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遗书
只听马夫人接道:“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书信。封皮上先夫亲笔写着:‘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马夫人说到这里,杏林中一片肃静,简直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她顿了一顿,续道:“我见先夫写得郑重,知事关重大,当即便要去求见帮主,呈上遗书。幸好帮主率同诸位长老,到江南为先夫报仇来了,亏得如此,这才没能见到此信。”
众人听她语气有异,既说“幸好”,又说“亏得”,都不自禁向乔峰瞧去。
乔峰从今晚的种种情事之中,早察觉到有一个重大之极的阴谋在对付自己,虽则全冠清和四长老的叛帮逆举已然解决,但显然此事并未了结。
此时听马夫人说到这里,他反而感觉十分轻松,神色泰然,心道:“你们有什么阴谋,尽管使出来好了。乔某生平不做半点亏心事,不管有何倾害诬陷,乔某何惧?”
只听马夫人接着道:“我知此信涉及帮中大事,帮主和诸长老既然不在洛阳,我怕耽误时机,当即前赴卫州求见徐长老,呈上书信,请他老人家做主。以后的事情,请徐长老告知各位。”
她清脆的话声之中,带了三分自然娇媚,分外动听。
徐长老咳嗽几声,说道:“此事说来恩恩怨怨,老朽当真好生为难。”
这两句话声音嘶哑,颇有苍凉之意。他慢慢从背上解下一个麻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只油布招文袋,再从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说道:“这封便是马副帮主马大元的遗书。大元的曾祖、祖父、父亲,数代都是丐帮中人,不是长老,便是八袋弟子。我瞧着大元自幼长大,他的笔迹我是认得很清楚的。这信封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没人动过。我也生怕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证。”
单正道:“不错,当时在下正在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徐长老掀开信封封皮,抽了一张纸笺出来,说道:“我一看这张信笺,见信上字迹笔致遒劲,并不是大元所写,微感惊奇,见上款写的是‘剑髯吾兄’四字,更是奇怪。众位都知道,‘剑髯’两字,是本帮前任汪帮主的别号,若不是跟他交厚相好之人,不会如此称呼,而汪帮主逝世已久,怎么有人写信与他?我不看笺上所写何字,先看信尾署名之人,一看之下,更是诧异。当时我不禁‘咦’的一声,说道:‘原来是他!’单兄好奇心起,探头过来一看,也奇道:‘咦!原来是他!’”
单正点了点头,示意当时自己确有此语。
赵钱孙插口道:“单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人家丐帮的机密书信,你又不是丐帮中的一袋、二袋弟子,连个没入流的弄蛇化子硬要饭的,也还挨不上,怎可去偷窥旁人的阴私?”
他挨了一顿打,倒也老实了不少,但还是嘴里闲不住。
单正老脸一红:“我只瞧一瞧信尾署名,也没瞧信中文字。”
赵钱孙道:“你偷一千两黄金固然是贼,偷一文小钱仍然是贼,只不过钱有多少、贼有大小之分而已。大贼是贼,小毛贼也是贼。偷看旁人的书信,便不是君子。不是君子,便是小人。既是小人,便是卑鄙混蛋,那就该杀!”
众人都盼徐长老将信尾署名之人的姓名说将出来,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物,何以令他及单正如此惊奇,却听赵钱孙缠夹不休,不停地捣乱,许多人都向他怒目而视。
谭婆忽道:“你们瞧什么?我师哥的话半点也不错。”
赵钱孙听谭婆出口相助,不由得心花怒放,说道:“你们瞧,连小娟也这么说,那还有什么错的?小娟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错的。”
忽然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调说道:“是啊,小娟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错的。她嫁了谭公,并没嫁了赵钱孙,就确没嫁错!”
众人一瞧,说话之人竟是阿朱。她恼怒赵钱孙出言诬蔑慕容公子,便不停地跟他作对。
赵钱孙一听,不由得啼笑皆非,阿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正是慕容氏的拿手法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时两道感谢的亲切眼光分从左右向阿朱射将过来,左边一道来自谭公,右边一道来自单正。
便在此时,人影一晃,谭婆已然欺到阿朱身前,扬起手掌,便往她右颊拍了下去,喝道:“我嫁不嫁错,关你这臭丫头什么事?”
乔峰大吼一声:“住手!”
刚想冲过去,谭婆的手突然被人死死抓住,谭公和赵钱孙不由得急了。
“你!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刚才打了我师哥,我还没找你算账。”
沈无敌右手抓着谭婆的手,一点点向反方向扭曲,谭婆大叫一声,往后撤退。
“你听好了,我叫沈无敌,三点水的沈,天下无敌的无敌。”
赵钱孙冷哼一声:“天下无敌,好大的口气。”
沈无敌:“你还嫌被打的不够重?起码在你这里,我永远是无敌的。”
阿朱连忙躲到王语嫣身后。
沈无敌:“丐帮请你们来,你们这些做客人的,不仅不听从主人吩咐,反倒在这里唱戏?”
他向徐长老看了一眼,示意对方继续。
徐长老叹了口气,低沉着嗓子说道:“众位兄弟,到底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我此刻不便言明。徐某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二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为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没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我说几句话,众位信是不信?”
群丐都道:“徐长老的话,有谁不信?”
徐长老向乔峰道:“帮主意下如何?”
乔峰道:“乔某对徐长老素来敬重,前辈深知。”
徐长老道:“我看了此信之后,思索良久,心下疑惑难明,唯恐有甚差错,当即将此信交于单兄过目。单兄和写信之人向来交好,认得他的笔迹。此事关涉太大,我要单兄验明此信的真伪。”
单正向赵钱孙瞪了一眼,意思是说:“你又有什么话说?”
赵钱孙道:“徐长老交给你看,你当然可以看,但你第一次看,却是偷看。好比一个人从前做贼,后来发了财,不做贼了,但尽管他是财主,却洗不掉从前的贼出身。”
徐长老不理赵钱孙的打岔,说道:“单兄,请你向大伙儿说说,此信是真是伪。”
单正道:“在下和写信之人多年相交,舍下并藏得有此人的书信多封,当即和徐长老、马夫人一同赶到舍下,检出旧信对比,字迹固然相同,连信笺信封也是一样,那自是真迹无疑。”
徐长老道:“老朽多活了几年,做事力求仔细,何况此事牵涉本帮兴衰气运,有关一位英雄豪杰的声名性命,如何可冒昧从事?”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自禁地都瞧向乔峰,知他所说的那一位“英雄豪杰”,自然是指乔峰而言。只是谁也不敢和他目光相触,一见他转头过来,立即垂下眼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雁门一役
徐长老又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谭氏伉俪和写信之人颇有渊源,于是去冲霄洞向谭氏伉俪请教。谭公、谭婆将这中间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说明。唉,在下实不忍明言,可怜可惜,可悲可叹!”
这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徐长老邀请谭氏伉俪和单正来到丐帮,乃是前来作证。
徐长老又道:“谭婆说道,她有一位师兄,于此事乃身经目击,如请他亲口述说,最是明白不过,她这位师兄,便是赵钱孙先生了。这位先生的脾气和别人略有不同,等闲请他不到。总算谭婆的面子极大,片笺飞去,这位先生便应召而到。”
谭公突然满面怒色,向谭婆道:“怎么?是你去叫他来的么?怎地事先不跟我说,瞒着我偷偷摸摸。”
谭婆怒道:“什么瞒着你偷偷摸摸?我写了信,要徐长老遣人送去,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就是你爱喝干醋,我怕你唠叨唆,宁可不跟你说。”
沈无敌:“闭嘴!”
徐长老:“赵钱孙先生,请你当众说一句,这信中所写之事,是否不假。”
赵钱孙突然开始装疯卖傻:“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谭婆缓缓摇头,道:“师哥,徐长老问你,当年在雁门关外,乱石谷前那一场血战,你是亲身参与的,当时情形若何,你跟大伙儿说说。”
赵钱孙颤声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我,我”
忽听得杏林彼处,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衲来迟了,还请诸位恕罪。”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杏子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徐长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便不知他的来历。
但乔峰、六长老等却均肃立起敬,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一场,终至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
徐长老道:“智光大师德泽广被,无人不敬。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敝帮感激不尽。”
智光道:“丐帮徐长老和泰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乔峰心道:“原来你也是徐长老和单正邀来的。”
他转念又想:“素闻智光大师德高望重,决不会参与隐害我的阴谋,有他老人家到来,实是好事。”
赵钱孙忽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的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吧。”
智光听到“雁门关外乱石谷前”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一片奇异的神色,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惨不忍言,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长老道:“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书信。”说着便将那信递了过去。
智光将信看了,沉思片刻,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旧事早已过去,今日何必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
徐长老道:“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
智光大师点头叹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他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
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说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
赵钱孙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
智光摇头道:“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他转身向着众人,说道:“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众人轻声惊噫,均想:“契丹武士的野心当真不小。”
少林寺武功绝技乃中士武术的瑰宝,契丹国和大宋累年相战,如将少林寺的武功秘笈抢夺了去,一加传播,军中人人习练,战场之上,大宋官兵如何能再是敌手?
智光续道:“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举成功,大宋便有亡国之祸,我黄帝子孙说不定就此灭种,尽数死于辽兵的长矛利刀之下。少林寺得讯之后,便即传知中原武林豪杰,大伙儿以事在紧急,不及详加计议,听说这些契丹武士要道经雁门,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雁门关外迎击,纵不能尽数将之歼灭,也要令他们的奸谋难以得逞。”
众人听到和契丹打仗,都忍不住热血如沸,又不禁栗栗危惧,大宋屡世受契丹欺凌,打一仗,败一仗,丧师割地,军民死于契丹刀枪之下的着实不少。
智光大师缓缓转头,凝视着乔峰,说道:“乔帮主,倘若你得知了这项讯息,那便如何?”
乔峰朗声说道:“智光大师,乔某见识浅陋,才德不足以服众,致令帮中兄弟见疑,说来好生惭愧。但乔某纵然无能,却也是个有肝胆、有骨气的男儿汉,于这大节大义份上,决不致不明是非。我大宋受辽狗欺凌,保家卫国,谁不奋身?倘若得知了这项讯息,自当率同本帮弟兄,星夜赶去阻截。”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听了,尽皆动容,均想:“男儿汉大丈夫固当如此。”
智光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们前赴雁门关外伏击辽人之举,以乔帮主看来,是不错的?”
乔峰心下渐渐有气:“你将我当做什么人?这般说话,显是将我瞧得小了。”
但他神色间并不发作,说道:“诸位前辈英风侠烈,乔某敬仰得紧,恨不早生三十年,得以追随先贤,共赴义举,手刃胡虏。”
智光接道:“过得雁门关时,已将近黄昏。我们出关行了十余里,一路小心戒备,突然之间,西北角上传来马匹奔跑之声,听声音至少也有十来骑。带头大哥高举右手,大伙儿便停了下来。各人心中又欢喜,又担忧,没一人说话。欢喜的是,消息果然不假,幸好我们毫不耽搁地赶到,终于能及时拦阻。但人人均知来袭的契丹武士定是十分厉害之辈,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向中土武学的泰山北斗少林寺挑衅,自然都是契丹千中挑、万中选的勇士。大宋和契丹打仗,向来败多胜少,今日之战能否得胜,实在难说之极。”
“带头大哥一挥手,我们二十一人便分别在山道两旁的大石后面伏了下来。山谷左侧是个乱石嶙峋的深谷,一眼望将下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辽人当先的马匹奔到五十余丈之外,我从大石后面望将出去,只见这些契丹武士身上都披皮裘,有的手中拿着长矛,有的提着弯刀,有的则是弯弓搭箭,更有人肩头停着巨大凶猛的猎鹰,高歌而来,全没发觉前面有敌人埋伏。片刻之间,我已见到了先头几个契丹武士的面貌,个个头顶剃光,结了辫子,颏下都有浓髯,神情凶悍。眼见他们越驰越近,我一颗心也越跳越厉害,竟似要从嘴里跳将出来一般。”
智光向乔峰道:“乔帮主,此事成败,关连到大宋国运,中土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而我们却又确无制胜把握。唯一的便宜,只不过是敌在明处而我在暗里,你想我们该当如何才是?”
