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再见萨娜玛
索嘎勒仰天躺着,一动不动,胸口血肉模糊,左手食指不翼而飞。萨娜玛伏在他身边,泪眼婆娑,轻声呼喊,伤心欲绝。
看见路晓明到来,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路大哥”,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路晓明一个箭步跨到索嘎勒身边,看见他的惨状,顿时怒火中烧,内疚的不能自己,他一把抓住那个女特派员的手,厉声大喝:“一定要把他救活,要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都杀死!”
路晓明这话绝不是威胁,当真说到做到!女特派员簌簌发抖,又不敢用力挣扎,连忙哆嗦着回答:“路特派员,你放心吧,我的本职是外科医生,神通是‘枯木逢春’,只要人还没有死,我就一定能把他救活。”
说完女特派员对着远处噤若寒蝉的三人大喊:“快过来帮忙救人!”
那三人对视一眼,许是觉得没把握能跑掉,又或者是对女人的医术有信心,赶紧跑了过来。
看着四人围住索嘎勒开始救治,路晓明松了一口气,身躯一软躺在了旁边,他与穷奇一番恶斗,也是打得遍体鳞伤。
女特派员似乎的确是医生,她解下背包,掏出了一些急救用具,剪开索嘎勒的胸襟开始施救。她先是用蘸着双氧水的棉球擦掉索嘎勒胸膛上的血污,然后用小手术刀划开伤口,挑出一个个嵌进肉里的铁块和零件,手法细致稳健,一丝不苟。
大小伤口总共有十几处,不一会儿功夫,就全部处理完毕,女特派员松了一口气,开始用纱布包扎,过程中索嘎勒偶尔颤抖几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表明他还活着。
包扎完毕,众人注视中,女特派员又取出一个一次性注射器,挽起袖子扎进了自己的经脉中,开始抽血。
“丁玲的血疗效无与伦比,您放心。”那个似乎是小干部的中年男人赔着笑说,路晓明点了点头,“枯木逢春”这门神通他听说过,这血虽不敢说能起死回生,一般的伤都不在话下。
半管血被送进了索嘎勒嘴里,只过了几秒钟,他的脸上就现出了一丝生气,果然如枯木逢春一般。接下来女特派员转向路晓明,示意他张嘴,路晓明摇了摇头,看向萨娜玛。
萨娜玛伤了内脏,到现在都起不来。
女特派员将余下的半管血喂了一半给萨娜玛,然后在她的坚持下,路晓明喝下了最后一些。这血果然有奇效,路晓明喝下去后,身上数不尽的伤口肉眼可见收缩,转瞬结痂,痛楚随之减轻。
看见路晓明目中凶光尽去,四人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他们一人一边,小心翼翼把索嘎勒抬起来往帐篷里搬。路晓明挣扎起来,把萨娜玛捧在胸前,跟在了他们后面。
把他们父女俩都搬上床后,那四人手足无措低头站在床边,仿佛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不敢多说一句话。
路晓明叹了口气,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康复?”
女特派员嗫嚅着说:“您和那位姑娘明早就差不多了,那个男人还得躺几天,不过肯定没问题,我们……”
不等她说完,路晓明摆了摆手打断,“你做晚饭,其他人去把牛羊赶回圈。”
四人闻言不敢再说什么,女特派员开始寻找做饭的家什,三个男人在中年人的带领下出了帐篷,大伙儿分头干活。
路晓明安抚一番萨娜玛,走出帐篷坐在草地上盯着,他怕那三个人逃走。
其实根本就不用赶,日头西斜,牛羊们正在自主回圈,那三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可路晓明远远看着,他们又不敢停下来,只好装模作样来回跑。
“路特派员。”身后传来话语,是那个女特派员,她手里端着口大铁锅,小心翼翼问:“我……不会做饭。”
路晓明有些烦躁,皱着眉头正准备发作,门帘又被掀开,萨娜玛扶着帐篷艰难地走了出来。
“给我吧。”萨娜玛要去接女特派员手里的大锅。
女特派员连忙转过去,连声说:“你指挥就好,我来干。”
“让她干吧。”路晓明起身扶住了萨娜玛。
萨娜玛拗不过路晓明,只得任由他搀扶着坐在了地上,嘱咐女特派员做饭。
草原上到处是草,却基本没有木柴,烧火只能用干牛粪。牛的粪便里还有很多纤维质,摊平后贴在墙上,晒干了就能烧,一点不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很快,火生了起来,几块羊肉下锅,开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受伤的萨娜玛显得有些沉寂,静静看着回圈的牛羊,又开始哼唱那首牧歌。
低沉委婉的歌声在草原上回荡,如柔丝缠住人心弦,路晓明听得痴了,坐在锅边的女特派员听得痴了,远处的三人也听得痴了。
“路特派员。”过去良久,那个女特派员迟疑着说:“你得尽快离开,我们主任他……已经把发现你的消息传了出去,大部队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你们有多少人?”路晓明依旧闭着眼睛听歌,淡淡问。
女特派员想了一下,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总之很多很多,这一次天庭对你势在必得。”
路晓明没有再说话,仿佛没听见,只是眉心里有一丝忧愁,萨娜玛也没有问。
太阳落山的时候,饭做好,男人们围在一起默默吃饭,萨娜玛和那个女特派员进帐篷照顾索嘎勒。现在他已经醒了过来,应无大碍,只是还不能下地。
路晓明是唯一没有吃饭的人,他一直坐在旁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那几个特派员也不敢打扰他。
草原上的天说黑就黑,饭吃完了,外面已星斗满天,三个男特派员靠在帐篷下露天休息。他们一路追踪到这里,早就累坏了,又不敢进帐篷,只好蜷缩在这里。
三人前方,路晓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一动不动,微微仰头对着星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门帘掀开,萨娜玛抱着几件衣服走了出来,左右一打量,来到了路晓明身边。
“路大哥,把这些穿上。”萨娜玛把大堆衣服撂在草地上,捡出一件她们民族传统的衬衣,往路晓明身上披。路晓明和穷奇一场恶战,上身的衣服早就破碎,到现在还光着膀子。
已经枯坐很久的路晓明一惊醒过神,睁开了无神的双眼,木然看向萨娜玛。
“把手抬起来。”萨娜玛牵起了袖子,对着路晓明说。
路晓明看了一会儿,目光中渐渐有了神采,仿佛大梦初醒,他连忙把手穿进袖子,然后站起来开始系扣子。
穿好了衬衣,萨娜玛又把一件灰袍子披在路晓明身上,把腰带系好,扯整齐了,退后一步打量,满意的点了点头。衣服显然是索嘎勒的,穿在路晓明身上有点大,不过因为是长袍,看上去倒也不明显。
人靠衣装马靠鞍,不一会儿功夫,路晓明就变成了个粗犷的裕固族青年。
“真帅,和我们尧熬尔家男子没什么区别。”萨娜玛笑着说,目光如星星一般闪亮。
路晓明尴尬的挠了挠头,又摇了摇,苦笑:“我比索嘎勒大叔可差远了,不够勇敢,也不够坚强……”
萨娜玛笑着打断路晓明话语,忽然嘬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路晓明正不明所以,远处传来一声欢快的嘶鸣,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这是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格外高大,膘肥体壮活力十足,跑到萨娜玛面前,不住撒欢撂着蹶子。
“这是我阿爸的马,叫‘黑云’,这片草原上没有什么比它跑得更快!”萨娜玛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骄傲。“阿爸说:让你骑上黑云,立刻离开,从这里向西南方走,有一条隐秘的山谷,可以横穿过整座祁连山。”
“索嘎勒大叔……”路晓明说不出话来了,他紧抿着嘴唇,面对萨娜玛低下了头,半晌后方才用细如蚊讷的嗓音说:“是我给你们带来了灾祸……”
萨娜玛抓住了路晓明胳膊,摇了摇头,“灾祸就像是草原上的恶狼,不来找我们,就会找其他人,而这次我们赢了。”
“嗯。”路晓明点了点头,仍有些心虚,“我去看看大叔。”
说完路晓明低着头大步走到帐篷前,掀开帘门走了进去,慌乱的脚步把靠在门边假寐的三个男特派员吓得往旁边缩了缩。
萨娜玛笑看着路晓明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为黑云整理马具。
帐篷内,索嘎勒大叔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上缠满了纱布,触目惊心,不过脸色已恢复了红润,呼吸平稳。路晓明没敢打扰,站在床边肃立了一会儿,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感恩,许多从前懵懵懂懂的事情,豁然开朗。
良久后,路晓明起身离去。
出了帐篷,萨娜玛牵着马,把缰绳递了过来。
路晓明正准备接缰绳,帐篷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蹄声,转头看,一头小牛犊迈着蹒跚的步伐跑了过来,赫然竟是路晓明白天接生出来的那头。
“哞……”小牛犊仿佛知道路晓明要离开,哀鸣着把头探进他怀里使劲拱。
路晓明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热泪夺眶而出,一把把小牛犊抱在了怀里,止不住哽咽。萨娜玛微笑在旁边看着,眼中也已噙满了泪花,那四名特派员看着,若有所思。
小牛犊不住哀鸣,万分不舍,可似乎就连它都知道,终究要分别。
不知过去多久,路晓明松开了小牛犊子,一把接过缰绳,翻身跨了上去。骏马打了个响鼻,盘旋两周,撒开四蹄奔向西南方。
疾驰的马背上,路晓明回头看,萨娜玛揽着小牛的脖子,静静看着自己离去,乘着夜风,那首熟悉的“萨娜玛可”曲调声传来,悠悠扬扬伴他一路。
“哈登迪莎萨娜玛可,哈登迪力喔啦……”
第二十章:洛桑德吉格古
巍峨祁连山,绵延千里,万年雪山密布,冰川纵横。东西走向的山脉中,一条裂谷横切而过,突兀如被天神劈开。
五天过后,山谷西南端出口。
一身疲惫的黑云从山谷里走了出来,路晓明坐在马背上张望,出了大山,展现在眼前的是更为广阔的大草原。由于这里海拔进一步升高,草原相较那一边,显得有些低矮稀疏,也看不见什么野花,风中带着一丝寒意。
翻身下马,路晓明抱了下黑云,拍拍它的脖子,“回去吧。”
黑云打了个响鼻,踟躇一番,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跑进了来时山谷。所谓老马识途,它不会迷路。
送走了黑云,路晓明转过身走向大草原深处,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来。
走着走着,迎面吹来的风开始变大,带着“呜呜”怪啸,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果不其然,大约过了半天后,风中开始夹杂着冰粒,越来越大。
高原上气候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大晴天,现在竟然就下起了冰雹。
冰雹逐渐密集,打在草地上“沙沙”作响,满眼绿色渐渐开始被灰白覆盖。这种程度的冰雹根本伤不了路晓明,可根本睁不开眼,视线不过十几米,已经没法赶路了。
路晓明从腰带上抽出个尖顶皮帽子戴上,就地坐下,等待这一阵冰雹过去再说。
解开腰间的褡裢,路晓明从里面捧出一朵洁白的大花,就这么干嚼起来。这是在祁连雪山上采来的雪莲,他这几天都是靠吃这个果腹的,现在他出的汗都带着一股子淡淡药香味儿。
那谁来着……对!香妃,估计她当初也是这玩意儿吃多了……
吃着吃着,路晓明一顿,转头看向身后,灰蒙蒙的雹子中,隐约似乎有……
大约过了一分钟后,漫天冰雹中,一抹灰影渐渐显现,停留在了大约20米外。这是一匹灰狼,抬起头来齐人胸高,强壮矫健,目光阴冷。
路晓明也没再管它,转回去继续吃。
那匹灰狼有些犹豫,似乎想上去发动攻击,又觉着没什么把握,干脆仰天嚎叫起来,“啊呜呜呜……”
狼嚎声犹如恶鬼啼哭,虽然不大,在这漫天冰雹里却可以传出去很远。路晓明知道它在呼唤同类,也没当回事儿,三下五除二把那朵雪莲吞干净,起身探了探风速。
寒风虽然仍在刮,不过已经小了一些,冰雹也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可以赶路了。
路晓明又开始顶风冒雪踽踽独行,那匹狼不离不弃跟在了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亦步亦趋。
一人一狼就这么走着,过了没一会儿,四周传来沙沙脚步声,大雪中,一匹匹狼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很快就有了十几匹。它们仍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集合成一群,默默跟在了路晓明后面。
狼是一种很有耐心的野兽,耐力也极佳,它们惯常的捕猎方式就是这样,一旦遇到“大型动物”,就这么死皮赖脸跟着,直到猎物精疲力竭再发动致命一击。
不过,这些恶狼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路晓明身后跟着狼群,却毫不慌张,该咋样咋样,继续慢悠悠走着。
又走了一段后,前面草地上出现了一块石头,更离谱的一幕出现了,路晓明竟然大马金刀往石头上一坐,不走了。
“呼呼”寒风中,身穿袍子的路晓明端坐如山,回头瞟了一眼狼群。
狼群先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开始骚动,它们意识到这样下去似乎不是办法,索性散开,向着路晓明慢慢围了过来。既然不怕,那就不会精疲力竭,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漫天大雪中,狼群从四面八方一点点逼近,它们很谨慎,尽量保持步调一致。在野外生存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一旦在捕猎中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很可能就会被狼群抛弃,只能孤独死去。
狼群的包围圈缩小到了5米,全都停了下来,路晓明不但不动,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处在身后的狼头突然发动,有力的后足一蹬,腾空而起,悄无声息扑向路晓明,大口张开露出狰狞獠牙,侧头咬向他后脖颈。整个狼群一动全动,就在狼头发的的同时,所有狼都咆哮着扑了过来。
刚才还一片死寂的雪原,顿时如开了锅般沸腾,雪沫四溅,十几匹狼同时扑到。
就在十几张血盆大口将要噬到的时候,路晓明终于动了,他纵身倒翻,越过头狼,顺手一巴掌把它给拍飞了出去。待落地时,已脱离包围圈,负手站定。
狼群扑了个空,滚作一团,大声咆哮。
混乱只持续了一瞬,狼群又整合起来,转向路晓明。寒风吹过,狼群毛发波动,呲着尖牙,目露凶光。
下一刻,狼群放弃了围攻,从正面对路晓明发动了冲击,队形犹如一杆灰色的尖矛。
路晓明不退反进,前冲一步,双手舞动开,顿时掌影翻飞,扑过来的狼群根本挨不到身,被一头接着一头扇飞了回去。只是一瞬间,雪地上滚满了狼,哀嚎声夹杂着咆哮声四起。
终究是凶悍的野兽,狼群连续两次受挫,不但不知难而退,反而彻底被激发了凶性,它们嘶吼咆哮着又聚在一起,准备发动下一波进攻。
路晓明叹了一口气,他本可以瞬间把这群狼杀死,只是觉得没必要,方才饶过了它们,现在看来,不弄死几个是脱不了身了。
“既然这样……”路晓明双臂一振,准备下杀手,就在这时,南面的大雪中又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
啊呜呜呜……
听见这嚎叫声,正准备发动攻击的狼群一愣,转头看向那边。下一刻,头狼仰天发出一声嚎叫与之回应,当先向那边疾奔了过去,所有野狼跟随,转眼跑了个一干二净。
路晓明略一思忖,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放开了速度狂奔的路晓明比野狼快出太多,高速奔跑中,他身后的气流带起了一股滚滚雪龙,向着南方蔓延。狼群还没跑出多远,只听“隆隆”轰鸣,一条雪雾长龙从它们身边超了过去,转眼就冲出视界。
雪浪卷过,狼群站不住,顿时滚成一片,等再次爬起来后,它们的目光中终于露出了一抹畏惧。头狼静静看着路晓明消失的方向,犹豫了良久,方才领着狼群向那边小跑,垂头丧气。
路晓明向着嚎叫声传来的方向一路狂奔,只用了两分钟,就看见了那头发出嚎叫声的狼。
这是一头毛色略深的狼,被身后的动静所惊,回头看,顿时魂飞魄散,夹着尾巴闪到了一边。路晓明脚下不停,一头蹿了过去,只见前方雪幕分开,露出一条红色的身影。
这人披着一件深红色的袍子,顶着个光头,是个喇嘛,在大雪中独行,步态坚定,完全不顾身后还辍着一头恶狼。
路晓明连忙一个急刹车,带起的雪雾卷了过去,顿时把那个喇嘛吞没。
“哗啦啦”一声,冰渣子雪沫落定,喇嘛莫名其妙转过头来,看见追来的是个年轻人后,松了一口气,“年轻人,有什么事情吗?赶得这么急。”
这是一个中年喇嘛,脸庞被强烈紫外线灼成了棕红色,身材高大健壮,左手拿着一串佛珠,右手拿着个尺把长的铁杵,上面浮雕满佛像。
路晓明有那么一瞬间完全说不出话来,这喇嘛该不会是少根筋吧?后面跟着狼你不搭理也就算了,自己跟火车头似得冲过来,你就不给点反应?
喇嘛见路晓明只顾发呆,“呵呵”一笑道:“我是洛桑德吉格古,年轻人,你是要去哪里?”
路晓明回过神来,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信口胡说:“天气不错,我闲着没事儿,到处走走瞎逛游。”
洛桑德吉闻言大笑,“当真是个好天气,既然是瞎逛游,那不如和我同行?”
