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祥宁观作战小分队
林落雨看向颜笑笑,颜笑笑自然也想不到这答案是什么,好像是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以为可以看到屋子里的东西,可是捅破了之后却发现,屋子里边都是雾气,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林落雨的推测没错的话,如果按照这样已知的线索继续不停的查下去,最终查到的一定是薛城最不愿意让人查到的私兵,那可能就是皇后给前太子李长泽留的最后一张底牌。
可为什么?
这是没道理的事。
林落雨道:“他是个高手,牵着我们的鼻子在走,然后我们还会觉得自己努力了很久才发现了一些真相,事实上,他在路前边走,每隔一段距离就在那摆上一件东西,我们跟在后追,走上一段距离就发现了这件东西,以为是我们自己找到的,他一路走一路放我们一路走一路看到。”
颜笑笑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她本来就是一个懒得去动脑子的人,毕竟在林落雨身边的人时间长了,可能都会懒得动脑子了。
什么事她都能想到,都能安排好。
林落雨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筷子已经拿起来了,可是手又停在半空。
“把一切都抛开,不管是不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这些,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会追查到私兵。”
林落雨道:“追查私兵这么大的案子,会死很多人。”
颜笑笑还是懵的。
林落雨眼神飘忽了一下:“他希望死很多人?”
颜笑笑更懵了。
一天后,西园县。
沈冷带着人在路边停下来,路边有个茶摊,他们下马之后要了几碗茶坐下来看向不远处,大概十几丈外就是西园县的码头,舟船却并不多。
西园县这个地方有些悲催,明明都是挨着南平江靠水吃水,可一整个县的财收也比不过鱼鳞镇这一个镇子,比不过鼎县,鱼鳞镇码头舟车密集人来人往,而几十里外的这个西园县码头就显得冷清的多。
更让人不解的是,同样都是做桑蚕生意,西园县这边的人就是做不过隔壁县,怎么做都不行,一点道理都没有,西园县的人已经想了好多年都没有想明白。
一般来说,只有鱼鳞镇那边的码头实在船太多了排不进去的时候,西园县这边的码头船才会稍稍多一些,但也是在码头停靠等着鱼鳞镇那边的人来送货。
沈冷小时候来过这,所以忍不住有些感慨,因为西园县的码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小时候什么印象现在还是那样,不一样的就是多了这个茶摊。
“选择在这接货太方便了。”
二本道人压低声音道:“一共也没有几艘船,拖船到了之后把人打发走......”
他指了指码头旁边的水路:“那边的水路直接进芦苇荡,在芦苇荡里卸船运走粮食和银子。”
沈冷嗯了一声:“带你的弟子们去那边。”
沈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芦苇荡:“不出意外的话等着接货的船应该在芦苇荡里,但码头一定有他们的人看着。”
二本道人点了点头:“那你一个人小心些。”
他使了个眼色,弟子们随即跟着他起身,沈冷一个人坐在茶摊这继续盯着码头那边。
栈桥上摆着一张桌子,有几个码头的人坐在那玩叶子牌,一共没几艘船也不用他们调度指挥,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也看不到其他人在明面上。
沈冷注意到,那几个人中有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就往江面上看一眼。
老板。”
沈冷笑着问茶摊的老板:“你这生意怎么样?”
老板苦笑:“你看看码头就知道了,我这生意能怎么样?”
老板是个四十几岁模样的男人,常年都在江边晒的脸色黝黑,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年纪,风餐露宿人就显得比真实年纪更老一些。
沈冷指了指杯子:“添茶吧,有没有什么吃的?”
老板说道:“我这只有包子,还热着。”
沈冷看了看老板:“你在这年头不少了吧。”
老板笑着说道:“没本事,只能靠这个赚点小钱养家糊口,我在这西园县的码头上已经有快三十年了,原来我爹在这卖茶饭,现在是我。”
他端着一笼包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沈冷掀开盖子,热气喷出来,闻着味道还不错。
“三十年。”
沈冷叹了口气:“三十年,转眼就过去了。”
老板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转身又到一边发呆去了,他似乎真的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的日子,发呆是一种习惯。
沈冷拿起来一个包子放在鼻子前边闻了闻:“还真香。”
老板侧头看了看他,眼神恍惚了一下:“我也就会这个了......”
沈冷问:“别人做生意都会夸自己的东西好,你倒是好,一个字都不夸,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要不然我帮你夸夸如何?”
他掰开包子:“吃了你的包子,能直达禅宗那些人所说的极乐世界吧。”
老板的表情一变,突然之间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一把长刀,朝着沈冷的脖子就扫了下来。
沈冷在那把刀扫过来的时候身子往后仰手伸出去一把抓住刀身,那把刀就好像镶进了石头里一样,老板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惧,奋力抽了两下,刀纹丝不动。
沈冷猛的一发力,刀被他拽了过来,他顺手把刀甩了出去,那把刀急速的旋转着飞向栈桥那边,正在栈桥上玩叶子牌的几个人同时动了,那个络腮胡从桌子下边抽刀出来,将沈冷甩过去的刀劈开。
“你是谁?”
茶摊的老板看着沈冷:“别乱搅和,这地方不是你随便闹事的地方。”
沈冷撇了撇嘴,从袖口里取出来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结账吧。”
银子底面朝上,大宁户部官银的印记显得那么清晰。
茶摊老板的眼睛猛的睁大,然后转身就走,他肯定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汉子,转身就走才是正确选择。
人跑出去几步,沈冷才起身,人跑出去五六丈远,沈冷把凳子拎了起来。
那凳子旋转着飞出去,居然还很精准的找好了提前量,落下来的时候正中那个人的脑袋,嘣的一声,那人扑倒在地。
沈冷想了想,这大概也能做证明自己是祥宁观的人了,扔的真准。
栈桥上那几个人看了看,像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朝着沈冷这边扑过来,而是几个人同时朝着他们的船跑了过去。
沈冷看了看被他砸倒下那个,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起不来了,他拎着个凳子朝着栈桥过去,那几个人迅速的跳上栈桥边上的小船,解开缆绳划动船桨,小船很快就离开了岸边。
沈冷拎着凳子上了栈桥,小船已经划出去挺远了,那个络腮胡子朝着沈冷喊:“来啊,拿凳子砸我啊。”
沈冷把凳子甩了出去,凳子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但是毕竟自重有限,飞不了那么远扑通一声掉到水里。
“哈哈哈哈!”
络腮胡大笑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惊雷般的呼喊。
“祥宁观绝技,二段扔!”
沈冷听到这喊声也吓了一跳,嗓门确实太大了,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小姑娘双手举着纯直道人大步飞奔,纯直举着纯圆。
在那一瞬间,小姑娘纯柔双臂爆发出惊天之力,嗖的一声把纯直扔出去了,纯直举着纯圆飞到了河道上,落脚处正是沈冷刚刚扔过去的那凳子。
纯直在触碰到凳子之前,双臂发力一声暴喝:“绝技,三段扔!”
嗖。
纯圆飞过去了。
二本道人走到沈冷身边,一脸得意:“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现在看到了吗?”
沈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飞过去的纯圆落在小船上,打斗倒也算不上有多精彩激烈,那几个人的武艺不是很强,纯圆作为祥宁观年青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对付这几个人绰绰有余,只用了短短片刻就把那络腮胡等人全都放翻在船上。
二本越发得意,朝着沈冷挑了挑下巴:“师兄,对咱们祥宁观的绝技可有改观?”
沈冷指了指船:“纯圆怎么回来?”
然后指了指在凳子上的纯直:“纯直怎么回来?”
不得不说,纯直的轻功身法真不错,那凳子飘飘忽忽的,他能稳稳地站在凳子上随波而动,可见其本领。
二本道人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其实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们这个绝技算是陆地绝技,是陆地术,关于水上的用法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怎么扔出去我们擅长,怎么回来,不历来都是我们的短板吗?”
沈冷看了看栈桥上有绳索,一圈一圈的盘在那应该很长,他回身朝着小姑娘纯柔招手:“快过来。”
小姑娘点了点头,轻巧的蹬蹬蹬的过来了,栈桥都晃。
沈冷把绳索一头绑在二本道人腰上,然后对纯柔说道:“来,把你师父扔船上去。”
小姑娘立刻点了点头:“好嘞。”
二本道人:“纯柔你慢点,你小心点......啊!”
纯柔:“走你!”
嗖.......
二本道人被扔了出去,犹如出了膛的炮弹一样飞了好远好远,小姑娘纯柔脸色尴尬起来:“劲儿大了。”
扑通一声,二本道人掉进南平江里,好在身上绑着绳子,沈冷发力拉绳子往回拽,那么长的绳子还是在水面上阻力得多大?若换做一个普通人根本拉不回来。
沈冷拉着二本道人到了小船那边,二本道人爬上船,沈冷又把小船往回来,他们顺路把凳子上的纯直接着,还有凳子。
就在这时候之前那个茶摊老板揉着脑袋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出去,纯柔看到了,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凳子了,她随手把栈桥上绑绳索用的石墩子举起来,嗖的一声扔了过去。
沈冷:“小点劲儿!”
远处砰地一声,正中。
沈冷看了看那人,叹了口气:“真准。”
纯柔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砸的那么惨,有些慌:“没事就在道观里,练的就是扔东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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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江面火船
二本道人从船上爬下来,身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掉,他抖了抖衣服,然后看向小姑娘纯柔:“你早就想扔我了吧。”
纯柔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师父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一时激动使劲儿大了些。”
二本道人:“你骗鬼呢?你扔的准不准我还不知道?”
他指了指远处那个被砸死了的人:“你也就扔我不准吧。”
纯柔羞愧的低下了头,满眼都是悔恨的笑意。
“你们这些家伙。”
二本道人白了他们一眼,然后和纯圆他们一起把小船上被放翻了的人一个一个抬下来,纯圆出手挺重,这几个人只有一个醒了过来,剩下都还在昏迷之中。
沈冷笑道:“身手不错。”
纯圆道:“师伯谬赞了,我这点本事,在祥宁观根本排不上号。”
二本道人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表示肯定。
“祥宁观的弟子,就应该这样谦逊有礼。”
他的话刚说完,纯圆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这点本事,祥宁观大部分人在我面前都排不上号,放眼整个三代,能在我这排上号的也就三个!”
