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逢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芸娘还是忍不住问。
南离看了看芸娘，随即叹了口气，说：“这人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不过与你落下的地方稍微有些不同……据说，是来找你的。”
芸娘着实被震惊着了，随即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喜悦和难过，难过的是这人一身的伤。有些答案呼之即出。芸娘的情绪太过于动荡，连带着小腹都开始一阵阵的痉挛。
“孩子，乖一点……”
芸娘一边轻抚着肚子，一边强作镇定朝着那人走去。一步一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会是那人吗？
村民们看到芸娘过来了，一个个错开了身，给芸娘让出了一条道。
直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芸娘的眼中，芸娘再也镇定不了了，扑到了昏迷的白昭身前。
“相公！”
尽管心神激荡，可是芸娘还是没有叫出白昭的名字。白昭身份特殊，芸娘也不是从前单纯的模样了，身份能隐藏就隐藏着最好。
看着白昭满身的鲜血，芸娘从心痛难忍，忍不住回头看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南离，开口：“前辈……”
南离说：“还有得治。你好生照顾着自己，不要忘了你腹中的孩子。”
芸娘在别人的搀扶下从地上起身，随着昏迷的白昭，一同进了南离的房间。
“将他放在床上，之后你们就回家吧。”
有人问：“不用帮忙吗？”
南离点了点头，神色淡漠，说：“无事。”
芸娘方才经历了这大悲大喜，眼下虽然已经平复了许多，可是脸上还有遮不住的疲惫和苍白。她打了水，用毛巾仔细地将白昭脸上和身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清理伤口时，芸娘发现，伤口的血肉已经和衣服粘连到了一起，如果强行破开，只会让伤口更严重。
手抚过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芸娘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相公……”
此时，南离走到了床前，看着芸娘，说：“让开。”
芸娘转头，看见南离手中那些的银针包，顿时会意，一把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给囫囵抹了抹，起身让开。
“烛火和烈酒都已经备好了，拿过来。”
芸娘不敢有丝毫的停顿，赶紧将东西拿了过来，两手稳稳地端着。
“他的身体损耗太大，眼下先用针替他舒缓经脉，然后再行处置伤口。针法复杂多变，不可以打扰我。”
芸娘明白南离说这些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多谢前辈。”
说完这话，芸娘就安静了下来，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专心致志的南离，看着南离给白昭施针。手中还端着装有烈酒的小盅和烛火，芸娘一点儿也不敢走神，将心底激荡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压住了。
将最后一根针从白昭身上拔下来，南离探了探白昭的脉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武艺高强，只要经脉没有受损，很快就能醒过来。这身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好在他自己也处理了一番，再等一会儿我就叫人来给他包扎，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芸娘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随后竟然直直朝着南离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南离没有来得及扶住芸娘，却在她跪下的瞬间，就错开了身子，显然是没准备受芸娘这个礼。
“你大可以不必……”
话还没说完，就听芸娘斩钉截铁地说：“于前辈只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天大的恩情，芸娘没齿难忘，从今往后，当衔草结环，报答前辈。”
“……罢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芸娘听话起身，却又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着就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南离将芸娘扶住，心中竟然有一瞬间的动容，她又多久没有看到这样至情至性的人了？
“痴儿……”
白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身血衣已经被换下了，试着运转了一下内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好，可是经脉里已经没有了干涩停滞的感觉。看着这朴素陌生的环境，白昭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救了。
那芸娘呢？
白昭想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听到动静，有个少年走到了床边：“你现在不宜乱动，南离姨交代了。”
来不及纠结眼前和他口中的南离姨是谁，白昭开口：“芸娘呢？”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的，那对夫妻说的话，一定是芸娘！
“芸姐姐照顾了你许久，身子受不住，被南离姨带回去修养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白昭挣扎着起身下床，动作太大太急，以至于绷带上都透出了血迹。少年赶紧去扶住。
“哎！你急什么！你现在不能……”
“带我去见她……”白昭红着一双眼，几乎是恶狠狠地将这几个字儿从自己嘴里给挤出来的。
无奈，少年只能将白昭从床上扶起来，一边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么晚的天儿，真能折腾……诶！你慢点啊！”
两人几乎都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芸娘住的屋子门前。里面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没有休息。
少年揽住白昭，感受到他的颤抖，也不知是情绪太激动，还是伤口的疼痛所致。
敲了敲门，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夜里散开：“芸姐姐，睡了吗？”
门在下一瞬间就打开了，不过开门的是一脸默然的南离。简单看了看这两人的模样，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虽然有些恼怒这人一点儿也不听话，可是还是开口：“她在里面睡着。方才给她施了针，稳住胎气，阿顺，扶他进去吧。”
进了房间，白昭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静静躺在床上，那安静的睡脸，是自己在梦中见过千百遍的。
“芸娘……”
阿顺将白昭扶着在床边坐好，就一直在旁边站着，看着白昭的神情，正想感叹芸姐姐找了个好夫君的时候，肩膀被人突然拍了一下，整个人一惊。
“还不走？”
是南离。
阿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傻乎乎地抓了抓头发，也是呢，自己在这儿不是煞风景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南离发难
芸娘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因而，在第二天鸡鸣之时就醒了过来。芸娘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旁边躺了一个人，他小心翼翼地侧卧着，不用看也知道，他当时怕惊扰了这女子的模样。
许久不见，白昭实在是憔悴了许多，芸娘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白昭的脸庞，那模样，仿佛是自己在触摸时间最绝无仅有的珍宝。本想让他多休息会儿，却看到白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想过千万种自己与他重逢的画面，本以为会喜极而泣，或者是紧紧抱着他诉说在心中的想念之情。真到这时，两人却都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眼中透露出跨尽千山万水的沧桑。
“好久不见。”
“我很想你。”
平淡的口吻，仿佛只是一对普通的小夫妻妻子在家中等候到了劳作归来的丈夫。可是差一点，他们就生死相离了。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们其实希望时间能够永停留在这一刻，没有纷争和喧嚣，有的，只是由心而发的宁静。
两人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花费了好多时间，如果不是芸娘的肚子有些煞风景地响了，只怕这两人是舍不得起身的。
看着芸娘因为羞怯，脸上泛起了丝丝的绯红，白昭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你还笑……”芸娘软弱无力的小手打在白昭胸膛上，让白昭笑得更开心了。
眼看着芸娘就要恼了，白昭才说：“罢了罢了，不闹你了，快起身吧。”
自从有了身孕，芸娘也知道，许多时候不能够由着性子来了，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说了会儿子话，白昭提议到外面走走。
看见芸娘有些不乐意地神情，白昭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说：“放心，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行动没问题的。”
好说歹说了许久，芸娘才同意。
这里实在是个风景秀美的地方，或者说，一个世外桃源也是称得上的。这地方奇就奇在，四面环山，虽然是个山谷的模样，可是实在是很大。
这里住着的人，家家户户基本上门票都晒着草药。
白昭两人对药理并不精通，若是陈轻絮在这儿的话，就能发现，这周围长着许多稀有的或是功效极强的药草，说是一个天然的药房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惜的是，这地方被叫做鬼见愁，也没人有胆子来这下面看看。
“我当时本以为死定了，却没想到被小笨给救了下来……等我醒来的时候，想离开，却又因为孩子不稳，所以留了下来。”
白昭静静听着芸娘说这些日子自己的经历，一颗心被心疼与自责反反复复折磨着。
芸娘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白昭抓得越来越紧，不由地轻声安抚：“好在，现在你在我身边了。”
白昭笑了笑，点了点头，说：“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会好好保护你。”这话中的承诺之重，或许只有白昭自己才知道。
一路上，有不少人对这两人侧目而视，尤其是有些一瘸一拐走着的白昭，多久没有这样俊俏的人出现过了？
两人知晓周围的人没有恶意，也都一一回以微笑。比较尴尬的是，有许多人都能够叫出芸娘的名字，可是芸娘也就只认识一人而已阿顺。
“阿顺，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南离两位前辈，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芸娘虽然在这里已经住了些时日，可是自己整日像个幽魂一般，没精打采的，对这周围实在是不了解，也没什么熟悉的人。
唯有这阿顺家，是住在村口的位子。这个村子可以说是依山而建的，村子的后头就没有路了。芸娘当时掉落的地方，就在村子后面。芸娘带着白昭从村子后走过来，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南离他们的身影。因此，只能来阿顺这里碰碰运气。