路晓明想了想,这喇嘛恐怕有点秀逗,让他一个人在这草原上行走,一准儿得喂了狼,“那就一起瞎逛游吧……”
“一起,哈哈。”洛桑德吉爽朗大笑,伸出左手抓住了路晓明,俩人肩并肩开始顶风冒雪前行。
走着走着,路晓明回头看,只见大雪中,那群狼又跟了上来,只是这次它们看见路晓明后,拖得很远不敢靠近,可又不舍得放弃。
路晓明又看看洛桑德吉,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姿态,悠然自得走着,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危机。
“我说洛桑德吉格古。”路晓明忍不住问:“我是在这里瞎逛游的,那你又是要去哪里?”
洛桑德吉笑着摇了摇头,“世人匆匆忙忙,可又有几人清楚自己要去往何处?而我虽不知前路,却知道自己终究会走到哪里。”
路晓明秒懂,感情这和尚跟自己一样,出来瞎逛游的……
“可你知道野外很危险吗?”路晓明简直了就,瞎逛那是需要有本事的。
洛桑德吉闻言站住,看了路晓明一眼,转向身后,“你是说这些狼吗?”
路晓明心说原来你不傻啊?“它们想吃你你知道不?”
洛桑德吉神神秘秘一笑,“它们想吃,那我就让他们吃嘛。”
“得,走吧……”路晓明被彻底打败,“我也不跟你白话了,咱就一起瞎逛游吧……”
俩人手把着手上路,不停嗦嗦,身后依旧远远辍着那群狼。
第二十一章:失效
狼会饿,饿了的狼叫做恶狼,会更凶恶,路晓明和洛桑德吉格古又走了大约两小时后,这群狼显然是饿了,再一次逼了上来。
它们还是忌惮路晓明,没有发动围攻,全都聚在了洛桑德吉那边。它们大声嚎叫,互相壮胆,在大雪中往来穿梭。
洛桑德吉依旧是视而不见,路晓明只得全神贯注戒备,如果只是他自己,这些狼伤不到他一根汗毛,可保护这秀逗老喇嘛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世上有些人擅长花样作死,遇到了这些人,当真是神仙都头疼。
经过一番穿梭调整后,狼群终于决定发动进攻,他们在头狼的带领下,开始向着洛桑德吉直线逼近。路晓明眼睛盯着穿过风雪小跑过来的狼群,抓紧了洛桑德吉,准备痛下杀手。
就在双方将要短兵相接的时候,异变陡生。
路晓明一直紧盯着狼群方向,忽然察觉到了南方有动静,赶紧拽着洛桑德吉向后退了两大步。
狼和狗有某些相似的特性,你站住不动的时候,它接近你会很谨慎,可你一旦主动后退,它会立刻扑上来。现在正是这状况,路晓明刚把人拉着后退,原本小步逼近的头狼立刻发动,咆哮着飞身前扑。
这时的路晓明并没有把多少注意力放在已经发动强攻的狼身上,而是疑惑的关注着南方。
砰!
风雪刮来的方向传来一声枪响,扑到半空的头狼哀鸣一声,如断线的风筝,翻滚着摔在雪地上。接下来,那边呼喝声大作,蹄声隆隆,夹杂着零星枪声。
狼群受了惊,在原地惊慌失措,愣神的当口,两匹马从大雪中疾奔而出撞了过来。马上骑士压低身姿,各端着一把猎枪,冲到近前后,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又有两头狼翻滚着倒地,巨大的马蹄踹了过来,狼群崩溃,四散逃入了雪幕中。
两名臧家男子毫不畏惧,分头追进了大雪中,不断开枪驱赶。
南面连片的蹄声仍在逼近,一大片阴影压了过来,冲出风雪,原来是一队牦牛。这些牦牛都披着毯子鞍具,背着货物,压货的壮汉坐在牛背上,裸露出一条胳膊,手执藏刀威风凛凛。
这里已进入藏地,看见驯养的牦牛并不稀奇,不过这一支牦牛队足有十几头,并且还有骑马的枪手保护,显然不是一般的臧家牧民。
牦牛队开到路晓明和洛桑德吉面前停下,牛背上的大汉打量二人一番,看见洛桑德吉手里的铁杵,赶紧翻身跳了下来。
“上师。”大汉直接匍匐在洛桑德吉脚下,“我们是送供奉去塔尔寺的,格古您这是要去哪里?”
路晓明吓了一跳,赶紧让到旁边,没想到这“神经病”喇嘛地位还不低。
洛桑德吉果然牛逼,人家这么恭敬的拜他,他还不乐意,举起铁杵在大汉脊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大声呵斥:“还不把人叫回来?!”
路晓明不懂叫回来什么,人家明白,大汉赶紧爬站起来,转头嘬唇打了个呼哨。“上师,我叫他们回来了。”
远处传来呼哨回应,急促的马蹄声开始向这边接近,两名追杀狼群的骑手回来了。路晓明简直无语,人家可是救了你的,你就这态度?
大汉又恭恭敬敬转向洛桑德吉,“上师,您要去哪里,草原上最近不太平,让我们送您去吧。”
洛桑德吉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去哪里我都无所谓,可我……”
路晓明眼见不好,赶紧抢过话头大喊:“没问题,我代表他答应了!”
路晓明的想法很简单,这喇嘛一个人在草原上逛荡太危险了,可自己也不能老是和他在一起,不是嫌他麻烦,而是怕给人家带来灾祸。现在正好,把他塞给这些人带去塔尔寺,自己也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然而,事情没这么简单,路晓明话音刚落,洛桑德吉喇嘛反手一把抓住路晓明手腕,笑眯眯说:“这样也可以,不过,你得跟我同行。”
路晓明心说你多大的人了,还离不开?可还不等他拒绝,那个藏人大汉走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上师,请上牦牛。”
路晓明眼看拗不过,只好在人家的搀扶下爬上了一头牦牛,在这期间洛桑德吉还是不撒手,仿佛生怕路晓明跑了似得。还别说,路晓明其实真有这个打算,奈何无果。
路晓明和洛桑德吉大喇嘛手拉着手,缠缠绵绵上了同一头牦牛,队伍在大汉的指挥下,转向往西,踏进了大雪中。
牦牛身上生着一层厚厚的毛发,几乎都要拖到地面,皮下有厚厚的脂肪,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完全不在意。它们步态稳健有力,坐在背上只有轻微晃动,跟摇篮似得,比骑马舒服多了。
“为什么还不撒手。”路晓明满肚子不乐意,已经上了牦牛,洛桑德吉依然逮着他手腕。
洛桑德吉“哈哈”一笑,“我与你有缘嘛。”
路晓明暗自腹诽,“你知道我是谁啊就有缘?”
说实话,路晓明并不排斥和这些藏民同行,如果是旅游的话,他会非常乐意。可现在他是在逃亡,追兵随时可能会来到,他怕再出现索嘎勒家那一幕。
高原上的气候独特,队伍前行了两个小时,最后一阵大雪落下,犹如拉开了帷幕,天空豁然开朗,刺目的日光紧跟着照射了下来。天气转换来得如此突兀,刚才还是大雪漫天,下一刻就晴空万里。
这里虽气候寒冷,阳光却异常强烈,晒得人暖洋洋的,牦牛背上的人们赶紧脱掉厚厚的皮衣。头顶上是如火烈日,脚下是冰渣积雪,犹如夏天行走在冰块上,冷热夹击的感觉那叫一个爽!
很快,大地也开始升温,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草地被泡成了浆糊,一片泥泞。这样的路况下,牦牛依旧脚步沉稳,基本不受影响,那两匹马就惨了,几乎一步一滑,不小心就跑了个劈叉。
黄昏时分,越过一座土坡,前面是一片洼地,里面更是一片稀烂,有两辆汽车陷在里面出不来,车上的人全都爬到车顶上焦急张望。
两辆车一水儿的路虎揽胜,车顶上的人男女老幼什么打扮都有,总共9人,看打扮像是游客。他们看见牦牛队,立刻站起来用力挥手大声呼喊求助。
领队大汉犯了难,这下面的烂泥差不多齐大腿深,牦牛也下不去,看着干瞪眼。好在那些人跳下来一位,从车头拽出一根钢缆,趟着烂泥跑了过来。
“把牦牛集合起来。”领队大汉招手大喊,藏民们立刻下来,将牦牛向一起集中。
拽着钢缆过来的是个身材健硕的汉家男子,他把双手背在后面,抓着缆绳钩子,身体向前倾斜了有60度,等跑到牦牛队前的时候,连胸膛带下巴已经被烂泥糊的不成样子了。
“谢谢各位,谢谢……”男人连声道谢,抬头看见了路晓明和洛桑德吉,赶紧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个佛礼。很明显,所有藏民都下来了,只有这个喇嘛和路晓明还端坐不动,肯定身份不俗。
洛桑德吉颔首微笑,生生受了这一礼。
领队大汉接过缆绳钩子,那边大伙儿已经把四头牦牛并在了一起,他将钩子挂在牛驾上,做好了拉拽的准备。
洼地中,那帮子人忙了一会儿,用另一辆车上的缆绳把两辆车连在一起,三方形成了个串联。
岸上的藏家大汉见诸事皆备,抬手一挥,“拉!”
藏民们立刻开始赶牦牛,一片呼喝声中,四头牦牛有力的四肢向后蹬,钢缆顿时崩得笔直,陷在泥潭里的越野车被拉动,慢慢向着高坡上滑。
“上师,感谢您的帮助。”眼看脱困在望,那个汉家男子松了一口气,凑在路晓明他们的牦牛边满怀感激说。
“不用多礼。”洛桑德吉微笑着说:“出门在外,当守望相助。”
“是啊是啊。”汉家男子连连施礼,然后抹了把手上的泥,从腰包里掏出来个事物查看。
看清了他掏出来的东西,路晓明脸色顿时一变,那赫然竟是一个环形的玉璧,与他从前所见一模一样!显然,这帮子人也是天庭派来抓自己的,没想到,他们竟然都追到了这里。
一惊过后,路晓明立刻悄悄握紧了拳头,他打定主意,只要自己一被发现,就立刻动手,决不能让这些人伤及无辜。
一念及此,他从牦牛背上探出头,死死盯着那人手里的玉璧,只要上面一出现自己的标记,就立刻动手!
然而,玉璧上毫无反应,一片空白,那个男人在表面抹了两把,又放回腰包内。向下看,第一辆车子已经上岸,第二辆也快了。
“上师,我过去看看。”男人打了声招呼,转身跑向洼地边。
路晓明疑惑不已,这玩意儿据说是广成子亲手炼制的,那可是仅次于尊者的存在,他炼制的东西也会出故障?
路晓明还没琢磨出个道道来,那边两辆车上岸,检查整理一番后,全都打着了火。
一片道谢声中,路虎车队开向了东面,逐渐远去,牦牛队重新整理了一下,拴好货物,绕过洼地开向了西方,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西面,塔尔寺已不远。
第二十二章:悟
黄昏时分,西面出现了一抹金黄,塔尔寺到了。
塔尔寺已有700余年历史,经过不断扩展,到如今已颇具规模,远远望去,金碧辉煌的殿堂布满了一处山坳向阳面的高坡。
“上师,我们就要到了。”领头的藏民大汉兴奋说。
不知为什么,看着宏伟的寺庙,身为格古的洛桑德吉皱起了眉头,还摇头叹了口气。
“路朋友。”洛桑德吉终于松开抓了一路的手,对着路晓明轻声说:“到了这里,你我缘分已尽,你随时可以走了。”
路晓明这一路上都想着得离开,可看见洛桑德吉的神情,不知怎么心中一紧,随口拒绝,“我这会儿又不想走了,这里看上去不错,玩几天再说。”
洛桑德吉闻言有些惊诧,随即低下头点了点,没有再说什么。
牦牛队开进了山花烂漫的山坳,大道两边,每隔一段就有来拜佛的藏民,他们双手绑着木板,身前捆着牛皮帘子,一步一磕头,用身体丈量大地,拜向塔尔寺,虔诚无比。
据说虔诚信佛的藏家,每年都有一人在朝圣的路上,他们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表达虔诚,一去经年,有些人就这样死在了半路上。
路上偶有僧侣行路,对这一幕熟视无睹,遇见格外虔诚的人,他们还会诵几句经文祝福。与之相对,骑在牦牛背上的洛桑德吉面露不忍,不住摇头叹息。
路晓明看得好奇,问:“信徒虔诚不是好事吗?”
洛桑德吉看着路晓明的眼睛,反问:“信徒?佛要信徒做什么?”
路晓明被问得一滞,佛要信徒做什么?供奉?香火?传播自己的思想?或者……
洛桑德吉接着说:“佛说:因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众生皆苦,而唯有看穿诸般苦,方得喜乐自在,以此教化众生,是为了让众生脱离无边苦海,如此,要这样的信徒做什么?”
这话听得路晓明头昏脑涨,“慢着慢着,第一句我就没听明白,你刚说众生皆苦?难道也包括咱们?”
洛桑德吉直视路晓明,“难道,你不苦?”
路晓明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后嗫嚅着嘟囔:“难道你就不苦?”
洛桑德吉被反问的面色一暗,低下了头,“我也苦……”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话语,“这位格古,您的话我可不同意,若是潜心向佛,悟明佛理,自然就不会苦了。”
俩人骑在牦牛背上转头看,说话的一名穿着袍子的格洛喇嘛,看上去比路晓明岁数稍大,脸庞枣红色,相貌堂堂。他跟在牦牛边亦步亦趋,显然是一直在听二人交谈。
洛桑德吉闻言二话不说,抬起铁杵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格洛喇嘛口宣佛号承受。
敲完,洛桑德吉淡淡说:“佛理其实很简单,根本就不需要悟,你们悟来悟去全都是瞎琢磨,结果从生琢磨到死,什么事情都没做。”
“噗嗤……”路晓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这洛桑德吉格古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
不过那位格洛喇嘛可笑不出来,他被敲了一棒子,又听见这番话,立刻就愣在了当场,皱眉思考着,时而点头,时而又摇摇,仿佛魔怔了。
牦牛队渐渐远去,回头看,那人还站着不动,路晓明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把他打傻了吧?”
洛桑德吉摇了摇头,“如果这样就傻了,说明他原本就是个傻子。”
路晓明又听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话间,牦牛队已经到了塔尔寺山门前,早有一位大喇嘛领着群格楚喇嘛等在了台阶下。领队的大汉立刻上去见礼,并奉上了清单,表明这是某乡藏民供奉,托他们运来的。
大喇嘛寒暄一番,向后招手,那些年轻力壮的格楚喇嘛一拥而上,开始卸下货物往寺庙里搬。
那位大喇嘛巡视一番,看见端坐在牦牛上的洛桑德吉,一怔,赶紧迎了上来。
“敢问,这位上师,您是哪座寺庙里的格古?”大喇嘛双手合十问。
洛桑德吉连忙还了一礼,“我是西林寺的洛桑德吉格古,云游四方,来到了这里。”
大喇嘛愣了一下,似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座西林寺,不过看那铁杵比自家寺庙里的还要精美古旧,料想这西林寺恐怕不凡,他不敢怠慢,连忙抬手相请,“上师,既然来了,就请去本寺小住一些时日,留下些佛法心得容晚辈们参悟。”
这种行为在僧侣间很寻常,并且对洛桑德吉也很敬重,可洛桑德吉却有些犹豫,思考一番后竟然转头看向身后的路晓明,“路小哥儿,您觉得,咱们该去吗?”
恭请的大喇嘛闻言心中一惊,路晓明穿着普通裕固人的装束,并且颇为年轻,而身为格古的洛桑德吉遇事竟然向他请示,难道……他竟是隐藏的高人大能不成?
“这位上师,本寺也向您发出诚挚的邀请。”大喇嘛赶紧用更恭敬的姿态邀请路晓明。
路晓明左右一琢磨,洛桑德吉似乎又开始犯糊涂了,甭管怎么说,先把他诓进人家寺庙里吧,然后自己寻机溜走就是,主意已定,他笑嘻嘻满口答应;“没问题,那咱们就在你这里住下吧。”
洛桑德吉再也无话可说,和路晓明一同下了牦牛,在一干喇嘛的簇拥下,登上了塔尔寺的台阶。
不一会儿功夫,得了通报的塔尔寺格古领着一班喇嘛迎了出来,双方在殿门外先做了一番交流,洛桑德吉的学识令一干喇嘛大为叹服,惊为天人,客客气气把他俩迎向了庙宇群后方。
塔尔寺有殿宇房舍数百,铺满了整片山坡,路晓明和洛桑德吉被引到最后的僧房时,天已经全黑了。二人独占一片小院,吃过糌粑酥油茶后,早早睡下。
翌日,清晨。
路晓明起床的时候,洛桑德吉已经被人请去见塔尔寺的住持活佛,他趁此机会准备开溜了。这里非久留之地,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能在哪里停留,仿佛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逆风翱翔,直到精疲力竭摔死。
收拾好行装,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身无长物,来去孑然,只把对亲人的牵挂背在身上。他想家,想爹娘,想妻小,却不能去看他们……
出了小院,路晓明绕过一座座庙堂,走向山门方向,路上遇见三三两两的喇嘛,有见过他的相互施礼,不认识的擦肩陌路,很快就来到了大金瓦殿。
这座金碧辉煌的雄伟大殿前已满是信徒,匍匐一地,虔诚朝拜,诵经声一片。路晓明对此并不感冒,低着头从信徒们之间快步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路晓明脚步一顿,抬头看,一位藏家少女背对他站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由于这里的信徒人挨着人,全都五体投地,几无缝隙,唯一的通路就在那少女脚下,他只得走上去客客气气说:“姑娘,能不能烦劳移下步?让我过去。”
这少女年约17-8岁,身姿娇小婀娜,穿着一身单薄的白底藏裙,乌黑的长发披散至腰间,头顶上戴着个用野花扎成的花环,楚楚动人。听见路晓明的话语,她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眉眼分明的脸蛋,对着路晓明嫣然一笑,“做早课的时间,山门关着,你要去哪里呢?”