沈冷看了看纯直又看了看纯白,再看看纯柔。
这三个都在这呢。
沈冷道:“从你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你没少被这三个人打吧?”
纯圆眼神闪烁了一下,讪讪笑道:“我们祥宁观的弟子都是相亲相爱怎么会有大师兄被师弟们殴打这种事发生?呵呵呵呵......那是不可能的,呵呵呵呵呵......呜呜呜呜......嘤嘤嘤......”
沈冷问二本道人:“芦苇荡里都看过了?”
二本道人点了点头:“芦苇荡里有几艘船,船上的人大部分都在打盹,他们应该是没有料到此时会有人袭击,所以防备很松懈,我们上了船之后解决的很快,刚刚把那些人绑起来就听到你这边打起来了,连忙回来,还好赶得及时。”
沈冷嗯了一声,他们动手用绳索把那几个人也绑了。
“纯直,纯白,纯圆你们三个留在这看守这几个人,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许分开,三个人保持戒备,我们截了拖船,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他们会尽快派人过来这边,都小心。”
纯直他们三个应了一声,沈冷带着二本道人和纯柔往芦苇荡那边过去。
二本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都不算什么高手,武艺一般,但是每个人都很强壮,他们的兵器也都是制式兵器,这就很奇怪了。”
沈冷点了点头:“薛城是原来甲子营的将军,他的手下用的是制式兵器也不奇怪。”
小姑娘纯柔好奇的问:“师伯,你为什么把他们三个留在江边守着,却带着我过来啊。”
沈冷道:“因为......你劲儿大......”
芦苇荡这边被捆住十几个人,带回去肯定得需要劲儿大的人。
到了芦苇荡那边,沈冷他们拨开芦苇丛过去,到了河道边上就愣住了。
船还在,可是绑在船上的人一个都没了。
沈冷一怔,立刻回头:“回去!”
三个人从芦苇荡里飞奔回去,一出来就看到一群人正在朝着纯直他们三个逼近,这些人呈扇面阵型压迫向前,不
断的用连弩朝着他们三个点射,纯直三人的剑法非凡,三个人背靠着背,三把长剑防守的密不透风。
沈冷看了纯柔一眼:“把我扔过去!”
纯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把抓住沈冷的腰带把人举起来,然后助跑了几步后猛的往前一掷,沈冷好像变成了激射而出的重弩一样,片刻就飞到了纯直他们那边。
“走!”
围攻的人中有个瘦高个喊了一声,几十个人迅速后撤,退走的速度奇快,而且并不慌乱,他们这些人进退有据,就算是走的时候也是互相交替着用连弩掩护,几个人打完了后撤,后边的人继续打,如此交替,沈冷用黑线刀护住全身,可却已经没有机会追上去,这些人箭法精准,似乎也知道沈冷身上有护具似的,全都瞄着沈冷的脸和脖子射。
那些人退走的很快,冲进另外一边的芦苇荡里,沈冷他们人少也不敢贸然追过去。
“你们怎么样?”
沈冷问了一句。
纯直摇头:“我们都没事,可是......”
他用长剑指了指被抓住的那几个人,之前被捆着扔在地上,此时那几个人身上都是弩箭,眼见着是没一个活口了。
“他们一出来就分成了两队,一队朝着我们点射,我们只好背靠背抵挡弩箭,另外一队则朝着这些被抓的人发箭,十几个人的连弩都打空了。”
纯直道:“他们对自己人下手也这么狠。”
沈冷点了点头:“你们都退到栈桥那边,如果再有人围攻就跳到江水中以船挡箭。”
栈桥边上还有几艘船没动,此时是最好的遮挡了。
沈冷拎着黑线刀冲到那些人退走的芦苇荡,顺着他们踩出来的痕迹向前,走了大概十几步之后忽然觉得脚下被绊了一下,那感觉很轻微,芦苇密集,被芦苇扫了一下感觉也是这样,再正常不过,但沈冷还是下意识的站住。
他往左右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冒起来一团不大的青烟,沈冷眼睛骤然睁大,立刻朝着一边扑倒趴在地上。
轰!
芦苇荡里炸开一个巨大的火球,激射而出的箭簇密密麻麻的扫荡着,方圆几丈之内,芦苇噼噼啪啪的被打断,火球炸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坑,黑乎乎的。
都是干芦苇,烧起来的速度奇快,江边风又大,没多久芦苇荡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二本道人他们被爆炸声吓了一跳,纷纷朝着芦苇荡那边冲想救援沈冷,还没有跑到那边,就看到沈冷从一团浓烟中冲出来。
“这些人真阴狠。”
二本道人扶了沈冷一把:“没事吧?”
沈冷摇头:“没事。”
他回头看了看芦苇荡那边,火已经烧了起来,好在芦苇荡都是一片一片的,水路隔开,所以大火也不会蔓延出去太远。
沈冷他们回到江边,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那些被射死的人,忽然发现其中一个还有微弱的呼吸,就是之前讥讽沈冷的那个络腮胡。
芦苇荡大火的另外一边,几艘船已经远去。
船上的宇文小策将蒙着脸的黑巾拉下来,沉默片刻后忽然双膝弯曲跪在甲板上,朝着手下人磕了几个头。
“是我没能照顾好大家,是我没能安排一切,也是我下令杀死了我们自己的兄弟,这些责任都是我的。”
手下人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宇文先
生,不要这样,我们没有怪你。”
其中一个就是之前被二本道人他们制服的人之一,他扶着宇文小策道:“先生不要这样说,是我们自己不够小心,若是按照先生的交代严密戒备不会出事,都是我们自己办事不利。”
宇文小策摇头:“若我思谋的再多一些就不会让你们受委屈,也不会让那几个兄弟枉死,这些都记在我身上,等以后,我会向死去的兄弟们谢罪。”
“先生!”
那些人纷飞俯身:“不要在自责了,你已经救出来不少人。”
其中一人道:“先生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杀掉那几个兄弟,就可能连累更多人,先生是为了保护更多人。”
宇文小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嗓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多谢!”
与此同时,距离沈冷他们所在大概有几百里的河道上,一艘水师大船破浪而行。
东疆刀兵大将军孟长安站在船头看着浪花翻飞像是在发呆,太久没有回长安了,越近,心里越是有些很奇怪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本来在对向那边的一艘商船忽然间偏移过来,对向而来的船本就顺风,在偏移过来的那一刻又将风帆拉满,船速骤然提升,迎面朝着孟长安的船撞了过来。
两艘船距离还有不到一里多远的时候,商船的船头上开始燃烧起来。
孟长安的眼睛骤然睁大:“小心!”
船上不少人也看到了,掌舵的人立刻动了起来,大船骤然转向,整个船身都朝着一侧歪斜过去,控船的都是东海水师的人,他们的反应也是一流。
大船这突然的转向让船上的人摔的东倒西歪,孟长安双手扶着船舷才稳住,那艘火船上的人显然已经不顾自己生死,也在调整方向,依然瞄准着孟长安他们的大船加速撞过来。
负责指挥这条大船的是东海水师一名五品将军,他抽出黑线刀冲上来:“打沉它!”
水师战兵们立刻将船头上几架弩车上盖着的帆布掀开,巨大的重型弩箭都是改装过的,水师作战,以击沉对方战舰为主,这些重型弩箭的威力可想而知。
士兵们动作迅速,很快调整了弩车,随着一声号令,三支重弩同时激射出去。
“继续!”
五品将军大声嘶吼。
重型弩箭一支一支的装填一支一支的击发,火船的船头上立刻就被打的碎木纷飞,大概十余支重型弩箭轰过去之后,火船船头被击碎,江水往船里边灌进去,距离孟长安他们的船还有不到半里远的时候,船开始下沉。
“继续打!”
将军用黑线刀指着那艘火船喊着,士兵们将重型弩箭一支一支的放出去,重弩打的对面火船出现更多的裂口漏洞,火船下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在两艘船之间的距离也就是十几丈左右的时候,那艘火船沉没下去,能看到船上的人朝着江水里跳。
“抓上来!反抗者杀!”
五品将军林继海吩咐了一声,大船两侧的蜈蚣快船往下放,士兵们划着蜈蚣快船朝着那些落水者过去,弓箭手站在快船上不停的射箭。
“看来要出大事了。”
孟长安看着前边的船沉入江中,片刻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家眷,沈冷的家眷,这么多人都在船上,不管要杀他们的人是谁,这是奔着灭门来的。
孟长安的手握紧了船舷,手背上青筋毕露。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更大的火药包是人
如果这次他们回来不是乘坐的东海水师大船,而是一艘普通的民船,现在的后果可想而知,而动手的人在明知道孟长安他们乘坐的是一艘水师战舰的情况下还是动了手,其凶悍可见一斑。
又何止是凶悍,还有执行力一样的令人震撼。
茶爷缓步走到孟长安身边,看着那艘逐渐沉没下去的船微微皱眉。
“冷子现在应该在面对很危险的事。”
她说。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会有人来想杀了他们。
孟长安点了点头:“我知道。”
高小样走过来道:“我已经放出去信号,附近如果有票号的人会很快过来,这些日子咱们一直都在船上,看来消息太闭塞了。”
“暂时停船,派人向附近地方官府通报。”
沈冷看向水师五品将军林继海:“让他们调派船只过来。”
“是!”
林继海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人。
大船在南平江上下锚,所有水师战兵全都处于临战状态,战船上的弩车全都装填好,随时都能击发,全船的弓箭手都上了甲板严阵以待。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艘小船从远处过来,船上的人挥舞着一面天机票号的商队旗帜,水师的蜈蚣快船过去先检查了一下才把人放过来。
登船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小跑着上来,俯身道:“我是天机票号周定县分号掌柜孙茂贤,请问是哪位发的信号。”
高小样把身上的腰牌递过去,孙茂贤接过来看了看,连忙再次俯身:“大掌柜。”
高小样嗯了一声,询问了一下最近什么情况,孙茂贤得知大船被袭击之后也吓了一跳,连忙把最近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票号被陷害了。”
高小样看向茶爷:“怎么有些人的胆子突然之间就大了起来?”
