十六、
罗轻容一回重华院就将所有人都清了出去,一个人躲在罗帐里想心事。
从八岁那年,小姐便添了这么一桩习惯,一年来重华院里服侍的人都习惯了,都静静悄悄的退了下去。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就算是生气的时候,她的唇角也是在微微上翘的,仿佛一直含着亲切的微笑,眉梢也有着挡不住的风情,皮肤没有京都女子追求的白皙娇嫩,在阳光下隐隐发着蜜色的光,任谁看了她,都会情不自禁的喜欢她,喜欢她身上那股寻常女子没有的朝气和活力,是的,当年自己是那么的喜欢她,喜欢她爽朗的笑声,喜欢被她搂在怀里大声夸奖,说“我女儿真聪明,我女儿是世上最漂亮的娃娃,”喜欢听她在赏花会游园会时侃侃而谈,喜欢听她随口吟出令人动容的诗句,每当这个时候,她清楚的看到那些本来满脸不屑的贵妇们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觉得痛快极了。
曾几何时,在罗轻容心里,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的,还有着淡淡的清草香,她夸奖自己的时候,眼睛是那么亮,仿佛是发现了世上最美的珍宝,她曾经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爱自己的娘亲虽然离开了,却为她送来了一个同样将自己当做女儿的继母,不,她从未将她当做继母,在她眼里,她与娘亲高氏是一样的!
罗轻容拉起纱被,任泪水将素丝薄被洇出团团水印,因为她是父亲深爱的女人,因为她对她深信不疑,他们都相信她是最聪明最有远见的女人,也是因为这样,她将心事告诉了张兰,她听众张兰的话,若是真的爱那个人,就要全心支持他,付出最是会有回报的,她告诉自己,梁元恪值得自己用一生去托付,她给了自己勇气,因为她的支持,武安侯府的嫡长女,虽是十里红妆却侧门而入,做了宁王的侧妃。
“姑娘,已经卯正了,咱们还要给老夫人请安呢,”石青一脸不满的瞪了一眼站在廊下的纤云,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单看这个一脸土鳖样的丫头就知道她主子是个憨货,凭她是谁,这个罗家还没有人敢把自家小姐晾在院子里呢~
“二姑娘,依奴婢的经验,夫人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的,”金姨娘酸溜溜的瞪了一眼轩昂的正房,“您身子骨嫩,不敢这以久站,而且再拖下去,怕是要误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她已经失了罗远鹏的宠爱,如今可是要抱紧清泰院与重华院的大腿,再顺势挑起在水居和清泰院、重华院的争端才好。
“青妈妈,”罗轻容没接她们的话,招手叫过琴瑟居原本安排的管事妈妈,上一世张兰初来时,她本来是满怀敌意的,直接报病,根本没有到淑俪院去给张兰请安,再后来与张兰熟了,她是个最不在意规矩俗礼的人,说小孩子正是缺觉的时候,直接免了她每天的晨省,现在才算明白,这个时候了,张兰初来竟然没想着给婆母请安,还在拥被高卧,“府里的规矩你没有跟夫人说么?”
“这个,”青妈妈一脸难色,昨天她倒是带着院子里的下人过来磕头,可是张氏竟然没见,“夫人说累了,让一切照过去的规矩来,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她着实很冤枉,难道儿媳早上去给婆婆请安还要一个做奴婢的去“提醒”?
“那你也没有将府里的时辰跟夫人身边的人说?”罗轻容面色一凝,声音提了几分。
“奴婢说了,可”浅碧山庄一直没住人,青妈妈也不过是个二等仆妇,担了个看院子的闲差,谁成想天上掉馅饼,侯夫人竟然要住在这个院子里,她那眼睛斜了一眼纤云,讷讷道,“苏妈妈和两位姐姐都太忙,没人顾得上理会奴婢~”
“你这是什么意思?”纤云不愿意了,“我们忙你就不会过来跟我们说一声么?倒会巧告状了,再说了,”她横了一眼罗轻容,“二姑娘,两位姨娘,夫人早上一向是不到辰时不起身的,何况侯爷昨晚留在琴瑟居了,我家夫人累着了,就免了你们请安~”
“放肆,”朱砂听不下去了,“这是你该有的规矩?”
“夫人还没起身呢,你冲谁嚷嚷呢?我说二姑娘,这就是你身边的丫头?谁教的规矩?”在锦州时张兰身边不喜欢人多,丫头堆儿里纤云独大惯了,根本没有将罗轻容和她的丫头放在眼里,“好歹昨个儿夫人也说了,我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你算什么东西,来教训我?”
“这是做什么呢?大清早的就嚷嚷?”罗远鹏一早去演武场,就看到儿子罗旭初正跟着武师练拳,从一板一眼的招式来看,儿子这一年是下了功夫的,因此心里十分高兴,练完功后罗旭初说要过来给张兰请安,他便直接带着儿子过来了。
“父亲,”罗轻容看到罗远鹏进了院子,眸光一闪,浅笑道,“没有什么,我们是来给母亲请安的,一会儿还要到祖母那里去~”
是自己疏忽了,罗远鹏这才想起来爱妻在锦州一向自在惯了,尤其是爱睡懒觉,以前自己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军营里,回来自然喜欢与妻子多腻一会儿,自己不在的时候锦州城的府邸里又只有张兰一个主子,也就由着她了,现在却不一样了,上头有老夫人,下头有儿女妾室,当家主母贪眠不起,累子女在外面等着,传出去成笑话了,“你们先到祖母那里去吧~”
“轻容还是与母亲一起吧,”罗轻容一脸坚持,“刚才纤云说昨晚母亲太累了,才起不来的,想来母亲初到,府上一切都不熟悉,才那么劳累的,还有,”她看了一眼青妈妈,“青妈妈竟然不知道告诉母亲咱们府上的时辰,我看还是到淑俪院去吧,让秦妈妈过来这边服侍吧。”
青妈妈资历帮浅,经的事也少,怕是镇不住在水居的几个刁奴。
罗远鹏被女儿看的红了脸,心里却对女儿又喜欢了几分,若是她直接去了清泰院,做为儿媳的张兰反而晚了许多,岂不是又给罗老夫人话把儿么、何况府里现住着个处处挑刺的郡主大人,“你说秦妈妈,就让她过来帮着你母亲吧,毕竟这个府里一切她都熟悉,”秦妈妈以前是高氏的左右手,深得妻子倚重,因此罗远鹏对她也有一些印象。
说到这儿他狠狠瞪了纤云一眼,“你这个奴才,竟然敢让小姐站在院子里?夫人呢?这个时辰了不叫起,要你做什么?一会儿自去领家法!”
纤云还是头一次见罗远鹏对自己摞脸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面红耳赤,也不敢多留,头一缩身子一拧冲回自己房里,自来了武安侯府,看到这满眼的富贵,纤云的心思就有些活泛了,以前张兰曾经许过的出籍寻了个良善人家做正头夫妻,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再说,她本来就是知府夫人挑出来做通房丫头的。想到自己今天在罗远鹏跟前丢了脸,纤云气得失声痛哭。
青妈妈在侯府活了一辈子了,自然知道眉高眼低,就纤云这草料,连府里的三等丫头都不如,冲罗轻容及两位姨娘一福道,“二姑娘请到西厢略坐~”心里却在盘算临走时怎么臊上这不知羞耻的丫头几句。
“侯爷,”金姨娘一扯柳姨娘的袖子,率先到罗远鹏跟前一福,“婢妾去服侍夫人起身~”她一向看不起依柳是奴婢出身,可如今,也要称起婢妾了,想到这里,金姨娘不敢去看柳姨娘的表情。
“不必了,以后你们不必过来这么早,请安待夫人从清泰院回来再说!”罗远鹏不耐烦的挥挥手,从张兰进门后,在她的提醒下,罗远鹏渐渐也看出了金姨娘的一些小动作,也生出了厚赠让她回娘家的心思,“若是夫人不喜欢你到她跟前,你就老实在流光阁呆着,平日少出来。”
金姨娘被罗远鹏的神情和刺的心如刀割,眼眶一红后退几步,看罗远鹏提袍进了正堂,才委屈的抚了抚女儿稚嫩的小脸,叫丫头陪她进去与罗轻容说话,自己则拉了柳姨娘在廊下轻诉委屈。
柳姨娘以前也没少吃金姨娘的排头,如今哪里能听得进去她说这些?半晌抓了她的话头道,“姐姐说的是,如今这府里是夫人的天下,咱们与人做小的,哪里能直的起腰来?依我看,就算是为了绢姐儿,姐姐也要打起精神,我现在这整颗心啊,就指着旭哥儿了~”
听柳姨娘说起自己的儿子,金姨娘更是牙疼,自己在罗远鹏的三个女人中,是最受宠爱,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服侍,可这么多年下来就养了罗素绢这么一个女儿,倒不如一直无宠的依柳,可是女人若没有儿子傍身,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就算是女儿大了出嫁,也是有个亲兄弟的好,不然罗轻容能对罗旭初这么好么?
罗轻容在廊下看到这一幕,她也是有过婚姻的人了,何况当初金姨娘盛宠的风光还记忆犹新,如今却如秋扇被人厌弃,不由心中微叹,“女儿不知道金姨娘做错了什么,但她毕竟是三妹妹的生母,还望父亲看在三妹的面上,为金姨娘留些体面~”
“你这个孩子,”罗远鹏一叹,才八-九岁的孩子竟然事事求全,能做到这一点也太为难她了,“爹知道了,你且等等,一会儿让你母亲带你们到清泰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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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在编辑说的各种会被扣分的情况不存在的情况下,天天被扣积分,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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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周六加更
罗远鹏进了内室,正看到张兰慵懒的半倚在床头,一头青丝葳蕤满枕,大红的纱被只将她的肚腹遮住,圆润的肩膀和修长的**完全袒露在外面,想起那触手可及的柔滑和妻子昨晚的“尽心尽力”,他不由心头一软,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宠溺,“这里不比锦州,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孩子们都在外面等着跟你请安~”
张兰掩口打了个呵欠,冲罗远鹏伸出手臂,“人家不是累么?还不是都怨你?这里的人怎么都起那么早啊?你跟她们说以后不要来了不行么?大家都多睡会儿,你那几个孩子可都还小,多睡会儿对身体也好~”
她都穿越了,难道还要受前世每天早起去给学生上早读的罪?那真是比比杀了她还痛苦,反正免了请安,大家都方便,张兰偎在丈夫怀里撒娇。
“苏妈妈没跟你讲规矩么?”想到纤云早上的态度,罗远鹏眉头紧蹙,“你不想见依柳和凌云,免了她们的请安就是了,只是你每日还要到清泰院去呢,总不能孩子们都去了,你这个做儿媳的倒不露面?”
“啊?还要每日都给老夫人请安?”张兰装作完全不知道规矩,她打的就是撒个娇道个辛苦,让罗远鹏心软开口说她不必去,反正那个齐氏也不是自己的亲婆婆,就算是亲婆婆也没有必要每天早上七点前去报到吧?“这么早?老夫人难道就不多休息一会儿?”
“老人年纪大了,觉本来就少,何况这也是咱们府上多年的规矩,侯府的主母不易做,”罗远鹏看着一脸苦相的妻子,满心怜爱,她一向自在惯了,初到这规矩大过天的京城,难免会不适应,“你怎么也要给孩子们做个样子,再说,咱们府里不还现住着一位郡主呢,传出只会对你的名声有碍。”
“我的名声不好,你可会休了我?”张兰做出刁蛮的样子恶狠狠的扳了罗远鹏的肩膀道,仿佛根本忘记了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件肚兜,任那细白的肌肤完全暴露在丈夫眼前。
“当然不会,我的夫人我爱还爱不过来呢,”罗远鹏最吃妻子这一套,将她抱在怀里狠是一番揉-搓才丢开手,才直起身子,“快起来吧,轻容和旭初还有素绢都等着呢,不要被孩子们笑话,你坚持几天,没准儿母亲就免了你的定省~”
“但愿吧,”张兰啧啧嘴,一脸无奈的坐起身,指使着罗远鹏将她的中衣拿过来,“等我有了媳妇,一定要她们自己过,坚决不要媳妇给我立什么规矩~”
“哈哈,”罗远鹏被妻子的话逗得一乐,一边帮她系带子一边道,“那也得咱们先有了儿子才是,”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昨夜睡的可好?”罗远鹏一进清泰院便径自先与罗老夫人请安,“今早儿子想一家子一起过来,张氏便等了一会儿。”
“难得你有这个心,媳妇也孝顺,你朝里的事忙,还要练功,以后来不来都成,张氏自己来不行了,”这个府里,想瞒住她的事情并不多,罗老夫人欣慰的一笑,仿佛不知道是因为张兰不肯起身一样,“既然一起来了,那就陪我一起用早饭吧,我让李嬷嬷特意准备了你喜欢的橡子面儿饽饽,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
“好,我也正想着呢,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一口称心饭食都没得着,”罗远鹏见罗老夫人并不追究他们迟来,心中自然高兴。拉了张兰坐下与罗老夫人闲话,张兰出身太低,在京城一个亲人都没有,若是能得了嫡母的欢心,将来出门交际也顺利一些。
罗绫锦淡淡的与罗远鹏和张兰行了礼,自拉了罗轻容坐在榻上说话,“听说你们今天在琴瑟居直等了快一个时辰?”
“想是母亲初来不知道规矩,”罗轻容含笑道,目光却看向动作生硬的去扶祖母起榻的张氏,现在她真有些怀疑这个张兰的出身来历了,一个穷家女子,服侍人的活计竟然一窍不通,精通诗文却疏于针线,在饮食和梳妆上又造诣颇深,这也太奇怪了些,可笑的是,以前她竟然没有一丝狐疑,甚至对这个多才多艺、见多识广的继母满心钦慕。
“嘁,我跟你说,你根本不必怕她,有祖母在,她管不到你头上,”罗绫锦很不耐烦妹妹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给她打气道,“依着我的意思,一来就让她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别以为飞上枝头就真成了凤凰了,呸,就算是有我在,也不能让她如意!”
一时紫棠过来请,众人便跟了罗老夫人往偏厅去,张兰心里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这齐氏并不是罗远鹏的生母,而且似乎与丈夫并不亲近,看她的眼神也谈不上和善,甚至审视中夹杂着一闪而过的轻蔑,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自觉两世下来,也不比齐氏年轻多少,实在没有耐心去敷衍应酬她,而且刚才她那么一说,自己岂不是每天早上都要过来给这个老太婆请安?不行,这一点张兰绝对接受不了,晚上一定要找罗远鹏想想办法。
“夫人,”紫棠看张兰不接自己递过的装了包银玉筷的红木匣子,忍不住轻声提醒,这安箸布菜可是做人儿媳的本分。
“呃,”张兰明白过来,暗叫倒霉,这豪门的儿媳真的不好当,手里只得接过紫棠递过来的筷盒一一摆放。
因是至亲,罗家这五个主子不分男女同坐在一桌,姑娘家是娇客,自然不必做这些,而自张兰这个正牌儿媳回来,柳姨娘便识趣的不再到清泰院服侍,满座便看着张兰在紫棠和紫梨的配合下服侍罗老夫人,只是那生涩且毫不规范的动作看的罗远鹏与罗绫锦只皱眉头,罗旭初更是愕然的看着自己嫡母,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罗轻容仿佛没有注意席间的一幕,张氏纵有千般好,与罗远鹏有万种深情,别说是做为侯爵府的主母,就算是是做一个儿媳,她实在是不合格的,前世张兰进府的时候,自己与罗老夫人并不亲近,祖母只是将自己关在清泰院中熬日子,张兰躲过了尽孝的责任,现在祖母身体比以前要好上许多,父亲也应该慢慢看清他这段婚姻,看清楚他到底娶回家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
“好了,我饱了,你也坐下吧,”罗老夫人放下筷子,示意张兰入席,一顿饭的功夫,张氏的种种了草敷衍罗老夫人已经领教够了,她现在真正发愁的是这样一个女人被自己糊涂的庶子明媒正娶进了侯府,以后侯府会不会毁在她的手里?!“过些日子就要八月节了,我看还是提前寻个好天气请亲友们都过府坐坐,让张氏也认认人~”
“是,”罗远鹏一直以为嫡母对自己违背她的意愿娶到的妻子会有诸多不满,势必要百般刁难,可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对妻子和颜悦色,现在更是主动提出要张氏见亲友,罗远鹏哪有不高兴的道理,“母亲说的是,中秋时张氏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到时候谁也不认识也不好~”
说到这儿他正看到张兰冲自己极快的扮了个苦相,心里不由一抖,说到底,罗远鹏也是在侯府长大的,就算是心里不屑,但世家子弟的言行教养那也是刻到了骨子里的,他与张兰间相处的和睦轻松,是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给他的,但这种轻松绝不能带到外面,尤其是子女面前,“既然要见亲友,儿子想不如让兰姑姑过来再指点些张氏规矩,她毕竟不是京中长大的!”