乔峰道:“自来兵不厌诈。这等两国交兵,不能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辽狗杀戮我大宋百姓之时,又何尝手下容情了?依在下之见,当用暗器。暗器之上,须喂剧毒。”
智光伸手一拍大腿,说道:“正是。乔帮主之见,恰与我们当时所想一模一样。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众人的暗器便纷纷射了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每一件都喂了剧毒。只听得众辽狗啊啊呼叫,乱成一团,一大半都摔下马来。”
智光续道:“这时我已数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九骑,我们用暗器料理了十二人,余下的已只七人。我们一拥而上,刀剑齐施,片刻之间,将这七人尽数杀了,竟没一个活口逃走。”
丐帮中又有人欢呼。但乔峰却问道:“大师说这些契丹武士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头等勇士,怎地如此不济,片刻间便都给你们杀了?”
只听智光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一举而将一十九名契丹武士尽数歼灭,虽然欢喜,可也大起疑心,觉得这些契丹人太也脓包,尽皆不堪一击,绝非什么好手。难道听到的讯息竟然不确?又难道辽人故意安排这诱敌之计,叫我们上当?没商量得几句,只听得马蹄声响,西北角又有两骑马驰来。
“这一次我们也不再隐伏,径自迎了上去。只见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饰也比适才那一十九名武士华贵得多。那女的是个少妇,手中抱着个婴儿,两人并辔谈笑而来,神态甚为亲昵,显是一对青年夫妻。这两名契丹男女一见到我们,脸上微现诧异之色,但不久便见到那一十九名武士死在地下,那男子立时神色十分凶猛,向我们大声喝问,叽哩咕噜的契丹话说了一大串,也不知说些什么。
“山西大同府的铁塔方大雄方三哥举起一条镔铁棍,喝道:‘兀那辽狗,纳下命来!’挥棍便向那契丹男子击去。带头大哥心下起疑,喝道:‘方三哥,休得鲁莽,别伤他性命,抓住他问个清楚。’
“带头大哥这句话尚未说完,那辽人右臂伸出,已抓住了方大雄手中的镔铁棍,向外一拗,喀的一声轻响,方大雄右臂关节已断。那辽人提起铁棍,从半空中击将下来,我们大声呼喊,眼见已不及上前抢救,当下便有七八人向他发射暗器。那辽人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挥出,将七八枚暗器尽数掠在一旁。眼见方大雄性命无幸,不料他镔铁棍一挑,将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来,连人带棍,一起摔在道旁,叽哩咕噜地又说了些什么。其中似有一两句汉话,但他语音不准,却听不明白。
“这人露了这一手功夫,我们人人震惊,均觉此人武功之高,实所罕见,显然先前所传的讯息非假,当下六七人一拥而上,向他攻了过去。另外四五人则向那少妇攻去。
“不料那少妇却全然不会武功,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手臂,她怀抱着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边脑袋。那辽人武功虽强,但被七八位高手刀剑齐施地缠住了,如何分得出手来相救妻儿?起初他连接数招,只是夺去我们兄弟的兵刃,并不伤人,待见妻子一死,眼睛登时红了,脸上神色可怖之极。那时候我一见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智光道:“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三十年。但这三十年之中,我不知曾几百次在梦中重历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景,无不清清楚楚地印在我心里。那辽人双臂斜兜,不知用什么擒拿手法,便夺到了我们两位兄弟的兵刃,跟着一刺一劈,当场杀了二人。他有时从马背上飞纵而下,有时又跃回马背,兔起鹘落,行如鬼魅。不错,他真如是个魔鬼化身,东边一冲,杀了一人;西面这么一转,又杀了一人。只片刻之间,我们二十一人之中,已有十一个死在他手下,那十一人均是武林好手。
“这一来大伙儿都红了眼睛,带头大哥、汪帮主等个个舍命上前,跟他缠头,可是那人武功实在太过奇特厉害,一招一式,总是从决计料想不到的方位袭来。其时夕阳如血,雁门关外朔风呼号之中,夹杂着一声声英雄好汉临死时的叫唤,头颅四肢、鲜血兵刃,在空中乱飞乱掷,那时候本领再强的高手也只能自保,谁也无法去救助旁人。
智光道:“见了这辽人犹如魔鬼般地杀害众兄弟,若说不怕,那可是欺人之谈。”
他抬头向挂在天空的眉月望了一眼,又道:“那时和那辽人缠头的,只剩下四个人了。带头大哥自知无幸,终究会死在他手下,连声喝问:‘你是谁?你是谁?’那辽人并不答话,转手两个回合,再杀二人,忽起一足,踢中了汪帮主背心上的穴道,跟着左足鸳鸯连环,又踢中了带头大哥肋下穴道。这人以足尖踢人穴道,认穴之准,脚法之奇,直是匪夷所思。若不是我自知死在临头,而遭殃的又是我最敬仰的二人,几乎脱口便要喝彩。
“那辽人见强敌尽歼,奔到那少妇尸首之旁,抱着她放声大哭,哭得凄切之极。我听了这哭声,心下竟忍不住的难过,觉得这恶兽魔鬼一样的辽狗,居然也有人性,哀痛之情,似乎并不比咱们汉人来得浅了。”
赵钱孙冷冷地道:“那又有什么稀奇?野兽的亲子夫妇之情,未必就不及人。辽人也是人,为什么就不及汉人了?”
丐帮中有几人叫了起来:“辽狗凶残暴虐,胜过了毒蛇猛兽,和我汉人大不相同。”
赵钱孙只是冷笑,并不答话。
沈无敌赞叹道:“不拘于辽汉之别,倒是我打的多了。”
智光接道:“那辽人哭了一会,抱起他儿子尸身看了一会,将婴尸放在他母亲怀中,走到带头大哥身前,大声喝问:“你们为什么杀我妻子?”他会说咱们汉人的话,声调虽不正确,这次却大致听懂了。带头大哥向他怒目而视,苦于被点了穴道,说不出半句话来。那辽人突然间仰天长啸,从地下拾起一柄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划了起来,其时天色已黑,我和他相距又远,瞧不见他写些什么。”
赵钱孙道:“他刻划的是契丹文字,你便瞧见了,也不识得。”
智光道:“不错,我便瞧见了,也不识得。那时四下里寂静无声,但听得石壁上嗤嗤声响,石屑落地的声音竟也听得见,我自是连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当的一声,他掷下短刀,俯身抱起他妻子和儿子的尸身,走到崖边,踊身便往深谷中跳了下去。”
众人听得这里,都“啊”的一声,谁也料想不到竟会有此变故。
智光大师道:“众位此刻听来,犹觉诧异,当时我亲眼瞧见,更加惊讶无比。我本想如此武功高强之人,在辽国必定身居高位,此次来中原袭击少林寺,他就算不是大首领,也必是众武士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擒住了我们的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将余人杀得一干二净,大获全胜,自必就此乘胜而进,万万想不到竟会跳崖自尽。
“我先前来到这谷边之时,曾向下张望,只见云锁雾封,深不见底,这一跳将下去,他武功虽高,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会有命在?我一惊之下,忍不住叫了出来。
“哪知奇事之中,更有奇事,便在我一声惊呼之时,忽然间‘哇哇’两声婴儿啼哭,从乱石谷中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中飞上,啪的一声轻响,正好跌在汪帮主身上。婴儿啼哭之声一直不止,原来跌在汪帮主身上的正是那个婴儿。那时我恐惧之心已去,从树上纵下,奔到汪帮主身前看时,只见那契丹婴儿横卧在他腹上,兀自啼哭。
“我想了一想,这才明白。原来那契丹少妇被杀,她儿子摔在地下,只闭住了气,其实未死。那辽人哀痛之余,一摸婴儿的口鼻已无呼吸,只道妻儿俱丧,于是抱了两具尸体投崖自尽。那婴儿一经震荡,醒了过来,登时啼哭出声。那辽人身手也真了得,不愿儿子随他活生生地葬身谷底,立即抛上婴儿,他记得方位距离,恰好将婴儿投在汪帮主腹上,使孩子不致受伤。他身在半空,方始发觉儿子未死,立时还掷,心思固转得极快,而使力之准更不差厘毫,这样的机智武功,委实可怖可畏。
“我眼看众兄弟惨死,哀痛之下,提起那个契丹婴儿,便想将他往山石上一摔,撞死了他。正要脱手掷出,只听得他又大声啼哭,我向他瞧去,只见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两只漆黑光亮的大眼正也在向我瞧着。我这眼倘若不瞧,一把摔死了他,那便万事全休。但我一看到他可爱的脸庞,说什么也下不了这毒手,心想:‘欺侮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那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群丐中有人插口道:“智光大师,辽狗杀我汉人同胞,不计其数。我亲眼见到辽狗手持长矛,将我汉人的婴儿活生生地挑在矛头,骑马游街,耀武扬威。他们杀得,咱们为什么杀不得?”
智光大师叹道:“话是不错,但常言道:侧隐之心,人皆有之。这一日我见到这许多人惨死,实不能再下手杀这婴儿。你们说我做错了事也好,说我心肠太软也好,我终究留下了这婴儿的性命。
“跟着我便想去解开带头大哥和汪帮主的穴道。一来我本事低微,而那契丹人的踢穴功夫又太特异,我抓拿打拍、按捏敲摩、推血过宫、松筋揉肌,只忙得全身大汗,什么手法都用遍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始终不能动弹,也不能张口说话。我无法可施,生怕契丹人后援再到,于是牵过三匹马来,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分别抱上马背。我自己乘坐一匹,抱了那契丹婴儿,牵了两匹马,连夜回进雁门关,找寻跌打伤科医生疗治解穴,却也解救不得。幸好到第二日晚间,满得十二个时辰,两位受封的穴道自行解开了。
“带头大哥和汪帮主记挂着契丹武士袭击少林寺之事,穴道一解,和我又立即赶出雁门关察看。但见遍地血肉尸骸,仍和昨日傍晚我离去时一模一样。我探头到乱石谷向下张望,也瞧不见什么端倪。当下我们三人将殉难众兄弟的尸骸埋葬了,查点人数,却见只有一十七具。本来殉难的共有一十八人,怎么会少了一具呢?”
他说到此处,眼光向赵钱孙望去。
赵钱孙苦笑道:“其中一具尸骸活了转来,自行走了,至今行尸走肉,那便是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区区在下”。
智光道:“但那时咱三人也不以为异,心想混战之中,这位仁兄掉入了乱石谷内,那也甚是平常。我们埋葬了殉难的诸兄弟后,余愤未泄,将一众契丹人的尸体提起来都投入了乱石谷中。
“带头大哥忽向汪帮主道:‘剑通兄,那契丹人若要杀了咱二人,当真易如反掌,何以只封了咱们穴道,却留下了性命?’汪帮主道:‘这件事我也苦思不明。咱二人是领头的,杀了他妻儿,按理说,他自当赶尽杀绝地报仇泄恨才是。’
“三人商量不出结果。带头大哥道:‘他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或许含有什么深意。’若于我们三人都不识契丹文字,带头大哥舀些溪水来,化开了地下凝血,涂在石壁之上,然后撕下白袍衣襟,将石壁的文字拓了下来。那些契丹文字深入石中,几及两寸,他以一柄短刀随意刻划而成,单是这份手劲,我看便已独步天下,无人能及。三人只瞧得暗暗惊诧,追思前一日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回到关内,汪帮主找到了一个牛马贩子,那人常往辽国上京贩马,识得契丹文字,便将那白布拓片给他一看。他用汉文译了出来,写在纸上。”
他说到这里,抬头向天,长叹了一声,续道:“我们三人看了那贩子的译文后,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当真难以相信。但那契丹人其时已决意自尽,又何必故意撒谎?我们另行又去找了一个通契丹文之人,叫他将拓片的语句口译一遍,意思仍是一样。唉,倘若真相确是如此,不但殉难的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这些契丹人也均无辜受累,而这对契丹人夫妇,我们更万分的对他们不起了。”
众人急于想知道石壁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却听他迟迟不说,有些性子急躁之人便问:“那些字说些什么?”“为什么对他们不起?”“那对契丹夫妇为什么死得冤枉?”