正说着,又有几艘船靠近过来,看旗号是官船,当地官府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过来,县令县丞听说是东疆刀兵大将军遇袭,船上还有他的家眷,更有一位公主殿下,吓得头皮都炸了,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安排你们的船,在大船前后戒备,陆路通知沿途官府严查,通知各官补码头严查。”
孟长安道:“你们的船保护这艘大船从这一直到前边安阳郡,到了安阳郡之后我会请调安阳郡水师的船队护送,现在有劳你们了。”
孟长安交代了一句,然后看向沈茶颜:“家里人你带去长安,我现在下船去找冷子,不到长安不要下船。”
“那你小心些,到了长安我会进宫见陛下说明你情况,然后尽快赶回来和你们汇合。”
茶爷道:“见着冷子告诉他一声,不用担心我们。”
茶爷这样的果断让孟长安有些欣慰,她不争不抢,明明那么想想见沈冷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她知道自己去不如孟长安去。
“我知道。”
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亲兵队,跟我下船。”
百余名亲兵应了一声,立刻整理所有人的装备跟着孟长安下船去了。
西园县,码头
沈冷坐在栈桥上舒展了一下双臂,找东西擦了擦手上的血,那个中了箭还没死的络腮胡他已经尽力救治了一下,上了药也包扎了伤口,能不能救回来就听天由命了。
“现在怎么办?”
二本道人道:“咱们的马也被杀了。”
他侧头看了看,茶摊那边,他们绑在木桩上的战马也都被那些人退走的时候用弓箭射死了,血流满地。
“等等吧。”
沈冷的视线也从战马那边收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冉子一会儿就会到了,卫蓝和赫连冬暖接手那边之后,冉子应该会尽快赶来。”
二本道人有些担忧:“冉子他们半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这些人看起来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会。”
沈冷道:“他们的队伍规模不会轻易超过百人,超过的话就容易暴露,如果百人规模和我的亲兵交手,赢不了,他们也没有把握对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百人队伍突袭,他们应该有自知之明。”
二本道人看了看火已经逐渐在熄灭的芦苇荡那边:“可他们一样也是兵吧。”
沈冷点了点头:“是,就算不是兵,也是按照大宁战兵训练标准训练出来的。”
对方退走的时候还能从容的在芦苇荡里布置一个火药包,而且用的是极精巧的手法,沈冷推测是用一根细线连接着火药包的引信,大宁武工坊制造的火药包为了减少自爆的可能,也为了制作简便一些,引信需要明火点燃才行,对方显然改动了,把引信改成差不多如同火镰一样,他往前走的时候腿撞断了那根细线,火药包的银线被火镰点燃。
如果不是对火器极为熟悉的话,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好。
“回去之后派人往京畿道,问问澹台草野查出来什么没有。”
沈冷吐出一口气浊气:“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难道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怕?”
二本道人点了点头:“我现在也开始觉得他们做事毫无顾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点儿避讳都没有。”
与此同时,京畿道。
甲子营大营校场,澹台草野的脸色铁青,他站在高台上怒视着下边跪着的那些人,大概有三百余人被绑着按跪在那,一个个头都不敢抬起来。
“从前几年武工坊开始批量制造火药包开始就不断的定期送往甲子营。”
澹台草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已经沙哑,他的愤就在爆炸的边缘。
“四年,甲子营武库里能追查到的这四年的账目就有那么多对不上的。”
他从高台上跳下去,一脚把跪在最前边的那个人踹翻:“你是武库的主簿,所有武库的账目都是你保管,现在你跟我说完全不知情?”
主簿邓耀脸色惨白,挣扎着起来又跪好:“卑职确实是疏忽了,每月例行检查只是核对账目,没有亲自认真清点库存,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卑职轻慢懈怠,卑职认罪。”
“你倒是认罪的轻巧,认一个轻慢懈怠之罪就完了?”
澹台草野的眼睛都红了:“连弩,对不上账目的遗失了至少有数千,箱子好端端的摆在那,可是靠里边的箱子全都是空的,弩箭也一样,堆在外边的箱子是满的,里边的箱子空了多少现
在都没有清点出来!”
“皮甲少了也至少有数千件,还有制式横刀,还有匕首,还有各种兵器甲械,丢失的东西能装备多少人,你告诉我!”
邓耀不断的用头撞击着地面:“将军,卑职真的只是疏于查实,每一次清点库存都是让手下人去做,他们盗卖武库里的东西卑职确实没有参与其中,将军可以严查,卑职从没有拿过一个铜钱的黑心钱,卑职确实只是懈怠了啊。”
“你以为懒就罪不至死了?”
澹台草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火药包现在查实的丢失了上百个,你自己想想,这百十个火药包如果在长安城里,哪怕是在一座县城里都炸了,会有多少人死!”
跟着他过来查案的廷尉府副都廷尉方白镜拉了拉他:“先息怒,别气坏了自己。”
澹台草野看了方白镜一眼:“这么多年持续盗卖武库里的东西,居然没有人举报出来,可见后勤这边已经糜烂到了什么地步,现在安城县猪场伏击安国公的那些人死光了,也就变得死无对证,要想查清楚到底涉及到了多大的官员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查不清楚。”
方白镜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把案情通报廷尉府......现在有件事我倒是想不明白。”
他拉着澹台草野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对方不惜暴露火药包,这是不是一步臭棋,又或者是故意为之?暴露了火药包,我们必然严查甲子营武库,所以查到这些蛀虫也是必然,他们就什么都不怕?”
澹台草野道:“他们是断了线的,现在我们能想到的最大罪名是什么?是盗卖,而不是谋逆,所以看似是暴露了武库的案子,可实际上,却把更大的罪名遮掩了。”
方白镜道:“我安排人继续查,看看能不能查出来那些被盗走的东西卖到什么地方了。”
“查不出来的。”
澹台草野一脚踹在高台木桩上,小腿粗的木桩直接被他踹断了。
“这个案子越来牵扯的人越多,案情越来越大,到最后我就都怕牵扯出来私兵谋逆,丢失了几千近万件皮甲,连弩,横刀,这些东西就能让一万人具备大宁战兵的战力。”
“一万人......”
方白镜想了想都头皮发麻,这一万人的兵力听起来没有那么恐怖,可大宁盛世,一万人的队伍突然发难的话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
澹台草野长长吐出一口气:“要死人的,要死很多人的。”
方白镜道:“陛下的怒火......”
方白镜拍了拍澹台草野的肩膀:“缓一缓,这些人全都押送到长安,甲子营廷尉府分衙的人我也在查,可是他们无权调查武库,他们是负责军纪的,现在有没有人被渗透还不好说。”
澹台草野点了点头,然后啐了一口:“妈的,头大的要死。”
他转身看向那些被按跪在那的人:“全都押起来,我的亲兵营负责看守,没有军令随意靠近这些人的,可直接射杀!”
“呼!”
他的亲兵营应了一声,押着那些人下去。
“这么大的案子。”
方白镜道:“现在得尽快查出来那一万人到底在哪儿,那就是一颗巨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开的火药包啊,这里还是京畿道......”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当年今日
三天后,长安城。
皇帝看完廷尉府送上来的奏折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站在旁边的韩唤枝一直垂着头,他知道这份奏折呈递给陛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写这份奏折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斟酌再斟酌,然而即便如此,韩唤枝还是感觉到陛下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稍显粗重起来。
连续好几年,甲子营的武库持续被盗,丢失的物品之多,骇人听闻。
“韩唤枝。”
听到皇帝叫他,韩唤枝不由自主的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密令各道廷尉府分衙,大宁之内,包括海外诸道,所有道府衙门的分衙千办率队突查各卫战兵武库,你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久能把消息通传大宁各道道府。”
“陛下。”
韩唤枝松了口气,陛下还是信任廷尉府的。
“海外诸道最快也得半年,最远的安南都护府那边,可能要走上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到,海内的三十四道,最迟的半年可到。”
“吩咐下去吧,彻底查一查,朕想知道,大宁倾国之力打造的战兵是不是已经开始糜烂了。”
韩唤枝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心里又松了口气,陛下看起来没有到暴怒的地步。
“你亲自去京畿道吧,带着黑骑。”
皇帝坐在书桌后边,阳光正好被窗框挡住,他的身子还在阳光中,而脸却在阴影里,所以显得更加阴沉。
“仔细查查,薛城到底死没死。”
“是!”
韩唤枝垂首,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陛下,臣觉得若如此大规模的清查,会不会引起各卫战兵的恐慌。”
“该慌一下了。”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朕会密令各卫战兵通闻盒也暗中查一查,你谨慎交代下去,廷尉府各地分衙的人如果出现枉法之事,比如借着清查各卫战兵武库的机会作威作福的,朕若知道了,不会轻饶。”
“臣明白。”
韩唤枝知道陛下的担心,廷尉府去各卫战兵清查,表现出来什么样的态度至关重要,太冷硬跋扈,会引起各卫战兵的不满,若是太柔和,又会让各卫战兵不当回事,这个度需要他来把控,很难。
“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今年接连两个大案,一个赈灾粮款丢失案,一个武库失窃案,朕想看看到最后能揪出来多少蛀虫,朕会让户部和兵部调派长安官员与你分派出去的人协同调查,清查武库期间,廷尉府,户部,兵部三司的人必须同时在场,清查记录必须三司官员全都签字。”
他看向一侧的赖成:“内阁这两日就以此事为主吧。”
赖成连忙垂首道:“臣稍后回去就立刻召集人商议,然后尽快分派到各部衙抽调人手。”
“嗯。”
皇帝点了点头:“你也去忙吧。”
“是。”
两个人俯身一拜,然后躬身退出肆茅斋。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头微微皱着。
“朕想看看,你到底把朕的大宁祸害成了什么样。”
这句话,是说给已故前皇后的。
良久之后,皇帝坐直了身子,然后问了一句:“长泽最近怎么样?”