这少女的面容谈不上很美丽,不过明眸皓齿,笑起来极为动人,面对她灿烂的笑容,路晓明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山门关了吗?”路晓明犯起难来,“什么时候会开?”
“应该用不了多久了吧……”少女有些不确定,想了想说:“等大金瓦殿里的喇嘛们念完经就好,就在这里等吧。”
路晓明回头看,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坐满了喇嘛,正在虔诚诵经,事已至此,他只得面对大殿站定,耐心等待。
身后有人碰了碰,是那个少女,她低头从侧面伸过脑袋好奇问:“你怎么不拜?”
路晓明微微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在他想来,喇嘛们赞颂的神佛和天庭都一个系统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拜?想了想他索性反问:“你又为什么不拜?”
少女有些尴尬,吐了吐舌头缩回去,不再纠缠这事儿,默不作声站着,俩人一前一后,静静等待早课结束。
他们念的经路晓明完全听不懂,也没兴趣,只觉得这一场早课太特么长了,等到终于结束后,差不多都上午九点了。大殿里跑出来个小格楚喇嘛,穿过信徒们跑向山门方向,路晓明精神一震,让开道路,跟在了后面。
他这一转身整好面对那个少女,少女嘴角含笑看着他,轻声说:“你只怕还是走不了。”
路晓明不明所以,怎么这姑娘年纪不大,神神叨叨的,不等他开口问,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喊:“上师留步,我家主持请您过去一趟。”
少女俏皮一笑,歪了下脑袋,说:“我叫卓玛,你记好了,也许,我们还会再相见。”
她的话音刚落,路晓明胳膊一紧,转头看,一个枯瘦的老喇嘛逮住了他,竖起单掌弯腰施礼,恭恭敬敬说:“上师,请跟我来吧。”
路晓明皱眉看了老喇嘛一眼,忽然察觉身后有异,猛然转回身头看,只见身后空空如也,那个少女竟然消无声息消失了!
第二十三章:见佛
“上师,您在看什么?”老喇嘛看见路晓明回头看着空气,疑惑问。
路晓明反问:“刚才我身后站着一位姑娘,你看见她去哪儿了吗?”
“姑娘?什么姑娘?”老喇嘛一脸蒙圈。
路晓明证实了心中所想,没有再追问,抬手示意老喇嘛带路。很明显,那姑娘只怕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并且就连这都是人家故意为之。
这么想来,她肯定不是凡人,而是故意来拦着自己的,如果不是她的阻拦,自己到了山门外,必然会翻墙出去。就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塔尔寺的主持就来请自己,这种关联恐怕也不是巧合。
自从开始逃亡,由于步步危机,路晓明已不像以前那样鲁莽,遇事学会了思考。可这件事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那姑娘是什么人?她这么做目的何在?
左思右想想不出头绪,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跟随老喇嘛来到了渡母殿。到了这里,老喇嘛站在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路晓明自己进去。
进了渡母殿,路晓明左右打量,大殿中满是精美的堆绣,熠熠生辉,一路走来,堆绣内容除了佛教故事外,还有很多宗喀巴大师母亲的画作,路晓明看不太懂,一路走马观花。
过了前殿,后门处是一条布满彩绘的长廊,一排转经轮延伸到尽头。尽头处是一座相对低矮狭小的内殿,那位主持活佛应该就在那里面。
路晓明正要踏进长廊,身边一位喇嘛抢先走了上去,大步向前,一路波动转经轮。路晓明皱了下眉,目送着喇嘛走进内殿后,方才跟了上去。
走进内殿,迎面是半躺着的弥勒睡像,咧嘴大笑憨态可掬。再后面是高大的释迦摩尼,右手作拈花指,闭着双眼,宝相**。
路晓明有些奇怪,一般的佛殿正中,只会供奉一尊佛像,怎么这里供奉了两尊,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见后排列。正琢磨着,身后传来苍老的话语,“这位就是路上师?”
路晓明转回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长眉低垂的喇嘛,微笑看着自己。
就算路晓明神经再大条,这时候也察觉到了异常,凭自己的感知力,怎会让这喇嘛欺到身后而不自知?这塔尔寺恐怕有古怪!
这喇嘛并非老者,虽然眉梢几乎都垂到了腮边,他的脸庞却细嫩如弱冠少年,看见路晓明目露警惕,他无声笑了笑,走向殿后,朗声说:“此殿名为三世殿,供奉着未来佛、现在佛以及过去佛。”
说完,长眉喇嘛走进了佛殿后面一间小屋,转过墙角不见。
路晓明犹豫一番,转过身就走,这里绝对不寻常,他打算赶紧离开。可就在他转身的当口,耳畔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铁器落地,“当啷!”
路晓明身形一震,两大步绕到了佛龛后,果不其然,洛桑德吉正靠在佛龛下沉睡,歪歪斜斜,怀里抱着的铁杵滚落在地。
路晓明心中一紧,连忙抓住他用力摇晃,可洛桑德吉被摇得光头乱晃,就是醒不过来。
“路上师。”里间传来大喊,路晓明霍然转头瞪过去,这次是一个中年喇嘛,高大健壮,向自己行了个佛礼,又转向一侧,“主持活佛相请,快进来说话。”
路晓明急眼了,不搭理那喇嘛,转回去抓着洛桑德吉更用力地摇晃,大声呼喊:“洛桑德吉!洛桑!快醒醒!”
然而,洛桑德吉软的像根面条,五感似乎完全闭塞,依旧毫无反应。
“路上师,不要做无用功,进来说话吧,等会儿他自然会醒来。”门里的中年喇嘛语气已有些不耐。
路晓明揪着洛桑德吉,心念疾转,现在可以肯定,这塔尔寺不善,洛桑德吉只怕是着了他们的道。敌情不明,想要带走昏睡不醒的洛桑德吉,只怕要冒很大风险,可要是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跑……
路晓明正自权衡利弊,里间传来个苍老舒缓的声音,“路晓明仙官,如今塔尔寺外面已经被天庭的人包围了,还不快来我这里?”
路晓明悚然一惊,“什嘛?!”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想了想,路晓明阴沉着脸问。
里间那个声音再起,“我等乃出家人,不打逛语,路仙官别在耽搁了,迟则生变。”
路晓明闻言又犹豫了一番,一咬牙,扛起洛桑德吉走进了黑沉沉的里间。
里间有一张卧榻,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喇嘛盘膝坐在榻上,双手不断捻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眼睛微闭着。在他周围,站着八个喇嘛,高矮胖瘦形态各异,全都姿态恭敬。
再仔细看,老喇嘛前面的卧榻上赫然放着一块环形玉璧。
“你们也是天庭的人?”路晓明脸色瞬间一变,握紧了拳头。
老喇嘛停止念诵,叹了一口气,“路仙官,不必惊慌,我们不是玉帝的下属。”
路晓明扛着洛桑德吉站在门口,冷冷戒备着。
老喇嘛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看了路晓明一眼后,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那块玉璧上,抬起手来,坚硬的玉璧已碎成一摊齑粉。
“我等都是佛门弟子,我佛如来门徒,岂会为玉帝办事?”老喇嘛艰难下了卧榻,立刻有几名喇嘛把他搀扶住,颤颤巍巍走到了路晓明面前,笑着说:“我乃阿难尊者。”
路晓明眉头皱得更紧,不言不语。
自称阿难的老喇嘛点了点头,突然脸色一变,厉声断喝:“古佛,还不醒来!”
凭路晓明现在的肉身,战斗机擦着他飞过都毫无反应,可这老朽的阿难一声吼,却震地他眼前一黑,身躯晃了三晃。好在他赶紧稳住心神,才没有把肩上扛的洛桑德吉扔下来,只是脸色已有些发白。
“谁在大吵大嚷?”肩上传来洛桑德吉不满的嘟囔,被这吼声所震,他终于醒了过来。
挣脱路晓明下地,洛桑德吉挠了挠头,“我的铁杵那?”
许是想到了什么,洛桑德吉嘱咐路晓明“你等我下”,慌慌张张跑去前殿,寻找自己的铁杵去了。
“他是古佛?”路晓明喘了几口气问。
阿难点了点头,“他正是过去佛,燃灯古佛,游荡在人间已不知多少万年。你这一路之所以没被天庭发现,正是因为与古佛同行,他身上的混沌之力掩盖了你的翻天印。”
路晓明稍加琢磨,脸色渐渐阴沉,反问:“那现在天庭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阿难尊者面露难色,想着措辞。
“难道是你们传出去的消息?”路晓明逼近一步,面上涌现出一抹戾气。
阿难尊者被路晓明一逼,下意识退后一步,连忙分辨:“路仙官别冲动,此事,乃是我佛如来的安排。”
“滚!”路晓明再也不愿听他们嗦,突然发动,抡拳对着阿难面门就砸。
阿难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退后一步,已经闪到了墙角。路晓明一拳落空,不等收回,身边传来一声暴喝,一个钵大的拳头横着抡向他太阳穴。
一拳逼退阿难,路晓明低头拧身一旋,躲开来拳,单指点向另一名喇嘛的胸口。那名喇嘛吓了一跳,立刻用双手比划了个圆端在胸前,金光一闪,一面金色的镜子出现,挡住了路晓明手指。
“当”的一声,手指点在了镜面上,顿时一股大力反弹回来,把路晓明震地倒飞了出去。身在半空,他腾空翻转,脚在墙壁上一蹬,整个人缩成一团,竟然就这么横着吸在了墙上。
不大的屋子里乱作一团,喇嘛们全都怒吼着扑了上来,个个凶神恶煞,唯有那个老迈的阿难尊者独子站在远端。
路晓明把心一横,在墙上连转三匝,猛然发力一蹬,身形贴着天花飞射向阿难尊者。敌人太多,并且个个实力不俗,他打算擒住这个阿难,然后挟持作人质。
想法虽好,却不现实。
路晓明身形如电,转瞬就欺到了阿难对面,探出手抓向他咽喉。可就在将要沾到之际,阿难眼睛瞪圆,对着路晓明发出了一声狂怒的咆哮。
一阵狂风扑面而来,路晓明被震地眼前一黑,倒飞出了房门,摔落在地。
不等他爬起来,那一帮喇嘛全都腾身而起,用身体做肉弹,对着他扑了下来。路晓明眼见没法躲闪,心中暗呼“糟糕”,这下铁定得被抓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洛桑德吉的怒吼声,“滚开!”
一根黑铁杵抡了过来,只听“呜”一声怪响,扑过来的一大摞喇嘛被打炸,全都哀嚎着飞了回去。路晓明见机,赶紧一个乌龙绞柱站起来,抓住了洛桑德吉。
洛桑德吉手拿铁杵,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
摔了一地的喇嘛们挣扎着爬起来,面面相觑,不敢和洛桑德吉对视。阿难尊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拜在地上,转眼泣不成声,哀求道:“古佛,诸界大乱,战端将起,我西天佛门也难独善其身,求古佛献出混沌之力,让我佛如来三世合一,得成无上大道,光大我佛门。”
“废话!”路晓明厉声呵斥,拽了洛桑德吉一把,“我们赶紧走!”
洛桑德吉面色铁青,和路晓明抓在一起跑向前殿,那帮喇嘛大骇,赶紧去追,却被阿难尊者抬手拦住。
“让佛祖们自己去解决吧……”阿难尊者跪在地上轻叹。
喇嘛们面面相觑,全都垂下了头,默默无言。
第二十四章:涅槃
路晓明和洛桑德吉抓在一起逃到了前殿,几步之间他就有了决断,带着洛桑德吉杀出去,做生死一搏!
殿门已近在咫尺,并没有人看守,两步就能跨出去。
就在这时,三世殿前殿出状况了,他们二人刚跑到佛龛后,眼前突然金光大作,那尊如来佛祖的金身塑像竟然动了!只见那尊一丈多高的立像缓缓转过身,对着迎头冲来的二人伸出来手掌,“古佛,慢走。”
金色的手掌见风就长,等完全伸展后,已大到不可想象,充塞满了整间大殿。路晓明心头发狠,运足全力,对着手掌心一拳夯了过去。
出乎预料,这一拳竟然毫不受力,路晓明一个不防,趔趔趄趄穿过金色的手掌跌了过去。回头看,巨大的手掌已变成半透明,可以清楚看见另一边,洛桑德吉正抬起铁杵抵在那掌心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
“答应我吧,我可以替他抹去翻天印,还送他安全离去。”如来金身竟然开口说话了。
路晓明勃然大怒,指着如来佛祖咆哮:“别听他屁话!”
然而,对面的洛桑德吉听见这话,却缓缓收回铁杵,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你说的话,可当真?”良久后,洛桑德吉问。
如来声音传来,“你我皆为佛,怎会打诳语?”
路晓明大急,侧身对着半透明的手掌撞,奈何刚才还仿若无物的巨掌,现在竟犹如铜墙铁壁,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他只得朝对面大喊:“千万别答应那混蛋!”
“唔……”路晓明喊声未落,殿门方向传来沉重的鼻息,回头看,那尊弥勒佛金身伸了个懒腰,竟然坐了起来。
“刚才谁说如来是混蛋?”弥勒佛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问。
“我!”路晓明现在已气得失去理智,深陷两尊佛的夹击中,他完全不知害怕,恶狠狠答应。
弥勒佛金身站了起来,冲着路晓明抖了抖大肚子,忽然哈哈大笑:“你说得对,他的确是个混蛋,可我佛门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扬光大,所以……他的要求我答应。”
如来转头看了一眼,嘴唇不动,话语声从虚空传来,“睡了500年,你终于想通了。”
弥勒佛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就想通了,只是还想再好好睡一觉。”
“那如今,你可睡足了?”如来追问,语气有些急切。
弥勒佛看了路晓明和洛桑德吉一眼,无奈说:“倒是还没有睡足,可没有时间了,我就成全你吧。”
说完,弥勒佛向前跨出一步,身形竟然一分为二,一个愣愣站在原处,另一尊则一步步走向如来金身。转瞬之间,前一个弥勒佛融入了如来体内,留在原处那个则燃起了白色的冷火,熊熊燃烧。
“弥勒,我留你一丝灵魂,轮回十万世后觉醒。”如来金身塑像低吟,左手一挥,一条金色细丝飞入那尊燃烧的躯体眉心。金线刚一进入,火焰陡然增强,转眼就把那尊金身烧得一干二净。
三世殿中,自此没了那尊弥勒佛。
转向另一边,洛桑德吉也抬起了头,目光淡定,似是有了决断,他对着如来金身说:“虽然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不过只要能帮路小哥,我答应你!”
“把你的铁杵和灵魂交给我。”如来闻听这话,语气激动起来。
“你疯啦?”路晓明气得破口大骂,“这根本不值得!”
隔着半透明的手掌,洛桑德吉对着路晓明咧嘴一笑,说:“睁开眼睛,世界就在,闭上眼睛,世界就不在,这世界原本不在身外,而在你的心里……”
说完,不等路晓明反应过来,洛桑德吉抡起黑铁杵,重重敲在了自己天灵盖上。“梆”的一声,鲜血四溅,洛桑德吉仰头倒在了地上,热血顺着地蔓延,画出了一幅莲华。
“不!”路晓明心胆俱裂,瞪大眼睛呐喊,奈何洛桑德吉喇嘛已毫无反应。
撕心裂肺的喊声中,洛桑德吉眉心里飞出一条金线,蜿蜒裹住落在地上的铁杵,飘向如来金身塑像,被他一口吸进了腹中。
“天庭的路仙官。”如来佛祖金身叹了口气,哀伤说:“我西天十万佛子,加上凡世间百万信徒,都需要我的庇护,如此,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滚!”路晓明眼含热泪,恶狠狠喷了一声,转过身就走。
如来金身对着路晓明背影探出手,“且慢,让我为你解除法印,再送你平安离开。”
路晓明这时刚走到大殿门口,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猛然转回身,瞪着金身立像咬牙切齿低吼:“你离我远点!”
说完,路晓明一步跨出,纵身一跃,跳上了三世殿屋顶。
三世殿内,如来金身叹了一口气,转回头,洛桑德吉的尸身上也燃起了白色的火焰。他抬起手在自己的眉心一抹,说:“我也还你一丝魂魄,轮回十万世后觉醒。”
说完,他抬手一甩,一丝金线钻出来飞向洛桑德吉的尸体。
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丝金线飞了一半后,竟然又调头飞了回来,瞬息钻回了金身眉心。如来金身浑身一震,慢慢坐了下来,喃喃自语着,“奇怪,我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金身坐在了莲台上,又变成了泥塑木雕,容貌竟然变了,既有些像原本的如来佛祖,又有些像是洛桑德吉……
三世殿的金顶上,路晓明站在尖端,如一根迎风挺立的标枪。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洛桑德吉的音容笑貌,那个和善的大喇嘛,庇护了自己一路,竟然这么死了,自己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站在高处举目四望,塔尔寺各处都围着行踪诡异的人,总数足有好几百!