智光道:“众位朋友,非是我有意卖关子,不肯吐露这契丹文字的意义。倘若壁上文字确是实情,那么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的所作所为,确是大错特错,委实无颜对人。我智光在武林中只是个无名小卒,做错了事,不算什么,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何况汪帮主已然逝世,我可不能胡乱损及他二位的声名,请恕我不能明言。”
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威名素重,于乔峰、诸长老、诸弟子皆深有恩义,群丐虽好奇心甚盛,但听这事有损汪帮主的声名,就谁都不敢相询了。
智光续道:“我们三人计议一番,都不愿相信当真如此,却又不能不信。当下决定暂行寄下这契丹婴儿的性命,先行赶到少林寺去察看动静,要是契丹武士果然大举来袭,再杀这婴儿不迟。一路上马不停蹄,连日连夜地赶路,到得少林寺中,只见各路英雄前来赴援的已到得不少。此事关涉我神州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安危,只要有人得到讯息,谁都要来出一分力气。”
智光的目光自左至右向众人脸上缓缓扫过,说道:“那次少林寺中聚会,这里年纪较长的英雄颇有参与,经过的详情,我也不必细说了。大家谨慎防备,严密守卫,各路来援的英雄越到越多。然而从九月重阳前后起,直到腊月,三个多月之中,竟没半点警耗,待想找那报讯之人来详加询问,却再也找他不到了。我们这才料定讯息是假,大伙儿是受人之愚。雁门关外这一战,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当真死得冤枉。
“但过不多久,契丹铁骑入侵,攻打河北诸路军州,大伙儿于契丹武士是否要来偷袭少林寺一节,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们来袭也好,不来袭也好,总而言之,契丹人是我大宋的死敌。
“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三人因对雁门关外之事心中有愧,除了向少林寺众长老说明经过,又向死难兄弟的家人报知噩耗之外,并没向旁人提起,那契丹婴孩也就寄养在少室山下的农家。事过之后,如何处置这个婴儿,倒颇为棘手。我们对起他的父母,自不能再伤他性命。但说要将他抚养长大,契丹人是我们死仇,我们三人心中都想到了‘养虎贻患’四字。后来带头大哥拿了一百两银子,交给那农家,请他们养育这婴儿,要那农人夫妇自认是这契丹婴儿的父母,那婴儿长成之后,也决不可让他得知领养之事。那对农家夫妇本无子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他们丝毫不知这婴儿是契丹骨血,我们将孩子带去少室山之前,早在路上给他换过了汉儿衣衫。大宋百姓恨契丹人入骨,如见孩子穿着契丹装束,定会加害于他。”
乔峰听到这里,心中已猜到了**分,颤声问道:“智光大师,那……那少室山下的农夫,他……他姓什么?”
智光道:“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隐瞒。那农夫姓乔,名字叫作三槐。”
乔峰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突然间双臂一分,抢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胡汉何须别
单正和徐长老同叫:“不可!”上前抢人。
乔峰身手快极,带着智光的身躯,一晃闪开。
沈无敌冲到智光大师身边,一把抓住乔峰膀子,猛然感到一股岿然巨力从乔峰身上传来。
他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硬撑不成,干脆就拉着乔峰向后退去。
单正的儿子单仲山、单叔山、单季山三人齐向他身后扑去。
乔峰右手抓起单叔山远远摔出,跟着又抓起单仲山摔出,第三次抓起单季山往地下一掷,伸足踏住了他头颅。
“单氏五虎”在山东一带威名颇盛,五兄弟成名已久,并非初出茅庐的后辈。但乔峰左手抓着智光,右手连抓连掷,将单家这三条大汉如稻草人一般抛掷自如,对方竟没半分抗拒余地。
沈无敌见乔峰右手正忙,立刻抬起左手,一掌推去,乔峰见沈无敌攻己必救,于是干脆扔下单氏兄弟,跟着右手抬起一掌打向沈无敌左手。
众人只听得“轰隆”一声,之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丝毫声音。
赵钱孙大喊道:“啊!我聋了!我聋了!”
众人只看到他在手舞足蹈,嘴巴一张一合,但是竟然听不到丝毫声音,不由慌乱起来。
王语嫣知道这是因为乔峰与沈无敌两人掌力过于刚猛,竟然使得他们的耳朵有短暂失鸣,其实只要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
她此时虽然呼喊出声让众人冷静下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她只能拉着阿朱阿碧,让她们两人不要慌乱。
智光大师离两人最近,此时已经七窍流血,但是幸亏他没有昏迷过去,他见乔峰与沈无敌都静立不动,抬手示意众人不要慌乱,然后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果然如同王语嫣所料,众人再次听到了声音。
乔峰此时双目赤红,他干脆扔开了智光大师,全力攻向沈无敌。
沈无敌与他对了一掌,嘴边已经隐隐有了鲜血,他见乔峰势猛,不能力敌,立刻向后退去,顺路吐出嘴里血液。
然而乔峰内力宏大,掌力刚猛,轻功居然也不差,他与沈无敌并没有拉开多少距离,甚至隔空以降龙十八掌打出,沈无敌且战且退,两人绕着杏子林打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几乎毁了整个杏子林的外围。
时间一长,两人内力都觉得难以为继,乔峰也终于停下了他手上的动作。
他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看着周围的一切:“我,我,沈兄弟,我实在是对不住。”
沈无敌弯下身,扶着老腰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命大,实在过意不去赔我两顿饭就行。”
乔峰心下仍是过意不去,但是他听到沈无敌如此说话,以为对方只要自己陪他吃两端饭,叹了口气,扶着对方走回林中。
两人刚才一番打斗,真打的是天崩地裂,众人原以为已经足够高估乔峰了,却没想到他全力施为之下竟然如此之强,更令他们意外的是沈无敌这个无名小卒,本来北乔峰南慕容齐名,现在看来要改一改了,赵钱孙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单正叫道:“乔帮主,有话好说,千万不可动蛮!”
铁面判官说到这样的话,等于是向乔峰苦苦哀求了。
智光大师看乔峰回来,走到了他面前,念了声佛。
徐长老也道:“乔帮主,智光大师江湖上人人敬仰,你不可伤害他性命!”
乔峰又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热血上涌:“不错,我乔峰和你单家无冤无仇,智光大师的为人,我也素所敬仰。你们,你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言语出来,诬蔑于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如此苦苦相逼?”
他最后这几句声音也嘶哑了,众人听着,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此时赵钱孙突然嘿嘿冷笑,说道:“可笑啊可笑!汉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猪狗不如!明明是契丹人,却硬要冒充汉人,那有什么滋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肯认,枉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乔峰睁大了眼睛,狠狠地凝视着他,问道:“你也说我是契丹人!”
赵钱孙道:“我不知道。只不过那日雁门关外一战,那个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却跟你一模一样。这一架打下来,只吓得我赵钱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那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智光大师抱起那契丹婴儿,也是我亲眼所见。我赵钱孙行尸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无挂怀之人,更无挂怀之事。你做不做丐帮帮主,关我屁事?我干吗要来诬陷于你?我自认当年曾参与杀害你的父母,又有什么好处?乔帮主,我赵钱孙的武功跟你可差得远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难道连自杀也不会么?”
乔峰转向智光,但见他容色坦然,殊无半分作伪和狡狯的神态,问道:“后来怎样?”
智光道:“后来你自己知道了。你长到七岁之时,在少室山中采枣子,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将你救了下来,杀死恶狼,给你治伤,自后每天便来传你武功,是也不是?”
乔峰道:“是!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
那少林僧玄苦大师传他武功之时,叫他决计不可向任何人说起,是以江湖上只知他是丐帮汪帮主的嫡传弟子,谁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实有极深的渊源。
智光道:“这位少林僧人,乃是受了带头大哥的重托,请他从小教诲你,使你不致走入岐途。为了此事,我和带头大哥、汪帮主三人曾起过一场争执。我说由你平平稳稳务农为生,不必学武,再卷入江湖恩仇之中。带头大哥却说我们对不起你父母,须当将你培养成为一位英雄人物。”
乔峰道:“你们,你们到底怎样对不起他?汉人和契丹相斫相杀,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可言?”
智光汉道:“雁门关外石壁上的遗文,至今未泯,将来你自己去看吧。带头大哥既是这个主意,汪帮主也偏着他多些,我自然拗不过。你到得十六岁上,遇上了汪帮主,他收你作了徒儿,此后有许许多多的机缘遇合,你自己天姿卓绝,奋力上进,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处处眷顾,只怕也不是这般容易吧?”
乔峰低头沉思,自己这一生遇上什么危难,总是逢凶化吉,从来不吃什么大亏,而许多良机又往往自行送上门来,不求自得。
从前只认为自己福星高照,一生幸运,此刻听了智光之言,心想莫非当真由于什么有力人物暗中扶持,而自己竟全然不觉?
他心中一片茫然:“倘若智光之言不假,那么我是契丹人而不是汉人了。汪帮主不是我的恩师,而是我的杀父仇人。暗中助我的那个英雄,也非真是好心助我,只不过内疚于心,想设法赎罪补过而已。不!不!契丹人凶残暴虐,是我汉人的死敌,我怎么能做契丹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
只听智光接道:“汪帮主初时对你还十分提防,但后来见你学武进境既快,为人慷慨豪侠,待人仁厚,对他恭谨尊崇,行事又处处合他心意,渐渐真心地喜欢了你。再后来你立功愈多,威名越大,丐帮上上下下一齐归心,便是帮外之人,也知丐帮将来的帮主非你莫属。但汪帮主始终拿不定主意,便由于你是契丹人之故,他试你三大难题,你一一办到,但仍要到你立了七大功劳之后,他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会,你连败丐帮强敌九人,使丐帮威震天下,那时他更无犹豫的余地,方立你为丐帮帮主。以老衲所知,丐帮数百年来,从无第二个帮主之位,如你这般得来艰难。”
乔峰低头道:“我只道恩师汪帮主是有意锻炼于我,使我多历艰辛,以便担当大任,却原来,却原来是这样。”
到了这时,心中已有七八成信了。
智光道:“我所知道的也就至此为止。你出任丐帮帮主之后,我听得江湖传言,都说你行侠仗义,造福于民,处事公允,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我私下自是代你欢喜。又听说你数度坏了契丹人的奸谋,杀过好几个契丹大人物,那么我们先前‘养虎贻患’的顾忌,便成了杞人之忧。这件事原可永不提起,却不知何人去抖了出来?这于丐帮与乔帮主自身,都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大有悲悯之色。
徐长老道:“多谢智光大师回述旧事,使大伙有如身历其境。这一封书信”
他扬了扬手中那信:“是那位带头大哥写给汪帮主的,书中极力劝阻汪帮主,不可将帮主大位传于乔帮主。乔帮主,你不妨自己过一过目。”
说着便将书信递将过去。
智光道:“再让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
说着将信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说道:“不错,果然是带头大哥的手迹。”
说着左手手指微一用劲,将信尾署名撕下,放入口中,舌头一卷,已吞入肚中。
智光撕信之时,先向火堆走了几步,与乔峰离远了些,再将信笺凑到眼边,似因光亮不足,瞧不清楚,再这么撕信入口,信笺和嘴唇之间相距不过寸许。
乔峰万料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竟会使这狡狯伎俩,一声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中了他穴道,右手抢过信来,但终于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
乔峰又是一掌,拍开了他穴道,怒道:“你干什么!”
智光微微一笑,说道:“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杀母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名字,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老衲当年曾参与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乔峰冷笑一声,心乱如麻,就着火光看那信时,只见信上写道:
“剑髯吾兄:数夕长谈,吾兄传位之意始终不改。然余连日详思,仍期期以为不可。乔君才艺超卓,立功甚伟,为人肝胆血性,不仅为贵帮杰出人物,即遍视神州武林同道,亦鲜有能及。以此才具而继承吾兄之位,他日丐帮声威愈张,意料中事耳。然当日雁门关外血战,惊心动魄之状,余无日不索于怀。此子非我族类,其父母死于我二人之手。他日此子不知其出身来历则已,否则不但丐帮将灭于其手,中原武林亦必惨遭浩劫。当世才略武功能及此子者,实寥寥也。贵帮大事,原非外人所能置喙,唯尔我交情非同寻常,此事复牵连过巨,祈三思之。”
下面的署名,已被智光撕去了。
徐长老见乔峰读完此信后呆立不语,又递过一张信笺来,说道:“这是汪帮主的手书,你自然认得出他的笔迹。”
乔峰接了过来,只见那张信笺上写道: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暨诸长老:帮主乔峰若有亲辽叛汉、助契丹而压大宋之举者,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
乔峰认得清清楚楚,这几行字确是恩师汪剑通的亲笔,这么一来,于自己的身世哪里更有什么怀疑,但想恩师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诲固严,爱己亦切,哪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帮帮主之日,却暗中写下了这通遗令。他心中一阵酸痛,眼泪便夺眶而出,泪水一点点地滴在汪帮主那张手谕之上。
徐长老缓缓说道:“乔帮主休怪我们无礼。直到马副帮主突遭横死,马夫人才寻到了这通遗令。本来大家疑心马副帮主是苏州慕容公子所害,倘若帮主能为大元兄弟报了此仇,帮主的身世来历,原本不必揭穿。老朽思之再三,为大局着想,本想毁了这封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可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马夫人瞧去,说道:“一来马夫人痛切夫仇,不能让大元兄弟冤沉海底,死不瞑目。二来乔帮主袒护胡人,所作所为,实已危及本帮。”
乔峰问道:“我袒护胡人,此事从何说起?”
