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章 歹毒
大宁战兵从破开的城门攻了进去,这本就不是一场难打的仗,和几百年前唐匹敌以四万多人进攻十余万人的那一战相差甚远,所以沈冷和孟长安都没有亲自领兵的兴趣。
就算是随便交给一个合格的将军,只要是将军,哪怕只是刚刚称得上将军的五品勇毅将军也一样,素质,战术,临战指挥,都足以应对这样一场战争。
甚至,在孟长安眼里,这都算不上是一场战争。
从攻入城门开始这一战就没有了悬念,乙子营将军黄然上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所以他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了。
“两位......”
黄然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孟长安,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两位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沈冷把围巾往下拉了拉让黄然看了看那青了的左脸:“他打的。”
孟长安哼了一声,扭头。
黄然也料到了孟长安遮着的脸也好不到哪儿去,笑了笑道:“你们好久不见了,难免难免。”
沈冷:“你这话......”
城墙上,水匪的尸体一具一具的被扔下来,一面烈红色的大宁战旗插上了城墙。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谢九转从城门里大步出来,俯身一拜:“两位大将军,已经击败水匪,杀敌大半数,剩下的都在城中被俘。”
沈冷嗯了一声,看向陈冉:“让他们把首领都指认出来,只留首领,我还要查案。”
“是。”
陈冉应了一声,带着亲兵队跟谢九转回到了石头城里。
“不进去看看吗?”
黄然抬头看着石头城:“几百年前,大将军唐匹敌就是在这一战打出威名,开始横扫南疆,八千悍卒,打了几年之后变成了三十万大军。”
“再过多少年......”
黄然叹道:“也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唐公了。”
这话其实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哪怕就如沈冷孟长安这样为大宁开疆拓土的功劳,也比不上唐匹敌的开国之功,那是真真正正的开国之功,因为唐匹敌开始为太祖打江山的时候,太祖皇帝还在北疆。
那时候,太祖皇帝在中原北部,眼看着就要打下来最后一座楚军控制的坚城,就在这时候黑武人趁虚来犯,楚国边军做出了当时最重要的选择......可以把城都让义军抢了去,但是边关绝对不能丢,一寸国土也不能落在黑武人手里。
率军围攻冀州的太祖皇帝在得到消息之后,在眼看着就要攻破冀州的情况下,毅然率军奔赴北疆抗击黑武。
这是大宁百姓们到现在都知道的事,那是很壮阔很让人热血沸腾的一战,但也有让百姓们愤慨之事。
在太祖皇帝率军支援楚国边军的时候,另外几支所谓的义军却猛攻太祖大军背后,负责率军保护太祖皇帝后路的就是唐匹敌。
他率军逐个击败,一战一战的打下去,让太祖皇帝身后无忧,打垮了所有想偷袭太祖皇帝的军队之后,他向太祖皇帝请命带兵南下。
当时太祖皇帝对他说,我最多只能给你两万兵力,黑武人还在猛攻边疆,实在分不出更多。
唐匹敌伸出六个手指,太祖皇帝当时楞了一下,笑道我最多给你两万人,你跟我要六万。
唐匹敌说......八千。
太祖皇帝说那你为什么比划个六?
唐匹敌说再加每人六个馒头。
他从太祖皇帝手里带着八千悍卒,每人的口粮是六个馒头,就这样离开了北
方,打过澜沧江,打过南平江,靠着缴获十三盟水匪的战船,顺着大运河突袭了一千二百里外的泉亭城,一举击败楚国两卫府兵。
唐匹敌似乎就是那个年代无解的一个存在,兵法说,孤军不可千里奔袭,他就干了。
还大获全胜。
“人心是会变的。”
沈冷想到了那段历史,忽然间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什么意思?”
孟长安问。
“楚国末年的时候,人心如野兽,都在争雄,所以不说什么正邪,连对错都不管,太祖皇帝率军抵抗黑武,那些所谓的义军就大举进攻太祖皇帝的背后......”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那时候这样的事多如牛毛,人心是坏的,大宁立国数百年后,人心变了。”
他转头看向一队一队被押出来的水匪俘虏,摇了摇头:“所以谁想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人心,都该死。”
两千多颗人头落地。
不谈判,也不赦免,甚至不会把俘虏带回去。
只剩下大概二三十个水匪的首领被押着带到沈冷面前,其中就包括那个叫郭亭的人,他肩膀上被砍了一刀,伤口还裂着,能看到血肉中的白骨。
“宇文小策在哪儿?”
沈冷问。
“如果你找到宇文小策的话。”
郭亭自知必死,所以反而没有了什么恐惧,他看着沈冷的眼睛说道:“麻烦你帮我也砍他一刀,往他的嘴上砍,那张嘴真的能骗人啊......”
他抬起头:“我们都是弃子。”
七日后。
重安郡郡治,沈冷和林落雨等人走进重安郡天机票号分号库房,粮食就是在这被换走的,林落雨已经又追查了七天,可还是没有那些失踪之人的任何消息。
“陈三阳可能还活着。”
林落雨道:“我一开始以为他被人收买了,后来有觉得他是已经遇害,现在看来又回到了我最初的判断,他就算没有和宇文小策在一起,也早就已经逃远了。”
“留下的人会继续查找他们的消息,咱们得先回长安了。”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票号不能倒下,尽快安排人把分号重建起来。”
林落雨嗯了一声。
门外,陈冉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快步走过来:“京畿道送过来的军报,是甲子营澹台将军让人以千里加急送过来的。”
沈冷伸手把军报接过来,火漆还封着,他用匕首把火漆挑开,取出里边的信纸,内容很短,可是沈冷看完之后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
林落雨看向他:“出了什么事?”
沈冷道:“之前孟长安抓到那些人招供出来,一部分私兵在大开山,一部分在燕山,我让人调兵攻打大开山,给澹台草野送去加急书信,让他趁着燕山的人还没有防备,立刻率军进剿。”
林落雨:“没找到人?”
“我觉得不可思的恰恰就是......找到人了。”
沈冷把那封信递给林落雨:“连以为不可能找到的都找到了。”
与此同时,长安。
皇帝看了一眼亲自赶回长安的澹台草野,刚刚澹台草野的话连皇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臣在得到安国公派人送来的消息和那两名俘虏之后,让俘虏带路,立刻带着甲子营围剿燕山中的匪寇,那些匪寇确实没有防备,一时之间大乱,臣率军攻破他们的营寨之后才
知道......薛城死在营寨木墙上了,还有他身边最亲信的一个人,叫常月余。”
澹台草野继续说道:“臣立刻审讯了俘虏,那些俘虏说,薛城是大概一个月之前到燕山的,臣推测,就是在安城县的时候他逃脱了,然后躲进了燕山他们的营寨中,那个常月余也是在安城县假死,辗转回到了燕山。”
“薛城怎么死的?”
“说是被我们攻城的时候杀死的。”
澹台草野道:“俘虏的口供如此,臣检查过薛城的尸体,他是被人一刀捅死的,刀口正在心脏位置,一刀毙命,包括常月余也是如此,但是常月余的刀伤应该是被人从背后一刀刺进去的。”
皇帝皱眉:“确定是甲子营的士兵杀了薛城?”
“臣问过,确实是甲子营里的一名校尉,他一刀捅死了薛城后才认出来那人是谁,当时在场的士兵说,校尉王朗杀了薛城之后愣在那,结果被贼寇一刀砍死。”
澹台草野说道:“臣让甲子营里的老兵认了尸体,确定那就是薛城,在他的前胸上还有一道伤疤,臣不放心,找了更多的人来认,那就是薛城无疑。”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他看向澹台草野:“那个宇文小策找到了吗?”
“他不在燕山。”
澹台草野道:“臣审问俘虏,说是前阵子常月余带着人护送薛城到了燕山营寨,然后常月余就走了,就是去了江南道,在臣率军攻打燕山匪寇营寨的前一天常月余刚刚从外边回来。”
他看了看皇帝:“臣怀疑宇文小策还在江南道,他没有回燕山,藏起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朕刚刚收到沈冷派人送回来的奏折,大开山水匪一共六千余人已经都被剿灭,也没有找到宇文小策。”
所有的视线都盯着那些大人物,比如薛城,也比如前太子李长泽,谁会想到一个县衙的师爷居然会翻出来这么大的风浪。
鹿城。
一家客栈中,信王看了看身边倒下去的护卫,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想到最终还是你。”
宇文小策笑了笑:“王爷,我说过要送你上路的,男人说话要算话,要讲信用,答应过的事就得做到,所以我昼夜兼程的追你,追了将近十天才追上,好在提前故意放了个假消息说鹿城这有一味能治你夫人的药,不然的话我还得多追一阵子才能追到你。”
信王点了点头:“我已无话可说,动手吧。”
宇文小策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个字:“好......”
他手中长剑在这个好字出口的时候刺进了信王的心口,他往前迈了一步,长剑穿透信王身体。
他在信王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信王的脸色骤然一白。
“你们......好大的胆子!”
“确实很大。”
宇文小策抽出长剑,信王倒了下去。
“真是抱歉,本该让你去和王妃见最后一面的,可是我不喜欢这种结局,太团圆了,不好......其实你死不死无关大局,我只是想让你死。”
宇文小策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后吩咐了一声:“去报官,让朝廷知道信王死了。”
他走出客栈。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身边的人把两具尸体从外边抬进客栈中,那是两个之前被他们杀死的人,重安郡天机票号分号的伙计,失踪的人其中两个。
“这才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迈步离开。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票号的事
鹿城郡,水仙镇。
鹿城郡的百姓们都很富足,如果以南平江来划分的话,南平江往南的百姓生活比江北的百姓生活要更好一些,鹿城在这繁华之中也称得上是一颗璀璨的明珠。
鹿城和距离只有几百里之外的临江城被人称为一道双城,临江城在楚时候名为泉亭城,就是唐匹敌带着十三盟的降兵千里突袭的那座城市。
大宁立国之后不久,泉亭城就被定为道府所在,所以相对来说在发展上占了些便宜,大宁初期改名为杭城,后又改名为临江。
鹿城能与临江城齐名,可见其繁华。
水仙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白墙碧瓦小桥流水,水仙镇的人大部分都经商,一年四季男人们在家的时间都不多,大部分都是女人操持家务。
富户家里的田基本上都租种给农户,当然也不在乎那几个租田的小钱,大抵上每年多给一些粮食和蔬菜更让他们开心,开心起来连田租都可能免了。
水仙镇最外边一排房子,村子的一角,那一户人家常年在外,据说定居在了杭城,半年多前,有人来把这宅子买了下来,也只是买房子的时候来过,之后两三个月也不见人回来。
三个月之前,这户人家回来了,深居简出,村子里人也没什么多关注,这种事寻常之极。
两层的白墙小楼,左右各有厢房,院子不大,中间有一座水池,四周铺着石子,水池一侧种了些竹子,看起来绿意盎然。
陈三阳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目养神,不得不说,鹿城这边的气候真的太好了,虽然他老家江南道鱼鳞镇的气候也不错,可是临江显得太过潮湿,而且鱼鳞镇其实还算是北方,冬天也冷的出奇,下雪是常事。
而鹿城这边,虽然夏天显得热了些,可是冬天也不冷,风吹在人脸上和江边的风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清爽的让人觉得无比惬意的感觉。
他已经在这躲了三个月,似乎已经习惯了安宁。
两个手下从外边急匆匆的回来,进了院子之后俯身说道:“东家,出了点事。”
陈三阳睁开眼睛,立刻坐直了身子,看起来很享受的他瞬间就紧张起来。
“怎么了?”
“两个伙计失踪了。”
其中一个手下说道:“前天出去办事,到现在也没回来,打听到了他们曾经去了鹿城的赌场,在里边用了官银。”
“这两个废物!”
陈三阳猛的站起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步,片刻之后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他老婆抱着孩子从屋子里出来,脸色难看起来:“又搬家?还能去哪儿?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别废话!”
陈三阳瞪了她一眼:“我想这样搬来搬去的?”
他看向那两个手下:“去套车,立刻就走。”
然后又朝着他老婆喊:“带金银细软,收拾几件衣服就行,其他的东西都不要带了。”
他夫人叹了口气,抱着孩子回屋吩咐丫鬟收拾东西。
那两个手下人连忙跑出去套车,不多时马车就在门口停了下来,两辆车,住在后院的伙计也过来十余个,看起来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听我说。”
陈三阳把伙计们召集起来:“我们这次得分开走......我把家人托付给你们了。”
他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也怕,可当初我们也别无选择,要么死,要么合作,我黑了他们的银子分给大家伙,足够大家安身立命......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我得和你们分开走,你们护送我的家眷一路往北,走水路,但不要走大运河,直接回安阳郡,他们想不到你们会回去,过了南平江之后再往北走三百里有个地方叫清隽山,那山下有个镇子,我在那置办了一座宅院,你们直接过去。”
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先去鹿城晃一圈,不管是不是宇文小策的人,发现我之后会跟上我,我尽量把人给你们带开......”
他说到这,撩开衣袍单膝跪下来:“我的家人,就拜托你们了。”
几个伙计连忙过来把他扶起来,其中一个说道:“东家,不然咱们去投靠票号吧,票号不会杀了我们,可是那些人会。”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
陈三阳道:“我得先探探情况......这样,如果我这次没出事,我会想办法联络票号的人,这件事和你们其实关系不大,票号不会太为难你们......”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谁愿意跟我走?跟我走的,九死一生。”
那些伙计互相看了看,有人说道:“东家,我们都愿意。”
“抽签吧。”
陈三阳道:“跟我走两个人,其他人去清隽山。”
几个月之前,重安郡费县的县丞劳崖派人找到他,说是县令大人的一个亲戚第一次做生意,进了一大批海货,可是根本不懂得怎么经销,眼看着要亏钱,所以着急把货出手,县令大人的意思是,如果票号看着货还可以的话直接收进去,就按照进价给,运费都不要。
做生意的人,不可能不给官府面子,所以陈三阳带着手下伙计和船队去了大开山,可是到了那就被水匪扣住了,水匪留下了一半人,逼迫他们想办法把官银换了,不然的话就把扣下的那一半伙计都杀了。
陈三阳本来不想答应,可是水匪们递给他一件东西,他看了看,竟是自己儿子平日里玩的一件木头玩具,是一辆小木车,他看到之后就知道,没得可选了,更主要的是,他不答应的话,那些人就说要把他做过的龌龊事告诉伙计们,让那些伙计们知道他的真面目,那龌龊事,也是因为票号的银子。
也是因为做过亏心事,所以陈三阳才会谋后路,在远处置办了两处房产,准备着以后藏身用,这次就用上了一处。
但是陈三阳也不想就这么任人摆布,他悄悄派人想去长安报信,他信不过重安郡的官员,一个县令和水匪勾结,那么重安郡郡治府里的官员也没准是他们的人。
可是派出去的人,第二天就被带回来,还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陈三阳无奈,协助大开山里的水匪偷换了官银和粮食,那些水匪押运着银子走,为了稳妥起见不敢一批都带走,所以分成两批运回大开山。
银子起运之前,陈三阳要求大开山的人把他的伙计放了,可是那些人却说被扣下的伙计已经都死了。
陈三阳心中悲愤,所以又悄悄把其中一批官银换了,第二批银子运往大开山的银子是假的。
之后就开始了一路逃亡。
见到宇文小策的时候,宇文小策对他说过,在做些事之前,他就
已经派人去了长安百晓堂,因为百晓堂和廷尉府关系密切,他要借百晓堂的口把这案子通知给廷尉府,宇文小策告诉他,只能配合,不然的话他就是主犯。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李百晓居然把那个人打死了。
这有些脱离了宇文小策的预计,然而并不影响大局。
逃亡之后,陈三阳又派人去长安打听一下消息,他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所以告诉派去的人,直接去百晓堂买消息,看看百晓堂知不知道些什么,也是为了试探。
“兄弟们。”
陈三阳道:“这件事如果有个结果,我会向你们谢罪。”
他张了张嘴,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之所以逃亡之后也没有联络天机票号的人,其实是因为他心虚,他确实也做过一些对不起票号的事,作为重安郡票号的分号大掌柜,他曾经不止一次挪用过票号的银子。
长安城总号被查之后,高小样去了东疆,每三个月向总号递交一次账本的事也就停了。
在这期间,陈三阳确实动了歪心思,他做了一些假账,挪用了大概几万两银子,而之所以一开始动了歪心思,其实......也和宇文小策的人有关。
陈三阳因为生意上的往来,一个老客介绍了别人给他认识,当天夜里去了重安郡郡城里的青楼,在那家青楼里,陈三阳和那些人赌钱,一夜赢了一万四千两,当时开心的已经要飞升了一样。
三天后,他又和那群人聚在一起赌钱,同样的那家青楼,他一夜输掉了三万多两,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他后来才醒悟过来,这个局就是宇文小策的人给他设的,让他心里有鬼,关键时候就不敢直接去找票号的人。
这些事他没跟伙计们说过,像是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他心里。
“就此分开吧。”
陈三阳抱拳:“到了清隽山之后,你们好生安顿,不要胡乱走动,不要动用那些官银,最起码一年之内不要动,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俯身一拜,然后回屋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辆马车朝着北边离开,陈三阳向马车不停的挥手,马车里,他的夫人抱着孩子无声哭泣。
陈三阳转身看向那两个伙计:“咱们也走吧,如果......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们两个不用管我,自己走。”
鹿城。
宇文小策看了看手下:“那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没有,到死都没有交代陈三阳躲在什么地方,不过应该远不了,就在鹿城,或是鹿城周边的村镇。”
“接着查。”
宇文小策道:“其实这个人也无关大局,甚至无关痛痒,我只是不想让耍了我们的人还好好活着。”
他起身:“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薛城死了,老常死了,朝廷那边就彻底断了线,杀了陈三阳之后就全都藏起来,未来一年之内,没有我的召集,谁也不要乱动。”
“是!”
