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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升官了

    仆月笑呵呵的看着韩唤枝说道:“我今天说了这么多话,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一点好处?”

    韩唤枝问:“你不觉得能这样和我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的说话就是好处?”

    仆月:“别那么小气,我早晚都是会被你们处死的人,给点好处还能怎么了,反正我也带不走,既然带不走,我当然不会跟你要金银财宝什么的,那些对我没有意义。”

    韩唤枝问:“你想要什么?”

    仆月:“妞儿吧,京中可有善口技者?”

    韩唤枝一怔,然后反应过来:“你想的还真是很美。”

    “唔。”

    仆月笑道:“我都这个德行了,四肢全废,难道你还指望自己动?”

    韩唤枝:“换一个吧。”

    仆月道:“堂堂廷尉府韩大人,还真是小气......罢了,既然没有妞儿,那有没有好酒好菜?”

    韩唤枝回头吩咐了一句:“去备一些酒菜。”

    “要肉。”

    仆月认真的说道:“各种肉,大鱼大肉。”

    韩唤枝:“俗气。”

    仆月道:“要不然咱俩换换位置,我去你那住你来我这住,每天两顿窝头咸菜,我看看你住一段时间之后俗气不俗气。”

    韩唤枝道:“那就给你大鱼大肉。”

    他看了看仆月:“可是大鱼大肉的待遇之后,我希望还能和我聊一些什么,比如刚刚聊到的这些事,我比较有兴趣,如果是关于夜凯的事,我更有兴趣。”

    “那可以有妞儿吗?”

    仆月问。

    韩唤枝摇头:“绝对没有。”

    仆月撇嘴:“好歹我也是个有用的人,就算是阶下囚也是个有用的阶下囚,你们宁人连收买人都这么小气的?严刑拷打对我没有用,美人计最好使,我今天招了明天还想招,你美人计天天使我天天招。”

    韩唤枝:“我就当你是在吹牛。”

    仆月哈哈大笑:“原来坐牢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快去准备酒菜,准备好了,菜品我满意,我知道些什么就会告诉你一些什么。”

    不多时酒菜上桌,正如仆月期盼的那样,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各种肉,如果是在以前的话这样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肉菜会让仆月觉得腻也真的会觉得俗气,可是现在他恨不得全都吞进去,人果然是会变得,这才关了多久。

    “来来来,韩大人亲自喂我可好?”

    仆月带着些挑衅似的说道。

    韩唤枝拉了把椅子坐在仆月身边:“喂就喂,有什么不好的?”

    他夹了一口菜递给仆月,仆月似乎极享受这个过程,三口菜两口酒,吃的要多美滋滋有多美滋滋。

    酒足饭饱,仆月赞赏的看着韩唤枝说道:“事实证明韩大人这样的才是人杰,韩大人很清楚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什么,我记得以前听人提起过,韩大人这鬼见愁的称号其实名不副实,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韩唤枝放下筷子,往前压了压身子后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吗?”

    “相信啊。”

    仆月道:“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什么样的人没有,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又不是很少见的类型。”

    韩唤枝摇头:“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你说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可实际上,刀子嘴是刀子嘴,豆腐心是豆腐心。”

    仆月问:“何解?”

    韩唤枝道:“刀子嘴在说刀子话的时候,你猜在人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时候,那颗心是刀子心还是豆腐心?”

    仆月皱眉想了想,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韩大人的见解深厚,确实如此,刀子嘴豆腐心要分开来看,刀子嘴的时候一定是刀子心,至于豆腐心,那是说完了之后后悔,刀子心才变成了豆腐心,不过是内疚悔恨罢了。”

    韩唤枝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吗?”

    仆月笑道:“刀子嘴的时候刀子心。”

    韩唤枝往后靠了靠:“所以现在咱们可以聊聊夜凯这个人了吗?”

    “当然可以。”

    仆月学着韩唤枝的样子往后靠了靠,还示意身边的廷尉把他背后的软垫整理一下,他舒舒服服的坐好。

    “因为我以前听心奉月不止一次提到过夜凯这个人,所以我很好奇,我之前一直都在闭关练剑,出关之后第一个让我好奇的人就是夜凯。”

    仆月说道:“我特意去了一趟青衙询问这个人,你知道,那时候我可是心奉月最得意的弟子,青衙的人不会得罪我,所以拿到关于夜凯的档案也就轻而易举,然而即便是青衙中关于夜凯的记录也很少。”

    韩唤枝点了点头:“能想到,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其档案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放在青衙,这么重要的东西,必然在更重要的人手里。”

    “没错。”

    仆月道:“夜凯的详细档案记录在龛罗黑庭手里,本来那是谁也不可能轻易见到的东西,可是后来龛罗黑庭死了,所以他所亲自掌控的东西都交给了心奉月,而心奉月又是一个很懒的人,他才不会自己去整理那么多卷宗档案。”

    仆月笑了笑:“而我又好奇夜凯,所以主动帮忙整理这些东西,然后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夜凯,居然是渤海王的儿子。”

    韩唤枝的眉角立刻挑了挑。

    仆月道:“当我看到那份卷宗的时候我也很吃惊,虽然渤海人对黑武人充满敬畏,可是渤海往居然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到黑武来做密谍,这确实出乎预料,而且档案中记录着这个夜凯还是渤海王最喜欢的儿子,他把夜凯送到青衙后就对外宣布夜凯不慎坠马而死。”

    韩唤枝道:“渤海王未必没有私心,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聪明有多好的天赋,所以把儿子送到青衙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将来才能回到渤海牢牢的掌握渤海皇权,而且还能通过从青衙学来的东西振兴渤海,最起码对于训练军队有用。”

    仆月点了点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渤海王把夜凯送到青衙确实另有所图,但是渤海王命不好,被你们宁人给灭了。”

    韩唤枝叹道:“之前我还有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渤海人能够有相当于青衙副指挥使的权力,哪怕就算是他是青衙三百年唯一一个考核达到十分的人,黑武人也不可能直接给他那么高的位置,之前你说夜凯给薛城送兵器的时候我也在想,他如何能够让渤海国内也能配合的那么顺畅。”

    他看着仆月说道:“因为他是渤海王的儿子,所以那些渤海人当然会无条件的服从他,尤其是,在潜入宁国之后,其实大批的渤海人选择逃离,真正能执行任务的也就一半人,所以青衙选择了夜凯为副指挥使,这样一来,潜入大宁的渤海密谍都会乖乖

    听话。”

    仆月点了点头:“所以我猜着,夜凯这个人应该对你们宁人充满了仇恨,如果不是黑武败给了宁国导致他失去了后援,紧跟着宁人又灭了渤海,他应该已经回去继承王位了。”

    韩唤枝起身:“好在宁国提前灭了渤海。”

    仆月:“不然呢?”

    韩唤枝道:“不然我都没有对手玩。”

    仆月:“......”

    就在这个时候方白镜从外边进来,走到韩唤枝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外边来了几个人,说是来投案的。”

    “嗯?”

    韩唤枝问:“投什么案?”

    “重安郡天机票号的案子。”

    江南道,南平江上。

    一艘商船逆着河流往西边前行,宇文小策背靠着船舷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他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可实际上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考,一路上都在思考,而让他思考的人不是沈冷也不是孟长安,而是方拾遗。

    手下人走过来递给他一壶水,宇文小策接过来喝了一口,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派人去山北县,好好查查关于方拾遗的事,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先生。”

    手下人不解:“为什么先生对方拾遗那么感兴趣。”

    “因为他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一个会演戏的人。”

    宇文小策道:“我才不相信他真的只是一个小捕头......”

    与此同时,山北县。

    十几名身穿廷尉府锦衣的人骑马进了这个叫苏河镇的地方,镇子不大,一共就二百多户人,所以镇子里的人全都互相认识,他们打听着到了里正的家门口,不多时,里正唐春来急急忙忙的跑出来,点头哈腰的行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廷尉府的人,当然会很紧张,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往外跑的时候还想着,难不成自己和姚家媳妇的事廷尉府查到了?就那么一次啊,被嫌弃不行就再没有去过。

    廷尉府真是神通广大!

    紧跟着想到不行的事廷尉府也知道了?

    那会不会报告给陛下,那岂不是连陛下也知道他不行了?

    为首的廷尉府队正问他:“你们村子里以前有没有一对母子,是从南山县搬过来的,在你们这住了十年左右。”

    “有!”

    唐春来立刻就想了起来:“真的是可怜人,她家男人是南山县的捕快,因为错案冤死了,女人带着孩子跑到外面镇子里住下来,也没有再嫁,孤儿寡母的生活,大概七八年前吧,还是六七年前,记不太清楚了,女人病重不治死了,那个小伙子埋葬了他母亲之后就走了,说是回南山县。”

    廷尉府的人问:“是叫方拾遗吗?”

    “还真不知道那孩子大名叫个啥,总是听到他母亲喊他小名叫磊子磊子的,我一直都以为那孩子叫什么磊呢,姓苏没错。”

    廷尉府的人点了点头:“那母子在这村子里可有相熟相好的人家,带我们过去问问情况。”

    唐春来问:“那小伙子是犯了什么事吗?”

    “不是,他要升官了,只是例行调查,每一个要升迁的官员家里都会被调查一下。”

    “升官了?”

    唐春来一怔:“他升什么官?”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摇摇晃晃

    唐春来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是县令,而在他看来,想成为县令那样的人就已经是一种眺望,一种不切实际的眺望,所以他并不认为当年那个离开村子的穷小子能有什么出息。

    大宁如此富足也不是没有穷人,而一户人家之所以穷大概有三种原因,一是环境所致,住的地方就不发达,环境制约了发展,二是懒惰还好高骛远觉得自己有本事可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成,三是因为天灾**。

    方拾遗家里原来就很穷,因为是搬过来的人所以没有田地,最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活可做,毕竟不是谁都会无条件的相信陌生人。

    “他会武术?”

    唐春来听廷尉府的人说了方拾遗在南山县已经是捕头之后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他家里穷,孩子倒是懂事一直想赚钱帮忙补贴家用,可是没什么会的,你要说他有一把子力气我信,哪里有事他就做小工,就是卖力气干活的,小工的钱是大工的一半,也不是经常都有活干,他母亲身子骨不太好,他又不能出远门,就在附近找活干,谁家修墙盖房子的他就过去赚点辛苦钱,最远不出二十里,他担心太远了他母亲会出什么意外。”

    唐春来介绍道:“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练武,他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廷尉府的人互相看了看,详细做了记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拾遗将会调到长安廷尉府任职。”

    听我给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他们是郡治廷尉府分衙的人,按照廷尉府现在的构建规模,每一道的道治府有分衙,主事的是千办,正四品到从三品,郡治府也有分衙,主事的是百办,正六品到从五品,县一级没有廷尉府分衙,除非是像方城县那么重要的地方,那是长安城的南大门。

    “他,多大官儿啊?”

    唐春来试探着问了一句。

    “百办。”

    其中一个廷尉笑了笑:“你说多大?”

    唐春来一怔:“那岂不是比县令还大?”

    十几个廷尉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个里正的眼里县令就是很大很大的官儿了,他们在村子里详细调查了一下,然后离开。

    唐春来刚要回家,忽然看到孙家那个标志的媳妇在远处朝着踏着招手,她丈夫早些年病死了,家里她一个人撑着,唐春来贪慕她美色不止一次的献殷勤,总算是勾搭上了一次,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因为太兴奋,挺丢人的。

    大概过程是,我就拉拉你的手,不会冒险你。

    我就抱抱你,不会冒犯你。

    我就亲亲你,不会冒犯你。

    我就蹭蹭不进去,你相信我。

    别怕别怕,别怕疼,很快的两下就完事。

    嗯,就最后一句是真的。

    自此之后孙家媳妇已经好久没有搭理过他,此时主动招手,唐春来小腹里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这个孙家媳妇也是命苦,嫁过来没多久丈夫就没了,每两年公婆相继去世,她又没生个孩子,一个人守着空房度日。

    “啥事啊?”

    唐春来问。

    孙家媳妇笑着问:“刚刚来的人是干啥的?”

    “没见识。”

    唐春来自豪的说道:“自然是来找我的,那是廷尉府的人,来找我商量一些公务事。”

    “廷尉府的人来咱们村能有什么公务事?”

    “噢,就是随便打听一个人,磊子你还记得吗?他大名叫啥你知道不?”

    “记得,挺精神一个小伙子,叫方拾遗。”

    孙家媳妇道:“打听他干嘛?”

    “说是要升任廷尉府百办了,这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那个小子能有什么本事居然进廷尉府当大人了,唉......不过我总觉得那小子不对劲,回头有机会我得去县里和县令大人说说,让他给廷尉府写信,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做百办大人呢。”

    “人家哪儿来历不明了。”

    孙家媳妇道:“来历清清楚楚的好不好,你就是嫉妒人家。”

    “我嫉妒他?”

    唐春来哼了一声:“我做里正多少年了!”

    他忽然间反应过来,眯着眼睛看向孙家媳妇:“我都不知道他大名叫方拾遗,为什么你知道?从来就没有人问过,也没有在意过,大家都是磊子磊子的叫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怎么了。”

    孙家媳妇白了他一眼:“我好打听,什么事都喜欢打听,别人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比如我还知道你不行呢,别人知道吗?你和那些老爷们儿们吹牛说自己半个时辰起步的时候我也没戳穿你啊,人家好歹还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你就是一二,连他妈个三四都没有。”

    唐春来脸红的好像猴子屁股似的:“我那是,我那是意外,你让我再来一次试试,我祸祸不死你。”

    他忽然间又想起来什么,瞥了孙家媳妇一眼后急匆匆的走了,两刻之后,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走到一座空宅子门口,当初方拾遗走的很突然,没有和谁告别,是凌晨天还没亮就走了,就遇到了村子里的老羊倌,模模糊糊的看着是他,问了一句磊子你要干什么去,他说离开这再也不回来了。

    之后这破落的小院就被唐春来锁了起来,虽然他嘴巴臭,可是人心不算坏,当时他还说过,这院子虽然破旧,可是等那孩子回来,院子还是他的,谁也不许霸占。

    已经十来年没有打开过的院门再次被他打开,院子里荒草丛生,唐春来看了看那几乎都要坍塌的破房心里感慨万分,一个这样穷苦人家走出去的孩子,就要做大官了,人生际遇还真是难以想象。

    他踩着荒草进院,在院子里往四周看了看,心说得找人把这收拾出来,人家已经是大官了,走的时候说是再也不回来,可是天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念旧回来看看,一看这院子破落如此难免心里堵得慌,以后每年都收拾收拾,不回来也就罢了,回来还能落个人情。

    他盘算着大概这笔钱也就自己出了,怎么才能从那个彪悍婆娘手里要出来一点钱呢。

    一边想着一边推门进了屋子,屋子里都是灰尘,角落里满是蜘蛛网,他进了里屋后就楞了一下,屋顶上居然漏了一个大洞,原本就是泥巴稻草的屋顶,不知道是哪年下雨给泡塌了。

    屋子里的土炕被雨水也泡了瘪下去一个大坑,他隐隐约约的在那大坑里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被什么烂布包裹着。

    他也是手欠,过去把那包裹拿起来看了看,越看越别扭,然后瞬间头皮就炸了起来。

    那是一团头发。

    “你闲着没事来这看什么?”

    就在这时候唐春来的身后有人说话,他吓得几乎腿都软了,一转身就看到孙家媳妇站在那看着他,他这才松了口气:“我就想来看看怎么收拾一下院子,你看这土炕里......怎么有人的头发?下边会不会还有什么死尸啊。”

    “你人还不错的,就是太多事了。”

    孙家媳妇叹了口气:“要不要听个故事?”

    唐春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故事?”

    “挺悲惨的故事,我一直都没有对别人说过,关于方拾遗和他母亲的故事。”

    唐春来之前就觉得不对劲,这一刻忽然间想起来了什么。

    “方拾遗离开村子的时候你还没有嫁过来呢,你不该知道那么多的才对,他走后至少半年你才嫁到咱们村......”

    孙家媳妇道:“对啊,他走后我才来的,哪有半年,他走后不到一个月我就嫁过来了,也怪我,太懒了,当时他走的匆忙,让人跟我交代过,当时他没能处理的太好,就把人塞到炕洞里了,让我想办法把人弄出来好好埋葬,可是我想着这个院子谁还能来,在炕洞里埋着吧,在哪儿埋着不是埋着?”

    她靠在门框上,有些遗憾的说道:“他以前就说过我什么都好,就是懒,太懒,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唐春来脸色惨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吗?”

    孙家媳妇问了他一句。

    唐春来吓得哆嗦了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母亲当年病重,一直卧床不起,他为了照看母亲,还为了能赚点钱给母亲买药,所以只能做一些短工,忙完了立刻往家里跑,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苦苦撑着,忽然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母亲已经死在病床上,他嚎啕大哭,应该是这样。”

    “对于他来说,母亲就是他的全部,十来岁之前,他家庭很好,父亲虽然刻板但对他疼爱有加,经常会把他放在肩膀上玩,家里只有一个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父亲死了之后家也算破碎了,母亲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相依为命,他母亲也不想死,心疼自己孩子,也了解自己孩子,知道他死了儿子会怎么样,可母亲还是死了,他其实心也死了,于是他就在那......”