“嗯,你说的也是,”这是之前两人就商量好的,罗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张兰,“你这个媳妇倒无寻常人家的小家子气,行事也大方得体,只是这京中的女人们成日无事,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知道的呢,说是风俗不同,不知道的呢,还以为张知府家里不会教女儿呢~”
自己一辈子殚精竭虑,家里的男人更是几代人都交到了沙场上,还有连而立都没有过的儿子,结果却为旁人做了一桌子菜,想到这些,罗老夫人有些心灰意冷,明知道张兰不妥,也懒得在她身上费精神,好话谁不会说?她也省得讨人厌,现在与她来说,膝下这三个小的才是希望所在。
张兰对罗老夫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作派见的多了,只是她虽初进侯府,但一天看下来,也感到自身与这些贵妇们的差距,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何况知道些基本的社交礼仪与她来说也不是坏事,毕竟她并不想一生都困在这方寸之间做一个内宅妇人,因此顺势冲罗老夫人福了一福,“母亲说的是,我也正想着要请教母亲呢,只是又想着母亲的身体~”
“一听这话,就知道二婶要好好学学规矩了,就算是得些皮毛也是好的,别说祖母身体不好,即使身体康健,也没有她老人家亲自教导你规矩的道理,传出去成什么了?”罗绫锦掩口而笑,常人见她莫不小意巴结,就算是各府的贵女们,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也是要落下风的,可这个张兰竟然对自己全然无视,仿佛眼里根本没有她华阳郡主这个人一样,这一点让罗绫锦越坐越生气,
“是么?”张兰淡淡一笑,扫了罗绫锦一眼,“多谢郡主提醒,大家都知道,我出身不高,这上流社会的规矩还真是知道的不多,这不才要好好学学么,省得出去丢了罗家的脸面,”张兰根本不与罗绫锦生气,现在武安侯府是二房的天下,早就没有这个侄女什么事了,张兰觉得自己想理她就理她,不想理,罗绫锦也不能抓着自己打一顿,像罗绫锦这种小姑娘,越理好反而是越上脸。
十八、
“老夫人,金姨娘求见,”清泰院的小丫头紫玉蹑步进来。
“什么事?”罗老夫人扶了李嬷嬷的手自进了西屋,众人也连忙都放了筷子跟了过去,“老二家的可知道?”怕是金凌云来变相告状了。
“媳妇一起来就来给母亲请安了,”张兰心里冷笑,不用猜也知道,这金凌云又不知道耍什么花招呢,岂不知道男人若是心不在了,再多的花招只会徒增反感罢了。
“这是谁教你的规矩?”罗老夫人听完金姨娘的话已经面沉若水,“素绢的事情有她母亲做主,你一个妾室竟然跑到我这里说三道四?来人,带金姨娘回流光阁,这个月就不要出来了,好好醒醒神儿!”
“老夫人,”金姨娘没想到罗老夫人根本没接自己送到手上的把柄,“婢妾只是担心三姑娘,她眼看就大了~”金姨娘有些无措。
看着清泰院的妈妈凶神恶煞似的将痛哭流涕的金姨娘带下去,罗老夫人才再次开口,这次她教训的是张兰,“你一个正室,竟然边个妾室都弹压不住?就算她比你早进门,在你面前照样是个奴才,你原该拿出些手段来,这样又哭又闹的成什么体统?!”
“是,媳妇以后会小心,”金姨娘再不得罗远鹏的喜欢,也是丈夫曾经的爱妾,看她被婆婆直接关了禁闭,张兰心里也很痛快,不由对罗老夫人生出些许好感,急忙起身称是。
“还有素绢,虽然是姨娘生的,却是你的女儿,不论是如今的教养还是以后的婚嫁,都轮不到她一个妾室发话,”罗老夫人又道,“我看你也是个坦荡人儿,不至于做出什么苛待庶出的亏心事,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以后素绢就放在你院子里吧,咱们罗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出,不也能让人教歪了。”
什么?张兰的脸一下黑了,罗素绢已经六七岁了,自己可不想帮人白养女儿,何况这个女儿虽然长的也不错,可被惯的不成个样子,被那金凌云教的开口说话就噎人,她每每看见都恨不得过去抽上个大嘴巴子,现在让她来养?
“母亲,张氏没有生养过,带孩子~”罗远鹏最心疼妻子,自然不会忽略她的神色。
“不是有乳娘和丫头么?哪里要她亲自带?没有生养过,也刚好试试,”罗老夫人一脸和善,“咱们罗家子嗣单薄,就算是个闺女也是金贵的,养在老二家的院子里,素绢说亲时也好听些,”说罢又拉了张兰的手道,“若是那丫头随她姨娘的性子,你也尽管拿出母亲的态度来,孩子大了必是会感激你的。”
罗素绢到底自小跟着罗远鹏,罗远鹏对感情其实比上面两个孩子还要深厚些,尤其是听到罗老夫人说到将来的婚事,心里不由一动,他相信张氏不会亏待女儿,而且养在她的跟前也不会费她什么精神,倒是还能给自己女儿一个好的出身,这样一来,庶长子养在祖母跟前,庶女养在嫡母膝下,自己也承诺过妻子再不跟其他女人有什么首尾了,以后再由这只会是嫡出的儿女,而庶出的两个又不会太过委屈,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算是为儿女都找了好的出路。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罗远鹏这次是心悦诚服,“就依您说的,让素绢跟着张氏,她的为人我是放心的。”
她的为人你罗远鹏是放心的,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罗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忍不住讥讽道,“你这话听着真真是可笑之极,是不是在侯爷的眼中,但凡是嫡母必然是要刻薄庶出才是常事?侯爷扪心自问,你虽然养在钱氏跟前,我这个做嫡母的可曾亏待过你?无论是吃穿还是读书练拳请先生,哪一桩哪一件耽搁过?”罗老夫人当家时最是说一不二的耿直性子,罗老侯爷常年在外,武安侯府她更是一家独大,从未有人敢与她强项,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身边的人常劝她凡事往开了想,她原想不再计较这些过去了的事情,可看到罗远鹏志得意满却对自己满心抵触,心里也十分憋气,扬声质问。
“母亲待儿子恩重如山,儿子自是铭记与心,”看母亲发怒,罗远鹏直接跪在榻前,让他说嫡母的坏话,他还真的拿不出具体的事情来,难道要将自己生母说的那些什么穿的料子不如兄长,好的东西将给了兄长和三弟这样的话拿出来争执?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乏了,”罗老夫人摆摆手,懒得再与罗远鹏嗦,只是又吩咐张兰道,“我知道你刚到家也是人困马乏的,但家不可一日无主,总是让容姐儿管着不是个样子,这两日你安顿好了就让李嬷嬷和容姐儿去给你交交账,她也好专心过来陪着我~”
“老夫人,您这是,”李嬷嬷闪了一眼在碧纱厨里与罗绫锦一起议论针线的罗轻容,“奴婢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罗老夫人扯扯嘴角,由紫棠服侍着将鞋脱了斜靠在榻背上,“不过是看我对张氏过于和善了。”
“是,奴婢见您对二夫人多有维护,”李嬷嬷暗自揣测主子是不是人老了失了过去的锐气,不愿与家的主母结怨,可这又不太像自家主子的性子。
“我不是怕了她,”罗老夫人冷冷一笑,“边个商户都不如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鸟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她也照样一动一个错儿,到时候老二自己都能看明白了,”哪里用她出手,当然,她还是出手了,“老二一向与我不对付,现在有本事了,我压的他必然捧,我捧的他就看不顺眼,这次我狠狠罚了金凌云,又护着那个张氏,说不定又会激起他怜香惜玉之心~”
自张兰进了罗家,这是除了每天早晨过来请安,罗轻容这是第一次进张兰的西次间,她淡淡的扫了一眼里面的摆设,还像前世一样,张兰自认个性疏朗,不爱动心机,所以也喜欢宽敞明亮的环境,若真是这么简单也就好了。
这琴瑟居已经被她改名为在水居,正堂则挂上了锦瑟堂的牌匾,想起自己打量堂名时张兰那含笑的眼神,罗轻容思量着她是看穿了自己的小算盘,也是在变相的告诉自己,她看穿了,但并不会随意被她摆布,改院名就是一种宣告,这又有什么呢?罗轻容心中策嗤,她才不会与张兰争这些面子上的东西,承认自己不如她又如何?里子比面子更重要,她毕竟保住了母亲曾经住过的院子。
讲府上的规矩和章程,还有各处管事的嬷嬷之间的人事关系与张兰说了半天,李嬷嬷端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暗自打量上首坐的这位新夫人。
一身玉兰色如意纹对襟夏衫,浅绿色十二幅月华裙,裙边上有细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因金线极细,并不显得张扬,在清凉的色彩中透露着隐然的贵气,老夫人赏得羊脂玉镯伶伶俐俐的吊在半露的皓腕上,虽然有些不屑于张兰夏衫将腰身勾勒的过于纤细,但李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是极会打扮自己,配着她的修眉俊眉,张氏浑身上下有一种天成的妩媚风流,怨不得罗远鹏被勾得要将最宠爱的金姨娘都打发了,只是半露雪臂,隐现腰身之于正室,未然有些轻佻了。
张兰却没有在意李嬷嬷的打量,今日是罗轻容特意和李嬷嬷过来与她交接家事,虽然知道古代人都早熟的很,小说里写的七八岁的孩子都宫斗宅斗的,可张兰还是有些不相信,何况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应该不需要使用这些手段才是,所以她认为这个家其实是挂着罗轻容的名义而由罗老夫人借李嬷嬷的手在管,所以罗轻容才会一言不发的由李嬷嬷来跟自己讲解整个武安侯府的运作。
真是不听不知道,原来这个武安侯府,上下不过五六口人,竟然有几百个下人在为其服务,饶是张兰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老夫人身边四个大丫头,四个嬷嬷,并二等丫鬟小丫鬟,粗使嬷嬷共二十四个,自己院里二十个,嫡长女罗轻容院里十六个,还有姨娘,庶子庶女,另加账房,库房,厨房,针线等等等等,张兰看着那一摞摞账本就想仰天长叹,自己怎么忽然就坐在了金字塔顶上,成了统治阶级的一员?
“夫人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奴婢,”李嬷嬷全无老夫人院中嬷嬷的倨傲之色,含笑一指桌上的名册道,“咱们府上每天巳时在正己堂听事,奴婢已经跟府里各位管事妈妈说了,明日给您请安回事~”
张兰随手翻了翻名册,光管事妈妈们竟然有二三十个,再看那高高的账册,张兰暗笑自己以后的日子可是有事做了,不过她也不着急,反正自己接手武安侯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有她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型知识分子,也不怕有人在账目上给她使什么绊子。
“知道了,谢谢李嬷嬷亲自过来,”张兰的目光定格在手中的账本上,“这账目是谁做的?”
“这是库房的总账,”朱砂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张兰手中的账册道,“如今内院的库房是铁妈妈掌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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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号23点12分,我在整理明天更新的稿子,心情却十分的不好,记得上本书时我被人投诉刷点击,心情低落了片刻,可这本书才五万字,我竟然被有心人黑,真真是无语。
“不招人妒是庸才”,我这么劝自己,但这么明明白白的被人算计,让正在写“算计”的我很不舒服,因为我眼中的这些手段都是小说中才出现的,可现在又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不知道在说什么,事情挺简单,若是昨天看的晚的朋友,会发现我的书评区被几个人大肆“赞美”,什么好书必火之类的,而这些人,竟然根本连收藏一下都没有,后面有些话真的不想说了,我也不是闲着无事才去查那些人的来我这里奉上“溢美之词”的,毕竟我面对的是读者,有时候,我想努力维护在读者眼中,“作者”的形像。
语无伦次了,睡觉去,明天还要上班,难道努力码字,认真对待自己的作品也会招人某些人眼么?我的成绩不算最好的,那些比我好的人,我只会去认真阅读她们的作品,会想为什么自己写不来,若是扪心自问一辈子也追不上,我会满怀尊敬的仰望,并学习她们书中的长处,是我太没“志气”么?
十九、
“知道了,”张兰目光一闪,这账本做的出库入库,时间,经办人条理分明,完全就是现代的表格模式,她故作漫不经心的又拿起一本来看,发现竟然也是一样,根本与自己在锦州时接管内务时看到的流水账式的账本不同,不由大为狐疑,“这账目的记法竟然与我以前见的不同?京城里都这么记得么?”
“这不是跟夫人您教的法子是一样的么?咱们锦州的商户们都在夸您呢,”纤云一伸脑袋,看清了账本上的内容,奉承道,“原来都传到京城来了,怨不得侯爷总是夸夫人您是天下最聪明的女人!”张兰没有古人那种主仆意识,即使是奴婢,她也很尊重,且纤云飞星都不过十四五岁,张兰又打心眼儿里可怜这些自小被卖为奴的女孩子,让她们服侍自己已经很不好意思,在规矩上也不多要求,纤云虽然是锦州知府张家的世仆,但主子好说话,时间一长,也就随便了起来,除了张兰,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
而纤云此时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与张兰的随意,以显示夫人对她的倚重,也好让那些平日对她不服气的人看个清楚。
真是主子没个主子样,下人没个下人样,这个怕就是那个被侯爷训斥过的丫头,没几天竟然又出来蹦了,李嬷嬷几不可见的拉下了嘴角,装作没有听见纤云的话,只是专心品着碗里的茶。
“回夫人的话,”柳姨娘协助罗轻容管家,所以也跟了来,她是个聪明的,一身七八成新的蜜合色软缎比甲,头上也只有几支珠花,完全没有因为罗远鹏回来而刻意妆扮,“这记账的法子是二姑娘接管家务时新订的,倒是比以前的法子好用,管事妈妈都说好,连外院的账房都说这法子巧,省事也清楚~”
“是么?”张兰满脸惊诧,竟然是罗轻容想出来的,难道,“没想到容姐儿这么聪明,竟然能想出来这种法子~”
“我也是闲来无事,本来只在我院子里用的,后来觉得好,就让朱砂告诉各院的妈妈们了,”罗轻容不动声色,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这记账的方法是当年张兰特意自己制了格式,然后在罗家推行的,这就是因为这个,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不是夸张兰能干的,这次,她却抢了张兰的风头。
“原来是这样,我也看这种法子不错,在锦州时就让家里的人试着推行,”张兰有些尴尬,自己在锦州为这个记账方法,很是出了些风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人家八岁小姑娘就能想出来的法子。
“那就最好了,这样母亲看账也方便,”罗轻容浅浅一笑,起身道,“家里的事情既然李嬷嬷跟母亲说明了,那女儿就告辞了。”
“你这个孩子,快来坐下,”张兰一把将罗轻容摁在椅上,“左右无事,你陪我说说话~”张兰很希望自己能让这个看上去少年老成的孩子开心快乐起来,什么家务,账本,根本就不是一个八岁女孩儿生活里该出现的东西。
罗轻容根本不想和张兰多接触,她对这个继母的感情很复杂,她承认,上一世张兰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就像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样,“她把她当做小公主一样养着,”就算是后来张兰生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因此而冷落自己,想到这里,罗轻容心中莫名一痛,那个一出生便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弟弟,怕是在罗家被抄时已经横死,而这一切悲局,都是从张兰力主罗家支持梁元恪夺嫡开始的!
“我们在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母亲一定累了,轻容改日再来吧,”罗轻容挣开张兰拉着她的手,福了一福,“这些账目您也要花时间看,”她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哭闹声,不由皱眉道,“这是谁在大呼小叫的?!”
“嘁,还不是咱们家那个小祖宗,是老夫人让她到在水居来的,又不是咱们请她来的,成日哭闹不成个样子,”纤云前几天被被罗远鹏斥责,被张兰安抚后才觉得抚回了面子,但刚才又被大家无视,心里憋了一口气,扬声道,以前她在知府夫人跟前服侍时,庶子庶女根本不算人,那些在夫人院里服侍的丫头妈妈,根本就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母亲,”罗轻容冷了脸,张兰的院子闹成怎么样她可以不管,但这个纤云竟然公然不把罗素绢看到眼里,这是在挑战她们这些罗家小姐们的尊严,“按说纤云姑娘是母亲自娘家带来的,轮不着轻容多嘴,但一家有一家的规矩,纤云姑娘的规矩不知道是哪位嬷嬷教的,将来若是跟着母亲出去交际,怕是没人想着她是张家的奴婢,只会被人笑说罗家没有规矩,连个丫头都调理不好。”
“二姑娘你,”纤云一脸不服气就要还嘴,却被石青顶了一句,“纤云姐姐就算是你是夫人身边的,但在罗家,依旧是个奴才,难道还要跟主子顶嘴?”