肆茅斋的屏风后边,有个人迈步出来,俯身道:“回陛下,李长泽应该已经到南疆了。”
“嗯。”
皇帝点了点头:“让人多盯着。”
“是。”
暗影里的人退了回去,无声无息
,犹如鬼魅。
湖见道。
村口路边,前太子李长泽和一个民夫合力从车上搬下来一袋一袋的粮食,累的满头是汗,他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汗水,旁边的人连忙递上来水壶,虽然他已经被贬为庶民,可陛下的儿子就是陛下的儿子,纵然是庶民,地方官府的人也不敢轻慢了。
湖见道水灾之后便是瘟疫,百姓们一开始苦不堪言,可是大宁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旦运转起来,效率高的令人惊叹,各地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过来,最起码吃穿已经足够供给。
湖见道的疫情出来之后没多久,从最近的息东道道府和各郡治的医学馆支援过去的队伍就到了三十多支,又十五天,东蜀道各郡医学馆的人也到了。
第三批到的居然是西蜀道,那边山路连绵,道路艰险,大量的医药物资都是他们扛着背着带过来的。
三个月,瘟疫本可横扫湖见道却未能横扫,是因为大宁各地医学馆的人纷纷而至,长安城国学医馆八十四岁老馆主带弟子三百六十踏疫而来,瘟疫如魔,汇聚至此的三万白甲可破之。
此时此刻的李长泽身在湖见道,第一次体会到了大宁的强大,体会到了大宁的团结。
可是他更大的是怨气。
信王把他扔到湖见道这边来,他每天都还要装模作样的参与其中,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身边已经没有亲信之人,好在没有人监视着倒也过的自在了些。
卸完车之后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搭乘运粮的马车回到了泗县县城,他就住在县城的官驿里,好在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跟他要钱,不然的话生活上都有些捉襟见肘。
回到官驿,他自己动手去打了热水洗澡,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把自己四仰八叉的扔在床上,累的什么都不想,躺在这就觉得浑身筋骨都散了架似的。
“殿下。”
屋子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李长泽的脸色骤然一变,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的去摸放在床头的短刀。
“殿下不用惊慌。”
说话的人从暗影里走出来,在距离床也就是半丈左右的书桌那边坐下来,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脸上也用黑巾遮面,但似乎没有恶意,李长泽紧张的看这这个人,短刀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提前就被这个人取走了。
“殿下别怕,我是殿下的人。”
黑衣人把脸上的黑布摘下来,李长泽看着这个人,借着昏黄灯火,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
“殿下认不出我了吧。”
黑衣人往前拉了拉椅子,那是一张看起来三十几岁的男人面孔,眉目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很亮。
“你是?”
“杨华衣。”
黑衣人回答。
李长泽在记忆里仔细搜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是你!”
黑衣人道:“不怪殿下记不起,你我已经有二十四五年没见了,我十二岁就离开长安到了南疆,和殿下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殿下亲自到长安城外送我,而且长安城里没多久就传回去我的死讯,殿下应该也会伤心了吧。”
李长泽叹道:“是啊,这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你,时间真快。”
“我其实不是一直在南疆。”
杨华衣道:“我在息东道六年,第五年的时候从军,一年间因为抗击海盗水匪积累战功升职为五品将军,然后被调走去了西蜀道,在西蜀道六年,然后被调到了京畿道,在京畿道三年,然后调回西蜀道,之后有回到了湖见道。”
李长泽不是很理解,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处。
“殿下是不是觉得我说了些废话?”
杨华衣道:“其实不是废话,我是杨家现在还唯一有用的男人了吧,而这些经历,就是我之所以现在还活着的原因,我离开杨家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而且并不出彩,朝廷没有人记得我,陛下也不会记得我。”
“我被调去西蜀道是沐昭桐的周旋,过去之后是为了暗中查实当年留王府里的事,我去了京畿道是薛城想办法把我调过去的,那三年我在京畿道距离长安那么近却不敢回去,又回到西蜀道也是薛城的想法,因为他希望我回西蜀道除掉沐昭桐,奈何慢了一步。”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殿下记住,在这不用害怕,在湖见道我能保护殿下的安全。”
他起身:“我现在叫薛华衣。”
李长泽脸色一变,猛的站了起来:“你.....你就是湖见道道丞薛华衣?!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是啊,殿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现在已经是从二品道丞了。”
杨华衣道:“殿下安心在这,薛将军派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殿下只管在湖见道这边好好赚声望,我会配合殿下,让殿下的贤名尽快传播于南疆诸道,用不了多久,殿下的名望就会传回长安。”
李长泽皱眉:“那有什么用。”
“有用的,其他的殿下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做自己的事,我和薛将军早就已经有所安排,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成效。”
他过来,伸出手,像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了抱李长泽的肩膀:“二十多年没见了,小时候我们俩还经常一块玩,在太学的时候,我们关系最好。”
他后撤一步:“如不出意外,这次朝廷里会有人为我举功,湖见道这边的灾情我处理的还不错,各地调度,运输,都是我亲自着手,京畿道道丞已经空缺了一阵子,这次为我举功之后,我就会调往京畿道任道丞。”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殿下,你振作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为你做事,为你奔走,为你筹谋,待我回到京畿道的时候,大事可期。”
“我今年三十七岁,从二品道丞,前途无量,不久之后调职京畿道,正二品道丞,更加前途无量,如无意外,给我举功的奏折这几日就到长安了,这个节点很稳,因为朝廷没有合适的人去京畿道做道丞,大宁扩充诸道,官员急缺。”
杨华衣笑了笑:“当年只有你送我出长安,以后我会送你回长安。”
李长泽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其实这个人他早就已经忘了,可是现在却难免有些感动。
“你......辛苦了。”
杨华衣笑了笑:“不辛苦,心中有望,步步前行。”
说完这句话他抱拳俯身,然后转身从后窗掠了出去,李长泽追到窗口往外看了看,黑暗中哪里还能看到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泽自言自语。
第二天,长安,肆茅斋。
陛下看了看吏部尚书呈递上来的奏折,眼睛落在薛华衣这个名字上。
“朕记得这个年轻人。”
吏部尚书垂首道:“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薛华衣因为抗击海盗有功破格升职为五品将军,后调入湖见道,六年中,剿灭水匪山贼一千余人,西蜀道,率领厢兵剿灭了十三山匪寇,然后调入京畿道,但是因为被前甲子营将军薛城排挤,所以又调回了西蜀道,这次湖见道水灾瘟疫,他救灾有力,调度得当,恰逢京畿道道丞职务实缺已久,臣仔细看过,长安里备选的官员没有人资历威望都够的,所以才大胆举荐薛华衣。”
皇帝点了点头:“是个合适的人,等赈灾的事过去之后,就调来京畿道吧。”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治地治国
大宁前些年的开疆拓土让疆域扩大了一倍还多些,原本大宁十九道,每道十九郡,然后灭南越,设平越道,从此开始了大宁的疯狂扩张。
现在的大宁拥有三十八道疆域,而除了平越道之外,似乎新拓疆域的每一道都有沈冷的身影。
所以在百姓们心中,沈冷就是大宁的福将。
大宁百姓不信鬼神者多,但是在这种事上就是带着些迷信,以至于后来,大宁历次征战,百姓们最好奇的是......这次沈将军去了没有?
大抵上,在老百姓们看来,只要是沈将军去了,那么这一战就必胜无疑,没道理的迷信。
而沈冷自己并不知道他在百姓们心中有多受爱戴,也不知道关于他的案子百姓们有多牵肠挂肚。
偏偏关于他的案子还很多。
但不管是什么案子,百姓们心里是断然不信的,他们才不会觉得一个为大宁立下如此功劳的人会做恶,会触犯国法。
其实百姓们只发现了凡是沈冷参与的征战都赢了,但是还没有察觉到凡是沈冷牵扯进去的案子,总是能揪出来以大批人。
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福将?
百姓们当然也不会知道,很多案子其实和沈冷没有什么关系,是陛下硬把他按进去的,就好像很多征战沈冷本不用参与也是陛下派过去的。
湖见道这边的道丞薛华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沈冷有些相似,他在三十七岁这个年纪就成为从二品的道丞,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所致,是暗中有无数人把功劳往他身上堆积。
从前皇后的娘家被抄家之后,杨家算是彻底陨落,而那个时候薛城就知道,要想再成大事就必须有个帮手,靠他一人之力,绝难回天。
所以薛华衣是个很走运的人,最开始捧他的是杨皇后,杨皇后死了,后族没了,便是沐昭桐在接力的捧他,沐昭桐没了之后是薛城捧他。
说和沈冷相似,是因为也有人在捧沈冷,而这个人就是当今陛下李承唐。
他就是要捧沈冷,高高的捧,还不怕沈冷会摔下来,不管捧的多高,他都接得住,他是大宁的皇帝陛下,他是三十八道江山数十个小国的共主。
他那双手,最有力。
大宁开疆拓土的速度太快,这就造成了分派到各地的官员明显人员不足,而这个时候,京畿道道丞空缺了那么久,如此重要之地,若是随随便便选人的话早就选了,正因为这是京畿道是天子脚下,所以这个道丞的人选必须慎重再慎重。
吏部尚书提交的名单中,最合适的,只能是薛华衣。
年富力强,功劳显赫。
看着这份奏折,最让陛下感到满意是的薛华衣的果断,湖见道赈灾,水灾的时候还好,调度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可是瘟疫出来之后,很多地方官员避之不及不愿上前。
薛华衣大怒,亲自带着湖见道道府医学馆的人去瘟疫最严重的地方治病救人,半个月一直都和医学馆的人在一起,半个月后他将彻查出来的地方官员一百余人全都下狱,影响最恶劣的四个被他直接砍了脑袋。
湖见道的道府郑直株都觉得不应该这么草率的杀人,可薛华衣却似乎铁了心,连郑直株的话都没听,先斩后报,在地方上杀了人才派人汇报给郑直株。
人已经杀了,郑直株当然会站在薛华衣这
边,一个是道府一个是道丞,他不可能让人觉得道府衙门里的两位大人物有矛盾。
矛盾是私下里的事,不能让百姓们看到,当然也没有什么矛盾,郑直株很喜欢薛华衣这个人,会做事,懂前后,知深浅,明道理。
那几个影响最坏的官员是当众斩首的,那天在刑场上,薛华衣立于高台大声说道:“我是军人出身,做事不会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我只知道,大宁的将军不会冲在士兵的身后,大宁的官员也不应该躲在百姓的背后,躲在士兵们背后的将军该死,躲在百姓们背后的官员也该死!”