    孙家媳妇指了指房梁:“就在那上吊自杀了,尸体就在那挂着来着,也许他死了之后觉得应该回南山县的老家去看看,他心中应该有恨吧,怎么也得回去把害死他父亲的人都杀了才行。”

    “于是尸体在这挂着,鬼魂离开了村子,走到村口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老羊倌,老羊倌问他你去哪儿啊,他说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都死了,还怎么回来?”

    孙家媳妇眯着眼睛看着唐春来:“你真的不该来。”

    唐春来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哪里敢再听下去:“我知道你是吓唬我呢,我又没有对你不好,你这样吓唬我干嘛,你躲开我要走。”

    “你还不信。”

    孙家媳妇指了指他身后:“你看不到吗,就在那挂着呢。”

    唐春来战战兢兢的回头,然后看到房梁那挂着一具尸体,摇摇晃晃。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做了鬼也别回来

    唐春来战战兢兢的回头,然后就看到房梁上真的挂着一具尸体,摇摇晃晃,咧着嘴,没有如传说之中那样吐着长长的血红血红的舌头,而是咧着嘴对着他傻笑。

    唐春来在那一刻被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那个人挂在那朝着他笑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

    “骗你的。”

    孙家媳妇笑了笑说道:“你看,他是方拾遗吗?”

    唐春来这才敢仔细看了看,挂在那的那个男人果然不是方拾遗,那男人也不是挂着脖子吊在那,而是一只手抓着房梁挂在那。

    那人从房梁上松开手飘落下来,落在了唐春来身边。

    “其实很简单,你应该听过老人们讲的。”

    孙家媳妇笑道:“鬼的脚是不能落地的,老人们都说过,鬼是土秽之物,双脚落地就会被阴曹地府吸回去,所以鬼都是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唐春来道:“吓死我了,你们这是想干嘛?”

    孙家媳妇道:“虽然他不是方拾遗,可你为什么不怕他?”

    唐春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后说道:“他又不是鬼,我肯定就不那么怕了。”

    孙家媳妇往前凑了凑,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起来:“我只是说他不是方拾遗,谁说他不是鬼了?你看他的脚落地了吗?”

    唐春来慢慢的低下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然后他看到那双脚实实在在的在地上站着呢。

    唐春来这心情一上一下的快要崩溃了,带着哭腔的问:“你到底是谁啊。”

    “他是我男人啊。”

    孙家媳妇笑着说道:“你没有认出来?”

    唐春来扑通一声跪下来:“别折磨我了,我和你女人只有一次,我不行的,我其实都没进去就不行了,你女人就是个妖精,她是个妖精啊......”

    “我知道。”

    那男人笑了笑道:“我女人是个妖精这事我还能不知道。”

    他勾了勾手指,孙家媳妇随即靠过去搂着那个男人的腰,那男人看着唐春来笑道:“我就是那么死的,我理解你。”

    扑通一声,唐春来昏了过去。

    “赶紧收拾一下吧。”

    那个男人瞪了孙家媳妇一眼:“这么老这么丑的男人你也下的去嘴?”

    孙家媳妇叹了口气道:“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你们全都诈死撤走了,我一个人守着,也没个人帮我,我连吃饭都快解决不了了,我再不勾搭勾搭这个里正,我怎么活?”

    “难为你了。”

    那男人摇头道:“大人去了南山县,我们就都得撤走负责保护他,这几年只顾着那边忽略你了,我们假死之后也是出了些意外。”

    他把土炕里那已经干瘪的尸体拽出来:“我把尸体带走埋起来,你一会儿找只死猫死狗的扔在这,把他吓成这样估计着一时半会也正常不起来,收拾好了之后咱们就走,他自己醒过来会以为真的撞到鬼了,你就打死不承认到这院子里来过,以后他也不敢再骚扰你,过一阵子我会帮你想办法离开这,去南山县找大人汇合,这地方不用再盯着了。”

    孙家媳妇道:“大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你知道的,大人一直不想做黑武人的走狗。”

    男人把尸体用布包裹起来,看

    了看唐春来,一时半会的也醒不过来,索性坐下来后说道:“当年大人决定和黑武那边断开联系,不仅仅是因为黑武战败,还因为大人已经预判出来渤海必灭。”

    他吐出一口气,像是有些伤感。

    “可是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回去过渤海,我们算是渤海人吗?我们骨子里流着的血都是宁人的多,渤海人的血早就很淡很淡了。”

    “大人说,渤海人给黑武人当走狗的日子就要过去了,他当初极力要求来宁国也是为了摆脱黑武人的控制,可是到了这之后,眼线太多,他身边带过来的人都不敢相信,所以才会从我们这些人之中选亲信。”

    他指了指自己:“我祖辈一百七八十年前就到了这,像个普通百姓一样活着,没有执行过一次任务,虽然世代相传最少有一个知情者,然而我们真的甘心吗?”

    他看了女人一眼:“你家里来宁国也已经有近二百年,你甘心吗?好端端的日子过着,黑武人随便派个人过来下达个命令,我们就得抛弃所有的东西然后去送死。”

    “大人就是不想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所以当年利用黑武战败,他下令所有人和黑武那边断开联系,我们还好,我们本来就有身份,可是大人需要一个身份。”

    他看了看那具包裹起来的尸体。

    “我家世代在这个村子里潜藏待命,对方家的事知道的很清楚,是我当年向大人汇报了这个消息,当时我的本意是,杀了真的方拾遗,大人以方拾遗的身份回南山县,根本就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可是大人不许,大人说,既然想甩开那枷锁,以后就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活着了,他说方家母子很可怜,让我多照看一些。”

    他摇了摇头后叹道:“谁想到这个傻小子命这么苦,他出去打短工,回来的时候母亲死在病床上,他一时想不开在这屋子里上吊了。”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大人就借了他的身份去南山县,而这里还需要有人盯着,于是我来了,而你们则假死去了南山县暗中保护大人。”

    男人嗯了一声:“大概就是这么个经过,可是大人到了南山县之后......”

    九年前。

    方拾遗背着一个行囊进了南山县的县城,站在城门口的时候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进进出出的那些陌生人,应该都是方拾遗的故旧乡亲。

    “我借了你的身份,我不会白借。”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走到城门口,城门口负责检查的厢兵队正看了他一眼:“不是本县人?路引凭证拿出来我看看。”

    “我是本县人。”

    方拾遗认真的说道:“我父亲原来是县衙的捕快,他叫方皖,后来我和母亲搬去了山北县住,母亲也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想回来看看。”

    他把身份凭证递过去,那个厢兵队正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方皖的案子过去还不到十年,他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耳熟,很快就想起来,所以心里叹了口气。

    “走都走了,还回来干嘛?”

    队正看了看身份凭证,还给方拾遗:“若是要回家去看看,看两眼就走吧。”

    “为什么?”

    方拾遗问。

    那队正往四周看了看,其他几个厢兵也都看着这边,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头。

    方拾遗故意的。

    他进了城之后走的很慢,在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地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回忆,可是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跟踪的手段很低级。

    他就是想让人跟着。

    当年害死方拾遗父亲的那些人还在呢,有的离开了县衙自己做生意,而那个捕头已经升任了县丞,在南山县里,新来的县令大人并不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还很依仗他们。

    县城里的厢兵都归县丞管制调遣,他故意在城门口说的那么清楚,就是想让人告诉那个县丞他回来了。

    在城里溜达了一个半个多时辰,然后按照情报走向方拾遗的故居。

    在南山县,孙家的小伙子叫孙去台,他交代孙去台平日里多照顾一下方拾遗母子,走动的勤快了之后,方拾遗也确实把他当成了朋友,很多往事都讲给他听,自家在什么地方,门口有什么树,距离什么铺子没多远,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往事。

    这些情报现在都在这个假的方拾遗脑袋里装着,他确实是个奇才,从来没有到过南山县城,可是凭着那些情报他居然在没有问路的情况下找到了故居。

    他在故居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还试图推开门,可是门上还有残存的封条,上着已经锈住了的铁锁,他只能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一直都有人暗中跟着他。

    他在县城里随便选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来,买了两个烧饼当做晚饭。

    当夜,客栈里来了人。

    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胖乎乎的商人带着几名手下也住进了客栈,就住在方拾遗对门,深夜,他的房门被人撬开,然后几个壮汉一拥而入把方拾遗按在床上。

    那个胖乎乎的商人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一开始脸上是有些疑惑后来是轻蔑。

    商人在椅子上坐下来,摆手示意手下把门关好。

    “你回来干嘛?”

    他问。

    方拾遗问:“你是谁?”

    “我?”

    商人笑了笑道:“我是你父亲的同僚,曾经的......现在做生意,毕竟衙门里那几个钱确实太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一笔钱你明天一早出城,我不管你去哪儿,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如果你不走,那今晚你就会死。”

    “为什么?”

    方拾遗问。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你。”

    胖商人起身:“我会一直盯着你,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他走到一边打开方拾遗的包裹看了看,只有几套很旧的粗布衣服,钱袋子里所有的钱也不够二两。

    “你父亲当年太顽固了,如果他是一个圆滑一些的人,现在你的日子应该过的很舒服才对,那记得那时候你七八岁,我还抱过你一次,结果你父亲立刻把你从我怀里抢过去,看我的眼神都是敌视。”

    他耸了耸肩膀:“那时候我们很想把他变成朋友,可是他太顽固了,我这辈子只见过他这一个那么顽固的人,说什么穿着官服就要行得正坐得端,谁不想?可是谁和钱有仇?”

    他说到这停了一下,摇头:“别怪我心狠,我刚刚想着确实是给你一笔钱让你走,可是我一时感慨话多了,话多了就会惹麻烦......”

    他摆了摆手:“勒死他吧。”

    他转头看向方拾遗:“做了鬼也别回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不白借

    胖乎乎的商人叫杜德海,算是当初那批人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在这些人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当时的捕头李冬青,后来李冬青升任县县丞之后曾有意让他做捕头,可是他却推辞了,选择离开县衙自己做生意。

    他和李冬青不一样,李冬青还抱有幻想,而他对大宁的律法还有所敬畏,当然这敬畏也打了折扣,可敬畏始终是敬畏。

    他还算清醒,李冬青做了县丞之后觉得自己还能再往上爬一爬,南山县地理位置优越,是个很容易出政绩的大县,历来南山县的县令没有一个在这超过六年的,上一任县领大人靠一个无为而治就被提拔走了,虽然只是升了半级,可也是实缺。

    李冬青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还有机会,他才四十多岁,如果巴结的好经营的好,将来说不定能爬到郡治那个层次,一个县丞在南山县这样的大县才算刚入品,正七品而已,可是到了郡治,若能爬到郡丞的位子上就是从五品或者正五品。

    杜德海却不相信他能爬上去,就算爬上去,离开了他们可以只手遮天的南山县,谁还能惯着你?

    到了郡治府,李冬青那样毫无根基底蕴的人,出一点纰漏都会被人盯着不放,以李冬青的能力,做个县丞也就是极限了,到更高层次的地方,谁能看得起他。

    所以杜德海早早的离开了县衙,每年给李冬青的孝敬银子不算少,有李冬青照应他,他在南山县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家财万贯,比提心吊胆做个捕头好太多。

    此时在客栈里,杜德海心情有些复杂,他和李冬青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确实没有李冬青那么心狠手辣。

    当初李冬青就执意要除掉方皖,而他的想法是尽量能拉拢就拉拢,可没柰何,因为方皖确实又臭又硬,他们不管是送银子送房子还是送女人,方皖始终水泼不进。

    “你父亲是个合格的捕快。”

    杜德海回头看了一眼被按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方拾遗,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这么多年来其实也没有几个真正佩服的人,你父亲算一个,你死了之后如果在阴曹地府还能见到他的话,替我跟他赔个不是。”

    他看着方拾遗的眼睛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给他烧纸,清明,忌日,春节,没有一次落下的,他在阴曹地府里应该日子过的还可以。”

    方拾遗冷笑:“他活着的时候不沾染你们一个铜钱,你以为他死了之后会用你们的钱?”

    杜德海一怔,想了想,苦笑:“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活着的时候他确实一个铜钱都没拿过我们的,死了之后应该也会嫌我的钱脏。”

    他走到方拾遗面前:“你真的不该回来,你母亲带着你走都走了,回来还有什么意思?你回来又能做什么?”

    方拾遗道:“我回来,是想看看报应在不在。”

    “哪有什么报应。”

    杜德海道:“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报应,你觉得还会有不公平的事吗?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们做的是对的,可是我也从来都不怕有什么报应,因为实力不一样。”

    他指了指方拾遗:“你没能力,没实力,没本事,所以你只能寄希望于报应,你对付不了我们,才会觉得我们会有报应,如果你能对付的了我们,你应该明白,你自己才是我们的报应。”

    他缓了一下,笑了笑:“报应这个词一定是弱者发明出来的,你信不信?”

    方拾遗思考了一下,点头:“有道理。”

    杜德海道:“强者始终都是别人的报应,而不怕报应。”

    方拾遗问:“既然你想杀了我,能不能在我临死之前让我明白一些事,我父亲当年是不是被你们陷害的,你们都有谁,他在狱中到底是不是自杀。”

    “哈哈哈哈......”

    杜德海哈哈大笑起来,眯着眼睛看向方拾遗反问:“我们都有谁?”

    方拾遗看着杜德海的眼神明白过来,他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所有人。”

    杜德海嗯了一声:“我说过了的,你父亲是个异类。”

    方拾遗叹了口气:“大宁之内,为什么也有你们这样的人?”

    杜德海道:“大宁之内,到处都是我们这样的人。”

    方拾遗摇头:“我希望不是,不然我连点美好都看不到了。”

    杜德海:“你是不是有病?”

    他眯着眼睛看着方拾遗:“你要死了,还说什么美好不美好?”

    方拾遗却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死了,审问很顺利,我很开心。”

    “审问?”

    方拾遗忽然动了起来,动作快的让人眼睛都跟不上,手掌如刀在那几个壮汉的脖子上切了一下,三四个壮汉连反应都没有就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方拾遗在床上坐起来,笑呵呵的看向杜德海:“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一是告诉我人名单,二是你壮烈的去死。”

    杜德海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

    方拾遗的身影一闪就到了杜德海背后,右手伸出去,手指好像铁钳一样居然隔着肉抓住了杜德海的脊椎骨,那一瞬间,杜德海好像被闪电劈了一样立刻软了下去,软还在抖,所以那场面就显得格外诡异。

    “来,咱们去那边坐。”

    方拾遗捏着杜德海的脊椎骨,手指没有穿破皮肉,可是却摁进去五个指坑,那么捏着脊椎骨的场面想想就知道有多恐怖,杜德海的脸扭曲的像是一滴油掉在水面上后逐渐散开的样子。

    方拾遗转身,杜德海就不得不转身,他走到桌子那边,这才发现桌子上居然放着铺好的纸和研好的墨,毛笔就放在那。

    “你......故意等我来?”

    “不是故意等你,我又不知道来的是谁。”

    方拾遗淡淡的说道:“写出供词,写出名单。”

    “呵呵......写不写我都会死,我为什么要写?”

    “死有很多种。”

    方拾遗在杜德海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有老婆孩子吗?”

    杜德海猛的颤抖了一下:“我写了,你别伤害他们。”

    “用不着我去伤害,你自己伤害他么就足够了。”

    方拾遗语气平淡的说道:“你死之后,你们当年的罪行也会被审判,你的财产会被罚没,而你的老婆和孩子会过上当年方皖的老婆孩子过的日子,他们被人唾骂而不得不离开家园,你的老婆孩子大概也会一样,可是好歹他们能活着,你不写,我就送你们一家整整齐齐的上路。”

    他压了压身子,在杜德海耳边说道:“现在你相信有报应了吗?”

    第二天一早。

    老陈头一如既往的早起,他习惯了每天清晨人少的时候去街上溜达溜达,人越老越不喜欢吵闹,每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他也会习惯性的往方家看看,邻居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每天早晨看到铁门上锈住了的锁和残缺不全的封条,十年了,每次看还都是有些唏嘘。

    可是今天看到的不只是这些,在清晨微弱的光芒下,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大高个站在方家门口晃来晃去的,把他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走进看了看,然后吓得嗷的叫了一声。

    哪是什么大高个,而是一个挂在那的死人。

    一个时辰后,南山县县衙。

    县令张大人刚刚调过来没多久,昨天才和县丞李冬青捕头袁凯聊过,捕头袁凯说,南山县是郡治连年表扬过的县,这里治安极好,多年没有出过什么案子,邻里之间也和睦,甚至连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极少见。

    张大人心情不错,在南山县这个地方只要出点政绩,升迁调并不难。

    可是就在第二天就有人来县衙报案,在一户空着的民居门外吊死了一个人,还是本县颇有名望的商人。

    “死者叫杜德海。”

    捕头袁凯喉结上下动了动,表情也很不自然。

    “他是本县有名的商人,因为乐善好施在本县很有名望,这些年来他资助过不少穷苦百姓,做的生意也本分,至于为什么死在方皖家门口......”