手下人整齐的俯身一拜。
宇文小策摆了摆手:“散去吧,我要回长安了。”
他嘴角往上勾了勾:“皇帝盯着薛城,盯着这个盯着那个,盯不住我一个闲散人,我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做事的好处,我现在就想在长安城里看风起云涌。”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翻云覆雨
十天之后,长安。
肆茅斋,皇帝得到了信王在鹿城被杀的消息,听人说完之后,皇帝坐在那好一会儿都没有动,脸色越来越白,他慢慢的转头看向窗外,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好久都没有动。
他没有哭,他是皇帝,屋子里文武官员多人在这,他就不能哭。
可是不哭的人,比可以哭的人更难受更难熬。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低着头,皇帝一时之间不说话,他们也没办法开口。
赖成连陛下节哀这四个字都说不出来,节哀这两个字其实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百姓们提到帝王家,大概都会好像很懂好像知之甚深似的说几句,帝王家里总是无情,大概也会对皇族之中的秘闻更感兴趣,尤其是对兄弟相争这样的事。
可是,血脉亲情,终究是血脉亲情。
许久许久之后,皇帝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他不愿意让臣子们看到他眼神里的悲伤愤怒,若只有悲伤愤怒还好,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神里一定也有无助,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把这种情绪压下去。
他是大宁的皇帝陛下,怎么能无助?
“有什么线索吗?”
皇帝问。
韩唤枝连忙垂首道:“信王本来应该已经过了鹿城,可是走到半路又突然回到鹿城,信王返回南疆,臣下令各地廷尉府接力护送,信王出鹿城之后到大运河上登船,鹿城廷尉府分衙的人才回来。”
“可是三天后,信王又返回鹿城,而且没有派人知会廷尉府分衙,廷尉府的人是得到城门守的通知赶过去的,请求信王住在官驿或是官府,信王说不想打扰更多人,他只是听闻鹿城奉贤商行要拍卖一批珍贵的草药,所以回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他是想给信王妃买药,哪怕明知道不会有他所需的药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韩唤枝低着头继续说道:“鹿城分衙的人随即派人去调查,留下了一个十人队在客栈附近戒备,调查的人得知,奉贤商行根本就没有什么草药拍卖之后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调集人手赶回客栈,可是赶回去的时候,客栈里的人已经都出事了。”
“包括信王在内,他的十余名护卫,廷尉府的一个十人队,再加上客栈里的住客七人,伙计四人,掌柜一人,账房一人,还有之前失踪的天机票号伙计两人。”
皇帝皱眉。
韩唤枝连忙说道:“廷尉府的人仔细检查了尸体,那两个伙计身上有不太清楚的被殴打过的迹象,从伤势上来看,应该是用很厚的软布包住了钝器打出来的,表面上伤口并不明显,只是有些淤青,但是内脏已经受损,所以那两个人绝非是当时刺杀信王的凶手同伙,应该是被凶手故意丢弃在现场。”
皇帝看向韩唤枝:“你觉得他们是想转移视线吗?想嫁祸给天机票号吗?”
韩唤枝摇头:“不是,他们是在故意挑衅,在示威。”
他继续说道:“臣推测是那个之前失踪的宇文小策所为,安国公从安城县回来之后就到过廷尉府,画师按照安国公的描述画像,安国公说有九分近似,所以画像墨印之后就已经发往地方个州府衙门,鹿城城门口就贴着呢。”
他看了皇帝一眼,立刻低下头。
“只是以画像抓人,并不准确,各地廷尉府分衙,州府衙门,这段时间一共抓了三
百余人,但经过甄别都不是宇文小策,他只需剃掉胡须戴上面具,就可掩人耳目。”
这其实和廷尉府并没有什么关系,廷尉府和各地州府衙门已经尽力在盘查。
“流云会这一个多月来,也在暗道上发布的通缉令。”
韩唤枝继续说道:“可是这些人和暗道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没有买凶,没有雇人,用的人都是他们自己这些年暗中培养训练出来的,他们的人,甚至不涉足江湖,与江湖人士没有任何纠缠牵连,他们是独立的一群人。”
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片刻之后皇帝有看向代放舟:“研墨,朕要写一封信。”
这封信是要写给信王妃的。
皇帝写了几个字之后笔就停在半空之中,再也写不下去。
“赖成。”
刚刚走到门外的赖成连忙回来:“请陛下吩咐。”
“你来代笔,告诉信王妃......就说,就说信王在帮朕做一件大事,暂时不能回去南疆陪她,是朕......是朕不近人情,请她见谅。”
赖成的心里一紧,然后就疼了一下。
“臣,遵旨。”
“沈冷回来了吗?”
“回来了,已经快到长安,本来七八天之前就该回来的,可是因为案情耽搁了,他们详细查了天机票号分号的账目。”
赖成道:“昨日有消息送回来说,他们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明日可到。”
“朕知道了。”
皇帝点了点头:“让他回来后先进宫。”
“臣遵旨。”
赖成俯身拜了拜,弯腰退出肆茅斋。
就在这时候一个内侍引着一位老者走过来,赖成不认识那人,内侍见了赖成连忙行礼,那老者也跟着行了礼。
内侍引着人到了肆茅斋外边让他等着,然后内侍自己进门去禀报,不多时,那老者被召见。
“草民拜见陛下。”
老者一进门就连忙跪下来行礼。
“就是你曾经给薛城看过病?”
皇帝问了那老者一句。
老者连忙道:“是是是,草民是安城县的郎中,薛城自甲子营到安城县后,草民数次给他看过病,他有血燥之症,头发,胡须,连眉毛都在脱落,所以草民给他用了放血法,在耳边划口放血。”
皇帝点了点头。
老者继续说道:“草民奉命为前后两个薛城都验过尸......是草民走眼了,第一个薛城,应该是假的。”
皇帝问:“为什么?”
老者道:“刚刚草民说过,薛城血燥之症日渐严重,但他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平日里见人,胡须和眉毛都是假的,第一次验尸的时候,草民特意看过,胡须和眉毛确实都假的,可以揭下来,所以当时草民也断言那个薛城就是真的。”
“可是后来第二次又召草民验尸,草民仔细回忆,才醒悟第一个薛城的眉毛和胡须,都有故意刮过的痕迹,眉角还有一点极细微的刮伤,但当时草民并未在意,觉得薛城的胡子眉毛反正都掉的差不多了,他自己刮掉剩下的也属正常,前几日又为第二个薛城验尸,仔细看过之后确定,死在燕山的薛城,是真的薛城。”
皇帝看向那个老者:“这次可看准了?”
“绝不会再有错了。”
老者连忙道:“这次验尸更为仔细,不会有错。”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者再次叩首,然后战战兢兢的退出肆茅斋。
薛城是真的死了。
所以,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杨皇后在京畿道所谋,必然离不开薛城,那些藏起来的东西都在薛城掌控之中,所以如果以后会有什么变故,必然是薛城策划谋算,然而薛城真的死了......
与此同时,南平江。
大船逆流而上,沈冷坐在甲板上思考着这几日查到的消息,本来账目都丢失了,所以重安郡分号的账查无可查,所以沈冷决定在回长安之前,彻底查一查已经被封村的票号存银和货物。
好在人手足够多,只用了两天时间就都重新记录对比,银子和货物都梳理了一遍,然后发现了很多对不上的地方。
之后廷尉府的人在重安郡的一家青楼里查到消息,青楼的人招认,陈三阳曾经和人在那里多次赌钱,每一次赌的都很大,而且陈三阳几乎都是输家。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前人所说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什么意思,我们看到有人在大坝上挥舞锄头,必然会阻止,可是我们看到蚂蚁在大坝上爬,根本就不会在意。”
沈冷看向孟长安,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宇文小策就是那只蚂蚁,他在暴露出来之前根本就不会引起谁的注意,在他身边还有很多这样的蚂蚁,所以我这次的对手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坐在那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以前的对手,比如沐昭桐,看起来强大的不可击败,但他就在那,因为他太强大,所以谁都看的清清楚楚,比如后来的同存会,虽然没有实据,可是他们就在那,那些人那些家族跑不了,就算没证据也知道是他们,比如薛城,哪怕他假死了一次我们也知道他一定没死,因为他没有死的必要,这些都不是蚂蚁,都是庞然大物。”
“当对手换成了蚂蚁,不是大象。”
沈冷摇头:“好像更难缠了。”
孟长安道:“和战场上并无区别,战场上,大部分人都在注意着敌军的主帅是谁,敌军的大将都有谁,可是不起眼的那些斥候,那些探子,他们才更具威胁。”
“薛城如果是主帅的话,他会去亲自打探消息吗?当然不会,他所掌控的所有消息,都是宇文小策这样的蚂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告诉他的,薛城死了,蚂蚁还在,而薛城掌控的那些变成了蚂蚁掌控的东西。”
“他们更隐秘,更具威胁。”
孟长安道:“不过......宇文小策难对付的时候过去了。”
他看向沈冷:“他现在不是蚂蚁了。”
沈冷嗯了一声:“一般自信的人,往往会做出让人不理解的举动,我这几天在船上把所有事前前后后串联了一下,以宇文小策的身份去思考,然后我突然想着......我就应该回到长安,就在那些大人物们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沈冷缓了缓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想看风起云涌,因为他觉得,是他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廷尉府,什么大人物,什么国权王法,都不放在眼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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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调职布局
长安城。
百姓们依然活的很富足很快乐,朝廷没有通报,他们就不会知道一位亲王殿下被人杀死,别说长安城的百姓,现在连鹿城的百姓们都不知道信王死于他们身边。
沈冷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多少次回长安了,有些时候回来会忘不了,有些时候回来会记不住。
之所以有这样的差别,是因为要看路边有没有那个笑起来犹如春风拂面的漂亮姑娘在那等他,所有有她在的回京,沈冷都记得。
是的,那是他眼中的小姑娘,永远的小姑娘。
从小把他揍到大的小姑娘。
路边,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的茶爷看着他在微笑,这个微笑,就是沈冷世界中最美最美的风景,他迷恋于此,沉沦于此,也不想挣扎不想抗拒,春暖的长安城风景秀美,一城之美,不及她微微露齿的笑意。
他看到她在笑,所以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亦如多年前,亦如昨日,亦如未来。
沈冷走到茶爷面前,看着那张他无数次想过的脸,没有说话,只是想就这么看着。
“又背着我修炼妖术了?我已经开始显老,而你越来越像是少女。”
许久之后沈冷问了一句。
茶爷点了点头:“嗯,修炼了长生不老之术。”
沈冷:“怎么修炼的?”
茶爷笑道:“主要是采阳补阴。”
沈冷:“我了个去,心口疼......”
然后茶爷拉着沈冷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点着脚尖在沈冷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又迅速离开,她不在乎被人怎么看,可在这大街上确实还会有些害羞。
更主要的事,若是太过分,御史台的大人们又要在陛下面前参奏他俩,说有伤风化,不利于教导万民,这个帽子大的很。
“行了。”
她笑着说道:“又采了一次,还能延续美貌好久好久了,你是大补。”
沈冷笑道:“这就采阳补阴了?”
茶爷道:“我修炼的是独门秘籍,就得可着一个人采,若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分开之前亲一下就能续命好多年,要想青春永驻,那就是大活儿了。”
说到这自己脸都红的不要不要的,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沈冷道:“唔......那,大活儿你什么时候接一下?”
茶爷笑道:“陛下召见你,你还是先进宫吧。”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队伍还在等着他,如果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了进宫的时间,沈冷觉得这当然没什么......他从来都不是个正常人。
于是他拉着茶爷的手往一边,一边走一边朝着队伍摆手。
队伍里的人都懵了,心说安国公这是干嘛去了?
茶爷也有些懵,被沈冷拉着手走,小心翼翼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沈冷:“我最近忽然醒悟了一个新技能。”
“什么?”
“开房。”
沈冷挑了挑眉毛:“这事我在半路上就考虑很久了,这里离咱家太远,回去一趟的话也不方便,还有孩子在,大白天的显得我多急似的......进城之前忽然间反应过来,我们可以去客栈啊。”
“这......”
茶爷的脸红的好像熟透了的苹果,还很烫。
“不太好吧。”
沈冷:“有什么不好的。”
两个
人迅速的躲开队伍跑到另外一条街上,然后选了一家特别大特别漂亮的客栈,看起来茶爷有些紧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
“咱俩是正经的吧?”
开好了房间之后,两个人进门的那一刻茶爷问了一句。
沈冷:“你的意思是?”
茶爷紧张的缩了缩脖子:“为什么我觉得咱俩现在这么不正经呢?”
沈冷把门关好,插好,然后就开始往下脱衣服......
茶爷往后躲了躲:“这样多不好。”
沈冷光着膀子一步一步走向茶爷,嘿嘿笑了笑:“小丫头,你是怕了吗?就喜欢你这怯生生的小样子......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茶爷一个过肩摔把沈冷扔到床上去了。
“废什么话啊。”
然后一个饿虎扑食。
肆茅斋。
皇帝已经和孟长安聊了好一会儿,他往窗外看了看,然后问孟长安:“沈冷到底干嘛去了?”
孟长安也看向窗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沈冷确实显得很失礼,皇帝让他回来之后先进宫,他却和沈茶颜手拉着手走了,孟长安总不能当着屋子里的内侍实话实说,内侍们私下里碎嘴子传出去多不好,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个合理的解释。
皇帝以为是有什么隐秘的事,于是摆了摆手:“代放舟,你先出去吧。”
代放舟连忙招呼了一声,带着肆茅斋里的内侍全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皇帝和孟长安两个人,然后皇帝又问了一句:“沈冷去做什么了?”
孟长安:“咳咳......臣......”
“说。”
皇帝看着他下了命令。
孟长安抬起手开始鼓掌,啪啪啪......
皇帝一怔:“你拍手做什么?”
孟长安还在鼓掌,啪啪啪.....
皇帝忽然间反应过来,然后扭头看向窗外:“以上朕和你的对话就当没有发生过。”
孟长安长出一口气:“是是是,臣遵旨。”
然后皇帝看了孟长安一眼:“朕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他抬起手鼓掌,啪啪啪......
“这么猥琐的手势,你居然想的出来?”
孟长安垂首:“臣......知错了。”
客栈,沈冷从床上往下爬:“我要进宫了......”
被窝里一直纤纤玉手伸出来,抓着沈冷的脚踝往上一拽,沈冷又被拉回去了。
“大活儿没完呢。”
中午。
肆茅斋,沈冷被皇帝命令在门口罚站。
皇帝和孟长安,赖成,老院长,庄雍,韩唤枝,叶流云还有窦怀楠他们几个在屋子里吃饭,叶流云是刚刚从京畿道回来的,窦怀楠也是奉旨回来的。
沈冷站在窗口,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了一下窗台。
皇帝正好看到这一幕,刚吃进嘴里的米饭差一点喷了,心说自己家的傻儿子,真特娘的没出息......这是打败了?
“滚进来。”
“是是是......”
沈冷连忙小跑着进了肆茅斋里边,皇帝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说的太直接,哼了一声说道:“不知轻重缓急,朕明明说过让你进城后先到肆茅斋来,你却先回家......这次就算了吧,朕念在你已经与家人太久没有团聚,既往不咎,下次再犯,必有重罚。”
沈冷:“多谢陛下恩典。”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坐下来吃饭。”
沈冷欠着屁股坐下来,哪儿敢看人啊,大家都抿着嘴乐呢。
皇帝道:“朕让你们陪着朕吃饭,一是很久没有与你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二是节省一些时间,下午朕还有事要处置,该说的在吃饭的时候说一下。”
他先看向窦怀楠:“明日起回内阁做事吧,暂时先领一个内阁次辅,再领一个雁塔书院副院长的虚职,回头的实缺朕自会另有安排。”
窦怀楠连忙起身跪倒在地:“臣谢陛下,臣遵旨。”
“坐回来吧。”
皇帝有看向叶流云:“朕让窦怀楠回来了,可是朕得让你走。”
叶流云早就有心理准备,他回来是暗中查同存会和薛城的案子,现在这案子已经没有必要牵扯这么多人都留在长安,陛下也是真的不想让他再回到江湖。
“安西都护府那边,韩唤枝和云桑朵已经给你打理的差不多,这十年来,朕不断往草原上派人,现在草原上的地方官员,一半是调派过去的,稳定局面的事已经不必再担心,韩唤枝不能去安西都护府,最合适的就是你,除了朕要给你安排的人之外你还可自己挑人,想带谁就带谁,朕都答应。”
叶流云起身叩拜:“臣领旨。”
皇帝嗯了一声:“安西都护府是重中之重,朕让叶抚边去给你做副手,两个月之前朕就已经让他先去那边安顿了。”
叶流云道:“其实臣做副手更好些。”
“朕自有安排,叶抚边领安西都护府副都护之职,还兼着西域镇抚使的差使,跟西域那些小国打交道,他会比你合适。”
皇帝缓了一下后看向韩唤枝:“从廷尉府选一个能干的千办调过去。”
韩唤枝垂首道:“臣已经安排好人选,千办方白鹿为人谨慎做事精细,可堪大任。”
“赖成。”
皇帝看向赖成:“回头让内阁拟旨,方白鹿调任安西都护府领军佥事,主军纪,刑律,法规。”
赖成道:“臣遵旨。”
皇帝说完后继续吃饭,吃了几口后看向沈冷:“你是还在等什么?嫌弃朕的饭菜不好吃?”