徐长老道:“‘慕容’两字,便是胡姓。慕容氏是鲜卑后裔,与契丹一般,同为胡虏夷狄。”
乔峰道:“嗯,原来如此,我倒不知。
”徐长老道:“三则,帮主是契丹人一节,帮中知者已众,变乱已生,隐瞒也自无益。”
乔峰仰天嘘了一口长气,在心中闷了半天的疑团,此时方始揭破,向全冠清道:“全冠清,你知道我是契丹后裔,是以反我,是也不是?”
全冠清道:“不错。”
乔峰又问:“奚宋陈吴四大长老听信你言而欲杀我,也是为此?”
全冠清道:“不错。只是他们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事到临头,又生畏缩。”
乔峰道:“我的身世端倪,你从何处得知?”
全冠清道:“此事牵连旁人,恕在下难以奉告。须知纸包不住火,任你再隐秘之事,终究会天下知闻。执法长老便早已知道。”
此时乔峰脑海中思潮如涌。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时自难断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身实在想不出,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会不会是不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怕他泄漏机密,坏了大事,因而要杀他灭口?”
说这话的,正是马大元的遗孀马夫人。
她声音很好听,刚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是她的目光一直望向乔峰那个方向,众人只以为她在看乔峰,但沈无敌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打量与贪婪。
(沈无敌:“辣我是真滴流批”)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叶障目
这几句话的用意再也明白不过,直指杀害马大元的凶手便是乔峰,而其行凶的主旨,在于消除他是契丹人的证据。
乔峰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缟素、背影苗条,娇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说道:“你怀疑是我害死了马副帮主?”
马夫人说道:“妾身是无知无识的女流之辈,出外抛头露面已是不该,何敢乱加罪名于人?只先夫死得冤枉,哀恳众位伯伯叔叔念着故旧之情,查明真相,替先夫报仇雪恨。”
说着盈盈拜倒,竟对乔峰磕下头去。
她没一句说乔峰是凶手,但每一句话都指向他身上。乔峰眼见她向自己跪拜,心下恚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跪倒还礼,道:“嫂子请起。”
杏林左首忽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马夫人,我心中有一个疑团,能不能请问你一句话?”
众人向声音来处瞧去,见是个穿淡绛衫子的少女,正是阿朱。
马夫人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查问我?”
阿朱道:“查问是不敢。我听徐长老和夫人言道,马前辈这封遗书,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长老开拆时,漆印仍属完好,当时这位泰山单大爷也在其旁,证明此信未经开拆。那么在徐长老开拆之前,谁也没看过信中的内文了?”
马夫人道:“不错。”
阿朱道:“然则那位带头大侠的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除了马前辈外,本来谁都不知。至于杀人灭口的话,便说不上了。”
马夫人道:“那位姑娘疑心得甚是,初时我也是一般的想法。但就在先夫遭难前的一日晚间,忽然有人摸到我家中偷盗。”
众人都是一惊。有人问道:“偷盗?偷去了什么?伤人没有?”
马夫人道:“并没伤人。贼子用了下三滥的薰香,将我及两名婢仆薰倒了,翻箱倒箧地大搜一轮,偷去了十来两银子。次日我便接到先夫不幸遭难的噩耗,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贼子盗银之事?幸好先夫将这封遗书藏在极隐秘之处,才没给贼子搜去毁灭。”
这几句话再也明白不过,显是指证乔峰自己或是派人赴马大元家中盗书,他既去盗书,自是早知遗书中的内容,杀人灭口一节。
可说昭然若揭。至于他何以会知遗书内容,则或许是那位带头大侠、汪帮主、马副帮主无意中泄漏的,那也不是奇事。
沈无敌突然笑了一声,众人向他看去。
“你是说,乔峰闯进你家,偷了十几两银子,然后跑了?”
马夫人摇了摇头:“这我并不知道。”
沈无敌:“智光大师,你信吗?”
智光大师低下头,念了声佛,显然他也不相信。
马夫人道:“初时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在那小贼进屋出屋的窗口墙脚之下,捡到了一件东西,原来是那小贼匆忙来去之际掉下的。我一见那件物事,心下惊惶,方知这件事非同小可。”
宋长老道:“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非同小可?”
马夫人缓缓从包袱中取出一条**寸长的物事,递向徐长老,说道:“请众位伯伯叔叔做主。”
待徐长老接过那物事,她扑倒在地,大声哭泣。
众人向徐长老看去,只见他将那物事展了开来,原来是一柄折扇。徐长老沉着声音,念着扇面上的一首诗道:“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徐长老翻过扇子,看了看那幅图画,正是自己亲手所绘,叹了口长气,喃喃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帮主啊汪帮主,你这件事可大大做错了!”
乔峰一惊,自己的折扇被人所盗,却在现在又再出现,他心中反而平定,霎时之间,脑海中转过了几个念头:“有人盗我折扇,嫁祸于我,这等事可难不倒乔峰。”
他转向徐长老:“徐长老,这柄折扇是我的。”
丐帮中辈份较高、品位较尊之人,听得徐长老念那诗句,已知是乔峰之物,其余帮众却不知道,待听得乔峰自认,又都一惊。
徐长老心中也是感触甚深,喃喃说道:“汪帮主总算将我当做心腹,可是密留遗令这件大事,却不让我知晓。”
马夫人站起身来,说道:“徐长老,汪帮主不跟你说,是为你好。”
徐长老不解,问道:“什么?”
马夫人凄然道:“丐帮中只大元知道此事,便惨遭不幸,你如事先得知,未必能逃过此劫。”
乔峰朗声道:“各位还有什么话说?”
他从马夫人看到徐长老,看到白世镜,看到传功长老,一个个望过去。
众人均默然无语。
乔峰等了一会,见无人做声,说道:“乔某身世来历,惭愧得紧,我自己未能确知。既有这许多前辈指证,乔某须当尽力查明真相。这丐帮帮主的职份,自当退位让贤。”
说着伸手在背上的一只长袋中抽了一条晶莹碧绿的竹仗,正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双手高高举起:“此棒承汪帮主相授,乔某执掌丐帮,虽无建树,万幸亦无大过。今日退位,哪一位英贤愿肩负此职,请来领受此棒。”
这时群丐见他手持竹仗,气概轩昂地当众站立,有谁敢出来承受此棒?
乔峰连问三声,丐帮中始终无人答话。
乔峰说道:“乔峰身世未明,这帮主一职,无论如何是不敢担任了。徐长老、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本帮镇帮之宝的打狗棒,请你三位连同保管。日后定了帮主,由你三位一同转授不迟。”
徐长老道:“那也说得是。打狗棒法的事,只好将来再说了。”
宋长老忽然大声喝道:“且慢!”
徐长老愕然停步,道:“宋兄弟有何话说?”
宋长老道:“我看乔帮主不是契丹人。”
徐长老道:“何以见得?”
宋长老道:“我看他不像。”
徐长老道:“看起来不像?宋兄弟,你也未免太过儿戏。”
沈无敌:“我看他也不像。”
马夫人突然开口:“沈大侠少年英雄,不过既不是本帮之人,还请不要趟这趟浑水。”
徐长老冷哼一声,他到底不敢和沈无敌敌对,问道:“为何不像?”
沈无敌看了一眼马夫人,说道:“你们说契丹人穷凶极恶,残暴狠毒。但是乔峰却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刚才你们要反他,他却甘愿捅伤自己,这,难道契丹人也是这样?”
徐长老:“他自幼受少林高僧与汪帮主养育教诲,已改了契丹人的凶残习性。”
沈无敌:“那他还是坏人吗?”
宋长老一听,立刻喊道:“对!既然性子改了,那便不是坏人,再做咱们帮主,有什么不妥?我瞧本帮之中,再也没哪一个能及得上他英雄了得。别人要当帮主,我姓宋的定然不服。”
第一百六十八章 康·金莲·敏
群丐中与宋长老存一般心思的,大有人在。乔峰恩德素在众心,单凭几个人的口述和字据,便免去他帮主之位,许多向来忠于他的帮众便大为不服。
宋长老领头说出了心中之意,群丐中登时便有数十人呼叫起来:“有人阴谋陷害乔帮主,咱们不能轻信人言。”“几十年前的旧事,单凭你们几个人胡说八道,谁知是真是假?”“帮主大位,不能如此轻易更换!”“我一心一意跟随乔帮主!要硬换帮主,便杀了我头,我也不服。”
吴长老大声道:“谁愿跟随乔帮主的,随我站到这边。”
他左手拉着宋长老,右手拉了奚长老,走到了东边。
大仁分舵、大义分舵、大勇分舵的三个舵主也走到了东首。三分舵的舵主一站过去,他们属下的帮众自也纷纷跟随而往。全冠清、陈长老、执法长老以及大信、大礼两舵的舵主,却留在原地不动。
这么一来,丐帮人众立刻分成了两派,站在东首的约占五成,留在原地的约为三成,其余帮众则心存犹豫,不知听谁的主意才是。
全冠清道:“众位兄弟,乔帮主才略过人,英雄了得,谁不佩服?然而咱们都是大宋百姓,岂能听从一个契丹人的号令?乔峰的本事越大,大伙儿越危险。”
奚长老叫道:“放屁!我瞧你的模样,倒有九分像是契丹人。”
全冠清大声道:“大家都是尽忠报国的好汉,难道甘心为异族的奴隶走狗么?”
他这几句话倒真有效力,走向东首的群丐之中,有十余人又回向西首。
沈无敌:“全冠清,是不是若是乔峰不当帮主,你就有机会能当上了?”
全冠清:“这”
乔峰打断了他们:“众兄弟停手,听我一言。”
群丐纷争立刻停住,都转头看着他。
乔峰朗声道:“这丐帮帮主,我是决计不当了。”
宋长老插口道:“帮主,你”
乔峰提高声音:“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威名赫赫,武林中谁不敬仰?倘若自相残杀,岂不叫旁人笑话?乔某临去时有一言奉告,今后不论是谁,不得以一拳一脚加于本帮兄弟身上。”
群丐本来均以义气为重,听了他这几句话,都暗自惭愧。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倘若有谁杀了本帮兄弟呢?”
说话的正是马夫人。
乔峰道:“杀人者抵命,残害兄弟,举世痛恨。”
马夫人道:“那就好了。”
乔峰道:“马副帮主到底是谁所害,是谁偷了我这折扇,去陷害于乔某,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马夫人,如我沈兄弟所说,以乔某的身手,要到你府上取什么物事,难道用得着使什么熏香?”
马夫人低下头去,再也不说什么,却在悄悄看着沈无敌。
乔峰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
说着伸出左手,向单正一抓。单正只觉手腕一震,手中单刀把捏不定,手指一松,单刀竟让乔峰夺了过去。
沈无敌:“你准备去哪儿?”
乔峰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阴谋,就总有能被我发现的破绽,那三位姑娘就请你送回姑苏,切记要保护他们安全。”
说罢,乔峰右手往刀背上弹去,当的一声响,那单刀断成两截,刀头飞开数尺,刀柄仍拿在他手中。
他向单正说道:“得罪!”
众人愕然之际,跟着便有人大呼:“帮主别走!”
忽听得呼的一声响,半空中一根竹棒掷来,正是乔峰反手将打狗棒飞送而至。
徐长老伸手去接,右手刚碰到竹棒,突觉自手掌以至手臂、自手臂以至全身,如中雷电轰击般一震,急忙松手。
那竹棒一掷而至的余劲不衰,劲急笔直,插入地下。
众人渐渐散去,王语嫣等人留在不远处,她们与沈无敌约定好,由对方暂时护送她们。
“沈大侠!”