“你这个小丫头,你敢,”纤云气的双目通红,插腰做茶壶装,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丫头。
“我怎么了?难道要我家姑娘教训你么?凭你什么?”石青在重华院就是以口齿见长,直接顶上,“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院子里的姐妹们敬你,也只是因着你在夫人跟前服侍,但做奴婢的,顶顶重要的就是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够了,”张兰气得心胸发闷,纤云是个蠢货不假,可石青这丫头也太嚣张了些,“你大呼小叫什么?”苏妈妈和纤云都跟她说过,主子的身份越高,身边人的地位越高,这一点儿她在《红楼梦》中看的也很清楚,所以她对纤云也颇为纵容,何况她也想着将来把纤云变成手里的一杆枪,替她说些做些不方便的事,可如今石青公然摆出教训自己身边大丫头的样子来,这也是在打她的脸啊,可若是她出言教训石青,罗轻容会怎么看?这几天下来,她和这个女儿的关系一直没有亲密起来,她寻思着怎么才能罚了石青还不招罗轻容的怨,“轻容你看~”
李嬷嬷哪里容她开口,起身一福道,“是奴婢该死,没有教好府里的下人,累夫人生气,只是石青这丫头话糙理不糙,纤云对三姑娘不敬,传扬出去坏的是夫人的名声,”
说罢转头叫过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去问问这院子里谁的管事?再去问下林妈妈,给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没配齐么?”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事她可不办,这个张兰明显就是个护短的,为了个纤云伤了石青太不值得,李嬷嬷直接端了清泰院嬷嬷的架子,转了话题。
“回嬷嬷的话,”肖山的女儿肖玉玲一直在门外听着,如今怎么能错失在侯夫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挑帘进来盈盈一拜道,“昨个儿秦妈妈已经带着我们原本安排在淑俪院的人手都过来了,只是,”她略一迟疑,“夫人太忙,并没有给奴婢们分配差使。”
张兰一直告诉自己初来乍到不能着急,身边一直的纤云和飞星服侍,也没有觉得怎么样,而且那个秦妈妈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一无所知,索性就打算晾她两天再说,现在纤云两次在罗家人失了分寸,比口舌也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真真让她没有面子。何况自己和纤云飞星对罗家人来说都是外来户,人家排斥留余地也是正常现在,不如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发展些新人,也省得为纤云树敌太多。
再看进来的这个丫头,青衣绫裙,一头乌发仔细的绾了丫髻,清水脸上粉黛不施,说起话来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张兰先有了几分好感,“是我疏忽了,前几日服侍的人已经都到位了,只是我没有顾上,这样吧,”她一指肖玉玲,“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到我屋里服侍好了~”
“夫人真是好眼力,”已经赶过来的秦妈妈一福笑道,“这丫头叫玉玲,是肖管事的女儿,特意送进来服侍夫人的,玉玲,快跟夫人磕头~”
“玉玲见过夫人,夫人吉安,”肖玉玲喜出望外,她这次风头直是出头了,“奴婢一定好好跟着纤云和飞星姐姐学~”
跟她们学?张兰也不是傻子,什么叫素质,这就叫素质,看肖玉玲,就算是心里再欢喜,面上也是淡淡了,行动举止毫不走样,哪里像自己带的两个丫头,纤云说话根本无所顾忌,举止嚣张,飞星则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丝毫不敢走错一步,遇事只会往纤云后面躲,张兰看着桌上的账本,想想罗府上下几百号的人,没有帮手,非累死她不可。再看秦妈妈,大约四十岁下下,含笑而立,仿佛将她冷落一旁的人不是自己,一身墨绿滚边比甲,土黄裙子,头上的圆髻梳的一丝不苟,其貌不扬可一双眼睛沉稳安祥,一看就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秦妈妈,你是家里的老人儿,以后就和苏妈妈一起帮我吧,我的四个大丫头,除了玉玲,你再挑个机灵的进来,”张兰迅速做了决定,“最好是能写会算的,”
-----谢谢大家的安慰,我已经平静了,不好意思啊~太过专注一件事,会让人变得脆弱,原谅下吧,捂脸遁走~---------
二十、
罗轻容从张兰屋里出来,就直接拐到了罗素绢住的小跨院儿,正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妈妈正在小声哄劝她,看到罗轻容进来,那妈妈一脸惊恐的将罗素绢揽在怀里,“姐儿,快见到二姑娘!”
罗素绢对这个姐姐根本没有印象,一甩身边妈妈的手,“我不是说了,我要见我娘,快来我去见我娘!”
“你是三姑娘的乳娘?”罗轻容看着一身浅桃色纱裙的罗素绢,说实在的,两世加起来,她对这个妹妹也没有什么记忆,在她的记忆里,金姨娘似乎从锦州回来后就彻底失宠,罗素绢一直跟着她平时轻易没的见过,后来好像嫁了个普通人家,想来罗家满门被抄,她未必就能躲的过去,“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回二姑娘的话,奴婢是三姑娘的乳母,大家都叫奴婢何妈妈,”何妈妈见二大娘动问,急忙跪下来见礼,“三姑娘是想金姨娘了,也怨奴婢,没有拉住,才惊扰了姑娘~”
“你起来吧,”罗轻容打量罗素绢住的小院儿,屋里倒是干净整洁,一色儿的酸枝木家什,帘幕罗帐也是簇新的,想来张兰也没有傻得在水居里为难她。
“你莫要闹了,姨娘虽然被老夫人禁了足,又不是出不来了,你跟着夫人,等时候到了,自然就见到姨娘了,”罗轻容抽出帕子帮罗素绢试泪,“你若不喜欢待在院子里,就让丫头们陪着去园子里玩耍,找我或找大姐姐都行~”
“我才不要找你们呢,”罗素绢一脸戒备,“你们根本瞧不起我是个姨娘生的,装什么装?我要去找老夫人,让她把我娘放了。”
“这话是谁说的?”罗轻容沉了脸,以金姨娘以前的风头,怕是没有人敢这么说罗素绢。
“二姑娘,”何妈妈白了脸,半天终是顶不过罗轻容的威势,喃喃道,“自从夫人进了门,三姑娘和姨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下面的人胆子也大,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奴婢也没有办法~”
“你不要忘了,你是她的乳娘,你的生死荣辱都系在她的身上,她好,你才能好,”罗轻容站起身,走到罗素绢身边,“你想你姨娘早些回来,就不要再给她添麻烦,还有,不论你是谁生的,你都是武安侯的女儿,这个侯府的正经主子,被别人欺到头上,是你没用!”
想来她一个养在嫡母跟前却又不得嫡母欢心的女儿,年纪又小,又无势可仗,想做什么也是只是一句空话,“你有什么事,只管让人到重华院去找我,”
“姑娘,您在想什么?”朱砂看罗轻容沉着脸出来,难免有些忐忑,“三姑娘年纪小,再大些就懂事了。”
“素娟不懂事不要紧,金姨娘不懂事才可怕,也不想想,一味儿的逞强有什么用?父亲那人最心软的,不记前情,也会看着三妹妹的面子善待她的,手段越多,反而越招人讨厌~”
“二姑娘,”朱砂不明白一向慎言的罗轻容为何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她觑了一眼身边的何妈妈,低下头。
看来自己是再也无法过以前那种简单安静的生活了,张兰不得不承认苏妈妈的话也有道理,自己现在是武安侯夫人,主掌着一府的中馈,身边只有纤云和飞星两个丫鬟,不单是忙不过来,也不好看,“你去将院子里的丫鬟都叫进来我看看,还有飞星,也叫来。”
“是,”纤云事后也很后悔,生怕张兰发作她,现在派她差使,恨不得肋生双翅,“奴婢这就去。”
“纤云这丫头,唉,”到底是涵养不够,张兰摇摇头,“以后还请妈妈多提点着些~”
“夫人放心,纤云是个热心肠,就是性子直些,嘴上不饶人,”苏妈妈抿嘴一笑,“生的又可人儿,还得夫人的欢心,难免目下无尘,哪里像飞星那丫头,除了忠心,竟然事事不如她~”
“那你看这次府里送来的丫头都怎么样?”张兰现在最苦恼的事情就是自己身边没有得力的助手,“那个肖玉玲我看着倒是个聪慧的姑娘~”
苏妈妈一到侯府,就得了肖山的拜托,要替他多多照应自己的姑娘,苏嬷嬷是大家婢女出身,辗转几家才到了张兰身边,所求不过是能有一个安稳的晚年,肖大管事求到自己跟前,她哪里会推脱?“那丫头一看就是个细密人儿,不是老婆子说嘴,满锦州城也找不到个比她强的,我听林妈妈说,肖管事也养的娇着呢,平日在家里也是当小姐养,可夫人看看,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人啊,就应该像这样,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张兰心头一动,不由想到这纤云,她自到侯府的表现,怕就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张兰虽然没有什么太重的阶级差别论,但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一个人若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怕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自己光明正大,倒也不怕罗老夫人在自己身边安排什么人,还不如瞅个机会放纤云出去,找个富裕的人家嫁了,好过跟着自己一辈子是个奴婢的身份。
在水居的人事很快就安顿了下来,罗轻容边打棋谱边听石绿跟自己轻声禀报在水居的情况,“夫人将三姑娘交给苏妈妈管教,”
“苏妈妈?”罗轻容一皱眉头,一个所谓的大家婢女也配管教侯府的小姐?若是她那个婢女做的好,怎么可能转了几家?她放下手中的棋谱,“等你爹回来让关于苏妈妈的消息告诉给金姨娘,”前世无论张兰做什么,这个苏妈妈都一律叫好,倒是个忠心的,但时候忠心却更会坏事,“还有,这几日夫人见兰姑姑了么?”
“没有,”石绿摇摇头,兰姑姑自进了在水居,根本就一直闲着。
“你跟兰姑姑说只当是让她好好歇歇,嘱咐聆琴好好服侍着,”罗轻容心底一笑,张兰还像以前一样,有一股没来由的傲气,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聪明,她总是带着俯视,带着悲悯看着世人,“以后夫人有请教她的时候~”
“夫人身子不爽,二姑娘带着大少爷和三姑娘自去给老夫人请安吧,”飞星绵绵的偷瞧了罗轻容一眼,正碰上罗轻容冰冷的双眸,心里一紧,急忙陪笑道,“是真的,夫人真的不舒服,特意让玉露到清泰院去跟老夫人禀报呢!”
“知道了,”罗轻容率先冲锦瑟居福了福,自带了两个弟妹要离开。
“玉露见过二姑娘,大少爷了,三姑娘,”肖玉玲已经被张兰改名为玉露,跟另一个原来叫敬心后来改为金风的丫头一起做了张兰身边的大丫头,玉露接了跟着张兰出去抛头露面的差使,金风则管了张兰的梳妆,今天一早玉露奉命去清泰院禀报张兰病了的消息,回来正碰上几位小主子。
“老夫人可起身了?”罗轻容含笑问道。
“已经起来了,”玉露一脸难色,生怕罗轻容问张兰的“病情”,“奴婢还要进去给夫人回话,”说着曲膝告退。
“慢着,”罗轻容不等她转身,“夫人病了,可曾请了宫里的大夫?”
“没,没有,”玉露口干舌燥,自己也是倒了血霉了,才进正院服侍就碰上这种事,“夫人说不必了,她歇歇就好~”
哼,罗轻容心里冷笑,“你进去告诉夫人,待给祖母请过安后,我和妹妹会过来侍疾,”她看了看在水居宽阔的院子,没有发现柳姨娘的身影,心里一叹,张兰为何病的一早石绿就告诉她了,只是柳姨娘也算是池鱼之灾了。
“你去跟柳姨娘说,夫人病了,让她过来侍疾,”这事儿表面上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何必做出这种心虚的模样,除非她是诚心给张兰添堵。
看身边的石绿应声而去,罗轻容一行人自往清泰院而去。
“二姐姐,”罗素绢忐忑的往前走了几步,“夫人不会罚我娘吧?她根本就没有病!”
罗素绢跟张兰住在一个院子里,在水居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了她,“昨晚是夫人不许父亲进屋的,父亲没有地方去~”说到这儿罗素绢的眼泪就要下来,若依着她的性子,早就过去吵闹了,为什么自己无辜的姨娘要在流光阁里罚跪?就因为父亲昨晚留宿,不过事前她已经得了金姨娘送来的消息,不许闹,只管求着罗轻容便是了。
“知道了,这不是咱们做女儿的该管的事,”罗轻容抚了抚罗素绢耳边的碎发,“咱们去给祖母请过安后,你去我那里,我那儿有宫里新制的头油,听说养发极好,以后让丫头与你抹上~”
罗素绢虽然才六岁,可已经是知道美丑了,她的头发像了金姨娘,不像两位姐姐那样乌黑浓密,如今听罗轻容这么说,不由以她观感大改,“谢谢二姐姐,以后我也可以到你院子里玩么?”
“咱们是姐妹,我那里你自然去得,”罗轻容不由想起前世记忆里的罗素绢,好像她们根本没有什么来往,就算是见面,似乎也总是自己在教训她,“你再歇几日,等过了八月节,我跟父亲说让你也去跟着夫子读书认字儿。”
“真的?”罗素绢心里大喜,不是她小小年纪就一心向学,而是永安朝素来看重文名,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多读书认字的,更不要说勋贵世家了,若是得个才女的名声,庶出也不难嫁个好人家,“二姐姐可一定记得~”
“放心吧,”罗轻容目光落向清泰院的大门,想来祖母已经知道在水居里的闹剧了,她不记得前世有这样的事情,看来是老天也要帮她了,“记得好好给祖母请安,祖母最喜欢讲规矩的女孩儿~”
“金姨娘现在在流光阁跪着呢~”李嬷嬷看到几位小主子进来,急忙收了声,起身相迎。
罗老夫人气色看不去不错,丝毫没有为在水居的闹剧烦恼的意思,罗轻容领着弟妹与也请过安后,又细问李嬷嬷祖母的睡眠饮食,罗绫锦则安捺不住,一把拉了二妹就往她住的碧纱橱里去。
罗素绢一早就得了自己姨娘的吩咐,早将来时罗轻容嘱咐的不要管长辈是非的话抛在脑后,诚惶诚恐的给罗老夫人请过安后,立即抽抽答答的要祖母救救自己姨娘,罗老夫人被她闹的不耐,打发罗旭初到外院陪罗远鹏吃饭,才道,“这事儿不该你过问,好好跟着你姐姐们玩耍才是正理,去吧,我这儿不用你们服侍,你跟着两个姐姐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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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家不必对张兰有太多意见,咱们看的许多穿越文里,女主不都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做什么生意都成功,睡觉睡到自然醒么?许多人都是穿过去做了米虫啊。若不是希望比现在好,谁穿越啊,若不是穿越的人生比咱们的现实过的好,谁看穿越小说啊~
二十一、
“我竟不知道你那个继母不但出身低,竟然如此善妒,你等着,待我回宫时可要好好跟太后和娘娘们说说,”罗绫锦一脸兴奋,竟然因为丈夫去了姨娘那里就大发雷霆的“病了”,这也太不堪了,就算是她贵为公主的母亲,也为薛家的驸马纳了妾室,抬了通房的。
“这事与罗家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罗轻容娥眉微蹙,她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情,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张兰有生下嫡子罗旭阳,两人都一直恩爱有加,“姐姐还是口下留情的好,毕竟传出去,父亲的面上也不好看~”
哪能怨谁?罗绫锦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但她在罗家只有罗轻容一个玩伴,也不好太拂了她的面子,“我知道了,我不是想帮你么,以后你的亲事,”女儿家的亲事是要母亲出面的,有这样一个母亲,罗轻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她如今已经是我的继母了,”罗轻容摇头笑道,“难道她名声坏了与我有好处?”真不知道罗绫锦是怎么想的,以后坏了张兰的名声,自己就要能得了好?
“你放心,”罗绫锦只差没拍胸脯了,“我回去就跟太后说,等到你大了就让太后亲自为你赐婚,那个张氏,呸~”
“你才多大,一个女儿家就插手旁人的亲事,羞不羞?”罗轻容拿手指轻划脸颊,打趣罗绫锦,她根本不打算要一门罗绫锦心中的好亲事,当然基于前世的经历,她是不会再被张兰左右的。
“那我跟祖母说,让她以后跟太后提,”罗绫锦从善如流,这确实不是她可以置喙的事情,她的前途就在后宫之中了,自然也希望罗轻容有个好归宿,与人与己都是好事。
“你知道昨天的事情么?”罗绫锦一脸神秘,她也是偷听来的,只是内容太过匪夷所思,罗绫锦忍了几忍,还要拿出来与罗轻容八卦一番。
若是罗轻容连这个都不知道,她也白当这一年的家了,不过是昨日罗远鹏下衙回来忽然来了兴致,跑到飞絮阁去看自己的儿子,结果却发现原来罗旭初已经搬到了外院去住,便在柳姨娘的飞絮阁里与妾室闲话了一会儿,不过是吃了盏茶,可是就有好事者将风声传到了在水居,而张兰的反应依罗轻容来看,真真是蠢不可及,竟然因为这个就堵气关了房门不许丈夫进屋!
想起前世自己的遭遇,罗轻容只觉讽刺,张兰对她的教育,从来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最终,在她和梁元恪的关系中,她没有再跟自己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说的是在爱情面前,名分又算的了什么?只要能抓住梁元恪的心,侧妃日-后未必不能入主正宫。罗轻容至今也弄不清楚,张兰凭什么就会固执的认为梁元恪会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为什么会坚信梁元恪是个长情痴情的人。
既然信念理想还有什么劳什子“爱情”只不过是空中花园,那早些让她看清楚也没有坏处。而自己,再不会相信什么“小说”里的爱情故事。
“我听到一些,不过长辈的事情,咱们知道了也是要当作不知道的,”罗轻容看着罗绫锦眼中满是幸灾乐祸,颇有些无奈,“不过就是父亲在流光阁里住了一宿,”罗远鹏到自己妾室房里过夜,是应当应分并且正常的事情。
“我自然知道,二叔是武安侯,这府里哪里去不得?”罗绫锦与罗轻容话不投机,有些生气,“你不觉得你那个继母太过分了?竟然说病了,我已经派人到宫里请太医院的常医正了,看看她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大姐,”罗轻容以手抚额,如今京中上下都在看着罗家,不单是因为罗远鹏交了兵权从辽东回京,更因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个渔家女当夫人,如今人才回京数日,就大张旗鼓的到太医院请常医正,这事情的真相万一流出去,父亲的脸都没有地方搁。
“好啦,常医正是什么人?知道什么话该说,”罗绫锦现在倒是真有些怕自己这个端正的堂妹吊脸,“人都已经去请了,难道还要快马追回?那不更丢人么?”说到这里,罗绫锦越发乐不可支。
“姐姐在写信?”罗轻容看到乌木嵌黄花梨平头案上摆着的笔墨还有桃花笺,换了个话题,这时候写信,难道是要与梁元忻?