沈冷:“不是......”
皇帝:“那你为什么不吃?”
沈冷:“没筷子......”
皇帝一怔,看向门口:“代放舟!”
代放舟连忙进来,手里拿着碗筷,一脸的惶恐:“刚要给安国公送上去,陛下说正事,说正事的时候,奴婢得回避。”
皇帝笑了笑,让他把碗筷放下,然后看向叶流云:“你和叶抚边在安西都护府为朕撑五年吧,五年后朕会派人过去,黑武人一直都没有消停,心奉月死了之后,黑武内乱,征战不停,武新宇上书说黑武争势败了的异姓王朵慕尔带着十余万溃兵到了西北边界,你去了之后最主要的就是遏制黑武人向西域扩展,如果不遏制的话,打不过元辅机的朵慕尔那十几万人逃入西域的话,就会乱子更大。”
叶流云俯身道:“臣谨记。”
皇帝继续说道:“朕已经下旨,让禁军将军赫连冬暖过去帮你,方白鹿是都护府领军佥事,赫连冬暖是领军将军,若有大战,唐宝宝的西疆重甲也可调用。”
然后他又看向孟长安:“调你麾下的杨七宝过来,任职禁军将军。”
孟长安和沈冷都怔了一下。
陛下把杨七宝调回长安,这是为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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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长安城里小团圆
孟长安听陛下说完后看了沈冷一眼,沈冷也在看他,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理解陛下把杨七宝从东疆刀兵调过来的意义是什么,是真的只是调个人补入禁军,还是另有深意,但不管怎么说,杨七宝绝对够格。
禁军之中人才辈出,就算是调走了一个澹台草野一个赫连冬暖,能够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也比比皆是,把东疆刀兵孟长安手下最得力的战将杨七宝调过来,难道陛下觉得长安城里人手没有一个瞧得上?
两个人的对视,当然没有逃过陛下的眼睛。
“不用胡思乱想。”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澹台年纪也不小了,前阵子偶感风寒,虽然很快就好了过来,但看着比原来更苍老了些,这些天朕一直都让他在家休养。”
“澹台草野调到京畿道后,禁军需要补充更有经验的人进来,赫连冬暖再调走,年轻人提拔上来也会有疏漏,禁军和边军相比,更需要经验丰富老成持重的人。”
皇帝看向孟长安:“朕不止一次在你上奏朝廷的捷报中看到杨七宝的名字,既然你觉得是忠诚可靠之人,朕自然会重用。”
孟长安连忙起身:“臣谢陛下信任。”
皇帝放下碗筷,所有人也都把碗筷放下来,除了沈冷稍显有些不舍之外。
他还没吃呢。
皇帝看了他一眼:“吃你的。”
其他人也放下了碗筷,皇帝却没有说什么。
他起身走到窗口,站在那看着窗外说道:“信王的案子廷尉府要严查,沈冷说怀疑宇文小策会回到长安来,那就在长安城里好好翻一翻。”
韩唤枝垂首:“臣遵旨。”
皇帝道:“案子先别让百姓们知道,长安城里查人,让青衣楼的人去查。”
韩唤枝:“臣把人往鹿城那边调派一下?”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做主。”
“沈冷。”
“唔。”
皇帝叫了一声回头看,才看到沈冷满嘴都是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他还真的吃得下去......
皇帝看着他那样子就忍不住笑了笑:“没事,继续吃吧。”
“臣遵旨。”
沈冷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继续吃。
屋子里的人都坐在那听着皇帝说话,唯有沈冷似乎一点儿都不拘谨,好在他吃的很快,狼吞虎咽,没多久就吃了两大碗米饭,然后擦了擦嘴坐直了身子,就算是吃饭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听着皇帝说话,一字不漏。
皇帝不喜欢娇柔造作的人,他说让沈冷吃饭,沈冷若是推辞的话,皇帝反而不喜。
所以沈冷就尽快吃,用最快的速度吃完。
“你们两个在长安这段时间也不要只顾着陪老院长。”
皇帝道:“你们的才能不可浪费了,每人每天最少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到武院去授课,你们两个在长安城停留多久就去教多久,临出长安之前朕会安排你们两个所教授之武院弟子比试一场,不过朕许你们一个特权,你们刀兵缺人,水师更缺人,武院的那些新秀你们可以挑着带走。”
沈冷和孟长安连忙起身垂首:“臣遵旨。”
“朕帮你们挂个彩头吧。”
皇帝转身说道:“到时候你们两个教出来的人比试,谁赢了,谁可以先挑人,在对方的弟子里挑也行,然后朕会让武工坊分拨一万套甲胄兵械,胜者拿。”
沈冷问:“输了
的呢?”
皇帝道:“输了个的帮着胜者拿,胜者应该会说谢谢。”
沈冷:“......”
一个时辰之后,大将军府。
沈冷进门就看到小沈继和小沈宁坐在板凳上,无比乖巧的听着林落雨在讲故事,非但沈冷觉得不可思议,连茶爷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个混世大魔王什么时候这么乖巧过?尤其是小沈继,没到翻天覆地的年纪,经常干出来一些翻天覆地的大事。
让他乖乖的坐着听故事,这种事茶爷也不是没做过,在沈继看来,坐在那听大人讲故事是一件无比幼稚的事,幼稚的让他觉得还不如自己去玩会儿有意思。
他经常对茶爷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能不能像个大人?
茶爷要是母爱泛滥真的想讲故事了,需要三个小板凳,再加一根棍子,然后那俩就会乖乖坐下来,当然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乖乖坐着,心思指不定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茶爷讲完故事之后两小只就拍手鼓掌说精彩,茶爷拎着小棍端着茶壶离开,母慈子孝。
可是现在不一样,那两个小家伙是真的很投入的在听林落雨讲故事,明明他们和林落雨并不熟悉。
小沈宁听着听着就离开了自己的小板凳,蹭啊蹭的蹭到了林落雨的腿上,让林落雨抱着讲。
林落雨指了指自己另外一条腿,小沈继摇头:“我是男孩子。”
林落雨道:“男孩子是怕坐在我腿上面吗?那还不如女孩子胆子大。”
小沈继随即一屁股坐在林落雨腿上了:“我才不怕。”
林落雨看到沈冷回来了笑着点了点头,小沈宁有阵子没看到沈冷了,侧头看了看他,然后对林落雨说道:“这个人像我爹。”
沈继听到这话看了看沈冷,然后撇嘴:“就是。”
沈冷:“噫!”
沈继看向林落雨:“他在叫你?”
林落雨:“......”
沈冷:“家教这么不森严了吗?”
小沈继从林落雨膝盖上跳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抱拳俯身:“父亲。”
小沈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冷,跳下来学着小沈继的样子:“父亲。”
沈冷点头:“这还差不多,有东西送给你们两个。”
他把手里从半路买回来的点心水果递给府里的丫鬟,然后从怀里取出来两件东西,蹲在那看着两个孩子说道:“都不是小孩子了。”
他把手里的小猎刀递给沈继:“这个给你了,这是当初我和你孟长安叔叔分开的时候留下的礼物,也是你沈爷爷送给我的,现在我给你。”
小沈继眼神一亮:“好!”
沈冷把另外一把匕首递给小沈宁:“这个给你,这是懿贵妃送给父亲的礼物,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
小沈宁接过来看了看,有些嫌弃:“我要哥哥那个。”
沈冷问:“为什么?”
“因为不和他抢东西就很无聊。”
沈冷:“那你自己去抢,但不能伤着自己伤着哥哥。”
林落雨笑道:“哪有这么教孩子的。”
沈冷道:“孩子总是觉得父母给对方的更好些,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她愿意抢就去抢。”
他看向小沈继:“不要让着她。”
小沈继点头:“这把小猎刀不让。”
小沈宁嘟嘟囔囔的说道:“我
又不是真的抢,你每日都是练功看兵书,不然就用小木棍排兵布阵,哪里有空和我玩,我不和你抢东西,你都不理我。”
小沈继撇嘴:“幼稚。”
说完后看向沈冷:“父亲,孟叔叔说,什么时候你和他凑到一起之后,就一起教我刀术,娘说她的剑法不适合我。”
沈冷点头:“从今天开始父亲教你。”
他认真的说道:“但你不能因为觉得太吃苦而坚持不下去,当初你娘是怎么教我的,我就怎么教你。”
小沈继:“没少挨揍?”
沈冷:“她敢......”
刚说两个字,茶爷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看了看沈冷,沈冷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你娘是对的。”
孟长安一家也要住在沈冷家里,虽然他在长安有府邸,可是孩子们都愿意到沈伯伯家里来住,所以他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一家人过来了。
沈冷看到孟长安进门,笑了笑道:“你看你,来就来吧,还空着手。”
孟长安瞥了他一眼:“饭快好了吗?”
沈冷:“......”
不多时,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来,沈先生扶着老院长从车上下来,沈冷和孟长安连忙迎接出去。
沈先生笑着说道:“本来我想搬过去和老院长住,但是嫌弃他那个院子太小了,索性把他接过来,这里人多热闹,也能让老院长抽空指点一下孩子们学业。”
老院长笑道:“不白教,得有学费。”
沈冷道:“先生只管说。”
老院长道:“一日三餐即可。”
然后看到了茶爷,立刻又追加了一句:“她做的不算。”
茶爷撇嘴道:“先生这般看不起人,今夜的饭菜我做了,先生要是觉得不好吃,算我输。”
小沈继抬手拉了拉茶爷的衣袖:“娘亲,咱们在东疆的家里,你放在厨房的那个小册子忘记带回来了吧,就是父亲教你怎么做菜的那个小册子。”
茶爷怔住,立刻说道:“明日我再做,今天让给沈冷了。”
住进来这么多人,沈冷的水师大将军府里就显得格外热闹,这个季节正是长安城气候最舒服的时候,晚上点好了灯火,一大家子人坐在院子里吃饭,微微有些夜风送来清凉,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肆茅斋。
皇后给皇帝剥了一颗糖,皇帝看到糖果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小星星,他是真的喜欢吃甜的东西,可是吃了胃就会不舒服,所以皇后管的格外严。
“这是为什么?”
皇帝张开嘴,皇后把糖放进他嘴里:“说好了,三天只能吃一颗糖,你昨天刚吃过对吧。”
皇帝道:“对啊,所以这是什么特别奖赏吗?”
皇后摇头:“不是,是因为我要住到宫外去了,茶儿要照顾老院长和沈先生,所以不太方便住到宫里来,那就只好我住到她家里去,这是你后三天的那颗糖,提前给你。”
皇帝:“啊......你是皇后了啊。”
皇后道:“不是皇后的时候我都能去,是皇后就不能去了?”
皇帝:“也不是不行......偷偷去吧,不要让人知道了皇后住在宫外。”
皇后笑道:“知道。”
她笑着说道:“还有一颗糖,你要不要吃?”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来,拉着皇后的手:“唔.....我们去偷偷的吃。”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揍他!
廷尉府没有停止对薛城的调查,沈冷数次向皇帝进言要求继续深挖,可是薛城和常月余死了之后,其实很多事是真的断了线。
皇帝命韩唤枝和青衣楼明里暗里配合调查,现在最主要的是把那个叫宇文小策的人找出来,虽然沈冷并没有真凭实据,但他坚信宇文小策这样的人此时此刻应该就在长安。
老院长住到了沈冷的大院里,每天还都要去书院,毕竟放不下,好在沈冷的水师大将军府距离书院也没多远,每日他和孟长安都陪着老院长坐车回去,然后两个人再去书院对面的武院授课,两个人授课结束后再陪着老院长回将军府。
“我这几日一直都在想。”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出了书院后溜达着去武院,他一边走一边对孟长安说道:“凡事不管有多复杂,不要去想过程,只想对手要什么,只问结果,忽略掉对手布置出来的那么多迷局,其实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孟长安点了点头:“如果薛城和常月余是宇文小策故意出卖的,甚至甲子营进攻燕山都是他布局之中,而且还安排了人在甲子营进攻的时候趁乱杀了薛城和常月余,那么宇文小策这个人确实足够阴狠。”
“连主子都杀,老友兄弟也杀。”
他看向沈冷:“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沈冷接话道:“要么薛城不是他真正的主子,要么就是他找到了新的主子,林落雨说宇文小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视线,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故意暴露出来大开山和燕山之中的私兵,以此来断了朝廷的追查。”
“他把近万人的私兵暴露出来,之前薛城又已经假死,这符合我的推测,他是在弃车保帅,可是得知薛城真的死了之后我才明白过来,我还是低估了宇文小策,那一万私兵不是弃车保帅的车,薛城才是。”
孟长安道:“只是现在已经没办法能轻易的再推测出来,那个帅到底是谁。”
“按照弃车保帅的思路。”
沈冷继续说道:“所有弃掉的都是小的,是为了遮掩更大的。”
他看了孟长安一眼:“那有没有可能,薛城是车,那一万私兵也是车?”
孟长安脚步一停,脸色都变了变。
“连环的弃车保帅。”
沈冷道:“弃了一万人私兵,而那一万人大部分都是宇文小策招募到的水匪山贼,对他的忠诚度没那么高,弃掉这些人是保护更多的私兵,保护能战之兵,就如同弃掉薛城是为了保护更高层次的人。”
孟长安摇了摇头:“未必是更高层次的人,也可能只是宇文小策找到了新主子,而且他觉得薛城已经威胁到他自己了,薛城再不死,宇文小策和他的新主子就会被牵连出来,从之前的事判断,薛城确实做错了事,以至于暴露了不少人,宇文小策借助朝廷的手除掉薛城,是为自保。”
沈冷回忆了一下在安城县的时候,安城县的百姓们对宇文小策的评价何其之高?
现在想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可怕的东西。
“等等消息吧。”
孟长安道:“韩大人已经调遣大批人手分散到了京畿道各地,京畿道之内的所有大山都仔细查一查,他们如果要藏兵只能是山里。”
沈冷问:“那你觉得,最有可能藏兵的地方是哪儿?”
孟长安想了想,回答:“还是燕山。”
他看向沈冷认真的说道:“我按照你说的,宇文小策这个人的行事手段和风格来推测,最有可能藏兵的依然是燕山,他已经把燕山山匪的营寨故意暴露出来了,所以从常理上我们不会再去怀疑燕山,再想想你说的转移视线,真正的大队人马可能就在燕山,以暴露小的那部分来换取大的那部分平安无事。”
沈冷道:“回头把你想到的告诉韩大人。”
孟长安道:“韩唤枝未必想不到,他是专门做这个的,会比我们想的更精细。”
与此同时,廷尉府。
韩唤枝把聂野叫过来,在书房中,他递给聂野一块令牌:“发现私兵的燕山那一段属于来水县,大山连绵不尽,山中可藏人的地方太多了,况且来水县燕山段在原来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山中有诸多残缺不全的堡垒和烽火台。”
韩唤枝道:“周时候,燕山就是国境,周建国初期就在燕山上修建长城以抗蛮族,何止是来水县那一段,京畿道内的整条燕山山脉上都有周古长城,而在这些古长城下,都有藏兵洞。”
聂野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带人去把燕山走一趟。”
韩唤枝点了点头:“不要怕耗费时间,你从这往北走,带着你的人,到了燕山峡之后往西一路查过去,半年走完就查半年,一年走完就查一年,我给你的是都廷尉令牌,可以调动地方厢兵官府差役,三品以下的官员,见此令牌都要无条件的配合你调查。”
他看着聂野说道:“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在北疆有过很长时间做斥候的经验,你最合适。”
聂野抱拳俯身:“属下定尽全力。”
韩唤枝嗯了一声:“除了你那一队人之外,我还会让青衣楼挑选一批高手跟着你,切记......若有发现,不可轻举妄动,立刻回来禀告。”
聂野嗯了一声:“属下谨记。”
韩唤枝点了点头:“去吧,有什么问题,出发之前尽量想周全,然后来告诉我,我都会为你解决。”
聂野再次抱拳行礼,然后转身出门。
周时候,中原皇权控制范围没有现在这么大,燕山就是北疆边关线,古长城绵延数千里,为了抵御蛮族南下入侵,周皇朝曾经在燕山一线布置重兵六十万,借助长城,兵力可以迅速支援调动。
而古长城一线,山中修建的藏兵洞多如牛毛。
韩唤枝也是思考了良久,想法大抵上和孟长安相同,宇文小策不是没有可能以牺牲燕山那三四千山匪的代价来保住更多的私兵。
虽然从常理上理解,并不存在这样的事,可韩唤枝已经不敢掉以轻心。
周灭之后,大楚兴起,楚国一口气将北部边境推出去两三千里,所以周时候修建的燕山长城就失去了作用,逐渐荒废。
楚几百年,宁几百年,加起来已经近千年没有在燕山驻军,那些城墙,烽火台,藏兵洞早就已经荒废了。
宇文小策再大的本事,可以把人藏起进去,怎么养活?