沈无敌转身便想离开,身后突然有位女子喊住了他。
沈无敌:“马夫人?怎么了?”
马夫人看着四下无人,行了一礼:“叫我康敏就好,沈大侠武功盖世,妾想请沈大侠主持公道。”
沈无敌心想:“妾?”
他皱了皱眉,回道:“康敏?怎么?你想让我去杀了乔峰?我可打不过他。”
马夫人低头又向前走了一步,她身上那淡淡的体香已经传到了沈无敌面前。
“奴家只想请大侠帮一帮我,毕竟我一个弱女子,又是独居,若是到了深夜无人,只怕”
沈无敌老脸一红,向后退了半步:“你,乔峰是我朋友,我不会对不起他的。”
马夫人一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然有了泪水:“大侠就忍心看着康敏一人被人残害吗?”
沈无敌此时已经确定,这马夫人定然与陷害乔峰之人有关,甚至她有可能就是陷害乔峰的人,而且使用的方法估计无非也就是勾引罢了。
沈无敌:“我还有事,先走了。”
马夫人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打扰了。”
马夫人转身离开,沈无敌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站的位置正好是个盲区,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自己,难怪这马夫人如此大胆。
他刚想离开,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沈无敌将其拿在手中看了看:“步摇?这是康敏的?”
“哎!姓沈的,你是哪里人啊?”
问这话的人是阿朱,之前在杏子林中,她也屡次开口,帮乔峰说话,显见是个直爽的人。
“我?南京,额,金陵,额哦,江宁,对江宁。”
阿朱想了想:“啊,那离我们这儿也不远啊,怎么过去我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啊?”
王语嫣说道:“想来是沈公子隐居已久,也不在意此间事,只是此次正巧碰上而已。”
沈无敌:“嗯,对,差不多是这样。”
王语嫣又问道:“刚才在杏子林中,沈公子与乔帮主难分伯仲,我家公子也愿结交天下之士,不知可有心?”
沈无敌:“额,闲散惯了,况且慕容复,我还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王语嫣点了点头,若得此人相助,表哥的大业定然如虎添翼。
她又问道:“沈公子的武功路数我似乎从未见过,既然自言是江宁府,那不知与那雨云山庄可有关系?”
沈无敌一惊:“雨云山庄?”
第一百六十九章 秦·情报贩子·雨云
沈无敌看着眼前这个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大胸妹子,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雨云山庄”四个大字,一脸懵逼。
沈无敌:“你是秦雨云?”
那个妹子回道:“啊,对啊,我就是秦雨云。”
沈无敌:“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男人啊!你鸡儿掏出来我看看!”
秦雨云回道:“这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怎么?你见过是男人的我?”
沈无敌一脸懵逼:“啊,啊?啊!对!我见过!”
秦雨云:“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肯定是在其他时候看见的,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就好比皇帝,男人可以当皇帝,女人也可以。男人可以继承这个称呼,为什么女人不可以?”
沈无敌:“额,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和那个”
他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两下,又在胸口比划了两下:“把你和那个大汉联想在一起。”
那秦雨云给沈无敌泡了杯茶:“唉,别想着些有的没的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说吧,找我干嘛来了?”
沈无敌接过那杯茶,把里面的茶叶倒掉:“有水吗?”
秦雨云瞪了他一眼:“这明前茶就给你这么糟蹋掉了。”
沈无敌:“没事儿,待会儿吃个杯子给你看。”
“唉,有水,我给你拿。”
不一会儿,水也拿来了,沈无敌:“我还真有事儿要问问你。”
“说吧。”
沈无敌:“你说,那乔峰是不是契丹人?”
秦雨云抿了一口茶:“是,他父母都是契丹人,他自然也是。”
沈无敌:“那,是不是他杀了马大元那些人?”
秦雨云:“你觉得呢?”
沈无敌:“我觉得不像。”
秦雨云:“我也觉得不像。”
沈无敌:“额,你的意思是,虽然觉得不像,但是很可惜就是他杀的?”
秦雨云:“如果是这样的小人,会救那四大长老吗?”
沈无敌叹了口气:“唉,我也是这么”
秦雨云突然大叫一声:“哟!”
沈无敌:“???”
秦雨云:“这谁的步摇啊!看上去还蛮不错的!”
沈无敌一愣,然后在身上摸了摸:“!!!你什么时候摸过去的?”
秦雨云笑了一下:“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儿!”
她淫荡地笑了一下:“这是不是哪个姑娘给你的?”
沈无敌:“你一个女人,矜持一点啊!”
秦雨云翘了个二郎腿:“老子就这样了,怎么着吧?”
沈无敌:“是是是,你是真滴流批!”
秦雨云:“这个,额,王语嫣那三个小丫头?不对,哦,我知道是谁了。”
沈无敌:“谁?”
秦雨云:“康敏!对不对?”
沈无敌:“???你怎么不去摆个摊子算命?”
秦雨云:“嘁,没劲,一猜就猜出来了。”
她的一张俏脸上写满了失望,平心而论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虽然比不上康敏,但是别有一番气质,但是沈无敌一想到她的名字就想起来那个逼自己吃杯子的恶魔。
(沈无敌:“nmd,wsm”)
沈无敌:“你怎么猜到的?”
秦雨云:“啊,她那时候也勾引了我一次。”
沈无敌:“???你不是女人吗?”
秦雨云:“有次我去灯会,麻烦死了,然后女扮男装的。”
沈无敌看了看她的胸:“你踏马怎么藏得起来的?”
秦雨云:“变态,不过那个康敏也跟你差不多变态。”
沈无敌:“???我是,尊重事实好吧?”
秦雨云:“还想不想听了?”
沈无敌兴奋地搓手手:“想想想。”
秦雨云:“那次我在桥上,后来她从我背后撞到了我,然后就倒在了我怀里。”
沈无敌:“哇哦!然后呢?”
秦雨云:“然后她极力邀请我吃饭。”
沈无敌:“你去没去?”
秦雨云:“有饭不吃,我是弱智吗?”
沈无敌:“那就是去了。”
秦雨云:“后来吃着吃着,她突然说觉得热,我就不大懂正月十五她热什么。”
“然后就开始边吃边脱边吃边脱。”
沈无敌擦了把鼻血:“继续!”
“后来她就开始拖我衣服了。”
沈无敌拿来几张纸:“要开始少儿不宜了?快!继续!”
秦雨云:“后来她就碰到了我的胸。”
沈无敌:“。。。”
“然后就把我赶出来了。”
沈无敌:“。。。”
秦雨云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唉,真是人心不古啊,说反悔就反悔。”
沈无敌:“你别回头,我穿个裤子。”
“扑棱棱”
秦雨云一抬手,一只鸽子落在了她手上。
沈无敌:“哟,你本体?”
秦雨云解开了鸽子脚上的绳子:“滚,你才是鸽子。”
绳子上绑了张纸条,她看了看纸条:“哟,康敏的步摇找不到了,她拜托我找一找。”
沈无敌:“这,你不是都被她拒绝了吗?难道你们”
秦雨云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有那么变态啊,她那时候又不知道我是个情报贩子,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当然是我这个雨云山庄了。”
沈无敌:“哦,这样啊。”
秦雨云:“那,既然步摇在你手上,也就是说她其实是拜托我找你,然后让你去找她,啧啧啧,你艳福不浅啊!”
第一百七十章 活着就是为了吃肉!
沈无敌:“哈,绝了!艳福不浅?那康敏都不知道和多少个人干过色色的事情了,也不差我一个。”
秦雨云想了想:“额,其实,还有一件事。”
沈无敌:“怎么?”
秦雨云:“如果你有空的话,去找一个叫逍遥派的。”
沈无敌:“逍遥派?他们怎么了?”
秦雨云指了指他的右手:“你膀子不是还伤着呢吗?”
沈无敌:“他们能治?”
秦雨云:“能不能治我不敢打包票,但是你只要去了,膀子一定能好。”
沈无敌:“这么神奇啊?说说看吧,你这托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给你银子了?”
秦雨云嘁了一声:“我这种大户人家,像是那种缺银子花的人吗?”
沈无敌:“那你喊我去干什么?”
秦雨云:“额,你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不会坑你,哦对了,把这个带上。”
秦雨云从怀(胸)里摸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雨云山庄”四个字,递给沈无敌。
沈无敌:“这是啥?”
秦雨云:“这是一个牌子。”
沈无敌:“我又不瞎!这是什么牌子啊!”
秦雨云一脸诚恳:“这是雨云山庄的牌子。”
沈无敌:“。。。唉算了算了,走了走了。”
秦雨云:“这就走了?”
沈无敌:“不走干嘛?你留我在这里过夜啊?”
秦雨云:“你要是想住,可以啊。”
沈无敌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雨云:“算了算了,我还是一看到你就想起来另一个男人,走了走了。”
秦雨云:“这么急着走啊,不留下来吃个盘,呸,不留下来吃顿饭?”
沈无敌:“哈!你目的暴露了!溜了溜了,咱们再也不见了!”
秦雨云目送着沈无敌一路远去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无瑕的双手。
“沈无敌,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的。”
沈无敌回头看了看雨云山庄的牌匾。
这个女子既然自称是“秦雨云”,而且说自己见过的“秦雨云”并不是她。
那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个至少活了两辈子的人没有丝毫惊讶?
但是此时并不是他担心这个的时候。
“逍遥派,逍遥派,逍遥派在哪里啊?”
“沈公子,请坐。”
康敏想要找沈无敌,沈无敌也正想借康敏之口套出乔峰的消息。
康敏派人找到了沈无敌,并邀请他赴宴,因为那步摇本就是她故意留下的,所以她只要想找,随时能找到。
“多谢马夫人。”
“是康敏。”
沈无敌:“好,多谢,康敏。”
康敏:“沈公子怎么反而跟我说谢谢呢?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还要多谢沈公子帮我找回了步摇。”
沈无敌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康敏低头看了看,又抬头问道:“沈公子英雄豪气,古道热肠,不知为何要帮助那乔峰?”
沈无敌:“你,好单刀直入啊。”
康敏笑了笑:“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沈无敌:“那你还扔步摇!”)
沈无敌:“唉,乔帮主武功盖世,再加上义薄云天,谁不希望做他的朋友呢?既然想要当他的朋友,那就必然不能背叛他。”
康敏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沉默不语。
沈无敌叹了口气:“唉,乔峰这样的人,不知多久才能碰上一个哟!”
康敏:“沈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在康敏看来,除开丐帮帮主的身份,沈公子与那乔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沈无敌:“这些话,你是不是也说给乔峰听过?”
康敏脸色一变:“我”
沈无敌笑道:“看来我说中了?”
康敏:“沈大侠以为我是什么人?”
沈无敌:“我懂我懂,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况且马大元也已经死了,让你守大半辈子活寡也是寂寞难耐,可以原谅。”
康敏轻轻咬着下嘴唇,似乎已经要哭出来。
沈无敌:“可是,你为什么在嫁给马大元之后,还去勾引别人?那马大元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康敏摇了摇头。
这下沈无敌已经确定是康敏想要害乔峰了。
沈无敌:“那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康敏:“人生来就是崇拜强者的。”
沈无敌:“那,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不去嫁给乔峰?”
康敏突然哭了出来:“段正淳!段正淳!”
沈无敌:“段正淳?他”
康敏突然收敛了表情:“失态了,咱们不提他,今日我只为答谢沈公子,别的什么都不提。”
她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下人进来呈上食物与美酒。
康敏偷偷擦去眼角的泪痕:“沈,沈公子,我特地找人请教了你喜欢吃的东西,这些你应该都觉得不错。”
此刻,沈无敌的面前放了七八个盘子,最中间是好大一只烧鸡,周围围着它的是诸如猪肉、牛肉等等,总之全是荤的,没有一个素的。
沈无敌眼睛一亮:“你很上道啊!”
康敏笑了笑:“沈公子高兴就好。”
于是亲自起身为沈无敌斟酒。
沈无敌左一口烧鸡右一口牛肉:“你这个女人真棒!肉的灵魂就是红烧!爬上食物链顶端就是为了吃肉!”