“还不是淑妃娘娘,说是要给良王殿下送东西,问我要不要捎信过去,”罗绫锦一脸的不情愿,她也没有打算瞒罗轻容,“你也知道的,我与慎哥哥没有什么话说,可淑妃娘娘开了口,又不能不写上几句,烦死了!”她真正烦恼的是后宫里没有人记着要给梁元忻送东西,就算太后,也没有什么动静,而她到底已经十二岁了,怎么可以私自给梁元忻送东西过去?
原来如此,罗绫锦在罗府这一段时间,罗轻容已经将她的心思摸了个八-九分,梁元忻对罗绫锦来说,远没有那个位置重要,所以她在放不下梁元忻的同时,也对梁元慎抱着几分热情,罗轻容对这样的态度满心质疑,可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质疑的立场,这个世道谁不是在算计比较呢,自己算计的是家人的平安,罗氏一族的荣华,自己后半生的平安顺遂,张兰算计自己的爱情和幸福,罗绫锦算计着自己的尊荣和风光,谁也没有资格来指责别人。
从清泰院回来,罗轻容独自进了内室,朱砂和胭脂对她的这样的神情已经习以为常,各自带了小丫头守在屋外听召唤。
前世张兰待她极好,直说两人不做母女,做姐妹做朋友也是极好的,她为她请来最好的师傅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为她讲许多海那边才会有的故事,她告诉她女人这一生不是为别人活着的,只有找到两情相悦的人相守一生,人生才算圆满,当时张兰一脸幸福的告诉她,她找到了,就是她的父亲,而于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经营自己的幸福,让丈夫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看着她眼中的幸福和就要溢出来的欢乐,罗轻容时常想,自己的母亲活着时是不是也这么幸福?是不是也会用愉悦的声音跟自己说她好幸福?
罗轻容静静的躺在床上,任思绪乱飞,她不知道这伯事情到底会如何结局,但有一点以她的经验,张兰与罗远鹏还不至于像前世一样,最终几乎走到反目成仇的阶段,毕竟当年是因为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这极大的践踏了做为妻子的尊严,而现在,到小妾那里过夜,就算是罗远鹏曾经承诺过不再到妾室那里,可这样的理由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甚至说出了还是张兰理亏,以张兰的性格,应该能咽的下这口气。算了,不管了,罗轻容坐起身,毕竟现在与她来说,并不希望父亲与张兰太过恩爱。
“这个丫头,一会儿没看见就给人找事,”罗老夫人待紫棠带了常医正往在水居去,长叹一声道,“到底是不一心啊,”这些日子罗绫锦难得常在自己身边,罗老夫人也是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与孙女分说,告诉她与罗远鹏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性,如今事情一出来,便知道效果不大。
“郡主到底年纪小些,奴婢看着她与二姑娘倒是极亲,”李嬷嬷也有些无语,只能寻些不疼不痒的来开解罗老夫人。
“那是容姐儿懂事,不与她争执,还事事提点,”罗老夫人心里微叹,无论以为是王府还是深宫,罗绫锦这样的性子,过的好怕是不容易,也只能在梁元慎和梁元忻身上下些功夫,无论将来罗绫锦花落谁家,都希望他们能念在自幼长大的份上,多与孙女些体面了。
“你从衙门回来了?没去看你媳妇?”罗老夫人沉着脸,冷冷的望着罗远鹏,“她病了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至于病情如何,要不要再请常医正过来跟你说说?”
罗远鹏已经满面通红,这里不是锦州,在锦州时他常驻在大营里,偶尔回趟锦州侯府,与张兰好的蜜里调油,恨不得一个时辰当做两个时辰在过,根本不存在什么分歧,就算是偶尔妻子使使小性子,闺房之内,他小意温存赔笑脸那也是一种乐趣,可是他没有想到,昨天张兰竟然给了他那么大个没脸,堂堂武安侯,竟然被妻子拒之门外,甚至到了早上,也没有进得去房门,罗老夫人话中的讥讽之意他不是听不出来,可张兰是他一意要娶的,如今自己又怎么能承认她不好?“张氏长在乡野,任性泼辣了一些,回去儿子就说她~”
“你娶什么样的媳妇,我这个做母亲的插不上话,可是你不单单是罗家的二子,还是武安侯,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你身后有整个罗家,就算罗家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你也要为轻容想想,昨天的事如果传了出去,她以后要不要嫁人?!旭哥儿还能不能娶个好人家的闺女?!”罗家主母如此不着调,应该是妒且悍,那罗家的儿女又能好到哪里去?
“算了,你也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道理不明白,”罗老夫人一口痰咳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喘息疲乏,“如今你是罗家的当家人,我这个快入土的人还说什么,快回去哄哄你的好媳妇吧~”
清泰院里声息不闻,可齐氏显然没打算给他留脸,并没有将李嬷嬷等服侍的人清出去,罗远鹏已经被罗老夫人训的满头大汗,尴尬的给罗老夫人施了一礼,嘱咐李嬷嬷请太医院的太医过府来与母亲请脉,自己低着头出了院门。
二十二、
张兰一个人闷在屋里,纤云想陪她聊聊天,也被她赶了出去,她根本不想听这些人再说什么,是的,大道理她也懂,那些古言小说里也写的很清楚,古代女人是怎么过的,可她不一样,她不是那些成天闺训女戒教大的木头疙瘩,更不想成天关在深宅大院里跟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斗心眼,可自打进了武安侯府,张兰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快乐起来,满院子的眼睛,满院子的耳朵,那眼睛里充满的是不屑,是打量,是审视?就是没有真心的尊重。
而罗远鹏,竟然在她最需要支持和帮助的时候给了她狠狠一击,是,她承认,对于金姨娘来说,她张兰才是个后来者,可那又如何,与古代的男人来说,没有正妻就算是单身,这一点张兰还是很清楚的,金姨娘柳姨娘才是他们婚姻生活中的绊脚石,想到昨天罗远鹏的所做所为,再想到即使罗远鹏这么做了,自己也得忍着恶心将这只苍蝇伸脖子咽下去,张兰恨的牙根生疼,她烦躁的一脚将桌边的束腰圆鼓凳踢飞了出去,犹不解恨的想找些什么东西砸一砸来抒发一下心中的怒火。
飞起的圆凳吓得正进门的苏妈妈一个哆嗦,“夫人,您仔细伤了脚。”她活了三四十年,这样的女人也还是头一次见到。
苏妈妈完全不理解张兰这是在闹什么,她从锦州知府府上跟了张兰进了武安侯府,真真是一步登天,再加上张兰为人不拘小节,更不像先前的主子动辄得咎,平日连个脸色对不给她们,因此就想着好好辅佐张兰坐稳侯夫人的位子,而飞星也悄悄认了自己做干娘,她日-后怎么也会有个好下场。可这位主子怎么一进侯府就犯了浑,竟然将侯爷堵在了门外?苏妈妈转了几家府邸,也没有碰见过这么胆大的正室。
“没事,”张兰又目通红,充满了心痛与不甘,“妈妈也是来劝我的?你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不过就是睡了个小妾么,我若是个贤惠的,不但不能生气,还应该还给他挑两个年轻漂亮的送到他床上去才是,”
“夫人,”苏妈妈尴尬的看了一眼门外,罗远鹏过来了,她是倚着年纪大过来禀报的,“侯爷来了,”
罗远鹏正听到张兰的气话,再想想罗老夫人才说过的话,心里一阵烦乱,“若是个贤惠的,”看来怎么做个贤惠的妻子张兰心里一清二楚,可她却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自己,仍然在使着小性子。
“你,”罗远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眼睁睁的看着张兰跑进内室,再进去时,只见小妻子俯在贵妃榻的已经是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罗远鹏叹了口气坐到张兰身旁,“咱们回京城之前,我不是就跟你说过么,京城不比锦州,事事都要依着规矩来,这府里上下多少人看着~”
“我也知道是自己食言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说到就要做到,”罗远鹏有些张不开嘴,当初他承诺张兰也只是为了娶她进门,同时也是认为张兰只是在跟自己摆架子,怕自己以后慢待她,才会提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要求,可毕竟也是自己答应过的,“昨天我不过是到飞絮阁里略坐了坐,毕竟这些年都是依柳帮着料理家事,你才来,许多事还要她帮忙,可你看看你,一听说我去了她那里,就乱发脾气,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说到这里,罗远鹏也有些来气,“刚才我被母亲叫过去斥责了一番,你也知道,她本来就不喜欢你我,这下给抓了把柄。”
看着丈夫愁容满面,张兰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毕竟这个家里,她只有罗远鹏一个亲人,而在她的心里,那个看似满脸笑容实则根本不喜欢自己的罗老夫人齐氏,根本就巴不得天下大乱才好,其实张兰也后悔昨天不让罗远鹏进屋,若是进来再收拾,哪里有金姨娘后面的事?想到这里,张兰的心又软了几分,委屈的眼泪直流,“我不过是一时之气,谁想到你竟然真的走了?!还跑到金凌云那里去了?你忘了成亲前你答应我的话了?咱们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会有其他人夹在咱们中间!”
“我当然记得,但依柳和凌云都跟了我快十年了,还生育了儿女,”想到依柳的瘦削和金凌云的幽怨和眼泪,罗远鹏也有些黯然,“我总不能直接将她们赶出去,以前不是说好了,咱们不差这两个人,只当闲人养着,到底她们与罗家有功~”
昨晚他并没有想着去流光阁,只是在路上听花树后的几个婆子嚼舌,说金姨娘准备绞了头发住进庵堂,好歹金姨娘也有个做了副总兵的兄长,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罗远鹏确实不好交待,便想着到流光阁去教训金姨娘几句,让她彻底歇了闹事的心思。
可金姨娘的反应却让罗远鹏吃惊的很,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怨气,而是楚楚可怜的跟自己认错,说做为一个妾室就算是罗远鹏将她抛在脑后,也是她的命,她在锦州时根本不应该弄那些是非出来给他添麻烦,她如今什么也不求,也不敢再祈求罗远鹏的怜爱,只希望罗远鹏能在闲暇时多看看自己的女儿,只要女儿好,金姨娘愿意日日礼佛,再也不出现在罗远鹏眼前,看着曾经陪了自己几年,就算是放弃京城繁华也要跟着辽东服侍自己的妾室哭得几欲昏死,甚至到最后都不忘让自己赶快回到在水居,罗远鹏哪里忍心离开?
张兰却在想着罗远鹏口里的所谓“功劳”,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她心里很清楚子嗣对男人的重要必,而她嫁给罗远鹏一年多,分多聚少,还没有身孕,当初金凌云就是拿着这个挖苦过她,才被罗远鹏厌弃。就目前的情况看,将这两位姨娘“清理”出去,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金凌云已经让她明白,女人的娘家也同样重要,而依柳,则生下了罗远鹏唯一的子嗣,起码目前是这样的,“谁说让你赶她们走了?”
张兰桃花美目中尽是嗔怪,“既然当初说好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虽说是个女人,可也敢称的上言出必行,可是,你~”说到这里,张兰只觉得无比屈辱,泪水再次流了出来,自己的男人红杏出墙,而她连生个气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跟我是怎么说的?你说过此生永不负我?!”
罗远鹏有些头大,他不过是到自己小妾那里住了一宿,这哪里有什么负不负的?可看到妻子因为生气满是红云而分外娇艳的脸庞,被泪水冲刷的分外明亮的媚眼,他最喜欢的就是张兰这双眼睛,有着与寻常女子不同的鲜活与生动,“别哭了,你放心,我再也不去流光阁了,昨天还不是你不让我进门?”
“我不让你进门你就到小妾那里?”张兰直起身子,这也叫理由?她真想大骂出来,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做,这里不是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何况罗远鹏一个“古人”能为自己做到现在也难能可贵了,“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马上就让人去找你了,可是你却,我又不能让人将你找回来,我昨晚一夜都没睡着,今天头疼的很。”
张兰轻轻将头倚在罗远鹏肩上,心中却无比恶心,“你若再有下一次,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了~”就像纤云劝她的,自己一闹,只会让飞絮阁与流光阁里的那两位看笑话,而且自己嫁到了罗家,显见是嫁入豪门,可豪门的日子,看那些八卦她也清楚,是不那么好过的,好男人还需要自己慢慢**才行,经过这件事,张兰发现自己天真了一些,还好,罗远鹏知道自己错了,“你当初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到死都不会忘记,所以,你不能让我失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静静滑下。
“你不愿意我去她们那里,就让纤云去请我回来,不就行了?”罗远鹏有些无奈,若是张兰肯低头请自己回在水居,哪里有后面这些丢人事?“当时既然‘贤惠’了,后来却闷着头生气,”
是啊,自己要是“适可而止,”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张兰也暗恨自己没有叫纤云去一趟,反而笃定罗远鹏会自己回来,结果苍蝇让自己吞了,“可现在怎么办?”适当的装小白花才是王道,张兰将头埋在罗远鹏胸前,“我真是丢大人了,母亲还派人送来的一堆书,非得让我抄上一百遍呢,我成天家务事还没有料理清楚,哪里来的时间?”
妻子的撒娇总是最让罗远鹏心动,他将张兰抱在自己怀里,揉着她浑圆的肩头,“没事,你才来做事未免不周到,再说了,母亲不是没有说多少时间抄完么?你慢慢抄就好了。”
“我明白了,”张兰展颜一笑,“你也知道我字写的不好,我会好好抄的~”
“兰儿,”大哭过的妻子分外的惹人怜爱,罗远鹏有些心猿意马,何况张兰跟自己闹也是因为自己住在了姨娘那里,索性好好补偿她一番,“让为夫好好看看,”
“不要,”张兰“倏”的从榻上起来,这个男人昨晚还和金凌云滚在一起,今天竟然又要和自己上床,张兰一阵恶心。
“你怎么了?”罗远鹏一阵愕然,厌恶之色清清楚楚写在张兰脸上,他哪里会看不见?“你居然还在生气?”自己真是太骄纵她了。
“没,没有,”张兰迅速扯了扯嘴角,拉了罗远鹏的衣袖,“你就知道做这个,明明人家说着头痛,你也不放过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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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下去吧,”罗轻容淡淡一笑,看来在水居的火是已经消了,前世有没有这样一场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看来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发生过,也如今天一般,悄无声息的结束了,自己那个时候只会一个人关在重华院里,自然没有收到消息。
“一生一世一双人?”罗轻容冷冷一笑,真不知道张兰怎么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自己得不到的,却告诉自己要追求,可当权势摆在面前时,又告诉自己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告诉自己若是真心,就应该用自己的一切去支持爱人,原来理想是可以多种解读的。
这京城多少豪门,她活了两世,一生一世一双人,还真的是没有见过,就算是上一世,父亲最终也在外面养了外室,而梁元恪,口里说着只爱自己,可转头谁知道他是怎么对待史良箴的?罗轻容只骂自己太傻,现在想想,若是梁元恪对一直对史良箴暗中冷落,史良箴哪里会那样淡定安然,真的愿意将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她永远也忘不了最后时刻史良箴跟她说的话,“罗妹妹,夺嫡的路他输了,可你我之争,一直都是你在输,你知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成之后立你为后~”
“见过母亲,您的病好了?”罗轻容与张兰请安,关切的问她的身体,仿佛根本没有听说在水居的新闻。
“快来坐吧,你从祖母那里回来的?”张兰很喜欢这个小女孩,美丽的像个水晶娃娃一样的女孩子,没有人不喜欢,只是她也像水晶娃娃一样冰冷,“你平时都做想什么?”比起自己后院那个动不动就哭闹的罗素绢,安静的女孩更讨她的喜欢。
“没什么,如今除了跟着夫子读些书,就是跟着嬷嬷学些针线,”罗轻容低眉敛目,她再也不可能像前世那样,与张兰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了。
“你才多大?做什么针线?”张兰不以为意,“书倒是要好好读,咱们永安最重才女,闲了我跟你父亲说说,请个好先生教你读书,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孩子家多读些书没有坏处。”女红什么的张兰根本就不会,也不打算会,难道她还自己动手做衣服?那侯夫人不就白做了?罗轻容应该也一样,依她的出身,嫁入豪门是必须的,哪里有自己的动手的时候?何必在这上面下功夫?若是有什么才艺表演啥的,难道要拿出针线篓子现场绣朵花出来?怎及得上抚琴,画画写诗?
“是,只是如今的夫子是祖母特意为轻容和旭哥儿寻来的,还是丙寅年间的二甲进士,能来给旭哥儿开蒙还是看在定国公府舅爷的面子上,专门从老家过来的,”罗轻容心里一笑,以前张兰就曾抱怨过这京城的关系太繁杂,看来她根本没想起来定国公府与罗家什么关系。
张兰确实没闹明白定国公府是哪门子亲戚,但国公府自然比侯府要高上那么一些的,何况一早苏妈妈就告诉她,罗旭初的教育问题并不在她管辖之列,她要操心的是女儿的教育和以后儿女们的婚事,“既然是个有学问的先生,还中过进士,就好好教旭哥儿,你呢?再为你请一位什么样的先生,你要不要学琴?还有笛子,古筝这些?还有画画,嗯,你也要会写诗才行~”
她还是没有改变,想到过去的日子,罗轻容心里一疼,“其实轻容对这些东西也不算太感兴趣,倒是更喜欢书法和女红一些,”这两样可以让她静心。
“这怎么行?我立马跟你父亲说,”张兰一心想打造个才女出来,现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你跟着夫子都学了些什么,说来我听听?”