往古长城上运送粮食物资所用的那几条进山的兵道也都已经没了,藏在燕山里的人吃什么穿什么?
然而不得不小心,不得不细查。
大宁,西北边疆。
唐家大院。
叶抚边坐在院子里和唐家老太太聊天,他到西北已经有十来天,这些日子都是在忙着关于安西都护府的事,好在唐家出力甚巨,安西都护府已经基本成型,而安
西都护府所在,就是唐家负责监督建造的那座边城,前太子李长泽曾经也在这做过半年的苦力。
朝廷选择将安西都护府放在此地之后,将此城改名为西塔城,唐家奉旨将训练的一万两千名新军调配到了西塔城内。
“我来之前陛下不止一次说过,让我替他谢谢唐家如此尽心尽力,才能这么快将安西都护府的事筹办好。”
叶抚边说完之后,唐老太太连忙起身:“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叶抚边也跟着起来,扶了老太太一把:“老夫人不用如此,你这样,我都跟着慌了起来。”
老夫人道:“陛下交代下来的事,唐家上下,不敢懈怠,好在总算是没有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叶抚边刚要说话,从外边急匆匆跑进来一名士兵,跑到老夫人不远处俯身说道:“老夫人,边关派人紧急送来军情,黑武异姓王朵慕尔的残兵还在往西南方向过来,看样子是想从我们的边关外边过去直奔西域。”
老夫人起身说道:“他想过去?陛下的意思可是不准他过去。”
她回头吩咐了一声:“丫头,给我取战甲来!”
老夫人的孙女唐果立刻跑出来:“祖母,你这是......”
老夫人道:“愣着干嘛?敌人都要从我们唐家守着的边关外边过去了,难道还能看着他们跑去西域祸害?一旦朵慕尔的残兵进入西域,已经被大宁打残了的西域诸国根本挡不住,朵慕尔瞬间就能在西域立足,会得到大量的金银物资,也就有了源源不断的兵源,这种事,我是不答应。”
她看着唐果道:“取战甲来。”
叶抚边连忙说道:“老夫人不可轻动,交给家里年轻人就好。”
“都嫌弃我年纪大了吗?”
老夫人哼了一声:“那我就更要去,偏不服老。”
她张开双臂:“穿甲!”
她大声说道:“传令下去,唐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凡能战之人,半个时辰之后校场上集合,超过时辰者,按军律处置。”
“是!”
亲兵应了一声,跑出去传令。
叶抚边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对唐家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这就是唐家,大宁立国已经数百年,那么多位帝王,从没有一人怀疑过唐家,唐家在的大宁的地位也依然那么重要,哪怕唐家自己不断的压着自己家里的年轻人,不许他们出头,可唐家的分量依然无人可比。
不到半个时辰,唐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二百余人在校场集合,盔甲穿戴整齐,胯下战马雄骏,掌中兵器森寒,人人肃穆。
老夫人登上校场高台,一身铁甲看起来让她如同回到了几十年前时候,英姿飒爽。
“唐家的人以镇守大宁西北边疆为使命,先祖曾说,唐家不灭,西北不丢,今日,黑武顽敌要从唐家镇守的边关之外经过,我问你们,若先祖还在,他会如何说?”
她提到的先祖,自然说的是太祖皇帝陛下的结拜兄弟唐匹敌。
老夫人问了一句,先祖会如何说?
校场上唐家的男人们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揍他!
老夫人哈哈大笑,伸手:“牵马来!”
一身戎装的唐果将战马牵过来,老夫人一掠上马,依然矫健。
“随我出征!”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老夫人的杀气
大宁西北边关原本最靠外的是兴宁关,西塔城修建好之后西疆最外边城向西北方向推移了四百里,像是一根楔子一样戳在西域,有西塔城在,附近几个小国尽在大宁边军俯视之下。
黑武异姓王朵慕尔在决定退向西域之前,并不知道大宁在这修建新的边城,如果知道的话他可能会绕路更远些,当然也要看背后追兵给不给他机会。
黑武内乱,朵慕尔一直都没有参与与大宁征战,占据黑武西南一隅的朵慕尔保存了自己的实力。
心奉月死后,朵慕尔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倾尽全族之力,拼凑十五万军队向星城方向进军,可是他低估了鬼月人的战力,在距离星城大概六百里的托儿加河,他的军队被元辅机和仆月的军队击败,损失兵力五六万人。
大败之后,他想退回自己的封地,结果元辅机下令让黑武将军纯木率军八万一路追击,朵慕尔退回封地后本以为可以借助地利之势严防死守,结果连战连败,族人大量被杀,他无奈之下,举族西迁。
他下令族中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全部从军,又拼凑出来十余万人的军队,保护着老弱妇孺一路往西南方向撤退,因为已经太靠近大宁边疆,所以纯木也不敢追的很近,只是远远的跟在后边监视,寻找战机。
黑武现在整个国家之内战乱频繁,国力大为受损,可是根基还在,元辅机又是连战连胜,获得了黑武大批贵族的支持,入主星城已成定居。
大宁北疆大将军武新宇曾经请旨,问陛下是否可以趁势向北继续进军,陛下的旨意是让武新宇酌情处置,若可趁势歼灭黑武散兵就打,切勿冒进,因为地理上的原因,大规模进军已经不合实际。
如今大宁北部边疆在珞珈湖,黑武人在珞珈湖以北修建新的边城以抗宁军,就算武新宇率军攻破黑武防线,再往北进军就会变成孤军。
距离珞珈湖大宁边城最近的适合驻军的黑武城池也在数百里之外,所以武新宇要想进军的话,先要攻破黑武南院大营,然后驻军数百里之外,这支驻军,极有可能被黑武人围困,连救援都没办法。
不是大宁已经没有实力继续北伐,而是要考虑得失。
朵慕尔一路艰难西行,虽然他被纯木打的狼狈不堪,可是以他现在的兵力,绝对可以在西域搅动风云,靠近西塔城的是原本西域后阙国,被大宁杀的支离破碎后,后阙国分裂成了十几个小国,原本就不大,现在更散碎。
甚至一城就可称国。
大宁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反正不管分成多少个小国,都会恭恭敬敬的对大宁称臣,那些西域人还是有钱,所以大宁从中获利不少,粮食,布匹,皮子,茶叶,除了铁器之外,都可以卖给他们。
国与国之间的事,本就没有什么一目了然的正邪之分,西域越乱对大宁越有好处。
可若是朵慕尔杀入后阙国内,那十几个小国加起来都未必打得过朵慕尔,哪怕朵慕尔也是残兵败将。
西塔城。
老夫人带着二百余名唐家的子弟率领三千战兵进入城门,城中原有分配过来的兵力一万两千,不过都是新兵,还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
“祖母大人。”
西塔城将军唐盛看到一脸的惶恐:“你怎么亲自来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活动活动筋骨而已,你就当我是遛弯溜达出来的远了点。”
她问:“敌情如何?”
唐盛道:“朵慕尔现在大概有兵力十万,不过有一小半是半大的孩子,战力不足,除此之外,他还带着族民数十万,所以显得声势浩大。”
他将地图在老夫人面前展开:“他们现在在这。”
他在地图一处点了点后继续说道:“虽然朵慕尔的士兵不足为虑,十万之众,善战者也就三分之一,可是......他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到了绝路的人会拼命。”
老夫人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无路可走了,后边就是纯木的追兵,还是大胜之师,已经把朵慕尔的人打的怕到骨子里,所以他们才会宁愿冒险去西域举族迁徙,也不愿再与纯木继续打下去。”
老夫人问:“关于纯木可有什么情报?”
唐盛回答:“不是很清楚,如果不是他率军追过来的话,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善战之将,已知的传闻此人是元辅机多次提拔的人,从一名校尉,只一年提拔为三品将军,我推测,一是此人是正经的鬼月族人,提拔这个人是为了安鬼月族人的心,二是因为这个纯木确实是个将才。”
老夫人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朵慕尔已经派人联络过你了吧。”
“是。”
唐盛回身,把亲兵手里拿着的几封书信递给老夫人:“朵慕尔两天连着派人送来四封信。”
老夫人点了点头:“信我就不看了,你说吧。”
唐盛道:“朵慕尔的意思是,希望大宁能对他网开一面,放他的族人到西域去,他愿意起誓保证,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他都是大宁的臣子,愿意将大宁视为母国,他还说如果我们有什么条件的话尽管提,只要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会答应,另外,他还迫切的希望能派遣手下人来和我当面详谈,不过我拒绝了。”
老夫人笑道:“朵慕尔走投无路,按理说是能压榨他一点好处,可是他现在自己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好意思说能力范围之内,他有能力个粑粑。”
“上城墙。”
老夫人指了指,大步迈了出去。
她虽然是一位妇人,可是言谈举止行事作风处处都透着一股风采,别说是寻常男人,整个大宁之内,能比得上她这风采的将军也屈指可数。
要说气势,如今的四疆大将军都不行,还在任的,也就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可以与之相比。
除了他之外,哪怕是以老成持重而被陛下赏识的叶景天,以冷静果敢著称的武新宇,都显得嫩了些,至于孟长安和沈冷,那就更嫩了。
城墙上,老夫人举起千里眼往东北方向看了看,能看到大概二十几里外的营地,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大蘑菇似的,朵慕尔的人不敢再贸然往西走,唯恐大宁边军出击。
老夫人举着千里眼往更远处看,看不到黑武人的追兵,纯木不是个蠢货,他当然知道,如果他再靠近,大宁立刻就会和朵慕尔联手先把他干掉,相对来说,大宁当然更愿意打鬼月人。
他也愿意看到这三方对峙的局面,反正三家都难受。
“朵慕尔的祖先是从咱们草原上叛逃出去的,那时候楚国中期,草原上叛乱,各部族纷纷举兵
,楚国朝廷启用年轻的将军徐驱虏率军平叛,朵慕尔的祖先就是被徐驱虏击败,带着部族跑到了黑武人那边,为了招降更多的草原部族,当时的黑武汗皇把他的祖先当成表率,破例封为异姓王。”
老夫人提起过往侃侃而谈,可见学识渊博。
“朵慕尔本来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和他祖先一个德行。”
她转身看了看唐盛:“让朵慕尔自己来,如果他有胆子来,我就给他个机会击败纯木。”
唐盛问:“他有胆子自己来吗?”
老夫人道:“当然没有,但是他八成会选一两个自己的孩子送过来当人质。”
唐盛问:“那我们怎么应对?”
老夫人哼了一声:“他自己都要跑路了,吃不上穿不上的,把孩子送过来让我们给养他着?想的美!女人倒是可以养一养。”
她一边看着外边地形一边说道:“他愿意自己来见我,我就和他商量一下联手击败纯木的事,他不敢来,或是叽叽歪歪的要送个儿子过来,那我就只能让他明白卖儿子没用。”
她伸手指着城外吩咐道:“唐玮。”
唐果的大哥唐玮上前一步:“孙儿在。”
“给你三千人,出城,把队伍摆在朵慕尔大军的正面,你敢不敢?”
“敢!”
唐玮伸手接过来令箭:“现在就去!”
“唐启,唐欢,唐尧,唐铁。”
四个少年出列。
“孙儿在。”
“你们四个,各带五百游骑在唐玮大营两翼安营。”
“是!”
四个唐家少年同时抱拳,转身下了城墙。
“唐盛。”
老夫人看向唐盛,唐盛立刻垂首道:“孙儿在。”
“派人去给纯木送一封信,问问他愿不愿意与我联手击败朵慕尔,如果他愿意的话,告诉他,约定个时间,我将出兵与他前后夹击,平分了朵慕尔部族。”
唐盛问了一句:“可纯木未必会来,他大概会觉得有诈。”
“希望他不来。”
老夫人笑着说道:“我给他送一封信就是不希望他来,不然的话我怎么一门心思收拾朵慕尔,你们看到了没有......朵慕尔带着的部族中,至少有数万大闺女,西北这边阳盛阴衰太多年,我都跟着揪心,打光棍的汉子们太多了,大宁西北寒苦,闺女们都愿意远嫁出去也不愿意留在当地,长此以往,你们这些汉子们对着镜子看自己都快觉得眉清目秀了,老太太我给你们踅摸点媳妇过来。”
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全都笑起来。
老太太说道:“我就喜欢草原部族的闺女,漂亮又能干,要是一战扒拉过来十万女子,我也算造福地方了。”
叶抚边在旁边听的都想笑,可是笑着笑着忽然背脊一寒。
他才反应过来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要想把朵慕尔部族中的女子带回大宁,那就得杀光他们的男人。
老夫人笑谈中,已经给这一战定了目标。
这位老夫人,杀气真重。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夺妻之计
西塔城。
朵慕尔再次派来使者,希望能够面见老夫人,可是老夫人说了,除非朵慕尔亲至,不然的话她谁也不见,使者在门外大喊说他们大埃斤愿意把他的长子作为人质留在西塔城以示诚意,一点都没出乎老夫人的预料。
当时站在城墙上,守军喊了一声不给你养儿子就把人赶走了,如果闺女媳妇的愿意送过来,我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把使者气走了。
“兵力调动需要多久?”
老夫人站在沙盘前边问了一句。
唐盛道:“几天前,斥候把朵慕尔所部向西迁移的消息带回来之后,我就已经安排人尽快把消息送到西疆大将军府,然后也派人立刻通知山北道丙字营战兵将军李仍然,如果丙字营即刻调动的话,大概赶过来需要十天。”
“十天。”
老夫人眉角微微抬了抬。
山北道太大了,大宁最大的道是辽北道,其次是山北道,山北道的面积大概与京畿道相当,差不多顶的上五个东蜀道。
消息送过去就要六七天,按照时间推算这会也就是刚刚送到,丙字营立即开始准备的话,没有两天所需物资不可能准备齐全,事实上,可能需要至少三天。
三天之后五万余战兵再加上四万余辅兵,这么大庞大的一支队伍行军的速度可想而知,所以十天丙字营能赶到已经是按照最快的速度推算了,老夫人推测,丙字营赶到西塔城,大概需要十五天。
而西疆重甲移动速度更慢,西疆大将军唐宝宝得到消息立刻赶来的话,也需要十五天,况且老夫人也没打算让唐宝宝带兵过来。
“兴宁关的兵力什么时候能到?”
“实在是赶巧了。”
唐盛道:“因为西塔城建成并且被定为安西都护府所在,兴宁关就不再是大宁最西北的边关,所以大将军唐宝宝之前下令,给兴宁关两万四千守军放了特假,让他们轮换回乡探亲,留在兴宁关的兵力是常备兵力,只有六千,调过来的话,三天可到。”
老夫人站在沙盘前沉默了一会儿,用木棍指着沙盘说道:“兴宁关只留一千人,五千兵力带一万人兵械赶来支援,两天必须到。”
唐盛垂首:“是!”
老夫人继续说道:“距离这最近的三座边关,兴宁关,西宁关,盐湖城,这三地都要求援。”
“是!”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三地援兵,快的两天,慢的五天,五天之后,西塔城可有四万兵力,现在只有一万五千,我不想打大仗,但是必须按照打大仗来准备。”
唐盛道:“朵慕尔等不了五天,今天不见他的使者,明天不见,后天他必会率军向西突进。”
老夫人嗯了一声:“其实一万五千人也不是不够,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调集其他三关兵马过来,我也不打算给朵慕尔两天时间了。”
她看向唐盛:“城外已经布置了五千兵力,三千步兵,两千轻骑,朵慕尔两天之内不会动手,他还会再努力一下,看看怎么能打动我......”
唐盛问:“祖母的意思是?”
“让他送过来五万大闺女小媳妇。”
老夫人耸了耸肩膀:“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这一战的目标就是给西北边疆的将士们找媳妇,看朵慕尔给不给,不给你们就继续光棍着吧。”
唐盛:“呃......”
老夫人道:“明日朵慕尔的使者再来,就告诉他,选出五万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女子送过来,人送到,咱们就放行让他过去。
坐在一边的叶抚边楞了一下,心说莫非自己之前想错了?他昨日听老夫人说要抢大闺女的时候,以为老夫人是要一战毙敌,把朵慕尔部灭了,此时老夫人的意思竟然是,送过来人就放朵慕尔走。
“老夫人。”
叶抚边试探着问了一句:“真的放?”
“他要是敢给,我就真的敢放。”
老夫人笑了笑:“我可不想嫁过来的媳妇儿们是带着仇恨来的。”
叶抚边更加不懂了:“可是,这一战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朵慕尔不进西域吗?”
老夫人笑道:“他们去不了,等等看吧。”
叶抚边一脸的不解:“等等看?”
老夫人道:“我刚刚是不是说过,西塔城里这一万五千兵力就足够了?”
叶抚边道:“是说过,可是......老夫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我不懂军务,确实看不出来老夫人这是什么计策。”
老夫人笑道:“你媳妇要是没了,你急吗?”
叶抚边一怔。
第二天,不出老夫人预料,朵慕尔果然又派了使者过来,这次是带着厚礼来的,估计着也真的算是大出血,朵慕尔现在倾家荡产都拿不出多少好东西来,使者带来的礼物足足十几口大箱子。
然而,西塔城的城门还是没开,西塔城守将唐盛站在城墙上朝着他大声喊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埃斤,我们只有一个条件,献出至少五万名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只要你们把人献出来,我们绝不再阻拦你们西进。”
使者都懵了:“啊?”