路晓明这是心中犹如堵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压抑,他目光冰冷,纵身跃起,如怪鸟般扑向塔尔寺后的坡顶。那里由于处在高处,地势险要,守卫的人比较少。
事已至此,摆在路晓明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闯出去!
事情到现在已很明显,这些天庭的人都是塔尔寺招来的,目的是要挟洛桑德吉。现在洛桑德吉死了,自己脑门上的印记显现,这些人都能探测到,这一次的逃亡只怕是九死一生!
这边路晓明刚一发动,围着塔尔寺的人立刻警觉,开始沿着寺庙外围向高坡顶聚集。他们似乎和塔尔寺达成了某种协议,只在庙外行动,绝不踏入寺庙一步,这无形中帮了路晓明大忙。
路晓明展开身形,几个起落就蹿出塔尔寺范围,接近了坡顶,而这时援兵还都在半路上。
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理由很简单,路晓明在下面就已看清,这里只有一支小队,大约7-8个人。不过等赶到后,路晓明才发现这里人少自然有人少的道理,守卫在这里的全是精兵强将!
这些人他大多数不认得,不过当先二位他是熟的不能再熟,赫然竟是海州办事处的主任关二爷和周天!
关圣爷今天穿着一身大红唐装,反背着青龙偃月刀,威猛无双,眼看路晓明势若奔雷扑过来,他重重一跺脚,把大刀片子抡了一圈,扎里扎萨大喊:“某家在此,你休想过去!”
这一手的确够威风,明晃晃的大刀转了一圈,刀锋过处,特派员们抱头鼠窜,这要是慢一步,准得被腰斩。等到关二爷摆好了架子,他附近就跟水洗过似得,再无别人。
路晓明看得眼睛一亮,这真是天助我也!他毫不停留,对着关二爷直直冲了过去,抡拳就打。
关二爷豪气干云,又一把甩飞大刀,举着拳头和路晓明对夯,嘴里“哇哇”怪你:“我不占你的便宜!”
两拳相接,山摇地动,可结果却让人瞠目结舌。
按照路晓明事先的估计,现在的自己和关二爷对打,实力应在伯仲之间,自己胜在速度和灵活性,招式变幻莫测。而关二爷力量和肉身明显占优,这一记拼拳自己应该稍稍处在下风,然而……
拳头刚碰在一起,关二爷就“惨嚎”着飞了出去,张牙舞爪,路晓明几乎没有感受到阻力,前冲之势不减,转眼掠上山头。
身后烈风卷来,那是施展天机步扑上来的周天,路晓明脚下不停,返身还了一掌。周天短时间速度要胜过自己,可后力不继,只要不给缠住就行。
双掌相接,“啪”的一声,一股柔和的推力传来,路晓明立刻如俯冲的雄鹰,沿着另一边的山坡飞向山底,肺腑完全没有受到震荡。到这时候,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二位是在帮自己逃脱。
山脚下,路晓明稳稳落地,转身向上微不可查点了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追兵杀来,路晓明立刻启动,转过身跑进了一望无际的高原草甸,奔向东南方。
高坡上,周天和关二爷对视一眼,暗叹了一口气,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余下只有靠路晓明自己了。
一阵引擎轰鸣声传来,两架直升机掠过他二人头顶,向着狂奔的路晓明俯冲而下。再看远处,十几辆越野车排成一线,跟在后方急追,带起排排尘土黄龙。
塔尔寺周围,参与追捕的好几百人全部转向山坳外,紧随其后追击。
周天看着转瞬远去的路晓明,揭开了眼罩,露出湛蓝色的法眼。忽然,他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失声惊呼:“是黑曜星君!”
第二十五章:亡命天涯
路晓明在大草原上狂奔,尽管知道很难跑掉,可他还是只能跑,稍慢一步,就会被数不清的追兵淹没。后面那些可不是小兵甲小兵乙,最次那个都是自带神通的特派员!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压了过来,首先追上的是那两架直升机,两机齐头并进,开始减速,紧跟在了路晓明后上方。
“路晓明仙官!”一架直升机上传来粗莽的喊话,“立刻悬崖勒马,天庭既往不咎,并许你高官厚禄,否则,格杀勿论!”
下面显然是得了天庭的新命令,行动由抓捕变成了格杀。
路晓明咬着牙向前跑,根本不理会这空洞的威胁,被捕或者被杀,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扩音器里的喊话声立刻提高了四个八度,变得更为尖锐,厉声大喝:“路晓明!你还不知悔改?!”
话音刚落,只听“喀拉拉”一声炸响,一道蓝色闪电自天而降,劈向路晓明。
狂奔中,路晓明头也不抬,向右做了个侧手翻躲开,继续向前跑。接下来,人的雷电一道接着一道,追着他劈,声威越来越大,犹如天劫降临。
路晓明身形敏捷如风,始终维持着高速奔跑,往来闪躲,雷电愣是劈不着他。不过在持续不断的干扰下,他的前进速度明显变慢,后面的大队追兵开始慢慢接近。
“狂徒!还不束手就擒!”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喝,滚滚震动大地,同时一股难言的重压逼了下来。路晓明狂奔中抬头看,一大团阴影追着自己砸了下来。
就在将要砸中之际,路晓明猛然急刹,向后一纵,前方轰鸣巨响,一座十丈高的八角玲珑宝塔墩在了前路上。这是托塔李天王的法宝,从天庭直接发下来,只能施展一次。
路晓明突然来了个急刹,紧追不舍的两架直升机呼啸而过,在前方偏转掉头。路晓明立刻再次拼命先前奔跑,转眼又从两架开始减速的直升机腹下冲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路晓明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架直升机腹下攀着个年轻男子,正冷冷看着自己。这人身材精干,一头长长的绿发蓬松向后,露出尖削的面孔,目光阴冷毫无感情。
只不过转瞬,路晓明再次超过两架直升机,继续向前狂奔。那两架相对横在半空的直升机又立刻偏转九十度,尾随在后急追,不时便赶了上去。
一片巨大的轰鸣声中,狂风劲吹,路晓明狂奔中揪住自己的袍子,虎吼一声扯得粉碎,精赤着上身继续跑,布片被刮得贴地漫卷。他现在胸中怒火熊熊,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跑!跑!跑!
“你跑不了!”头顶上传来尖锐的嘶喊,犹如铁器摩擦一般难听。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当头刺了下来。
路晓明来不及抬头看,就势向旁边一滚,两道灰色的刀光抽在了地上,几无声息,地面上出现了两条平行的裂缝。
路晓明如个皮球,向前翻滚了两下,展开身形继续跑,向左看,刚才攀在直升机下那个男人追了过来。
只见他身背一对弯刀,四足着地快速交替,仿佛是一只凶猛的野兽,速度明显比路晓明要快。高速狂奔下,迎面的烈风将这人长发刮得向后倒卷,野性十足,他的双目根本不看前路,一直盯着路晓明,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斜斜的笑。
只是几个起落,这人就追了个齐头并进,他高高跃起向前一扑,立刻超过路晓明,身形一旋,立刻绽开一团刀光,迎着路晓明卷了过来。
刀光舞成了一团青影,路晓明连连变换脚步,左右闪烁不定,目疵欲裂大吼:“给我滚开!”
“飒”的一声,双方以难以想象的高速交错而过,空气中带起了一溜血痕,路晓明绝尘而去,左肩胛骨上出现了一条伤口。那团青影倏忽及收,露出了男子的身形,他在原地晃了晃,面色一白,嘴角沁出一丝银色的血痕。
这一个照面,双方互有损伤,似乎是打了个平手,不过这人很清楚,路晓明怕被围住,急于逃跑,这才给了自己可乘之机,若是拉开架势单打独斗,他未必是对手。
男子脸上露出一抹狠厉,呲出尖牙嘶吼一声,向前一扑,又开始四足着地追向路晓明。
现在的路晓明犹如困兽,布满血丝的眼珠瞪得滚圆,低着头向前跑,双臂有力摆动。由于速度太快,背后伤口中渗出来的血全都被抛进了空气中,化为血雾。
喀拉拉!
雷电又劈了下来,路晓明斜跨一步躲开,保持速度不变。
身后传来野兽的低吼,逐渐逼近,那个男人又追上来了。路晓明怕被他拖住,只管继续跑,始终不回头。
阴魂不散的直升机一直飞在路晓明头顶上,其中一架这当口忽然超过去,向上做了个爬升,扔下了一个“黑球”。路晓明不敢随便转向,只得跑向黑球下落的方向,凝神戒备。
“黑球”落了一半,突然伸展开四肢,发出狂野大喊:“奎木狼,我拦住他,一起上!”
这时方能看清他的形貌,掉下来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黑大汉,双手尤其长,提着一对黑乎乎的八棱锤,外貌神似一头大猩猩。
“咚”的一声,黑大汉落地,拦在了路晓明前路上,狠狠一碰手中的巨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路晓明身形突然一拧,如狂风中的残叶,向后倒飞了回去。
自然不是被锤声所震,路晓明飞去的方向,正是追来的奎木狼。事发突然,双方迎头对撞,任他奎木狼如何敏捷也躲不开,眨眼间缠在了一起。
奎木狼是二十八宿里的一员,不过和那些老星宿比起来,明显差了一筹,路晓明见前路被挡,索性倒回来找奎木狼拼命。那个黑大汉虽然看上去威猛,不过速度似乎很慢,只要解决了奎木狼,凭他根本就拦不住自己。
转念间,倒飞的路晓明杀到眼前,手掌直切奎木狼面门。奎木狼大吃一惊,他四足着地追击,双刀背在了身后还没有取出来。
情急之下,奎木狼硬生生止住身形,向后做了个夸张的铁板桥,躲开路晓明致命的手掌,双手同时探到背后,握住了刀柄。
“呛啷啷”一声,两把刀几乎同时出鞘,只不过一把在奎木狼手里,另一把却被擦身而过的路晓明抽走。
路晓明刚才那一招其实就是最原始的乾坤手,左掌为虚招,藏在后的右手才是关键,只不过没有出拳攻击,而是趁势夺走了一把刀。轮速度,奎木狼要超过路晓明,可论武艺,他还差了一大截!
路晓明狂风一般挂了过去,又旋风一般卷了回来,根本不作停留,一溜匹练般的刀光兜头斩向奎木狼。
奎木狼这时候方才回过神来,怪叫一声,提着刀迎了上去,他接受不了这夺兵之辱。刚才发生的太快,他认为是自己一时大意方才吃了这个亏,想要立刻把场面找回来。
前面的黑大汉已经跑了过来,奎木狼认为就算自己战不下路晓明,只要拖延片刻,自己的同伴就会赶到,到时候二打一,还怕你个凡人特派员不成?退一万步讲,就算还是拿不下,后面的追兵前锋也快到了。
从奎木狼的角度看过去,后方烟尘滚滚,几辆越野车发疯般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开到战场。
看见自家援军的同时,路晓明弯刀劈刀。
这一击路晓明没有任何机巧,只将力道挥到极限,奎木狼不敢硬接,闪身躲开,刀随身动,盘旋一周刺向路晓明心窝。
路晓明这时已几乎陷入癫狂状态,根本就不招架躲闪,竟然迎着刀锋撞了上去,手中刀子一转,斜劈向奎木狼脖颈。
奎木狼大吃一惊,这打法已经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以命换命了!
如此搏命的打法,尽管奎木狼身经百战,却还从来没遇见过,顿时就慌了手脚,而生死搏斗中一旦失据,结局可想而知。
奎木狼判断的很对,路晓明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来的,如果不能快速把奎木狼解决掉,追兵就会越来越多,难逃被擒的下场,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一刀路晓明依旧毫不留手,奎木狼招式已经用老,无法躲闪,不敢换命,那就只有招架。
就在刀子将要扎进路晓明心窝刹那,奎木狼硬生生止住攻势,手腕一翻,弯刀变成反握,缩回来挡在了脖子外。
路晓明这时候已经杀红眼了,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刀子拼命劈了下去。
刀刃相接,发出清脆的“铿锵”声,材质完全相同的两把刀受不住路晓明的死力,同时应声崩断,两截刀刃弹飞了出去。路晓明断刀去势不减,破碎的刀口在奎木狼胸前一划而过,发出“嗤”的一声。
战场静了能有那么半秒钟,奎木狼呆呆低头看,一道伤口从他左肩一直划到右腋下,皮肉外翻狰狞可怖,银色的血狂涌而出。
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奎木狼心胆俱寒,怪叫一声转过身,四足着地拼命逃窜,不辨东西。他的自信心瞬间被击垮,现在对路晓明畏如蛇蝎,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路晓明一脸银血,犹如修罗,转过身对着扑过来的黑大汉掷出断刀,又咆哮着扑了上去。
在他身后,车队已经压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天罗地网
黑大汉双锤一并,“刚啷”一声,断刀柄砸在锤面上,反弹了回去。路晓明趁着他这一瞬目不视物,向斜刺里猛冲,绕过他继续向前狂奔。
跑不掉就作死。跑得掉就拼命跑,路晓明现在只能做这两件事。
黑大汉放低锤子,看见路晓明从自己侧方狂奔而过,连忙调头追,奈何他速度完全赶不上路晓明,距离越追越远。
“都下来!”黑大汉发生狂吼,两架直升机上又开始向下放人,一个两个又三个,追着路晓明砸地“嗵嗵”作响。
路晓明疯了一般跑,拼命变向,躲闪着迎头而下的攻击,尽量不与敌人纠缠。那几人接连扑空,稳住身形后立刻跟在后面追赶,不时用远程法宝偷袭。
路晓明在反复干扰下,前进开始变得很艰难,大部分体力都消耗在了躲闪上。
跑着跑着,身边大地震动,一辆越野车弹跳着追了上来,与他相距20米齐头并进。后车窗打开,里面飞出来一根绳索,向着路晓明蜿蜒伸展。
这是捆仙绳,一旦被捆住,就算是当年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难以挣脱。路晓明连忙止住冲击,连做两个后空翻躲开,可那绳头如活蛇一般,立刻折返,继续伸了过来。
路晓明一刻不停,临空转向,足尖在地上一点,竟然带着绳头冲向了那辆越野车。既然躲不开捆仙绳的纠缠,那就只有对操控它的人下手。
越野车里的人似乎没料到路晓明会这么做,惊慌呼叫着什么,猛踩油门想加速逃离。
路晓明速度已经跑了起来,岂容敌人逃走,他杀气腾腾,几大步跨到车边,撩起一脚狠狠踹了上去。那辆重达两吨的越野车在他脚下仿佛变成了玩具,应声飞了出去,在草地上剧烈翻滚,砸地尘土飞扬。
经过这一番耽搁,那边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几位追到,散开围了过来。
这些人应该都是二十八宿里的人物,正牌武将,在这凡间界虽然不能施展法术,可战力依旧不凡。路晓明单对单有把握能干趴下一个,对付两个就绝无希望,现在足有四个,更是没法交手。
不能打,那就只有跑,路晓明连做两个变向,把那个黑大汉晃晕后,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成功突破了包围圈。
那边几位破口大骂,不是码路晓明,而是骂那个黑大汉,不是他笨手笨脚碍事,路晓明还真没这么容易逃脱。
钻出包围圈,路晓明脚下不停,继续狂奔,从那几人和追上来的车队夹缝里蹿了过去。追来的几辆越野车同时急转,后轮甩开一大片尘土,转向继续追。
一旦脱离接触,头顶上雷电再次倾泻而下,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子硫磺味儿。路晓明左右闪躲,虽能保住自己不被劈到,可这样浪费脚力,根本就拉不开距离。
“呔!”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喊,路晓明回头看去,只见一条精瘦的身影纵出滚滚烟尘,站在了一辆越野车顶上。此人生着毛脸雷公嘴,浑身细毛,身穿锁子甲,手提一根齐眉熟铜棍。
路晓明大吃一惊,这形象,活脱脱孙大圣!不过他随即就反应过来,孙大圣就是现在的孙大爷,绝无可能为天庭效命追杀自己。
思忖间,那只威风凛凛的战猴舞动熟铜棍,纵身一跃,追上路晓明,一泰山压顶之势砸了下来。路晓明大惊,这猴子无论速度和力量都超过了自己,只怕是孙大爷也不过如此。
这一棍力能开山,路晓明徒手根本没法硬接,只得等招式用老后,猛然向着侧方一翻,继续奔跑。自从开始逃亡,他一直在剧烈运动,一秒钟都没歇过,到这时体力已有些跟不上,速度明显慢了些。
“咚”的一声,尘土飞扬,猴子一棍砸空,立刻又崩了起来,追着路晓明继续砸,一路“哇哇”怪叫,如疯似颠。
路晓明只得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躲避,同时还要维持高速移动。在他身后远处,追兵的大队人马已经逼近,各展神通铺天盖地。
向前看,经过这一番奔跑,南面出现了一条大雪山的轮廓,横亘大地,如俯卧巨龙。
身后烈风来袭,夹杂着尖锐狂笑,路晓明头也不回向侧面翻滚,一条身影如炮弹般擦了过去,在地上带出一条深坑。路晓明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沿着那条尘土长龙向前飞奔。
正前方,尘土长龙陡然掉转头杀回来,那只猴子做了个大偏转,舞动熟铜棍对撞,邪笑不已,面目狰狞。
将要接触刹那,路晓明连打连个盘旋,绕过攻击继续跑,这猴子他打不过。岂料这一次那猴子并没有做大机动,出的也是虚招,路晓明刚一变向,他立刻脚踩七星步,跟随转向,死死咬在了背后。
一阵锐响几乎就压在后脑勺上,路晓明察觉不好,再也无法逃跑,只得向前一扑,单手在地上一撑,返身一脚蹬了回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蹬到,路晓明出招的时候,那只猴子立刻变招,他将熟铜棍往地上一支,身躯腾空而起,自上往下压。熟铜棍顺着他背后攀上,在头顶舞动一周,抡圆了对着路晓明脑门砸。
这一棍子要是被打上,绝对会**迸裂命丧当场,路晓明情急之下,乘着惯性向后翻,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身躯倒退着纵了起来,那根棍子擦着他鼻子尖划过,险之又险避开。
这时候他们俩相距不过两米,脸对着脸,那只猴子看着路晓明,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的笑,看见这表情,路晓明心中一紧,暗呼糟糕!