阿顺停下鼓捣药材的手，先是看到了已经能够勉强行走的白昭，有些惊讶，随后才回答芸娘的问题：“他们呀……早上出了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白昭显然也是认出了阿顺，开口说：“昨夜，多谢了。”
阿顺是个实心肠的人，忙笑着说：“多大个事儿，别客气别客气。”
三人正说着话，就看到南离带着大雕回来了。只是一人一雕，没有看见南离口中的丈夫。
“姨，您回来的真是时候，芸姐姐正四处找您呢！”
白昭恭敬地朝着南离行了礼。
“恢复得倒是不错。”
白昭给芸娘说的，不过是想见一见南离，然后亲自给南离道谢，多余的，却是什么都没给芸娘讲。怀孕之人，不宜多思多虑。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罢了，随我来吧。”
芸娘这时候才发现，南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是芸娘从来没见过的，心中虽然有些挂心，可是也没办法开口询问。
一行人到了南离住的屋子前。
南离住的地方和别人的独门独户有所不同，而是一个院子，里面有三个小房子。芸娘就被安置在南离所住的地方的西侧。
小笨知道自己的主人要进屋子了，很乖巧地在院子里就停下了脚步，芸娘忍不住上前抹了抹小笨的脑袋，它也很有灵性，看得出对芸娘还是很亲切的。
白昭跟着南离进了屋子。
南离一坐下，就看到芸娘和白昭两人跪在自己面前，说：“我们夫妻二人能够重聚，实在是多亏了前辈。还请前辈能够受了我们这个礼。”
“行了，起来吧。不过，既然有这份感谢的心思，不妨将你二人的身份说出来，才多少有些诚意。给你医治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你的体内还有一些残留的毒素，虽不致命，可是那毒性……很是特别。老身虽然长年住在这山谷里头，可还算清醒。凭你的本事，就算从山上坠下来，也不应该伤势这么重，除非，你有仇家，且来头不小……”南离说话的语气，不过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试探
“俗世的恩怨，我们一向不愿意插手，可是难免你们的身份，会带来些麻烦！为此，老身不得不谨慎一些。”
虽然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可是白昭还是没想到，南离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芸娘脸上不动声色，有些事还是交给白昭处理，会比自己插手好的多。
在南离看来，白昭不过是有片刻的犹豫，然后就开口了。
“前辈所言有理。后生乃郭兆，家中世代从商，在大楚也有一定的名声，奈何最近家父手中得了一样宝物，被一群江湖中人给惦记上了，至此，家中再也没有了安宁之日。”白昭一边说，一边还似有动情地哽咽了一声。
南离不说话，打量着这两个人。见他们仍然是一脸坦荡的模样，抓不出什么破绽。
白昭接着说：“为不扰此处的安宁，等我的伤好了之后，即刻带娘子离开便是。”
“罢了，你们起来吧。我相信你们就是了。只是这里，从来有进无出，除非你死了。”
南离一边说着，一边拂袖朝着二人去。
白昭和芸娘立时感觉到一股子力量将自己拖起。芸娘于内功上，实在算是一个门外汉，可是白昭却不是。南离这一手内劲使得恰到好处，劲道绵长精准，又不伤人，这绝非是单单的武功高强之人能够做到的！白昭心里清楚，凭现在的自己，要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很难。
此人，说是一名绝世高人也算得上了！
而南离呢，虽然对两人的话没有存了太多的怀疑，可是她亲手将白昭给救治，自然知道白昭武艺卓绝。方才这一出手，不过是警告而已。
白昭虽然心中惊讶，可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一手揽着芸娘，一边还和南离客套。
南离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却也没有什么心思多和这小两口一起待着。
“你既然有跳崖来寻找芸丫头的心，那老身也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的。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两人将南离送出门之后，就将门重新关上了。好在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芸娘直觉白昭有什么话瞒着自己，直接开口问，却被白昭打了个哈哈给敷衍过去了。
因为众人也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所以对于白昭将自己养伤的地方给换成了芸娘住的屋子，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让芸娘有些奇怪的是，从那天之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南离了。
晚上吃了饭之后，两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漆黑的天空。
“前辈这几天都没有在家里，也不知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芸娘心底里还是觉得南离是个好人，且对自己有诸多照顾，所以还是真心关心南离的。
“南离前辈从前都是经常在家的吗？”
“是呀……不过，相公，你到底为什么……”对前辈诸多防备。
话还没说话，芸娘就被白昭从小凳子上抱到了自己怀里，惹得芸娘一阵惊呼：“你干什么！小心伤口！”
白昭却只是刮了刮芸娘的鼻头，说：“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娘子不信的话今晚可以检查一下……”温柔缱绻的话语，惹得芸娘一阵娇羞。
“惯会说混话，也不知羞。”芸娘嗔道。
其实白昭也就是突然起意，逗逗芸娘而已，他的手轻轻抚上芸娘的肚子。这里面，是他和芸娘的孩子。想着，白昭不自觉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
芸娘心中的那些疑惑，被白昭这么一闹腾，很快也就忘记了。
郭兆却有此人，这郭家，实际上也是千花阁所有。因此，白昭当时才敢信口开河。将自己的身世说得太过于普通，那肯定是没办法了事的，只有郭兆这样的身份，才合理。而郭兆向来深居简出，郭家将他保护得很好，就算是南离真的去查，只怕也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白昭看了看在自己怀里，已经沉沉睡过去的女子，心中感叹，只愿她再也不要接触这些复杂的东西，有些事儿，交给他处理就好了。
那天，阿顺前来，说是给芸娘送一些鸡蛋补补身子。正巧芸娘当时还在休息，自己就收了下来。
装鸡蛋的篮子不大，可是鸡蛋装得满满当当的，白昭当时接过手的时候，不小心偏侧了一下，就有三个鸡蛋顺势滚了下去。
哪成想，白昭还没来得及施展身手，就看到阿顺迅速地将三个鸡蛋一个不落地给抓住了！
“郭兄弟，可小心些才是啊！”阿顺笑嘻嘻地说。
白昭也顺势赔礼：“多谢了，倒是我笨手笨脚。”若是寻常人，能够抓住一个就不错了，可是这阿顺用一只手将三个全给抓住……
初来乍到，白昭也不打算深究太多，只是留阿顺喝了杯茶水也就罢了。
实际上，白昭将此事上了心。
这阿顺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药农，这村子里看起来也是风平浪静的，哪里需要这么高的武功傍身？
更可怕的是，白昭竟然从来没有发觉到，这阿顺是个习武之人。着实隐藏得太好了。
感觉到夜风有些凉了，白昭抱着芸娘起身，朝着房间里去了。
刚把芸娘放上床，芸娘就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相公，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啊？”
白昭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顺势躺上了床，轻轻将芸娘抱在自己的怀里。
“无事，睡吧。”
这山谷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二天芸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却在枕边摸到了一张纸条。
“娘子，粥已经熬好了，多喝点。我很快就回来。”
白昭做事，芸娘一向放心，更何况，这山谷之中，没有什么危险，白昭的伤势也好转了许多，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芸娘感觉自己越发嗜睡了。好在，除了嗜睡，也没有太多的不适。
简单喝了粥和药，芸娘也觉着有些无聊，干脆出门走走。
“哟，芸姑娘啊……”
“王叔好。”芸娘好容易将眼前的人和名字对上了号。
“找你家相公啊？喏，就在前面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诡谲
芸娘本没有一定存着找白昭的心思，却还是顺着王叔指的地方看了去。
一身白衣的他，纵使在这烟火气十足的村庄中，也有着一股子谪仙的风姿。不过，这谪仙竟然在同几个孩子玩闹。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有兴致了？
芸娘谢过王叔，就朝着那边走去了。不过很快，她轻快的心情就又蒙上了一层疑云。
只见白昭拿着小木棍，和几个小朋友喂招，看着很是轻松自如的模样。那几个小朋友虽然招式有模有样的，芸娘站的远了，看不到近处地上的痕迹，只当小朋友们只是会比划几下而已。
芸娘有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棍子一下都没有碰到过地面，可是地上却有着好多深深浅浅的痕迹。
那是内力留下的！
来不及惊讶，就有小朋友看到了芸娘，首先叫出了声，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芸姐姐！”
白昭转头，就看见芸娘盯着地上有些出神的模样。
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八岁，最小的五六岁模样，倒是看得出来和白昭挺亲近的。有个小孩看到白昭将手中的棍子扔开，朝着芸娘走过去，忍不住开口说：
”郭兆哥哥，是不是芸姐姐来了你就不陪我们玩儿了呀？”
白昭笑了笑：“哥哥当然要先照顾好芸姐姐呀，改天再陪你们玩儿好不好？”
几个孩子看样子还没有玩儿尽兴，但是也还算懂事，点了点头。
“芸姐姐肚子里有小弟弟，是该好好照顾着。”
“对，阿娘说，怀孕的女人最需要丈夫疼爱了……”这话一出，就招来几个孩子的唏嘘，惹得说话的人一阵羞赧。
“郭兆哥哥，咱们可说好了啊，下次你还来教我们招式。”
白昭摸了摸这孩子的头，笑着说：“好。”
一一道别之后，白昭就扶着芸娘回家。一路上，芸娘一言不发。白昭和那些孩子动手，定然不会主动用内力的，换句话说，那群孩子，也是习武之人，且天资聪慧。
一个村子，一个部落，偶尔有几个天资聪慧的孩子，很小的年纪就身负内力，自然也是没什么奇怪的。可是方才那里，明明聚集了村子里大半的孩子……
这村子里本就只有五十多户人家，加起来也不过上百的人口。
等等！
可是自己所看到的村子里一共只有二十来个孩子……剩下的一半人家没有孩子吗？在农家，向来只有多生几个孩子的念头，怎么到了这里，就如此……诡异？
从前没有和白昭重逢，芸娘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才反应过来，自己前些日子过得多糊涂。
白昭扶着芸娘坐下，开口说：“芸娘，你在想什么？”
芸娘叹了口气，示意白昭也坐下，然后拉着白昭的手，轻轻说：“相公，看着我的眼睛。”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芸娘了，前些日子我忽略的东西，我方才已经看到了。你若心中有疑惑和猜忌，那不妨说给我听？”
白昭心沉了沉，还是故作冷静地说：“芸娘，都说怀孕之人容易多思多虑，这最是伤神了，你就不要……”
“白昭，我没有在胡思乱想！”芸娘的声音依然温柔，可是却透露出一股子不罢休的斩钉截铁。
白昭看着芸娘死死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好半晌，终于是败下阵来。亲昵地蹭了蹭芸娘的脸庞，白昭开口：“真是拿你没办法。”
芸娘笑了笑，干脆直接坐到了白昭的怀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喜爱。
“那天，我无意当中发现，阿顺身怀武艺，且本事不低，就开始留心。之后的几天，在村子里闲逛，就又发现了不少，平日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村民，都有武艺傍身。可是我想试探的时候，他们又能够隐藏得很好。只有今晨，碰见了那些孩子……”
哄好几个孩子，对白昭来说，还不算太难，毕竟他从前就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而孩子也没有大人那么重的防备心，或者说，有些话，他们的家人也从来没有给他们讲过。