“夫子正在讲《女诫》,这都是京城女儿家必学的,”罗轻容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张兰纠缠,“听父亲说母亲是一位才女,”她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轻容决不敢在母亲面前卖弄,母亲若是得闲,也请多多指点女儿。”
罗轻容到今天也没有弄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张兰颇有诗才,说是出口成章也不夸张,可是偏偏又像没有读过多少书,字更是写的难看极了,她这样,只是随手将了张兰一军,张兰对《女四书》这些,上辈子就是深恶痛绝的。
“算了,你饶了我吧,可不要把那些东西拿来请教我,”张兰吓了一跳,急忙摆手,然后俏皮的冲罗轻容挤挤眼,“我正抄书呢,看到那些德言容功的就头疼。”
“那是母亲命好,遇到了父亲,”罗轻容浅浅一笑。
“嘁,我就知道你们这么想,”张兰不以为然,她虽然知道罗轻容比一般的女孩子要早熟许多,但张兰并没有将她当做敌人,“因为我出身低,是个渔家女,人人都觉得我高攀了,可我却觉得是你父亲命好呢?”
一般的命格能娶到穿越女么?张兰自觉自己的命运应该也像一部小说,无疑是她才让罗远鹏有了做男主角的可能。
父亲命好?饶是罗轻容死过一次,可还是想一口啐在张兰脸上,若不是她,就算是自己嫁给了梁元恪,顶多是陪着他一同圈禁,哪里会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她“霍”的站起身子,“轻容有些不适,不能陪您说话了!”
“夫人,您刚才这话有些,”苏妈妈也觉得张兰太狂妄了,可自己的主子,她也只能委婉些劝,“您看二姑娘都不高兴了。”
“也难怪她,”张兰倚靠在高背椅上,懒懒的道,“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觉得我高攀吧?”若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一个穷教师,真嫁到这样的人家,连她自己也会觉得是高攀,可现在不一样,自己与永安的女子是不同的,她懂的,她会的,这些女人们是闻所未闻的。
“夫人,林妈妈来了,”玉露进来道。
“呃,叫她进来,”张兰起身理了理妆容,以前是罗轻容和柳姨娘管事,手下各有管事的妈妈,如今这些人她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换的,但对她们着实有些不太放心,她不想自己做些什么,一眨眼的功夫都传到了别的院子,至于现在的秦妈妈,不是她不相信,但只要一想到那是高氏留下的人,她心中就一阵腻味,说不定以后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她暗中与高氏比较,所以张兰就让她帮着管教自己院子中的丫头,其他的事一概不用管,而林妈妈,自她进府,对她就格外热心,往往是问一答十,恨不得把罗家所有底细都扒出来让她知道,这样识趣的人,她自然要善待了。
“夫人您叫奴婢过来有什么吩咐?”林妈妈现在管着内宅的人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侯爷和老夫人不是说要在中秋节前请回客么?你也知道,我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侯府是个什么章程,特意叫你过来问问,”张兰请林妈妈坐下。
向自己问计?林妈妈心头一喜,这个张氏出身还没自己高呢,哪里见过这京中的繁华世面?如今新妇入门,上面没个婆婆教导,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帮衬,下面又有两个小妾虎视眈眈,以后怕是用人的时候多着呢,“夫人可算是问着了,以前啊,”林妈妈声音一顿,以前侯府宴客都是高氏张罗的,现在说这个怕是不合时宜,“奴婢也跟着张罗过几次的,您且宽心,奴婢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你就将这里面的章程跟我讲一讲吧,我在锦州时也看过家里的嫂子宴客,只是侯府自然要比知府府中规矩多些,”当初她也在那个干哥哥哥府上住过些日子,跟着知府夫人见过些城中贵妇,这府里请客,哪里是一个奴婢就操持了的?林妈妈话说的满,她反而不会放心,“咱们府上上次请客是在什么时候?”
“别管她了,由着她折腾吧,”罗老夫人抿了口碗里的银耳汤,转头看向两个孙女,“你们的血燕每日可曾都吃了?”
“吃着呢,”罗轻容冲罗绫锦一笑,“连姐姐的,我也常过去帮帮忙~”血燕滋补,是罗老夫人要求两个孙女每日都要用上一盏,可是罗绫锦都吃不了那个味儿,每次都要罗轻容与她一起用,待罗轻容那盏将尽时,寻机与她将碗给换了。
“你这个丫头又出卖我,”罗绫锦柳眉一竖,“我每次从宫里带来的好玩意儿不都尽你挑么?”罗绫锦虽然住在武安侯府,但是每过五日还是要到宫里去给太后请安,回来必会这样那样的赏赐带回来一堆。
罗轻容嬉笑道,“那可是姐姐送我的,跟血燕没有关系,”罗家也只有她们两个女儿家,时间长了,关系自然和睦起来。
“祖母,咱们府上也许久没宴客了,这次可要将人都请齐了,”侯府到底比宫里自在,罗绫锦对这次宴客兴致极高,早就想着要将自己的闺友们请全了乐呵乐呵,“对了,咱们冠秋园的桂花开的正好,到那日时让厨上多做些桂花的菜肴,咱们到园子里采些桂花来酿酒,多有意思!”
“这个主意好,”罗轻容也正愁那天来的闺秀们如何消遣,“京中各府没有几家有咱们冠秋园的桂花开的好,到时候给各家小姐都带上一些~”
说到了宴客,罗绫锦转头道,“祖母,您真的要将这事全权交给那个张氏?就算是让我们两个来,也比她靠谱!”罗远鹏远在辽东,而主母高氏病逝,罗老夫人这几年来,罗家根本就淡出了京中贵妇的交际圈儿,除了几家亲戚必要的应酬,罗家人几乎是闭门不出,这次也算是几年来头一次请客,若是有什么差错~
“有下面几位妈妈们呢,”罗老夫人冷笑一声,张兰只要有些脑子,自然知道这是罗家几年来头次宴客,也是她这个武安侯夫人第一次在京中亮相,这其中的厉害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二婶也是个聪明人,你们只管到时候招呼好那些小姐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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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正日子那天,武安侯府一大早就宾客盈门,虽然当初罗家只是想邀请几家亲戚,但罗远鹏从辽东回来就任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直接入了阁,圣眷正浓,这京城但凡有些眼力见的就知道罗家势头正盛,因此都送了礼来,算是补贺武安侯新婚。
张兰一身茜色的收腰窄袖杭绸褙子,露出的小半截裙边却是上好的牙白羽纱,头发梳成望仙髻,赤金的正凤钗流光溢彩,斜插凤头步摇,左手戴一对羊指玉镯,右手戴一对赤金八宝镯,此刻正强带笑脸在二门处迎客。
她十分不喜欢身上这身打扮,当然,天生底子好,她被打扮的也不难看,可身上叮铃咣啷的算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她出身低,这是专门打扮成暴发户么?还有这衣服算什么,这种天气穿这样的颜色,还大团的绣着牡丹花,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的跟个大妈似的,可府里上下都说应该这样,连罗远鹏都说她有侯夫人的风范,张兰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全副武装.
“弟妹莫要紧张,”罗远鹏隔房的大嫂杨氏,“今儿来的除了几家亲戚,其余身份高过你的也不多,”杨氏已经四旬有余,看着眼前这个武安侯夫人,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可谁叫人家命好呢?杨氏堆起笑脸,自罗老夫人身体衰弱,鲜少与亲戚走动,她们这一支更是来往的少了,这次罗老夫人主动叫她过来帮衬,也算是一次机会。
这个杨氏是武安侯罗家的一支旁枝,说是旁枝也不算远,杨氏的曾祖父是罗远鹏的曾祖父老武安伯的庶弟,因不擅鞍马,倒是没有上过沙场,不但是性命无虞,分家之后更是子嗣繁茂,几代下来,与武安侯府俨然是两支,为了和武安侯罗家区分,京城人称打铁巷罗家,打铁巷罗家老太太赵氏倒是个聪明的,虽然与罗老夫人齐氏出身相差甚远,但也是时常走动,毕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武安侯府在,他们这一支无论是做官还是经商,都顺风顺水。
张兰也是昨天才见过这位年纪足可做她阿姨的嫂子,也知道了是罗老夫人特意请杨氏过来帮她认人的,倒是满心感谢,有这么一位在,总比让一个下人在旁边告诉她这个是谁,哪个又是谁的好。
因罗老夫人辈份高,身份贵重,不论是哪家夫人来了,都要先到清泰院里请安,更别说是定国公府、承恩伯府这样的亲戚人家。
“都夸二婶漂亮呢,”罗绫锦死不喜欢张兰,在她看来,张兰就是肉汤里的那个老鼠屎,只能让罗家蒙羞,“瞧她那得意样子,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
这个张兰,傲气都不知道该用在什么地方,罗轻容心里一叹,兰姑姑就在在水居,可是张兰宴客前也没有请教过兰姑姑些许京城规矩,有什么都是听身边的几个妈妈嬷嬷的,那样的奴才再是侯府出门,能与宫里太后身边的姑姑相比么?她不觉摇摇头,人的心境一变,同样的事情,就会是两种看法。
“沉鱼见过郡主,罗二姐姐,”纪沉鱼来的极早,看到罗轻容更是满心欢喜,她想问罗轻容这个继母怎么样,但罗绫锦在身边,终究是忍住了。
“快过来坐吧,佩仪姐姐和佩净姐姐都来了呢,还有承恩伯府的两位小姐,”罗轻容抿嘴一笑,拉了纪沉鱼的手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得闲了再说。”
齐佩仪和齐佩净是定国公府的两位嫡小姐,也是罗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而承恩伯府,则是罗家老三罗远鹄妻子姜氏的娘家,承恩伯也是在先帝时家里出了个宠妃,才得的爵位,虽然后来子弟还算出息,但与罗家这样靠战功起家的老牌勋贵一比,底子还是薄的多。
“那我过去啦,”纪沉鱼知道今天来的小姐们不能指望郡主放下身子来招待,“你也莫要太累了,反正来的都是自己人~”
今天人多的出乎罗绫锦的意料,幸亏有身份在那儿,她倒也不累,只以扇掩口道,“看到没,威远侯杜家,还有封尚书夫人,顾侍郎家里都来了,咱们什么时候跟这些人家有交情了?”
自然都是来看这位百年不遇的侯夫人的,罗轻容心里微嗤,“咱们到外面去吧,齐家的伯母们该来了,还有仪姐姐和净姐姐~”
“见过两位嫂子,”清泰院正屋张兰正给定国公夫人蒋氏和二夫人云氏见礼。
“她们夫妻回来后一个在衙门里忙,一个在府里忙,你们也知道,张氏没回来时,这府里连个当家人都没有,累得容姐儿一个小丫头出来管事,如今有了主母,张氏也是好一阵子忙乱,也没顾上让她们到府里去,”罗老夫人好像对这个媳妇极为满意,笑着为张兰解释。
蒋氏和云氏则被张兰灿烂的笑脸吓了一跳,彼此尴尬的对视了一眼,蒋氏才道,“姑姑说的哪里的话,表弟回来,我们这些兄嫂应该过来看看才是!”
张兰也是个聪明的,自然明白了蒋氏兄嫂二字的含义,这姑侄俩是一唱一和在说自己和罗远鹏不懂规矩,回来了不过去拜见啊,她一扬嘴角准备反唇相讥,罗老夫人根本不是罗远鹏的亲娘,这齐家一家子哪里算是自己的正经亲戚?可话还没出口,就见罗轻容灵巧的插到蒋氏与云氏中间,“大伯母,二伯母,轻容好久没见两位伯母了,现在大姐姐也在家,你们这一回可不能把仪姐姐和净姐姐带走!”
“这个小丫头,”蒋氏将张兰的不满抛到一边,也不多理会她,武安侯又如何?定国公府可是皇上的外家,“你刚才可见了你两个姐姐?她们也带了好东西给你们姐俩儿~”
说着又将罗绫锦搂在怀里,“绫姐儿是越来越有大姑娘样儿了,到及笄时伯母送份厚礼与你~”
张兰看着堂上亲热的几人,淡淡一笑,是要孤立自己么?她怜惜的看着与蒋氏亲热的说着话的罗轻容,真是个小孩子,难道叫祖母就是亲祖母么?这世上,除了罗远鹏,她哪里还有什么亲人?“母亲,媳妇出去看看,”张兰一福冲蒋氏点点头拉了杨氏陪她出去。
“老夫人年纪大了,看到自己娘家人难免会格外高兴,”杨氏以为张兰在为自己被冷落生气,在一旁劝道。
“嫂子说的哪里话,我们是做媳妇的,只要母亲高兴就是了,我看容姐儿挺喜欢齐家的两位姑娘,一会儿还真要留她们在府里多住上几日,到时候让安姐也留下吧,咱们这武安侯府太大,人多也热闹些~”张兰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她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武安侯府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那个挂名的婆婆,她高兴了就敷衍一下,不高兴,又能奈她何?就算是这个杨氏,心里再不服气又如何,自己一句让她孙女留下住几日,还不是高兴的眉飞色舞?
与杨氏迎进来最后一拔客人,张兰只觉脸都笑疼了,“今天真是辛苦嫂子了,咱们也找个地儿喝口茶喘个气儿~”
这满府的客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竟然想喝口茶找地方喘气?杨氏干笑道,“这不好吧?堂上的夫人们若是看不到弟妹,怕会有人说咱们失礼的,”难道要罗老夫人去陪客?
“唉,真是命苦~”张兰直直腰,这与人周旋谈笑,比她连上四节语文课还要累人,“那嫂子你歇会儿吧,我过去,”堂上夫人们个个都是有来头的,为了罗远鹏,自己也要做好夫人外交啊~
“二姑娘,夫人让人来问,小姐们要不要去她院子里赏荷花?”玉露羡慕的看着逐云阁里的各府小姐们,到底是人同命不同啊~
“赏荷?”李碧瑶凑到罗绫锦身边轻笑道,“看来是公主赏的花匠手艺不错,咱们罗二姑娘还真是孝顺~”
“哼,就你话多,罗家可不止有荷花可看,一会儿我带你们到冠秋园里采桂花,咱们酿桂花酒来喝,”罗绫锦根本不想去捧张兰的场。
那边罗轻容却已经起身,先跟齐佩仪道,“母亲的在水居后有一池好荷花,姐姐想不想去看看?再过些时候咱们一起采莲子去~”
“轻容,”罗绫锦一脸不悦,“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采桂花,那些烂荷花有什么好看的?”嘉和公主不在,这里以她为尊,她才不要到张兰的在水居去。
“大姐,”罗轻容无奈的冲满厅的闺秀们一笑,“既然母亲派人来请了,想来各位夫人们也都早到了,咱们还是赶快过去的好。”
“就是,郡主带我们去吧,我们家里没有挖池子,”纪沉鱼一脸向往,“不知道有小船划没有~”她这是在帮罗轻容说话,张兰来请不去,火气自然会发到她的好姐妹身上。
“去吧,我还想听听你能不能写首新诗呢~”齐佩仪过来拉了罗绫锦,在她耳边道,“听说二婶换了正院,咱们还想去坐坐呢~”
“好吧,”罗绫锦跟齐佩仪关系不错,她既然开了口自己也不好下这位表姐的面子,“反正你现在难得出趟门儿,就听你的。”
一句话说的周围的闺秀们都掩唇而笑,而齐佩仪则红了脸,罗轻容心里一叹,齐佩仪正在议亲,这个时候在众人面前打趣她,尤其是这在座的闺秀中还有几个是平时根本不怎么来来往的,罗绫锦还真能下得了口,可她这样的性子,却做了东宫太子妃,罗轻容有时真感到世事弄人。
二十五、周六加更
“我们家的莲池里还养了许多锦鲤呢,咱们去喂鱼,”罗轻容一拉纪沉鱼,转头又招呼其余几家闺秀。
“喂鱼纪家妹妹可莫要了去了,不然那鱼往下一沉,我们可没得喂了,”李碧瑶插口道,“我们家里也有个池子,沉鱼妹妹若是爱水,改日到家里坐坐~”
纪沉鱼向来不喜欢李碧瑶这种见权贵就往前凑的姿态,也觉得她的玩笑颇为无聊,“我去了你们家的鱼不是也看不着了?还是算了吧,咱们又不熟~”
“嘁,”有好事者已经笑出声来,罗家淡出京城交际圈儿多年,来往的多是几朝延续下来的勋贵,与士林并没有多少关系,今天史良箴、冯昭这些人的家里是没有来人的,可这李碧瑶却偏爱往勋贵堆儿里挤,又得不着个好脸,如今公然被人顶了一下,不由有些尴尬。
“既然要去,咱们快走吧,”罗轻容抿嘴一笑,“看看那鱼儿是不是都沉了~”来者是客,她也不能让李碧瑶太过尴尬。
“李碧瑶说就罢了,连你也来打趣我,”一出院门,纪沉鱼就来找罗轻容算账。
“我们是夸你的,只不过是目的不同罢了,你且告诉我,她为何夸你,只为你叫沉鱼?”纪家算不得显赫,李碧瑶应该没有讨好纪沉鱼的必要。
“我大哥要说亲了,我娘正在物色呢,明白了?”纪沉鱼啐了一口,“也不看看她那德性?!”