    袁凯看了看李冬青,李冬青道:“还需调查,这件事不能轻率的定性,我看,让袁凯现在就去盯着这案子,去现场勘验。”

    袁凯连忙起身:“是是是,卑职这就去。”

    张大人点了点头:“有什么情况迅速来告知我。”

    “是。”

    袁凯应了一声,转身快速出门。

    门外,捕快卓久看到他出来就摇了摇头,脸色难看的要命。

    “杜德海昨天去找方皖的儿子了,结果今天一早被人发现死在了方皖家门口。”

    卓久压低声音说道:“门上还贴了一张纸,我看过,是杜德海的亲笔。”

    “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他因为当年陷害了方皖一直心怀内疚,这么多年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还说终究觉得心里有愧,对不起死去的方皖,于是在他家门口上吊自杀。”

    “那张纸呢?”

    “我收起来了,没敢交上去,这张纸若是被张大人看到了的话那还能有完?这件事应该就是方皖那个儿子回来报仇了,那小子说不定练了武艺,当初就该斩草除根的......”

    就在这时候李冬青也跟了出来,走到他们两个身边后说道:“越快越好,把那个小子给我翻出来,让他死,多一天都不能活。”

    “是!”

    方皖家门口,虽然尸体已经被运走了,门口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门外还是聚集着一大批人在那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这条街上住着的人。

    方拾遗站在人群里看着门口那边,几名身穿捕快服饰的人在那维持秩序,不许人靠近。

    “还想捂着吗?”

    方拾遗眉角扬了扬。

    “我看你们能不能捂得住。”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要去长安看看

    县令张大人因为昨天的案子几乎一夜都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可是睡着了就做梦,梦到有个人指着他身上的官服说质问他,你配得上吗?

    猛然惊醒,张大人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起来洗漱更衣,准备一会儿到衙门里亲自过问那案子。

    “啊!”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声音凄厉,张大人连忙跑出去,连鞋都没有穿好。

    刚刚起来准备打扫院子的下人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

    张大人跑到屋子外边,那下人战战兢兢的把手指向院子正中,在那躺着一个人,身上还盖着一块白布。

    张大人的脸色也瞬间白了,他招呼下人过来,用笤帚把白布挑开,那确实是一个死人,脖子上有很重的勒痕,要么是被人勒死的要么是上吊自杀的,可是这样一个死人怎么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家里?

    府里的人居然谁都没有察觉,如果把尸体放进院子里的人想要对他不利的话,他可能已经死了,这个人的身手必然好的难以想象。

    “去把县丞李冬青找来!”

    张大人吩咐了一声,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尸体上有一张纸,壮着胆子走过去把纸拿起来看了看,然后脸色再次变了。

    他沉思片刻,回到屋子里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管家:“立刻派人去道治城,求见道治廷尉府分衙千办言大人,请他派人过来,就说有一件大案需要廷尉府秘密调查。”

    说完了之后他又追加了一句:“告诉廷尉府,就说我信不过县衙里的人。”

    管家应了一声,知道事情严重,连忙安排人去道治城。

    不多时,李冬青急匆匆的赶来,看到那尸体的时候吓得差一点就瘫软在地,这尸体昨天还好端端的在县衙的刑房里停着,怎么就被人偷出来放在县令大人家里了?

    “大人......这是,这是昨天那个吊死在别人家门口的尸体,他叫杜德海,除了尸体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李冬青问了一句。

    张大人摇头:“没有,只有尸体,你们是怎么看管的!给我严查,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这是因为本官刚刚到任所以要给本官一个下马威吗!”

    “是是是......”

    李冬青连忙让人把尸体运走,不放心的有追问了一句:“大人,为了便于查案卑职还是想多问一句,这尸体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尸体还没有动过,你以为本官会去亲自检查一下死人?”

    “是是是.....”

    李冬青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他知道这案子一定会引起张大人的注意,不过刚刚张大人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半个时辰之后,县城一家酒楼里,李冬青看了一眼袁凯:“现在立刻准备好两件事,第一是尽快把方皖的儿子翻出来,他居然想利用刚刚到任的张大人来翻案,这个案子一旦翻了你我都得死,找到这个人尽快杀了他,第二......如果找不到这个人的话。”

    他看了袁凯一眼:“联络一下县城里那些给钱就什么都肯干的泼皮,让他们除掉张大人。”

    这句话把袁凯吓了一跳:“杀张大人?!”

    “对,做好现场,就说是有人寻仇,是张大人的仇家找上门来了,我们不能比他动作慢,我怀疑他已经要亲自盯着这案子了。”

    李冬青道:“他死了之后,我们就有时间准备更多证据,上面查下来的时候我们也就不用害怕什么。”

    袁凯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杀县令大人......这罪名太大了。”

    “白痴。”

    李冬青道:“你以为不杀他,以咱们过去做的那些事就不是死罪了?被人翻出来,一样的必死无疑!”

    袁凯道:“那是先杀张大人还是先找那个人?咱们人手有限。”

    “先杀......”

    李冬青道:“先杀张大人,晚上他从县衙回去的路上动手,他回家的时候只有一个车夫跟着,动手并不难。”

    “好!”

    袁凯道:“我就去安排。”

    袁凯走了之后,李冬青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了好一会儿,想着除掉张大人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保证足够稳妥,一个县令死于非命,上边一定会让廷尉府的人来查......

    他在酒楼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思考这件事,刚要离开的时候,手下人急匆匆的赶来。

    “大人......袁捕头,袁捕头给人挂在方皖家门口了。”

    一瞬间,李冬青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似的。

    傍晚。

    张大人的马车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被一群蒙面人拦住,他们冲向马车,而车夫在第一时间转身就跑,没有一丝犹豫,连喊一声都没喊,好像车里的张大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那些泼皮无赖冲到马车边上,倒也没有去追那个车夫,毕竟车夫不重要,死不死的没有什么关系。

    一个泼皮一把将马车帘子拉开,在帘子被拉起来的瞬间,出来的不是一个惊慌失措的文人,而是一个碗口那么大的拳头。

    砰!

    泼皮被一拳打中鼻子,鼻梁骨直接就碎了,人向后翻倒,马车力的人迈步下来,看了看那些泼皮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叹气是为什么,只是眉宇之间还有些淡淡的轻蔑,可能是觉得自己和这些不入流的泼皮动手实在没什么意思,又或许是觉得大宁之内有这样的泼皮让他很失望。

    没多久,所有试图行凶的人都被打翻在地,那人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转身走了。

    入夜,张大人家里。

    方拾遗道:“现在大人信了吧,这些人什么都做的出来,我父亲当年惨死,那位调走的县令大人真的不怀疑?他只是不想蹚浑水,不想惹祸上身。”

    张大人点了点头:“我今天已经偷偷的让人把卷宗翻出来看过,那案子确实疑点重重,你放心,如果这个案子是冤案,我一定会给你父亲一个公道。”

    十年后。

    方拾遗站在县衙大堂里往四周看了看,这个地方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这个地方感觉还是那么陌生,这里是宁人的一座县衙,是主持公道彰显法制的地方,本就不是他该在的地方。

    一个捕快靠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大人,真的要去长安?”

    “要去。”

    方拾遗道:“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要去的。”

    “可是大人,太危险了。”

    这个年轻人就是刚刚从山北县赶回来的孙去台,他在山北县假死,做了假的身份凭证,然后被已经是捕快的方拾遗介绍进了县衙做事。

    那时候张大人刚刚平反了方皖的案子,整个县衙的捕快全都

    被缉拿归案,他无人可用,所以让方拾遗进了县衙,并且对方拾遗信任有加,方拾遗介绍来的几个人他都留用下来,直到他走。

    “你不用劝我。”

    方拾遗笑了笑,眼神里似乎有些留恋,哪怕这个地方还是有陌生感。

    “我早就该去了的,当初是黑武青衙副指挥使的时我就应该去的,可是我一直都没准备好。”

    “大人,去了廷尉府之后就会被详细调查,他们也已经去过了山北县,虽然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显然是在怀疑什么,而且我怀疑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廷尉府派来的,而是沈冷找来的。”

    “我知道。”

    方拾遗道:“沈冷就算举荐我去长安任职,书信来回就要半个月,廷尉府的人哪有那么快来的,还直接去了山北县,按照流程,他们应该先来接触我。”

    方拾遗笑了笑:“可是没关系。”

    他看向孙去台:“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我在清隽山的时候发现了沈冷的队伍,猜着就是奔农场去的,所以我提前回到农场杀了那两个主事人,毁掉了名单,故意留下了行动任务的卷宗,我只是想让沈冷看看,农场里的这些人,除了出身不干净之外,其他的都干干净净。”

    “我故意让人给义聚村的那些人送信,让他们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就是因为我知道那些人我控制不住,他们都是疯子,他们必须死。”

    方拾遗道:“不该死的人不要死,不该活的人不要活,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么多了,可是后来我忽然醒悟,我刚到南山县的时候,那些作恶多端的捕快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把事情捂住,然而事情捂得住吗?”

    他看向孙去台:“和沈冷熟悉了之后我更加确信,大宁有这样的英才,什么事情只要肯去查就一定能查清楚,捂是捂不住的,所以沈冷试探着跟我说要我去廷尉府任职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我在见到沈冷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把事情捂住,我和那些作恶多端的捕快有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长安啊......我也想去看看,和青衙做了那么多年对手的廷尉府到底是什么样子,被龛罗黑庭认为是唯一对手的韩唤枝又是什么样子。”

    他拍了拍孙去台的肩膀:“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一定是为你们好。”

    就在这时候陈冉笑着从外边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鸡。

    “刚刚大将军说廷尉府的人已经到了,这里的案子交给廷尉府继续追查,你和我们一块会长安吧,韩大人接到了大将军的书信对你也很感兴趣,说不定就直接任命你为千办了呢?”

    方拾遗走到陈冉面前,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抱陈冉,这一抱把陈冉给抱懵了。

    “你这是干嘛?”

    陈冉问。

    “你是一个可以做兄弟的人。”

    方拾遗笑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陈冉:“在你抱我之前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做兄弟的人,可是在你抱过我之后,我忽然觉得你可能不只是想和我做兄弟,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你手为什么还在我背后摸了摸?”

    方拾遗哈哈大笑,然后问了一句:“长安城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到了之后你请我吃一顿吧。”

    “迎新楼啊。”

    陈冉笑道:“再好不过迎新楼。”

    方拾遗问:“最好的酒楼了?”

    “主要是能赊账。”

    陈冉笑道:“能赊一辈子的那种。”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换

    长安城,廷尉府。

    韩唤枝看了看面前这个面容清秀还带着些腼腆的年轻人,那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单纯的如同一个只会在田间干活的农家小伙儿。

    可如果面前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农家小伙儿,沈冷又怎么会让他到自己面前来?

    “你了解廷尉府吗?”

    韩唤枝问。

    方拾遗微微俯身回答:“了解一些。”

    他只回答了四个字。

    韩唤枝道:“沈冷说你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在我看来能力出众这四个字是极高的评价,能力不单单指的是一个人某一个方面的本事,而是综合素养,而你只回答了四个字,为什么?”

    方拾遗道:“如果我真的想.....不,如果我真的能在廷尉府任职做事的话,那么我回答的一定不是这四个字,我会在来之前把廷尉府的职权,构成,范围,行事,这些事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只字不差,但我不是来廷尉府任职的。”

    韩唤枝笑了笑:“那你为什么来?”

    “这个问题不想回答。”

    方拾遗:“我对另外一个问题更好奇......沈冷是怎么形容我的。”

    韩唤枝没回答,反问:“你认为沈冷是怎么形容你的。”

    方拾遗问:“我能坐下说吗?”

    韩唤枝点了点头。

    方拾遗坐下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他歉然的笑了笑道:“一路上确实有些累......沈冷大概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可疑的人,虽然他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什么,可是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而且我知道,从我在清隽山见到他的时候起,他就在怀疑我了。”

    韩唤枝问:“那你觉得沈冷怀疑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方拾遗道:“虽然我出现在清隽山确实是巧合。”

    韩唤枝摇了摇头:“他怀疑你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在意。”

    “嗯?”

    方拾遗没懂。

    韩唤枝道:“你认为的那种怀疑其实不是怀疑,你应该想不到,沈冷最初看到你的时候是觉得这个小子可以啊,是个人才,而他对于自己认为是个人才的人,就会变得在意起来。”

    方拾遗皱眉:“韩大人的意思是,最初沈冷确实是想提拔我?”

    “沈冷是一个看到人才比看到金银财宝还眼红的人,他这个人很贪,贪财,更贪才,他认为你是块宝,他就一定会把你从土里挖出来,可是挖你出来的这个过程叫什么你知道吗?”

    韩唤枝看着他问。

    方拾遗想了想,回答:“了解。”

    “嗯。”

    韩唤枝点了点头:“沈冷是一个可以对朋友推心置腹的人,是一个一旦认定某个人是人才就会不遗余力把这个人推起来的人,更是一个认定了谁可以做兄弟就会做一辈子兄弟的人,你说是他怀疑也好,你说是他在了解你也好,不一样的词儿罢了,本质是一样的。”

    方拾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笑起来:“六边形疯子。”

    “六边形疯子?”

    韩唤枝被这个词引起了好奇,他看着方拾遗的眼睛:“所以呢?”

    “我......能不能见陛下?”

    方拾遗站起来,很郑重认真

    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见陛下?”

    韩唤枝围着方拾遗缓步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说道:“没有原因终究不好安排,你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不足以见到陛下,你没有什么绝对重要的事也不足以见到陛下。”

    “身份么?”

    方拾遗道:“如果我以黑武青衙副指挥使的身份求见大宁皇帝陛下,陛下会见我吗?”

    “你果然是来承认身份的。”

    韩唤枝轻轻叹了口气:“沈冷说如果你是黑武密谍,你也是一个很不典型的黑武密谍,而我却很难理解,你身为大宁之内所有黑武密谍的首领,青衙副指挥使,原渤海王的儿子,为什么你要来长安承认身份?”

    方拾遗笑了笑:“因为我也是个疯子,可能也够得上六边形。”

    韩唤枝笑着摇头。

    “我想问你,求见陛下要说什么,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一个六边形疯子,万一你做出什么对陛下不利的事,我岂不是罪责难逃?”

    “韩大人不该没有这样的魄力。”

    “我是臣子。”

    韩唤枝道:“你应该明白。”

    “明白,如果我将整个大宁之内所有黑武密谍的名单交给陛下呢?”

    方拾遗问。

    韩唤枝转身:“等着吧,我去请旨。”

    两个时辰之后,肆茅斋。

    方拾遗本以为皇帝会住在未央宫里,他真想看看未央宫是什么样子,那是大宁的权力中心,那是神秘甚至神圣的地方,他对黑武星城红宫没有任何兴趣,但对长安城未央宫却充满了好奇。

    陛下住的御园看起来更贴近自然,绿木成荫花鸟蝴蝶,走在这没有任何压力,所以他忽然生出来一种感觉,大宁的皇帝陛下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再心里很突然就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应该住在肃穆威严的未央宫里,可是,也许,那地方对于皇帝来说也显得过于压抑,大宁当今陛下李承唐创造了无数个奇迹,甚至可以说是神迹,他的影响力又何止是在大宁之内?

    毫不夸张的说,在黑武也有无数李承唐的崇拜者。

    强者,永远都不缺少别人的崇拜。

    方拾遗当初在黑武接受训练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听人提起过,黑武人对于李承唐是又恨又敬,草原上的人称呼李承唐为天可汗,西域的人称呼李承唐为大皇帝。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无敌的,寂寞的,高高在上,绝对权威,睥睨天下。

    可越是这样想,方拾遗越觉得大宁皇帝陛下向往自由,可他是大宁的皇帝,所以他能追求的最大的自由就是从未央宫搬到御园肆茅斋,这里更贴近自然,是李承唐在最大程度上对自己向往的满足。

    做皇帝真不容易。

    方拾遗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走到肆茅斋门口的时候韩唤枝让他在门外稍候,方拾遗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不给我绑上吗?”

    韩唤枝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给你绑上?”

    方拾遗道:“疯子,六边形。”

    韩唤枝笑了笑道:“你听说过楚剑怜这个人吗?”

    方拾遗点了点头:“听受过,天下第一,黑武剑门的人虽然表面上很高傲,但是对楚剑怜只有怕,青衙曾经试图调查这个人,可是什么都查不到。”

    韩唤枝道:“楚先生是前朝楚国的皇族后裔,你刚

    刚说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也不为过,但是陛下见他的时候还与他把酒言谈。”

    方拾遗沉默下来,想了想,这大概就是黑武汗皇比不上李承唐的地方。

    韩唤枝迈步进门,刚要俯身一拜,皇帝就摆了摆手道:“把人叫进来吧,你刚刚私自做主替朕吹了好大一个牛-逼,把朕的后路都堵死了,朕若是再让人把他绑起来,岂不是显得朕很虚伪......”