若是从小习武是这里的风俗，那么也没有必要刻意隐藏。
芸娘听完白昭说的话，心中也有了计较。这里民风可谓是极其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都是热情欢快的模样。
从前本以为，这里更像是擅长药理的人的聚集地，如今看来，这里实在是神秘地让他们这两个外乡人没办法安心待在此处。
“相公，我们逃吧。”
白昭将芸娘抱的更紧了，闷声应下。
“对不起。”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你本不用经历这些。
芸娘只是摇了摇头。
“对了，”芸娘突然从白昭的怀里将脑袋挣脱出来，难得的脸上带了些惊喜，“之前南离前辈给我施针安胎的时候，顺便将我的经脉又打通了一些，说让我自己试着运转内力，强身健体，能更好的保护胎儿。”
“也就是说，你的功力有所长进？”白昭是真心欢喜，这样的的话，他和芸娘也能多几分胜算，或者说，芸娘也能更安全了。
两人都不是喜好伤春悲秋的人，简单调整了心情，就做好了计划。在白昭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内力也没有完全恢复的这段时间，他们就还是在这里住下。芸娘也趁着这段时间，一边安胎，一边争取能够功力更进一步。
另一边，南离有些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身后还跟着她的丈夫。
“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不难听出，南离的话中带着十足的苍凉和无奈。
令人意外的是，那看起来和南离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竟然直接跪下了：“主子！保重身体才是，我们会找到她们的！”
南离摆了摆手，让他起身。
“现在的局势，实在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大不了……就这么一直躲着吧！好歹，能留下他们的命。”
夜色如水，可同时这无边的黑暗压得人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制止了，只能作罢。
第二百章 暴露
芸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南离在屋子里坐着。
白昭开口：“前辈来送药，正好你醒了，可以把把脉。”
从前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可是经历了昨晚，如今芸娘看南街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戒备。
南离给收手，说：“好多了，这药本来是我按照原本的方子给你备的，等吃了两天，就可以换药了。”
听到自己的状况在好转，芸娘也忍不住开心了一下。可是哪里知道，自己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早就已经被南离收入眼底了。
南离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这三天里，芸娘几乎是再也没出过什么门了，一直待在房间里打坐调息，不得不说，有了很大的进步。而白昭呢，他的身体恢复更快，白天是致力于照顾芸娘，晚上则是按照芸娘所说的，去探路。
这么大的山谷，平日里南离也有离开的时候，总归不会是次次都靠着那只大雕的。这山谷一定有别的出口。
两人这么紧锣密鼓地忙着，一边注意着村民的动向，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唯一有些不解的，还是南离又失踪了。
第四天清晨，芸娘醒得比白昭早一些。也许是这些日子累着了，白昭睡得很沉。芸娘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变故突生！
外面突然出现了一大批人的声音，芸娘依稀还能辨认出几个相熟的人的声音。正当时，白昭也睁开了眼。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情况不对，当机立断，从床上起来，将衣服穿上。
这村民来得太快了，两人刚穿好衣服，开门，就看见村民们已经在院子里聚着了。于从前不同的是，他们这一次没有隐藏，个个手里都拿着趁手的兵器，或刀或剑或匕首。
带头的人是阿顺。
芸娘深吸一口气，开口：“阿顺，你们这是做什么？”
阿顺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芸姐姐，我们也不想过多为难你们，就不要做太多无谓的反抗了。”
这架势显然已经是撕破脸了，白昭也不再隐藏，将芸娘拉到自己身后，全然一副保护得模样。
“呵，”阿顺笑了笑，“你觉得你还能保护好她吗？你昨天的药，可是我给你换的……”
白昭一惊，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那药中加了别的东西，能让你内力暂时没办法用的药……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吃了这药，若是时间长了不吃解药的话，身体的损伤，是一辈子也没办法调理过来的。”
要说这谷中的人，是极其擅长药理的，白昭觉得，只怕自己身边的人，只有陈轻絮能够抵得过他们。阿顺的话音刚落下，白昭就感觉身体一阵酸软，随之而来的，就是丹田的空虚之感。
“相公……”芸娘离得最近，立马感觉到了白昭的异常，有些担心地开口。
“……是我大意了。”白昭有些无奈，“没办法好好保护你。”
阿顺他们也不着急，看着这两人的苦情模样。
不顾白昭的阻挡，芸娘闪身到白昭身前，朗声说：“我们跟你们走。”
“芸姐姐爽快。放心，在南离姨下决断之前，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南离？
不会伤害？那白昭身上的毒怎么解释？
芸娘有些生气，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多谢了？”
阿顺没有理会芸娘的阴阳怪气，径直将他们二人，给带到了村子后面的一块峭壁前。芸娘扶着白昭，又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里没路了。
“有机关。”白昭小声提醒芸娘。
正巧，芸娘就看见，不知道阿顺朝着什么东西按了按，峭壁的大石就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个差不多能容纳五人同行的洞口。
这暗道长得好像没有尽头，还七歪八扭的，在阿顺的授意下，芸娘和白昭几乎是一步不差地踏过阿顺走过地地方，而其他的村民都已经习以为常的模样。
显然是有机关，且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会有生命危险。
幸好那些孩子没有在这行列中。不知道为什么，芸娘此时心中突然有这样的感叹。或许是即将为人母，对所有的孩子都多了一份温柔。
这样复杂的东西，实在是不应该展示在那群孩子面前。
暗道尽头，是一个大大的石室，容纳上百人也丝毫不觉得拥挤，还不提石室周围开着的小门，显然里面还有别的房间。
南离一个人坐在上首，这石室里用的是夜明珠照明，幽幽的光线，让本就冰冷的脸庞更加诡谲了几分。
还是南离率先开口：“你们不该妄图摸清楚这里，更不该费尽心思想要离开。”说这话的时候，南离看着的是芸娘，不久前，她还曾对芸娘好言相劝。
白昭答：“我们本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人，更何况，这里的秘密，也不是我们夫妻二人想要介入的，前辈放我们离开，又有何不可？”
白昭平日里展现给他们的，除了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模样，更多的是温润如玉，而今日明明已经被挟持了，还这么强势。
”这里是鬼见愁，有进无出。能出去的，只有死人。况且，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
白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以为的悄无声息的打探，实际上一直都被他们看在眼中。这倒是意外，自己这么些年，第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故。
“那间屋子里的东西，晚辈未曾翻阅，晚辈想找的，不过是出去的路而已。”
南离的屋子旁，还有一个小房间，不过上着锁。那天，白昭进去查看了一番，发现里面有许多典籍，从封面的标识来看，应当是别国的东西。白昭没有太多的好奇心，扒开这里的秘密从来都不是他的目的，所以很快就离开了。
不过南离没有理会白昭的话，而是直直看着白昭身旁的芸娘，开口说：“你确定你要和他一起离开？”
芸娘点了点头，坚毅地说：“是。”
“还真是感人至深呢，那就都把命就在这儿吧！”
第二百零一章 胎记
南离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将白昭和芸娘两人分开。芸娘刚想动手，就听到阿顺的声音。
“芸姐姐，你是打不过我的，更何况，你肚子里的孩子还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芸娘的动作一滞。
“你们不要伤害她！有什么冲我来！”白昭怒极，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在南离的授意之下，白昭被绑到了柱子上。芸娘则是由阿顺亲自擒住。
“外来人，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妄图窥探我们的秘密。首领念顾着尚未出世的孩子无辜，暂且不会动这位夫人。只是，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南离旁边站着的人口中说出来，芸娘这才注意到，那人是南离口中的丈夫！
看着村民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的一个铁鞭，就要朝着白昭身上去了，芸娘有些崩溃地大叫。白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铁鞭上的倒刺撕扯自己的皮肉，忍不住闷哼出声。
“芸娘，你还要离开吗？”
其实南离有心放这两人一码，只要他们放弃离开的念头，也不再妄为，那么也就对整个村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面对南离的突然发问，芸娘有些惊讶，她看了看强忍痛楚的白昭，然后开口：“我和他本是一体，他在何处，我自然要去何处。”
“好一对痴情人。”南离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莫名，似感慨似不屑，却都在最后，化为了一脸的冷厉。
白昭有些虚弱地看了看芸娘，芸娘回以一笑，他们早就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一起面对，总好过两人煎熬。
“既然这样，动手吧，给他个痛快。至于芸娘……我念在你腹中还有个孩子，暂且留你一命。”
“不！”
芸娘看着持鞭子的人又朝着白昭走过去，立时疯狂了，什么孩子，什么自己的身子，一时之间竟然是全都抛在了脑后，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这样下去，白昭会死的！
阿顺没有想到原本在自己面前没有反抗之力的芸娘会突然暴起，来不及反应，芸娘就已经挣脱了自己的束缚。
芸娘直直朝着白昭身上扑过去，随后，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感从自己的背上蔓延出来。
“芸娘！不要！你走啊！”
这一辫子是带着内力而去的，芸娘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道鞭痕。
白昭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芸娘的身子慢慢软下去，而后倒在地上。芸娘失去意识前，深深看了白昭一眼，仿佛在说，还好你没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的白昭，心如刀割，双眼血红。
行刑的人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南离是有心放芸娘一马的，芸娘平日里虽然不大爱说话，可是村里人也都对她挺亲近。
感叹归感叹，什么都比不过大家的安全重要。
“等等！”
听到南离这么急促地声音，众人不解，抬头看，却发现南离满脸震惊地看着晕倒在地的芸娘。不对，是看着芸娘受伤的背。
芸娘倒下之后，恰好是背对着南离的，因为刚才那一鞭子，她背后的衣衫也已经破出了一条口子，露出来的小块光洁的皮肤上，有一个嫣红的胎记……