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薛华衣的名声在湖见道之隆盛远超郑直株。
泗县。
薛华衣带着手下官员慰问受灾百姓,亲自分发粮食物资,而这些粮食物资,就是前一日李长泽和民夫们卸下来的。
中午,薛华衣就在村里吃饭,和百姓们一起,吃的是饼子咸菜,喝的是冷水。
下午,回程的马车上,薛华衣看了看身前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的幕僚闫拓志。
“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安排?”
薛华衣眯着眼睛问,脸色疲惫。
闫拓志打开手里的册子看了看:“今夜之前会赶到启阳县,明天是启阳县分粮派种的日子,按照制定好的行程,大人要下田和百姓们一起耕种,午饭的时候在田间地头和百姓们一起吃饭,下午启程返回道治湖州。”
“后天会路过奇犽湖,巡视奇犽湖的堤坝修缮,洪水冲破了奇犽湖的堤坝,厢兵民工还有调拨来的战兵已经把堤坝全都堵住,顺路过去看看,慰问一下那些参与重修大堤的人。”
薛华衣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我歇会,确实有些乏了。”
闫拓志把册子合起来,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去见过前太子李长泽了?”
“嗯,昨夜里去见了一面,毕竟我是湖见道的道丞,他是犯了大罪被贬为庶民的皇子,明面上还是不见的好,我不能让百姓们说我巴结一个废太子,我不去见他而只是在泗县给百姓们分粮,对我的名声有好处。”
闫拓志点了点头:“其实......昨夜里大人也不该去。”
“总是要去的。”
薛华衣道:“赈灾的事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过几日我要在湖州城举办谢恩宴,宴请所有各道支援过来的医学馆的人,他们都是湖见道百姓的恩人,这个谢恩宴我是一定要参加的,道府大人也会参加。”
“谢恩宴之后,我会调派厢兵护送所有人回他们的家乡,各地方以最高规格的礼遇相送,说到这......这件事你要仔细盯着,每支队伍护送的兵力不得低于五十人,要有声势,厢兵从各郡县已经调集过来了,队伍也都分派完成,可第二天出城的时候队伍太多难免混乱,这件事你得办好,要亲自盯着。”
“是。”
闫拓志垂首道:“不会有错,一共一百三十二支医队,每队五十名厢兵护送,沿途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我们湖见道出,都安排好了。”
薛华衣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真的得歇会了。”
闫拓志沉默了片刻后歉然说道:“大人,稍后再歇会吧,这件事属下还是觉得不妥当,大人是不是对李长泽说了你即将调往京畿道的事?”
薛华衣睁开眼睛:“
说了。”
“这事还没定呢。”
“基本上定了。”
薛华衣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已经多日奔波,确实辛苦,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笑了笑说道:“道府大人给我的举功奏折早就送去长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到了,京畿道道丞实缺很久,我是最合适的,你应该明白,最卖力举荐我的,就是咱们的道府大人才对。”
闫拓志是个最出色的帮手,薛华衣安排下去的事他都能处理的极为干净利落,为薛华衣安排行程也是别人比不了的周密详尽,可以说没有闫拓志,薛华衣很多事有想法但未必做的好,行程也会自己操心费力。
可是他知道,闫拓志是个最合格的属下,但眼光却没有那么长远。
“你想想。”
薛华衣笑道:“这次赈灾的事,前前后后,是谁出力最多,是谁最得民心?”
闫拓志道:“当然是大人你。”
“确实是我。”
薛华衣道:“尤其是砍了那几颗人头之后,百姓们对我的爱戴我已经感觉到了,难道道府大人感觉不到?他又怎么会真心实意的留我在湖见道......”
他微笑着说道:“道府大人极力举荐我,我调往京畿道,这样既能让我离开湖见道,又能在陛下面前体现出他的风范,更能让百姓们知道他的大度,一举多得,郑大人自会不遗余力,朝廷方面,吏部尚书手里用人捉襟见肘,京畿道又是重中之重,你别忘了,道府郑大人不是我们的人,吏部尚书也不是我们的人,但郑大人和吏部尚书可是同窗,两个大人物都不是我们的人但都在帮我,这样才是最好的局面。”
闫拓志这才明白过来,长长的松了口气:“所以为了让大人尽快离开湖见道,道府大人必然会和吏部尚书大人多有交流,吏部尚书大人也会不遗余力的在陛下面前举荐大人你。”
“嗯。”
薛华衣点了点头,再次闭上眼睛:“提到道府大人,还有一件事你提前安排......回到湖州之后办谢恩宴,要宴请的是所有来我湖见道帮忙的医者,道府大人必须是最有声望之人,安排一些人在那些医者面前给道府大人送匾额,敲锣打鼓,热闹一些,另外,要有让道府大人在百姓们面前讲话的机会。”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要再扰我了,我若睡着了你还喋喋不休,我便骂你。”
闫拓志笑了笑:“不扰不扰,大人休息吧。”
他从旁边取了个毯子给薛华衣盖在身上,坐在那看着面前这位真正说得上年轻有为的大人物,其实心里有个疑惑一直想问,但终究忍住了。
以薛大人的能力,才学,品行,就算是不帮那位前太子,将来薛大人也必然会是一道道府,封疆大吏......薛大人不是做戏,他是真的做实事,没有人比闫拓志更清楚薛大人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湖见道的发展,薛大人居功至伟。
“知道你在想什么。”
刚刚明明已经睡着了的薛华衣嘴角微微上扬:“我纵然再努力,将来也是有极限的,最高是一道道府......是治地之用。”
他笑容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我想治国。”
......
......
【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复工,祝所有人平安,祝大家幸福。】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为官当如薛华衣
一个多时辰后,薛华衣睁开眼睛,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发暗,他舒展了一下双臂后问闫拓志:“距离启阳县还有多远?”
闫拓志道:“刚刚问过,还有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
薛华衣皱眉:“为什么迟了?”
闫拓志道:“刚刚大人睡着了,我出去让车夫稍稍慢了些,这条路被洪水冲垮,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修好,很颠簸,若是马车太快的话大人就不能好好休息,我已经提前派人知会启阳县那边,让他们迟半个时辰关城门。”
“胡闹!”
薛华衣道:“凭什么因为我而让启阳县推迟关城门的时间?就因为我是道丞?没有按时到是我们这边的事,因为推迟,启阳县那边的官员就要在城门口多等一个时辰!”
闫拓志道:“可是大人,你确实太累了。”
“做官要有做官的规矩,不是官越大威越大,而是官越大越要有表率,今日我让县衙的人在城门口多等一个时辰,明日县衙的人就敢让下边村镇的人多等一个时辰,上行下效,风气就是这么坏的,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大人,是我疏忽,确实是想让大人多休息一会儿,从前几日出湖州到现在,几天几夜,大人加起来也没睡多大一会儿。”
“做官就是干这个的,又要做官又要舒坦,哪有那么多好事。”
薛华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正了正衣领,然后伸手把梁冠拿过来戴在头顶。
“换马!”
他拉开车门吩咐了一声停车,下了车之后招手让护卫过来,要过来一匹战马:“车队继续赶路,进不了城就在城外找地方休息,明日一早再进。”
闫拓志也下了车,同样要过来一匹战马:“不许惊扰百姓!”
薛华衣催马向前,几十名护卫跟着他呼啸而出。
半个时辰后,启阳县城门口,薛华衣纵马而至,到了城门口停下来,城门口的人显然已经等了许久,有的坐在一边聊天,有的靠在墙上休息,从门口往城里看可以看到大街两侧都是或蹲或坐的百姓,显然都是县衙安排在这等着夹道欢迎他的。
县衙的那些人因为得到消息说道丞大人要迟到一会儿已经到城门楼里歇着了,城门口的人见他们是骑马过来的而不是车队,所以谁也没认为这风尘仆仆的就是道丞大人。
道丞大人啊,从二品那么大的官,怎么会骑马赶路?
看到那些城门里大街两侧的百姓薛华衣的眉角就抬了抬,眼神里有凶光一闪,他这一停下来,闫拓志就知道启阳县的县衙官员们要倒霉了。
“进城!”
薛华衣吩咐了一声,催马向前。
“站住站住。”
门口几个当值的人连忙过来拦了一下:“你们先等等,一会儿道丞大人就要进城,你们先到一边去,道丞大人进了之后你们再进。”
薛华衣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伸手指了指那个说话的捕快:“掌他的嘴!”
几名护卫跳下战马,上去按住那捕快,其中一个护卫扬起手噼噼啪啪的就抽了十几下。
“这位就是道丞薛大人!”
听到这句话捕快吓了一跳,城门外又没有灯火,天色已经晚了,谁能看出来这个人是道丞大人。
“因为我来了,就得让百姓们进城的等等,就得等着我进城之后他们才能进?”
薛华衣指了指那捕快:“扒了他的官服!”
“呼!”
这些护卫都是薛华衣的亲兵,薛华衣是军人出身,身边的亲兵个个骁勇凶悍,上去就把那捕快的官服扒了,按着肩膀押在那,那捕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让你们县令到县衙见我!”
薛华衣催马进城,马蹄子在青石板上踩出来的声音打碎了安静。
“我是薛华衣!”
薛华衣在战马上抱拳:“各位乡亲,感谢你们在这等着我,情义心领,诸位都请回家去吧。”
坐在路两边的百姓们都懵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薛华衣带着亲兵已经骑马经过。
薛华衣进了县衙之后大步进了正堂,直接在正堂主位上坐下来等着,没多久,启阳县的县令县丞等人急匆匆的从外边跑进来,因为太急,一个个跑的衣冠不整。
“是谁下令让全城百姓在街道两侧等着迎接我的?”
薛华衣声音发寒的问了一句。
县令脸色变了变,稍稍迟疑了一下后连忙俯身道:“不是有人指使安排,确实是百姓们自发的在大街两侧迎接大人,百姓们感念大人恩德,都想看看大人,真的不是卑职故意安排的。”
“哦?”
薛华衣眼睛微微一眯,侧头看向跟在后边的县丞:“张成安!”
“卑职在!”
县丞张成安跨前一步,肃立行礼。
“你是当年我带过的兵,现在已经是县丞了,我问你,那些百姓是自发的还是有人安排的?”