果不其然,这看似威猛无比的一击仍是虚招,熟铜棍眼看就要砸到地面的时候,猴子手腕一折,改为反握,将棍尖杵在了地上。他的身形立刻被甩到棍前,翻转半周,背向路晓明一脚踹了出去。
路晓明勉强抵抗了两招,到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无法变换身形,只得双掌向下压,想要挡下这一脚。
可这只猴子无论出招速度和力量都胜过路晓明,再加上体力完好,不等手掌压到,脚已经穿透了他的防御,踹向心窝,路晓明明的全力下压,也不过只将脚面压低了三寸。
“嘭”的一声,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路晓明上腹部,他立刻成了短线的风筝,无力地飞了出去。
“晓明!”
这一瞬间,许多人失声惊呼。
距离战场10公里外有一座小山,属于大雪山余脉,这时山顶上站着五人,正紧张观望着这边,路晓明被一脚踹飞的同时,他们齐齐喊了一声。
这几位,分别是:杨戬、李刚、嫦娥、小白还有铁扇公主,江城办事处五位全倒了。看见路晓明的惨状,他们人人脸色铁青,怒目圆睁。
“晓明打不过通臂猿猴,我去帮他!”第一个忍不住的竟然是铁扇公主这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她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跳下山头,迎着路晓明方向跑了过去。
“还有我!”嫦娥紧随其后就要下山。
嫦娥刚一发动,杨戬一把把她拉住,瞪着眼睛大吼:“你还是戴罪之身,要是再犯事,只怕就不是在广寒宫坐牢这么简单了!”
别看嫦娥生的娇小可人,实则性子比铁扇公主还要刚烈,她根本不理会杨戬的威胁,瞪着眼睛大喝一声“松手”!身外寒气一吐,竟然把杨戬的手给硬生生震开。
目瞪口呆中,嫦娥竟然飞了起来,扑向山下,身外蓝色的火焰缭绕,她竟然恢复真身点燃了灵根!
“这神仙我不做了!”娇叱声传来,嫦娥已身化流光远去。
紧随其后,小白笑了笑,也腾身飞了过去,这神仙他也不想做了。
李刚急得跳脚大喊:“你们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
眼看没人搭理他,李刚转向杨戬怒吼:“老杨,这可就是你的责任,你这思想工作怎么做的?!”
杨戬叹了一口气,苦笑摇头,仿佛是在自语:“算了,这神仙的确做着没什么意思,就这么着吧。”
“你不会也要……”李刚悚然一惊。
下一刻,老杨戬身上陡然冒出一层金光,一具金红色的铠甲浮现,转眼凝实。一把呼开李刚,他的手中延展出一条金线,舞动一周,化为了三尖两刃。
“劳资不干了,大不了回灌江口。”杨戬意气风发大吼,睁开了双眼,紧接着眉心竖立的第三只眼也睁开,透射出一道神光,威风凛凛!
杨戬也飞了过去,威势远胜过那三人,带着一身金色的烈火。
再看战场,路晓明被一脚踹飞了足有上百米,“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他赶紧单手撑地想爬起来,可爬了一半定住,张口喷出了一蓬热血。
尽管避开了心窝,没有受致命伤,可这一脚仍踹断了他两根肋骨,内腑受到了眼中震荡,估计都移位了。
耳中“嗡嗡”作响,目光也变得有些模糊,平素敏锐的感官被伤痛所掩盖,只能看见无数黑影围了过去。
“决不能,被抓住!”路晓明嘶吼着给自己鼓劲,咬牙又爬了起来,强忍剧烈的疼痛转过身继续跑,脚步趔趄。
身后,那只猴子又怪叫着追了上来,路晓明这一次没有在停下来抵挡,也无力抵挡,他心说要打就打吧,打死算了。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眼中闪过一条黑线,从胯下钻了过去,紧接着身后传来那只猴子狂怒的咆哮声,“黑曜星君,你也来趟这趟浑水?!”
第二十七章:心里的世界
“来的是黑曜吗?”路晓明喃喃自语着向前跑,回过神来悚然一惊,嘶声大喊:“黑曜快走!”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追来,一只小黑猫蹿上了他头顶,向后“呼呼”威吓,正是黑曜!他一番乱挠,挡住通臂猿猴,立刻又回到了路晓明身上,只因有强援接替了他的位置。
二郎真君杨戬,第一个赶到!
人未到,声先至,通臂猿猴正准备追击,头顶上传来炸雷般的怒吼:“泼猴,有种跟我打!”
锵!锵!锵!
一连串刺耳刮心的铿锵声中,一杆火焰熊熊的金红色三尖两刃自天而降,钉在地上,挡住了通臂猿猴,一尊金甲战神缓缓下落,站在了枪尾上,面对成百上千的追兵,面无惧色,俾睨天下。
“二郎神!”众人齐声惊呼。
“还有我!”天空上再度传来娇叱,一名身穿轻纱宫装的女子怀抱琵琶飞了下来,悬浮在半空,身旁跟着一位昂藏大汉,正是嫦娥和小白。
他们三人身上全都燃烧着烈焰,对面有人惊呼:“你们疯了,竟然为了个叛贼燃烧法力!”
“少废话!”杨戬抬手,三尖两刃自主飞到他手中,指着说话的人大喝:“有种和我打!”
追兵们面面相觑,二郎神威名赫赫,在场的除了通臂猿猴,谁敢和他单挑?
犹豫的功夫,天空雷鸣滚滚,一个威严的男声传来:“众将听令,一拥而上将这几位犯仙拿下,下界仙官不必理会,速去捉拿路晓明。”
“玉帝……是玉帝陛下!”众人惊呼,皆满脸不敢置信。
下一秒,有人大声呼喊:“尊玉帝法旨,立刻上去拿人!”
人群顿时沸腾了,他们一分为二,一部分扑向杨戬三位,更多的人则绕过去追击路晓明。
“跟着我,打!”杨戬断喝一声,舞动三尖两刃撞了上去。在他身后,嫦娥紧咬银牙,素手急挥,开始弹奏怀里的琵琶。
杨戬杀心大开,犹如一团带着锋刃的烈火,在战场上来回扫荡,手下几无一合之将。嫦娥的琵琶中荡开一圈圈音波,犹如实体,将围过来的人向外挤。
天庭的几名头领看得心头大恨,通臂猿猴当先发动,“哇哇”怪叫着追上杨戬,抡起棒子就打。他二人的战斗力原本差不多,可杨戬现在恢复了真身,凭空拔高了几个档次,通臂猿猴只挡了两招就有些招架不住,急得“吱哇”乱叫。
虽然通臂猿猴明显不是杨戬对手,不过他好歹暂时拖住了人家,后面几位星宿相对使了个眼色,扑向后面的嫦娥和小白,那音波挡不住他们。
有了他们带头,人群潮水般扑了上去,转眼就将三人淹没,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近身厮杀。尽管他们恢复了真身,可这里的神仙太多,他们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
凭他们三人现在的状态,想要逃走易如反掌,可他们却毅然决然选择了死战到底,只为了给路晓明逃跑的机会。
而此时的路晓明……
路晓明受伤很重,以至于意识都有些不清,好在追他的都是些普通特派员,就算现在脚下不稳,也不至于很快就被追上。
耳畔隐约传来呼喝交战声,只是他懵懵懂懂的,也不知后面怎么了,只管凭着本能拼命向前跑。唯一清晰的感应就是蹲在自己头顶上的黑曜,这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就算自己今天死在这里,好歹也有个朋友送终……
跑着跑着,他的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耳畔传来剧烈耳鸣,头一昏,失足摔在了地上。
好在终究没有晕过去,他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只是脚底虚浮,速度已慢的犹如常人。
身后一大群人追到,形成了半包围,特派员们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路晓明,面面相觑,竟无人敢上前动手。路晓明刚才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不仅仅因为那强横的实力,更重要还是那股子完全不顾生死的狠劲,让人心底发寒。
还有另一个原因,路晓明和他们身份一样,也是凡人特派员,并且是王牌,天庭敕封齐天大圣!这等荣光,只有当年的孙大圣有过,毫不夸张的说,路晓明就是特派员们心中大英雄。
如今,英雄末路,让人唏嘘……
天空上又传来威严的话语:“犯仙在前,尔等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玉帝下旨,莫敢不从,特派员们心底叹息,开始簇拥着一步步上前。
路晓明脑海“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对逼近的特派员们也熟视无睹。他跌跌撞撞走着,目光中竟然有一抹惊诧,又有一丝希望。
旁人谁都看不到,只有他能看见,在前方不远处站着一条纤细洁白的身影,背对着,好像是……
“卓玛?”路晓明轻声呼唤,嗓音干涩沙哑。
逼到近前的特派员们不明所以,卓玛?卓玛是谁?
路晓明脚步一顿,猛然瞪大了眼,他虽视线模糊,却能清晰看见,那身穿白色藏袍的少女转过了身,正是卓玛!她背衬着雪山草甸,长裙随风飞舞,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你来我这里。”卓玛浅笑着,对路晓明招了招手。
神志模糊的路晓明立刻又向前跑,把身边的特派员们吓了一跳。
“快抓住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特派员们同时发动,扑了上去。他们没有动手,更没有用兵器,他们不想路晓明死在自己手里,希望用这种方式把他活捉。
路晓明回光返照一般,越跑越快,一个人扑了过来,他下意识让开,反手一挥把人扔了出去。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人扑上去,被路晓明一个个扔在一边。
接连不断的冲击,路晓明被撞得歪歪斜斜,可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卓玛。这就是一种本能反应,下意识的举动,没有道理,似乎接近那个少女能让他心安。
怎么都扑不到,特派员们也急了,其中一人从腰间掣出一根铁锏,一步步跟了上去,抡起来就要打,而路晓明毫无所觉。
就在这时,一条纤细的身影冲过来,将举着铁锏的男子一头撞开,使劲从后推了路晓明一把,大声尖叫:“路头儿,快跑!”
路晓明被推了个趔趄,突然一惊,他听见了这女子的声音,似乎是海州那个叫做郭娟的小特派员。
“跑?”路晓明茫然回头看了一眼,好像真的是郭娟,那个才十几岁的小丫头,她已经被一帮子人逮住,动弹不得。
“跑!”猛然惊醒的路晓明又积攒起一丝力气,拼命向着前面跑,跑向卓玛。
特派员们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追了上去,各式武器法宝被举了起来。
路晓明跑不快了,几步就被人从后追上,好在这时候终于跑到了卓玛身边,已能清楚看见那一张笑脸。
身后无数兵器拳头举了起来,追着路晓明打,路晓明大口喘着气,嘶喊一声,“卓玛!”
卓玛笑容中透出一丝哀伤,抬起一只纤纤素手,对着路晓明摇了摇头,轻声说:“闭上眼睛。”
一只温热的小手按在自己额头的印章上,路晓明只觉识海一暖,毫不犹豫闭上了眼睛。闭眼刹那,洛桑德吉那句话在他心底响起:睁开眼睛,世界就在,闭上眼睛,世界就不在,这世界原本不在身外,就在你的心里……
“呼”的一声,一大丛兵器拳头打了过来,全部落空,特派员们目瞪口呆,路晓明消失了!
其实要是换个视角,路晓明仍在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卓玛在他对面,微笑看着他,用一只手捂住他的额头。
两边人似乎就置身于一个世界里,却无法交集。
慌乱的特派员们立刻散开,在这附近寻找,他们以为路晓明施展了什么神通逃脱。
身边人来人往,却没人看得见他俩,卓玛又探出另一只手,抓住路晓明手腕,松开他的额头轻轻一牵,“闭着眼睛,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瑶池。”
路晓明这一刻内心说不出的安详,所有恐惧、焦虑一扫而空,就连伤痛似乎都轻了些。没有任何迟疑,他闭着眼睛如一个盲人,被卓玛牵着向前走,穿行在特派员们之间,有时还会直接穿过。
“你是西王母吗?”路晓明轻声问。
卓玛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我更愿意别人叫我卓玛。”
路晓明暗自叹了一口气,仙界传说里,西王母是个比肩玉帝的“老妖婆”,功参造化,不输给鸿钧的任何弟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藏族少女形象。
果然传言都不可信。
“瑶池远吗?”路晓明又问。
卓玛说:“远或者不远,其实没什么分别,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路晓明闻言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任由卓玛牵着自己走。
又过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开始上坡,脚下的草地也变成了冰雪,刚才还在昆仑山下的草原,几分钟后就已踏上雪山。
“你看,我说远或者不远都没区别吧?”卓玛俏皮一笑,松开了路晓明的手,说:“我们走了三天三夜,瑶池,已经到了。”
路晓明闻言一惊,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幅奇丽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第二十八章:三生石下
与传说中完全不同,这里既没有琼楼玉宇,也没有蟠桃园,只是一座冰晶组成的山谷。山谷中一汪静水,也如冰晶一般透着淡淡的蓝,整座山谷就好像水晶盆盛着一碗水晶汤,远比传说中的更为瑰丽。
远远望去,水晶湖边生着一些树,同样由蓝色冰晶构成,晶莹剔透。整片山谷虽处在冰天雪地中,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却毫无寒意。
“跟我来,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休息下。”身旁传来话语,卓玛沿着水晶湖蹦蹦跳跳向前走,路晓明回过神赶紧跟上。
湖水当真如镜子一般,清晰的倒映出蓝天白云和雪山,如色彩分明的巨幅花卷,行走湖边,心旷神怡。
走着走着,头顶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兽吼,路晓明抬头看,只见湖对面的雪山顶上站着个小白点,正对日引颈,身上反射着耀眼白光。
“陆吾,下来,家里来客人了。”卓玛对着那个白点招了招手。
听见卓玛的呼唤,那个白点从几千米高的山顶上一跃而下,坠向山谷,疾如流星。
随着快速接近,路晓明终于看清了来的是什么,赫然形势一头巨大的白老虎。这头巨虎身长又三丈,毛色纯白无斑纹,身后生着九条尾巴,犹如孔雀开屏。
白老虎落在湖面上,只激起了一层浅浅的波纹,随即踏着湖面飞奔了过来,转瞬即至,亲昵的把脑袋伸到了卓玛怀里。卓玛为它挠了挠下巴,指着路晓明说:“这是我们的新客人,你带他去休息下。”
白老虎陆吾闻言不满的低吼一声,不过还是来到了路晓明身边,矮身伏在了地上。路晓明摸了摸它背上的毛,钢针一般,不过也不好拒绝,只得小心翼翼跨上去坐下。
刚一坐稳,陆吾咆哮一声,身形立刻发动,沿着湖边剑一般蹿了出去。耳畔风声“飒飒”,路晓明简直怀疑自己不是骑着一头大老虎,而是坐在一把刀刃上。
白老虎陆吾一路破风,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一处湖边的平台上,一弓背把路晓明弹了下来,转过身扎进冰晶树林不知所踪。
这座平台依旧由湛蓝的冰晶组成,一直延伸到湖水里,卓玛那绰约的身姿正站在水边,静静看着湖面。
“你过来。”卓玛招了招手,路晓明连忙走过去。
并肩看着湖水,湖面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像,眉心里的“天”的印记清晰可辨,就是这东西如跗骨之蛆,缠着自己不得脱身。
“翻天印是盖在你的灵魂上的,除非你身死,否则,就连我都无法祛除。”卓玛叹道。
路晓明经历过诸般生死,到现在反而看开了,“去不掉就去不掉吧,大不了一死完事儿。”
卓玛蓦然转身,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路晓明,很认真地问:“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的妻小怎么办?还有……”
还有什么,卓玛并没有继续说,只是这样看着他。
路晓明犯了难,苦着脸说:“我也不想这样,可去不掉也没办法啊。”
“办法,其实还是有的。”卓玛皱了皱鼻子得意一笑,“咱们,可以死一次。”
“哈啊?”路晓明傻眼啦,死那是简简单单的事儿?死了活不过来怎么办?
“跟我来。”卓玛不由分说,拽着路晓明走向平台另一边。
平台不过几丈,几步走到,路晓明这才发现,紧挨着平台边一丛冰晶花,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灰石头,约三尺高,伫立在这水晶世界里显得有些突兀。
“当初,我就是抱着这块石头来到地球的。”卓玛蹲下身,轻柔抚摸着粗糙不平的石头,路晓明琢磨出味儿来,感情西王母压根儿就不是地球人(神仙)。
卓玛继续说:“这块石头,是一位宇宙中的大能所炼制,具有穿越时空的功效,只需在它旁边沉睡,就可以进入过去以及未来,看见三世中的自己。”
“三生石?!”路晓明脱口惊呼。
“对。”卓玛回头笑着说:“别人取不下翻天印的印记,你自己却可以,你通过三生石去往过去和未来,选一个合适的自己,把印记给他,你就可以脱身了,玉帝虽强大,却还是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
路晓明目瞪口呆,这可真是绝妙的主意!