南离走到芸娘身后，小心翼翼地挑开芸娘的衣衫，一个殷红的胎记渐渐完整起来，状似飞舞的蝴蝶。
“难道是她……”南离整了整自己的心绪，站起身来，深深看了一眼芸娘。随后，南离一手将芸娘抱起来，小心翼翼地避过她背上的伤口，将她带到另一条通道前，转头吩咐身边的人说：“准备东西，我先给她治伤。”
有人不解：“您这是？”
南离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看了眼南将和阿顺，随后就准备走出去。南将和阿顺会意，一时之间，脸上都换上了肃穆。
南离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离白昭已经有些距离了，因而她说的话白昭并没有听到。
“站住……”白昭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痛意，他努力让自己在痛楚中保持着清醒，态度却依旧格外强硬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南离的脚步停了下来，不过却是头也不回，开口说：“我要如何的话，现在的你又能拿我怎么办？你尚且自身难保。”
南离的话虽然说得冷漠，可是背对着白昭，她的神色稍有缓和。
“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白昭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有些病急乱投医，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来换取芸娘的一线生机。
南离却没有再回应，而是作势离开。
不行，不能让她带走芸娘！
“啊！”伴随着一声嘶吼，白昭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可是这特制的绳索，哪里是现在的他能够挣脱的？不过是徒增伤口罢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南离转身，就看到面目狰狞，已经状似疯狂的白昭，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翩翩公子的模样。那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匹孤独的狼，失去了挚爱的伴侣……这模样，当初也在那人身上看到过。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南离吩咐南将：“吵闹得很，打晕，简单处理下他身上的伤口，剩下的等我的吩咐。”
等到芸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原本住的房间里，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点上，看样子时辰也已经不早了。摸了摸身侧，没有熟悉的温度，骤然一惊，记忆纷至沓来，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又因为起的太急，身子眼看着不稳就要倒下去了，一双手扶住了她。
芸娘看了眼南离，下意识地躲开了，似乎是还心有余悸。
“你身上的胎记是从小就有的吗？”
自己与白昭还受制于人，芸娘只得乖乖回答：“是。”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看着芸娘如同炸毛的小兽般警觉，却又不得不妥协，南离暗自叹了口气，开口：“一会儿会有人将他送回来，你二人先安心养伤。明日我再过来。”
第二百零二章 未知与迟疑
没想到南离当真说走就走，并且没多久，就看到白昭被人送回来了。白昭将芸娘紧紧抱在怀里，开口：“你怎么那么傻……”
又是一次劫后余生，芸娘在白昭怀里，无声地摇了摇头。有些话，不必多说，两人心中都明白，今日的事，换做是白昭，也会是一样的选择。
“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神秘了，再加上自己之前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典籍，似乎是属于别国的东西。白昭只怕芸娘被扯进了更深的漩涡，只怕那时候，自己没办法保护好她。京中的事情，自己也是时候回去处理了。
芸娘点了点头，心中有些迷茫，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还是当初在村子里的日子让人舒服。
“对了，你的伤……”
白昭低声安慰：“放心，都上了药了，只是皮外伤，他们也给了我解药，现在内力也在慢慢恢复了。”
虽然白昭那么说，可是芸娘还是不放心，简单检查了下白昭的伤口，确认都止血了，也上了药，才算作罢。折腾了这么久，天色也晚了，两人说了会儿话，就睡下。
暗夜里，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总有人无法入睡。
南离吩咐南将：“去给那位报信，就说我们找到她了。”
南将有些迟疑：“万一她不肯和我们回去怎么办？”毕竟之前出了这样的意外，而且还有个混小子牵绊着……
“我何尝不担心，不过……有些事，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们放过她。”南离叹了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自己又真的能够狠得下心吗？
接下来的两天，白昭和南离没有出过自己住的院子，安心养伤，吃食和汤药，都有人备好了之后送来。至于把脉，是南离亲自来的。
芸娘和白昭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只想安安心心养好伤，南离来过几次，不过也都是例行检查芸娘的身体。若不是白昭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这一切平静得都快要让芸娘怀疑那天的事只是一个梦了。
不过，有些事始终要面对。
这一次，南离给两人检查完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
“阿顺，你到外面守着，稍安勿躁。”
既然避无可避，白昭和芸娘也干脆坐下，等着南离开口。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南离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温柔一些，可是大概这么多年，已经淡漠惯了，这样的神色在她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
“尚好。”芸娘虽不知为何会这么问，可出于从前那些日子南离对自己的照拂，她也没办法对南离太过冷漠，可话语中还是透露出一丝难以隐藏的戒备。
南离说：“不必如此紧张，我若是想害你们，今日你们也没办法这样和我说话了。”
白昭倒是气定神闲，还给芸娘添上了白水，给自己和南离倒了一杯茶，开口：“前辈误会了，芸娘只是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如有冒犯，请多见谅。”
字字都是暗指是自己的错，南离冷笑：“你倒是有胆识。”
“前辈谬赞。”既然已经暴露了，那自己也没有再过多隐藏的必要。
不过南离很明显并没有和白昭说太多的心思，转而看着芸娘，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些年的经历，给我讲讲吧。”
白昭和芸娘对视一眼，南离的态度不容人拒绝。本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芸娘缓缓开口，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从吃百家饭到新婚丈夫失踪，一直到和白昭在一起。只不过很巧妙地将白昭的身份给遮掩过去了。
“你身上没有什么父母留下的东西吗？”
“没有。”其实这也是芸娘心中的一块心结，世上当真会有父母将自己的孩子抛下，还什么东西都不留下的吗？
“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想来，仙去了也未尝不可能。”芸娘接着说，这话中带着几分落寞，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安慰吧。家人已经仙去，总好过让她承认，自己是被抛下的。
南离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看着芸娘的脸庞出神，嘴上喃喃：“确有几分相似……”
“前辈，关于这里的秘密，我们无意探寻，不过您这是？”白昭开口问。这南离实在是让人摸不清，与其猜测，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不打算给白昭套自己话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南离看了看芸娘，说：“你的亲人还在世。”
平平淡淡的话，却在芸娘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她居然还有亲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不过，为什么从来没有来找过自己？
白昭也是心头一惊，随即能感觉到自己握住的芸娘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南离接着说：“这么多年，你父亲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当时你被歹人带走……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好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南离已经尽可能将自己的语气放轻柔了。
“不可能！”芸娘有些不敢置信。
看着南离还有说话的心思，白昭制止了：“前辈。”
看白昭的神情，以及明显还情绪激动着的芸娘，南离心知，的确不能急于一时，干脆起身出了房门。
阿顺有些惊讶南离这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不过也只当南离将事情都处理好了，他毕恭毕敬地开口说：“要派人看住他们吗？”
南离摇了摇头，索性让阿顺先离开了。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南离就看到白昭从屋子里出来。白昭好容易安抚了芸娘，然后才出来的。
看到院子里空无一人，白昭明白过来，这是南离要和自己好好说说话的诚意。
“你是谁？”这是南离第二次询问白昭的身份，不过远不如第一次凌厉。
“前辈不是早就知晓了吗？”白昭气定神闲坐下，两相比较之下，却是南离着急了些，无端落了下风。
第二百零三章 生门开
“现在与从前不同。有些东西，你未必会有资格知晓。”
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或许能够成为谈判的筹码，白昭沉吟一瞬，朝着南离拱了拱手，说：“我乃楚国太子，白昭。”
太子白昭，南离自然是知道的，传闻当中丰神俊朗、睿智深沉的一个人。眼前的人通身的气度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了的，相比于商贾之家的少爷，显然这个身份让南离更能接受一些。
“将那胎记藏好了，不要轻易让人给发现。”事关重大，若是身份不小心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会引来无尽的杀身之祸。没有纠结于白昭的身份真假，她可以自己派人去查证。
“好。我会叮嘱芸娘的，不过前辈若是想要查证我的身份，只怕还要花上许多的功夫。”毕竟在这隐世之地外，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白昭。
不想过多纠缠，南离也累了，多交代了一句好生照顾芸娘，随后就离开了。
白昭回到房间里，一眼就看到芸娘又从床上起身。
“她已经离开了吗？”
白昭将芸娘重新带回床上躺下，低声劝慰：“嗯。咱们先休息好不好？”
“我心中有些不安……”说不好奇自己的身世，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芸娘总觉得，去揭开这一切，会让现在的生活变得更加混乱。
“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昭的存在，于芸娘来说，就是最好的定心丸。只是芸娘没有注意到，白昭逐渐晦暗的眼神。
那胎记，他隐约有了些印象……
南离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叫上阿顺一起进了那个山洞里面。