唐盛道:“我说的足够清楚了吧,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朵慕尔所部,献出五万年轻女子,西塔城宁军绝不阻拦你们继续向西。”
使者虽然不懂是为什么,可只好带着这个口信回去了,随他一块来的人也都是面面相觑,百十个人百十脸懵波一,但是怒火很快就在这百十个人心中燃烧起来,宁人这次过分了。
朵慕尔部营地。
使者已经回来将近两个时辰,朵慕尔还是没想明白,他看向手下人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只要女人?”
可是没人能给他答案,这个要求确实显得很奇怪,但又给了朵慕尔部族希望。
他在帐篷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这一点都不像是宁人的风格,他们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宁人......真的会只要我献出五万年轻女子,他们就不阻拦了?”
使者道:“西塔城的守军将领唐盛是这么说的,亲口说的。”
朵慕尔道:“宁人强横,但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们大部分时候说话算话。”
手下人道:“可是,这样以来,岂不是太屈辱了些?”
朵慕尔忽然间反应过来:“消息不要让部族百姓知道,更不可让士兵们知道!”
“啊!”
使者连忙变了变:“可是已经晚了吧,属下回来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跟着他去西塔城的那百十个人,一百张嘴,口口相传,没多久整个营地里就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女人们的哭声响起来的很快,刚过了午后,营地里的哭声就已经连成一片。
愤怒的士兵们开始离开军营回到自己女人身边,让他们献出自己的女人,妻子,姐妹,献出至亲之人来换取自己的平安,对于这些部族的男人们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是武士,武士不能如此受辱。
“大埃斤!”
手下人急匆匆的
跑进帐篷里,脸色雪白:“四周各营地的士兵们大批的回到族人中,左翼一万五千兵力,回来了足有一万人,右翼一万五千,回来了只怕更多,中军的士兵们也在大规模的离开。”
朵慕尔脸色大变:“中了宁人的奸计!”
他大步往帐篷外边走:“召集所有将领和部族长老到我大帐外边来,我要告诉他们,我绝不会献出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女儿,我要与宁人决一死战。”
他的护卫们连忙分派出去召集人,可短短半天的时间,整个营地都乱了。
何止是那些普通士兵,如果他们的大埃斤真的要选择向宁人屈服,献出至少五万年轻女子,那些小首领,那些将军,那些贵族,他们的家眷也都跑不了,不然哪有那么多年轻女子。
营地一乱,再想恢复就难了。
“报!”
一队斥候从远处飞马而来,斥候队什长跳下战马:“大埃斤,宁军进攻了!”
朵慕尔的眼睛骤然睁大,立刻喊了一声:“吹角!”
中军这边呜呜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可是立刻集结起来的士兵却并没有多少,很多人已经不愿意再为朵慕尔卖命,他们只想回去守着自己的妻女。
营地右翼,还在坚守的部族士兵只有两三千人,宁军万余轻骑呼啸而至,所以在那一刻,右翼的部族士兵选择了逃或是投降,败兵下意识的往中军这边冲,整个大营更乱了。
那一万名宁军轻骑突入左翼,追杀残兵,一口气追杀到了中军大营,杀敌两千余。
而在队伍正面,唐玮的军队也开始向前移动,虽然只有五千人,可是也显得声势浩大,看起来像是有万余人似的。
老夫人也在队伍中,数十名唐家子弟将她护住。
“去喊话。”
老夫人笑了笑:“朵慕尔已是必败无疑,这一战打完了之后,派去西疆重甲大营和丙字营的人可以追回来了,追不上就让追过去的人告诉重甲和丙字营不用来了,但是西三关的兵力要调动过来。”
唐家的人催马向前,骑着马在朵慕尔所部的阵前来回呼喊。
“大宁愿意开放城关,只要你们诛杀朵慕尔及其亲信,诛杀所有领军将军,大宁将会接纳你们,打开西塔城的城门放你们入关,还会分给你们土地,分给你们粮种,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宁人了!”
这样的喊话不停,轻骑在朵慕尔中军营地外边里来回奔驰。
“朵慕尔打算让你们献出妻女,你们愿意吗?连我们宁人都觉得他不耻!你们只需杀死朵慕尔及其亲信,放下兵器投降,大宁给你们家园!”
宁军后队。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成了,只是白让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开心了,以后你们还得继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清目秀,但是,彼此之间,还是尽量少觉得对方眉清目秀吧,不好不好......”
叶抚边哈哈大笑:“老夫人妙计无双。”
老夫人摇头:“如果不是西疆这边确实缺人,地广人稀,我也不会这么安排,这不是我们唐家先祖领兵作战的风格......西塔城需要屯田啊,我得为安西都护府的口粮考虑,几十万朵慕尔部众归降的话,那么西塔城外的屯田就好解决了,况且还要修路,让朵慕尔部族的男人们去修路吧。”
朵慕尔死于乱军之中。
四十余万朵慕尔部众归降大宁。
老夫人看向更远的地方,想着要不要搞一搞黑武人?
......
......
【似乎已经在好转了,祝大家平安。】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回信
西塔城。
接收朵慕尔部族的事足足持续了四五天的时间,给这些人暂时的安置,清点人数,还要保证他们不破坏规矩,总结起来不外乎四个字......恩威并施。
唐家的老夫人说雄才大略不为过,可这也着实是因为西北边疆真的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老夫人再怎么心灵手巧,手里没有东西也没办法创造出巧夺天工的神迹。
西塔城是修建好了,可是作为安西都护府所在,周边的大量设施都没有建好。
最当务之急的就是路,现在西塔城只有一条修好的路通向兴宁关,没有平坦大道,大宁其他各地的边军就没办法快速支援过来,后续的物资也没有办法及时运送。
“人数清点出来之后,立刻分派出去,不能留在西塔城太久,久则生乱。”
老夫人坐在大帐主位上,又是将近一夜没睡,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太好,可是言谈依然清晰,思路依然顺畅。
“唐玮。”
“孙儿在。”
老夫人吩咐道:“给你三千人,分批押送壮丁去修路,告诉他们,大宁的民工拿多少工钱他们就拿多少,唐盛,你分派人手把那些老弱妇孺都送去西山湖屯田。”
她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这些人心思没那么稳,让他们知道了西塔城边军真正的数量之后,他们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
唐盛和唐玮两人立刻领命:“我这就去办。”
老夫人点了点头:“不要太强势,从他们这些人中选德高望重者出来,给他们好处,厚利,让他们协助你,给他们画大饼,不要怕大,得勾人。”
她起身:“身子骨着实是不行了,我去休息一会儿。”
其实何止是昨夜,老夫人担心一下子接纳数十万人进来会出乱子,这几天几夜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
叶抚边连忙说道:“老夫人快去休息,下边的人会把事情都安排好。”
老夫人笑着说道:“不敢放松啊,陛下把西塔城定为安西都护府府城,这里太特殊了,大宁的疆域全图就像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而西塔城是盾牌后边刺出来的枪锋,在都护大人就职之前,我得把所有该准备的事都准备好。”
叶抚边心中感慨万分,陛下一直都说老夫人可敬,叶抚边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所以并不清楚老夫人的性格和行事,可是这半个月来,他接触之下才深切感悟,老夫人这样的人,不但值得他尊敬,值得陛下尊敬,也值得大宁所有百姓的尊敬。
何止是老夫人,唐家上下,都值得这样的尊敬。
老夫人被孙女唐果扶着要去休息,走了几步后忽然摇晃了一下,然后就软倒了下去,扶着她的唐果惊呼了一声,一把将老夫人抱住。
这一下,所有人都吓坏了。
三个时辰之后,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屋子里很多人都在屏息静气的看着她,见她眼帘微动,床边的医官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老夫人是太辛苦了。”
医官连忙说道:“千万不要再操劳,只管躺在这休息。”
老夫人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笑起来:“我是不是把你们吓了一大跳?”
唐果的眼睛红红的,点头:“吓坏了。”
夫人嗯了一声:“都安心,我睡着了都没有梦到你们的爷爷,说明他还不想让我去见他呢,那个老东西八成一点儿都不想我......不过也好,他不想我,我就多活几年替他守着这大宁西北。”
她闭上眼睛,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些。
“他最放不下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大宁西北边关。”
老夫人闭着眼睛说道:“我其实哪里有什么才能,哪里有什么本事,只是做事之前都会想一想,若是他还在,他会怎么做?”
她已年迈,可是他走的时候,她还是他的笨丫头。
他走了,她得把唐家的大旗扛起来,她得做他一直都在做的事,笨丫头一点一点变成了人人敬仰的老夫人。
所以这个笨丫头变了一个人似的,更坚强,更勇敢,更细腻,唐家的家主走了,可她努力让唐家人的精神支柱没有倒下去,她从那个时候开始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被别人依靠的人,而不是如以往那样,她只依靠着他。
“死老头子......”
老夫人喃喃自语:“也不怕我累着,还不来接我......”
“不来就不来吧,多少年都没有梦到过了,就不知道偶尔回来看一眼?看一看,我把家替他守的多好,看一看,我把边关给替守的多好,然后夸我一句......丫头,干得不错。”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很小。
屋子里的人,全都红了眼睛。
老夫人就是这样的老夫人,第二天一早又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她早早的起来,在院子里开始练功,虽然不似年轻时候那样轻灵飘逸,打的也是五禽拳,可是看得出来依然矫健。
这五禽拳是他教她的。
他认识她的时候,他已是中年,她还是十几岁的少女,他娶她的时候,鬓角已有白丝,而她年华豆蔻。
她多少次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打五禽拳,然后笑话他已经老了,打的都是老人才会打的健身拳法,那么正经的他也会说上两句不正经的话,比如说他自己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她总是会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他总是会认真回答,贪慕你年轻貌美。
他也会反问,你喜欢我什么?
她总是会认真回答,贪慕你位高权重。
两个人说着最世俗的话,却谁也不世俗,那时候多少人说她真的是贪慕位高权重才会嫁给一个比他大二三十岁的男人,那时候多少人说他贪慕少女美貌才会娶这样一个小他那么多的女人。
老夫人打着五禽拳,一板一眼,都是他的样子。
那一年,她初嫁。
他坐在窗口读书,安静的像个画中人,虽然他脸上已有皱纹,可是眉目依然俊朗,而还是个小姑娘的她就站在他身后,给他头发绑上红绳梳起小辫,他看他的书,她胡闹她的胡闹。
他率军出征,她必会跟随,穿上亲兵的甲胄,佩戴亲兵的战刀盾牌,两军阵前,他伟岸,她飒爽。
西北有这样夫妻二人,所以西北安定,胡虏不犯。
现在,她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
一趟五禽拳打完,老夫人额头微微见汗,孙女唐果连忙跑过来给她披上大氅,老夫人溺爱的在孙女头上揉了揉:“安心就好,你爷爷没来,我就指不定还能活
多少年呢,什么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事了,会提前有预感,他来了,我能感觉到。”
很多很多年前,老夫人的母亲都一直在担忧,对她说你要是嫁入唐公府里,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指不定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主动凑过去。
她却笑着说那有什么可怕的,我也是啊。
她说,我也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只要一直年轻貌美就好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他确实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但喜欢的只是她这一款。
第三天。
老夫人就再次出现在西塔城的城墙上,亦如她年轻时候,穿着铁甲,背后是烈红色的披风,大步走上城墙的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倒下去后,她第一次替他上城墙巡视的样子。
城墙上,老夫人朝着士兵们挥了挥手,于是城墙上就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老夫人看向唐果,压低声音笑着说道:“看,你奶奶我还是那么年轻貌美令人癫狂。”
就在这时候,城外有一队黑武人的骑兵飞驰而来,大概有几十骑,他们打着白旗,示意并不是来挑战的,骑兵到了不远处,取出来一封书信喊道:“黑武帝国将军纯木,有亲笔信给宁国西塔城将军。”
说完之后书信扔在地上,然后拨马走了,他们也不敢太靠近,不多时,城门打开,一队大宁战兵出去将书信取了回来。
两个时辰后,黑武人大营。
年轻的黑武将军纯木坐在大帐里品酒,手下人说道:“将军,宁人是绝不会把朵慕尔所部的人都交出来的,将军也深知这一点,为何还要写信过去?”
纯木笑着反问:“我写信是给宁人看的?”
手下人不解。
纯木解释道:“我写信是给陛下看的,追到这了,朵慕尔所部被宁人接收,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回去,陛下必然痛骂,哪怕我之前打了那么多胜仗也会被骂,我给宁人一封信,宁人回我一封信,我便可撤兵了,到时候把书信给陛下看看,证明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宁人不配合。”
他笑了笑:“宁人回信,大概会很严肃的拒绝我,他们那边做什么事都讲究规矩,讲究礼数,我客客气气的写信要人,他们客客气气的回信,这一战就到此为止,不伤和气,多好。”
手下人也笑起来:“都说宁人自恃文化深厚渊远,写信都是文绉绉的,满嘴的之乎者也,也不知道一会儿有了回信会是怎么样的长篇大论。
纯木道:“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的黑武帝国不用客客气气的,宁人收了我们的人,我们直接大军压境,现在......”
他摇了摇头:“现在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我连写一封信都要注意措辞,还得写的很正义似的。”
他的信里主要写了两点,第一,立刻就因为干涉黑武帝国内事而向黑武帝国郑重道歉,黑武帝国的内事不容外人随意插手,第二,立刻交还朵慕尔部所有人员财物,并且送到黑武大营外。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急匆匆进来,俯身递给纯木一封信:“宁人的斥候送过来一封回信。”
纯木把酒杯放下,打开信封:“看看怎么说的。”
打开之后他楞了一下,因为信实在太短了。
第一,呸。
第二,滚。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坏人好多啊
长安城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得热了起来,桑国的使团到了长安已足足有一个多月,非但还没有见到大宁皇帝陛下,连正事都没有人和他们谈。
礼部的官员说他们既然到了长安,那就应该好好走一走看一看,领略一下大宁都城的风采,每天都带着他们去各处游玩,礼数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可对于桑人来说这是煎熬。
就这么熬了一个月,天天问天天问什么时候能求见大宁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能见到内阁首辅大人,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已经在安排了。
一大早,几辆马车停在使团驻地的门口,礼部的官员一脸兴奋的进来,看向桑国使团首领原石围岩说道:“可算是能给你个好消息了,今天要去的地方太重要了,而且太特别,你一定会喜欢。”
原石围岩连忙问道:“是要觐见大宁皇帝陛下了吗?”
礼部官员笑道:“到了你就知道,前阵子一直陪着你们在长安城里游览,是因为陛下实在太忙,不是有意怠慢,而是各国使团都在排队,不瞒你说,西域火治国的使团来了四个月了,还没能见到陛下。”
原石围岩脸色为难道:“难道我们要排在那个火治国的使团后边?那岂不是还要排四个月?”
“怎么会呢。”
礼部官员道:“四个月可不够,他们前边还排着人呢。”
原石围岩:“......”
礼部官员笑道:“看把你吓得,开个玩笑,火治国那边的使团诚意不足,和你们自然没法比,你们桑人看起来真诚热烈,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不,今天就要给你们特别安排了吗?火治国的人可是四个多月都没出长安城。”
原石围岩连忙道:“你且等片刻,我去沐浴更衣。”
这一下子桑国的使团就忙活起来,几位重要的官员全都去洗漱更衣,换上最隆重的朝服,这一套衣服分量都不轻。
出门上车,车队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向前,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坐在马车里的原石围岩越来越疑惑:“长安城这么大?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到未央宫。”
他实在忍不住,撩开马车的帘子问了一句:“咱们还没到吗?”
然后愣住了。
外面不是什么长安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城,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看起来景色格外的迷人,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青草香,令人心旷神怡。
“李大人。”
原石围岩道:“陛下不在长安城内?”
礼部员外郎李方水道:“陛下在长安城里啊。”
原石围岩一怔:“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出城来?我们不是去未央宫觐见大宁皇帝陛下吗?”
“不是啊。”
李方水认真的说道:“我没说咱们去见陛下啊,我说的是今天的安排很重要,很不一样,以前都是带着你们在长安城里游览,今日我带你们到城外游览,怎么样,惊喜不惊喜?去郊游去郊游,我们出发了。”
原石围岩:“......”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朝服:“我......”
李方水道:“陛下也怕怠慢了你们,所以特意交代礼部要照顾好,想来想去,觉得你们一定对大宁的农桑之事感兴趣,今天要带你们去的就是皇家农场,在那里,你们可以亲自参加劳动,可以采摘,尽兴游玩。”
原石围岩:“......”
李方水道
:“还有就是,今天赶巧了,在皇家农场里虽然不会遇到大宁皇族,可是今天你们会遇到大宁东疆刀兵大将军孟长安,他今日替陛下来农场巡视。”
原石围岩心里终于稍稍有些缓过来,不管怎么说,东疆刀兵大将军,那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如果是西疆大将军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可那是东疆大将军,将来桑国大军攻入宁国之后,最先要面对的就是这个孟长安。
况且他早就听闻孟长安在大宁皇帝陛下面前极为得宠,若是和这个人走好关系的话,没准就能尽快见到皇帝了,而且还能探探口风,是不是能收买这个人。
所以原石围岩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去看看皇家农场的田园风光,我也很想见到那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刀兵大将军。”
李方水道:“提前祝你们会谈愉快。”
原石围岩笑道:“谢谢。”
皇家农场。
沈冷看了一眼在田里干活的孟长安:“你怎么想起来把武院的学生们带来农场的?”