“其实李碧瑶虽然势利一些,但也没有大恶,当然,”看到纪沉鱼星眼圆睁,罗轻容立马道,“进明安伯府还是差了些~”
“算你机灵,我哥今年下场呢,”纪沉鱼得意的一笑,虽然明安伯府声名不显,可贵在门风清正,府里从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加之明安伯夫人宋氏娘家豪富,明安伯极擅经营,纪家的几个子女又全都是嫡出,纪沉鱼的两个哥哥无论人品,长相在世家子弟中都是佼佼者,若是青云路顺,终于振兴家门的那一天。
“那就预祝世兄早日金榜题名,”虽然是世交,但罗轻容也不好多问纪家兄弟的事,换了个话题道,“刚才多谢你帮我招呼我那个侄女~”杨氏过来时带了自己的孙女一起来,罗轻容便将她引到了逐云阁里玩,只是安姐辈份低,出身更是不显,虽然强打了精神,还是难免紧张,根本不可能再代罗轻容来张罗招呼客人,罗轻容只得让好说话的纪沉鱼来招呼她。
“你说安姐儿?”纪沉鱼看了一眼已经与齐佩净混熟了的安姐儿,压低声音道,“那也是个不简单的,”
“简单不简单的,有什么用?”经过一世的生死,罗轻容已经看清楚了,有些东西,是如求不来的,今天自己那个隔房伯母特意带了安姐儿来,未必没有让她在诸位夫人面前露个脸的意思,可满座的夫人,哪个又会和打铁巷罗家联姻?怕是杨氏的一番心思要白费了。
“对了,你看到洛郡王世子夫人了么?”纪沉鱼一脸的八卦。
花树中一阵清风刮过,罗轻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洛郡王世子夫人,她怎么就忘了,还有那一个人?洛郡王世子的妾室韩银昀?上一世她是张兰的密友,也是自己的半个师傅!
“是不是韩家的那个也来了,”当时明安堂里珠围翠绕的,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可纪沉鱼的样子,显然是韩银昀到了。
“是,你没看见?”纪沉鱼一脸一遗憾,通政使韩大人的嫡女给洛郡王世子做了妾室,可是京城轰动一时的新闻,虽然里面的内幕纪夫人刻意瞒着纪沉鱼,但这消息太匪夷所思,纪沉鱼还是轻松的打听得到的,当然她也相信罗轻容听说了,撇嘴道,“也不知道韩银昀怎么想的,真是鬼迷心窍了,洛郡王妃手段也厉害,竟然硬生生的让她做了妾。”
这件事罗轻容太清楚了,一是前世听张兰说的多了,另外上月这事传出时,罗老夫人特意将她和罗绫锦叫到身边跟她们细说了这件事,在罗老夫人的眼中,韩银昀是蠢不可及的,与人私会叫撞见了,要么是风光嫁了,一床锦被盖过去,要么就是一死保了韩家的名声,可是她在洛郡王府传出为儿子早已定了郡王妃娘家侄女为媳的消息后,竟然还愿与梁宁浩为妾,这不是在打自己亲爹的脸?
“那洛郡王妃看不上韩银昀也在情理之中,没有那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丑事,还名满京城的才女?”罗老夫人一脸不屑,“才女?咱家的二等丫头也不会做这种事?何况她当年早就看好了自己娘家侄女,又怎么会让其他的女人做未来的王妃?梁宁浩若是个有担当的,也不会出了这种事,还娶了焦氏进门做了世子夫人~”
在对梁宁浩的看法上,张兰与罗老夫人是一致的,也大骂过梁宁浩不是个东西,可她对韩银昀的勇气也是佩服,说没有几个女子敢这么果决的来追求自己的爱情,并给韩银昀出主意让她搬了出来,再一次轰动了京城,当时十岁的罗轻容对韩银昀也是满心佩服,在她的认知里,做女儿的能事前知道的夫婿是什么样子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单独见面?何况还诗词相和,虽然韩银昀做了妾,名分上吃了些亏,可梁宁浩的心却在她的那里。
而现在,罗轻容也深觉韩银昀是个蠢货,得了男人的宠爱又如何?梁宁浩在郡王府里照样三妻四妾,焦氏的儿子才是承继家业的不二人选,而失了宠的韩银昀只能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黯然老去,再也无人问津。
“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今天她的选择,但愿日后不会后悔~”罗轻容喃喃道,今天张兰会不会认识韩银昀?这个赏花宴上一世是没有的,上一世张兰应该是出去交际时认识韩银昀的。
“这名字是我们的侯夫人改的,”罗绫锦看齐佩仪在看张兰院子的牌匾,不以为然道,“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水边儿长大的。”罗绫锦根本不掩饰对张兰的不屑。
齐佩仪自然对张兰也生不出好感来,但不像罗绫锦那样挂在脸上,浅浅一笑道,“字不错。”
上了年纪的夫人们都留在了清泰院陪罗老夫人说话,年轻些的自然都随了张兰过来,虽然心里不看起,但张兰如今是坐在了武安侯夫人的位子上,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罗夫人这里真是清雅,”纪沉鱼的母亲宋氏笑道,“颇有些江南风韵在~”
“江南自来是小桥流水,但像罗夫人这儿这么敞亮的格局还是少见,”顾侍郎夫人接口道,她曾随自家老爷在江宁做过地方官,“江南繁华,寸土寸金啊~”
“江南宋家哪里会缺这个啊?”承恩伯世子夫人抚掌笑道,“我们老家倒是地方宽敞,就是没有这好景致,”承恩伯世子夫人龙氏是罗远鹄妻子姜氏的嫂子,姜氏虽然也是庶出,但却是承恩伯府上与罗家一样,只有一个庶女自然是当了宝贝养在了嫡母身边,姜氏在娘家时与世子夫人嫂子关系也是很好。
“谁不知道你们陕南龙家?怕是江南豪富也比不上的,”宋氏哪里会在这些人面前卖弄娘家富裕,自然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
张兰看几位夫人说的乐呵,她事前对京中豪门也恶补了一阵,因林妈妈说的尽是些豪门八卦,而且是信马由缰,生怕说的不仔细,反而将张兰说的稀里糊涂,无奈之下她只得请了兰姑姑过去请教,兰姑姑倒是恪尽职守,问一答一,绝不白饶,今天张兰也只是勉强将这些贵妇们与名字家世对得上。
一面听诸位夫人们闲话家常,她有余光扫到洛郡王世子夫人身边的一个青衣女子,世子夫人年纪不大,据说也是新婚,一身大红锦衣极为富丽,而这位一直立在焦氏的身后,青衣素钗却难掩丽色的女子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韩家姑娘了,张兰一阵恻然,她就算是初来不久,也知道焦氏出门带了妾室服侍是故意臊她了,一个三品大员的娇女,为了一个男人,竟然沦落到与人为妾,任人欺凌的地步,“给姨奶奶端个锦杌,”张兰轻声吩咐。
“罗夫人不必操心了,她是什么牌名儿上的人?敢在诸位夫人面前坐下?”焦氏虽然是洛郡王妃的娘家侄女儿,但焦家出身并不显赫,若不是家里出了个郡王妃,根本就已经败落了,也正是抱着要拉扯自己娘家,洛郡王妃才宁愿得罪韩家也要把侄女儿迎进门。
只是这小焦氏容貌家世都不比韩银昀,更没有与梁宁浩抚琴吟唱的本领,在府里除了个世子夫人的位置,根本占不了韩银昀的上风,所以特地带了韩银昀出来打她的脸,这满院的夫人们可是以前都认识这位才女的。
“要么就让姨奶奶出去坐吧,这屋子里人多,也闷得狠,”张兰看到韩银昀微红的眼眶,心里一叹道。
“不必了,我听说您特意备了笔墨,请纪夫人和顾夫人留墨宝呢,”焦氏笑微微道,“想来大家也知道,我们家这位姨奶奶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我呢,却是大字也识不了一斗的,怕来了丢份,特特的带了枪手来的。”
“母亲,”罗轻容一进锦瑟堂就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含笑道,“诸位姐姐都来了,她们都惦着咱们池子里的锦鲤呢~”
“那走吧,我专门让厨上做了几样小点心,还请诸位夫人尝尝,”张兰暗自轻了口气,这宅斗都斗到自己家里来了。
二十六、
看到诸位夫人满眼的艳羡,张兰心里暗暗得意,当年武安伯并不是梁太祖跟前最得力的大将,因此赐的宅第就偏远了一些,可是几代之后,比起邻近皇城的那些人口越来越多,地方越显越小的侯门来,这里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何况罗家还将周围的土地都便宜买了下来,而如今,武安侯府被新贵们包围,并不显得偏远。而她的在水居后的莲池,足有两亩大小,这在张兰眼里,是根本不敢想像的,可现在却完全属于她了,“大家莫要见笑,这莲池也是我来的之后,才将周围收拾了出来,有些简陋了,委屈各位~”
“夫人太客气了,”威远侯世子夫人今天是陪了婆婆过来的,杜家与罗家没有多少关系,但杜家已经上一代就失了军权,如今只余个招牌在,“这样的景致,反而是那寻的野趣~”
“杜夫人说的极是,”张兰不由颔首,她特意不许花匠再弄什么名贵品种,曾经浅碧山庄的荷花想来是没有人打理过的,一池莲花开的烂漫,“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就爱这野意~”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张兰似乎深陷在眼前的美景中,口中喃喃自吟,她一嫁给罗远鹏,有了条件,但将永安朝的书籍都找了来看,发现什么唐诗宋词的这里全都没有,心里不由大喜,好歹她也是个汉语言教育专业毕业的师范生,在这个重才的时代真真是大有可为。
“原来府的人都会吟诵这几句,”李碧瑶“扑哧”一笑,看向身边的承恩伯家的姑娘姜伯贞,“姜家妹妹怕也知道这爱莲说吧?”
“这爱莲说如今说不知道?何止罗家人喜欢?只是轻容妹妹说不出那位大家是谁,不然怕是皇上也要去访他了,”说着看向一旁的罗轻容,“容妹妹,能不能请旭哥儿帮着找找那位大贤?”
张兰愕然的看向罗轻容,一脸的不可置信,周敦颐的《爱莲说》这里的人怎么知道的?真的是罗旭初跟罗轻容说的?她想起家里的账本,蓦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有一些自己不能预知的存在,曾经的自信竟然有些些许动摇,可万一只是巧合呢?张兰有些晃神儿。
罗轻容则在看这莲池周围的布置,张兰给这里取了个雅致的名字紫菱洲,这里也确实像张兰说的,这里的景色完全取自天然,一座小小的竹桥将池岸与近岸的小渚连接起来,小渚上散落着几丛湘妃竹,和错落有致的竹椅竹桌,罗轻容浅浅一笑,张兰在这些小景致上是极有天赋的,也怨不得这些日子在水居开了侧门,林妈妈和肖山家的忙的像只耗子,原来是在弄这些,可惜了,布置的再好,那竹桌上的茶点再新颖精致,她那“八颗牙齿”的笑容已经吓着人了。
见女儿面色无异,张兰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表情,罗轻容是自己的“女儿”,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这人还真有几分能耐,”罗绫锦看纪沉鱼吃的香甜,忍不住拿了块什么“曲奇饼干”尝了一口,奶香扑鼻,甜酥可口,“这难道是锦州乡下的小吃?我在宫里真没见过,”说着又让丫头将那“布丁”端到自己跟前。
罗轻容目光一黯,当年她也十分喜欢张兰做的吃食,而张兰也从不藏私,手把手的教她,并告诉她,“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自己也一一照着做了,可结果,想到梁元恪对自己的斥骂,罗轻容直想冷笑,真的靠这些能抓住男人的心么?那为什么父亲最后又养了外室?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了,张兰也要像自己一样,早些明白过来,以后罗家的日子才能太平。
罗明安一直在悄悄注意紫菱洲上的贵女们,来的时候她的祖母杨氏已经反复交待了,这些年武安侯罗家的人闭门不出,与她们鲜少来往,如今新夫人进门,自然一切与往昔不同,要她一定讨得张兰的欢心,以后才能多多在侯府出入,这半日看来下,这位叔祖母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反而是侯府的两个小姐,似乎都不愿意与她多打交道,而且她也看得出来,罗轻容与张兰并不亲近。罗明安心里盘算着,走到张兰跟前,“这些是叔祖母家乡的吃食么?明安从来没有见过,刚才听郡主也夸好呢~”
本来张兰对自己的这几道西点还是很有把握的,她前生工作轻闲,就爱捣鼓这些,还专门上过西点班,“这京城里真的没有?”罗明安出身有限,或许能见到这些高门贵女们见不到的世面,当看到罗明安肯定的表情,张兰方笑道,“那安姐儿多吃点儿,走时也给家里的姐妹带上些,”
“谢谢叔祖母,”罗明安一脸感激,悄声道,“我看那些夫人们也很喜欢呢~敢情都没有见过吧?”
因为刚才的《爱莲说》,张兰对自己的西点有些不确定,想了想走到罗轻容跟前,“容姐觉得如何?”
“很好,只是我不太爱吃甜食,”罗轻容浅浅一笑,“母亲真是用心了~”她应该是怀疑了吧?可怀疑又如何呢?她会的东西,未必别人不会,就张兰对《爱莲说》的敏感,罗轻容有理由相信,那些诗作未必真的出自张兰之手了。
“这都没有什么,”张兰微微一笑,想让这些“古人”吃惊,她有的是办法,“改日我再做些小吃给你~”
张兰还是这样,以一手好厨艺来博取人心,可是这一次,她的算盘要打错了,“那就谢谢母亲了,其实咱们府上的关嫂子就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她自己弄的那个‘火锅’,尝过的人都说好呢~”罗轻容说者有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兰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火锅的?”她来后特意观察了,永安的人并不怎么吃辣,朝天椒也只是养在花房里的。
“母亲这是怎么了?”罗轻容一脸惊恐,“我是侯府的二小姐,罗轻容,您不认识我了?要不要请大夫给您诊个脉?”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原来京城还吃火锅,”张兰紧紧盯着罗轻容,却在那张雪白的小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算了,改日陪我说说话~”
“是,”罗轻容显然被张兰的样子吓着了,微微退后了一步,四下张望道,“女儿去陪几位姐姐~”
“郡主,这有花无诗怎么成?”李碧瑶轻摇手中纨扇,“我来之前公主还捎信儿说不知道侯府的荷花开的如何,想借诗怀景呢!”
“这人,肯定是提前写好了,”纪沉鱼一撇嘴,她最不耐烦这个,冲着身边的罗明安道,“你若喜欢就自管去吧,我要在这儿坐上一会儿,待她们散了再出去~”
罗明安府上也是请了夫子的,她也很想能在今天的赏荷会上多少出点风头,若是能有个才名,对她的将来无疑是一大助益,“听说李家小姐和定国公府的两位小姐都颇有诗才,我想去看看~”
“去吧去吧,你若是有诗兴,尽管写来,这里的人都是爱才的,”纪沉鱼抿嘴一笑,甜甜道。
“我就知道你又躲到这儿了,”罗轻容拿手中的纨扇一敲纪沉鱼,“怎么,你若要告诉我你不擅长这个?”纪沉鱼是跟着两个哥哥一起进学的,只是明安伯夫人从来不让女儿出来显山露水,可是藏拙又如何,到底越不过命运。
“咱们才读过几年书?哪里能跟那些姐姐们比?”纪沉鱼素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凡是赏花必要写诗作画,说不定一会儿还要抚琴呢,无趣死了,都不知道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女子么,自然是为了有一个如意郎君,罗轻容浅浅一笑,她自然知道张兰今天的打算,前世她出口成章,而且首首皆是百年难遇的佳品,被人们争相传诵,也是因为这个,她的看似粗鄙的行为举止,便成了不拘小节,潇洒随意的林下之风,而父亲也为有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妻子而欣喜非常,几乎对张兰言听计从。
罗轻容醒来之后,就曾细细回想过张兰的行为,和她的那些诗作,罗轻容也是跟着大傅苦读的,虽然没有什么天赋,但鉴赏能力还是有,她回忆张兰的那些佳作,竟然风格全然不同,时而婉约,时常豪迈,根本不像以往的大家,往往自成一家,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就像张兰自己所说的,她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这也太奇怪了,尤其是张兰竟然还会唱许多根本听不出曲调的“歌”,那里面的歌词根本没有什么韵脚可言,实在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何况为了让她能在京城中得到“第一才女”的名头,张兰不惜亲自捉刀,提前为她将诗作写好,罗轻容灵光一闪,会不会张兰也是如此,有人为她捉刀?
“我看你们家夫人可有成竹在胸的样子,”纪沉鱼哂然一笑,示意罗轻容去看张兰。
“听说母亲是当地的才女呢,”她甚至可以预料到张兰今天会写什么,想到这里,罗轻容站起身,“我去看看母亲要写什么?”
二十七、
“看来母亲今日颇有诗兴,”罗轻容走到被诸位夫人包围的张兰跟前,“女儿为您研墨?”
“呃,这个,”对上罗轻容那古井般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张兰忽然脊背发凉,脑子里满是账本和火锅,“我还真没有想好呢,”说着她冲身边的纪夫人笑道,“不若各位夫人们先请~”
“您是主人,还是罗夫人先来吧,”纪夫人抿嘴一笑,刚才张兰还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就露怯了?