“南离姨，为什么要派人去将南将叔叔给截住呢？”阿顺实在是有些不明白。
阿顺实际上与南离并没有血缘关系，而是当面贴身保护南离姐姐的侍卫的遗腹子。那名侍卫忠心护主，他的妻子得知自己丈夫去世的消息，动了胎气，生下了阿顺之后，就去世了。
最终姐姐还是没能够活下来，念着多年的主仆情谊，这小孩就被托付给了南离照顾。这么些年下来，在自己的精心栽培之下，阿顺和南将，基本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南离叹了一口气，说：“再等些时日吧。”剩下的话南离还是没有说出口，说到底不过是不忍心罢了。从前的事一一浮上心头，多少让南离有些唏嘘。
“芸姐姐什么都知道了吗？”阿顺有些迟疑地开口问，跟了南离这么多年，他哪里看不出南离的犹豫和不忍心？
南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发现阿顺的异常，只是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告诉她全部的事情。”
阿顺听了这话，心中才舒坦了一些，下一瞬，又计上心头。思量再三，觉得可行，阿顺就打定了主意。南离姨忍不下心做的事儿，就他来好了。
“南将回来之后，你记得告诉他稍安勿躁。这些事儿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么多人来到大楚，有的人知道来做什么的，而更多的人只是仅仅跟随而来罢了。这么些年，没有带他们回去，不过是还有所顾忌。
“阿顺知道了。”
“那些东西，你放在哪个房间了？”
自从发现白昭进过那间屋子之后，屋子里的东西南离就让阿顺都转移到了这个山洞里。
“坤位第一间。要我帮您拿出来吗？”
这山洞的布局是按照八卦图设计的，在中间这个大洞外，布局着众多大大小小的房间。将阿顺打发走了之后，南离一个人进了那些东西所在的石室里。
另一边，白昭将芸娘哄入睡了之后，干脆点了她的睡穴，确保她不会突然醒过来之后，将自己的衣衫穿上，小心翼翼出了门。
有了之前的教训，白昭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都注意着自己周围有没有人盯着。可是一路上风平浪静，很快就按着记忆，到了村子后的峭壁面前。
白昭虽然不特别精通机关术，可是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有机关，要找到的话还是没问题的。正一寸寸摸索着峭壁寻找机关，就听到有动静，赶忙闪身躲在树后面。
暗道出口处的石门打开，阿顺的身影渐渐清晰。
这门关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且天色很暗，就算阿顺按住机关关门，那自己也未必能够看得清楚。
当机立断，他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一些麻醉的药物，平常处理伤口止痛也会用上。陈轻絮准备的东西，一向是最好的。
虽然白天受了伤，可是好歹内力恢复了许多，只要不正面动手，也就没什么大碍。没有称手的暗器，白昭干脆直接从树上摘了一把树叶，将叶子的边缘全部抹上麻醉药。
说时迟那时快，白昭手上用劲，将一把树叶齐齐掷了出去。摘叶飞花，这招还是白昭第一次用。
听到仿佛利器破空的声音，阿顺骤然警觉，可是要想全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侧身躲过要害。阿顺虽然功夫不错，可是差在缺少了实战的经验，以为这样几乎是铺天盖地的攻势，只要不伤着要害就可以了。
因而，一片树叶划伤了他的脸颊，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见钉进自己身后的石壁半寸有余的暗器，不过是一些新鲜翠绿的树叶，阿顺心知这样的对手，不是自己能够打得过的。
可是还来不及有进一步的反应，阿顺就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身后暗道的门，自然也还没来得及关上。
白天的时候，自己只来得及匆匆一瞥，那石室周围有许多通道，简单数了数，除去入口，恰好是七个。这山谷自己也已经找遍了，没有别的出口，如果当真如自己所想，那这石室里，定然能够找到离开这山谷的办法。
好容易将昏迷过去的阿顺藏在草丛中，白昭进了通道，好容易摸到一块有些松动的地方，确定是机关后，按了下去，任由石门在自己身后关上，随后轻车熟路地回到了自己白天差点儿丢了命的地方。
第二百零四章 故人事
简单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如果是按照五星八卦图来看，那自己所处的位子，就是艮位，即生门。
有生即有死，那生门所对的坤位，即是死门了。不过是八个方位而已，自己就不信真的找不到出口了。没有太多犹豫，白昭直接朝着坤位去了。
石室中一应用的是夜明珠照明，幽幽的绿光，此时让人看起来有几分人。白昭全神贯注，一步一步走着，生怕行差踏错，中了什么机关。
好在，这坤位里，并没有什么机关。
没走多远，白昭就看到了整整齐齐位于两侧的六道石门。这里的一切，果然是按照五行八卦来安置的。白昭确定以及的判断没错之后，心安了许多。
“没想到你胆子还真大！”
这声音虽不大，可是自有一份不怒而威的气势，在空无一人的石室里回响。
白昭先是一凛，随后放松下来，换了个轻快的口气，开口：“无意打扰前辈。白昭只是来寻找出路的。”
白昭说完，干脆就在原地乖乖站着，果不其然，就看到南离从自己左手边的第一间石室里出来了。只是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寒意。
“既然遇见了前辈，那白昭斗胆，想要请教前辈一些问题。”
“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白昭看南离这态度，也不恼，笑了笑，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传闻，有一国家皇室传统，会在自己的后人身上留下刺青。刺青的材料是秘制的，每一代人所用的颜色都有所不同……晚辈才疏学浅，只知道那刺青状似蝴蝶，实际上，是……”
“住口！”南离袖袍一动，一股子劲风就朝着白昭去了。这秘密竟然被白昭阴差阳错给猜中了，南离有些恼怒，不过也实在是对眼前的年轻人高看了些。
堪堪躲开这一击，白昭也不着急，他知道南离方才并没有动杀心，接下来就等着南离怎么说了。
“这山谷的出口的确在此处。”沉默太久，就在白昭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到南离这样说。
在昏暗的光下，白昭看见南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是挣扎，握着卷轴的手，青筋毕露……
没想到南离竟然会有意放他们离开！
白昭来不及震惊，就听到有人离这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知道来的人功夫远不如自己。
趁着人还没有走近，南离轻声说：“你走吧。”
白昭会意，闪身进了另一间石室。
“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就任由那些小人坐大吗！”
白昭简单打量了一下周围，就听到从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白昭虽然觉得这声音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相比之下，南离的声音要平稳许多。白昭只零零星星听到一些片段。
“……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也不过是死路一条……当初我做了错事，现在就当做是对她的弥补。”
“荒唐！这关乎到多少人的性命，你，你真是……”
“当初我既然能救你，现在也能杀你。”似乎南离也被激怒了，话中冷意十足。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等听到了那人摔袖离开，白昭才重新从石室当中出来。
芸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白昭抱在怀里，而白昭，早就醒来了，正出神着。
“想什么呢？”芸娘笑着，拿手轻轻点了点白昭的鼻头。芸娘发现，自己最近是越来越喜欢一些小动作了。
白昭随即将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小手给抓在了手中，俯身贴近芸娘的耳朵，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和娘子好生亲热……”
温热的气息弄得芸娘的耳朵痒痒的。
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无措，芸娘嗔道：“越来越没个正行了。”
白昭实在是有些反常了，这样转移注意力的法子，用一次可能还能够唬过去，可是用得多了，芸娘也不是当真单纯的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将白昭从自己身侧推开，芸娘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
“芸娘……”
“罢了，你既然为难，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总归白昭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既然他还不想说，自己也没必要着急。
何止是为难？白昭暗自叹了一口气。
好在两人足够默契，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多。简单吃过饭，随后互相上了药，两人干脆开始调息起来，早一点恢复实力，做事儿也不会太被动。
昨天夜里，南离本以为白昭已经离开了，骤然一下子听到白昭叫她，还微微有些惊讶，惊讶到手中的画卷都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其实白昭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南离只是看画太专注，以至于忽视了。
白昭快速一瞥，将上面的东西看了个七七八八。
画卷已经有些泛黄了，想来差不多有十多个年头。画上有三个人，其中两人应当是夫妻，另一人是名女子，亲切地挽着画中的妻子。三人打扮华丽庄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让白昭留意的是，那妻子的面容竟然有几分与芸娘相似。
南离倒是没有注意到白昭的小动作，将东西快速收起来，给白昭下了逐客令。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略施小计，将阿顺给弄晕了，还望前辈见谅。”
南离的动作顿了顿，这白昭的算盘倒是打得好，看出自己有意他一码，竟然还让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
“知道了。”
“多谢前辈。”白昭躬身，随后才离开。自己方才对阿顺做的，的确是有些心急了，如果处理不好，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相公？”
芸娘轻柔的声音让白昭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换上一脸的柔情，问：“怎么了？”
芸娘有些嗔怪：“还问我怎么了，方才叫你几次你都没应……”白昭从来没有过这样神思不属的时候，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第二百零五章 南诏故国
刚想解释，白昭就看到芸娘走到自己旁边，伸出手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轻轻按着：“等你内力恢复了，我们就走吧。”
“好。”自己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一半多，越到后面，也会恢复地越快，约摸两三日就可以了。
“哎，也不知道京中的局势如何了？”
拉过芸娘的手，白昭开口：“放心吧，我已经吩咐了沈玄扮作我的模样回京了，有阿渊他们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其实白昭说得信誓旦旦，可是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担忧。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了，没有收到过外面的消息，更别提传消息出去了。好在就算外界真以为自己身死了，京中的那些部署一时之间也不会太乱，不至于波及众人的性命。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白昭这段时间忙着恢复自己的实力的同时，做得最多的，就是不断宽慰有些多思多虑地芸娘。