    韩唤枝讪讪的笑了笑道:“臣知错。”

    韩唤枝刚刚来过一次,特意通知了沈冷和孟长安,如今这两尊门神就一左一右站在皇帝身边,韩唤枝才有那么大的底气。

    不多时,方拾遗迈步进门,然后以大礼叩拜。

    皇帝道:“起来说话吧。”

    方拾遗再次拜了拜,起身:“罪人方拾遗拜见陛下。”

    “你本名叫什么?”

    皇帝问。

    方拾遗摇头:“不记得了。”

    皇帝嘴角一勾:“很好。”

    他问道:“你想见朕,除了想把所有黑武密谍的名单交给朕之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拾遗沉思片刻,俯身说道:“我知道大宁从不谈判,但我还是有句话想跟陛下说,这不是谈判,而是请求,罪人的请求......”

    说完这句话后他直起身子,笔直的站着。

    “那些密谍都是我的手下,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办法试图帮他们一直藏下去,好好的藏下去,让他们不再受黑武的控制,远离是非争斗,远离生死,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也更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方拾遗道:“后来我醒悟过来,捂,是捂不住的,没有人可以奢求一直藏在黑暗之中还能活在光明里,那是悖论,唯一能让他们活在光明之中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走到太阳底下,对于大宁来说,陛下就是太阳,陛下恩泽万物,就让他们也感受陛下的泽光。”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记下来,以后马屁就这么拍。”

    沈冷:“陛下这是喜欢进口马屁?本土的不好么?”

    皇帝:“嗯?”

    沈冷一低头:“臣知罪。”

    方拾遗看着这君臣相处的样子都懵了,这和他心目中那个威严无比的大宁皇帝陛下不太一样啊。

    皇帝笑了笑道:“你继续说。”

    方拾遗道:“我希望陛下能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做任何破坏大宁的事,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我把名单写了两份,一份是从没有参与过任何密谍任务的名单,一份是参与过任务的名单,陛下酌情处理,我希望陛下能对那些从没有参与过任务的人赦免罪行。”

    他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是他们的首领,我还是渤海王的儿子,我知道,如果我还活着陛下就不会放心,我这次来求见陛下,是想以我一死,换他们活着。”

    方拾遗后退一步,再次拜倒:“请陛下开恩。”

    皇帝微微皱眉:“你想死?”

    “我应该死。”

    方拾遗道:“国破家亡,我活着是罪人,我死了,对谁都好。”

    他起身后撤,忽然一转身猛的冲出去,出了肆茅斋后一头朝着门外那颗大树撞了过去,速度奇快,去势凶猛。

    在冲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双足发力在台阶上狠狠蹬了一下,把坚硬的石板都蹬碎了,此为求死之心。

    砰!

    他一头撞了上去。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黑武人的最后一个帮手

    方拾遗求死之心决然,他看起来是个性格还算开朗的人,可是积压在他心里的愁苦和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是渤海王的儿子,渤海国被大宁所灭,因为接连叛乱,宁军甚至开始如黑武人一样在渤海内展开屠杀,孟长安到了渤海后比黑武人屠杀的力度还要大,还要凶狠的多。

    所以不管怎么说,方拾遗都不该向宁人屈服,不该向宁帝屈服,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劝说自己要报复宁人,哪怕只是杀死一些百姓也算是报复。

    他不断的给自己鼓劲,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多软弱,他做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生至此都很失败,当初他父亲把他送到黑武,他想抗争,可是抗争失败,他在黑武接受训练,被黑武要求尽可能的破坏宁国,他想抗争也失败了,所以他顺势到了大宁,作为青衙副指挥使他还是失败的,因为他没有策划一起行动。

    作为一个皇子他是失败的,作为一个领袖他是失败的,作为一个隐藏者他还是失败的。

    大宁之内,还有至少数千渤海人生活在这,方拾遗前前后后无数次的筹谋,最终做出的选择还是让这些人都暴露在光明之中。

    那是他们唯一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办法,但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他是皇子,是领袖,是一个渤海人。

    所以他做出了决断,救所有人,自己死。

    他一头撞向肆茅斋外边的那棵大树,因为发力太狠,台阶都被他踩的崩碎。

    砰地一声,他一头撞了上去,可是撞上去的感觉并不硬。

    大将军澹台袁术单掌推在方拾遗的头顶,这一撞之力居然推着他向后平移出去,两只脚在地面上留下两道划痕,他回头看了一眼,左脚抬起来踹在背后的大树上,大树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整个树冠都好像要被摇下来似的,不该在这个季节落下的树叶飘飘洒洒。

    方拾遗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看,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站在他面前,他连忙后撤:“没有伤到你吧。”

    澹台袁术笑了笑:“头一回见到求死撞树使劲儿这么大的,你这一头撞下去树都可能会被撞倒,好在我卸掉了你的力度,不然的话你脖子也会断掉。”

    咔嚓......

    轰......

    那颗大树还是没有坚持住,被澹台袁术踹了一脚后轰然倒了下去,巨大的树冠砸在地上,烟尘暴起。

    四周数不清的大内侍卫飞身而至,戒备的看着方拾遗。

    皇帝迈步从肆茅斋里出来看了看那棵大树,又看了看澹台袁术:“算你的。”

    澹台袁术:“......”

    皇帝的视线转到了方拾遗脸上,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朕的容人之量没有你想的那么小。”

    他转身:“跟进来。”

    方拾遗连忙低着头跟皇帝进了屋子,脖子疼的要命,虽然澹台袁术卸掉了他那一撞之下的大部分力度,可即便如此,脖子如此脆弱的地方怎么能一点儿事都没有。

    脖子歪着,想直起来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直不起来了。

    皇帝回到肆茅斋里坐下来,看了看方拾遗放在桌子上的那两份名单,沉默片刻后说道:“朕不会直接允诺你,对你名单上的人既往不咎,那是错的,朕是帝王,朕不能因为心慈手软而犯错。”

    “这些

    人廷尉府会详细勘察,如没有做过任何危害大宁之事的人,朕可以给他们自由,如你所说,让他们活在光明之中,可只要犯过事,有过错,廷尉府查实之后该怎么罚还是要怎么罚,该发配就发配,该充军就充军,该斩首就斩首。”

    皇帝缓了缓:“所以你的死换不来所有人平安无事。”

    方拾遗再次跪倒在地:“罪人不是想换所有人平安,诚如陛下所说,只要能让大部分人正常的活下去就好,他们当年被黑武派到大宁来也是逼不得已,他们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在自己人生的人。”

    “你呢?”

    皇帝看着方拾遗的眼睛问:“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吗?”

    “罪人......不能。”

    “你确实不能。”

    皇帝道:“你撞坏了朕最心爱的一棵大树......”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冷心里就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皇帝说他和孟长安陈冉三个人在皇家农场里,薅了不少陛下心爱的野草。

    欲扣之钱何患无辞?

    还不是一般的欲,是御欲。

    皇帝继续说道“你撞坏了朕最心爱的一棵大树,还踩坏了朕门口的台阶,你不该赔吗?那棵树至少有百年历史,定价一百两不算多,台阶的石材不错,定价五十两不算多。”

    皇帝道:“所以,作为他的举荐人,担保人,沈冷,你一会儿去把罚款交一下。”

    沈冷:“?????”

    方拾遗:“?????”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按照大宁律例,所有渤海密谍都该死,这是律法之中详细写明的事,不管有没有做恶,都要按照律法处死,你不是想交换吗,用你的命来换他们的命,朕就给你一个交换的办法。”

    皇帝起身,缓步走到方拾遗面前,沈冷和孟长安同时跨前两步想挡在皇帝身前,皇帝却摆了摆手,弯腰把方拾遗扶起来:“你的想法是以你的死换他们活,可是那朕岂不是亏了?朕从不做亏本的事。”

    方拾遗道:“陛下请明示,只要罪人能做到的。”

    “你活着吧,你活着有用,就当是欠了朕的,你给朕打工,为朕做事,你仔细想想,你用你的死换一群必死之人的活,朕为了一个死人坏了大宁律法,这样的事朕亏的多厉害?”

    他转身走回到书桌那边:“既然是沈冷和韩唤枝举荐你来见朕的,那么你自己选一个,是跟着沈冷去东疆,还是跟着韩唤枝去廷尉府,不过有一样,五年之内,不管你做的多好,不管你立了多大功劳,朕都不赏你,你也不会因此而升迁,五年之后若你还想继续做下去,朕按功论赏,如果你不想做下去,那时候你再想死,朕也不会拦着你。”

    方拾遗犹豫了片刻,垂首道:“罪人遵旨。”

    澹台袁术忍不住笑道:“真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为何那么开心?是因为你也觉得他是个良才?”

    “臣开心,是因为陛下说树算沈冷的了,不算臣的了。”

    皇帝:“......”

    沈冷:“对啊,刚才陛下在外边的时候不是说树算大将军的吗?”

    皇帝点了点头:“对,朕说过算他的,你赔钱,树算他的,树拉走之后卖多少钱都是澹台的。”

    澹台袁术俯身一拜:“陛下英明。”

    沈冷见方拾遗看向自己,他一摆手:“你别看我,我不要你,你五年没俸禄什么都没有,我想把钱扣回来都没地方扣去,你去韩大人那边蹭吃蹭喝的好,他那边吃的好。”

    方拾遗道:“我在廷尉府不合适。”

    沈冷:“不,你合适。”

    皇帝问方拾遗:“所以,你是想去东疆水师?”

    方拾遗道:“罪人其实什么地方都不应该去,去廷尉府有可能泄露律法上的机密,去水师有可能泄露军务上的机密,罪人如果不死更好,应该被拘禁。”

    沈冷道:“陛下,他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想干还想白吃白住。”

    皇帝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沈冷:“这个歪脖儿果然人长得丑就会想的美,臣决定带他去水师。”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方拾遗:“你能有什么办法把你的人全都集结起来,尽量省事一些,廷尉府还有别的案子要查,沈冷和孟长安用不了多久就要回东疆去,在他们两个回东疆之前,你把这件事协助廷尉府做好,你在长安城中吃穿住行,一举一动,都归沈冷管辖。”

    沈冷:“?”

    方拾遗垂首道:“罪人如果召集他们来长安的话,他们都会有所忌惮,臣会写明所有地址,请当地官员协查。”

    “也好。”

    皇帝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去吧,赖成留下。”

    所有人都躬身退出了肆茅斋,赖成俯身道:“陛下赦免了方拾遗,昭告天下,所有渤海籍的密谍都会免去顾虑,如此一来,算是肃清了大宁之内所有密谍隐患。”

    皇帝点了点头:“朕就是因为这样的打算才会赦免他,他没有罪不至死,潜入大宁就是死罪,可一个人如果活着能比死了更有用一些,何必让他死了。”

    皇帝道:“朕把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方拾遗的事,算不得大事,朕是想问问你关于东疆海战,各部筹备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

    赖成回答道:“户部拨发的款项,粮草,物资,都已经陆续起运,最早的一批估计着已经到东疆了,后续的物资,最迟半年就会都运到东疆,兵部协调辽北道和连山道的两卫战兵,在户部的物资都到了之后就会立刻开拔,一个月之内就能到东疆水师大营。”

    皇帝点了点头:“第一战必然是在海上,辽北道加上连山道两卫战兵有近十万兵力,东疆刀兵,水师战兵,总计兵力二十五万,第一战够了。”

    赖成道:“陛下......还是要去东疆吗?”

    “不去。”

    皇帝摇头:“朕心思再野也不能拿江山社稷开玩笑,长烨还不足以稳住长安,朕打算再让他历练一阵子。”

    赖成隐隐约约的从皇帝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什么,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东疆海战不去,是不是别的时候要离开长安?”

    “朕不会回答你的。”

    皇帝笑了笑,有些狡猾。

    赖成有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是想二次北征?”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逼着朕杀你灭口?”

    赖成俯身一拜:“臣什么都没有说,臣也什么都没有猜到。”

    皇帝闭上眼睛,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东疆海战打过之后,黑武人最后一个帮手也没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巨人的肩膀和巨人

    皇帝说完这句话后就转头看向窗外,赖成看着皇帝的背影,似乎看到了一座高山,一座让人永远也看不到巅峰的高山,他站在人间,可是他早已经高处不胜寒。

    他不是高山,也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陛下自己就是一位巨人。

    很多年前老院长就曾经对赖成说过,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眼界是不一样的,那时候赖成觉得老院长的话,指的是一个人与人的学识品味不同所以眼界自然不同,可是后来才醒悟过来,老院长说的眼界指的是未来。

    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好奇,未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

    因为对未来的好奇所以还衍生出来不少玄之又玄的东西,比如占卜算卦,比如看相测字,比如星象。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是普通人,他们在等未来到来,平凡无奇的过着日子,迎接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明天。

    一部分人走上了高台,他们靠自己的学识和能力在推测未来,而未来对于他们依然未知。

    陛下不一样。

    陛下是在尽可能的掌控未来,大宁的每一步发展都是陛下在掌控未来,三十年前陛下说要让黑武人在宁人面前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那时候人们最多只觉得陛下是一个有豪情壮志的人,他们觉得那只是一句口号。

    可是现在,黑武人已经在宁人面前低下了头,甚至弯下了腰。

    “黑武人骨子里有不屈。”

    皇帝回头看了赖成一眼:“赖成,你知道黑武的来历。”

    赖成垂首道:“臣知道。”

    他回答道:“一千多年前,蒙帝国横扫天下,先是击败了中原的大周王朝,然后一路向北扫荡,那时候的黑武还是一片庞大但散乱的地域,无数小国并立,他们挡不住蒙帝国的铁骑,但是正因为蒙帝国的强大,反而激起了黑武人的不屈。”

    皇帝点了点头:“蒙帝国的铁骑没有灭掉黑武,却让黑武人空前团结起来,而蒙帝国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他们已经让黑武人畏惧不敢反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敢反抗,只是时间还不到。”

    “大宁的空前团结,也是在那样的一种危局下,楚国将灭,黑武南下,中原可能遭受千年不遇的浩劫,就是在那个时候中原人醒悟过来,他们在太祖皇帝的带领下把黑武人打了回去,如果没有把黑武人打回去中原会是什么样子?”

    皇帝叹了口气道:“那就是蒙帝国统治黑武初期的样子啊......历经百年,黑武人才将蒙帝国击败,而如果中原也有那样的百年浩劫,现在怎么可能有大宁盛世。”

    他转身走回到桌子边上坐下来,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历史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们,如果给敌人缓过来的机会,敌人就会狠狠在你身上咬一口。”

    赖成垂首道:“黑武人会想尽办法恢复国力,他们也知道,大宁不会给他们那么多时间去复苏。”

    “朕一开始制定的策略是朕在位的时候,让黑武人彻底弯下腰,这个目标朕已经完成了,可那是朕三十年前制定的目标,世界在变,目标也会变,那时候朕说,把黑武打下去,大宁能昂首百年,现在朕想的是,把黑武灭掉,大宁就能独霸百年。”

    “中原人历来都太讲规矩

    ,讲礼仪,讲仁义道德......所以纵观中原两千多年历史,一直都是被外边来的人不断的欺负,一直在被欺负,挨了打,然后打回去,就被颂扬,就是可歌可泣......朕不喜欢这样。”

    “中原人为什么要一直这样?”

    皇帝道:“被人欺负了,一拳打回去,这在历史上都不多见,被人欺负了,说一句我不和你这个野蛮人一般见识,这才是常见的事......自诩为礼仪之邦却受尽欺辱。”

    皇帝摇了摇头:“自从中原有文明开始,老祖宗就一直都在告诉我们,不能欺负人,欺负人是不对的,朕就想着,中原之外那些文明的老祖宗们一定不是这样教导他们的子孙后代。”

    赖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陛下说的虽然稍显偏激可历史确实如此,中原文明历来讲究的都是不欺负人,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可概括。

    而被称颂了两千年的下一句其实也没什么霸气可言,下一句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霸气,真的不霸气。

    皇帝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不犯人,他们就偷着乐吧。”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也是朕为什么要大力发展水师的缘故,世界没有那么小,不是只有大宁和黑武,水师远洋是了解这个世界。”

    赖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黑武,星城。

    元辅机坐在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宝座上像是在发呆,可是他哪有什么时间去发呆,他深知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处在一个什么时代。

    他站在一个拐点上,他站住了,这片江山的文明就能延续下去,他被打倒,可以预见的是不超过一百年,黑武人就会忘记自己的文字,自己的历史,他们会写着宁人的字说着的宁人的话。

    “大王。”

    新任宰相桦木黎轻轻叫了他一声。

    原本的宰相揭马苏在剑门被杀,那些疯狂的剑门弟子用他们的阔剑在星城中杀了一个血流成河,而他们只是元辅机的一把刀而已,元辅机很清楚那个限度是什么,所以他完美的利用了剑门。

    可是他不敢对抗整个鬼月族,他的策略其实是桦木黎教他的,中原人玩了很多次的手段,远交近攻。

    只是他把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制衡手段用在了鬼月贵族身上,结交星城之外的那些大的鬼月贵族,许给他们朝廷地位,权利,许给他们未来,在得到这些贵族支持之后,再把身边的鬼月贵族一口气杀光。

    也是为了制衡,他在朝廷里设置了左右两个丞相,左丞相桦木黎是他的亲信,右丞相克多夫是鬼月族的代表。

    桦木黎把他从思绪之中叫醒,元辅机侧头看了看他:“怎么了?”