张成安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如实回答:“是县令林大人下令召集全城百姓在大街两侧迎接道丞大人。”
“林长谷。”
薛华衣看了看县令林长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安排会让我高兴?百姓们刚刚才把家园重修,刚刚才稳定下来,一个个累的形容憔悴,还要听你们的调遣安排装作欢欣鼓舞的样子在大街两侧欢迎我?你启阳县是最后一个还没有把耕种全都安排好的县,却把这种夹道欢迎安排的明明白白。”
林长谷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卑职......卑职知错了。”
“张成安。”
“卑职在。”
“你可是一同与他安排的?”
“卑职没有,卑职还劝过林大人,卑职知道大人不喜欢这样的排场,不喜欢惊扰百姓,可是林大人觉得这样安排才足够显得隆重,他还说......哪有上官不喜欢百姓夹道欢迎的。”
“现在你是县令了。”
薛华衣对张成安说完之后,指了指林长谷:“扒了他的官服,去掉官帽,赈灾救民的事不见你这么上心,逢迎巴结上司倒是卖力的很,湖见道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当官,给我记下来,林长谷此人,永不可在湖见道录用为官,我薛华衣说的!叉出去。”
两名亲兵上去,三下五除二将林长谷的官服扒了,架起来胳膊把人拖了出去。
“都散了吧。”
薛华衣一摆手:“明日天亮之前把分发的粮种务必准备好,张成安,你亲自去盯着。”
“是!”
张成安俯身一拜,转身出门。
薛华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余怒未消。
“这些人,脑子里全都是如何让上司开心,上司开心有个屁用,百姓们不开心,谁让百姓不开心,我就让谁不开心。”
他起身:“跟我去府库看看。”
闫拓志连忙应了一声,朝着那些白吓傻了官员们摆了摆手:“还不走?”
那些人连忙俯身拜了拜,转身小跑着出门。
薛华衣带着亲兵先去了府库那边,府库全都是明日要分发下去的粮种,新任县令张成安正在那吩咐着什么,看到薛华衣到了,张成安连忙迎接过来:“大人。”
“我就知道粮种还都在府库里。”
薛华衣的眼神里还带着杀气。
“本来粮种早就应该分发下去了,可是林长谷知道大人要来之后下令按着不发,等大人来的这天再发下去,说是想让大人看看百姓们对分发粮种有多期待有多感恩,卑职劝过,这府库里受了潮,粮种在这多堆一天就可能发霉......”
张成安叹了口气:“以前跟着大人做事的时候,习惯了大人的雷厉风行,到了地方上才知道,只有大人雷厉风行,林长谷这样的人不是一个,是很多个,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把场面做漂亮些就做漂亮些......”
张成安感慨道:“我更愿意跟着大人做事,还做大人的亲兵。”
“少发牢骚。”
薛华衣白了他一眼:“让你到地方上做官,就是因为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记住一句话,你看不惯的自己就不要去做......刚刚你在安排什么?”
张成安连忙道:“明日再分发粮食,一整天都是派发太耽误时间,我让人回去召集厢兵民用,今夜把粮种都从府库里搬出来装车,明日一早就能分派出去到各村镇,现在分发下去的就是城外三杨庄,因为离着最近,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大人你也是被安排道三杨庄那边走个过场,那边早都已经准备好了,大人去哪块地,见哪个百姓,该跟大人说什么话,正如大人之前说的那样,确实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呼......”
薛华衣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群庸官。”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让我的亲兵队也过来帮忙,尽快把粮种从受潮的府库里搬运出来装车,让你们启阳县县衙的所有人也都过来,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给我过来装车。”
他看向张成安:“你们晚饭吃了没?”
“在城门那边吃了些点心。”
“去给我搞点吃的,馒头就行。”
薛华衣把袖口挽起来,大步走向府库:“再来一壶热水!”
张成安楞了一下,薛华衣已经走进府库和手下人一起往外搬粮种了。
一个时辰后,一个妇人急匆匆赶来交给张成安一个食盒,张成安让她回家去,然后拎着食盒走到薛华衣面前:“大人,我来拍个马屁巴结你。”
“什么东西?”
薛华衣把肩膀上的粮种袋子放在马车上问了一句。
“包子,素的,瘟疫横行,不好搞到肉,刚刚我让我家那婆娘做的,白菜粉条的包子。”
“哈哈哈哈哈哈!”
薛华衣大笑,让亲兵拎着水壶给他冲了手。
“就特么喜欢这一口,你这个马屁拍的好。”
薛华衣抓起来个素馅包子大口大口的吃,腮帮子鼓鼓的,吃的狼吞虎咽,张成安看的眼睛发红,抬起手揉了揉:“大人,你慢些。”
“屁,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还慢些。”
薛华衣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三口两口一个包子吃下去,然后又往嘴里塞第二个。
“好吃!”
他看向张成安:“嫂夫人手艺一绝!”
张成安红着眼睛说道:“百姓们都说,为官当如薛华衣,卑职现在懂了,真的懂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不是每一次相遇都美好
整整一夜,要分发给全县百姓的粮种全都从府库里搬运出来装车,一辆一辆大车在县衙府库门外的大街上排着,车夫,民勇,厢兵,衙役,所有县衙官员,睡的乱七八糟,有的靠在车上睡着,有的躺在大街上。
清晨,当百姓们走上大街准备等待分发粮种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这一幕。
那位身穿从二品道丞官服的大人物,坐在县衙门口,靠在门框上也睡着了。
百姓们站在那,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他们怕惊扰了这些值得他们尊敬的人。
一声鸡鸣响起,瘟疫之后,鸡鸣声都少了许多。
薛华衣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他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上前。
“让大家久等了。”
百姓们俯身一拜。
“大人们辛苦了。”
张成安跑到薛华衣面前歉然道:“靠在车上就睡着了......”
他看到薛华衣的眼睛里微微湿润。
“我不要百姓们被人安排着到大街上夹道欢迎,我更愿意看到百姓们真心的觉得我们做事了,他们一句辛苦了,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好听。”
他伸手把马鞭拿过来,在半空中甩响。
“派粮!”
百姓们一拥而上,不是哄抢粮种,而是帮忙推车。
薛华衣长长的舒了口气,在初阳下,他使劲儿伸展了一下双臂。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大宁。”
他说。
江南道。
一片芦苇丛里,几十个人从中钻出来往外看了看,官道上不见人影,正是午后,而且这边的人更喜欢走水路官道上本就人不多。
先出来的人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陆续出来,他们将脸上的围巾拉下来,整理了衣服,把兵器用布包好,能拆分的都拆分装进包裹里。
“大家记住。”
宇文小策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咱们的人应该已经都在常先生的带领下分批回京畿道了,留在江南道这边的兄弟们另有大事要做,我安排郭亭照看这边,现在大家跟我往东走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动手了,以火船袭击孟长安的官船,船上的人不计自己生死,我们不能忘了他们,大家跟我去那边看看情况,然后分派人手去牺牲兄弟的家中送一下抚恤,兄弟们的情义,要长存心间。”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手:“大家都振作一下,这事干完了之后咱们也要回京畿道了。”
“是!”
几十个人应了一声,抖擞精神顺着官道往东走。
“没多远了。”
宇文小策道:“我安排人在前边村子里准备了马,大概还有几里远,那边也会给咱们准备饭菜,大家再坚持一下。”
“好嘞!”
“准备妞儿了没有啊宇文先生,光有饭菜可不够。”
“妞儿没有,汉子们有的是,你想要哪个?”
“要汉子干嘛,要汉子我还不如自己解决呢。”
众人一阵哄笑。
“虽然没能杀了沈冷,但大家也不要气馁,我们本来就不是要去杀沈冷的,只是顺路看看,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走。”
宇文小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想要妞儿的话,回京畿道去安城县,到了那边我请客。”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其中一个汉子说道:“宇文先生你去不去,你要是去
的话不用你请我们,我们请你啊,我们可以轮流请你。”
“就是,每次都是我们去,先生你又不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看先生你不去青楼,是因为你自己喜欢汉子吧。”
宇文小策呸了一声:“一个个的没大没小!”
正说着,前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宇文小策的眉头立刻就皱了皱,那是马蹄子踏地的声音,听起来人数不还不算少,前边是官道转弯,过了那个大弯就是他们要去的村子,看不到人只能听到声音,官道两侧树挡住了视线。
这会儿再想躲开也来不及了,宇文小策一摆手:“说说笑笑正常走,就说我们刚送货回来。”
一群人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一群战马骤然从转弯处出现,马背上清一色是身穿黑色战甲的大宁战兵。
宇文小策大声说道:“一会儿回到村子里,我把工钱给你们发下去,这批货送到的很快,雇主开心,所以多给了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路,马队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宇文小策回头看了一眼,马队已经冲了过去,他松了口气,心说这地方怎么会有战兵的队伍经过?
忽然间心里紧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刚刚冲过去的队伍却忽然间停了下来,那般急速前冲的情况下骤然停住战马,后边的队伍还能立刻跟着停下来,没有一丝混乱,足可见这些骑兵有多强悍。
最前边那个面容冷峻的骑士拨马回来,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宇文小策等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
他问。
所有人都看着他但没有人说话,宇文小策连忙上前,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位军爷,我们都是前边村子里的人,刚刚搭伙送了一些货。”
“他们都不会说话?”
马背上的冷峻汉子指了指那些人。
宇文小策眼神恍惚了一下。
他笑着说道:“村里人都没有什么见识,这活儿是我攒的,所以军爷你问,他们自然觉得还是我来回答比较好,村里的汉子也都木讷老实,军爷不要见怪。”
可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注意到那马背上的人视线已经转移到了他手下人背着的行李上。
“运货还带着这么多行李?”
马背上的骑士眉头微微皱起来。
“呼......”
宇文小策叹了口气:“动手,尽量快一些,不要动静太大,完事之后也不用回村子里,骑他们的马走。”
“是!”