这些日子南离没有来过，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这两人。唯一一次是，阿顺妄图找芸娘说什么，都被随后赶来的人给带走了。
只是阿顺那个不甘心中夹杂着愤怒的模样，让芸娘难安。
是夜。
白昭和芸娘换了身利落的衣服，就准备出门了。
摸着芸娘已经凸起的小腹，白昭还是忍不住嘱咐：“如果有什么不适，一定不要强撑，告诉我。”
芸娘点了点头，这肚子中的孩子，是自己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自然也不敢再有一点的疏忽了。不过其实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再加上芸娘本身身体素质好了不少，现在这孩子已经是很稳了。
没有多耽搁，两人直接朝着石室去。
芸娘听白昭说了出口在哪里之后，很是惊讶。
两人娴熟地进了通道，然后白昭将芸娘抱在怀中，足下发力，快速地踩在正确的位子上，很快就到了中心的大石室。
本以为这里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可是，却看到南离正站在他们的正对面，她的身后，就是出口所在的死门坤位。确定这里除了南离之外，没有别的人了，芸娘才松了一口气。
“你决定好了，一定要和他离开？”南离看着芸娘，有些凝重地开口。
一开始的惊讶过去之后，芸娘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是。这些日子感谢前辈的照料，可是芸娘实在是俗人，不适合在此处隐居。”
南离听这话，微微侧身，让出了路，只是她的脸埋进了一片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两人见南离的动作，会意过来之朝着南离行了礼，提步就走了过去。
看着两人从自己身前走过，南离却还是没忍住开口了：“你当真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不好奇吗？”
芸娘的脚步一顿，刚想说不想知道的时候，白昭却开口了：“芸娘……你不必如此。”
白昭从始至终将芸娘的手紧紧握着，芸娘听到南离的话，那一瞬间的紧绷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其实芸娘想的，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很复杂的身份影响了白昭原本心中的部署。如果真要如此，那自己情愿做个孤儿。
“阿昭……”
摸了摸芸娘的头，白昭说：“我知你心中一直记挂着亲人。就算将来真的有什么乱子，我们在一起，也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南离在旁边，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明白过来，这两人心中都更多的是替对方考虑去了，反而将自己心中所想放在了后面。这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些故人。
“前辈，您说吧。”白昭带着芸娘，重新走到南离身前。
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可是南离对这两人反而越发赞赏了，脸上忍不住浮现除了一丝笑意，是欣慰，也有释然。
“芸娘本是南昭郡主。你的父亲，也就是现在南诏的王爷，南湘王，而我，是你母亲的妹妹，按辈分来说，你应当叫我一声小姨。”
三人找了地方坐下，南离慢慢地说着。
“我也是确认了几次你背后的胎记，才确定了你的身份。那其实是南诏特有的一种蛊虫破茧化蝶的图腾，那蛊虫，是蛊中之王，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现在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唯独皇室一直传承着这图腾。”
从前只以为自己长了一个别致的胎记，却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竟然有这么深的含义。芸娘心中感叹，原本她猜到自己身世不简单，可是知道自己与皇族有牵扯，还是难免震惊。
南离和白昭都始终注视着芸娘的神情，就怕芸娘无法接受这样的身世反转。
“当年正是朝堂动荡的时候，奸臣作乱，你父亲在前线作战，也不知什么时候王府中混进了奸细，惊了你母亲的胎气，你母亲拼了命生下你，你却还是被掳走了……你母亲身子本就伤着了，再加之郁郁寡欢，不久之后，也就离世了。”
“我们一路追踪，想要将你寻回，却最终在大楚境内，完全失去了线索……这么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找的久了，干脆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其实白昭心中的震惊不比芸娘的少。他只是堪堪猜出芸娘的身份或许同南诏有关，却怎么也没想法，芸娘竟然是南诏手握重兵的王爷之女！
南诏不比大楚，局势要混乱许多。
“那……我父亲现在如何了？”芸娘还来不及消化所有的事情，就忍不住开口问。
南离叹了一口气，说：“你父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日下……原本打算派人告诉他消息，可是一想到你要和他共进退，而不是回南诏，我也就打消了念头。”
一辈子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和知道下落却不能让自己女儿承欢膝下，南离也不知道这两者，到底哪一个更残酷。
“我……”芸娘心中一痛，若是自己不知道这一切，还可以去忽视，可是现在……
“据我所知，现在的南诏王似乎已经病重了，朝中的一应事务是太子在处理。不过，太子似乎与南湘王政见一向不和？”白昭将心神俱震的芸娘抱在怀里，开口问南离。眼下，将一切搞清楚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零六章 血脉使命
南离点了点头，说：“的确，现在王上龙体欠安。好在王上一向看重南湘王。”
南离这话其实说得有些隐晦了。据白昭所知道的，南湘王是南诏的摄政王，而南诏又有太子帮忙处理政事，这样一来，手握重兵的摄政王却和太子政见不合，也不知是这南湘王有不臣之心，还是这南诏王给众人下的迷雾弹，或者说，这南诏王也像白禹一般忌惮着自己的权利被架空？
“前辈若是有心隐瞒，那白昭不追问就是了。”既然得不到南离诚意的回答，那不如以退为进。
南离叹了口气，继续开口：“有些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唯独你们需要知道的就是，她回去与否，牵动着南诏的大局。”
芸娘心一紧：“为何？”
白昭也是同样的不解，就算芸娘是一国郡主，也万万没有一个郡主能影响一整个朝局这样的说法。
“南湘王不是本就还有一个女儿，多年以前，这位郡主跟着使团来过大楚一次。”印象里这位郡主也是冰雪可人，与传闻中备受宠爱的模样很是符合。
南离一边赞赏白昭的谨慎，一边又有些苦恼他这样戒备的态度，叹了口气，南离带着些妥协开口：“如果她想好了跟我们回去，那到时再与你们讲清所有的事情也不着急……有些事牵涉到皇室密辛，实在不便相告。”
南离说的话也合情合理，芸娘还沉浸在纠结当中，但是为了她的安全，白昭却在这事儿上不想有丝毫的疏忽。
“仅凭我的一面之词 ，你们不能完全相信，也在情理之中。”说着，南离将手伸到自己的耳侧，缓慢地揭下自己脸上的东西，那是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南离，不过才三十多岁的妇人模样，容貌秀丽，带着一股子清冷，却不是戴上面具之后的疏离与冷淡。最重要的，是她与芸娘的模样有五分相似。
芸娘有些惊讶，看着南离的面容，喃喃：“小姨？”
南离笑了笑，率先起身，朝着那间放着东西的石室走了过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出口在这条通道的尽头。若是决定好了和我回南诏，那就到这里面来看看一些东西，东西看完，所有的疑惑应当都能够清楚了。”
这一间石室里，其实也没有放太多的东西，主要都是一些书册，还有两三件兵器，那是南离惯用的，还有一个大箱子，里面放着两套女子的衣物。南诏善毒善医，最突出的，是蛊术，那些书册里，有一半是相关这些的东西。
值得注意的是，在墙边有一个架子，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幅画。
没有让南离等太久，白昭和芸娘就走进了这件石室。
“小姨。我决定好了。”芸娘对南离的称呼都改变了，这倒是让南离十分欣慰。
此时的南离已经将面具重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将那副画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了芸娘。
芸娘在南离的示意下将画卷展开，这就是白昭看到的那副画。现在细细看来，这画中的女子可不就是容貌相似的姐妹吗？
“这上面就是你的父母。”南离这么多年，没有回一次南诏，却派人从自己的住所当中将这些东西带来了。拿着姐姐的遗物伤神这么些年，也不知是追思太深沉，还是受心中的愧疚所困。
南诏这些年的局势越发混乱。十多年前，南诏与西凉一战，虽然南诏最终战胜了，可是因为国内有奸人通敌，南诏不可谓不是惨胜，一直至今，南诏都未能够恢复当年的昌盛。
“南诏国的兵权掌握在南湘王和陈培手中。陈培是南诏百年世家陈家这一代的家主，而当今的南诏王后，就是这陈培的妹妹。南诏太子，是皇后所出。南湘王作为摄政王，手上有南诏大半的兵权，却并不拥护少主，反而处处加以制肘。”白昭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反观南离一脸冷静，再一次确信自己知道的就是实情。
与其说是南湘王在掣肘太子，不如说只南诏王在打压太子！白昭明白过来，却没有将这一点说破，毕竟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其实大楚的情况南离也多少清楚一些，这白昭不仅能在几年之间就崛起，还对南诏也能了解得如此透彻，是能担当大任的人。
“我回去的话，需要做什么？”虽然芸娘没有白昭这样敏锐的政治头脑，但是也知道自己定然是有使命在身的。
南离接着说：“南诏风俗与别国有所不同，我们更习惯了一夫一妻，就算是皇上，也不过多了一个贵妃而已。你是南湘王唯一的女儿，是南湘王爵位和兵权的唯一继承人。”
“等等，你方才说唯一的？那个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你刚出生就被掳走了，或者说，是被掉包了。可是南湘王的女儿丢了，这消息传出去，一来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二来也怕打草惊蛇。更何况，稚子无辜……”
这下子才把所有的事情搞清楚了，白昭和芸娘才算完全放下了对南离的戒心。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这些日子你就好生歇息，待我安排好就启程。这里放着的东西，一半是你母亲的遗物，一半是一些典籍，有些东西，你看了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说完，南离将这整个山东的机关全都告诉白昭，免得他们二人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就离开了。
芸娘与白昭坐下，就着光，开始翻阅典籍。
“南诏王蛊，依血脉而生，以血脉相承，非天选之人不可修行，修之……”这是有关皇族的东西，可是芸娘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却发现这一页被人撕下了，缺口一点不整齐。
白昭接着看下去：“其成形似蝶，却不可舞，出体即亡，见光即损……”也就是说，南湘王他们是靠着这王蛊来判断芸娘的身份的。而芸娘其实自小身上就带着蛊虫，只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出任何的异样。早知道南诏善蛊，却怎么也没想到，能神奇如斯。
第二百零七章 出谷
两人一直到天色将明才回到自己的住所里面。
南，即为南诏王室姓氏，除去皇族之人，南诏也有给功臣赐姓的传统，因而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南离非皇族，却能姓南。典籍中记载，芸娘的母亲为南诏最古老的巫蛊世家一脉，而南离正是这世家中这么多年来唯一出现的一个能称作天才的人。
巫蛊之术，能害人，也能助人，南离善蛊，本身也是武学天赋极高的人，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也难怪本就不在全盛时期的白昭不是南离的对手。
而南诏，现在有两个皇子。其中，大皇子即太子为皇后所出，名南凌冀，至少表面来看，很受南诏王的重用，朝中近三分之一的朝臣为他所用。