孟长安道:“这些家伙个个身手不凡,个个头脑不凡,可就是个个都不是个正常人,百姓们都说穷文富武不是没道理,武院的学生们不知道菜地什么样的多如牛毛,你问他们这个那个的蔬菜叫什么,他们很多人都答不上来,刚刚你也看到了,带进来的时候,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懵着,这是个什么,这又是个什么?”
他笑道:“为将者,不单单是要学如何领兵,学兵法战术,学武艺骑射,还要学会生存,带着士兵们生存下来比其他的更重要,他们连菜都不知道怎么种出来的,在边疆生存个屁,我问过,这个农场里基本上所有能吃的野菜品种都有,带他们好好认认。”
沈冷嗯了一声:“也对。”
他看向孟长安:“那你带我来干嘛?”
孟长安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举头望苍穹:“我也认不全......”
他解释道:“我从军就在北疆,北疆那边能吃的野菜基本没有,一年有**个月天寒地冻,到了东疆之后,旁边就是屯田,常见的蔬菜粮食都有。”
他看了沈冷一眼:“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进过田里......”
沈冷叹道:“你想让我来当解说。”
孟长安道:“不是,你教我,我去教他们。”
沈冷:“我教你,你去装-逼......”
天气确实已经热了起来,不远处,陈冉从田里拔了一会儿野草就出了一身汗,从田里出来,撩开衣服露着肚皮在那转悠,沈冷喊了他一声:“你干嘛呢!”
陈冉一边溜达过来一边说道:“我炫腹呢。”
沈冷:“......”
孟长安笑道:“你控制一些,那些年轻人都看着呢,你吊儿郎当的,他们也都会跟着吊儿郎当的,在他们眼里,你是前辈。”
陈冉点头:“晓得了......桑人使团怎么还没来?”
刚说完,农场正门那边有车队进来,连续四五辆礼部的马车缓缓驶入,孟长安朝着那边努了努嘴:“那不就是咯。”
桑人使团的人从马车里下来,看到他们陈冉就惊了:“这些家伙被礼部的人坑了吧?”
沈冷点头:“那一身衣服里外得有十来件,加起来能有七八斤甚至十多斤,穿着这身来农场......怪不得人都说,大宁坏人千千万,礼部之中占一半。”
孟长安:“另
外一半都在东海水师。”
沈冷:“瞎说,肆茅斋里就没有吗!”
孟长安:“我还想活着,你离我远点吧......”
远处,原石围岩下了车之后往孟长安他们那边看了看,李方水笑着过来说道:“你看,那边在田里干活的就是东疆刀兵大将军孟长安,穿深蓝色衣服的那个。”
原石围岩点了点头,心中想着......宁人确实有了不起的地方,身为大将军,孟长安还会亲自下田干活,这一点务必记住,回去之后对桑国的陛下高井原要提及,从小处见大处,宁人有太多值得桑人学习的地方,如果不是马上就要开战的话,原石围岩真的想回去向高井原进谏。
如果不是宁国其实也对桑国虎视眈眈,这一仗其实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快打,桑国可以每年都派来大批的人向宁国学习,学习一切。
宁国能成为当世最强大的帝国,不管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都会有着远超桑国的优处,学习这些优处,用几十年到一百年的时间来追赶,到那时候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
可是,也许宁国根本不会给桑人这么长的时间,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现在的往来不过是彼此试探。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堆起笑容,快步朝着孟长安这边走过来。
沈冷笑道:“给你送钱的来了。”
孟长安道:“你们先回避。”
沈冷:“为什么?”
孟长安道:“因为大宁坏人千千万,东海水师占一半,其中有个叫沈冷,一人能顶另一半。”
沈冷:“呸。”
他拉了陈冉一把:“走,咱们玩去。”
干了一会儿活,两个人走路的时候又不约而同的把上衣撩起来,忽扇忽扇的,那两个人走路的姿势都一样,有点痞气。
此时此刻,长安城中。
桑国一个商队所住的客栈里,商队的首领东野印压低声音对手下人说道:“刚刚得到消息,使团的人已经去见孟长安了,大概会得到太子殿下的消息,我已经安排人去盯着使团的马车,绝不能让太子殿下落在使团手里。”
其中一个手下人说道:“大人,你说怎么办?”
东野印想了想说道:“他们去见孟长安,也许孟长安知道太子殿下在什么地方,我们也想办法去接近孟长安。”
手下人道:“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机会,高井原的人借着使团的身份可以接近孟长安,我们只是商人的身份,孟长安是大将军,怎么会随便见我们这些商人。”
“先把情况摸清楚。”
东野印哼了一声后说道:“原石围岩这次带着两个高手,一个叫腾海支竹,一个叫池也樱,这两个人负责他的安全,寸步不离,但是其他人好下手,抓两个人回来问。”
“另外。”
他笑起来:“我们可以假扮成使团的人,就光明正大的去求见孟长安。”
肆茅斋。
皇帝眼睛盯着手里的奏折,那是太子李长烨已经批阅过的,他又指点了几句,然后看向赖成:“桑国使团的人去了农场,你觉得沈冷和孟长安会从桑人手里抠出来多少钱?”
赖成笑道:“应该不会太多,毕竟桑人也不是那么有钱。”
皇帝道:“等等吧,朕也有些好奇。”
他笑起来,赖成看到皇帝这笑,就知道皇帝没安好心啊......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快说谢主隆恩
当夜。
原石围岩和手下人就住在了大宁皇家农场中,和东疆刀兵大将军进行了一场足有一个时辰的会谈,然后面带欢喜的回到住处,关上门和手下人又商议了很久。
“已经看到了希望。”
原石围岩看向手下人说道:“刚刚在和孟长安喝酒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透露,说有桑人已经暗中接触过他许多次,想要打听一下关于英条柳岸的事。”
他手下护卫池也樱是个很冷酷的人,本身就有桑国第一刺客的称呼,是不是第一不知道,但是名气极大。
传闻被他视为目标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据说此人已经杀了足有百人,在桑国极有凶名。
池也樱听原石围岩说完之后就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孟长安会不会是在故意套大人你的话,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会那么肤浅。”
他看向原石围岩道:“宁国皇帝已经宣布特赦了英条柳岸,根据我们打探来的消息,说是把人交给了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而根据传闻,沈冷这个人极度贪财,如果有消息的话也应该是从沈冷那得到,现在孟长安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消息,多半是假的,他可能是要陷害我们。”
原石围岩想了想之后说道:“沈冷与孟长安是结义兄弟。”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是大宁皇帝陛下让孟长安接见我们,而沈冷没有机会直接见我们,那么沈冷让孟长安把关于英条柳岸的消息告诉我们的可能性很大。”
腾海支竹道:“如果他是要钱,是不是故意说了些什么?”
原石围岩笑了笑:“他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是马上就到他夫人的生日了,他夫人最喜欢珍珠,越大越好。”
“唔。”
腾海支竹道:“这样吗,那么我们确实可以试一试。”
“等到夜深人静的之后,我再去敲门试试。”
原石围岩道:“如果孟长安见我的话,就说明事有转机。”
池也樱道:“要不然大人先不要去,我悄悄去偷听一下。”
池也樱的轻功身法被誉为桑国第一,所以很自信,原石围岩沉思了片刻后点头说道:“那你小心,千万不要被察觉,一旦察觉到的话前功尽弃,而且我们很可能被驱逐出宁国。”
池也樱自信的笑了笑:“若我不想被人发现,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发现我。”
原石围岩道:“去吧,千万小心。”
池也樱嗯了一声,打开包裹,取出来一套夜行衣换好,走到后窗那往外看了看,观察了一会儿后确定没有人,身形一闪就从屋子里掠了出去,落地无声。
黑暗中,池也樱像是鬼魅一样穿过夜幕,他记忆力也极好,作为桑国最出色的杀手,他对于地形的观察自然十分仔细,这是他的习惯。
所以接近孟长安的住所很顺利,速度很快。
他迅速的靠近孟长安住所的后墙,两只手夹着墙角发力向上,只一个恍惚就已经到了屋顶。
他小心翼翼的踩着瓦片向前,确定了大概位置后,从背后的背囊里取出来绳勾,钩子挂在屋脊上,绳子绑在自己的腰间,然后爬到了屋檐处往下看着。
孟长安的窗户开着,池也樱能看到孟长安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没有其他人,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偷听到什么,池也樱观察了大概半刻左右,孟长安起身像是要准备休息了,池也樱知道必将无功而返,所以有些沮丧。
就在这时候有两个人说着话朝着这边走过来,池也樱往后动了动,将头缩回暗影中。
那两个人到了门口停下来,其中一个看起来稍显胖了些的上前敲门。
“需要服务吗?”
敲门的人贱嗖嗖的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池也樱吓得心都抽抽了一下,心说宁人喜欢这样的吗?
孟长安在屋子里回了一句:“要钱吗?”
陈冉笑道:“大将军可以试试,不好不要钱。”
孟长安:“财大气粗,不要钱的不玩。”
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门,陈冉回头指了指沈冷:“这个是送的,买一送一的那种。”
孟长安道:“那你走吧,送的留下。”
屋顶上,池也樱心又抽抽了一下。
宁人太可怕了。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孟长安站在屋子里边,手指往上指了指,沈冷和陈冉随即点头。
“原石围岩怎么说的?”
沈冷进屋就问了一句,趴在屋顶上的池也樱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沈冷。”
孟长安故意叫了沈冷的名字,然后说道:“这次如果原石围岩能出个大价钱买英条柳岸,那么按照说好的,你我平分。”
沈冷道:“没问题。”
池也樱的心脏骤然紧了一下,原来来的这个人居然是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果然是如传闻中一样的贪财,也果然如原石围岩大人的推测一样,是他让孟长安透露消息的。
沈冷坐下来后说道:“英条柳岸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意义,陛下的意思是,把他放回桑国,这样桑国就会内乱,高井原会想方设法的除掉英条柳岸,而支持英条柳岸的人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他,桑国就会形成对立之势,大宁还没有准备好开战,没有两年准备不好,在这之前让桑国内乱对大宁有好处,可是根据我的推测,桑国之内并没有多少人支持英条柳岸,他回去之后对未来战局的影响不大,不如卖个好价钱。”
孟长安道:“就算是桑国没有内乱,打得过我们吗?别说刚刚结束内战,就算是兵强马壮也一样不是对手。”
池也樱在心里哼了一声,心说传闻中孟长安自大,看来果然如此。
孟长安接着说道:“我已经点拨了原石围岩,就看他聪明不聪明,如果他三天之内他没有送来我想要的东西,那么三天之后就可以接触另外一批人了。”
沈冷道:“我已经安排英条柳岸那边的人住在长安城,三天之后如果原石围岩没有给你送钱过来的话,我安排那边的人和你见面,他们会比原石围岩更愿意花钱买人,就是那边更穷一些。”
孟长安点了点头:“那就定下来三天吧。”
三个人在屋子里又闲聊了一会儿,沈冷和陈冉随即离开,池也樱没有着急走,等着孟长安的屋子里黑了灯火,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轻轻的鼾声,然后他才收了绳索和钩子从后边跳下去。
远处的树后边,沈冷靠在那看着那个黑影快速离开,笑了笑道:“我们这么配合着演戏,如果桑人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多亏。”
陈冉道:“听闻桑国女子温柔如水......”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所以呢?”
陈冉道:“没什么所以的......我家里就有个温柔如水的,我就随便说说,桑国女子再好,好的过高小样吗?”
沈冷:“高小样是温柔如水?”
陈冉:“温柔......如辣椒水。”
第二天一早,本来还说要在皇家农场里好
好逛一逛玩一玩的桑国使团忽然急着赶回长安城里了,原石围岩来和孟长安告辞,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孟长安看着礼部的车队出了农场大门,他笑着对沈冷说道:“这是回去筹钱了吧,桑国现在这么穷,你觉得能拿出来多少钱?”
沈冷道:“几万两银子总是能赚的,你那么穷为什么你还挑三拣四嘞?”
孟长安:“你看天空那片飘动的云,像不像一个滚字?”
沈冷抬头看了看:“像是一个钱字。”
两个人哈哈大笑。
两天后,孟长安觉得自己是时候给桑人一个机会了,于是单独从沈冷的大将军府里出来,回了他自己的将军府,他才到家没多久,下人就来禀告说有客人求见。
不多时,原石围岩就小跑着进来,看到孟长安就堆起笑脸:“大将军,真是冒昧啊。”
他笑着说道:“前日听闻大将军无意之中提起说是要到夫人的生日了,所以我急着回长安,翻遍了我带来的礼物,又跑遍了长安城,这才踅摸到了一些夫人应该会喜欢的东西。”
他手下人抬着一口大箱子进来,看起来极为沉重,落地发出砰地一声。
“这是什么?”
孟长安故意板着脸。
原石围岩让人将大箱子打开,从里边抱出来一个小木盒,除了这个小木盒之外剩下的都是黄灿灿的金子,和大宁这边的金锭不同,全都是金圆。
这一大箱子金圆,折算成银子的话最少也有几万两了。
“不成敬意。”
原石围岩把小木盒打开,里边是三颗亮闪闪的珍珠,一字排开。
这三颗珍珠绝对罕见,一般来说,珍珠能有鸡蛋那么大就已经算是珍稀之物,原石围岩带来的这三颗,两颗有鸡蛋那么大,中间的那一颗足有半大孩子的拳头那么大。
其实孟长安之所以故意说什么珍珠,就是因为他知道桑国缺金少银但是珍珠这种东西一定不会很稀缺,然而在不同的地方,珍宝的价值也不同。
这么大的三颗珍珠,放在桑国卖的话卖不出去多少钱,大部分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不会买,可是在大宁,这三颗珍珠的加起来绝对能卖出天价。
“这......”
孟长安面露难色:“这多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
原石围岩笑道:“其实,确实有件事想求大将军帮忙,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两个时辰后,御园,肆茅斋。
皇帝看了看被他召进宫的那两个家伙就忍不住想笑,那俩家伙显然猜到了皇帝的用意,所以像是吃了好大亏一样的站在那,委屈巴巴的。
“陛下说过的,这从桑人手里赚来的银子,归臣所有。”
沈冷还在努力的争取着,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后说道:“陛下金口玉言,怎么能反悔呢?”
皇帝咳嗽了一声后说道:“朕说过的话,当然不会反悔,说过的给你们就是给你们,朕还会硬要过来?你们未免也把朕看的太小家子气了。”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松了口气。
皇帝道:“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听说你们在农场拔了不少朕心爱的野草......”
沈冷嘴巴都张大了:“陛下,不带这么玩啊......”
“这样吧。”
皇帝一摆手:“念你们是初犯,珍珠给朕留下,金圆你们自己留着吧。”
他笑道:“快说谢恩。”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不对劲
皇后娘娘已经从沈冷的大将军府里搬回御园,毕竟她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住在宫外的事传扬出去怎么说都不好听,皇后夜宿宫外,这事很快就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大将军府里住了三天,每天都是陪着孩子们玩耍,皇后回到宫里的时候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嘴角上一直都是笑意。
她是真的真的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沈冷的两个孩子,小沈继和小沈宁就如同她的心尖一样。
肆茅斋,皇帝坐在那看书,皇后站在他背后按捏肩膀,一边笑着一边说着那些孩子们的趣事,皇帝不时都被逗笑。
“过阵子可以让茶儿带着两个孩子来宫里住几天。”
皇帝放下书册,拉开柜子的抽屉:“你不在宫里的这几天,朕想尽办法的给你寻了件礼物,可是不容易。”
他把小木盒取出来,小木盒一打开,三颗那么大的珍珠就露了出来。
“你最喜欢珠子,上次拿了你一盒珠子赏给那个傻小子,这次朕还给你三颗大的。”
皇后嘿嘿笑起来:“回头茶儿进宫,大的这颗给茶儿,小一些的两颗给宁人和继儿一人一颗。”
皇帝叹了口气道:“赏给沈冷的话,不太好。”
皇后道:“又不是赏给沈冷,是送给茶儿和孩子们的,不过......为什么陛下会说赏给沈冷不太好?”
皇帝笑道:“这是他从桑人手里坑来的,又被朕坑来了,转了一大圈你再把东西送回去,那傻小子还不乐坏了。”
皇后哈哈大笑:“陛下又坑他东西。”
皇帝耸了耸肩膀:“孩子嘛,不拿来玩多没意思。”
皇后笑的前仰后合。
“你也不怕孩子跟你学坏了。”
“他?”
皇帝叹道:“你不知道,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多少乐趣......”
皇后:“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迎新楼。
包房中,原石围岩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盒子,把盒子推给孟长安:“上次送给夫人的礼物稍显寒酸了些,这是一份小小的礼物,算是给将军孩子们的礼物。”
孟长安低头看了看,那盒子里装着一沓银票,一张一千两,总计应该有两万两左右,桑人这次是真的下足了本钱,可见英条柳岸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孟长安推测,在桑国之内愿意支持英条柳岸的人应该不少,如果英条柳岸回去之后也是孤家寡人,高井原派来的使团根本没有必要用这么大的力气。
其实也不难理解,高井原之所以得势,是仗着桑国皇后死了,他的水师大军又兵临京都城下,皇族的人不得不站在他这边,而英条柳岸一旦回去的话,那是正经的皇太子,皇族的人自然会选择英条柳岸。
在农场的时候沈冷说英条柳岸没什么人支持的那些话,不过是故意说给桑人听的。
孟长安笑了笑道:“你们还真是入乡随俗,知道这边有给孩子礼物的习俗。”
他盒子拿起来递给身后的陈冉,陈冉把盒子揣起来后嘴角往上勾了勾。
“我知道你迫切想知道英条柳岸的消息。”
孟长安压低声音对原石围岩说道:“明日上午,长安城东城水门外的码头,有一个标记着甲字的仓库,英条柳岸会在那个仓
库里等着接应他的人,我会安排人把大宁这边的人都支走,仓库是空的,只有英条柳岸一人在场,剩下的事......”