吃着吃着,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个激灵,低头正想去看,对面的康敏喊住了自己。
桌下的东西还在慢慢移动,但此刻沈无敌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康敏的腿已经缠住了自己。
只见康敏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半杯,接着慢慢将酒杯递到了沈无敌面前。
沈无敌:“???好熟悉的剧情。”
康敏:“沈郎,你若有心,吃了我这半盏儿残酒。”
第一百七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玄幻
沈无敌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自己的精神洁癖,扔下步摇跑了。
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很久之后,沈无敌终于找到了关于逍遥派的线索。
“哟!老先生,你就是那什么聪辩先生苏星河?”
沈无敌面前是一个大石块,石块旁边是一个棋局,棋局便是山崖,似乎还有个小屋子。
最近几日江湖上广发英雄帖,说是逍遥派弟子要请各路善于弈棋的豪杰前去下棋,如果能解开一个棋局,将有重谢。
但是江湖上响应的人寥寥无几,一来会下棋的人本就很少,二来这逍遥派名不见经传,很少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似乎还是有些著名的武学世家似乎很感兴趣。
这就给沈无敌捡了个漏,等他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人到,只有这么一个老头孤零零地坐在石头上。
他打了招呼之后,这老人也不开口也不抬头,只当做没有这个人。
沈无敌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嘿!嘿!”
那老人缓缓抬起头,双眼缓缓睁开,似乎有些浑浊,但是当他看到沈无敌的时候,他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是,是,服”
沈无敌:“是,是什么?”
此时,那屋子里突然传出了声音:“星河,这人可以放他进来,不过你还是守在外面。”
苏星河点了点头。
沈无敌大声道:“哟,想必阁下就是那个逍遥派的高人?”
“高人不敢当,是逍遥派的倒没错。”
苏星河一抬手,示意请沈无敌进去。
沈无敌刚想再问些什么,山洞里又传来声音。
“星河又聋又哑,我也只能以内力传话,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沈无敌:“啊,原来是这样啊!好吧,那我进来了?”
“请!”
苏星河目送沈无敌消失在自己眼前,满脸担忧,但只听远处又传来嘈杂声音,看来是天下英雄到了,只能再次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沈无敌慢慢走进了屋子,这屋子虽然外面看上去很小,几乎只有一扇门,但里面居然是打通了一条长廊,直通山中。
沈无敌小声道:“额,前辈?”
长廊果然不愧是条长廊,他的声音连续回响起伏,才渐渐降低。
他一抬脚,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借着周围的光一看,居然是一些骨头。
他问道:“额,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些骨头?”
“都是些食物的残渣,我受了些伤,动不了,星河又行动不便,只能堆在这里。”
渐渐长廊走到尽头,一个长发覆面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沈无敌:“你,好年轻啊。”
“呵,不要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我看着年轻,但其实我已经活了很久了。”
沈无敌:“你为什么头发盖着?”
“我早年受了些重伤,行动不便,活下去已经不容易,很久没有打理啦!”
沈无敌:“额,请问你这里,有能治疗膀子的药?”
“治,膀子的药?”
“就是我的右胳膊,受了些伤,行动有些不便。”
“嗯,应该可以,这样,你近前来,我来看看。”
沈无敌慢慢向前走去,气氛越发诡异,周围的地上散落着不少骨头,沈无敌无法辨认,但有的样子却很眼熟。
“咔吱。”
他脚下踩到了一些骨头,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五根手指。
“这是人骨头!”
面前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刚想向后退去,面前人立刻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膀子,紧接着又抓住了他的头。
而随着他的一番动作,面前的头发渐渐散开,露出了一张与沈无敌一模一样的脸。
沈无敌:“又是,这次是什么时候?”
此时他才知道,山洞里的人是苏星河的师傅,而刚才自己见到苏星河时,苏星河险些就要喊出“师傅”这两个字,但或许是因为他长久没有说话,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些哑或者结巴,所以没来及说完。
看来外面的苏星河,也并非又聋又哑。
“沈无敌!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沈无敌:“什么等了我好久好久!你谁啊你?”
面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狞笑了一下:“我?拜你所赐,我已经记不清我自己是谁啦!不过既然我夺舍了你,我现在就是你了!”
沈无敌:“什么夺舍!你怎么突然开始修仙了!”
对方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记得了!当年你给我吃了一粒长生不老药!把我害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无敌:“长生,长生不老?”
对方:“我不想和你多废话!既然我已经夺舍了你这么多次,现在就能再来!来!成为我吧!”
当沈无敌与对方对视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头部有一种撕裂的感觉,紧接着感觉浑身乏力,自己本来抓着对方双臂的手突然没了感觉,仿佛被抽取了全身的力量,耷拉在身侧。
沈无敌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自己的意识竟然进入了刚才坐着那人的身体,而面前那人居然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那人握了握拳:“这种感觉真不错,沈无敌,你就等着老死在这里吧!”
那人突然叫了一声:“啊,好烫,这是什么?”
他的胸口突然出现了微光,他立刻将那东西拿出,而当他的手刚一拿出那东西的时候,他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颤抖倒在了地上,而那来自雨云山庄的令牌立刻掉在地上。
此时,一束光芒从令牌中射出,将沈无敌与那人连接在一起,沈无敌原本的身体渐渐干枯消瘦,而他此时的身体又渐渐充满了力量。
不一会儿,沈无敌尝试着挥动右边的膀子,发现毫无障碍,显然伤口被治好了,自己身体里的内力似乎也更上一层楼,而面前自己原本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哦,工具人?”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知道前因后果,那只能是秦雨云。
第一百七十二章 非正非邪,亦正亦邪
沈无敌正准备走出去,突然听到洞外一阵嘈杂。
“苏星河,你自称聋哑老人,今日怎么又不聋也不哑了?”
沈无敌立刻停下脚步,苏星河?他是装的?
只听苏星河冷哼一声:“丁春秋,你叛出师门另立门户,还胆敢打伤师傅!我早就该清理门户,奈何师傅重伤未愈,我也只能在此守护。”
只听另一道声音问道:“聪辩先生,江湖传言贵派掌门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若是想要见他还需要下赢这局棋?是不是这样?”
这声音中气充足,竟然是当日杏子林中的乔峰。
他怎么会到这里?哦,他一心想要弄清自己的身世,既然逍遥派自称通晓世间之事,那或许能知道乔峰的身世之谜,比如那位带头大哥。
苏星河回答道:“嗯,不错,江湖上的传言是我让弟子们散播出去的,只要能解开这珍珑棋局,就能见到我师傅。”
乔峰豪气过人,径直向前走了一步,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乔某虽然不擅弈棋,却也想来一试!”
苏星河摆手,示意乔峰到自己对面坐下:“乔帮主武功盖世,在江湖中赫赫有名,我虽然久居深谷却也是如雷贯耳,请吧。”
乔峰目不转睛地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一会儿,他左手对着棋盒一点,一枚白子便被他吸住,放上棋局。
少林寺玄难大师感叹道:“北乔峰,南慕容,真是名不虚传啊!”
然而王语嫣也在场,她身前站着一位模样俊朗的男子,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慕容复。
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
乔峰想了一想,回了一子。
苏星河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
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
乔峰又下一子。
那少林和尚虚竹忽然说道:“这一着只怕也不行!”
他适才见人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乔峰也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便出言提醒。
乔峰看了一眼虚竹:“多谢小师傅提醒,我自有打算。”
乔峰骤然经历了巨变,刺客对于虚竹的好心提醒很是感慨,但虚竹只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多此一举,只能双手合十默念佛经。
乔峰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
玄难忽然说道:“乔施主,你起初十步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
乔峰也感到步履维艰:“玄难大师,依你所见晚辈该怎么走?”
他是少林寺俗家弟子,这些事情虽然比较隐蔽,但玄难毕竟与少林掌门同辈,哪会不知?
玄难叹了口气:“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乔峰左手停在半空,微微发颤,过了良久,说道:“正也不是,邪也不是,真是难啊!”
他本就陷于胡汉之别,没想到此时此刻这小小的棋局居然让他如此为难,他立刻想到自己的生平。
自以为英雄好汉、仁人志士,却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是自己最痛恨的辽狗!
那丁春秋笑眯眯地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头,也是不能了!”
他话中虽然充满了惋惜之意,玄难等高手却都知这星宿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乔峰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对头。
乔峰虽然心中怒不可遏,但却仍然有一分理智,此刻他心情激荡之下,体内强大的内力互相冲击,竟然一口血吐在棋局上。
乔峰急忙平复一下内力,然后站起来对着丁春秋:“星宿老怪,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人群中数人都面色一变,他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却在刚才同样被丁春秋所暗害,险些走火入魔而自杀。
其中有不少名人,比如姑苏慕容复、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等等,他们早就想找丁春秋的麻烦,但之前碍于场面并且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打赢丁春秋,才隐忍不发。
此时乔峰性烈如火,他抢先向丁春秋发难,众人岂有不跟从的道理?
慕容复有些犹豫,但那段延庆却死死盯着丁春秋,显然只要乔峰一动手,他立刻就会帮忙。
丁春秋面色也是一变,他没想到乔峰如此冲动。
其实也怪不得乔峰,乔峰此刻全无顾忌随性而为,放下丐帮帮主的担子后,只要有半点不合心意便立刻大声呵斥,虽然不免被人责备冲动鲁莽,但却快活得多。
丁春秋摇了摇手里的羽毛扇:“乔帮主何须如此,下棋下棋,从来都是有输有赢,既然你没有解开棋局,那就是你的内心仍然有破绽,既然有破绽,为什么不去面对?”
丁春秋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除了他将乔峰棋力不行偷换成内心有破绽,但若是顺着这一番话说下来还确实有几分道理,乔峰一时倒也不好发作。
沈无敌一掌拍开面前的门。
“面对个屁!你怎么不来下一局?”
众人都是一惊,他们原以为山洞里是逍遥派的掌门,而按照苏星河的年龄推断,这位掌门必然是一位百岁老人,而此刻他们见到的居然是一个年轻人。
场上有三个人神色有异。
乔峰疑惑道:“沈兄弟?你怎么在里面?”
丁春秋面色一片煞白,仿佛见到了鬼:“你,你怎么!”话音未落,一拍身下的椅子转身便要离开。
苏星河则热泪盈眶:“师,师傅!你好了!你好了!”
沈无敌没有理会苏星河的激动,他大概猜测出对方是认错人了,但是解释起来相当复杂而且对方并不一定会信,于是干脆不管他。
他点出三两步,立刻到了丁春秋面前,而丁春秋才刚刚跨出一步,便被沈无敌拦下。
沈无敌心中还有些疑惑,他刚才迈出了三步,但是居然只用了两步就到了丁春秋面前,险些没有停下,而且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不自觉地使出了当日张三丰所教的缩地成寸,甚至隐隐有了咫尺天涯的雏形。
丁春秋指着沈无敌:“你,你,你是人是鬼!”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南慕容,北乔峰
周围的众人都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了过来,纷纷议论起来,但似乎沈无敌、苏星河、丁春秋师出同门,这种事他们也不便插手。
此时,苏星河也赶了过来,他干脆直接在地上一扑,哭道:“师傅!”
丁春秋指着沈无敌:“你,你,你”
一连说了五六个你,然后沈无敌打断道:“你什么你?那么能说,你怎么不去下两步?”
说罢,他抬手一推,想要将丁春秋推到棋盘面前,却不想自己只是轻轻一用力,丁春秋立刻像被巨石击中,倒飞出去,随着七八棵树被撞倒,显然是没了声息。
星宿派众弟子见到掌门被对方一掌拍死,立刻四散逃去,其余人等也不知如何是好。
玄难大师几次张口,终于说出一番话:“阿弥陀佛,少侠,前辈,额,阁下武功盖世古道热肠,今日为武林除一害,我等自然感激不尽。”
其实对于沈无敌来说,他都不知道丁春秋做过什么害,况且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想杀丁春秋,但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打死了一个人,他也不好说自己只是无心。
他看着苏星河还趴在地上哭,将他扶了起来:“聪辩先生,你认错人了!”
苏星河先是一愣,然后自己看着沈无敌的脸,又哭道:“师傅!弟子纵然不肖,可也绝没有半分不忠啊!师傅为何要如此?难不成是想将弟子逐出师门了?”