而二皇子则是贵妃所出，名南凌旌，生下来被诊断出先天不足。传闻南诏王对南凌旌的母亲很是宠爱，但是对这孩子似乎有些不闻不问的态度，这位皇子向来不掺和政事，深居简出。
南湘王掌握着南诏接近三分之二的兵权，对南诏王忠心耿耿，却始终不支持太子。
这样的朝堂，倒是比大楚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不过最让白昭不解的，是那王蛊修炼之后到底会如何。
“相公，我知你放心不下我和肚子中的孩子，可是眼下我呆在这里也是很好的。你还是早些回京城去看看吧？”京城当中的部署是极为重要的，若是因为自己，白昭这么多年的经营功亏一篑，那芸娘实在是心中难安。
白昭沉默了一瞬，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接着将芸娘抱进了自己怀里，轻吻上她的额头。
“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纵然白昭心中有千万的不舍，还是要独身一人离开。
“对了，相公，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芸娘考虑了一下，还是开口。当初那件事变故地太快，本来白昭就在病中，当时局势太混乱，想来之后周巡也没有来得及告诉白昭。
“嗯？怎么这样犹犹豫豫的，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我已经不是你的太子妃了。”
“什么！”
白昭实在是惊讶极了，另一方面，也有些恼怒，自己离开的这么些时间，芸娘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芸娘赶紧安抚：“当时的局势由不得我们，周巡他们也都在尽心保护我，这次你回去也不要多加怪罪。”芸娘的本意是告诉他，免得回京之后再知道这件事太过于被动。芸娘哪里知道，白昭还没有来得及生别人的气，只是责怪自己罢了。
不过想来也知道是那些人的手笔。
既然决定了，那白昭很快就启程了。是芸娘和南离将他送到出口的。
“这里出去后不远，就有个镇子。”
“多谢前辈相送。”白昭朝着南离拱了拱手。
哪成想这南离性子也是个有趣的，一点没客气开口说：“要不是她要送你，我才懒得过来。”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芸娘，惹得两人发笑。
“小姨说的是。”芸娘随后将手上的包袱拿给白昭，“这里面有些吃食，还有些小姨备好的药，相比于陈姑娘的，或许会有些独特之处，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药师芸娘连夜找南离准备的，虽然也知道白昭千花阁主的身份，可是有备无患，毕竟之前就有中计的时候。没有过多寒暄，白昭就上路了。
芸娘看着通道的石门关闭，最后一丝光也泯灭了，才转身。
“那件事你确定不和他说？”
芸娘顿了顿，然后开口：“我若是不修习王蛊，十年后会被反噬，修习的话，虽然也会折损寿数，但能对父亲他们有所帮助，又有何不可……况且，为人子为人女，又岂有苟且偷安之理。”
南离最欣赏芸娘之处，就在于虽然是柔弱的女子，可是心思澄明，自由一份不屈和坚韧刻在骨子里。
“嗯，你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这些日子我会慢慢指导你修习基础的蛊术，顺便提高你的功力。等回到南诏，能有自保之力最好。至于王蛊，还要等你父亲来教习。”
跟着南离一路走出通道，芸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随后就看到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阿顺。阿顺给芸娘打过招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天，阿顺气势汹汹上门，想要将一切都告诉芸娘，若是芸娘不打算履行自己的使命，指不定阿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好在察觉到不妥的南离派人阻止了他，之后也严令他再靠近白昭和芸娘两人。
“这几天就由阿顺教你修习一些心法，既能提高你的功力，也是为修习蛊术做准备。晚一些我会叫人送一些典籍到你房间，你大致看看就可以了。我外出几日回来就开始教你。”南离的蛊术在南诏都是数一数二的，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
“好。”芸娘笑盈盈地看着阿顺，“多谢了。”
“芸姐姐……哦，不，郡主客气了。”
白昭从通道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快速赶到镇子上去。他身上没有传信的烟花了，只能直接去据点联系负责人。本来这样的小镇是不应该设置有据点的，但是总归是在天子脚下。
白昭进了一家酒楼，直接找上了掌柜的。
“哟，客官，让小二招呼……”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白昭手中的令牌一角，换上了肃穆的神情。
“先生请跟我来。”掌柜的这样的角色，实在是没有机会能见到白昭，只是他知道呢这这样的令牌的人定然是凌天阁上头的人。这客栈虽然不大，但是生意还不错，大堂里算得上人声鼎沸，因而也没有多余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掌柜将白昭直接带进了后院。
“先生有何吩咐？”
白昭将自己方才那块令牌直接拿给了掌柜的，说：“让凌天来见我。”
“是。先生可以住在这旁边的厢房里，后院一般人不能入内，很清净。”这人能够直接叫阁主的大名，只怕来头还要大上许多，若是……
第二百零八章 骤变
是夜。
掌柜早早将客栈打烊，然后一个人在二楼的天字号房里等着。 没多久，他就听到有人进房间的动静。今日他从白昭手上拿了令牌之后，就赶紧传信了。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却没有多余的遮挡。
“阁主。”凌天真的来了，这掌柜只是凌天阁中一个小小的头目，还是第一次这样单独与凌天讲话。
“那人呢？”凌天的声音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急迫。掌柜的不识货，他可是认得的，那令牌是白昭独有的东西。
“那位公子在后院的厢房……”掌柜的恭恭敬敬回答，哪成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终于来了，让我好等。”是白昭。话音刚落，白昭就推开门进来了。
按理来说，这里离京城不远，传信过去的话，凌天最多半日就能过来。可是白昭一直等到了深夜，若不是自己无聊，在后院乘凉，察觉到有人潜入，那此时他也不会在这里了。
白昭不知道的是，凌天是黄昏才收到的消息。
“你先下去吧。”凌天给白昭行了礼之后，先回头示意掌柜离开。掌柜小心地将房间门给关上之后，就在一旁呆着，给里面的这两人把守。
“主子……”凌天也不打算给自己辩解，毕竟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处理不当。
好在白昭并没有，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他自己坐下之后，开口：“行了，起来罢，我离开这么久。京中的局势如何？”
凌天神情顿时肃穆了许多：“回主子，京中情势紧张。”
白渊带着假的白昭与暮云一同回到京城，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在进城门之时，碰上了出城的沈翊。
沈翊直接在马车上给两人见礼。
“太子殿下，十皇子殿下有礼。”
白渊心中紧了紧，毕竟这沈翊是出了名的人精。好在假扮白昭之人，也还沉得住气，淡淡开口：“随侯有礼了。这是往哪里去？”
平日里在众人眼中，这两人虽然是敌对，但是表面上还是以礼相待的，挑不出什么错处。
三人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分别了。只是白渊没有看到沈翊眼中的势在必得。
为了表示诚心，在白渊的意思下，三人直接去了皇城。平时作为太子的白昭，想见白禹自然是能见到的，可是眼看着已经快要日落了，“白昭”果然没有等到白禹的接见，而是让白昭好生回去休息的口谕。
随后，第二天的早朝白昭自然是没有出席的。白昭称病在家中将养着，虽然白禹有些微的不满，可是考虑到白昭方才立了大功，也就放开了心。
当即有大臣提议：“既然太子殿下劳累而身体有恙，不如等殿下身子好些了，皇上再加以赏赐？”
其实就算白昭没有出席，该有的赏赐也不过是一道圣旨而已，哪里会有这么蹩脚的理由？
白渊刚想说什么，就被自己身侧的人给拉住了。此人是御史台的一名御史，白昭对他有提携之恩。他拉住白渊之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白渊不要轻举妄动。
其实最初提议的那位大臣，正是在沈翊的指示下这么说的。白禹向来忌惮势力的天平失衡，虽然他口头上说要重赏白昭，可是真到这时候了，也犹豫了。太子本就已经实权足够了，若是再行恩赐，那未免让白昭轻易坐大，可是若只是简单的一些金银珠宝，又难以服众。
沈翊这一招使在了白禹的心坎儿上，这赏赐一事只能搁置。
为表示自己明君之范，白禹还特意让白渊给白昭传话：
“渊儿，你与昭儿一向走得近，此番你去看望之时，记得告诉他，要什么赏赐就给朕讲！”
白渊乖乖应下，其实心中暗自不屑。
“白昭”在府中养病，将能推的应酬都推了，每日也就白渊能够进得了这太子府，而挽月纵然知道白昭回来了，却是怎么也见不着，吵闹了几次，怕惹白昭生厌，也只能作罢。就这样拖延了几日，变故突生。
白渊刚吃了饭，就听到下人传话，说宫里来人了。
白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到了大堂里，为首的太监很是眼生，可是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确实已经是总管太监级别的了。
虽然没有明晃晃的圣旨在手，可是那太监看起来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将小人得志体现地淋漓尽致。
“殿下，奴才福全，传皇上口谕皇上有请。”
这太监虽然行礼有模有样的，可是说话的语调里没有半分恭敬的样子。白渊虽然心中不忿，可还是忍下了。白禹向来不是什么能宵衣旰食处理政事的人，这都傍晚了，还招自己进宫。
白渊打起了全副精神。
“公公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就随公公进宫见父皇。”
“不必，皇上等得急了，殿下还是快些吧。”
若是换在从前，白渊指不定会发一顿脾气，可是现在白昭不在京中，白渊也只能事事谨慎，无奈，只能来得及给自己的随侍使个眼神。
那人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上，白渊妄图从全福口中套话，却无功而返，只知道这全福是新上任的总管太监，而原本的那人，虽然伺候了白禹许多年，却因为开罪了冯婕妤，竟然被直接送出宫养老了！
冯婕妤？
什么时候宫中出了这样盛宠的人了？白渊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过多纠结，他一向不关心白禹的后宫如何。
白渊进了御书房，就看到白禹脸色阴沉坐在上首。而沈翊，竟然也在这里！
“拜见父皇，不知父皇召见所为何事？”白渊努力让自己的镇定下来。
白禹冷哼：“你当真不知何事？你们兄弟二人还真是要翻天了不成？”话音刚落，仿佛怒极，白禹将书案上的东西一应摔到了地上。
“皇上息怒。”沈翊躬身行礼。
白渊却注意到沈翊脸上不易察觉的笑意。此时，是谁动的手脚已经不言而喻了。
“息怒？笼络势力，欺君罔上，这两个逆子……”
第二百零九章 诛心之言
此话诛心！
白渊赶忙开口：“父皇，儿臣冤枉，不知是何小人在父皇跟前进谗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儿臣与众皇兄是绝不敢有违逆的心思！”
白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指着沈翊，说：“你，你来给他说！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沈翊得了指令，开口问白渊：“敢问殿下，最近这些日子，有没有离开过京城？”
“没有。”白渊说得斩钉截铁，还不忘补充，“不过是那日听到皇兄回京的消息，一时激动，去城外接了他而已。怎么，就因为随侯那日遇见了我们兄弟俩，就要以此定罪吗？”
不知道消息传到“白昭”和暮云耳中没有，自己能拖延些时间就拖着好了。白渊打的这样的主意，可是他也知道这沈翊既然发难了，那今天这事儿，只怕会很麻烦。
“殿下与太子兄弟情深，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殿下在太子殿下外出赈灾的这段时间，只怕是出了趟远门吧……”原来，早在白昭出京城的时候，沈翊就已经派人盯住了白昭一派的人，其中尤其关注白渊。