    “栾璐山派人送回来消息,已经找到了翻过龙山的路,他正在筹备军队,第一批出征的兵力大概是八千人,不过龙山险恶,他推测翻过龙山之后,八千兵力可能会折损四分之一,根据探子送回来的消息说,紧靠着龙山另一侧的是一个叫做笸篮的城邦,应该不难打。”

    元辅机点了点头:“你派人告诉栾璐山,我给他最大的权利,他在外边可以独断。”

    桦木黎嗯了一声:“还有就是,孝息大人已经快到宁国北疆了,不久之后就能见到宁国北疆大将军武

    新宇。”

    “宁人......”

    元辅机叹道:“历史上,我们的祖先也没有把黑武人逼到这个份上。”

    他说的祖先,指的就是蒙帝国。

    元辅机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们的祖先让黑武人臣服,却从骨子里看不起黑武人,觉得黑武人就是两脚羊......那是我们的祖先犯下的大错,所以我刚刚还想着,如果是宁人打到了星城,黑武宣布国灭,宁人的做法会和我们祖先的做法一样吗?”

    桦木黎叹道:“我们的祖先哪里有什么正经的做法,占领这片大地之后,祖先的做法只是不听话就打,不听话就杀,所以反而不断的激起叛乱,如果是宁人到了这的话,他们会毁掉文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废掉黑武和各族的文字,只准学习宁人的文化,如此一来,百年之后,这里也就真的变成了宁人的地方,这里的人也就真的变成了宁人。”

    元辅机点了点头:“所以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我是那个罪人.......我们的祖先统治黑武的时候,黑武人都没有想过翻过龙山,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寄希望于龙山外边的世界。”

    桦木黎试探着问了一句:“大王,是不是也该做准备,如果宁人还有第二次北伐的话,我们就将大部分实力转移到龙山外边去?”

    元辅机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臣只是觉得,不该为黑武人守江山。”

    桦木黎道:“鬼月人不可能真的对大王臣服,他们也不可能让一千多年前被我们祖先统治的事发生,现在对大王臣服的那些贵族,暗中一定在筹谋如何推翻大王,所以我们不如趁着现在手握重权的机会,去开创我们自己的天下。”

    他指向西北方向:“龙山之外的世界。”

    “我知道你的想法。”

    元辅机摇头:“可是我还想拼一下。”

    他的手握住宝座的扶手:“我们祖先曾经在这个地方跌倒,以至于傲立于世的帝国崩塌,如果我能击败李承唐的话,我将会成为超越祖先的那个人。”

    啪的一声。

    他在扶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向龙山之外发展是退而求其次的想法,是逃避,是觉得自己不行,我最想做的是击败宁人,我理想之中的国都也不是星城,而是长安,我们的祖先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入主中原......”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想试试。”

    他看向桦木黎:“不出意外,李承唐必然会有第二次北伐,因为他已经看到彻底击败黑武人的机会,他那样的人,要做千古一帝,要做天下第一......”

    他停顿了一下,握拳。

    “可是人太自大,就会出破绽,宁人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强大,一次惨败就能让宁人原形毕露,宁人表现出来的所谓骄傲只是假象,几千年来,中原人什么时候不是卑躬屈膝?什么时候不是软弱可欺?”

    “当年我们的祖先欺负过他们,现在等着他们犯错,把他们打回原形!”

    元辅机一挥拳:“李承唐!”

    他眉眼狰狞。

    “我和他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为什么要怕他?”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没那么简单

    廷尉府。

    方白镜把一份卷宗放在桌子上,退后一步肃立说道:“这次宇文小策应该是真的藏起来了,我们的人把南平江上的船都搜了一遍,没有什么线索,他就算哪儿也不去,只进清隽山,绵延两千里,想翻出来也不容易。”

    韩唤枝点了点头:“大宁太大,一个人如果手里不缺钱不缺物资不缺帮手,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被人发现,确实不容易找到。”

    方白镜道:“这个人在清隽山上极有可能有这样一个藏身处,现在京畿道,辽北道,还有江南道,连山道,四道都在彻查,而且不只是查人,还查账,从目前汇总到长安的消息来看,宇文小策这个人确实常年在这四道走动,就算不是他亲自走动,也有他的手下人走动。”

    韩唤枝问:“他们很有钱?”

    “超乎寻常的有钱。”

    方白镜道:“我们之前被宇文小策骗了,他在重安郡制造了天机票号的案子后,我们第一时间怀疑的是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才会犯了这么大的案子。”

    “然而实际上,四道联查,从一些商行的账目上发现了问题,宇文小策他们一直都在做生意,而且生意做的很杂,什么赚钱就做什么,但是他们的银子没有存入任何一家钱庄票号。”

    “大量现银流失?”

    “对。”

    方白镜道:“就是在这方面入手才查到线索的,他们赚了钱不存进票号钱庄,这就造成了一定数量的银子不再流通,如果在同一个地方持续这样才会反应出来,而他们做生意又很狡猾,四道乱窜,更主要是,他们的生意做的很隐秘。”

    方白镜继续说道:“他们往往都是打着某一个商行的名义去做生意,转手把收上来东西以差价再卖给这家商行,比如在江南道他们收蚕丝。”

    “打着腾运商行的名义在江南道好几个县大量的购入蚕丝,然后每斤加一点再卖给腾运商行,百姓们以为他们的蚕丝是被腾运商行直接收走的,而腾运商行以为自己还省了钱。”

    韩唤枝嗯了一声:“腾运商行查过吗?”

    “查过了,他们很干净,只是被利用了。”

    韩唤枝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问:“聂野有没有消息?”

    “没有。”

    方白镜道:“他进了山,一头扎进去,没有几个月出不来。”

    韩唤枝点了点头:“你去沈冷那一趟,我跟他借个人。”

    方白镜:“那个方拾遗?”

    “对。”

    韩唤枝道:“这个人放着不用太可惜了,让他去找找聂野。”

    燕山。

    四名斥候在山中穿行,他们在不同的位置停下来,这四个位置毫无疑问的是最好的观测点,四周都在这四个位置的交叉观察之中。

    而在这四个位置的正中还有一名斥候,他负责居中观察,哪个位置出了问题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个五人斥候队已经摸索向前大概二十里,山路难行,二十里用了大半日的时间。

    就在这时候,其中一名斥候打了个手势,剩下的四个人迅速朝着他这边靠拢,其中一个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高处戒备,另外四个人在那个位置蹲了下来。

    “脚印,还有这个......”

    一名斥候指了指石头上的淡淡的痕迹:“有人在这歇脚,一定在这抽了烟斗,然后在这块石头上磕了磕。”

    队正点了点头,看向在高处的那个手下,那人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发现。

    “也许只是猎户进山来狩猎的,在这歇脚。”

    “不对,猎户不会进来这么深,而且还会刻意抹掉自己的脚印,一路追过来,这个人一共只留下了三处稍稍明显些的痕迹,如果不是我们追过来的话,寻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队正分析完了之后指了指远处那道山梁:“如果这附近有问题的话,那边可能会有暗哨盯着这边,只要我们出林子立刻就会被他们发现。”

    “邱树。”

    队正轻轻叫了一声,那名年纪最小的斥候从高处迅速下来,蹲在队正身边问:“队正,怎么了?”

    “你现在回去禀告千办大人,让他带着队伍过来,这里可能会有发现,尽快。”

    “是!”

    邱树应了一声:“队正,你们呢?”

    “你去做你的事。”

    队正一摆手:“越快越好。”

    “是!”

    邱树又应了一声,然后迅速的转身离开。

    “高安安,李晟,你们两个在后队支援,粟定成你去高处戒备,千办大人上来之后你负责给他们指引,我要去那边。”

    队正杨远指了指高处山梁:“如果有问题,一定在那。”

    “队正,你自己过去?”

    “嗯,一个人目标小。”

    杨远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备:“咱们在山里已经转了一个多月,总算是有点发现了,这次任务太艰难,尽快把人找到咱们也就能尽快回长安。”

    他整理好了装备,沉默片刻后又加了一句:“如果我出了事,谁也不要来救我,我身上没有带任何能证明我是廷尉府身份的东西,如果我被抓,我也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你们也是如此,都记住了吗?”

    “是!”

    三个人轻轻的整齐的应了一声。

    “上了。”

    杨远一转身从树下猫着腰冲了出去,他像是一头年轻的猎豹,在山林之中穿行的速度极快,而且路线很隐秘,他能借助每一块可以利用的石头,树木,草丛,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廷尉府的人,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廷尉府中斥候队的人,又是廷尉府之中的精锐,聂野原来常年在边军,他的部下也都是这样人。

    杨远在一块石头后边停下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片刻之后,他慢慢的趴下来,从石头一侧动作很慢很轻的探出头,用千里眼往高处看。

    “果然......”

    他自言自语了两个字。

    山梁上的树木都很高大,也很杂,这地方的树木多的可能有上千年的历史,粗大的让人叹为观止,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上,有人在上面搭建了一座树屋,从远处看的话不可能有发现,树叶为木屋提供了完美的遮挡。

    就算是到了冬天,木屋的构造极为简单,离着远的话也只会觉得那是横生的枝杈,这古树确实太大了,枝杈又繁密。

    杨远把千里眼慢慢移动,在古树下边发现了一个山洞口,大概只能容一个人进出,然后他反应过来,那不是山洞口,而是原来的烽火台门洞。

    那颗古树几乎覆盖了整个烽火台,而且城墙都已经坍塌的差不多了,满是青苔野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藏兵洞?”

    杨远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那座树屋里有人出来,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忽然转身面对杨远这边,朝着杨远所在的地方招了招手,一瞬间,杨远的头皮都炸开了。

    杨远立刻把头缩回石头后边,躺在那大口呼吸来缓解压力,他缓了一会儿后第一反应是撤回去,已经被人发现,再不撤走的话就会面临危险。

    然后他打算朝着在高处的粟定成打手势希望他警告后边的高安安和李晟,可是在看向高处的时候,却看到那里站着三个人,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粟定成身边,一把刀子架在粟定成脖子上。

    这一刹那,杨远的心脏狂跳不止。

    “喂。”

    就在他头顶忽然有人说话,杨远立刻翻身坐起来,手里的连弩朝着上边瞄准过去。

    “别乱动,你的手下在我的手下手里,这话真拗口......”

    就在杨远藏身的那块大石头上边蹲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左右,他一脸玩味的看着杨远,眼神里还有淡淡的不屑。

    “廷尉府的斥候也这么差劲的吗?”

    他在大石头上坐下来,指了指杨远的连弩:“放下。”

    杨远胳膊抖了一下,刚要点射,他背后出现了几个身穿战服的人,几把连弩都在瞄准他。

    “把人都带过来。”

    那个年轻人招了招手,不多时,十几个人押着杨远的三个手下到了这边,杨远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

    “放下你的连弩。”

    那个年轻人朝着杨远吩咐了一声,杨远咬了咬牙,没放。

    “你不识时务。”

    年轻人晃了晃脖子,在那块大石头上站起来:“你们这些人没完没了的在山里转悠,本来不想搭理你们的,可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求死之心这么重,我只好成全你们。”

    杨远猛的扣动连弩机括,几支弩箭激射而出,那年轻人一瞬间在石头上跳了下去,有两支弩箭打在石头上打的火星四溅。

    那个年轻人从大石头后边绕出来,脸上的轻蔑越来越重:“我叫薛三生,给你们个机会把我的名字报告给你们的头儿.....”

    说完之后他笑了笑,然后一转身:“动手!”

    砰砰砰几声,高安安,李晟,还有粟定成三个人同时被砸中太阳穴,三个人同时软倒在地,杨远立刻想用连弩射击,可是一个都没能救的了,那些人迅速的跑了,很快就消失不见。

    杨远冲过去,在自己手下人身边蹲下来检查,三个人都遭受重击,好在没有直接被打死。

    “喂!”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在远处再一次响起,杨远猛的转身,然后就看到邱树站在那个人面前,薛三生在他背后掐着他的脖子,然后一拳打在邱树太阳穴上,邱树眼睛往上一翻就倒了下去。

    “你一个都救不了,包括你自己。”

    薛三生挑衅的笑了笑,转身跑开。

    就在这时候杨远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穿过草丛正在靠近,他连忙将打空了的弩匣换下来,就在刚刚换上新的弩匣那一瞬间,一头狼从草丛里扑了出来。

    嗷呜......随着狼嚎声响起,越来越多的山狼冲过来,杨远不停的搏杀着,可是很快就被三四头山狼扑倒,一口一口的咬下去,倒在地上的那些被打晕了的斥候也没能幸免,这些山狼疯狂的撕咬着,吞食着。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好好玩

    聂野带着人顺着杨远他们留下的记号找上来,离着还远聂野就闻到山风中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常年在刀头上混日子的人,对血腥味格外敏感。

    他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停下来警戒,手下人动作迅速的四散开,呈戒备阵型。

    “贴贴儿。”

    他低声叫了一句。

    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快速到了他身边,这次出来所有人身上穿的都不是廷尉府的官服,而是便装,贴贴儿是草原姑娘,穿的是草原上的服饰,她是草原大埃斤云桑朵的侍卫,云桑朵定居长安之后她总觉得日子无聊,所以就请求云桑朵准许她到廷尉府做事。

    这个姑娘有着一颗比男人还要勇敢的心,也有着比绝大部分男人更矫健敏捷的伸手,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成为云桑朵的贴身护卫之一。

    “大人。”

    贴贴儿蹲在聂野身边:“怎么了?”

    “闻到血腥味了吗?”

    聂野问。

    贴贴儿抽了抽鼻子,点头:“似乎是有。”

    “你看那边,如果有人的话一定在那边。”

    聂野一边说一边举头看了看,远处山梁上怪树丛生,那些足有千八百年历史的古树每一棵都足够让人震撼,如果有人藏身在那边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到。

    他总觉得有什么人在那边盯着他们,杨远的五人队到了这就没有更多记号,而此时聂野所在的位置,就是不久之前杨远停留的位置。

    “他们上去过。”

    聂野指了指山梁那边说道:“应该已经出事了,我们在燕山里追查了一个多月,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获,到了这......那边山梁上如果有暗哨的话,能俯瞰这边,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杨远是一个合格的队正,他应该也会察觉到山梁上不对劲,所以一定会去看看。”

    贴贴儿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上去看看?”

    “不是。”

    聂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我上去,如果我出事你带队回去。”

    贴贴儿一怔:“大人!”

    聂野摇头:“我是千办,比你大。”

    他压低身子,仔细的看了看地形,脑海里很快就把路线设计好,然而他很快又把路线否定,斥候的思维都差不多,杨远是他教出来的,他所要走的那条路线就是杨远走的那条,几乎一丝不差,能在哪块石头后边藏身,能借助哪棵树,哪一片草丛,都经过判断。

    贴贴儿劝道:“大人,既然已经判断杨队正他们出了危险,不如先撤回去,派人联络援兵然后再上去。”

    “你说的对。”

    聂野道:“这是最正确的办法,所以我才会把队伍交给你......”

    说完这句话后聂野竟然没有选择最隐秘的路线,就在最显眼也是最近的路线笔直的冲了出去,一瞬间,几十名廷尉全都站了起来,迅速的端平了连弩为他戒备。

    山梁的那棵古树上,薛三生坐在那晃着两条腿,举着千里眼看着聂野上来,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是一个莽夫。”

    片刻之后摇头:“不对,比之前的人要聪明,他大概是判断出来那些斥候已经死了,所以没有选择一样的路线,而是最短的路线,廷尉府的人也真是不容易,什么活儿脏什么活儿累都是他们的,你说燕山深处

    这种地方他们都能找到不得不让人佩服。”

    就在一天之前,薛三生的人才发现了廷尉府的斥候队伍,如果不是杨远的人已经足够靠近他不会选择动手,能避开就避开,毕竟这地方有些重要。

    “他们应该是用了最笨的办法。”

    旁边一个络腮胡的中年汉子回了一句,他叫薛扑象。

    “嗯。”

    薛三生点了点头:“他们怀疑燕山里还有人,但是又没有情报,所以只能一路走一路找,看他们风尘仆仆,在山里转悠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要不然我们撤吧。”

    薛扑象道:“就算都杀了他们也没用,过一阵子廷尉府还是会派更多人来寻找他们,他们这一路上也一定留下了记号,到时候大队人马进山,我们这还是藏不住。”

    “你说的对,我们得撤走了。”

    薛三生笑着说道:“可既然我们得撤走了,为什么不玩玩再撤走?在山里憋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对手可以玩玩了,就这么放过去多可惜。”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难道不正是可以检验我们训练的兽兵实战如何的好机会吗?廷尉府的人和战兵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战兵单人战斗力更强,检验一下,应该会很好玩。”

    薛扑象皱眉:“可是宇文先生说过,兽兵是重中之重,是将来控制长安的时候必须用到的,一旦你没能把人都杀了,逃出去一个就会暴露。”

    “宇文小策?”