弄不下来就算了,能弄得掉,路晓明岂肯放过,他急忙问:“我该怎么做?”
卓玛起身一笑,指着石头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靠在石头上睡一觉……”
“就睡一觉是吧?”路晓明心说别的咱不敢说,睡觉那可是太擅长了,他有点急不可耐,一屁股坐在地上,往三生石上一靠,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卓玛一笑,起身走向湖边,不再去看他。
路晓明能睡,那是绝不吹牛的,只过了10分钟,三生石边鼾声渐起,他就已进入了梦乡。
对于路晓明来说,这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也就是闭了下眼,他就被人摇醒。
睁开眼睛看,一张脸浮现在眼前。
这人长得尖嘴猴腮,梳着油光水滑的中分,还留着两撇细长的胡子,跟鲶鱼似得,一看就不是好人。看见路晓明醒来,这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呲牙咧嘴说:“这位兄逮,你怎么敢在这里睡觉?”
路晓明莫名其妙,茫然四望一圈,这才明白人家说的是什么意思,感情这里是一片乱葬岗,自己睡在了俩坟茔中间。还别说,这地儿吹不着风,草又厚,还挺舒服的。
不过不管舒不舒服,睡人家坟地里总不是个事儿,路晓明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膀子……
算了,光膀子就光膀子吧,还是先找人要紧。
想要找到前世的自己,这事情只怕很少人有经验,路晓明挠了挠头,问旁边那家伙,“这位大哥,现在是哪一年呐?”
其实大概的时代路晓明能判断出来,旁边这人脚蹬千层布鞋,下穿灯笼裤,上身是敞着怀的对襟衫,这打扮没跑了,民国时候的。他只是想尽量知道的细一些,好寻找线索。
那位仁兄用看傻子的眼神瞄了路晓明一眼,没好气地说:“现在是民国16年,我说你该不会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吧?”
路晓明眼睛一亮,“对!大哥,这里是哪儿啊?”
那人也是没脾气了,“这里是江城地界,繁盛县,快走吧走吧……”
说完那人直接就上手了,对着路晓明连推带搡,往远处赶,一副急吼吼的模样。
“哦……谢谢大哥。”路晓明开始被人推着往前走,掰起手指头掐算起来,民国16年,那合公历该是哪一年……
左算右算算不清,路晓明转回头准备再问,就见那人一屁股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不耐烦地用袖子扇着风,压根就不看自己。
得,看来人家不高兴了,路晓明也不想讨人嫌,咱还是走吧,出去找个明白人再问。
乱葬岗位于一片树林中,路晓明信步往西走了约半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外面是一片荒地,一眼望不到头。那时候人口只有四亿,比现在可少多了,这样大片的荒地随处可见。
西面天际,太阳已快落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天就快黑了。极目远眺,日落处有一条大路,纵贯南北,也不知通往哪里,道上有一帮子人正结伙从北面往南走。
有路就好,顺着路总能找到人家,路晓明心中大定,迎着晚霞走向西面。
走着走着,路晓明一愣,他发现那帮子人竟然下了大路,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这帮子人有四个,全都是精壮的汉子,领头一位还穿着身稠衫带着大檐帽,显然不是普通农夫。
路晓明有些好奇,一边琢磨,一边慢慢走,两边人迎头接近。擦肩而过时,那边领头的男人支了下帽檐,看了路晓明一眼,又迅速低头。
路晓明身躯一震,脚步变得有些迟疑,这男人满脸**子,还有一条从左颧骨下贯穿到右嘴角的刀疤,整个脸都变形了,说是面目狰狞毫不为过。这样的面相当然谈不上容貌,真正吸引路晓明注意的是他的眼神,那双眼中透着一股子寒意。
一般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只有那些手底下夺取过无数条生命的人才会自然拥有,比如:屠夫、刽子手、军人,或者是……
路晓明一念及此,猛然转回身,重新仔细审视这4个人。
领头是个精壮的汉子,穿着一件黑色稠衫,被下摆盖住的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知藏了什么。在他身后跟着一条大汉,肩膀上扛着个麻袋,里面塞满了东西,随着他脚步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再后面是一个瘦高个,一直低头走着,动作机械。最后是一个身材相对矮小的人,穿着一身白色本装,动作轻盈,似乎是……
又仔细观察了下身材比例,路晓明当即断定,这最后一人是个女的!只是她帽檐压得很低,又一直低着头,完全看不见相貌。
这么细细一打量,路晓明当即看出很多门道来,这帮子必须不是什么好人,这时光去那片林子里,指不定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打小路晓明爷爷跟他说过许多早年间的事儿,说是在民国的时候,这一代到处都是土匪,专门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帮子人该不会是土匪吧?
想到这儿,路晓明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等上了大路后再回头看,那帮人已没了身影,应该是进了树林里。他仔细观察一番,见无人后,又悄悄下了大路,尾随在后往树林里摸。
第二十九章:绑人
民国时候,全国匪患四起,纵观上下五千年无出其右者,这些人啸聚山林,对抗官府袭扰百姓,无恶不作。
由于人数众多又能搞到重武器,一般县府保安队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攻打只能用军队。可偏偏那时候所谓的正规军都各有军阀派系,为了保存实力,他们对付土匪一向都是招安为主,不听话的才开两枪恐吓一下。
不得不说,招安的效果是喜人的,基本是十拿九稳,反正不过就是换个名头,从“镇山虎”变成“七旅长”,军装一穿还是该干嘛干嘛,何乐而不为?你以为那些军阀的兵能是好东西,那时候有句话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由此可见一斑。
可军阀一般都不长命,山头变换大王旗,今儿姓张明儿姓李,于是这些人就时而是匪,时而是兵,时而又是……
据路晓明估计,这一帮子应该就是土匪,应该是下山做买卖来的。
提到土匪,大家伙儿的第一印象可能就是攻打府县,劫掠粮库什么的。其实这些大动作一般很少,毕竟要冒很大的风险,并且土匪都是些乌合之众,大行动很难指挥协调。
大部分情况下,这些土匪都是分成小股各自做买卖,而最常干的,就是:绑肉票,吃大户。
所谓的“吃大户”就是事先踩好点,找一个大户人家,晚上的时候摸进去,把人绑上就走。然后塞纸条给人家里要钱,不给就“撕票”!实际上就算给了钱一般也是撕票……
这些人最喜欢绑人家的闺女,这样不但能弄到钱,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可以……总之你懂的。反正绑来的大闺女就算放回去了,那也绝对变成了处理品,身心俱损,只能匆匆处理了。
路晓明懂的到没有这么多,他观这些人的神态举止,估摸着不能是好人,于是跟过来看看,要是他们真干坏事儿就出手阻止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进入树林后,很快就追上了那帮人,远远辍着。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就是坏人,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吧?
果不其然,这些人来到了路晓明先前躺着的位置,和先前那个人汇合,围着坐成一圈,开始窃窃私语。
路晓明听力特好,这些人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可问题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们说的什么“踩青子、暗桩、撒天麻……”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连好好说话都不会,路晓明愈发断定这些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一番计较下来,那帮子人不再说话,各自掏出个荷叶包开始吃东西。荷叶里面包着卤猪肉、卤干子还有盐水鸭,香气扑鼻,那时候的东西可没有激素饲料,跟现在的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不光是吃,他们还喝酒,把路晓明馋的够呛。
好不容易酒足饭饱,天已经全黑了,领头那个穿着黑绸衫的人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汉解开麻袋口,往下一倒,一大堆东西“稀里哗啦”滚落在地。
路晓明远远的借着月光看,这些家伙事里有刀有枪有绳子等等,还有几把短柄铁锹。
分发完后,每人领了一把短枪,铁锹被留在原地由“鲶鱼胡子”看守,后来的4个人又摸向了北面。
路晓明绕过那家伙,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出了树林子,前面是一大片稻田,刚挂穗的稻子还是直挺挺竖着,差不多有半人高。那时候的稻子不像现在的杂交水稻,都是大高个,产量低。
稻田对面乌沉沉一片,有一个小村子,最南面有一户人家,高墙大院,显然家境不凡。这4个人站定观察一番后,领头汉子一挥手,纷纷从兜里掏出一块黑布蒙在了脸上,然后猫着腰沿田埂向里面摸。
路晓明在他们侧面,隔着一块地向前。
到了这里,路晓明事先的猜想基本已经证实了九成九,不过这事儿得抓现行,所以他仍没有动手。再者说,那时候的地主大户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假如人家只是来寻仇的,这事儿他也不打算管。
不一会儿功夫,这些人就摸到了人家墙根下,那个大个子当先跑过去往墙根下一靠,叉开马步站稳,双手重叠端在了小肚子上。后面的人助跑两步,在他手上踩一脚,肩上踩一脚,顺势一蹿就攀上了墙头,竟然个个身手不俗。
4个人次第翻过去后,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在黑暗的墙角里聚拢在一起,用手势商量着什么。
路晓明见他们半天都没有举动,闲得无聊,干脆跳上一栋两层楼顶,打量起这座大院来。
院子里总共有四进,面朝正南有两进,两旁还各有一个院子,总占地约上万平米,房舍都为徽派建筑,粉墙黛瓦,东西有女儿墙。路晓明就是本地人,一看这格局就知道,前进是会客的地方,后进是家主的居所,西面住着家里老人,东面住的是家里子女。
现在就很容易决断了,这帮子人如果奔了后进,那路晓明就打算先不动手,如果敢去东西两面,那就立刻把他们拿下!
主意刚下,那帮子人果然摸向了后进,路晓明现在就在后进正屋上,连忙蹲下来开始揭人家的瓦。
那时候的都是小瓦,咬合的不严实,很容易就能揭下来,一连三块瓦移开,下面透上来一丝烛光。
屋子里摆设典雅,全套楠木家具,靠着北墙有一具巨大的拔步床,里面层层纱帐看不真切。
这当口,那四条黑影已经摸到了这栋房子门口,他们两人霸一边,开始托人家门板。那时候的木门都是插在槽子里的,只要把门脚托出槽子,大门也就掉了。
他们显然长干这事儿,三下五去二门板被托下来半拉,留了一个人在门口望风,其他三人摸向了楼梯。
路晓明在屋檐上看看也差不多了,向前一翻,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外面放风那位正猫着腰紧张打量四周,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飘下来一位,路晓明从从容容对准了他后脑勺,轻轻一巴掌扇了过去。
说是“轻轻一巴掌”,那是相对于路晓明来说,这一巴掌下去,就听一声闷响,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路晓明揪住他后心窝,搬到一边的墙角,剥下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不一会儿功夫,路晓明穿戴停当,他把这人扛起来,闪到院墙下一送给扔了出去。就在院墙外落地声传来的同时,那栋屋子里传来一声枪响,“嘭”!
寂静的夜里,枪声格外刺耳,整片大院顿时被惊醒!
路晓明连忙把黑布绑在自己脸上,转过墙角,屋子里3人狼奔豕突冲了出来。领头开道的是黑绸衫头领,中间是大个子,肩头上扛着一床棉被,里面似乎裹着一个人,正在用力挣扎,最后面是那个女人。
“风紧,扯呼!”领头男人抓着把“****”,慌慌张张对着路晓明招了下手。
路晓明闷不做声跟了上去。
院子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到处都是人在大呼小叫,黑绸衫跑到路口左右一打量,招手领人奔了东面。这时候的大户人家都有护院的,至少十几条枪,一般都住在前进,那里显然过不去了。
路晓明紧赶两步跑到大个子身边,悄悄打量了一眼,大个子把人扛在肩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捆着绳子,什么都看不见。里面的人“呜呜”叫唤,似乎嘴被封住了。
正打量着,旁边传来一声枪响,领头的黑绸衫就地一滚,反手就是一枪。
路晓明往那边看,七八条黑影刚从一个耳门里冲过来,被这一枪所惊,立刻有全钻了回去,屁滚尿流的。
和那边的慌张相比较,“自己这边”4个人就要镇定多了,黑绸衫开过枪,最后面那个女人也抬起枪,从从容容扣动了扳机。
“你俩带着人快撤,我和三妹儿断后!”黑绸衫对着路晓明和大个子吼了一声,用力招手。
大个子赶紧扛着人跑,路晓明紧跟在了他旁边。
路晓明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他打算跟着看看到底是寻仇还是绑肉票再说。
现在变成路晓明和大个子扛着人在前,黑绸衫和三妹儿断后,他们俩且战且退,轮流开枪,压制着那边的火力。
还别说,这俩人配合的紧密无间,平均一秒开一枪,那边虽然人多枪多,可就是没空档能冲过来,只能探出枪口胡乱开。既没有瞄准又端不稳枪,子弹横飞斜蹿,根本就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大个子扛着人顺顺当当跑到了院墙下,对着路晓明一偏脑袋,“嗯!”
路晓明会意,一个箭步蹿上墙头,俩人合力把棉被包着的人拽了上去。
“二哥,成了,快撤!”大个子招手大喊,自己先爬上墙头,向下伸出了手。
那个女人助跑一段,纵身而起,抓着他的手一荡,轻轻巧巧上了墙头,继续向那边开枪。接下来轮到黑绸衫,他依法施为,4个人转眼都上了墙。
到了这里,计划已成功了大半,俩人一通扫射,把弹匣全部打空后,四人同时向后一翻,带着棉被里的人滚了下去。
第三十章:自己来了
出了院子,外面四方都是漆黑的原野,这一帮子扛上人就跑,当真是天高路远了。
路晓明跟在后面,心中暗叹,自己真是闲的蛋疼,不过他在这里两眼一抹黑,是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自己……的前辈子,就跟着起哄吧。
再一次穿过稻田,跑进了那片树林,回头看,出乎预料,那家里并没有人跟出来追。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合理,人都被带走了,再继续追,恐怕会招来当场撕票的后果。
进了树林后,一行人一路狂奔,半个小时后,又回到了原处,那个鲶鱼胡子正翘首张望。
“二哥,成了?”鲶鱼胡子迎上来问。
穿着黑绸衫的二哥并没有回答,阴沉沉摆了摆手,大个子肩膀一耸,连人带棉被扔在了两座坟茔中间。那个三妹走上去,三两下扯开绳子,抓着棉被角一抖,里面的人滚了出来。
路晓明看得一愣,女的?
里面裹着的果然是个女的,看上去才十几岁,穿着一身亵衣,嘴巴被带子死死绑住,抱着双手簌簌发抖,楚楚可怜。
“是查老财新娶的小老婆。”鲶鱼胡子呆了,问:“怎么没抓到查老财?”
三妹儿重重叹了口气,“那老家伙早有防备,睡觉都带着枪,床下还有暗格,我们刚动手,他就开了一枪,顺着床下的暗道跑了,只抓住了他的小老婆。”
三妹儿话音刚落,大个子狠狠跺了下脚,满心不甘。
三妹儿连忙安慰:“大个子,你别急,你老婆的仇我们一定会帮你报,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路晓明闻言了然,这帮子人果然是去寻仇的,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他当时就想走人了,别人的恩怨纠葛他可不想管。
就在路晓明往后缩的时候,黑绸衫发话了,“决不能便宜了查老财,三妹儿,你写票,狠狠敲他家一笔,这丫头这么水灵,肯定能敲个好价钱。‘黄鼠狼’,哥儿四个都累了,挖坑的事情交给你。”
感情鲶鱼胡子混号叫黄鼠狼,也挺形象的,他闻言“哎”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把铁锹,开始寻摸地方。
路晓明有些纳闷儿,大晚上的挖坑做什么?他终究不了解土匪做事的秉性,没想到那一层。
当下,二哥和大个子就地坐下休息,三妹儿从怀里掏出纸笔,垫在大腿上就着月光写起票来。黄鼠狼用脚不住探这地面,寻找挖坑的地方。
路晓明正在琢磨着,大个子粗声粗气对他喊:“小六子,发什么楞,看好了人,别让她跑了。”
路晓明回过神,装模作样从腰里掏出那把南部14式,将枪口对准了那个女人。其实在路晓明看来,这纯属多余,那个女人抖得连胸口都抱不住,路晓明刚把枪掏出来,她就尿了。
过了没一会儿,三妹儿的票写好,揪成一团左右一打量,扔给了路晓明。“小六子,把这东西包着石头扔人家院子里去。”
路晓明接过来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明晚九点,把1000大洋送到村南边那棵老刺槐树下,见钱放人,别耍花样。”
路晓明没说什么,把纸条折好塞进口袋,奔了刚才那村子。
稍稍拉开距离后,路晓明展开身形,只用了一分钟就跑到地头,从地上捡了个螺蛳壳,包着纸条扔进了人家大门里。刚扔进去,里面立刻有人喧哗,感情这一套人家门儿清,早就在家里等着了。
办完了事儿,路晓明又花了一分钟回到原处,趁着时间还早,他并没有立刻现身,而是跳到了树冠上,静静观察这些人的举动。
而这时候,这里果然出状况了。
那个大个子看上去好像在休息,可情绪却似乎越来越激动,就在路晓明在树头上坐定的时候,他忽然起身走到那少女身边,一把把人逮住,伸手抓住她亵衣用力一撕,“嗤啦”一声,后面被撕开,少女惊呼一声开始挣扎。
“查老财祸害死了我老婆,我也不能放过他老婆!”大个子把挥手蹬腿的少女往地上按,咬牙切齿说。
路晓明眉头一皱,这是兽性大发欲行不轨了!