白渊越听心里越沉，本来已经以为做得够谨慎了，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就被人给盯上了。好在，自己虽然出了京城，可是并不是朝着皇兄所在的赈灾的地方去的。
“你派人跟踪我？随侯，我好歹是皇子，你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只是沈翊才不想让白渊多拖延时间，慢条斯理继续开口：“除了您私自出京城，据青州驿站的人回复，说赈灾的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真的！真正的太子殿下，出了京城之后，朝着别的地方去了。从前他就与江湖中人结交甚多，这一次……”
“随侯你简直欺人太甚！我纵然贪玩离京有过错，可是皇兄他赈灾有功，如何能够这样被污蔑！”
”住口！”白禹在上首听得头疼，这几个人平时就是不省心的，眼下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皇上，微臣绝非有意探查两位殿下的行踪，是下头的人传话上来的，尤其是青州驿站驻守的官员，他们察觉到此事不妥，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可是想到此事关乎社稷，还是传信给了我。”
“赈灾有功是事实，可是这功劳根本就不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找人假扮自己赈灾转移视线，而自己却在江湖上笼络人心！”沈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随侯，你……”白渊还想争辩，可是眼看着白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只能换了话，“父皇，这些话实在是将我们兄弟二人置于不忠不义不孝之地！没有证据的事如何能够妄言，父皇难道宁愿信随侯，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白渊说得情动，话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堂堂七尺男儿，这番模样，很难不让人动容。
白禹沉默了一瞬，眼神复杂。
“皇上，微臣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并不是无法验证的。只消皇上将太子召进宫，验明正身，一切都可以了结了。”没有给白禹犹豫的时间，沈翊赶紧开口。
“全福，传太子。”
“父皇，皇兄还在病中，此时天色已经晚了……”
“就是抬也得给朕抬进来！”白禹信手抄起书案上得砚台，朝着白渊身上掷了去，“你三番两次阻拦，若是所有的事情查实了，就算你没有出京去见他，一样重罚！”
砚台里的墨汁还没有干，溅在了白渊深色的衣袍之上，转眼就干了去。可是那微微的凉意，却在白渊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他们的父亲，的确是对他们，没有太多的舐犊之情，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无力阻拦，只希望“白昭”能够机敏些。
从出宫到太子府，一个来回也有大半个时辰，这段时间，白渊一直跪在地上。
中途，有太监传话，说：“冯婕妤求见。”
白禹脸上的阴霾竟然消下去一些，着人将冯婕妤带了进来。后宫不能干政，起码明面上，这冯婕妤还是第一个能够出入这御书房的人。
白渊悄悄打量这位冯婕妤。
衣衫华美，身段妖娆，可是一张面孔却又清秀可人，说话声音柔柔的，说是如三月春风般，也称得上。
“皇上，臣妾听闻您还没有休息，特意着小厨房做了些羹汤送来。”
任由冯婕妤给自己揉着太阳穴，闻着冯婕妤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白禹的疲倦仿佛也消减不少，开口：“你有心了……”
冯婕妤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被白渊和沈翊分去半分。白禹虽然优待她，可是她却未曾有半分的不合规矩之处。
白渊心中也忍不住赞叹。
没一会儿，就听见全福传话：“皇上，太子殿下在门外侯着了。”
冯婕妤听言，就要起身告退。
“也好，你回去好生歇息，等这里的事完了，朕再过来看你。”
“谢皇上。”冯婕妤脸上盈着笑，转身离开。在门口遇见白昭，还给白昭见礼。
白昭对冯婕妤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从前她并不得宠，惊讶之后，也就作罢了。
“父皇圣安。”白昭是被暮云扶着给白禹行礼的。按理来说，白禹看到这样的白昭完全可以免了他的
白禹眼中的白昭，虽然脸上还带着些病色，可是一派凛然的模样，与自己记忆中的白昭不差分毫。
“好一句圣安，不过朕可没有你这个儿子！”白禹实在是没心思和一个冒牌货周旋，现在就等沈翊按照他自己说的，将这人拆穿就好了。
“儿臣不知父皇何意，还请父皇点醒一二。”白昭开口。
白禹整了整衣襟，脸上是不折不扣的嫌恶：“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沈翊，你带来的人呢？”
沈翊手脚也快，直接让候在外面的自己的人进来了。毫无疑问，来人是沈玄。沈翊手下天地玄黄四人，其中沈玄是最精通易容之道的人，要拆穿白昭，只有他最合适。
暮云虽然没有见过沈玄，可是从这人的脚步上就能判断出来，是个内功高手。暮云不自觉地站在了白昭身前，一脸戒备。反观白昭，脸上还带着笑意，将暮云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正视白禹说：“父皇若是觉得儿臣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直接指出来就是了，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第二百一十章 对峙
白禹眼中的深色更浓重了，他同沈翊怀着一样的心思，觉得这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你若是对朕还有半分的敬意，就让你身旁那人不要轻举妄动，你也给朕闭嘴！”说完，白禹没有理会还想再说话的白昭，直接对沈玄说：“你，赶紧，给我验明正身！”
白昭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就消散了，脸色铁青，配上他一脸苍白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只能强忍着一样。而沈翊，看着事态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了过去，心中不可谓不愉快。
沈玄得令，走到白昭身前，几乎是没有一点儿尊敬地说：“请阁下不要再挣扎了。”说着，竟然直接抓住了白昭的手，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朝着白昭的耳后掠去，看架势，是想直接生生将人皮面具从脸上给扒下来。
易容讲究手法，同理，若是摘下面具，自然也需要小心谨慎，这样粗暴，只怕面具下的脸也会受伤。
可是沈玄动手的一瞬间，暮云也下意识想动手。白禹如何说他不看重，他只知道不能让白昭在自己面前被人伤着了去。可是，暮云刚截住沈玄的手腕，就听到有两人的声音。
“放肆！”
“住手。”
毫无疑问，气急败坏的是白禹，而气若游丝的就是白昭。
白渊从白昭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此时也忍不住了：“父皇三思！不可听信奸人的一面之词。”
沈翊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抓住了白渊说话的漏洞，一点儿不客气地说：“怎么，十皇子殿下觉得皇上已经没办法分清忠奸了吗？”
白禹一向忌惮自己的几个儿子，沈翊的话在白禹听来实在是万分刺耳。
白昭看着白禹就要发作，赶紧开口：“父皇想要验，那就验好了，儿臣绝不反抗。”
“嗯。”白禹回应一声，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
没有再理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白渊，白昭绕过暮云，站到了沈玄身前，开口：“请。”
沈玄吃了刚才的教训，出手也没有方才那样狠厉了，将手放在了白昭耳后摸索了一阵。紧接着，沈翊就看到沈玄脸色大变。
不对！
这人耳后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沈玄的手从白昭耳后挪开，竟然直接朝着白昭的脸上去了，刚一触碰到，白昭却发力。
感受到一阵闷痛，沈玄就已经倒在了地上。而白昭呢，仿佛也因为方才发力有些勉强，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翊忍不住开口：“怎么回事？”话里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沈玄赶紧跪立起来，看着沈翊欲言又止。
“说。”沉沉的语调，彰显着说话人的不耐烦。是白禹开口了。
“……这人，脸上没有，没有易容的痕迹。”沈玄说这话的时候，脑袋越来越低。他不敢看沈翊几乎要杀人的眼光。他也很疑惑，可是按照自己多年易容的经验来看，这人的确没问题。
自己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才说服白禹将白昭叫来质问一遭。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沈翊心神俱震，毕竟当时可是他亲眼看到白昭从鬼见愁跳下去的。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沈翊几乎是恶狠狠地开口。
白昭转过身来，直直盯着沈翊：“随侯此举，何意？”不同于刚才与白禹说话还有顾忌，这话中透露出的完全是凛然的杀意。
看着沈翊不敢置信的样子，白昭忽而心情大好，转而看着白禹说：“父皇，儿臣赈灾，并不图嘉奖，今日这一遭，实在是让儿臣始料未及。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竟要让父皇如此猜忌？”
大概是他太过出色，白禹不能够容忍有谁能够一方独大。
“随侯，你给朕解释清楚！”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有沈翊在这里，白禹可以心安理得地将锅推给他。
沈翊心有不甘：“皇上，就算此人是真的太子殿下，可是殿下与江湖中人勾结是事实，容不得辩解！”
早知道沈翊会提到此事，白昭不急不缓开口：“回禀父皇，早年儿臣在外游历之时，确实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可是自从儿臣回到京城之后，就与这些人再也没有了联系。按随侯之意，是我找人假扮自己赈灾，然后再去江湖上笼络势力。可如今既然证明了我就是真的白昭，那之前的论断，自然都不作数了。”
白昭的解释并不是万全的，可是沈翊拿不出别的证据。只要证明白昭是假的，那么就可以将所有的罪名一股脑安上去，任白昭一派人如何，也是百口莫辩。
这事儿到了这个地步，是到了白禹做决断的时候了。自然不能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揭过去，可是白禹也不敢当真拿沈翊开罪。白渊想要开口，趁这个机会好生逼白禹处置沈翊一番，却被白昭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随侯识人不清，做事冒进，今后要多加小心，吸取教训才是。”白昭冷冷开口，看着白禹没有接话的意思，索性继续说，“既然事情已经明白了，那还请随侯先退下吧，本宫另有要事与父皇商议。”
白昭给了白禹和沈翊一个台阶下，那沈翊和白禹自然也不会继续这样僵持着。
白禹清了清嗓子：“随侯下去吧，不过老十擅自离京，虽无大错，却也不可纵容，着在府中思过三月，以儆效尤！”
“谢父皇。”白渊这才从地上起来，跪的太久，膝盖已经有些发麻了，幸好有白昭扶了一把，才没有出丑。
白昭扶白渊的一瞬间，低声说：“放心。”
如果之前还心存疑惑，那么这下子，白渊是彻底放心了，眼前的人当真是自己失踪多日的皇兄！不着痕迹点了点头，白渊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出了御书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可是好在还有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整个夜空看起来都明媚了几分。这么久的提心吊胆，终于是可以放下一些了，白渊松了一口气。
书房里，却并没有因为人少了而气氛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