乔峰看苏星河一把年纪还痛哭流涕,也是于心不忍:“是啊,沈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么一位老先生,总归”
另一人走过来行了一礼:“在下姑苏慕容复,见过无崖子前辈。”
慕容复等人还只以为沈无敌便是那无崖子,沈无敌看了看他,然后看到他身后的王语嫣和阿碧:“哦哦,我有印象,慕容家的少爷是吧?”
慕容复见沈无敌听过自己,以为自己的名声甚至已经传到了隐世不出的高人那里,大喜过望,正欲继续说话。
沈无敌打断了他:“哎,我上次看到个鹦,不对,阿朱呢?”
慕容复:“阿朱与乔大哥情投意合,而我与乔大哥又是结义兄弟,自然是许配给了大哥。”
沈无敌看了看乔峰,又看了看慕容复:“哦你们两个结拜了啊?”
乔峰点了点头:“承蒙慕容公子错爱,不因乔某契丹人身份就有所鄙夷。”
慕容复笑道:“大哥何须多言,要是说及身份,我慕容氏尚是鲜卑人,何来鄙夷一说?”
慕容复又问道:“只是,无崖子前辈既是江湖中的隐士,又是大哥的朋友?这,又是如何说法?”
沈无敌看了看面前的苏星河,叹了口气:“解释起来相当麻烦,简单来说就是洞里有个人要夺舍我,然后成功了,后来突然就死了,我就出来了,就这么简单,不过我觉得你们可能听不懂。”
乔峰一脸茫然。
慕容复一脸茫然。
聪辩先生一脸茫然。
然后苏星河又大哭道:“师傅啊!你要赶弟子出门直说便是!何须要这样绕弯啊!”
沈无敌:“啊!!!!!我们去雨云山庄!”
乔峰疑惑道:“雨,雨云山庄?”
沈无敌:“怎么了?”
慕容复回道:“据说三十多年前,那个山庄就已经空无一人了,现在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沈无敌:“???空无一人?”
沈无敌先安抚苏星河等人,让他们等自己回来,然后带上乔峰与慕容复两人赶往江南去找秦雨云。
沈无敌看着“雨山庄”的牌子愣了一下,周围确实是一副破败样,断壁残垣,或许已经几十年没有人正式住过了。
“这个云字呢?”
慕容复:“估计年久失修,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吧?”
沈无敌从胸口摸出了那块雨云山庄的牌子,然后对另外两人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真是见了鬼了。”
他一掌推开山庄的大门,右脚迈入山庄。
而当他右脚落下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沈无敌?你怎么回来了?”
秦雨云的声音!
沈无敌一惊,向前一跳然后在空中转体,门外站着的便是秦雨云。
此时门外的乔峰和慕容复两人已经不见了,而且大门和牌匾等物也已经变回了沈无敌之前见过的完好样子。
沈无敌:“你,你,你是人是鬼!”
秦雨云:“???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无敌:“你,刚才这房子还不是这样!”
秦雨云:“你有病吧?来,多喝开水!”
沈无敌看着秦雨云一步步走进去,然后目瞪口呆地接过秦雨云递过来的杯子。
“嘶!我的手!这水烫死了!你谋杀啊!”
秦雨云:“都说了是开水了,都不用内力护一下,你是真的猛。”
沈无敌把杯子随手一扔,掏出那个牌子:“这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雨云挑了挑眉;“哟,这玩意儿你用过啦,效果怎么样?”
沈无敌:“你知道这东西有问题?”
秦雨云:“把手给我。”
沈无敌扭捏道:“不要啦,把手给吕孩子,人家很害羞的啦。”
秦雨云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这样可以了吗?”
沈无敌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不要,更奇怪了。”
秦雨云叹了口气,从背后掏出一个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压低了声音:“沈无敌,把手给我。”
沈无敌定睛一看,此时秦雨云的相貌与当日和陆小凤一起见到的秦雨云已经一模一样。
他倒吸一口凉气:“胸!还有胸!”
秦雨云低头看了看,然后把面具一摔:“你有病啊?**不好?”
沈无敌:“你才有病吧!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秦雨云:“我又不要平天下!把手给我!要不我就打你!”
沈无敌:“好好好,给你给你。”
秦雨云一把拉过沈无敌的手,把了把脉:“哟,不错。”
沈无敌惊恐道:“我怀孕了?”
秦雨云:“嗯,对,快要生了,恭喜恭喜。”
沈无敌:“滚滚滚,我从菊花生孩子啊?到底怎么了?”
秦雨云:“恭喜你,你的内力还有种种现象表明,你快要到先天境界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沈无敌:“先天?我?”
他游历了很多世界,早在张三丰那里,对方就曾经和沈无敌说见识过先天境界的他,所以心里也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秦雨云点了点头:“不过可惜,你还是差那么点,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半步先天或者是伪先天,等你什么时候再进一步,我就要称呼你沈真人了。”
沈无敌:“这么说,是那个人夺舍的原因。”
秦雨云点了点头:“对啊,他夺舍你,然后被我的令牌反噬,他的所有真气都回到了你的身上,所以你被反哺了。”
沈无敌:“不是,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发生了啥?”
秦雨云嘴一撅:“你管我?”
沈无敌:“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我还是喜欢那个过去我见过的你。”
秦雨云:“那不是男的吗?”
沈无敌:“我就是基佬,你不服?”
秦雨云:“。。。你走吧,我看不起基佬,滚粗去!”
沈无敌满脸堆笑:“好哥哥,好姐姐,你就和我说说嘛,那牌子是啥呀?”
秦雨云接过牌子,叹了口气:“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沈无敌:“没事儿,我时间多,耐心好!”
秦雨云:“好,那我就长话短说!”
“话说在遥远的五百万年前,不对,在遥远的唐太宗年代,有一只猴儿带着他的师傅去西天取经,你知道吧?”
沈无敌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秦雨云:“然后有一天,就是,哦不对,是在那个猴子在取经之前,就是他踢碎了那个,那个炼丹炉,你知道吧?”
沈无敌:“???我知道啊,但是为什么你说话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
秦雨云没理他:“然后,有一天这个炼丹炉上面的这个东西啊,就掉到那个西域,然后成了那个火焰山,那个你知道吧?”
沈无敌:“你别这个那个的,听起来总觉得你在现编一样。”
秦雨云:“然后那个火焰山,淬炼铁器总要用火吧?这就是那里多的材料!”
沈无敌看了看手里的牌子:“可是这牌子是木头的,你家木头放火里烤?”
秦雨云:“啊?啊,哦,对哦,说错了说错了,其实这个木头有一串故事”
沈无敌:“滚!你这狗日的一定是在骗老子!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秦雨云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我自己画的。”
沈无敌:“你自己画的?木头哪儿来的?”
秦雨云顺手从周围的桃树上撕了一些树根下来:“你还要吗?我还可以再画一点。”
沈无敌把牌子往地上一摔:“滚!”
秦雨云:“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啊?这可是我开过光的!这个你买都买不到啊,大价钱的宝贝啊!”
沈无敌:“???多少钱?”
秦雨云竖了三个手指:“大概五两银子吧!”
沈无敌:“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毛病,你的手指已经出卖了你!”
秦雨云:“好吧,三钱银子。”
沈无敌:“三钱!”
秦雨云:“三钱怎么啦!三钱不是钱啊!你一家五口人在家里吃顿好的,不一定用得到三钱呢!”
沈无敌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好吧,那这玩意儿能干嘛?”
秦雨云:“这其实是一道护身符,可以保你不死一次!”
沈无敌:“三钱?保我不死一次?三钱?银子?”
秦雨云:“有价,无市!”
沈无敌:“这个词是用在这儿的吗?”
沈无敌接道:“算了算了,这牌子我也不管了,不过那个无崖子,是怎么回事?”
秦雨云想了想:“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这貌似有记,好像是秦始皇那时候,一个什么人吃了长生不老药,后来开创了这个逍遥派,那人就是逍遥子。”
沈无敌:“那他为什么要夺我的舍?”
秦雨云:“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你长得比较帅?”
沈无敌:“他还知道我是谁,而且那里似乎还不止一具尸体。”
秦雨云:“都是你的尸体?”
沈无敌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能连续活个五次?连上我现在就是六次了!我”
他笑到一半,突然愣住了:“我,我,还真有可能。”
他喃喃道:“秦始皇,长生不老,你说,会不会是我过去或者说以后什么时候,就”
秦雨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沈无敌的意思:“嗯,二心、三尸、六贼,你和那猴子真像。”
沈无敌回过神来:“什么?”
秦雨云笑道:“没什么,你的朋友在喊你。”
沈无敌:“朋友?”
他回过头一看,门外仍然没有任何人:“乔峰和慕容复去”
突然他背后被人一推,脚下一个踉跄,场景再次变换。
“沈兄弟?沈兄弟?”
此时,他确实听到乔峰在喊自己了,他顺着声音回头看了看:“怎么了?”
乔峰关切道:“怎么你刚走进去就愣住了?”
沈无敌:“我愣住了?”
慕容复点了点头:“是啊,还没走进去就停住了。”
沈无敌:“我愣住了多久?”
慕容复回道:“也没多久,大概就几个呼吸?”
沈无敌抬头看了看,那破损的“雨山庄”还在,但手里微微仍然有些发烫。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乔峰:“沈兄弟,我”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沈无敌看着乔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飘落的树叶也停在了空中。
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一道声音,似乎是从雨云山庄里传出来的。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究竟是蝴蝶梦到了我,还是我梦到了蝴蝶?你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他一转头,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人戴着个面具,一头白发,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这棵树显然不是雨云山庄的,因为这棵树已经快要比山庄大了。
沈无敌:“你是谁?”
那人缓缓摘下面具:“你可以叫我逍遥子,也可以叫我庄周,也可以叫我,沈无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为有处有还无
沈无敌看着又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你们有病吧!没事儿整成我这个样子干嘛?都去了南韩吗?整容有什么套餐吗?”
庄周摇了摇头,笑道:“你不明白,不是我们都变成了你这个样子,而是我们都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样子。”
沈无敌:“???我内心最深处是我自己?”
庄周点了点头:“嗯,大概吧,毕竟我看我自己还是我原来的样子的。”
沈无敌:“啊?我有点糊涂了,那也就是说我之前在襄阳干掉的那个,其实也是别人?只是我觉得他是我自己?”
庄周摆了摆手:“啊不,那个确实是你,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总之只有这个雨云山庄比较特殊。”
沈无敌敲了几下脑袋:“这里比较特殊,所以这里才会有很多个‘秦雨云’?”
庄周:“嗯,可以这么理解。”
沈无敌:“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碰到你?”
庄周:“对,是这么个道理。”
沈无敌:“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回身看了看定在原地的乔峰和慕容复,然后又抬起头:“连树叶都定住了啊?这招很厉害啊!”
庄周:“天地失色,我自创的法术,想学吗?”
沈无敌皱了皱眉:“法术?我要开始修仙了?”
“到了先天境界,就自然而然的会从体内的小宇宙开始感应外部的大宇宙,说简单点就是从体内的真气扩大到天地之间的另一种灵气。”
沈无敌:“灵气?”
“灵气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读音相同但是比较生僻的那个,又或者,比如儒家,他们的浩然之气也是这么个东西。”
沈无敌:“儒家?孔子也会这些法术?”
庄周:“额,孔子不大一样,还有一点,这个浩然正气是孟轲说的。”
沈无敌:“孟子?哦对对对,他比孔子晚一点,好像跟你一个年代吧?”
庄周点了点头:“差不多。”
沈无敌:“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庄周:“其实并不是我来找你,而是你体内的功法将我牵引至此。”
沈无敌:“我体内的功法?”
庄周:“那篇《逍遥游》。”
沈无敌:“逍遥游?”
庄周:“哦,那个《北冥神功》。”
沈无敌恍然大悟:“哦,你早说啊,《北冥神功》啊,是什么?”
庄周:“其实你在襄阳的时候就接触过一次,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修炼,然后那个夺舍了你的那个人,他修炼的就是《北冥神功》,他才是真正的无崖子,不过他既然被你反噬,一身的功夫就也到你身上了。”
沈无敌至此才明白。
庄周:“所以”
沈无敌沉思了一会儿:“我大概可能好像确实有问题。”
他理了理思绪:“第一,我想知道那个人说的长生不老,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庄周点了点头:“嗯,长生不老对于所有人都很有诱惑力,你好奇这个很正常。”
然后沈无敌陷入了沉默,庄周看他半天没开口,于是接道:“额,既然有第一,那应该就要有第二第三?”