孟长安笑道:“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不过问,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石围岩立刻笑起来:“多谢大将军......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求大将军帮忙,我到长安已经一个多月还没有能觐见大宁皇帝陛下,还想请大将军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嗯,可以。”
孟长安点了点头:“那原石大人,你先回?我还约了别的人在这吃饭,若是见到你的话不太好。”
原石围岩连忙起身:“好好好,我这就告辞了。”
原石围岩出了迎新楼后立刻上车走了,急匆匆的去安排明天怎么抢夺英条柳岸,他走了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在迎新楼外停下,东野印从马车上下来,先是四顾看了看,然后低着头快步走进迎新楼。
两刻之后,东野印带着笑意从迎新楼出来,上了车也急匆匆的走了。
孟长安站在窗口看着东野印的马车离开,他笑了笑对陈冉说道:“明天码头的戏,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陈冉笑道:“当然要去看,回长安之后日子都有些无趣,明天一早就去等着好戏开锣。”
陈冉把收来的银子都递给孟长安,孟长安看了看:“一人一半分了吧。”
陈冉道:“不用不用,这些小钱我就不要了。”
孟长安:“小钱......”
第二天一早,长安城水门码头,卖早饭的摊位上,沈冷和孟长安还有陈冉三个人坐在那吃饭,每人吃了三碗豆腐脑,每人六个肉夹馍。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就是勉勉强强,最近没有大的体力运动所以就吃的少了些,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饭量已经足够大了。
可是码头上卖力气干活的人不一样,这样饭量的太多太多。
沈冷看了看那边库房:“一会儿先进去等着吧,咱们的人盯着两边的桑人呢,过来就会提前通知。”
话刚说完,亲兵跑过来道:“两边的桑人都已经过来了。”
沈冷他们起身进了库房,这库房占地极大,有一小半的地方堆满了货物,还剩下一大半空着,英条柳岸一个人坐在空地那边不时往左右看看,显然是怕得要命,空地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些早饭,可是他哪里吃的下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一跳。
沈冷他们没有理会英条柳岸,从另外一边的库房门进去,然后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上,库房很宽很高,所以房梁自然粗-大,三个人顺着房梁走到库房正中位置,在那坐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
不多时,库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东野印的手下探头进来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坐在那的英条柳岸,他回头招手,东野印立刻带着人过来。
十几个人进了库房里边,东野印朝着英条柳岸快步跑过来,离着还有几步远就跪倒在地:“太子殿下,让你受委屈了。”
英条柳岸连忙过去,伸手把他扶起来:“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我也知道,你们一定会把我带回家的。”
“那可不一定。”
库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池也樱一个人从外边进来,说了一句后把库房的大门回手关好。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的,抱着他的刀,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吊样,他往前
走路的时候好像是胯骨先动推着腿在往前走,而不是迈步走,所以看着很别扭。
陈冉压低也声音说道:“这个走路的样子就欠揍。”
沈冷笑道:“来,要不要赌一手?”
孟长安道:“赌什么?”
“一个打十几个,赌哪边会赢。”
“我赌那个吊儿郎当的。”
孟长安道:“他会赢。”
陈冉:“那我就赌东野印那些人吧,赌注二十两,外家捏脚按摩一次。”
孟长安笑了笑道:“小气,两次。”
这库房确实太大了,他们距离那些人足有七八十丈远,如此低声说话倒也不担心会被发现,况且他们坐在屋顶高处,那些人也想不到。
池也樱缓步走到那些人面前,看了看英条柳岸:“你就是那个废物太子吗?你难道不应该有些自知之明自杀谢罪吗,何必还要牵连那么多人过来,这些人都会因为你而死啊。”
东野印哼了一声:“猖狂。”
池也樱耸了耸肩膀:“我不叫猖狂,我叫池也樱。”
英条柳岸在长安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不知道池也樱是谁,可是东野印知道。
东野印将他的刀抽出来,大声吩咐了一句:“你们断后拦住这个人,我要护送太子殿下离开。”
他手下人应了一声,立刻抽刀向前。
池也樱冷笑了一声,嘴角上都是不屑,左脚往前跨了半步,脚底在地面上画了个半圆,上半身压的很低,左腿在前右腿在后,身子压低的时候,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
第一个人冲过来,池也樱握着刀柄的右手往斜上方一拉,长刀出鞘,一道匹练般的光芒闪烁,然后冲过来的那个武士上半身就断开了。
一刀切开的不是咽喉,而是整个人。
半截身子滑落,血流满地。
池也樱依然保持着这样压低上半身的姿势,手里那把刀出刀的速度奇快,他的刀法没有什么奇诡的招式可言,就是足够快足够重,每一刀都能把人劈开。
十几个武士冲上来,非但没有逼退他,他每杀一人就往前滑一步,像是在身前画圈似的那么滑步,杀死十几个武士,往前滑了七步。
所有人倒地,他直起身子看向已经朝着沈冷他们这边的库房门跑过来的那两个人,哼了一声:“你们都不能逃走,我盯上了的人,就是刻上了死神印记的人。”
沈冷看向孟长安,眼神里的意思是这个家伙很强,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难得的,沈冷比划了一个十。
只看出手杀人,沈冷就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孟长安点了点头,因为身下就是那两个人经过,所以没有说话。
沈冷眼神里的意思还有别的,大概是......这个人也很能装,跟你差不多。
就在这时候库房外边忽然进来一群人,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沈冷他们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群人来,库房的东家他们已经交代好不要安排人来,来的人显然不是商行的人,甚至不是大宁的人,而是一群说渤海话的人。
他们推开门进来,正好看到东野印往外跑,东野印伸手往后指了指,那些渤海人随即嗷啦嗷啦的喊着什么,抽出兵器朝着池也樱冲了过去。
沈冷微微皱眉。
不对劲。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伪装得很简单强悍坦然
从库房外边冲进来一群嗷啦嗷啦叫唤着的渤海人,他们取出来的兵器也是千奇百怪,就是没有一样正经的,有匕首,杀猪刀,剔骨刀之类的各种短刀,有铁棒,还有......粪叉?
“怎么会有渤海人?”
孟长安也好奇起来。
“不知道。”
沈冷摇了摇头。
他的人把两边的桑人都盯着呢,没见到东野印去联络了谁,也没有见到原石围岩联络了谁,孟长安在渤海道大破黑武和渤海人的联军之后,在渤海道开始大规模的杀人,渤海道的男人十去六七,剩下的也只是老弱,壮年男人被他杀光了。
而且他离开渤海道之后给闫开松下了一道严令,在战时,肯定有不少壮年男人未必躲避屠杀而藏入深山,大战之后,这些人会从大山中走出来,孟长安给闫开松的命令是......战后搜捕,再发现的所有青壮,一律送到边疆做苦力。
渤海道城关严密,这样的青壮汉子不可能正常出来。
沈冷想到这也反应过来:“他们不是从渤海道逃出来的。”
“像是兵,而且打法不像是渤海兵,更像是黑武人的打法。”
孟长安皱了皱眉。
那些渤海人虽然兵器不怎么样,但是动手极为凶悍,他们没有趁手的兵器,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好弄到兵器,从关外进来,想带着兵器简直是吃人说梦,也许是因为他们故意没带兵器出来,害怕暴露。
所以他们的兵器一定是到了长安之后千方百计搜罗来的,这些剔骨刀杀猪刀可能是偷来的。
池也樱看到那些渤海人后脸色更加不屑。
“一群蛮人。”
他的长刀好像在撩拨月色,一道一道寒芒在月色下起舞,姿势无比的怪异,压低身子滑步向前好像永远站不直一样,可是杀人的速度却快的令人咋舌。
“桑人的刀术有可取之处。”
沈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几乎有一多半是反手刀,而且正反手转化的速度很快。”
孟长安点了点头:“是高手。”
冲进来的渤海人虽然凶悍,可根本不是池也樱的对手,二十几个人没坚持多久就被池也樱一刀一个砍翻,然而在这个时候东野印已经保护着英条柳岸冲出了库房。
池也樱收刀,还在滴血的长刀回到刀鞘里,他直起身子,似乎对丢了目标并没有多少沮丧,他好像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不少渤海人。
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池也樱居然没有立刻就走,蹲下来仔细检查了几具渤海人的尸体,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翻了翻。
“这家伙在干嘛?翻出来的钱袋都带走了,那些渤海人身上能有多少钱?”
陈冉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翻走了所有的钱袋,池也樱撕下来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包成一个背囊似的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又用布将他的长刀裹起来,这才迈步离开。
“他不急着追,是想赶尽杀绝。”
孟长安道:“外边一定有人盯着东野印和英条柳岸,东野印的人还没有全都露面,原石围岩的人就不会急着收网,所以原石围岩是个很自信的人。”
库房外边没多远就是码头,大宁的水门码头舟船如织,东野印肯定早就安排好了接应的船。
“有船沉了!”
就在这时候码头上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朝着栈桥那边指着,一艘看起来有十余丈左右的货船正在缓缓下沉。
“那是谁家的船啊!”
“人呢?船上有人没有人啊。”
“过去救人!”
冲在最前边的是常年在码头上卖力气讨生活的汉子们,他们不知道是谁家的货船,但他们知道必须救人,如果水进船的速度很快,货舱里的人极有可能出不来。
他们看起来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可是他们更懂得生活离不开互相帮衬。
嗖嗖嗖......
几个身影超过了那些朝着货船狂奔的汉子,这几个人身法速度奇快,犹如几道青色的虚影从人群头顶上掠了过去。
青衫烈烈。
沈冷他们已经从库房里出来,因为距离稍显远了些,他们想去帮忙也来不及,当然他们也没想去帮忙,很清楚的是,沉下去的船必然是东野印的船,动手的必然是原石围岩的人。
那艘船下沉的速度很快,青衫客冲进船中没多久又出来,每个人手里拎着两具尸体。
为首的青衫客看了看,皱眉:“都是一刀毙命。”
另外一个青衫客翻开死者的衣服取出来一件东西,那是大宁的通关文证,他打开看了看:“桑人?”
百姓们已经围了过来,很快就水泄不通,青衫客摆手:“大家各自散去,稍后就会有官差到来,去忙吧,这些死人官府会带回去详查,大家堵在这也耽误事。”
青衫客在码头显然极有威望,他的话说完之后,百姓们随即散了出去。
“青衣楼干得不错。”
陈冉道:“不过我们应该提前告诉他们一声。”
沈冷摇头道:“没有必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死的是桑人。”
码头上的一堆货物后边,东野印往外探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不要怕,我们还有别的准备。”
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就是码头民工们临时休息的窝棚,外边的晾衣杆上晒着不少衣服,他拉着英条柳岸过去,抓了几件衣服丢给英条柳岸:“换上。”
不久之后,两个人手里抓着扁担从窝棚里出来,学着民工的样子把裤脚也挽起来,朝着码头外边走过去,东野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不要左顾右盼,不要低着头,正常走路,也不要走的太快。”
英条柳岸点了点头,可是紧张的不行。
沈冷递给孟长安一串糖葫芦,孟长安接过来咬了一口,忍不住微微摇头:“他们两个有点傻,猛的看起来和民工确实没什么区别,可是民工的皮肤哪有那么白的。”
英条柳岸挽着裤脚,那小腿白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常年在码头上干活的人,就算天生的白,用不了多久也会晒的黝黑黝黑。
“看戏。”
沈冷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一回头看到陈冉扛着卖糖葫芦的靶子跟在后边,他俩一人买了一串,陈冉也买了一串,是插着糖葫芦的那一串。
“你买这么多干嘛?”
孟长安问。
陈冉一本正经的说道:“伪装,让大家错觉我很能吃。”
沈冷:“错觉你个大脑袋。”
三个人远远的跟着,他们无需去管过程,只要保证英条柳岸最后不死就行,英条柳岸这个人送回桑国的话比死了要有用的多。
东野印带着英条柳岸离开码头,从水门进入长安回到城内,顺着大街一直走,原石围岩的人绝对不敢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动手,所以他们两个此时也稍稍放松了些。
“那些渤海人是哪儿来的。”
英条柳岸缓过神来后问了东野印一句。
“雇来的。”
“雇来的?”
英条柳岸楞了一下:“从哪儿雇来的?”
“是个巧合,这些人本来是码头上
其中一艘商船的保镖护卫,平时看起来和宁人差不多,和我们也差不多,不仔细观察分辨不出来,他们也没有下过船不和人接触。”
“那艘船有点不对劲,但是和我们没有关系,船主应该没在,他们负责看守船上的货物,船主也对他们交代过,不许他们离开船。”
“前几天我们的船到岸之后,我在船上安排,夜里偶然听到他们在旁边的那艘船上说话,说的是渤海语,我当年跟随陛下在大海上征战的时候没少和渤海人打交道,渤海人穷的要死,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什么都肯做,没有底线。”
东野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对那艘船是干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是我对这些渤海人感兴趣,所以我用渤海话打了招呼,他们以为我也是渤海人,很开心,我就提出来花钱请他们杀一个人,他们一开始不敢,可是我给了银子之后,他们就立刻答应了。”
东野印道:“那艘船不干净,不然的话不会雇佣渤海人来做保镖,谁都知道渤海人有多阴狠,用渤海人做保镖不怕他们半路把船主杀了抢走货船?”
“可是我不关心这些,我们人手不够用,能买来渤海人最好不过,他们死了也不值得心疼,况且他们死了,还能转移宁国官府的注意。”
东野印解释了一遍后,拉着英条柳岸进了一家商行,在商行里转了一圈,然后从后门出来,两个人都已经换了衣服。
后面街上有一辆马车等着,两个人快速的上了马车朝着南边转过去。
马车里,东野印道:“我们走陆路出城,离开长安之后走两天,我安排的人在那边等着接应。”
英条柳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辛苦你了。”
就在这时候车夫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还是被盯上了。”
东野印立刻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池也樱站在路边,一脸不屑的看着马车过去,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在那一刻,东野印的心脏都停了一下。
池也樱张开嘴,无声的说道:“我说过了,被我盯上的人,就是被死神刻上了印记的人,逃不掉的。”
东野印回到马车里,坐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太子殿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英条柳岸急切的问道:“什么办法?”
东野印沉默了片刻,看向英条柳岸:“我们去东海水师大将军府,大宁的皇帝陛下不是要让沈冷把你送回去吗,他的人辗转又把你带回了长安,显然是故意的,我们现在就直接去大将军府,看看沈冷会怎么办,池也樱难道还敢在大将军府外动手?”
英条柳岸咽了口吐沫:“如果沈冷不管我呢?”
“我们就住在他门口,他总不会让我们死在他门外。”
东野印再次吐出一口气:“现在看来,想出城已经没有机会了。”
与此同时,码头上。
白面无须的宇文小策穿着一身书生长衫,他看着那艘船沉了下去,脸色也阴沉沉的。
那是他的船。
大街上,沈冷看着那辆车走的方向微微皱眉:“这些家伙不会是奔着我家去了吧?”
他回头看向陈冉:“你觉得呢?”
陈冉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回答:“那可说不定。”
孟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吓得往后缩了一下:“我凑.......什么时候的事?”
陈冉肩膀上还扛着卖糖葫芦的那个靶子,只是靶子上边已经没有一串糖葫芦了。
这也就罢了。
没有了糖葫芦,靶子上插满了肉串,那家伙一边走一边吃,嘴上都是油。
陈冉道:“伪装,伪装,这都是伪装。”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胆大包天的人
连沈冷都没有想到东野印居然这么狡猾,确定危机四伏之后居然立刻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安排和布置,直接带着英条柳岸直奔他的大将军府。
这一路看过来,沈冷都不得不对两个人重视起来。
一个是池也樱,这个人的刀术和大宁的刀术截然不同,看起来身法奇怪,可是行之有效,每一个动作都不多余,这样的刀术在一对一的实战中很有威胁。
另外一个就是东野印,这个人的头脑极为清醒冷静,反应也快,他在库房遇袭之前之后的布置都很仓促,但是又都很缜密,他缺的只是一个如池也樱这样强力的武士。
“奔你家了。”
孟长安看着那马车行进的方向:“估计着会赖上你。”
沈冷耸了耸肩膀:“说起来人家也不算赖上我,一开始我就说了要把他送回桑国。”
孟长安:“所以你要直接出面了吗?”
沈冷道:“差不多到时候了,英条柳岸的事其实不要紧,保他不死就是了,我更好奇的是码头上那些渤海人是怎么来的,冉子,你现在去廷尉府,让韩大人详细查查那条船,把沉船中的货物尽快清理出来。”
陈冉应了一声:“这就去!”