一群人应了一声,迅速的从包裹里把兵器取了出来,离着最近的那个汉子来不及解开包着长刀的布,从腰间把匕首抽出来,高高跃起朝着马背上那个冷峻的男人刺了过去。
宇文小策对他手下这些人的战力很有自信,这些人是他从队伍里挑出来的,每个人的武艺都不俗,而且平日里都是按照战兵方式训练,配合也极默契。
虽然面对的也是战兵,可是宇文小策觉得大概也就用不了半刻的时间就能解决掉。
所以他的命令是......速战速决。
跳起来的那个汉子动作刚猛,匕首朝着马背上那人的脖子刺了过去,可那人好像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依然端坐在马背上没有动。
当那把匕首眼看着就要刺进去的时候,那人才侧身避开,匕首刺空。
在这一刻,马背上的冷峻男人伸手一把掐住那半空中人的脖子,五指发力,手腕一转,那人的脑袋就猛的往旁边歪了过去,咔嚓一声
轻响,脖子断了。
马背上的人手指松开,尸体砰地一声坠落在地。
一瞬间,宇文小策的眼睛就骤然睁大。
马背上的冷峻男人伸手指了指,声音清冷的说道:“杀一半。”
语气平静的不带一点感情。
他背后的黑甲骑兵动了。
动如雷霆!
几乎连一息都没有,骑兵同时将连弩摘下来就是一阵点射,比他们还要早一步拿出兵器的那些人却比他们显得慢了,这些骑兵非但动作迅速,而且射术精准到让人头皮发麻。
连弩点射之准,让宇文小策的心脏都开始跳的快了起来。
只短短片刻,冲过来的那部分人就全都被连弩放翻,每一个人都是脖子中箭,一击必杀。
靠近的人都被射杀之后,马背上的骑兵跳下来,一边走一边将背后斜挂着的刀抽出来,他们抽刀的方式和寻常战兵都不一样,当他们刀抽出来的那一刻,宇文小策的脸色瞬间发白。
“刀兵!”
那不是大宁战兵惯用的制式横刀,而是更重更锋利的环首刀。
“走!”
宇文小策立刻就猜到了那马背上的冷峻男人是谁,再也没有了刚才下令动手时候的轻描淡写,他嘶吼了一声后迅速的打开包裹想把连弩取出来,可是那些刀兵的动作太快了。
孟长安的亲兵,那是什么战力?
配合向前,刀刀见血。
原本自信之极的那些人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不管是出手还是配合,都不如刀兵。
如果说刀兵普通士兵每个人都是百炼钢,孟长安的这些亲兵就是百炼钢之中的百炼钢,冷,硬,锋利,无情。
宇文小策的人一下子就慌了,前边的人被砍翻的速度太快,快到连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后边的人在宇文小策喊了一声后立刻掉头就跑。
可是孟长安说了,杀一半。
另外一半当然要活口。
宇文小策终于把连弩取出来,抬起手刚要瞄准孟长安,眼前恍惚了一下,孟长安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个大步就到了他面前不远处。
啪!
他手里的连弩被孟长安一刀斩碎。
宇文小策立刻后撤,长剑带着一声铮鸣沛然而出,剑势如一朵花开,绽放之处便是孟长安的咽喉。
可是孟长安似乎还是没把他的剑当回事,就如同刚刚没把那个用匕首的人当回事一样。
剑过来,孟长安的刀出现在他咽喉前边,当的一声,剑尖戳在他的战刀上,一团火星在孟长安脸前爆开,火星后边,就是那双平淡无情的眼睛。
宇文小策长剑接连三招,若凤点头。
剑光璀璨,可是这三朵剑花中一道乌光穿透过来,直接破开剑势。
宇文小策身边的手下冲过来一刀砍向孟长安,宇文小策在这一刻双脚离地而起在他手下后背上踹了一下,身子向后疾掠出去,他没有回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向芦苇荡,野兽一样的速度冲过去,然后一头扎进河道里。
孟长安站在那看着他逃走,微微皱眉。
孟长安水性不好。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动手的家伙,所有活着的都已经被按跪在地上。
而那些被抓的人也一样看着宇文小策逃走的方向,在那一刻,当他们看到宇文小策一脚踹在自己人身上逃走的时候,信仰破了。
......
......
【孟长安看着你们问了一句:“有月票吗?”】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峰回路转
孟长安这样的人,大概从来都不会觉得该死的人生死有多重要,所以被他亲兵生擒的那些人有些惨,被绳索绑着手跟着战马跑,跑的慢了自然会被拖倒,再想站起来都没有什么可能,身体素质再好的人被战马拖拽一段后也能散了架。
就这样跑了至少十几里孟长安才下令停下来,后边被绑着的人已经基本上都废了,站起来都费劲。
队伍刚刚停下来,就在这时候孟长安猛的回头,敏锐的感觉到在路边芦苇丛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他朝着芦苇丛那边指了指,手下亲兵立刻将连弩摘下来,队伍呈扇形靠了过去。
哗......哗啦啦......
声音越来越清晰。
“别放箭啊,撒尿呢!”
芦苇丛里有人喊了一声,听到这声音孟长安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沈冷提着裤子从芦苇丛里出来,看了看那些手持连弩戒备着的亲兵笑道:“你们要是给我打坏了,我找你们大将军赔!你们也得赔,我的坏了,我阉你们一窝。”
那些本来吧,挺冷硬且锋利的亲兵在看到是沈冷之后也不知道为啥风格就变了,一群人咧开嘴没心没肺的笑。
沈冷瞥了一眼孟长安道:“看看你这些傻兵,一见我就笑。”
孟长安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看起来依然很冷的样子,但实则嘴角都已经花开了似的,从凛冬到春暖。
“他们应该乱箭射过去。”
孟长安说。
沈冷晃了晃腰:“一棍全都扫掉。”
孟长安:“......”
他叹了口气:“你是大将军,能不能庄重些。”
沈冷张开手:“来,下来,让大爷庄重的抱抱。”
孟长安手下的那些亲兵们噗嗤都笑了,一群人原本锋利如刀的汉子们看向孟长安,眼神里有鼓励有期盼,就差有人喊出来,快下来让他抱抱。
孟长安从马鞍一侧把水壶摘下来,朝着沈冷砸了过去。
沈冷一把接住,拔开塞子咕嘟咕嘟的灌了半壶进去,然后擦了擦嘴:“我追这些人已经追了一路,结果全都落在你手里了。”
他扫了扫:“人数不对啊?”
孟长安道:“杀了一半。”
沈冷围着那些俘虏转了一圈:“没有宇文小策。”
孟长安:“那是谁?那个剑法很不俗的人?”
沈冷嗯了一声:“连你都没有把人留下,还给出剑法很出众的评语,由此可见你也就那么回事,那人可是被我打的屁滚尿流。”
孟长安:“他没和我打,知道我是孟长安之后就跳河跑了。”
沈冷:“......”
陈冉从芦苇丛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噗嗤一声笑了,回头对二本道人压低声音说道:“看到了没,这是咱们安国公装-逼最失败的一次。”
众人出来后朝着孟长安行礼,孟长安看着他们也笑起来,都是自己人啊。
他把战船遇袭的事跟沈冷说了一遍,沈冷的脸色立刻寒了一下。
“我没让茶颜过来,让她护送家眷先回长安。”
孟长安道:“我来帮你。”
沈冷嗯了一声,走到那些俘虏面前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孟长安:“审问过了吗?”
孟长安摇头:“我不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沈冷:“比如跳河。”
孟长安举头看苍穹。
他生在鱼鳞镇紧挨着南平江,但他水性确实不好,小时候家里人绝对不允许他下水,后来就去了长安城雁塔书院,其实他也不是水性不好,他基本上是不会水。
“冉子。”
沈冷回头看向陈冉:“审审他们。”
陈冉应了一声:“好嘞。”
孟长安从马背上下来,和沈冷两个人走到一边,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在那看着陈冉审问那些俘虏。
“老院长身体怎么样?”
孟长安问。
“还好,我出长安之前一直住在书院陪他,一顿饭还能干掉半个大肘子,时不时还想念一下小淮河。”
孟长安撇头看了看沈冷,沈冷耸肩:“我说的是实话。”
“东疆那边怎么样?”
沈冷问。
“没什么事,前阵子桑国的使团去了长安之后海岸线都变得太平起来,也许是这次桑国派来使团,他们本国的人也有些错误的预判,以为是亲善的开始,所以不少商队也开始往大宁这边走动,还有人想收买我,送了我一些礼物。”
沈冷:“礼物收了,人揍了?”
孟长安又撇头看了看他。
沈冷笑道:“看你拉的屎,我就知道你怎么撅的屁股。”
孟长安:“你为什么要看我拉的屎,你是想把它滚成球带回家收藏吗?”
沈冷楞了一下,然后瞪他:“恶心!”
孟长安:“是你先恶心我的。”
沈冷白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道:“这次你回来应该能在长安停留一阵子,好好陪陪老院长,另外就是......我因为这一阵确实有点忙,倒是把另外一件肥差给忘了。”
他看向孟长安:“给你个赚钱的事你干不干?”
孟长安:“我从不赚钱。”
沈冷:“能不能别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
孟长安:“那你说吧。”
沈冷道:“陛下把桑国的前太子英条柳岸交给我了,我一忙起来就没顾得上,本打算把人送回桑国的,这已经拖了几个月,但是陛下特赦英条柳岸的消息我已经派人送去桑国,古乐和耿珊两个人会把这消息在桑国之内无限度的扩大,我的本意也是先给那些还忠于英条柳岸的人一些期待,也给他们时间做准备。”
孟长安:“说重点。”
沈冷:“这些都是重点啊。”
孟长安:“说钱。”
沈冷:“......”
他笑了笑说道:“英条柳岸还在我的人手里,你尽快让人把他给你送过去,长安城里现在也有不少桑国来的人,有的是跟着使团一块过来的,有的是商队,这些人都算上也没有不带着目的过来的人。”
“按照一半一半的算,一半是想干掉英条柳岸的人,一半是想把英条柳岸接回去的,赚钱的法子就是,你把消息透漏给那些想把英条柳岸接回去的人,让他们出钱。”
孟长安:“还真可以赚钱。”
沈冷:“你不是对赚钱没有兴趣吗?”
孟长安道:“看是谁的钱。”
他看了沈冷一眼:“还有吗?”
沈冷:“哪有那么多好赚钱的事,能有一样,
我还给你了,可见你我兄弟情深。”
孟长安:“只有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能赚的有点少。”
沈冷:“你这个人很贪啊。”
孟长安淡淡道:“我想了一下,我可以把消息卖两次......我先把消息卖给想救英条柳岸的人,赚一笔,然后通知他们接人,再把消息卖给想杀英条柳岸的人,赚一笔,然后想杀英条柳岸的人就会和想救英条柳岸的人打起来。”
他认真的问沈冷:“如果及时向廷尉府报案的话,有奖励吗?”