沈无敌:“没了,我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
庄周:“。。。”
他叹了口气:“那个人吃过长生不老药,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吗?”
沈无敌有一说一:“不知道!”
庄周:“秦始皇派方士徐福出海找长生不老药,历史记载他带着童男童女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其实他回来了,因为他找到了长生不老药。”
沈无敌:“哦,所以我就要去那个时候找他?”
庄周:“对。”
他又接道:“先天境就可以大概估算到时间了,估计你这个半步先天应该也可以吧?”
沈无敌:“啊,这样啊,我试试。”
庄周连忙喊道:“等一下等一下,你现在就没有什么没有了结的事情吗?”
沈无敌:“没有,虽然乔峰那里的事情我还没有结束,但是估计以他的聪明,应该可以”
他又看了一眼乔峰身边的慕容复:“算了,我还是等一会儿吧。”
庄周点了点头:“行,你好自为之,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可以来这里找我,或者你自己也可以。”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变成无数只蝴蝶,消失在沈无敌眼前。
而门外的世界再次开始灵动起来。
乔峰继续说着他之前没有说完的话,似乎毫无察觉:“沈兄弟,我查到一些线索,或许我的生父还有那个带头大哥,都与少林寺有关。”
一个不知名空间里。
“哟呵,沈无敌的这个反应很强烈啊?”
“嗯,对,他是这八个人里面反应最强烈的。”
“啊,那他应该是最早醒来的一个了?”
“也不一定,那个洋人和那个尖耳朵,似乎对我们的刺激也有一些正面的反馈。”
“唉,黄皇,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全醒来啊?那位大人等了好久了!”
“无所谓,让他等着就是了,他又不能把我们两个吃了。”
“你心怎么这么宽啊?那些怪物现在又不安分了!”
那黄皇叹了口气:“唉,秦雨云,你说说你,好歹也是‘阴’的那半边,怎么就这么耐不住性子?”
秦雨云一脸讨好:“要不要有你这个‘阳’的半边干什么?”
黄皇:“唉,算了,不过,这个沈无敌的接引工作还是要你来。”
秦雨云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
黄皇:“我要真能放心就好了,这其他七个人我都让他们陷入‘长眠’了,这就交给你一个沈无敌,你给我把他的灵魂给切开来了?还切了十几块?”
秦雨云:“这样方便点嘛,可以同时进行。”
黄皇摸了摸脑门:“啊,所以他需要的能量是其他人的十几倍!我头疼,你赶紧滚!”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相大白
“乔兄,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乔峰点了点头:“是啊,算起来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乔峰推开了门:“爹!娘!”
一个有些驼背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哟!峰儿!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乔峰一把抱住了她:“娘,孩儿不孝,很久没有来看望二老了。”
那妇人又问道:“这两位是?”
乔峰:“这两位是慕容复与沈无敌,都是孩儿的朋友,这就说来话长了。”
妇人点了点头:“哦,懂了懂了,进去坐下,咱们慢慢说吧。”
妇人又低声道:“峰儿,你爹有些生气,你可不要气着他。”
乔峰疑惑道:“爹?生气?”
“哼!你还有脸回来!”
乔峰跪在地上,他的面前就是他的养父乔三槐。
乔峰:“爹。”
乔三槐:“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乔峰:“爹,孩儿,孩儿已经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了,已经没脸再来”
乔三槐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汪帮主和智光大师将你送来,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汉人了!”
乔峰抬起头:“那,爹,你为何还”
乔三槐叹了口气:“唉,那个时候你才是多大点的孩子啊,你懂什么东西?都是上一辈的恩怨。”
乔三槐顿了顿:“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契丹人,可是,你为什么自甘堕落,和辽狗结为兄弟!你为什么又要在聚贤庄大开杀戒!那可是百十来号人的性命啊!”
乔峰一愣:“爹,我没有啊,那些人虽然都身受重伤,但决计不会伤及性命!”
“那为什么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乔峰:“都死了?怎么可能?”
乔三槐仰天长叹:“唉,乔帮主,乔大侠!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乔老儿过去教过你的话,你全都给我忘了!”
他又看了看乔峰:“玄慈大师找你有事,你先去吧。”
乔峰:“那我”
乔三槐摆了摆手:“去完再回来!”
乔峰见乔三槐虽然很生气,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逐出家门,大喜过望。
少林寺里,古刹钟声声声不断,这并不是沈无敌第一次来少林寺,但是他却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大苏先生,你怎么在此?”
这人赫然便是当日在杏子林见到的苏轼。
苏轼向乔峰拱了拱手:“哦,乔帮主,近来安好?”
乔峰摆了摆手:“乔某早已不是什么帮主啦,这位大师是?”
苏轼旁边还跟着一位和尚,他介绍道:“哦,这秃驴是佛印,现在在庐山修行。”
乔峰“哦”了一声:“庐山?那佛印大师为何在少林?挂搭至此?”
佛印回道:“若不是子瞻有意来此,我怎么可能从庐山的庙里跑到这嵩山的庙里?”
苏轼问道:“乔帮,乔大侠,这位是?”
乔峰解释道:“哦,沈无敌,慕容复。”
苏轼恍然大悟:“哦,沈大侠我是见过的,阁下就是南慕容?我在杭州经常听到关于你的事情。”
慕容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苏轼:“乔大侠,刚才我还在跟玄慈方丈谈论佛经,他还正好提到了你。”
乔峰:“提到了我?”
苏轼点了点头:“是的,似乎是什么有关于你的身世?前些日子江湖传言说你是契丹人?看来可能是这个事情?”
乔峰神色一暗:“唉,看来就是这个了。”
苏轼拍了拍乔峰的肩膀:“没事儿,阁下无需挂怀,想那汉武帝时,辅政大臣金日,岂不也是外族人?”
他与佛印渐行渐远:“唉,希望我到雁门,还能看到这样的壮士。”
沈无敌与慕容复在少林和尚的带领下与苏轼、佛印一同四处参观,乔峰独自一人找到了玄慈方丈。
“方丈,您找我?”
玄慈的样子似乎有些苍老,他缓缓睁开眼睛:“乔峰,你来啦。”
“是,方丈有请,乔峰不敢推脱。”
玄慈:“乔峰,想必你已经知道你是契丹人这件事了。”
乔峰:“是。”
玄慈叹了口气:“你的一身功夫,有一半出自少林,我知道我那玄苦师弟很喜欢你,他几次向我言道,若你是少林弟子定能继承他的衣钵,不过可惜啊,唉。”
乔峰:“弟子,弟子有负恩师教诲。”
玄慈闭口不言,周围的气氛压抑的可怕。
一盏茶的功夫,玄慈再次开口:“你,可曾去雁门关看过?”
乔峰:“去过。”
玄慈:“可曾看到是什么字吗?”
乔峰愤愤道:“那些字都被人刮了!”
玄慈一愣,然后双手合十,感叹道:“罪过,罪过啊!”
乔峰一抬头:“玄慈方丈,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玄慈又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峰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盗,事出仓卒,妻儿为盗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受业恩师乃南朝汉人,余在师前曾立誓不杀汉人,岂知今日一杀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无面目以见恩师矣。萧远山绝笔。”
乔峰怒目圆睁:“什么!”
玄慈:“我确实知道,因为当日在雁门关外围杀你父亲的人,有我一个,我就是带头大哥。”
时,苏轼游少林,目沈无敌,曰:“公丰神俊朗,肃肃然有魏晋之风,直不似此间人。”
《新史识鉴第七》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个坑儿的爹
乔峰听完这些话,怒不可遏:“玄慈!你贵为少林方丈!为何要害我父亲!害我母亲!”
玄慈叹了口气,不做回答。
乔峰双眼通红,直喘粗气:“为什么!”
他随手一抬,降龙十八掌立刻打出,直接将玄慈身后的佛像打了个窟窿。
玄慈闭上眼睛:“是我对不住你,本来想着如果你一辈子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等我这一辈人都死了,也就没有人知道了,也就没有这些事了,不想还是暴露了。”
“事已至此,乔峰,我欠你爹娘一条命,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用我的命来偿还吧。”
乔峰大吼一声,抬起手就向玄慈心口打去。
“不!”
一旁的柱子后面传出一声大喊,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和尚冲出来,挡在了玄慈身前。
“虚竹!”
乔峰对这个和尚还有些印象,当日在珍珑棋局,他曾经好心出言提醒自己,但是自己的掌力已经发出,停不下来了。
乔峰的掌力冠绝天下,就算是玄慈恐怕也不能硬吃一掌,而这虚竹小和尚天生愚笨,只懂得一些粗浅的护身功夫,此时被乔峰一掌,直接打的胸口凹了进去,背部的衣服也撕开了一个大洞。
玄慈忽然喊道:“虚竹,虚竹!你,你背上是什么?”
只见他腰背之间竟整整齐齐烧着九点香疤。
当时僧尼受戒时头烧香疤之俗尚未流行,中华佛教分为八宗十一派,另有小宗小派,各宗派习俗不同,有不少宗派崇尚苦行,弟子在头上烧以香疤或烧去指头以示决心归佛。
少林寺僧众并不规定头烧香疤,但若烧以香疤,倒也不禁止。
虚竹背上的疤痕大如铜钱,显然是在他幼年时所烧炙,随着身子长大,香疤也渐渐增大,此时看来,已经不是十分圆整。
此时,一道声音在一旁响起。
“哼,玄慈,这孩子是二十年前我抢来,放在少林的,你不认识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乔峰的耳朵里却似乎如雷贯耳,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察觉有人躲在这里。
玄慈也不管不顾,立刻在虚竹心脉附近点住穴道,防止心脉被震碎。
此刻乔峰也静下心来仔细感受,发现除了面前这人外还有另外一人躲在不远处。
“哼,藏头露尾的鼠辈,滚出来!”
他一掌打在那人的藏身处,那人不得不出来。
这两人都用黑色的布遮着脸,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外面的人早听到里面的响声,纷纷赶进来。
慕容复看着那第二位黑衣人,觉得有些熟悉。
那第一位黑衣人冷哼一声:“玄慈,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有位女子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众人一惊,这个消息只要一传出去,玄慈立刻会因为违规戒律被赶出少林寺,这个结果还算轻的,如果认真算起来,少林掌门犯了色戒,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场格毙也有可能。
玄慈一愣,瞪大了眼睛:“叶,叶”
“不错,就是她!不过后来她的孩子刚一出生,就被人抢跑了,你可知道是谁抢的?”
玄慈:“是你抢的?”
“不错,正是我我抢了你的孩儿,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给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
他在脸上的黑布一扯,便露出了自己的容貌,只见他方面大耳,虬髯丛生,相貌十分威武,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
乔峰一惊,因为这人的相貌和自己很像。
他惊喜交集,颤声叫道:“你,你是,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
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起。
乔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个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
乔峰,不对,萧峰的父亲萧远山上前几步,走到虚竹和玄慈面前。
“玄慈!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幕等了多久?你害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天我就要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虚竹在玄慈怀里痛苦道:“方丈!方丈!不要听信他的,噗!”
话才说到一半,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昏死过去。
萧远山笑道:“正好,正好!我先送你儿子入地狱,再送你下去!”
萧远山一拳挥出,乔峰却抬手挡住了他:“爹爹,且慢!”
萧远山怒道:“峰儿,那汉人将你养的太软弱了!你为何要阻止我!”
乔峰见虚竹和玄慈如此景象,心有不忍但也不好明说,于是开口道:“爹爹,那日智光大师与我言道,说是带头大哥收到别人传来的消息,才会去雁门关,玄慈反正在这里逃不掉,还有那幕后之人呢?”
萧远山一愣:“对,对,幕后之人!”
他一把提起玄慈:“说!是谁和你说的消息!”
玄慈低头不语,然后开口道:“不,我不能说!”
萧远山干脆抓着虚竹的脑袋将他提起来:“你要是说了,这小秃驴说不定还能活下去,你要是不说,我立刻捏碎他的脑袋!”
玄慈慌道:“我,我”
“唉。”
旁边传来了一声叹气声。
慕容复惊讶道:“爹!”
这声叹息声来自第二个黑衣人,他也拿下了蒙面的黑布。
“玄慈方丈,你事到如今还愿意庇护我,实在是让我这个做朋友的于心不忍啊!这个消息是我慕容博散播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