    薛三生哼了一声:“我早晚杀了他,义父是怎么死的?常先生是怎么死的?扑象你就没有仔细想过?我现在怀疑是宇文小策故意向朝廷泄露了咱们那座营寨,甲子营才会立刻扑上去,宇文小策知道薛华衣要来了,他想换主子了。”

    薛扑象道:“宇文先生不会是那样的人吧。”

    “他就是个王八蛋。”

    薛三生道:“我一直都说他心机太深,可是义父和常先生对他深信不疑,我对义父说过几次小心宇文小策这个人,义父还把我骂了一顿,然后发配我到这鸟儿不拉屎的地方来训练兽兵......”

    他叹了口气:“义父最大的缺点就是信任一个人就不会有任何怀疑。”

    薛扑象摇头:“不管你怎么说宇文小策,我还是不愿意你把兽兵暴露出来,现在义父已经死了,常先生也死了,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薛华衣......”

    薛三生想了想,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带人把兽兵转移,你们也都转移,去帽台山那边,给我留下两百人围猎,我玩够了就会去找你们的。”

    薛扑象嗯了一声道:“你别太贪玩,误了大事不好。”

    “我知道。”

    薛三生道:“只是很寂寞啊......”

    他举起千里眼看了看那个快速朝着山梁这边移动过来的人:“你看看他,身手矫健如虎豹,比之前的那五个人好玩多了......”

    薛扑象叹了口气:“义父说过你很多次,你有时候不分轻重缓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让他省心,他本是最喜欢你的,可是你却屡次气着他。”

    薛三生笑道:“他都死了,你就别唠叨了,唠叨的人都不长命,你就不想长命百岁?”

    薛扑象:“呸!”

    他转身:“我去转移兽兵。”

    薛三生

    没回头,举起手摆了摆:“一会儿见。”

    山梁下边,聂野以最快的速度靠近,他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停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杨远会安排人在这戒备,这里的视野很开阔。

    很快他就在地上看到了脚印,但不只是一个人的脚印,脚印不远处的一片草叶上还有似乎是血液的痕迹。

    我会找到你们,带你们回去。

    聂野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然后加速冲了出去。

    大石头那边,聂野脚步停下来,地上是残尸断臂,尸体残缺的让人头皮发麻,那是被无数野兽啃食过的迹象,脸上的血肉都被啃干净了,只剩下血糊糊的头骨。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具尸体,稍显完整,半边脸还在,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杨远斥候队里最年轻的斥候邱树,才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

    聂野的心都在颤抖。

    他捡起来一条还算完整的披风,把残缺不全的尸体和骨头一根一根的捡起来放在披风上,已经分辨不出这些骨头是属于谁的,他只能全都带回去。

    嗖!

    聂野立刻侧身,腰畔的黑线刀瞬间在手,迎风一刀。

    当的一声,一支羽箭被聂野劈开,刀刃精准的劈砍在箭头上,火星四溅。

    “唔!”

    山梁那棵古树上,薛三生看着聂野劈开这一箭反而开心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玩具想一把抢过来的孩子,那种邪恶的孩子。

    他没有再射出第二箭,而是从古树上一跃而下,他跳到距离聂野大概十几丈外的地方,蹲在那很认真的说道:“那些是你的同伴吗?请允许我和你一起悲伤,我目睹了这个过程,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可惨了。”

    他蹲在那,一脸的同情。

    “他们拼了命的搏斗,拼了命的搏斗,可是那些畜生实在是太多了,我本来想帮忙的,可我也不敢靠近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咬死,被吃掉。”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朝着聂野晃了晃:“要不然我随个份子钱吧。”

    聂野:“你过来和我说。”

    薛三生笑道:“你眼神很不善,我才不过去,要不然你过来?”

    聂野点了点头:“好。”

    然后迈步向前。

    薛三生指了指聂野身后:“你就不怕你的手下也会被吃了?”

    聂野猛的一回头,然后立刻又把头转回来,而此时薛三生手里的弓箭已经拉开,他看到聂野又回头看着他,好像很尴尬似的笑了笑:“哎呀,被你发现了。”

    嗖!

    一箭射出。

    聂野一刀将羽箭劈开,摘下来连弩朝着薛三生那边点射,薛三生跳到石头后边喊着:“打不到打不到。”

    聂野大步向前,薛三生从石头后边露出来,两只手按着下眼皮往下拉了拉,做了个鬼脸,还扭了扭。

    “我会陪你好好玩的。”

    他转身就跑。

    聂野追了几步,薛三生动作极为迅疾,而且对地形极熟悉,借助树和石头避开了所有的弩箭。

    “快回去看看吧,你的人万一都被咬死了呢,还有个妞儿,哈哈哈哈......畜生比较喜欢吃细皮嫩肉的。”

    薛三生喊了一声,消失在树林中。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顺序和编号

    “我是大宁廷尉府的千办,这次任务是由我来带队指挥,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参加这次任务之前被要求无条件听命于我,你们还记得吗?”

    聂野问。

    “记得。”

    几十名廷尉整齐的应了一声。

    聂野点了点头,他的身边放着一个血糊糊的包裹,那是一件披风包成的包裹,包裹中是他收敛回来残骨,五个人的尸骨都在里边,已经不分彼此。

    “廷尉就是军人,廷尉府按照军法行事,如果有人违抗上司命令,按军法-论处,这些你们都知道。”

    “知道!”

    几十个人又整齐的应了一声。

    百办贴贴儿上前一步:“千办,下命令吧!”

    “好。”

    聂野点了点头:“现在我要下达命令。”

    “呼!”

    几十个人肃立,几十双眼睛注视着聂野。

    “接下来的行动交给百办贴贴儿指挥,她将带着你们原路返回,所有人必须安全的回到燕山外,将这里的情况向都廷尉大人汇报,用最快的速度,听明白了吗!”

    贴贴儿的脸色猛的一变:“千办大人,你要......”

    聂野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从怀里将千办铁牌取出来递给贴贴儿:“从这一刻开始你暂代千办职权,你讲肩负几十个人的生死。”

    他同时递给贴贴儿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里边是五块廷尉府身份铁牌,杨远他们那个五人斥候队的铁牌都在他这暂存保管,斥候向前探查的时候,按照廷尉府的惯例,将代表着廷尉府身份的铁牌上交,任务结束之后再发还给他们。

    可是这一次,没办法还给他们了。

    “这个也交给你保管。”

    聂野道:“不许质疑,不许违令,现在我问一个问题,你们都还记得不记得,斥候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什么要把铁牌上交。”

    “记得!”

    众人应了一声。

    聂野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形成的惯例,大概要追溯到几百年前,那时候,北疆边军在和黑武人数次大战之中损失惨重,大宁立国之初,黑武人趁着大宁根基不稳再次大举南下,在北疆外陈兵六十万。”

    “创建了大宁廷尉军的圣皇后下令,刚刚改编的廷尉府全力支援北疆边军,三千六百名廷尉奔赴北疆,他们执行的是最危险的斥候任务。”

    “那时候大宁边军和黑武边军还在对峙,谁也不知道黑武人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进攻,而为了摸清楚敌人的底细,斥候就担负起最艰巨的任务。”

    聂野肃然说道:“斥候!三千六百名廷尉到了北疆之后,肩负起来的就是这样的任务,可是那时候,圣皇后还有一句交代,一句让廷尉们觉得有些憋屈可又不得不执行的命令。”

    “大宁立国之初,军力远远弱于黑武,一旦给黑武借口,他们立刻就会猛攻,所以每一名廷尉在执行斥候任务的时候,都会把铁牌上交,如果他们出了事,廷尉府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那时候我们背负着不仅仅是希望,还有耻辱。”

    “一旦有斥候落在黑武人手里,他们绝不会承

    认自己是廷尉,不会承认和大宁朝廷有任何关系,在接下来长达数年之间,有四百六十二名廷尉死在北疆之外,他们要潜伏黑武境内去打探消息,他们也为几年后封砚台一战的大胜而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然而那时候,四百多名廷尉战死在北疆,却没能留下他们的姓名,一直到封砚台大胜之后,他们的名字才出现在朝廷的嘉奖通报里,此时此刻我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记住这五个人的名字,队正杨远,廷尉高安安,廷尉李晟,廷尉粟定成,廷尉邱树。”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按照廷尉府惯例,我现在将独自完成侦查任务,在我执行任务期间,我将卸任廷尉府千办,从现在开始......”

    他看向贴贴儿:“你是指挥官了。”

    贴贴儿:“那我命令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你一直都比我冷静。”

    聂野笑了笑,笑容之中只有决然。

    “大宁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宁,廷尉府却依然还是廷尉府。”

    聂野道:“正是因为廷尉府的人会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现在是队伍的主官,你的职责是把他们安全带回去,如果有一个人死在这都是你的失职......”

    贴贴儿一把拉住聂野的衣袖:“千办大人,既然你很清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那你才应该肩负起来带着他们走出燕山的职责!”

    “杨远是我教出来的,高安安,粟定成,李晟,邱树......他们五个都是我教出来的。”

    聂野转身:“帮我把刀绑上。”

    贴贴儿张了张嘴,没有动。

    “你不是说自己是草原上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人吗,你最引以为傲的不也是你的果断和冷静吗?贴贴儿,帮我把刀绑上。”

    贴贴儿眼睛红红的走过去,把地上排开的五把横刀一把一把绑在聂野的背后,每一把都保证能顺利抽出来,这五把横刀是杨远他们五个人的。

    聂野手里还有一把,是他自己的。

    “左右,再帮我绑上两个连弩。”

    “是......”

    贴贴儿应了一声,将两把连弩绑在聂野的大腿两侧,在他的鹿皮囊里放进去几个弩匣。

    “贴贴儿。”

    聂野转身,在贴贴儿的肩膀上拍了拍:“你知道吗,其实你进廷尉府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你坚持不了多久,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面对那么多艰难困苦甚至有生死危险的任务,但是没过多久,你就让他们这些汉子们对你心服口服,他们信得过你。”

    聂野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带他们回家。”

    然后转身朝着丛林身处冲了出去。

    贴贴儿抬起手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那个血糊糊的包裹,嘶哑着说道:“带上兄弟们,回去。”

    丛林中,聂野迅速的爬上一棵参天大树,他的速度之快连灵猿怕是也要甘拜下风。

    爬到树的最高处,他用一块手帕蒙住千里眼的前边部分,不让千里眼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一只手搂着树干一只手举着千里眼观察。

    那个变态说要好好玩玩。

    那就好好玩玩。

    聂野没有走

    的太远,是因为他知道队伍一直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中,贴贴儿带着队伍一后撤,那些人就会立刻扑上来,聂野就在距离队伍大概几十丈远的地方看着,他要一个人解决掉队伍的后顾之忧。

    高处,薛三生放下千里眼忍不住笑了笑:“他自己一个人离开队伍,是想靠他一己之力把我们都杀了吗?”

    他身后一群人哄笑起来,那是二百人的队伍,一样的训练有素。

    “小六。”

    薛三生叫了一声,一个年轻男人立刻跑到他面前:“头儿,你说。”

    薛三生指了指聂野进入山林的位置:“你带十个人过去,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是。”

    小六应了一声,一招手,带着一个十人队朝着聂野那边过去。

    薛三生把长刀扛在肩膀上迈步走出去:“其他人跟着我去狩猎,我要把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挂在树上,按照他们死的顺序挂上去,给他们写上编号,等到廷尉府的援兵到了之后,他们会在树上看到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腐烂的尸体,但是编号必须清晰可见。”

    山林中,聂野放下千里眼,他注意到了大概一个十人队左右的敌人朝着他这边过来,他从高处滑下去,折断了一些树枝,坐在树杈上编了一个帽子戴在头上。

    不远处,小六带着十人队摸索着前行,聂野看着他们的队形就知道这些人完全是按照战兵标准训练的,所以韩大人的担心是 对的,上次清剿的那些私兵根本就不是贼人的主力队伍,而是牺牲品,是弃子,一群没什么战斗力的水匪山贼罢了。

    树下一个人弓着腰缓步经过,聂野把手里的绳圈慢慢放下去,在那人走过去的时候绳圈精准的套在那人脖子上,聂野攥着绳子从树上跳下去,那个敌人立刻就被吊了起来,两条腿疯狂的踢动着,可是越动绳圈就会勒的越紧。

    聂野围着大树跑了两圈,迅速把绳索绑好。

    一转身,几支弩箭飞了够来,咄咄咄的钉在树干上。

    聂野猫着腰往前冲出去一段距离后扑在草丛里,将左边连弩摘下来,三个敌人品字形朝着他这边冲,连弩在草丛后边激射出去,三个人接连中箭。

    聂野一翻身滚到不远处,他藏身处立刻被几支弩箭击中,土都被打了起来。

    刷的一声,聂野抽出来一把横刀掷了出去,那刀化作一道笔直的流星,穿透一个敌人的脖子,他快速的冲过去把横刀又抽了出来,动作极为快速精准的把横刀插回刀鞘。

    下一息,那个叫小六的人感觉自己背后传来一阵响动,立刻回身,然后看到了一道白光。

    光在他眼前闪烁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然后他的脖子上才有了一种冰凉的感觉......噗,血液好像喷泉一样往外喷溅。

    一刻之后,没有等到小六带着人回去,薛三生感觉不对劲,带着一队人朝着这边搜索过来不,他的人在地上发现了血迹,还有弩箭钉在树干上。

    薛三生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抬起头往上看了看,高处树干上,一连串挂着十一具尸体,每一具尸体上还都用血写了一个数字。

    那是杀人的顺序编号。

    清晰可见。

    “把他翻出来!”

    薛三生怒吼了一声。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报仇了

    山林中,一群蒙面人端着连弩正在探索向前,距离他们不到一百丈就是贴贴儿带队的廷尉撤离路线,这两个十人队的蒙面人负责在这拦截。

    不远处就是山峡,他们居高临下,只要廷尉府的队伍从下边经过,他们手里的连弩和弓箭就能将廷尉府的人肆意射杀。

    薛三生损失了一个十人队和一个得力的手下,他发了狠,下令拦截住廷尉府的人后把那些人全都吊起来开膛破肚。

    徐凯是这两个十人队的首领,他负责带着二十个人在山峡左侧埋伏,另外一个叫郑南的人带着两个十人队在山峡右侧埋伏。

    他们对地形的熟悉远远的超过廷尉府的人,所以很快就绕到了廷尉府队伍的前边拦截。

    徐凯回头看了看手下人:“三爷下令了,让那些廷尉府人全都死在这,你们都知道三爷的脾气,如果我们这事干不好,三爷发了火,谁也受不了。”

    “是!”

    手下人应了一声。

    徐凯不放心,又补充了几句:“有一个廷尉府的人单独出去了,应该是个当头儿的,他一个人杀了小六带着的十人队,神出鬼没,三爷亲自在追还没有消息,大家都小心点,那个家伙杀人于无形,谁也不知道他藏身在什么地方,为了以防万一,每个人都记住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立刻向我报告。”

    “是!”

    手下人又应了一声。

    徐凯举起千里眼看了看,远处廷尉府的那些人已经进入了山峡,速度很快。

    “为了稳妥,我要清点一下人数,准备战斗。”

    徐凯回头看向手下人,抬起手指着人数:“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

    他楞了一下:“二十一?”

    噗!

    就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间,队伍最后边的一个蒙面人抬起手朝着他点射了一下,弩箭精准的钻进他的咽喉中,从脖子前边打进去从后边钻出来,血一下子就喷涌而出。

    动手的那个人在其他人惊愕之中,连弩朝着其他人点射,一个弩匣可以装十二支弩箭,他没有浪费一支,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十二支弩箭近距离先后送进十二个人的脖子里,每个人都是一击毙命。

    剩下的人反应过来朝着他扑过来,他将连弩挂回自己左边大腿上,然后双手往后一伸,两只手分别握住一把横刀的刀柄,左右手双刀同时劈砍,厮杀很惨烈,但是很快。

    聂野一刀一个,包括徐凯在内的二十一个人全都被他杀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站在人群的最后边,第一箭射杀了徐凯之后,剩下的十一支弩箭又杀了十一个人,没有一箭浪费。

    他蹲下来,捡起来敌人的一把硬弓,搭上羽箭,朝着对面的敌人射了过去。

    噗的一声,一个敌人被他一箭射中往后仰倒,对面的人立刻就朝着这边还击,聂野又连发三箭,一箭一个,对面的人已经不敢再轻易露头。

    他就保持着单膝跪着的姿势,上半身拔的笔直,手里抓着弓箭瞄准着对面山崖上的人,峡谷并不是很宽只有三十丈左右,对面的人被他一个人压制着不敢露头。

    山峡中,贴贴儿带着几十名廷尉迅速的通过,她抬起头往两侧的山崖上看了看,听到了哀嚎声却不见人,她知道,是千办大人在为他们开路,也在为他们守着这条路。

    山崖上的聂野看着自己手下人快速过去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现在可以放心了。

    他站起来,朝着远去的同伴们行了一个廷尉府的军礼。

    就在这一刻,贴贴儿回头,看到了山崖上那个孤零零的但是傲然而立的男人,他一个人站在那,像是一棵不倒的青松。

    只是恍惚了一下,那个男人已经

    消失不见。

    山崖上,聂野把被他杀死的人一个一个在空地上排开,然后用敌人的血在每个人身上写上数字,做完了之后他又往山峡看了一眼,同伴们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外。

    聂野松了口气,接下来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干了。

    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个同伴死在这,如果他带着所有人一起和敌人对抗的话当然显得力量更大,可实际上,自己这边的损失也会更大。

    没有手下人在,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一个人更灵活,更快,更隐秘,而且不用担心自己人会受到伤害。

    在战场上他也曾经做出过一样的选择。

    聂野转身,再次回到了丛林之中。

    入夜。

    薛三生看了看手下人收敛回来的尸体,前前后后,被那个人杀了三十几个,每一个都是一击毙命,三十几具尸体排开放在地上,薛三生围着尸体走了一圈,脸色比纸还要白,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三爷。”

    郑南压低声音说道:“象爷还在等着咱们回去汇合,要不然算了吧,廷尉府的人已经撤出去了,追之不及,他们很快就会找来援兵。”

    “算了吧?”