就在路晓明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二哥一步抢过来,抡圆了对着大个子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他脸上。大个子被扇得向后一仰,松开少女仰头倒在了地上。
“混蛋!你要干什么?”二哥掏出枪,打开保险指着倒在地上的大个子厉声呵斥:“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我特么一枪崩了你!”
大个子倒在地上还有点发懵,不住晃着脑袋,那少女摔在一旁,缩成一团小声抽泣。
路晓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二哥人品还不坏,有他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土匪和恶老财的纠纷,他是一点兴趣都没,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就行,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年代。
想到这,路晓明在树冠里转过身,准备就此离开。
岂料他刚转过去,下面“砰”一声响,有人开枪了!
路晓明连忙转头向下看,开枪的人是二哥,中枪的赫然竟是那个少女!
这一枪直接在少女眉心开了个洞,她仰天躺着,大睁着无神的双眼,双腿无意识的抽动,神仙都救不活了。
“别为了一个小婊砸坏了我们兄弟的名声。”二哥冷哼一声,关上枪保险,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又走回原位坐下。
大个子面对尸体坐在地上,两眼发直,依旧喷涌着恨火,似乎弄死这少女根本就不够他解气。
路晓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家伙杀人啦!路晓明汗毛都乍起来了,他刚还以为这二哥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说杀人就杀人,杀的还是个无辜的弱女子。
“我靠!”路晓明双手抱头,惊呼出声,他当时就想动手,把下面这4人全部弄死!
然而,他依旧没能动得了手,就在这时,4人中那个女子站起来,捡起棉被走向那少女的尸体。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做这些前,那女人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又把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借着月色看清那张脸,路晓明如被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女人生着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赫然与林心儿一模一样!难不成还没找到自己的前世,竟然先找到了林心儿的前世!
三妹儿用棉被把少女的尸体连头带脚盖住,转回头大喝:“黄鼠狼,挖快点。”
路晓明听见这话悚然一惊,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万万想不到,那么善良可人的林心儿,前世竟然会是个女土匪!
再看黄鼠狼,他手脚麻利,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挖出了个一米左右的深坑,正蹲在坑底发愣。听见三妹的喊话后,他连忙答:“二哥,三姐儿,这里的土色不对。”
听见他的话,那三个人同时一愣,连忙围了过来。
自打看见了三妹儿长相后,路晓明已经不想走了,他想看看林心儿的前世今晚到底会做些什么,然后……他也不会饶了那个二哥和大个子!
三个人围到了坑边,二哥饶有兴致问:“下面有宝不?”
黄鼠狼从坑底抓起一把土,站直了,借着月光细细查看,又凑在鼻子边闻了闻,不确定的说:“一点土腥气都没,还有一丝丝香味,这下面肯定是有东西,只不过不清楚是什么。”
说完黄鼠狼跳出来,走到坟茔边开始在那一堆工具里挑家伙事儿,他先是找到一个圆筒形的铁铲,然后抱着几根铁管子,又回到了土坑边。
黄鼠狼在这几人当中地位似乎很低,可现在,其他三人对他却是毕恭毕敬。
跳下土坑,黄鼠狼把那个圆形铁铲垂直钉在地上,用铁管子使劲敲了下去,然后把铁管子卡进铁铲根部,继续向地下砸。
看见这个动作,路晓明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了,那物件应该就是所谓的洛阳铲,这黄鼠狼该是个盗墓贼!
一米长的铁管子接上了4根,洛阳铲打下去了四米多深,黄鼠狼看看差不多了,取出一根铁棍,横着插进最后一截铁管尾部,开始反绞着向上拔。
依旧是那一套程序,每拔出来一截,黄鼠狼就拆掉一根管子,如此连续4次,圆型铁铲被拔了出来。
洛阳铲的作用是把地下的土带出来,做分析研究,不过今晚显然已经不需要了。铲子头刚退出来,洞眼里立刻散发出来一股异香,浓郁如酒,连隐藏在树梢上的路晓明都能闻到。
路晓明再一次石化,这味道他太熟悉了,赫然竟是……曼陀罗华!
到这时,路晓明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带不正是《大槐树福利院》的旧址吗?这下面埋的……想到这里,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手都开始发抖了。
那4个人使劲抽了抽鼻子,立刻激动万分,当即断定这下面肯定有宝物,绑票还能遇见这事儿,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黄鼠狼,快干!”二哥大声下令。
黄鼠狼“哎”了一声,扔掉洛阳铲,各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喜滋滋抡起铁锹干了起来。
四人的注视中,黄鼠狼改挖坑为掘盗洞,一个半米见方的土坑在他熟练的铲子下,一寸寸向下延伸,速度飞快。
又挖了一会儿,黄鼠狼叉开双腿跳进洞里,抬头喊:“几位,下来帮我散土。”
那几人显然没这手艺,现在唯黄鼠狼马首是瞻,闻言连忙跳下来,排成一排,接力向洞外散土。黄鼠狼打洞飞快,泥土流水界似得传上来,很快就在坑西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树梢上观看的路晓明一怔,转头看向东面,只见那边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一人。路晓明的视力远超常人,今夜又是月中,圆月当空高挂,借着月色这么一看,路晓明顿时目瞪口呆。
不用去寻找,林子东面,“自己”来了!
第三十一章:变味
这种经历恐怕真的很少人有,谁自己看见过自己?路晓明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他当时就傻了。
这个路晓明外貌和树上的路晓明一模一样,穿着一身本装,小腿上打着绑腿,身后背着个货郎担,挂满了杂货,标准的货郎打扮。他一路走着,嘴里哼哼唧唧哼着小调,嗓门儿都发颤了。
那年月的货郎出门,一走就是几百里,找不到投诉的地方走夜路很正常,今晚上该当这个路晓明过坟地,许是为了压制心中的紧张,所以哼起了调子。
路晓明在树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闵秋的前世还是花儿,林心儿前世居然是女土匪!相较之下,还是自己的身份好,规规矩矩一货郎。
正琢磨着,前面的散土声传进了货郎路晓明耳中,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现在差不多凌晨3点的样子,一个人走进坟地,忽然听见前面一片黑暗里传来“沙沙”声,换谁也得吓尿了。
货郎路晓明走了个趔趄,赶紧站住,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后,他做了个出人预料的举动,事情一下子就搞糟了。
大概是为了祛除恐慌,货郎路晓明伸手在背后的货架上一拽,拔出了拨浪鼓,使劲这么一摇,“咕隆咚咚!”
拨浪鼓是货郎的专用叫卖工具,他们走村串户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停摇这玩意儿,欢快的鼓声所到之处,大姑娘小媳妇加孩子们就会立刻围过来。这纯属职业习惯,问题是,对人摇拨浪鼓很好使,对“鬼”你也摇?
拨浪鼓声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清冷刺耳,声音刚发出来,坑里的二哥一愣,旋身纵出坑外,手里的枪已经指向了货郎路晓明。
树上的路晓明刚才大脑有些短路,等反应过来,乌黑的枪口指着另一个自己,他们俩距离只有几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手枪弹对他并没有威胁,可问题是,对那货郎路晓明却是致命的,他并没有把握在另一个自己被杀前制住二哥。
货郎路晓明摇了下拨浪鼓,万万没想到,前面竟然凭空蹿出一条黑影拿枪指着自己,顿时吓得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就在这当口,一男一女两个人同声大喊:“住手!”
这些大伙儿全愣了,这两声,其中一个是三妹儿发出的,另一个却是来自头顶上。
“什么人?!”三妹儿纵身跳出土坑,抬手间,枪已经指向树梢上路晓明的藏身处。
路晓明心说我也不躲了,咱们就这么三二对面把事情讲清楚吧,可别让你们几个土匪坏了我的大事。
“别开枪,咱有话好好说,我这就下来。”路晓明连忙答应,未免惊了这些人,他还不敢跳下来,顺着树干一点点向下滑。
“是老六?”趴在土坑沿上的大个子莫名其妙。
二哥皱眉摇了摇头,满脸戾气,恨恨说:“不是老六,老六恐怕已经折了。”
“没折没折。”路晓明蹭下地,连忙点头哈腰说:“我把老六安顿在个安全的地方睡觉,只要你们放了他,我保证把人还给你们。”
路晓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二哥的动静,只要他的枪口稍微偏一点,就立刻暴起把他拿下!奈何这二哥明显不是凡人,尽管他转头盯着路晓明,指着货郎路晓明的手却纹丝不动,手指压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三妹儿,做了他。”二哥对着三妹儿冷冷偏了下脑袋。
路晓明心中一紧,暗暗做好了准备。
然而,三妹不但没开枪,反而冲着二哥大声喊:“不能杀,老六还在他手里!”
路晓明闻言松了一口气,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二哥身上。
二哥冷冷一笑,“咱们都是官府通缉的土匪,老六的脑袋值100块现大洋,你以为他真的会放人?这里离江城不远,拖下去,等保安队赶到,咱们全玩儿完!”
“可是……”三妹儿还待分辨,二哥不再搭理他,用枪指着货郎路晓明,两大步走了过去。
货郎路晓明瘫在地上,眼看着枪口离自己越来越近,大声哭喊哀求:“这位好汉,我只是个过路的货郎,你们说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哇……”
“少废话!”二哥用左胳膊把货郎路晓明脖子勒住,躲在他身后,枪口直接顶在了太阳穴上,准回身大喊:“三妹儿,还不快动手?”
三妹儿闻言用枪指着路晓明,目光闪烁,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路晓明心急如焚,干脆一步步向二哥和被制住的货郎路晓明走,招着双手挑衅:“为难个货郎算什么本事?有种开枪打我啊!”
他的打算很简单,只要这个二哥开枪打自己,那他就有机会趁空档蹿上去把自己给救下来。
二哥满面阴霾,有那么一瞬他想开枪打路晓明,却终究还是忍住,对着三妹儿嘶声大喊:“三妹儿,你傻啦?快开枪!”
不得不说,三妹是个讲道义的人,听见这话,他竟然放低了枪,叹了口气说:“这位好汉,不管你是那条道上的,别伤害我们家老六。”
路晓明闻言心中更定了,继续一步步逼向二哥,阴阴笑道:“换人没有问题,可你也不能用枪指着人家的头吧?放下枪,我们好好谈。”
货郎路晓明如同看见了大救星,哆嗦着喊:“好汉救命,好汉救命啊!”
二哥是真的恼了,他把枪口顶在货郎路晓明太阳穴上狠狠一拧,面目狰狞大喝:“你给我闭嘴,要不然我特么崩了你!”
货郎路晓明赶紧闭嘴,二哥挪了挪有些发僵的手指,对着路晓明低吼:“不想我给这小子开瓢,你就站住。”
二哥其实不认为有人能快的过他手里的枪,除非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燕子李三”,可路晓明总是挑衅他开枪打自己,经验告诉他,敌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千万别做。
看见二哥疯狂的眼神,路晓明也是没辙了,只得往后退了一步,“别冲动,咱好好商量,你要是失手打死了他,咱们全得完蛋。”
路说说的没头没脑,货郎路晓明听得一脸懵逼,这些蒙着脸得好汉都什么人?怎么自己死了他们会全完蛋?他可能也挺碎嘴的,尽管二哥威胁他不要说话,这时他还是忍不住问:“这位好汉,承蒙相救,您……认识我吗?”
路晓明心说都到这一步了,咱也别藏着掖着了,他一把扯开脸上蒙着的黑布,叹了口气说:“别人能不管你,咱不行啊,谁叫我是你哥……”
两张完全一样的脸露出来,所有人目瞪口呆,当然,最震惊的还是货郎路晓明。他从小让爹妈捧到大,没听说过自己还有一哥啊,而且看这相似度,准得是双胞胎,难道爹妈生俩扔了一个?嗯……很有可能!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梗着脖子问:“你怎么知道你是哥?说不定我先出来的!”
路晓明也是无语了,枪口顶在脑门上你还这么碎嘴?这不是欠嘛,“得得得,你是哥,你是我亲哥!成了吧?”
货郎路晓明这才心满意足点了点头。
二哥看见这一幕,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懵了老半天,到这时才清醒过来,甭管这俩人是怎么回事,那都不关自己的是,办正事要紧。三妹儿不听话?那就算了,等做完了这趟买卖,回去再找机会收拾她。
“你!去那边蹲着!”二哥对路晓明大喊。
路晓明权衡了一下,现在这二哥应该不敢轻易开枪,还是静观其变为好,连忙听话的跑到一棵老刺槐树边,规规矩矩蹲下。
二哥又转向看大个子和黄鼠狼,“你俩接着挖,务必得要在天亮前把下面挖通!”
路晓明刚蹲下去,听见这话又“噌”一声站起来,学着二哥那样大喊:“快挖快挖,可别磨蹭到天亮,那样准得坏事儿!”
黄鼠狼目瞪口呆,怎么个意思你?
怎么个意思?路晓明的意思很简单,等挖到了曼陀罗华,绝对够你小子受的。至于为什么要在天亮前挖通吗……那是因为曼陀罗华不能见日光。
见没人再搭理自己,黄鼠狼向三妹儿投去个求助的目光,奈何三妹儿现在有些失魂落魄,坐在地上想着心事,对外界不闻不问。很明显,刚才二哥不顾老六的举动触动了她心底某根心弦,已经萌生了些想法。
无奈之下,黄鼠狼哀叹一声,扯了大个子一把,俩人钻回盗洞里继续挖,掘进加散土的活儿就他俩人干,钻进钻出苦不堪言。
“三妹儿啊。”二哥可能也意识到了问题,对着三妹柔声说:“三妹儿啊,二哥的人品你是知道的,老六八成已经折了,我得为活着的兄弟们着想不是?”
三妹儿苦笑着低头摇了摇,“二哥,咱们上山的时候可都向盗跖祖师爷发过誓,不欺弱、不妄杀,做事‘义’字当先,老六下落不明,怎么能就当他死了?”
二哥被呛得一滞,转向路晓明恶狠狠问:“就究竟把我们家老六怎么了?!”
路晓明现在算是看透了这个二哥,闻言他嬉皮笑脸站起来说:“他没事儿,我现在就去把人给你带回来。”
果不其然,看见路晓明转身欲走,俩人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别动,坐下!”
“好!我跟你一起去!”
二哥和三妹同时大喊,路晓明“手足无措”看着俩人,苦着脸说:“我到底该听谁的啊?”
“听我的!”二哥连忙抢着说:“你兄弟在我手里,敢跑?我立刻就毙了他!”
路晓明假装无奈,委委屈屈又蹲下来,没好气地嘟囔:“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三妹儿怒了,转向二哥大喝:“你究竟想怎么样?老六就不要了?!”
二哥阴沉着脸,“三妹儿,这家伙来路不明,天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怕有陷阱,把你也给搭进去了。”
“我不怕!”三妹儿根本不听这一套,竟然气咻咻走到路晓明面前伸手拽他,“你起来带路,我跟你去!”
路晓明被她拽得一抽一抽的,故作满脸为难。
那边的二哥脸色铁青,压低嗓门阴森森说:“你兄弟可在我手里,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二哥感觉到旁边有两道目光刺过来,转头看,黄鼠狼和大个子趴在土坑边看着自己,脸色复杂,他连忙大声呵斥:“你俩快去干活,只要挖出好东西来,哥哥就带你们去香江享福。”
“哦。”黄鼠狼和大个子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回盗洞继续干活。
就在这时,打北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细碎凌乱。
第三十二章:因果报应
身为土匪,警惕性奇高,刚听见脚步声,三妹儿一拧身靠在了一棵树后戒备,****已经端在了手中,整个动作干净利落。
二哥由于勒着个人,不能移动,只得缩在货郎路晓明后面,警惕注视着。
路晓明眼见生变,立刻死死盯着二哥,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刻就闪过去拿人!
一片紧张中,一条人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大口喘着气。
三妹儿隐蔽在树后瞄准,等近了些,看清来人后,立刻放下枪迎了过去,“老六!老六回来了!”
二哥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紧张起来,紧盯着老六的来路。
老六的确回来了,不过情况却不太好,三妹儿把他扶过来时,路晓明能清晰看见,他精赤着上身,右腰部有个洞,正在涌着血块,他中枪了。
三妹儿把老六扶到一座坟茔边坐下,连忙为他检查起来。老六倒也是个硬汉,尽管疼得直抽抽,仍满不在乎地说:“我逃回来的时候被查老财家一条‘狗’发现了,中了这么一枪,没伤着内脏,子弹也穿出去了,没事儿。”
三妹儿仔仔细细检查一番松了口气,示意老六别动,从随身带的褡裢里掏出一卷纱布开始为他包扎。土匪条件有限,消毒缝合什么的就别想了,都是这么凑合的,会不会感染就听天由命了。
老六这时候一打眼,才看清了这里的状况,怎么多出了俩一模一样的人?“二哥,这是?”
二哥一直盯着北面的林子,见的确没有动静后,松了一口气,听见老六的声音,眼睛一亮,连忙说:“老六,你旁边那人是保安队的探子,替我把他给宰了!”