张兰确实已经准备好了,她在师范时也有书法课,但那不过是为了学分而已,真的悬腕挥毫,怕是要出丑的,所以张兰特意将那首《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改后让罗远鹏帮她写出来自己反复练习,今日觉得勉强可以见人了,可罗轻容往她跟前一站,张兰所有的底气和准备在赏荷会上一展诗才的豪情顿时荡然无存,“让各位夫人见笑了,我哪里会这些,原本想了几句,你们这么一看我,就浑忘了,还是各位先请吧。”
“要说起来,以前在娘家做姑娘时,哪位不是成天舞文弄墨的?可如今嫁做人妇,又有几个有闲情逸致来弄这个?早就提不起笔喽,”威远侯世子夫人是奉了婆婆的命来与张兰交好的,自然适时的解围,“不若咱们就看那小姑娘们斗才,洛郡王世子夫人、纪夫人和张夫人做个评判?”
自己可是打算今天一鸣惊人的,也省得中秋节入宫时再被人看不起,若是就此怯了场,以后还会有人请自己做诗么?张兰心里暗暗盘算,“这怎么好,那不就扰了几位夫人的雅兴?听闻纪夫人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这话中的意思和面上的表情在场的人精儿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想来这位罗夫人真的是有备而来了,“既然夫人这么说,那就让小妇人先做一首抛砖引玉吧,”纪夫人一向低调惯了,但张兰毕竟是女儿好友的继母,自己帮她一帮,也算是给了张兰缓冲的机会,要是打好的腹稿一时想不起来,也可以回头看看。
“好诗,郡主好诗才,”这厢夫人们还没有提笔,邻桌已是喝彩声起,罗轻容掩唇一笑,回眸道,“想来是大姐给大家开了个好头,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佳作。”
“罗二大娘猜的不错,还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焦氏大小也是个宗室,自然要与罗绫锦打好关系,此时已经扬声将罗绫锦写的新诗诵了出来,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果然好诗,”纪夫人疑虑的看了罗绫锦一眼,颔首道,“郡主真是好诗才,”只是这诗中的不甘却是一位得宠的郡主不该有的,当然纪夫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郡主佳作一出,我等倒是可以歇歇了~”
“到底是太后跟前的人儿,将我们等都比成俗物了,郡主此诗一出,我们这些成天对着账目的俗人们再不必提笔了,”承恩伯夫人口里吟诵几遍,情不自禁道。
就算是席间不懂诗的,这个时候也不会败了罗绫锦的兴,何况她的这首诗实在是好,因此赞扬之声不绝于耳,罗绫锦更是兴奋的小脸通红,她在诗词一道上并无长才,这让处处都想掐尖儿的罗绫锦苦恼不已,而今天这首诗,却是她偶然得来的,至于怎么得到的,那就不可对人言了。
张兰此时却像被人在后脑上狠狠打了一棒,她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这首是李白的《古风》第二十六首好不?怎么成了罗绫锦的佳作了?难道这个府里,张兰几乎可以肯定,她在这里是遇到“同胞”了,至于是谁?她的目光从罗绫锦身上滑过,再转到罗轻容身上,一个圣宠的郡主,一个侯门嫡女,倒都是穿越女喜欢的体质,究竟是谁呢?
“母亲,”罗轻容似乎因为自己姐姐得了头彩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母亲可想好了?轻容为您展纸~”
“唉,就像你纪家阿姨所说,有咱们郡主珠玉在前,我还哪里敢动笔啊,”张兰实在不敢再把自己准备那的诗作拿出来了,现在敌我不明,万一再弄个抄袭的笑话来,自己可就在京城难以抬头了。
“姐姐以前就时常跟着几位皇子在上书房读书,如今一看,果然不是我们能比的,”罗轻容一脸艳羡,仿佛没有注意到张兰的审视。
既然不做诗了,众人便将注意力又转到竹桌上的各式点心上,纷纷问起张兰做法,洛郡王世子夫人甚至还要张兰将方子抄给她,说是要回去自己也做来试试。
这下张兰可又为了难了,今天这些点心也是她探路的第一步,她原来的打算是如果各位食家反响好,她就寻个机会在京城开上一家西点坊,算做自己下海的第一步,可现在,拒绝了众人,岂不是得罪了一群人?给了,自己以后怎么办?
“其实她们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这种点心岂是看着方子就可以学会的?”韩银昀走到张兰身边,轻声道。
“原来是你,”张兰见是韩银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姑娘,人家明明嫁了人,叫姨奶奶,怕她根本就不会爱听,“谢谢提点。”
“我要谢谢你才是,”韩银昀难掩脸上的落寞,“我闺名银昀,夫人称呼我的名字便是。”
“好啊,银昀,我叫张兰,”张兰微微一笑,“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实说,我弄这些可是以后想开铺子的,这方子要是出去了,以后可就别想有生意了。”
“这个夫人尽管放心,您这几道点心新奇的很,就算是宫里的御厨怕是也难做出来的,”韩银昀抿嘴一笑,她自从这么委屈的跟了梁宁浩,自觉无颜见人,所到之处,看到的也尽是鄙夷之色,只有在张兰脸上,她没有看到轻视,所以便存了结交之心。
说的也是,西点与中式点心的区别何止是在用料上?张兰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你可不要笑我小气,实在是我研制出这些东西不容易,”
“怎么会?那些人不过是运气好些,便以为这世上什么都能予取予求,别人心里的苦楚她们哪里会顾忌?”韩银昀不由想起自己的处境,强压眼中泪意,“夫人不嫌弃银昀能和我这么说说话,银昀已经感激不尽了。”
莫说是为了爱情才与人为妾的,就算是真的有作风问题,只要不是抢了自己的男人,张兰都懒得去口诛笔伐,“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若是有空,不妨常过来坐坐。”听焦氏的意思,韩银昀是曾经是京城第一才女,张兰倒是可以跟她打听一些,自己会的那些诗词她有没有听过,“银昀,你觉得郡主的诗做的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听张兰要与她谈诗词,韩银昀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没想到华阳郡主竟有如此高才,这首诗通篇…”
看来她是没有听过了,张兰也不指望来的那个穿越同志会自动出来与她相认,所以听韩银昀论诗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姐姐这首诗真是讨了个头彩,有你这首咏荷在前,都没有敢再提笔了,”罗轻容拿起罗绫锦的大作细看。
听妹妹如此夸赞,罗绫锦没来由的脸一红,一伸手将宣纸抽到一旁,“不过是偶有所触,信笔而为,谁知道大家竟然都在称赞,”这首诗是她托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姚黄花了大价钱在外面买的,听说那秀才童叟无欺,信誉极好。
谁想到今天竟然得了个满膛彩,看来自己的倒是可以继续找找那个秀才,许他更多的好处,也成全自己才女的名声,有了这个好名声,自己以后的路,只会更加顺畅。
“夫人,不好了,”
“夫人,”
张兰正与几位夫人细讲自己这几道点心的用料,只见自己的大丫鬟纤云提裙向紫菱洲冲了过来,“夫人,快去救命啊,三姑娘落水了~”
这是谁家的丫头?众夫人远远看到纤云袜划金钗溜的样子已经吓了一跳,再听到她的哭喊俱都站起身来。
“在哪里?快带我去,”罗素绢落水了?张兰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和同座的夫人们打招呼,一拉纤云,“还不快走!”
“素绢出事了?”
正听罗绫锦与李碧瑶谈诗的罗轻容也惊出一身汗来,这些日子罗素绢挺喜欢到她这边来玩,因为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反而让罗轻容生出怜惜之心,教完她写字,便叫泥金泥银两个只管带了她四处玩耍,不必拘着她,这几日罗轻容将心思都放在了张兰这场赏花宴上面,倒是没有注意罗素绢都干些什么,今天她好像也没有出来,这会儿怎么就落了水么?心里想着,罗轻容已经跟着张兰奔了过去。
罗素绢落水的地方离紫菱洲并不太远,只是莲池西侧绿枝掩映,并不容易被人看到,张兰与罗轻容到时,只看到水面上罗素绢的身影起起伏伏,而张兰的乳母何妈妈则扑在地上锤地大哭,嘴里只是喊着罗素绢的名字。
二十八、
“都什么时候了,只知道哭,还不快到去找会水的仆妇过来,”罗轻容气得满脸通红,恨恨的盯着那何妈妈,“要是绢姐儿有什么事,我活殉了你!”说罢便命胭脂和朱砂去喊在周围服侍的会水的仆妇过来。
“救人要紧,等人来就没救了,”张兰再不喜欢罗素绢,那也是一条人命,尤其她前世曾经是个教师,眼睁睁的看着个孩子就这么消失,她做不到。
“夫人,您不能去,”纤云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张兰的腿,“您要是下去了,有个好歹,”
“我会水,没事的,”张兰急切的看着已经渐渐沉下去的身影,“快放开!”要是罗素绢出了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夫人,您是武安侯夫人,下去了,侯爷的脸就全没了,”纤云急速的找着说辞来劝张兰,不过是个庶女,又不得宠,救不下也怨不着她们,可要是张兰出了事,自己什么前程也别想了。
这,张兰回头看看渐渐走近的各府夫人们,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们都能走的似闲庭信步,而自己,真的要在这些人面前脱了衣裳跳入水中?她们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怕是明天自己就会成为京城中的笑话了,“可是,府里不知道有没有会水的人~”
“扑通,”
“二姑娘~”
“罗姐姐~”
张兰再次回头时,已经骇的花容失色,因为就在她的犹疑之间,罗轻容已经纵身跳到了莲池之中,“快救人,快放开我~”张兰一时大急。
“夫人,您就算是会水,又怎么可能同时救下两位姑娘,”纤云就更不能让张兰下去了,这位姑娘相继落水,说不定是这池子里有水鬼作祟也不一定。
“这是做什么?”后头跟来的夫人们被眼前的一幕吓的都停住了脚步,“容二姑娘怎么下去了?还不快叫人去救?”
张兰已经完全傻在了那里,“怎么办?”
“罗夫人,现在不是乱的时候,”纪夫人快步上前,狠狠抓了张兰的手臂,“还请夫人让人去前院跟侯爷报个信儿,这府里既然有塘子,就一定养的有会水的仆妇,快让人去寻了来,”宋氏焦急的一望水中那正竭力向罗素绢游去的罗轻容,“不是有小船么?还等什么,还不快撑过去?”
“啊,是,快快,听纪夫人的吩咐,”张兰也是急的直跳脚,现在除了自己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也会水,让我下去!”
张兰已经公然喊出了她会水,而且会水的仆妇又迟迟未到,纤云再也澉多做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张兰脱了绣鞋跳入水中,向水里的罗轻容和罗素绢游去。
水并没有想像的那么深,张兰松了口气,再看奋力拉着罗素绢的罗轻容,心中暗暗动容,加快速度向她们游去,若是今天的事情耽误了两个女孩儿,她的罪过就大了。
“快将二姑娘和三姑娘拉出来,”看到张兰拖着罗素绢向岸边游来,纪夫人一敛心神,急忙命人上前帮忙。
原来这武安侯夫人竟然一身好水性,旁观的人也都松了口气,对视之间,心念各闪。都纷纷指挥身边的丫鬟帮着救人。
“侯爷来了,”
罗远鹏听了石青的禀报,已经慌了心神,半路又听到送信的人说罗轻容为了救妹妹竟然跳到了莲池里,恨不得肋生双翅,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向在水居飞奔而来。
可一到莲池附近就看到两个女儿一仰一伏的躺在岸边生死不知,不由心如刀绞,“怎么样了?容儿呢?容儿,”
罗轻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若不是荷塘水浅,再加上张兰最终是跳了进去,怕是连她也休想出来,“父亲,”她勉力睁开眼睛,看到将自己抱到怀里的人是罗远鹏,心里一松,便昏了过去~~
“侯爷,二姑娘没有大碍,只是救人时累的脱了力,醒过来静养几日便可无碍,”
送太医出了清泰院,罗老夫人念了声佛,若是罗轻容今天出了事,怕是自己也挺不过去了,“让田嬷嬷过去服侍二姑娘,你跟我来~”齐氏冷冷看了一眼罗远鹏,扶了李嬷嬷径直回到正厅。
“母亲,今天的事儿,”罗远鹏讷讷不知道该怎么为张兰辩解,不论什么原因,出了这样的事,张兰这个主母,都十分失职。
“素绢那里如何了?你可去看过?”齐氏示意罗远鹏坐下,“还有张氏,她如何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罗远鹏实在没脸在罗老夫人跟前抬头,“张氏没什么事,幸亏当时张氏救的及时,素绢吐尽了水,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孩子太小,怕是过些日子才能好利索。”
“你的意思我还要去感谢武安侯夫人救下我两个孙女喽?”罗老夫人面露不屑,“偏心也要有个度,床上躺的那两个,可是你的骨血,咱们罗家,历来不论嫡庶,都是当宝贝养的。”
“今天的事是意外,”罗远鹏讷讷道,“张氏也不想的,幸好没有什么大事,不然~”
“不然?”看来还在为自己的老婆辩解,罗老夫人冷笑道,“若真有个闪失,别说高侯和金总兵找你要说法,罗远鹏我告诉你,就是我这个老婆子,只要有一口气在,也会请太后和皇上来帮我讨个说法,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哄得你连女儿都不要了?!”
“母亲的话儿子当不起,”罗远鹏哪里还坐的住,膝盖一弯跪在齐氏面前,“儿子知道对不起高氏,也对不起容儿,”罗远鹏眼眶一红,“高氏养了个好女儿,可若不是张氏,怕是她们都~毕竟是素绢太任性了,竟然一个人跑到了水边去,轻容这孩子,”他说不下去了,他是武将,最重义气,女儿这样的选择,虽然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可为的却是自己的亲妹妹,罗远鹏实在找不出罗轻容可以指摘的地方,但一直对他们夫妻和颜悦色的嫡母忽然变了脸色,罗远鹏又不无法不为张兰解释。
“你觉得今天的事情只是天灾?”罗老夫人目光如冰,她也不指望这个儿子能多长几个心眼,“你可知道上午韩夫人甫一来便拂袖而去?”账要一码一码算,张兰这些日子在武安侯府意气风发,齐氏这次就算治不死她,也会让她脱层皮。
“竟有这样的事?”罗远鹏嘴里发苦,真真是内忧外患了,“儿子还没顾上这些,想来母亲知道其中缘故,”韩大人官在三品,不算大,但却是至德帝的心腹,若论倚重,犹在罗远鹏之上,可武安侯府头次宴客就得罪了通政使大人,也够丢人的了。
“想来你也知道韩家的姑娘与洛郡王世子做了侧室的事,你那媳妇应该也是知道的,可竟然将这两股人安排在了一处,”罗老夫人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之色,“武安侯夫人是不是觉得咱们的爵位是铁打的,任谁也撼不动啊~”
今天张兰张罗的赏花会,第一错就是不应该没有细细查探各府关系,竟然将韩夫人和洛郡王世子夫人安排的极近,韩夫人如何能看得自己女儿青衣荆钗与人为小?生生被焦氏打了脸,而连带着,罗府也将人得罪了。
“这个,张兰肯定没有这个想法,”罗远鹏站起身,“这个张氏,到底是见识少些~”他喜欢张兰,所以就认为只有明媒正娶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可这么贸然的将一个连锦州城都没有进过几次的渔家女捧到侯夫人的位置上,罗远鹏头一次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你那个媳妇一身好水性,没什么大碍,不必侯爷立等着去看,今天把话说清楚了你再走,免得心里还觉得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没有提点她,”瑞安堂中并未掌灯,罗老夫人疲惫的靠在镶了玉片的软垫上,将神色掩在了暮色之中,可那苍老的声音却如一把冰刀,一点点划出事实,“你将秦嬷嬷调到了在水居,兰姑姑也去帮衬,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真的只是奴才的过错?”罗老夫人叹了口气,“但凡有些见识的人家,看世子夫人带了妾室来,无论是依柳还是凌云,过去将人请到偏厅入席,焦氏还能说她比堂上别家夫人都娇贵,必要小妾跟着?”
罗远鹏怔怔的望着榻上的嫡母,对她的质问和解说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地方,这次宴客的事张兰事前跟他说过许多次,还做了份“计划书”给他看,当时他也是没口称赞的,以为这次会让张兰在京城贵妇圈中博个头彩,谁知道竟然会出这种事,“张氏没有和姬妾们打过交道,有些事想不到~”
“敢情依柳和凌云都不算是你的妾室了?那你将旭哥儿和素绢置于何地?她们两个,一个是高氏的丫头,一个是你亲自抬回来的良妾,张氏容不下她们,你竟然也装没看见,”罗老夫人看着在自己面前坐立不安的罗远鹏,武安侯又如何,只要她想,就能让他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莫要忘了,你也是姨娘生的~”
罗远鹏心上仿佛被重锺敲过,他也是姨娘生的,这是他最不想提及却又不能被忘记的事实,到现在,京城中那些不及自己出息的世家子弟,有许多还在自己面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正房夫人生的罢了!