    薛三生猛的回头看向郑南:“被人家杀了三十多个兄弟,你跟我说算了吧?”

    郑南吓得一低头,可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三爷,天已经黑了,在山里想找到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他随便藏在什么地方我们都发现不了,他只有一个人,我们看起来人多势众,但是目标太大,他可以一个一个的偷袭。”

    “我们不去找他。”

    薛三生吩咐了一声:“点起篝火,告诉他我们就在这呢,他自己会过来的,他是要给被我们杀了的那五个人报仇,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干掉我们所有人,我们就踏踏实实的在这等着他来!”

    他回头指了指空地那边:“给我搭帐篷。”

    几个人立刻过去,手脚麻利的搭建帐篷,其他人开始砍柴生火。

    薛三生把郑南叫过来,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后压低声音说道:“你带人分散出去,在空地四周的树上埋伏,他一定会来。”

    郑南点了点头:“三爷,如果今天晚上抓不住他的话,我们明天一早真的得赶路离开,难保廷尉府的援军不会赶来......我们不能折损更多兄弟了。”

    薛三生点了点头:“我知道,先过了今天晚上再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便拉了一个手下过来:“你和我把衣服换一下。”

    深夜中,聂野悄悄的靠近了火光照亮的地方,他爬伏在草丛里,举起千里眼往火光处仔细看着,对方点起来几堆篝火,不少人围着火堆在吃东西。

    “在等我么......”

    聂野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抬起头往四周的黑暗中看了看,他能猜到,在篝火四周看不到的地方一定藏着不少人,就等着他出现。

    “你们不害怕廷尉府,是因为你们无知。”

    聂野缓缓吐出一口气,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然后悄悄退了回去。

    一棵树下,聂野抬头看了看,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在树木枝杈之间,他抬起连弩点射了几下,树上立刻传来一阵哀嚎声。

    “他在这,他在这里!”

    从树上掉下来的人嘶吼着,哀嚎着,声音里都是恐惧和绝望。

    聂野朝着扭动的人给了一刀,却没有离开,而是迅速的爬到了树上,那个人从这棵树上掉下来,而他到了那个人的藏身处。

    至少几十个人迅速的冲了过来,火把很快将四周照亮,有人蹲下来检

    查死者,然后往四周看了看:“他不会逃远的。”

    在树上的聂野蹲在那看着他们,眼神里只有杀意。

    “脚印是从那边过来的。”

    有人借助火把的照耀依稀看到了地上的脚印,一群人戒备着朝着聂野来的方向走过去,他们小心翼翼的走着,谁也不敢脱离队伍。

    聂野看了看火堆那边,依稀看到那个叫薛三生的人从帐篷里出来往这边看着,聂野缓缓吐出一口气,嘴里很轻很轻的重复着那些名字。

    杨远,高安安,粟定成......

    他蹲在树上将硬弓拉开,火堆边上的薛三生刚转准备回到帐篷里,聂野的羽箭就飞了过去,箭如流星,噗的一声将那个人的脖子射穿。

    那个人捂着脖子摇晃了几下之后扑倒在地,腿还在抽搐着。

    “他在那棵树上!”

    就在这时候,暗中有人喊了一声。

    一瞬间,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他们朝着聂野所在的那棵树开始疯狂的发箭,弓箭,连弩,不停的射过去,密密麻麻的箭雨打在树上,箭簇钉进树干中的声音和打进人肉里的声音似乎差不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箭雨停了下来,一群人打着火把从四面围过来,火光照亮了这棵树,树上的羽箭和弩箭密集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这里围着一百多个人。”

    薛三生从人群中走出来,抬头看向树上:“你会被一刀一刀剁成肉泥。”

    嗖!嗖嗖!

    几支弩箭从树的顶部射过来,薛三生立刻向后退出去,他就是故意上前引诱聂野暴露位置的。

    “往树上射!”

    一百多个人再次朝着树开始发箭,集中在树的顶端,箭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每个人都打空了弩匣。

    没多久,树杈断裂的声音出现,一个黑影从树上跌落下来,砸断了好多树枝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薛三生分开众人迈步过去,他走到跌落在地的那个人身边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让我刮目相看的人不多,我也知道你已经抱定必死之心,你就是想杀了我给你的兄弟们报仇对不对?”

    他冷笑:“可惜,你没有机会。”

    聂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中了几箭。

    “把他翻过来。”

    薛三生吩咐了一声,几个人举着火把过去,有人小心翼翼的把聂野翻过来,看起来人已经死了,双目紧闭。

    其中一个人蹲下来,伸手在聂野的鼻子前边探了探,鼻子里没有呼吸。

    “他死了。”

    检查聂野的人回头喊了一声。

    薛三生点了点头:“把刀给我。”

    一个手下递给薛三生一把刀,薛三生拎着刀到了聂野身边,看了看聂野那张脸后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呼!

    明明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聂野忽然间跳了起来,手里的匕首狠狠的戳进薛三生的眼窝,然后他一转身勒住了薛三生的脖子,握着匕首的手不停的转着,薛三生的哀嚎声撕裂了整个夜空。

    “如果你是廷尉府人,一定会有人教你,在你不确定敌人死没死的时候不要贸然上去检查,而是先补几箭,朝着脑袋打,或者是脖子。”

    聂野的匕首极为暴烈的横着一划,噗的一声,匕首从左边眼窝里划到了右边眼窝里,又从太阳穴划了出去。

    “我叫聂野,是不是说晚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报仇了。

    虽死无憾。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到!

    匕首几乎将薛三生的脑袋横着切开,聂野握着匕首的手上满是鲜血,此时此刻,围着他的人有一百多个,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杀出重围。

    然而他也没有打算就这么放弃。

    薛三生的尸体在他面前软软的倒了下去,聂野低头看了看那具尸体,表情有些满足,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牛-逼,面前都是敌人他面无惧色,波澜不惊,甚至还想喊一声聂野你真牛-逼。

    他双手往后伸抓住两把横刀刀柄,刷的一声,树林遮挡住了大部分月色,可是两把佩刀抽出来的时候,寒光依然凛冽。

    一百多个人围上来,步步紧逼,他们已经没有弩箭了。

    聂野双刀在手,两只手依然那么稳,没有一丝颤抖。

    可是他在流血,一直都在流血。

    之前被一百多个人围着树射箭的时候,他一直面对着大树,双手抱着树干,尽量不让自己的正面暴露出来,避开了所有要害,可是大腿上,胳膊上,还有屁股上都中了箭。

    他故意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摔的也不轻,此时此刻还能站着已经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更何况他不只是能站着,他还想冲锋。

    “廷尉!”

    聂野高呼一声,双刀向前:“冲锋!”

    “呼!”

    喊声从那些人背后出现,那是廷尉的呼应。

    “廷尉,冲锋!”

    几十名廷尉从树林里冲了出来,连弩不停的点射,突然遭受袭击的敌人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就被弩箭放翻了一层,他们转过身来的时候廷尉府的人已经冲到近前了。

    双方混战在一起。

    贴贴儿一刀将面前的敌人砍翻,再一脚把敌人的尸体踹出去,大步过去单手推着尸体往前冲,借助尸体挡住了好几刀,然后横扫一刀将侧面冲过来的人脖子切开。

    她看了一眼聂野那边,他们的千办大人弯着腰,左手的长刀已经没有办法再挥舞出去,用来当做拐杖住着地面,右手的长刀不断的劈砍格挡,他应该是彻底激怒了那些敌人,那架势他们就算死也要带着千办大人一起死。

    贴贴儿眼睛一红,抓进弯刀冲了过去,她还是更习惯使用草原上的弯刀而不是直刀,可是她的刀比任何一个廷尉都不逊色。

    眼看着两个敌人冲向聂野,贴贴儿高高跃起,双腿踹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背把那人踹的扑倒在地,她落地之后一个翻滚到了敌人身边,弯刀狠狠的往下一剁,刀子剁开了脖子。

    下一息,贴贴儿避开敌人的刀子,翻滚着到了敌人背后,然后一刀冲进敌人的后腰,刀子抽出来再刺进去,快进快出,连续三次。

    连杀两人之后,贴贴儿冲过去扶住聂野:“千办大人。”

    聂野:“你们怎么回来了。”

    贴贴儿扶着他往前走:“因为我们不听话。”

    聂野侧头看了她一眼。

    贴贴儿也看了他一眼:“回来晚了。”

    “不晚。”

    聂野笑了笑:“刚好看到我的狼狈。”

    贴贴儿摇头:“刚好看到你有多强大。”

    其实那些敌人在看到廷尉府的人杀回来之后就已经没有了恋战的心思,不少人掉头就跑,他们本来就没有想打,是薛三生逼着他们打,现在薛三生已经死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拼命。

    不少人冲进夜色中头也不回的跑了,厮杀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众人拎着刀子聚集过来,每个人的刀子上都有血。

    聂野看了看大家,笑起来:“你们都不听话。”

    “给千办大人做个担架。”

    有人喊了一声,然后众人动手劈砍树枝给聂野做了一副担架,贴贴儿扶着聂野准备躺在担架上,聂野面露难色:“不能躺.....”

    贴贴儿问:“怎么了?”

    聂野道:“你去一边儿先歇会,换个人扶着我行不行?”

    贴贴儿道:“怎么,我连扶着你的资格都没有?”

    聂野道:“我受伤了,得处理一下。”

    贴贴儿:“我不能处理?”

    聂野叹了口气,转身,撅了撅屁股:“来吧。”

    屁股上好几根弩箭还在那插着呢。

    贴贴儿转身:“我去找地方先歇会,处理好了告诉我一下......”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咧了咧嘴:“好惨。”

    山路上,几名廷尉抬着聂野往前走,火把照亮了山峡,没有人说话,默然前行的队伍像是一条在山中蜿蜒经过的黑龙。

    两天后,他们走出了燕山,在附近的县城找人给聂野看了看伤势,虽然伤口很多,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廷尉府的红伤药可以说是大宁最好的,沈家医馆配制,效果自不必说。

    县城里医馆的人医术寻常无奇,而且应付红伤其实没有多少经验,他的药还不如廷尉府的好,所以他只是给清理了伤口重新包扎之后队伍就再次出发。

    又三天后,官道上。

    一队骑兵迎面而来,看到廷尉府的队伍之后那队骑兵停了下来,为首的居然是陈冉,身边还跟着一个聂野不认识的陌生人。

    陈冉下马问了问情况,得知聂野受了伤他直接就钻进马车里,两个人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一上车就看到聂野被包的好像个粽子似的,然后陈冉鼻子就酸了......

    “兄弟......”

    他嗓音发颤的叫了一声,可是聂野并没有什么反应,见聂野还闭着眼睛陈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往前爬了两步,在聂野身边攥着聂野的一只手:“兄弟?”

    聂野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陈冉眼睛红红的看向坐在另外一边的贴贴儿:“他怎么样?”

    贴贴儿有些为难的说道:“他不让我告诉你。”

    陈冉眼泪都流下来了,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他是受了伤之后跟你们说的这些吗?他是害怕我们知道了会伤心......我的傻兄弟啊。”

    贴贴儿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是,是刚跟我说的,他刚才趴车窗上看着你来着,然后跟我说要配合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伤其实没什么大事了,最重的伤还是在屁股上。”

    聂野噗嗤一声笑了,睁开眼睛:“哥......我就是逗你玩玩。”

    陈冉抬起手:“告诉我,他哪边屁股伤的最重。”

    贴贴儿指了指:“这边,就这边。”

    陈冉的手没有打下去,而是侧头看向贴贴儿:“你为什么知道他哪边屁股伤的重?你看过他屁股了?”

    聂野:“没有,她没有!”

    贴贴儿叹道:“我想看来着,他不让。”

    陈冉:“那就对了,没什么好看的。”

    贴贴儿眼睛微微眯起来:“你看过?”

    陈冉:“......”

    两刻之后,陈冉拍了拍聂野的肩膀:“回长安去修养吧。”

    聂野一怔:“我都回来了,你还要去哪儿?你不是说专程来接我的吗?”

    “我是专程来接你的,但是现在看着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接下来就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你还有别事?”

    “有。”

    陈冉从马车上下来,回头看了聂野一眼:“我兄弟被欺负了。”

    聂野眼睛一红。

    陈冉走到战马旁边翻身上去,看了看方拾遗:“按理说,你的任务是把聂野接回来,现在他已经回来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但是我不打算就这样完。”

    方拾遗道:“我也不打算。”

    他指了指廷尉们身上的白衣,他们在县城里买了白布裁剪了白衣,一路回来,也是送在为战死的那五个兄弟送葬。

    “如果就这样算了,大概连我都觉得接受不了。”

    方拾遗催马向前。

    陈冉看向那些廷尉说道:“你们可以回长安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他马鞭扬起来:“驾!”

    数百骑呼啸而出。

    五天后,燕山下,陈冉看了看方拾遗:“聂野他们撤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咱们顺着几号就能找过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人敢袭击廷尉府的人?聂野和我说,这次的对手是个变态,可我不觉得仅仅是因为对手是个变态他们就敢对廷尉府的人动手。”

    “他们有备无患。”

    方拾遗道:“聂千办发现了他们,但是并没有发现该发现的,而他们本以为可以把聂千办的人全都杀了,没想到聂千办会独自一人反杀回去......但他们应该已经把想要藏着的东西重新藏好,所以不担心什么。”

    陈冉道:“你在这方面很擅长,应该说没有多少人比你更擅长,唯一一次你被甩开是宇文小策,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人也是宇文小策的人,想不想扳回一局?”

    方拾遗回头看了看队伍:“进了山,马就没用了,我们的队伍人手也不太足,你之前跟我说,聂千办说袭击他们的人足有两百,按照常理推测,他们不会拿全部兵力赌,所以极有可能两百人是他们的一小部分兵力,这次是你带队,我没有问题,我是戴罪立功的人,拼命无所谓,而你的人是禁军借来的,如果出了事,陛下会问罪。”

    陈冉嗯了一声:“我知道。”

    方拾遗道:“既然想好了,那就继续走吧。”

    陈冉点了点头:“不急,等等,和聂野分开之后我就派人出去了,你应该注意到了。”

    “嗯,你派人去干嘛了?”

    “去找一条可以依靠的大腿。”

    就在这时候,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层黑色浪潮,地面都好像在微微发颤,随着那浪潮越来越近,闷雷般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你是......抱了一条多大的腿?”

    方拾遗震撼的睁大了眼睛。

    “不只是我抱的,聂野在离开之前也分派人把燕山里的情况通报给了甲子营将军澹台草野,就算我不派人去,他也会亲自带着人过来查。”

    陈冉看了看那浩荡而来的大军,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带着这么多人来了,这不是打架来的,这是移山来的。”

    甲子营,澹台草野。

    到!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干干净净

    澹台草野接手甲子营的时候其实他也很没有底气,带着雄心壮志而来,可担忧在所难免,薛城在甲子营二十几年,一个很有能力的人用二十几年控制一个地方,甲子营就会变成他的堡垒。

    所以澹台草野在到了甲子营的第一天就召集所有将领升帐议事,然而这次议事他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天下只有一卫战兵可以拱卫长安。

    不管什么人让甲子营无双的荣耀上蒙羞都是千古罪人。

    我来了。

    现在,他也来了。

    京畿道出现匪寇甲子营当然不能不管,要重振甲子营时期的澹台草野当然不能不来,他必须让甲子营关一个面貌。

    他和廷尉府不一样,廷尉府派来聂野是追查,他带甲子营来是扫荡。

    “任何出现在京畿道的匪患不除,都是甲子营战旗上的污点。”

    澹台草野伸手指了指燕山:“燕山再大,甲子营也能翻一遍。”

    两万四千战兵进山。

    按理说,甲子营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要派人往长安城请旨,哪怕是薛城在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是澹台草野不一样,他来甲子营之前陛下就说过,他对甲子营有着绝对权力,可以裁撤自他之下的任何人,可以处置自他之下的任何人,这里可是京畿道,别的战兵在本道之内调动不用请旨,京畿道不一样。

    陛下还说,澹台,你去甲子营,要把甲子营变回干干净净。

    燕山下。

    澹台草野大声说道:“我来甲子营时间已经不短了,来之前我想着,总是要把一些人送出甲子营才能保证甲子营回到原来干干净净的样子,可是时至今日,我没有追究过任何人,没有处置任何人,是因为我相信薛城是薛城,甲子营是甲子营,薛城在甲子营二十年也没有关系,甲子营永远都不会是薛城的甲子营,而是大宁的甲子营,是陛下的甲子营。”

    他指向燕山:“可是我们得向全天下证明,甲子营还是那个甲子营,进山剿匪,这匪是薛城的余孽,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甲子营和这些叛贼欲孽势不两立!”