三妹使唤不动,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带伤的老六身上。
老六是个直性子,忠心耿耿,二哥刚发话,他目光立刻落在路晓明身上,脸上凶芒一现,“保安队的!”说话间,他反手在小腿上一抹,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路晓明默不作声,干脆往地上一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
三妹儿急眼了,她连忙拉住老六,大声呵斥:“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忘了刚才人家怎么制住你的?!”
老六一愣,这才发现,路晓明穿的正是自己的衣服,顿时汗毛一竖缩了回去。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就是这样才让他感到害怕,恰在此时路晓明淡淡斜了他一眼,给他吓了一哆嗦。
二哥眼看连老六都指挥不动,有些恼了,可现在气氛不对,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把气撒在货郎路晓明身上,咬牙切齿把勒着他脖子的胳膊收紧了些。
货郎路晓明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挣扎着低声喊:“好汉饶命,小的没有动啊。”
路晓明也火了,猛然站起来指着二哥怒斥:“你小子给我收敛点,要是他有个好歹,我把你活撕了你信不信?!”
当着自己的面折磨另一个自己,换谁都受不了,路晓明这话绝不是威胁,要是二哥真把货郎路晓明勒出个好歹来,他是真能把人活撕了报仇。
这一声大喝震耳欲聋,外面三个土匪目瞪口呆,土坑里也探出俩脑袋来看着他,目光犹如看怪物。不怕死的他们见的多了,可如此嚣张的主,当真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二哥,这……呵呵呵……”黄鼠狼诧异的有些不知所措,指着路晓明竟然傻笑了起来。
大个子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瞪着眼睛骂:“别这个那个的,赶紧干活儿!”
黄鼠狼不敢还嘴,俩人又钻进盗洞里开始干活儿。
二哥被气得脸色发白,他右手持枪顶着货郎路晓明脑袋,左手在脸上一抓,恶狠狠说:“在下马人山二当家,阁下当真不怕死?!”
他这一把抓下去,不但把蒙脸的黑布给抓了下来,同时还抓下来一层皮,人皮!原来,他并不是麻子脸,相反,生的唇红齿白还怪俊俏的,只是那张脸……
“王向东!”路晓明失声惊呼,一连退了三步,瞠目结舌。这露出来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王向东!
二哥一愣,疑惑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那座山头的?竟然识的我王向东。”
路晓明也是无语了,同学好几年,我会不认识你?
这下可就热闹了,林心儿、闵秋、王向东再加上自己,四个老熟人居然在前世聚首了……
“我不跟你白话。”路晓明有气无力摆了摆手,“我不管你别的事,反正今儿个我得把自己兄弟带走,谁都不许伤他!”
二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枪口依旧抵在货郎路晓明脑门儿上。另一边的三妹儿和老六对视一眼,一头雾水,完全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不再说话,一片沉寂中,只闻散土的“沙沙”声,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黄鼠狼确实是个中行家,打起盗洞有条不紊,不急不躁一刻不停,又过了个把小时就打穿了。外面五人正各怀心事,就听土坑里传来大个子的呼喊:“黄鼠狼说,‘地老鼠’露出来啦!”
三妹儿在老六旁边低头坐着,听见这声音没什么动静,老六刚要起来,被她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路晓明冷眼看看这边,又看向那边。
二哥脸上兴奋起来,他保持着挟持的姿态,裹着货郎路晓明一步步往那边挪,急切问:“是什么地老鼠?”
地老鼠是当地土匪的黑话,意思是埋在地下的财宝。
路晓明见二哥把货郎路晓明带过去,连忙起身跟上,保持一段距离辍在了后面。
到了坑边后,二哥回头瞪了路晓明一眼,勒着货郎跳了下去,路晓明连忙跑到坑边向下看,顿时暗骂这个二哥王向东太刁了。他自己已经钻进了盗洞,拽着货郎往下钻,不大的盗洞被货郎一堵,完全看不见下面。
枪口估计正指着货郎,货郎不敢妄动,只能跟着进去,路晓明无奈,只好等他们钻了一段后,跟在后面往下钻。
路晓明刚把腿探进洞口,下面传来黄鼠狼大喊:“是一朵花!好大的花!”
曼陀罗华,终于被他们挖到了!
路晓明一怔,这才想起来件事儿,这里可不是人间道的世界,而是自己的上一辈子,经历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么说来,早在几十年前这朵来自地狱的花就曾被人发现过。
正琢磨着,下面的货郎“呼哧”一声摔了下去,被黑暗吞没,重重落地,路晓明连忙加快速度往下钻,他怕自己的上辈子被摔坏了。
一番猛钻,很快就探到了底,路晓明跳了下去。
这下面是一个很大的空腔,直径约有8米,呈圆球体,如吹了个大大的气泡。火光映照下,最中间盛开着一朵花,红白双色间杂,有半米还多那么大,花瓣玲珑剔透,犹如玉雕。
花的另一边,黄鼠狼和大个子各举着根松枝火把看呆了,在他们后面,二哥依旧挟持着货郎,眼睛死死钉在花上。
头顶上“稀里哗啦”一阵闹腾,又有两人滚了下来,路晓明连忙闪在一旁,这回下来的是三妹儿和老六。他俩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跟下来看热闹。
落地后,三妹儿赶紧把老六扶起来,不过却没有去二哥那一边,而是在侧面站住,目光同样被这一朵奇异的花吸引。
“这是真花还是玉雕的?”大个子到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向着花探出了手。
老六连忙把他拦住,“先别碰,我看看再说。”
老六果然有经验,他把火把斜插在墙上,慢慢趴下,手掌贴地向着花根扫了过去。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手掌从花根部一扫而过,竟然什么都没碰到,也就是说,这朵花竟然是悬浮着的!
在场只有路晓明知道,曼陀罗华是种在三途河上的,随波逐流,本就没有根。
手掌一圈扫过来,所有人到抽一口凉气,包括被挟持的货郎路晓明,如此奇妙的现象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谁亲眼看见过?
“这到底是什么花?”二哥厉声喝问。
黄鼠狼默默站起来,挠了挠头,这家伙估计是个专业盗墓贼,可这么古怪的东西他也搞不清楚,思考一番后,不确定的说:“这东西肯定不是个凡物,依我看,不是灵花异草,就是上古仙家留下的法宝。”
二哥闻言眼珠子都红了,对着黄鼠狼屁股就是一脚,“你还发什么愣?!”
他本意是催促黄鼠狼赶紧上去把这神奇的“法宝”收起来,下脚有些重,黄鼠狼一个不妨,跌跌撞撞扑向了曼陀罗华。路晓明看见这一幕,本想出手阻拦,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
这一帮子人在这里杀人越货,又见财起意挖出了曼陀罗华,一切皆是因果,生死自有定数,自己强行斩断因果,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变数。
好吧,上面这一段纯属路晓明自我安慰,说白了就一句话你们自作自受。
众人的注视中,黄鼠狼趔趔趄趄扑到花前,他是行内人知道禁忌,连忙伸出双手撑在地上,脸在距离花蕊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可还不等他松口气,曼陀罗华一震,稍稍转向,面对黄鼠狼的脸,一股奇怪的吸力从里面传来出来。
黄鼠狼心头大骇,狂吼一声使力向后猛挣,仰头就倒。与此同时,一条若有似无的灰色影子从他身前飘了出来,被一下吸入花中。
花朵吸入了灰影,立刻闭合成花苞,转眼缩成拳头大小。
黄鼠狼“噗通”摔倒在地,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竟然就这么死了!
第三十三章:命数
二哥用脚试探着踢了踢黄鼠狼,毫无反应,只是睁着死鱼眼晃了晃,饶是他杀人无数,也被这一幕吓的汗毛倒竖。
不光是二哥,在场除了路晓明面无表情外,其他所有人都面色煞白,下意识往后退,靠在了空腔壁上。
沉默了一会儿,二哥转向身边说:“大个子,你去那这朵花摘下来。”
大个子悚然一惊,慌张摇着头,贴着墙往三妹儿那里蹭,面色狰狞说:“二哥,这玩意有古怪,黄鼠狼都不明白不白折了,你想要我送命不成?”
二哥毛了,正想再催他上去,身形一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勒着一个人,心念一转,他又有了计较。
路晓明见二哥的目光看向自己,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你!去把花摘下来!”二哥冲着路晓明吼,又紧了紧手里的枪。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别冲动。”路晓明装作无奈的样子,举起双手,一点点挪到曼陀罗华边,慢慢向着花伸出了手。
路晓明一点点蹲下来,逐渐接近花朵,动作就跟点炮仗似得。所有人屏息凝气,随着他的手接近,心脏越跳越剧烈。
其实路晓明完全就是装的,曼陀罗华吞噬了灵魂后,会闭合相当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威胁。
终于,路晓明的指尖碰到了花苞上,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眼珠一瞪,怪叫一声“哎呀不好!”向前一蹿滚到了二哥脚下,就此一动不动……
“又死了!”老六惊呼一声,所有人到抽一口凉气。
大个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慌慌张张往盗洞那边走,嘴里念叨着,“这东西太邪门,咱们赶紧走!”
他们三人刚转过身,后面转来二哥暴喝:“慢着!”
回头看,二哥原本还算英俊的相貌已扭曲的不成样子了,这一趟原本以为挖到了宝,没想到搞得损兵折将,还什么都没捞着,他实在是不甘心。
“再试一次!”二哥嘶吼一声,左手绕过来揪着货郎路晓明的后衣领,枪口换到他后脑勺,把人往前送。“这次你来!”
可怜的货郎当时就吓软了,直往地上瘫,哀声哭喊:“好汉饶命啊,我家里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我死了不要紧,他们可……”
“闭嘴!”二哥暴喝一声,几乎是拎着他往曼陀罗华上抵,“你今儿个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只要把花摘下来,我就饶你一命!”
随着脸离花越来越近,货郎越哭越凄惨,涕泪横流。三妹儿在花的另一边,皱眉看着,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二哥,咱们上山落草,可不是为了欺压百姓,这货郎可与此事无干。”
“三妹儿。”二哥对三妹不敢造次,连忙辩解:“乱世人命不如狗,这货郎我今日放了他,他也未必就能善终,还不如就跟着我们拼一把,成了,得了好处我分他一份。”
眼见二哥根本不听劝,依旧把人往花上送,三妹一咬牙,从脖子上拽下了蒙脸的黑布,一步走到花边,“等等,容我把花包起来看看。”
说完,三妹扯开黑布,咬紧牙关,猛一下罩了下去。
黑布包住了花苞,三妹儿扯住四角快速打了两个结,做完立刻退后一步,这才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只是瞬间的功夫,她就已汗如雨下,面如金纸。
路晓明躺在地上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线,看着这一幕感慨万千,到底是自己媳妇,那是真的心疼自己啊……
现在,缩成拳头大小的花苞被黑布严严实实包住,外面只余下一截花柄,而三妹儿安然无恙,几个土匪同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招有效。
“快摘!”二哥揪着货郎路晓明后脖颈,一把把他掐到了花边,恶狠狠催促,“再不动手就打死你!”
二哥是这么考虑的,现在花苞无碍,只要接触花柄再没事,这神奇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而有了这东西,且不说能卖多少钱,就算是拿来自己用,那也是妙用无穷。
死亡的威胁下,货郎无奈,只得哭哭唧唧对曼陀罗华伸出了手,比上刑场还要凄惨。路晓明躺在他身边不远处,关注着两人的动作,寻找下手救人的机会。
大约在离花柄还有两寸的时候,货郎闭上眼睛一咬牙,猛然伸手抓了过去,哀嚎声中,那朵曼陀罗华被他一把抄在了手中。
地下空间内大约沉寂了一秒,二哥“哈”一声欢呼。
货郎大口喘着粗气,睁开眼,被包住的曼陀罗华抓在手中,自己没死!
二哥大喜过望,他也从脖子上扯下黑布,包在了花柄上,劈手夺过,“你拿来!”
抢过了花,二哥放开挟持了半夜的货郎,站起来仔细打量,除了异香扑鼻外,现在的曼陀罗华毫无异状。
路晓明心中一动,随即还是放弃,二哥手里依旧握着手枪,他怕现在暴起伤人,流弹会伤了货郎,毕竟正事要紧,还是先放过他吧。
另一边,三妹儿看着欣喜若狂的二哥,冷冷说:“既然东西到手了,咱们快走吧,解决了查老财家的事立刻回山。”
“嗯。”二哥心满意足点了点头,突然手腕一翻,又把枪口指向了瘫在地上的货郎。
路晓明大怒,“你作死!”
“别动!”对面传来厉声娇叱,抬头看,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二哥,出手的竟然是三妹。
“二哥,你这事做的可不仗义!”说这话的时候,三妹儿俏脸上已经蒙上了一丝煞气。
二哥有些不敢置信,“老妹儿,咱们可是自家兄弟姐妹,就为了这个外人,你用枪指着我?!”
三妹儿目光冰冷,“二哥,三妹我为人你知道,做事‘义’字当先,你今天要是放了这货郎,咱们就还是一家人,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她没说,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只要二哥敢开枪杀了货郎,她就绝不会手软。
二哥怒极反笑,仿佛听见了个大笑话,“三妹儿,我看你脑子有问题,咱们是什么人?土匪!从上山的第一天起,咱们就不是好人了!”
三妹不再说话,只是用枪指着二哥,脸色阴沉。
路晓明心说咱先不动手,看看你们这出戏怎么唱。
对峙持续了几秒,二哥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见三妹根本就没有收手的意思,只得转向另两位,嘶声喝问:“大个子,老六,今儿个三妹反水了,你俩给个意思。”
二哥的逼视中,俩人沉思了片刻,老六首先表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往三妹儿身后跨了一步,“对不住了二哥,这事儿我支持三姐,咱们上山都是逼不得已,不能坏了道义。”
紧跟着老六,大个子神情颓废,叹道:“二哥,这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地道,不过为了个外人,自家人拔枪相向,我大个子也不赞成,这事儿我不管了。”
说完大个子往旁边一闪,意思很明显,你们爱咋滴咋滴。
眼见自己的两个兄弟竟然没一个帮自己,二哥气得簌簌发抖,不过面对三妹儿的枪口,他喘了几口气后,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好好好,既然这样,为兄知错,就放过这货郎吧。”
二哥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指着货郎的枪垂了下来,瘫在地上的货郎这才松了一口气,稍稍还了些阳,对着三妹投去个感激的目光。
三妹面容一松,赶紧也放下自己的枪口,柔声说:“二哥,你能醒悟就好,咱们以后就还是……”
三妹儿的话音未落,低着头的二哥突然目光一凝,躺在他脚下的货郎路晓明整好看见了他的脸色变化,顿时屏住了呼吸。
毫无征兆,二哥突然抬手开枪,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已放低枪口的三妹!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变化,除了货郎,他眼见不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狂吼一声,对着二哥的腿猛撞了过去。
异变陡生,枪响的同时,二哥措不及防,被货郎撞了个趔趄,跌跌撞撞靠在了一边墙上。
砰!
枪声响过,三妹儿和老六同时一震,不敢置信看向另一边。大个子摸了下胸口,看着满手鲜血,目瞪口呆。
“二哥你……”一句话没说完,大个子轰然倒地,大睁着双眼,竟然就此死去。无巧不巧,被货郎这么一撞,二哥一枪正打在了他心脏上。
二哥也傻眼了,他弯腰弓背靠在墙上,枪掉在了一边,想去捡已经没了机会,三妹放低的枪口又指向他。
“三妹儿,别!,这是误会……”意识到后果严重的二哥终于怕了,他急忙分辨。
三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低吼:“自作孽,不可活!”
砰!
沉闷的枪声在这拢音的地下空间里反复回荡,二哥身子一拧,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蜷成一团倒在了地上,胸口热血狂涌,眼看着就不活了。
路晓明看傻了眼,万没想到,大家伙儿的前世竟然还来过这么一出。
沉寂了良久,第一个醒过神来的老六小声问:“三姐儿,闹成这样,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三妹儿默默摇了摇头,有些不知所措。
“诸位好汉……”俩人正六神无主,那边货郎路晓明的声音传来,“我……可以走了不?”
三妹儿收回枪,不耐烦的挥了下手,“你快走吧,这里的事情千万别对旁人说。”
“哎哎!”货郎连忙爬起来,满地收拾掉了一地的杂货。
看见这一幕,三妹儿叹了口气,“老六,你回老家做正当营生去吧,山上咱们都回不去了。”
老六看上去挺失落,想了想问:“我老爹给我留下了几亩薄地,回去倒还能有口饭吃,可是三姐你……”
三妹儿目光闪烁一番,最后落在手忙脚乱的货郎路晓明身上,若有所思。
“老六,你走吧,我自有去处。”三妹儿目视货郎,随口说。
“啊?现在?”老六有些发懵。
三妹儿抬手打断,“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去吧,我随后就走。”
老六也是个人精,目光随着三妹儿往那边看,货郎正嘟嘟囔囔在地上捡东西往货郎担里塞,稍一琢磨回过味儿来,“这……”
“嗯?”三妹儿回过头盯着老六看。
老六赶紧闭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嘟囔:“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老六在三妹儿的逼视下,麻麻溜溜钻进盗洞,呼哧呼哧向外爬。
三妹儿目送老六离去,转过身轻轻款款走到货郎身边,慢慢蹲了下来。货郎身躯一僵,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你刚说,你家里有三岁小儿?”三妹儿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