而张兰,是那么的讨厌妾室,对自己的两个儿女,罗旭初从来是不闻不问,罗素绢则摆明了厌恶至极,倒是对嫡出的大女儿,反而和颜悦色,一副很喜欢的样子,为什么?就因为嫡庶之别么?张兰说她从来没有嫡庶之见,罗远鹏越来越不敢相信了,“母亲,我~”
二十九、
“你是个好孩子,我承认当初对你不及你大哥和你三弟,”齐氏叹了口气道,“其中的缘故想来你心里也清楚,无论你怎么怨我,我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对你,我也不觉得亏欠过什么?”当年钱姨娘不过是个烧水的丫头,竟然趁老侯爷醉酒之机爬了主子的床,还一直隐瞒到怀了身孕才跑到罗烈融跟前跪求,这样的心机和手段,齐氏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高氏自进了罗家的门,贤良淑德,对我是真心孝顺,对远鹄也亲如手足,轻容和旭初更是在我膝下长大,我待她们,与自己的骨血没有什么区别,不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这么说,所以今天的事情,我才不能这么轻易放过。”
罗远鹏已经被自己的心里的想法轰得乱哄哄的,在他心里,张兰并不是一般的小户女子,她虽然出身卑贱,却有贵女们不能及的心胸和见识,胸有沟壑腹怀锦绣,是他在万千鱼目中寻到的珍珠,若不是亲自派人去查过她确实一直生长在那个渔村,他几乎都要认为妻子是那个世家在外面的遗珠,就像张兰常说的,她从来不觉得罗远鹏这个武安侯比自己高贵,她甚至说过,她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聪明都智慧,而对这一点,罗远鹏深信不疑,那么,讨厌男人纳妾,厌恶庶子庶女的张兰,会不会在心里其实也看不起他呢?罗远鹏一时踌躇起来。
“咱们府里宴客,为什么自家正经小姐竟然没有出来见人?还有素绢,孩子怎么就一个人去了水边?而水边怎么连个会水的仆妇在一旁侍候都没有?这些你也好好想想~”
“至于你那个深谙水性的媳妇,为什么非要等着容姐儿一个九岁大的女娃娃跳进去才去救人,你自去问她吧~”罗老夫人垂下眼皮,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感伤,“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膝下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的掌珠,她们谁出了意外,我都无颜去见你泉下的父亲!”
为什么?还用问么?罗远鹏木木的从瑞安堂里出来,让他冲锋陷阵他可以眉头不皱提刀而上,可让他梳理这些内宅的琐碎,他发现自己竟然那么的迟钝。张兰不喜欢金,柳二人,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口口声声要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张兰,声称要享受最纯粹“爱情”的张兰,又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呢?
“奴婢见过侯爷,”
“你在这里做什么?”罗远鹏猛然被一个女声惊醒,定睛一看原来是金姨娘的大丫鬟雪怜眼眶通红的站在堂外,“可是三姑娘有什么闪失?”
“不是,”雪怜乍见罗远鹏变了脸色,吓得跪倒在地,“是姨太太让奴婢过来服侍二姑娘的,姨娘正在照看三姑娘实在脱不开身,姨娘说了,等三姑娘一醒,就带她过来与二姑娘磕头,”
“嗯,那你就在这好好伺候着,”罗远鹏深深望了一眼女儿躺着的西侧间,罗老夫人不放心,直接让人将罗轻容抬进了清泰院自己亲自看着。
“侯爷,”雪怜膝行几步,“侯爷留步~”
“何事?”雪怜虽然是金姨娘的大丫鬟,曾经还是罗远鹏的通房之一,只是张兰进门后,姨娘都要赶出去了,通房丫头自然再难见到罗远鹏一次。
“侯爷,我家三姑娘并不是自己要到夫人院子里去的,是夫人院子里的纤云叫过去的,待何妈妈找过去时,三姑娘已经落水了,”雪怜说着重重的以头触地道,“何妈妈现在被夫人关在柴房里,还请侯爷做主~”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金姨娘让你来说的?”今天是怎么了?难道都要来告诉自己是他瞎了眼看错了人?罗远鹏一把攥住雪怜的腕子,哑声道,“以奴害主有什么下场,你要想清楚!”
“奴婢没有要害谁的意思,巳时夫人院里的纤云姑娘去了后院儿,问三姑娘要不要去莲池那里看看,说是好多家的小姐们都来了,”雪怜目光坚定,有张氏,怕以后连个姨娘也不可能争上了,她已经是破了身子的人,将来也难再嫁个好人家了,还不如放手一搏,何况她根本没有说假话,“当时何妈妈不在,小丫头们不也拦,三姑娘便跟着纤云去了,何妈妈一回来便出去寻了,谁知道才一柱香的功夫,三姑娘就~”
“知道了,”罗远鹏心里一颤,张兰曾经告诉过他,她最恨人背后兴风作浪,也最不屑于在背后兴风作浪,她就算再讨厌罗素绢,可害了罗素绢,与她没有半分好处,“我会还素绢一个公道,罗家的小姐,谁也别想算计!”
“奴婢谢侯爷,”雪怜心里冷笑,这下张氏根本别想说清楚,就算是动不了她这个侯夫人,起码纤云再也别想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侯爷,您过来了,夫人正在喝药呢,”苏妈妈一看到罗远鹏进了在水居的门,急忙迎了过去,她没有张兰那么乐观,这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家主是不可能不细查的,尤其是她看到罗远鹏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心里不由一沉,可又无法再折身回去给夫人送消息,只得殷勤的为罗远鹏挑帘,“幸而夫人身体好,大夫说喝上两副汤药就没事了。”
室内灯光温润,张兰正在飞星的劝说下皱眉将青瓷碗中的汤药咽下,罗远鹏看着她紫衣素颜,忽然感到十分的想念她,想她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笑起来微微上扬的眼角,还有眼底那随时都可能溢出的满满情意,每当她那样满含深情的望着他,每当她叹息着环了他的腰告诉他,她有多么喜欢他时,他都会觉得此生圆满。
“你好些了么?大夫怎么说?”罗远鹏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没事,”张兰放下手中的瓷碗,“还不是苏妈妈,这种天气还怕我受寒,非得让大夫开了药给我喝,苦死了~”
“轻容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又怕老夫人不待见我,还有后院的素绢,金姨娘跟只老母鸡似的,我去看看能掉块肉不成?”张兰全然没有感觉到丈夫情绪低落,一扭身子道,“过来帮我揉揉肩膀,你媳妇可是救了两个人,累死了~”
“轻容怎么跳下去了?”罗远鹏看到妻子一脸的坦然,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不受婆婆和女儿的待见,心中略安,原先的不满也淡了许多,坐下轻轻为张兰按捏肩膀。
听罗远鹏问起这个,张兰莫名的心虚,想到自己当时的犹豫,“她可能不知道我会水,看到妹妹落水了,心里一急就下去了,这个丫头,为了妹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她没什么事了吧?我看她好像会游泳的。”
“轻容平时看上去话不多,倒是个爱惜手足的,不单对旭初好,素绢才回来多少日子,竟然也这么奋不顾身,”罗远鹏叹了口气,“你以后要善待她,她也九岁在,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年了~”
“嗯,你放心,”张兰回想着罗轻容当时的表现,“轻容是个好孩子~”
“再有就是素绢的事了,这次你为什么不带她出来见人?”罗远鹏扳过张兰的身子,“我知道,因为凌云的缘故,你不喜欢她,可她也是我的女儿,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就因为我不让她出来见人,所以她才自己跑出来的?”张兰柳眉一扬,有些生气,若不是罗素绢中途闹这么一出,她的赏花会还是挺完美的,这下可好,全京城都知道了武安侯府头次宴客两位小姐落了水,“她才多大?脾气又拧,动辄就吵闹不休,我带她出来,丢人怎么办?这丫头的脾气不改,将来不是嫁人,是害人呢~”
“她是我罗远鹏的女儿,就算是刁蛮些,哪个能娶了她去,也是天大的福气,”想到躺在床上一直未醒的小女儿,罗远鹏觉得张兰的话十分刺耳,若是张兰肯带她出来,女儿哪里会自己跑出来?“纤云,你给我进来~”
“你叫纤云做什么?她吓得直哭,我让她回去歇着了,”张兰不知道罗远鹏为什么忽然叫纤云,“怎么了?有人告了她的状?是,当时她是没有仪态,直接冲到紫菱洲去了,可罗远鹏,你要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是一条人命,她找不来人救,自然要去找我,”张兰越说越气,清泰院那边肯定要拿这件事做文章的,这不,就要冲自己的丫鬟下手了。
“玉露,去将纤云给我叫来,”罗远鹏不理会张兰,扬声喊道,纤云直接去报的信,那么,罗素绢落水她是在场的,还有府里自然有会水的撑船的仆妇,为什么事前没有派人守着?“你既然要在紫菱洲请人赏荷,为什么不事前让会水的仆妇们守在一旁?今天落水的若是别府的夫人怎么办?”
“这个,”张兰没想到罗远鹏忽然转了话题,“都是一群大人,谁会好端端的往水边去?她们都有自己的丫头婆子跟着,”说到这里,张兰不由脊背发凉,她怎么这么大意,书里不是常写那些小姐姑娘们最爱施的暗招就是将人推下水?
“好啦,我承认是我的疏忽,我不是没办过这样的宴会么?光顾着弄些新意不让咱们罗家被京城的夫人小姐们看扁,又没有人帮我~”张兰揪了罗远鹏的衣襟撒娇,“这跟纤云没有什么关系,你莫要罚她~”
三十、
没人帮她?罗远鹏不由想起齐氏和李嬷嬷的话,“我叫纤云不是为这个,还有,将秦妈妈和兰姑姑请来,我特意让她们到你身边就是要帮你这个侯夫人站稳脚跟,谁知道竟敢玩忽职守?”
“你做什么?”张兰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有让秦妈妈和兰姑姑插手这次赏花会的事,也怨她,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吃好玩好就行了,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承认是我的疏忽,没有经验,你若罚了她们,我以后还怎么用人?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这次若不是素绢闹这么一出,赏花会漂漂亮亮的结束了,其他人也不至于跟着背亏!这个孩子,真真是,”罗素绢就像自己以前班里最不服管教的学生,桀骜不驯还鬼主意多的很,每每让班主任和带课老师恨得牙根痒痒。
“怪素绢?素绢才多大的孩子?她命都差点儿没了,”说金姨娘可以,可罗素绢是自己的骨肉,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可怎么到了张兰这儿,就什么都不是?罗远鹏越听越气,难道就因为是姨娘生的?“那韩夫人的事呢?你怎么安排的,竟让通政使夫人拂袖而去?”
“这个?她不是说身子不爽走了么?”张兰恍然,撇嘴道,“既然觉得女儿给人做妾丢了韩家的人,当初何必将女儿嫁过去?”
“你,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韩家的关系你想过如何修复么?”罗远鹏摆摆手,这个张兰也未必明白通政使是个什么官职,“算了,这事你不用管了,以后再这样的场合,你要提前将所有的准备都跟老夫人禀报了,还有兰姑姑,她以前是服侍在太后跟前的,这宫里宫外没有什么能瞒了她去,你好好向她请教!”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要将整个内宅交给我的么?你不相信我?”张兰难以置信的看着罗远鹏,“我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几天几夜没顾上休息,就想着怎么能给家里添些光彩,出了这样的事你当我愿意?过来就骂,”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包容一些,为什么不说“没事,有我。”
“你初来乍到,能够妥妥帖帖将赏花宴办下来,就是一大功了,没有人指望你出什么彩,”罗远鹏最怕张兰在他面前哭,“好了,万幸两个孩子都没有大事,你以后好好照顾她们就是了,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次!”
“知道了,你放心,”
张兰也不是傻瓜,通政使的身份心里自然明白,也知道自己这场赏花会算是办砸了,既然办砸了,找理由推责任也没有多大用处,反正也将自己的苦处说了,爽快的承认了也显得自己磊落,“以后我一定会请教母亲的,至于你说的韩家,你也放心,我今天和那个韩姨娘相处的很不错,这件事交给我来描补,管叫那个韩大人不记恨你。”
听张兰话说的干脆,罗远鹏将心放了下来,至于自己心里的那根刺,就算扎的再疼,他敢不愿意拿出来与妻子争辩,“你的辛苦我自然是看到的,但侯府不比咱们在锦州时,上下不过几十口子人,还有无论旭哥儿还是素绢,都是我的血脉,咱们罗家历来后嗣单薄,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记你的恩~”
“好了,别嗦了,”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那些儿女,张兰听的十分不耐,那些儿女齐刷刷站在自己面前,就像是在反复提醒她,她嫁的男人曾经包括现在,身边都有许多的女人,“你放心,我将他们都当祖宗似的敬着,反正这后娘就没有好的~”
“侯爷,您叫奴婢,”
纤云跟着玉露进了张兰的西侧间,一看到面沉如水的罗远鹏,忍不住心里忐忑,缓缓的在两人面前跪下,低了头不敢说话。
“是你去后院带了三姑娘到池子边去的?”罗远鹏看着地上的纤云,瓜子脸煞白,全无往日与自己说笑时的娇俏模样,又想到在罗素绢那儿听后院的下人们说的实情,心里止不住厌恶,语气越发冰冷,“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实话,好端端的三姑娘就落了水?还有,你不是她院里的丫头,为什么要带她到莲池那边去?”
看来是瞒不住了,纤云知道何妈妈不会为她隐瞒,但她又怎么能说是因为张兰这一段时间不肯带她出门,只让她守着在水居,而这次府里来了那么多的贵人,她想出去见见京中的贵人都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撺掇了罗素绢一同出来?
“奴婢听三姑娘在后院哭的凄惶,也没有人管,便过去了,三姑娘说不想在院子里玩,想去荡秋千,奴婢哪敢不听,当时何妈妈也不在,奴婢闲着无事,便想着自己带着三姑娘出去走走,省得她哭闹~”
“你混说,”一早就候在门外的莺儿几步膝行到窗下,她是家养的丫头,给了罗素绢做二等丫头,自然知道府里的规矩,再冤枉主子没唤也是不能进正屋的,但纤云这么一说,她这个三姑娘的贴身丫头就只有被打卖这一条路了,“侯爷,根本不是这样的,三姑娘根本没有哭闹,这个后院的下人都都可以做证!是纤云自己到后院去,跟三姑娘说可以带她到外面玩,还不让奴婢和燕儿跟着的~”
“是,莺儿姐姐说的是,奴婢和莺儿都是林妈妈派过来服侍三姑娘的,府里的规矩都是自小学的,哪里会放着主子哭闹不管的,再说了,三姑娘也七岁了,天天跟着二姑娘学礼仪,怎么会哭闹?”燕儿是有备而来,直接将纤云证的死死的。
“你怎么说?”罗远鹏看着纤云又惊又惧的样子,对莺儿和燕儿的话又信了几分,这两个丫头都是府里出来的家生儿,怎么敢做出置主子安危于不顾的事情,倒是纤云,一向被张兰宠惯了,按张兰的说法,可怜她们一出生就做了人下人,自然要多怜惜一些,可这些奴才最是可鄙,但凡主子给了一些好脸色就没上没下不知道轻重。
“叫秦妈妈过来,”罗远鹏目光如冰,直接宣布结果,“将纤云拉出去打四十板子,让人牙子来带走,还有何妈妈,也去领十板子,依然回三小姐那里侍候,至于莺儿和燕儿,念你们年纪小,一人罚半年月银,以后三小姐无论去哪里,身边都不能离人。”
“夫人,”虽然这是意料中的惩罚,但真的迎头砸下时,纤云仍是不敢相信,她一把抱了张兰的双腿,“夫人救救我,我真的是听见三姑娘在哭,才过去的,”
纤云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可说出来谁又会信呢?谁会相信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会拿命来算计自己?谁又会相信短短十几日,罗素绢就能在张兰的眼皮子底下将后院上下十几口子人全部收服?“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夫人~”
一直躲在墙角的飞星也跪了过来,“奴婢知道纤云犯了大错,还请侯爷和夫人看在她千里迢迢跟着夫人进京,一片忠心的份上饶纤云一命,四十板子,真的挨了,就没命了~”
纤云不过十六七岁,在现代不过是个高中生,可是却做了服侍人的差使,一个不小心就要送命,虽然张兰也不相信纤云说的话,但就这么要了她的一条命,实在是太残忍了些,就算是罗素绢死了,纤云也判不了死罪啊,“远鹏,侯爷,纤云才多大,又是个女孩儿家,这四十板子打下来,怕是不用再找人牙子了,不如直接将她卖了吧~”
“妇人之仁,”罗远鹏冷哼一声,旋即想起自己还昏迷未醒的两个女儿,心里更不痛快,“素绢呢?素绢才多大?”
“大夫不是说了,素绢没事么?就让纤云将功折罪去服侍素绢好了,将她降成三等丫头,去素绢那里扫地,”张兰看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的纤云,着实不忍心,她可是承诺过要给纤云一个美好的未来,若是连自己的丫头都保不住,以后谁还会信她?“侯爷,纤云好歹也是我的陪嫁丫头,就算犯了错,也要交给我来处置。”
“素绢虽然不是你生的,但也是你的女儿,你的所作所为,侯府上下看着呢,你莫要叫我再失望了!”正如张兰所说,纤云是她的陪嫁,罗远鹏狠狠的瞪了纤云一眼,若依着他的性子,直接一脚踹死了这贱人。
“苏妈妈,将纤云拉出去打上二十板,留着她的命,找个小厮嫁了吧,”张兰挥挥手,看着纤云道,“你也莫要再求,你害的三姑娘差点丢了性命,我已经是看在过去的份上留情了。”
罗素绢昏迷不醒,罗轻容昏迷不醒,现在为一个丫头的出路与罗远鹏争执是不智的,何况在罗轻容的问题上,她始终感觉心里有亏,至于纤云,保住命才能再帮她谋划未来。
罗轻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张兰和梁元恪的身影,往昔的一幕幕再次发生在眼前,她想大喊,她不停告诉自己只是在做梦,她告诉自己要赶快醒来,可是却怎么也逃出那可怕的梦境,看着拉着自己的手给自己讲故事的张兰,看着含笑向她许诺衷情一生的梁元恪,罗轻容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重生了都摆脱不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