    “呼!”

    士兵们整齐的应了一声。

    “进山!”

    将士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燕山,地毯式的搜查。

    京畿道,石城。

    新任道丞薛华衣刚刚走进属于他的书房,在椅子上坐下来的那一刻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一声,薛华衣,你和以前任何一个时期的薛华衣都不一样了。

    昨夜里参加了道府大人为他举办的欢迎宴席,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尊敬,他很年轻,这个年纪就成为京畿道的道丞,谁都确定他未来前途无量。

    对于他这样前途一片光明还如此年轻的人,其他做官的人秉持的态度自然是能亲近就不疏远,最不济,只要薛华衣不出什么意外,将来京畿道的道府必是他无疑。

    可是薛华衣自己却没有这样美好的想法,在他看来,等到自己五六十岁的时候去做一任道府,有什么意思吗?

    他还不到四十岁,按理说不该如此悲观,可是他觉得理应如此悲观。

    京畿道的道府大人也是

    才刚刚调任过来的,传闻这个人曾经也是当年留王府出来的人,他叫岑征。

    岑征这个人的经历,在某种程度和薛华衣有些相似,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东奔西走。

    在水师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沈冷的人,甚至比庄雍还要更在意,但他性子稍显古怪了些,明明想要保护沈冷,可总是一副天王老子般的模样。

    后来他从水师调职离开,辗转多地,十几年后,他从西南边疆调回来任职京畿道道府,不得不说,陛下的安排另有深意。

    这是大宁立国数百年来第一位军武出身的京畿道道府,一直以来,各地道府都是文人出身,而岑征不一样,所以很多人都忍不住在猜测,陛下调岑征这样的人来做京畿道道府一定有深意。

    道府大人是军武出身,道丞薛华衣也是,再加上甲子营将军澹台草野,不知不觉中人们才恍然发现,京畿道的三位大员都换成了武将。

    这是陛下对京畿道的不放心,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耿远小心翼翼的进来,看了薛华衣一眼后俯身参见:“大人。”

    “嗯。”

    薛华衣点了点头,却还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沉浸着。

    世人都觉得他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官至正二品前途无量,可是他自己却看的很清楚,岑征还不到五十岁,精力旺盛,身体力强,这样的人在京畿道道府位子上干十年没有问题,如果他自己身体一直很好的,十五年也没问题。

    十五年之后,薛华衣也已经五十几岁了,他还有什么追求?五十几岁的年纪继任道府,干上个十年到头,光荣却庸碌的退下去颐养天年,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有治国之心,他想做首辅。

    而且他想尽快做首辅。

    然而首辅真的那么容易吗?陛下纵然爱才,可是大宁之才太多,按照现在陛下的安排,赖成还能干一些年,赖成之后窦怀楠可以做个过度首辅干上五年,然后就是许居善。

    许居善是陛下钦点的人,是大将军沈冷举荐的人,这个人现在才三十岁,陛下极有可能连窦怀楠那一任过度都省略了,直接在赖成退下去之后把许居善提起来做首辅。

    那许居善能主持内阁多少年?

    这个安排现在已经很明显,许居善不满三十岁,内阁次辅,年纪轻轻拜太子少傅,兼任东宫詹事府,这难道还不够清楚?许居善就是陛下为太子准备的良才,而他呢?根本就不在陛下的计划之内。

    许居善怎么了?许居善不过是际遇好,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书院遇到了沈冷,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大人?”

    耿远又叫了一声。

    薛华衣转头看了看他:“有事吗?”

    “刚刚收到消息,甲子营将军澹台草野率领大军已经奔赴燕山。”

    “燕山?”

    薛华衣脸色微微一变:“宇文小策没有把事情处理干净?”

    “宇文小策就是个疯子。”

    耿远垂首道:“他暗中勾结黑武密谍,想把火器卖给黑武人,属下甚至怀疑他有投靠黑武人的打算。”

    薛华衣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耿远:“燕山里是谁?”

    “薛三生和薛扑象,薛城的两个义子。”

    薛华衣沉默片刻之后又问了一句:“甲子营不会无缘无故的出征,一定是廷尉府已经查明了什么,你可知道,如果薛三生和薛扑象后撤的话会去什么地方?”

    “这。”

    耿远快步走到地图边上,伸手指了指:“帽台山。”

    他看向薛华衣说道:“宇文小策和我提及过,他让薛扑象和薛三生在燕山里训练兽兵,关于兽兵的计划已经执行了十年,所以有完善的保障,一旦被察觉,他们会立刻转移到帽台山,那边环境更隐秘。”

    “你去一趟帽台山。”

    薛华衣道:“明天一早城门开了你就出城,大军搜山不会很快,你有时间赶在甲子营发现帽台山之前到那,他们都太低估了朝廷,低估了陛下,这是要送命的......宇文小策这个人自信的有些膨胀了。”

    他问:“宇文小策有没有说过兽兵的规模?”

    “没有。”

    耿远道:“他那么心机深沉的一个人,自然明白手里有底牌才不会被淘汰,他不敢把自己全都交出来,他信不过大人。”

    “他信不过我是对的。”

    薛华衣道:“我身上不能有一点点脏污,我将来要做首辅,不能被人揪出来有什么不干净的把柄,宇文小策就是一坨臭狗屎,他就是我的把柄,就是我身上的脏污......他很清楚我的性格,所以他在为自己安排我也能理解。”

    他转身看向耿远:“见到薛扑象和薛三生之后,你就直接告诉他们两个,是选择宇文小策还是选择我,如果是我的话,他们立刻带着所有人离开......毒杀所有兽兵,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啊?”

    耿远有些不理解:“兽兵将来不是有重用吗?”

    “不重要了,宇文小策也没用了,我有自己的计划,你离开燕山之后就不用回来,直接去各地联络宇文小策布置的所有人,如对薛扑象薛三生说的一样,让他们直接做选择,选择跟我的话,立刻断绝宇文小策那边的联系。”

    耿远道:“如果这样的话,宇文小策会不会狗急跳墙把所有事都供出来?他什么都得不到,可以选择把大人你拉下马,然后转身就走。”

    他看着薛华衣认真的说道:“宇文小策手里掌握的证据,足以威胁到大人了。”

    “我知道。”

    薛华衣看向耿远:“我已经让人约了宇文小策来石城,我要见他,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到了,所以你陆续见到那些人之后,问完了他们的选择,如果有人选择宇文小策就可以除掉了,告诉他们,宇文小策已死。”

    耿远脸色猛的一变:“大人,宇文小策这个人狡猾多端,而且极阴狠,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大人如果直接见他的话,万一他感觉到什么可能会对大人不利。”

    “没关系。”

    薛华衣道:“耿远,你必须明白,我得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我不能有一点瑕疵,我来京畿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薛城那段过往......”

    薛华衣一摆手:“一刀斩断。”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想不到的埋伏

    京畿道道府所在是石城,石城往东正东方向不到六十里就是渭南县,此时此刻,就在渭南县的县城里,宇文小策穿着一身锦衣住进了官驿。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朝廷通缉的要犯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假扮成朝廷官员住进官驿,就算是廷尉府的人也不会跑到官驿里来追查一个通缉犯。

    他身上带着印绶,穿着锦衣,还有随从,除此之外还有吏部任命文书。

    就连官驿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有看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假的,而这些东西都是宇文小策自己做出来的,足可乱真。

    “先生。”

    一个手下从外边快步进来,俯身拜了拜。

    宇文小策一皱眉:“你应该叫我大人。”

    “是,大人。”

    此时此刻他自己伪造的身份是户部一名员外郎,外放到西蜀道一郡为郡府,郡府是从四品或是正四品,员外郎的是正六品到正五品,外放出去实缺做官,对于很多京官来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长安城中人才济济,等着吏部安排去做官的人排队能排到一年后,对于很多人来说,在长安城里做一个正六品的闲散人,不如平级调到地方上做主官,正六品的散职外放到地方做县令,级别没变,可是权利就大的多了,如果是荣升,那简直不能更爽。

    “什么事?”

    宇文小策问了一句。

    “大人,刚刚从县城里打探出来一些消息,说是甲子营调动了至少两万战兵去了燕山。”

    “薛三生就是个白痴。”

    宇文小策沉默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我说过很多次,兽兵是重中之重,未来大计,我们押宝的一部分胜算就在兽兵上,薛三生一直以来都不服我,薛城死了之后更不服,我早就应该除掉他才对,都是我一时心软。”

    手下人问道:“大人,你怎么判断是薛三生出了问题?”

    “薛扑象为人谨慎,不会贸然行事,薛三生不一样,如果廷尉府的人追查到燕山发现蛛丝马迹,薛扑象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撤走并且抹掉痕迹,而薛三生则一定会搞出来什么事情,他是个疯子,他喜欢杀人,还喜欢杀了人之后把人挂在高处。”

    宇文小策长长吐出一口气:“本来薛城死了之后我就应该安排自己人去接管燕山那边的事,可是大部分兵力都是薛城的人,我又不能随便得罪了他们,所以暂时没动薛三生......”

    手下人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薛大人忽然想见大人你,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不会。”

    宇文小策摇头:“时间对不上,他人在半路就派人想办法联络到我,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了。”

    他起身来回走动着,一边沉思一边说道:“薛华衣刚到京畿道,需要我来给他指点,所以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兽兵那边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暴露出来所有的兵力。”

    手下人道:“大人,那如果明天见了薛大人,如何应对?”

    宇文小策想了想后摇头:“我也不知道,以薛华衣的能力应该已经有安排了,他应该会派耿远......”

    说到这的时候宇文小策的脚步一停,转身看向自己手下:“他应该会想办法把痕迹抹掉,他刚到京畿道,绝不会让任何是非和他沾染,他必须干干净净......而他在这个时候要见我?”

    宇文小策的脸色微微一变:“难道他也想把我抹掉?”

    手下人也怔住。

    “他不敢。”

    宇文小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还有太多需要依仗我的地方,这个时候想除掉我,他真的以为他自己就能力挽狂澜?没有我,他在京畿道就是个瞎子。”

    手下人一脸担忧的问道:“可若是薛华衣真的对大人你有什么不利图谋,咱们还是得最好准备。”

    “他手下人,谁可杀我?”

    宇文小策笑起来:“大宁那么大,能杀我的人屈指可数,还要看我想不想打,我想打才会有人具备杀我的机会,我不想打,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拦得住?”

    他坐下来后说道:“明天照常上路,一天的时间到石城,关城门之前就去就行,晚上去见薛华衣时间来得及,不能让他提前察觉到我的行迹。”

    手下人道:“要不然我提前出发,先去打探一下。”

    “也好。”

    宇文小策道:“薛华衣为了以示清正,这次来京畿道一个手下都没有带来,我听闻他来一路上只有一个侍女一个书童陪伴左右,他要的是清名,我所认识的人中,他是最爱惜自己羽毛的那一个,绝不会允许有一点脏污落在他洁白无瑕的羽毛上......”

    他回头看了手下人一眼:“可笑吗?一个试图谋逆的人,却表现出来当世第一清官的姿态。”

    手下人道:“属下担心的是,就算他没有对大人你有什么歪心思,到了关键时刻他也可能为了自己的名声把一切都甩开。”

    “他甩不开。”

    宇文小策笑道:“这些年他和薛城之间的书信来往,都在我手里,我都藏在我曾经帮过的那个孤寡老人家里了,谁也不会想到那些东西就藏在民居中。”

    说完之后宇文小策摆了摆手:“你先去石城吧,安排好一切,我明日天黑之前会到的,记住,如果薛华衣对我有什么企图,你想办法离开把那些书信拿到手。”

    第二天,傍晚。

    宇文小策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手下人给他安排的客栈,石城不愧是京畿道的道府所在,宇文小策以前也来过,次数屈指可数,是为了避免让人觉得他和薛城来往密切,这家客栈的规模很大,从外边看就能想象的出来里边应该颇为奢华。

    可是真的要说起来京畿道整体综合的实力,比不过南边几道,江南道,湖见道,息东道,百姓们手中的余钱都要比京畿道的百姓们多。

    但是京畿道什么都大气,不管是民风还是建筑风格,都大气。

    宇文小策进了客栈之后,手下人引领着到了给他安排好的房间,很宽敞,很干净,最主要的是居然还有一个客栈女孩子站在一边等着伺候。

    这女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宁人,从眉眼容貌上来分析应该是草原人,不过什么族就看不出来了。

    不算特别年轻,瞧着有二十六七岁上下,模样也说不上多漂亮,可是偏偏给人一种很耐看的感觉。

    “这......”

    宇文小策指了指那姑娘:“怎么回事?”

    手下人笑着说道:“属下包下了这个客栈一层,这是客栈掌柜的特意安排的。”

    宇文小策微微皱眉:“为什么这次如此张扬?”

    他的手下叫柳木之,是他从某处队伍里挑选出来的人,也是在队伍里有五六年的老人了,在那支队伍中他已经是校尉级别,手下有几百人,宇文小策觉得这个人精明而且武艺不俗,所以调过来在自己身边跟着。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张扬。”

    文小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张扬必死,还不到张扬的时候啊。”

    “是是是......”

    柳木之面露歉疚之色:“属下是担心......”

    他想说他是担心薛华衣真的会对宇文小策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所以才会包下来一层客栈,这样一来,宇文小策住的地方两侧都没有人,利于防范,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毕竟还有一个外人在,连宇文小策都不会随便提及薛华衣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好意。”

    宇文小策又看了看那姑娘:“你先出去吧,我不需要。”

    那姑娘俯身拜了拜:“大人应该试试的,我来都来了......”

    宇文小策皱眉:“你们客栈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的吗?”

    那姑娘连忙道:“不是不是,掌柜的吩咐我留在这伺候大人,若是我就这么走了的话,掌柜的会骂我,而且还会克扣我的例钱。”

    宇文小策看了柳木之一眼:“你看看,小商小贩的,总是没什么人性,姑娘家家的,扣人家工钱。”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银子递给那姑娘:“这个你拿去,你们掌柜的扣你的,我补给你。”

    那姑娘立刻笑起来,双手接过来银子:“多谢大人。”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双手一翻抓向宇文小策的手腕,宇文小策却已经向后退出去。

    “早看出来你有问题。”

    宇文小策哼了一声:“杀了她,我要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去,你来断后。”

    柳木之立刻将背后的包裹打开,从里边取出来一条链子枪,这种兵器很少见。

    他向前一冲:“大人先走!”

    手里的链子枪已经朝着那姑娘砸了下去,落下的枪头眼看着就要砸在那姑娘身上,柳木之忽然往后一拉,同时抬脚在枪头上踢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强行扭身往后把链子枪甩了出去。

    这变化极为突然,链子枪迅疾的到了宇文小策背后,宇文小策似乎是有感应一样,猛的转身,手中软剑已经扫了出去,当的一声,链子枪被他的剑荡开。

    “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也有问题。”

    宇文小策嘴角勾起来,可是他刚要继续说下去,那个姑娘从桌子下边抽出来一把弯刀,朝着宇文小策的脸上砍了下去。

    宇文小策一剑将弯刀扫开,转身,手腕一抖,剑花密布,银灿灿的剑花在窗口上闪耀,窗户立刻被斩碎成了很多块,他从窗口一跃而出。

    外边有网。

    宇文小策一头扎进渔网里,屋顶上的人立刻往上拉网。

    刷!

    剑光闪烁中,渔网被切开,宇文小策破网而出。

    他落地之后怔了一下。

    大街上竟然全都是兵。

    数不清的弩箭已经瞄准了他只等一声令下,他万万没有想到薛华衣居然敢调兵对付他,薛华衣明明才刚到这,怎么敢请以调动兵力?而且他就不怕暴露了自己?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那些兵不是厢兵,是战兵。

    薛华衣纵然是京畿道的道府,也没有权利调动战兵。

    不远处,薛华衣骑在战马上缓缓向前,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极为雄俊的大黑马,那年轻人看着宇文小策,在那一刻宇文小策忽然间笑了。

    心里赞叹了一句,不愧是薛华衣。

    这种事都敢干得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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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