转身扛着糖葫芦靶子啪叽啪叽的跑远了。
与此同时,水门外码头。
改换了装束习惯,刮掉了胡子,宇文小策看起来年轻了有十岁不止,以前他看起来太显沧桑,现在一副白净文弱书生的装扮,谁能把他和那个朝廷通缉的要犯联系到一起。
他看着自己的船沉下水,他也一样的面沉似水。
不多时,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笑了笑说道:“这八成就是天意了。”
宇文小策侧头看了看他:“耿远,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
耿远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你还不能干掉我,谁叫我是薛大人的亲信呢,谁叫你现在离不开薛大人呢。”
宇文小策的视线回到沉船那边:“船里的东西被打捞上来的话,廷尉府和巡城兵马司会把整个长安翻一遍,我们得走了。”
耿远笑道:“我劝过你不要和黑武人打交道,我们有一万种方法完成我们要做的事,但这一万种方法之中绝对不包括和黑武人合作,更何况你是想把火药包卖给黑武人。”
宇文小策冷笑:“失去了同存会的财力,你觉得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薛大人来了之后要用人了,结果人都饿死了。”
“别扯淡。”
耿远冷哼一声,笑容消散。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不过是又在给自己找后路,你确定薛城会威胁到你自己,立刻就出卖了薛城和你的兄弟常月余,现在......你只是不确定薛大人来了之后会不会如薛城那样重用你,而且,薛大人难道就不会想想,你可以那么出卖薛城,说不准也会那样出卖他。”
耿远声音越来越冷:“所以你在为自己找另外一条后路,你出卖了薛城之后以为薛大人是你的后路,现在担心薛大人不会对你推心置腹,你开始打黑武人的主意,是因为你觉得,普天之下,还能抗衡大宁的也就是黑武了吧。”
宇文小策忽然笑起来,转身看着耿远,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你知道吗?历史上有很多聪明人的下场都不好,比如周末年群雄并起,有个人叫杨修,太聪明了,又不知道藏锋,所以本该前途无量,结果被砍了脑袋,聪明人尚且不得好死,有些装
聪明的人可能下场更不好。”
耿远道:“幸好这不是周末年,而是大宁盛世,幸好我不是杨修,我只是个粗鲁愚笨的马前卒。”
他看着宇文小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已经交代过,让我的手下人都记住,只要我死了,就一定是你下的手,让他们把你杀了我的消息立刻告诉薛大人。”
他抬起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朝廷已经发了明旨调薛大人为京畿道道丞,算计着日子,最多三个月薛大人就会到任......宇文兄,我劝你,还是收收你的心思,薛大人用人之际,你还是在条条框框之内安分做事,薛大人不喜欢不安分的人,更不喜欢和黑武人纠缠在一起的人。”
他看向宇文兄的眼睛:“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宇文小策沉默片刻,抬起手给耿远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在耿远肩膀上拍了拍:“我要是告诉你,我想卖给黑武人的火药包都动了手脚你信不信?”
耿远道:“不信。”
宇文小策眼睛眯起来,笑着转身:“耿兄,你知道的,我就怕有人威胁到我。”
耿远笑道:“你也知道的,薛大人就怕有人威胁到他。”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一家客栈中。
宇文小策看了看面前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那个男人,那人显然已经很生气,可是显然也在压着怒火。
“不用担心那么多。”
宇文小策道:“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那个看起来胖的有些气喘的中年男人哼了一声:“在我说正事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原来不是这个样子,我一点儿都不胖,长得也不丑陋,更不油腻,那个时候我还姓苏,在长安城里小有名气,因为我曾是沐昭桐的门徒。”
“可是后来,因为有些人太蠢,大事坏了,我就不得不改名换姓,假死逃生,故意吃成一个胖子,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圆滑的像个真正的生意人,油腻的连我自己都讨厌,我付出了这么多,只是因为我不想死,如果有人因为蠢而牵连到我,我希望他会死在我前边。”
宇文小策笑道:“自信一些,你现在虽然看起来很胖,但不油腻。”
他坐下来后看了胖子一眼,说话的声音逐渐发寒:“在你威胁我的时候,麻烦你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安排给我接应东西的那些渤海人蠢的要死,你现在反而责怪我?”
“我也是渤海人出身。”
已经改名叫元培圣的中年男人皱眉:“黑武帝国安插在长安城的密谍还能用的几乎没有,这些人都是我从辽北道找回来的,他们本来就没有执行过任务......不过你说的对,他们确实很蠢。”
元培圣道:“火药包你尽快想办法再搞到一些,我这次会安排更底细的人把火药包送出去。”
宇文小策道:“等等吧,我得先离开长安去避一阵。”
他笑了笑:“我很欣赏你,你给自己改姓元,元辅机的元,这样的效忠方式真的很让我欣赏。”
他起身走到元培圣面前,看着元培圣的眼睛说道:“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元辅机真的没把你当回事,如果他觉得你重要的话,就不会不给你安排人过来。”
“人就在长安,只不过你没资格见到。”
元培圣道:“你说想躲一躲,要躲多久?”
“一个月吧。”
宇文小策道:“我离开长安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再有什么轻举妄动,想要火药包就忍着。”
元培圣直视着宇文
小策的眼睛说道:“想要钱,你就快点。”
宇文小策笑了笑,转身出门。
宇文小策离开之后元培圣在客栈里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然后也出门离开,两个人一个往东走了一个往西走了。
城西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里,一个看起来白白净净模样俊秀的小伙计正在擦桌子,他手脚麻利,干活也很认真,不时抬起头看看外边路过的人,茶楼的生意一般,因为不似那些大茶楼里有说书人有唱曲儿的,所以客人都是到这买了就走,很少有人在这坐下来闲聊。
掌柜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伙计把桌椅板凳全都擦了一遍然后又开会扫地,似乎他有干不完的活,但却没有一丝怨气。
元培圣从外边走进来,那小伙计看到他后笑着迎过来:“这位老客,是要买茶叶吗?”
元培圣摇头:“家里的茶具摔了,你这里有没有上好的东西,我来挑一套。”
小伙计连忙说道:“那得请掌柜的带你去了。”
他过去把掌柜的叫醒,掌柜揉了揉眼睛,看到元培圣后脸色变了变,起身:“随我到后院来。”
他吩咐那小伙计:“在前边好好照看生意,不许偷懒!”
元培圣却皱眉道:“他得一起来。”
掌柜的一怔,像是不敢得罪元培圣,只好点了点头:“一起一起,让他跟着吧。”
三个人离开前边,别的小伙计照看着门面,到了后院,掌柜的一边走一边说道:“若是有机密的事,为什么让他也跟来?”
这小伙计元培圣前几日刚刚安排在这茶楼里,那时候元培圣告诉掌柜,这个小伙计是刚刚从黑武帝国派过来支援他们的新人,让他带一带。
可是刚进了后院,元培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门主。”
小伙计嗯了一声,一点儿刚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没有了。
掌柜的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嘴唇都哆嗦了一下:“门......门主?”
小伙计没理会他,看着元培圣说道:“如果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你不会来见我,说吧。”
元培圣把船沉了的是说了一遍,小伙计的脸色就变得森寒起来,他的手指动了动,这个细微的动作正好被元培圣看到,一瞬间他的背脊就一阵发寒。
“你说的那个宇文小策,他可还能搞到火药包?”
“能,但是他说得先等等,他要离开长安躲一阵,所以我想来求见门主,请示一下,门主是不是也暂时离开长安?如今长安城里沈冷和孟长安都在,沈冷的夫人也在,他们都是当初见过你的人。”
小伙计笑了笑,走到主位上坐下来,轻轻敲了敲桌子,那掌柜的机灵,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送过去一杯茶。
小伙计,正是仆月。
“我冒险来宁国,是因为你送消息回去说可以弄到火药包,我不放心别人才亲自过来,现在你却说让我躲躲。”
仆月的手指依然轻轻敲打着桌面,元培圣已经吓得肩膀不住颤抖。
“事情不是没有补救。”
元培圣道:“沉船还没有打捞出来,货物藏在茶叶下边,还能想办法挽救一下。”
“那你还不去?”
仆月道:“另外......你自断一指吧,算我仁慈。”
元培圣沉默片刻,忽然间抬起手把左手小拇指塞进嘴里,咔的一声咬掉了。
仆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吃了吧。”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一码归一码
载着东野印和英条柳岸的马车没办法直接到沈冷的大将军府门口,距离还有几个路口就有士兵当值,车辆马匹不能随意同行,除非是朝廷官府的人。
倒不是因为沈冷住在这所以才有这样的规矩,而是因为这一片朝廷各部衙和书院武院都在。
东野印的马车被拦下来,他和英条柳岸下了车,兵器也没法带,他们两个都算不上什么高手,不会飞檐走壁,东野印的头脑没问题,可是武技稀松平常,英条柳岸虽然也习武,天赋也就那样,况且又不是勤学苦练的人。
古人说勤可补拙自然有道理,可是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认为自己是拙的那个,但是绝大部分人内心深处应该承认自己是懒的那个。
况且英条柳岸这样的身份,他又常年不在家人身边无人督导,哪里肯下苦功练习。
“不要怕,这条街上到处都是暗岗,巡逻的士兵也很多,我们只有一段路会遇到危险。”
东野印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到那边转进去,那条巷子大概有一百丈左右,穿过那条巷子就是正街,再走大概几十丈就是水师大将军府。”
英条柳岸点了点头:“池也樱应该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动手吧。”
“那是个疯子。”
东野印道:“说不好他会不会动手,所以我们穿过巷子的时候必须尽量快一些,在到大将军府之前,那是唯一危险的地方。”
“嗯。”
英条柳岸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往后边看了一眼。
“不要东张西望。”
东野印道:“尽量不要被盘查,你我的身份都太特殊,一旦被士兵带走变数太多了。”
他拉着英条柳岸朝着巷子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声交代:“如果巷子里有什么危险,殿下你不要管我,只管往前跑,跑到沈冷的大将军府门外就安全了。”
英条柳岸眼睛一红:“东野,你......”
“是家世代都是英条家的家臣,在我小时候父亲就教导我,我们这些做家臣,要时刻准备着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主人。”
东野印笑了笑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走!”
他拉着英条柳岸跑进巷子里,两个人开始飞奔,这巷子只有一百丈左右,即便他们两个的身法都算不上有多快,理论上也用不了多久。
然而这确实是到沈冷的将军府门外最危险的一段路了,所以池也樱不会放弃。
当两个人跑进巷子没多久,他们身后出现了几个黑巾蒙面的人,快步从后边追了上来,巷子口,也有几个人堵在那。
“只管往前跑。”
东野印翻出来一把匕首:“殿下,要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朝着前方加速冲出,前边的桑人武士纷纷抽刀,东野印往旁边一闪身躲开一把劈落的长刀,匕首狠狠戳进那武士的心脏。
砰地一声,他被另外一个武士一脚踹翻,在那一瞬间他一脚踹在敌人的小腿上,那人往前扑倒压在他身上,他的匕首捅进那人小腹,一下两下三下.....
东野印被压在下边还在嘶吼着:“殿下,往前跑啊!”
可是当他从的尸体下边挣扎出来的时候却看到英条柳岸正在一步一步的退回来,在巷子口,肩膀上扛着长刀的池也樱已经走进来,脸上依然是那种令人厌恶的不屑。
“我说过的,你们是被死神刻上了印记的人。”
池也樱眼神里的不屑
太浓,他看着的仿佛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随随便便就能被他碾死的蝼蚁。
东野印挣扎出来后朝着英条柳岸跑过去,拉了一把,把英条柳岸挡在自己身后。
就在这时候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两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孩子手拉着手从巷子口转过来,一个手里拎着篮子,一个手里拿着个袋子,像是刚刚买东西归来,篮子里还装着肉和菜。
两个女孩子走到这后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巷子里居然会有人行凶。
“滚开!”
一个桑人武士回头喊了一声。
仔细看的时候才分辨出来,那两个女孩子应该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发型和少女不同,只是因为太好看,所以让人看不出来具体年纪。
拎着篮子的那个女子微微皱眉。
她没说话,但是也没走。
其中一个桑人武士立刻就怒了,大步上前:“让你们滚开!”
在说话的时候,左手抬起来,朝着那个女子的脸上就扇了过去。
啪!
声音很轻,因为不是那只手打在了女子的脸上,而是那女子的手指点在了桑人武士的脖子上,那武士的手还在半空,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小坑,手指点进去的,按理说被按出来的小坑很快就会复原,可奇怪的是,她点出来的地方,一直都是个小坑。
然后武士的眼睛很快就翻了上去,然而翻起来的眼白却不是白的,而是红的,眼白充血,仿佛下一息就会有血从眼睛里流出来一样。
池也樱的眼睛骤然一凛。
他转身看向出手的女人,看了一会儿后又扫了东野印一眼:“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我正视的帮手,虽然是个女人,但她比你之前找的那些人强多了,但我不会对女人动手的,女人不配我的刀。”
另外一个女子微微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是干嘛的,但是你们犯错了,还是两个......第一你们骂了两句滚开,第二你们看不起女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茶儿姐姐,我后退了啊。”
她是高小样,她后退不是因为怂,是怕溅一身血。
“你是谁?”
池也樱眯着眼睛看向沈茶颜。
沈茶颜没理他,她和高小样是闲来无事出门买菜刚回来,买菜自然不会带剑。
所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菜篮子,想着要不然抽出一根竹片算了。
就在这时候她背后有人走过来,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我来吧。”
沈茶颜没回头,但她听到了脚步声,所以她抽竹片的手都停了下来。
沈冷从沈茶颜背后迈步过来站在那,东野印的眼睛都亮了,英条柳岸的眼睛也亮了。
池也樱看到沈冷的那一刻显然慌了一下,倒不是他觉得自己不是沈冷的对手,而是因为沈冷的身份。
“大将军,你答应过我们的。”
池也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沈冷问:“我答应过你们什么?”
池也樱一怒:“英条柳岸我们得带走,是你答应了把人给我们的。”
沈冷点了点头:“虽然不是我答应的,但我也不否认拿了你们的钱,人你依然可以带走。”
东野印:“大将军!”
沈冷摆了摆手,看着池也樱说道:“我不是来救英条柳岸的,是因为你们想打我妻子,一码归一码。”
池也樱的眼睛眯起来:“如果你想要女人的话,我可以安排给你送来十个,二十个,我们桑国的女人温柔如水,比你们宁国的女人强多了,你今日不插手,想要几个我就送过来几个。”
沈冷回头看向茶爷:“你看,我每天要面对多少诱惑,夸我。”
茶爷笑道:“你腰不行。”
沈冷:“......”
他转身看向池也樱:“桑国的女人好不好,等我登上桑国的土地后会知道的。”
茶爷:“噫!”
沈冷迈步向前,池也樱吩咐了一声:“拦住他。”
然后转身朝着英条柳岸冲了过去,他向前一个滑步,长刀出鞘,一道匹练般的光芒出现在半空,刀光之下,便是生死。
刀光之下,不见生死。
当的一声。
英条柳岸的长刀被震的向后抬起来,险些脱手而出,明明距离他还隔着两三个人的沈冷已经挡在刀前,他手里是一把看起来寻常无奇的大宁制式黑线刀。
池也樱脸色一白。
没有想到沈冷的刀居然这么强,他深吸一口气,上半身压低,左脚往前滑了个半圆。
沈冷摇头:“你这个姿势有弊端。”
池也樱皱眉。
他没懂沈冷说的这个姿势有弊端是意思。
砰!
他只顾看着面前的沈冷,没有顾及到他背后的沈茶颜,他朝着沈冷压低身子,所以屁股就会自然而然的向后,那么好的一个屁股摆好了姿势,茶爷实在是忍不住就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的池也樱往前扑出去,沈冷却没有趁机出手。
池也樱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转身怒视茶爷:“你找死!”
“你找死!”
沈冷一个大跨步过去,黑线刀从下往上撩出去,池也樱立刻后撤避开乌光,人才退了一步,沈冷的第二刀已经到了,撩上去的黑线刀狠狠下落,直奔池也樱的头顶。
池也樱侧身,手中长刀转了一圈改为正手握刀,在黑线刀砍落的那一瞬间,他的长刀朝着沈冷的握刀的手砍了下去。
沈冷手往后一拉,刀锋转了半圈,刀刃向上,当的一声,池也樱的长刀砍在沈冷的黑线刀上,火星四溅。
沈冷刀尖往前一戳直奔池也樱小腹,池也樱下意识的滑步后撤,可是脚却没能动,低头看了看,沈冷一只脚踩着他的脚面。
千钧一发之际,池也樱的身子以一种躲不开就可能会把自己扭断的姿势避开那一刀,但是没有避开沈冷的下一招。
沈冷踩着池也樱脚的那只脚往下发力,膝盖撞在池也樱的膝盖上,池也樱的腿几乎都被压断,下一息,沈冷的肩膀撞在池也樱的胸口上,池也樱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地上一只鞋。
池也樱直接飞到了巷子另外一边,当他就要落地的时候,那边巷子口站着一个人,跨步,手肘向前一顶,砰地一声撞在池也樱的脊椎上。
池也樱的身体向后弯曲,好像折断了一样。
出手的是孟长安。
池也樱的身子被挡下来,孟长安屈膝,手臂后撤,池也樱就好像躺在他身上似的,然后又忽然一发力,膝盖和手肘同时向前,池也樱的身子就又飞了回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
......
【有些地方已经在逐步复工,大家若是要出门的话不要放松,还是要做好防护,祝大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