沈冷叹道:“你真不是人。”
孟长安耸了耸肩膀:“既然生意只能做一次,那么就把能赚到的钱都赚来。”
就在这时候陈冉过来,脸色有些懊恼,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些家伙对于宇文小策什么都不知道,大概上问出来的消息和那个叫宇文小策的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
他看向沈冷:“不过倒是问出来一些别的什么。”
陈冉把审问得知的消息详细说了一遍,大概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宇文小策从各个队伍里选出来的,而这些队伍分散在各地,大部分都是假扮成占山为王的山匪或是如江南道这样水路纵横的地方潜藏起来的水匪。
他们利用地形藏身,相对来说在江南道这边太好藏身了,比如大开山,外边就是连绵几百里的水泽,到处都是芦苇荡,水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大开山又是易守难攻,所以那边藏了不少。
比如京畿道的燕山山脉里,他们也藏了一些人,这些人除了从宇文小策手里得到过兵器甲械之外,其他的物资和钱财都靠自己去劫掠。
宇文小策给各地的人发了调令,点名要人,然后他们从各自的藏身处出来到大开山与宇文小策汇合,在这之前,他们完全不熟悉宇文小策这个人,只有几个京畿道的人是跟着宇文小策一起来的,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知道宇文小策会去哪儿,藏身在什么地方,唯一能提供的线索就是宇文小策可能会返回京畿道,因为之前宇文小策和他们提了一句要回去。
“分散各地的队伍?”
沈冷皱眉:“看来他们的兵器甲械确实是从甲子营流出去的。”
陈冉道:“我问了,他们知道的也是宇文小策说的,宇文小策给他们的说法是这些东西都是甲子营武库的人偷出来卖的。”
沈冷道:“宇文小策做事很小心,对自己人也不说实话,只说是甲子营的人偷卖出来的。”
他看向孟长安:“不过你这次和他们巧遇,倒是也让案情峰回路转,最起码能查到他们的队伍藏身何处了。”
沈冷看向陈冉:“派人去安阳郡船坞,调南平江水师过来,那边有大概上万人的兵力,百余艘战船可用,直接去见曹营,那是船坞的船队。”
“是!”
陈冉应了一声:“还需要调人吗?”
“去江南道乙子营请将军黄然调派人马过来,乙子营也有船队,汇合之后,进攻大开山。”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看了看那些俘虏:“哪个是从燕山来的?”
陈冉指了指其中几个人:“他们几个是从燕山过来的。”
“安排人给甲子营将军澹台草野送过去,让他出兵燕山。”
说完后沈冷起身:“派去的人要说明,南平江水师的人四天之内务必赶到,乙子营黄然将军的队伍,四天之内也必须赶到。”
沈冷道:“咱们去打一打号称三百里的水泊,神仙也难渡的大开山。”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目标大开山
江南道这里的地形在整个大宁来说可称得上最复杂,水系繁多,河流纵横,大开山一带不仅仅是从大宁时期开始有水匪,往前推到楚末年时候大开山最有名的便是十三万水寇联盟。
这么适合出水匪的地方,不出水匪似乎都不符合常理,其实比地势更可怕的是人心,这里再适合做水匪的老巢,难道就一定要有水匪?
大宁如此富足之下,还是有人铤而走险,是大宁的错?
就算大宁再富有十倍,依然还是有恶人,还是有地痞流氓,还是会有山贼水寇。
说的更直白一些,就算是大宁朝廷,地方官府,每个月按人头发钱,就没有抢劫犯杀人犯了吗?
那时候有十三万水寇联盟,可见这地方有多适合水寇生存,楚国末年群雄并起,以南平江划分南北的话,北边势力最大的几支义军有绿眉军和出山营,还有威震整个北疆的燕云铁骑。
南平江往南更乱,规模上十万的义军就有十几支,但说是义军,基本上都是拼凑起来的流民。
其中最能打的一定不是大开山十三万水寇联盟,但最难打的一定是他们。
大开山水寇后来被人称为十三盟,曾经击败过楚国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强悍府兵,名声大振。
后来击败十三盟的不是楚军也不是南方这诸多义军中的任何一支,而是唐匹敌。
那位带着八千悍卒南下,打了几年后拥兵三十万的大宁第一开国功臣,大宁太祖皇帝的结拜兄弟。
当年打下大开山十三盟的那一战,即便是放在现在,大宁兵部的一群精英无数次复盘,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不可思议,不管怎么看,如果打那一战的不是唐匹敌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赢。
事实上,大宁兵部备战司的精英们得出的结论是,哪怕是唐匹敌,那一战都不该赢。
那是奇迹。
唐匹敌当年南下带着八千悍卒,打大开山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四万六千余人,而且还多是陆战士兵,船只的数量是十三盟的十分之一,兵力是十三盟的三分之一,而且十三盟还是防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唐匹敌就是打赢了一场这么反常识的仗,还是大胜。
关于那一战的记载很多,大抵上说的都是唐匹敌身先士卒,以火船破十三盟的铁索连环战舰,然后趁势发起猛攻,一举攻破大开山十三盟营寨。
可这记载被后人掰开揉碎的解读了无数次,依然找不出能赢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就算十三盟的船队被火船烧了,可是以唐匹敌手中的船队数量,根本不可能组织的起来大规模的进攻,十三盟在大开山上曾经修建了坚固的营寨,居高临下的防守,怎么就被唐匹敌打败了?
沈冷也不止一次研究过这一战,根据所有记载不断推测,可沈冷得出的结论是......那一战可能十三盟内部出了问题,如果不是里应外合,唐匹敌绝难攻破山寨。
可是记载之中,偏偏还就没有关于十三盟内乱的只言片语,所以到最后兵部尚书曾经问那些年轻的精英们,你们对大开山一战怎么看,这些精英们互相看了看,得出的结论是......唐匹敌牛-逼。
此时此刻,沈冷要去打大开山了,从审讯那些俘虏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们就是偷偷潜入大开山,然后修缮了十三盟当年留下的山寨石头城,在山中隐藏,以捕鱼打猎为生,偶尔派人出去劫掠商船。
所有兵器都是宇文小策安排人从京畿道给他们送过来的,除此
之外,宇文小策也没有提供过粮草补给。
“一切都太顺利了。”
香草山庄,林落雨看了看沈冷:“哪怕就算是孟长安半路偶遇宇文小策的人,也显得太顺利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和,语速平缓,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我之前就想到过,这个案子最终会引向私兵,而这个引向,怎么看都像是宇文小策故意为之,把私兵引出来就是大宁立国以来最大的案子,尤其是私兵的规模按照你刚刚得到的消息来看有可能近万人。”
“这不是水匪,不是山贼,而是有预谋的控制私兵。”
林落雨道:“宇文小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暴露出实力?还是说......他其实也是和信王一样的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为大宁铲除祸根?可这没道理,这么多年了他突然良心发现了?”
沈冷摇头:“他和信王一定不一样。”
他问林落雨:“你见过这个人,看到过那双眼睛。”
林落雨嗯了一声:“所以我不也不太愿意相信他和信王是一类人,信王有理由为大宁铲除同存会,目的是为了给陆王报仇,假意带着同存会对抗朝廷,实则为朝廷查清楚同存会的隐藏实力。”
“宇文小策完全没有这个理由,他若是薛城的亲信,故意把薛城这么多年来准备的私兵暴露出来,难道是薛城和他反目?”
“打了再说。”
沈冷道:“不管怎么样,他们这次把私兵暴露出来了,大开山中据说有至少六七千人,这么大规模的水匪,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突然发难的话,我丝毫也不怀疑他们可以轻易攻破江南道任何一座县城,而且绝对用不了一天就能攻破,每一座县城中的厢兵数量最多三百多人,武器装备还不如大开山的人齐全精良。”
“除了大开山之外,俘虏的那些人还说京畿道燕山中有至少三四千人。”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慢慢踱步:“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说甲子营府库丢失的武器装备连驻军的廷尉都没有察觉还可以理解,那么薛城在甲子营中难道就没有拉拢过任何人?只要有这个迹象,甲子营中的通闻盒一定会向陛下报信。”
颜笑笑在旁边说道:“会不会通闻盒先一步被薛城收买了?”
“除了陛下之外,谁都不知道甲子营中的通闻盒是谁,甚至有几个,就算是薛城想收买这个人也没办法,大海捞针一样,他总不能把手下的人都叫过来挨个问问你是不是通闻盒。”
林落雨点了点头:“你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薛城没有在甲子营中拉拢任何人,那么甲子营其实是干干净净的,府库丢东西也可能真的只是一群值守府库的人监守自盗,当然这个监守自盗极有可能是薛城的人引诱的,那些人往外偷,买家都是薛城的人。”
沈冷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不是现在爆出来这个案子而是放在以前,也牵扯不到薛城身上,哪怕突然被人举报,薛城最多是被撤职也不会被砍头,他是甲子营将军,那个级别这样的案子还不足以让陛下砍了他。”
“这是一种自保的手段,诱使府库的人盗窃物资,他们买......”
他看向林落雨:“这就是为什么原来杨家会有那么多生意在京畿道了。”
“嗯。”
林落雨点了点头:“薛城的钱,是杨家源源不断的支撑着。”
沈冷道:“可是,一万多人能干嘛?”
他皱着眉头:“一万
多人能攻打长安?我出长安之前问过韩唤枝,以他的分析如果有人想围攻长安还造成威胁,最少需要多少人,我的估算是最少需要三十万,韩唤枝的估算是最少需要二十万。”
林落雨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宇文小策最擅长的手段是转移视线,这样的手法他用过不止一次,若是他用暴露这些私兵来转移我们的视线,转移朝廷的视线,他想遮掩的是什么?”
沈冷被这句话提醒,忽然间想到了很多,他快步走到林落雨面前:“你的意思是,不管是他暴露不暴露,陛下都已经在怀疑薛城私底下养兵了,这是查不查都能想到的事,只是缺少实据,他把这些私兵暴露出来,是想隐藏更大的秘密。”
“这些私兵暴露出来后,朝廷出兵剿灭......”
林落雨道:“也就不会再怀疑他有私兵了。”
沈冷皱眉:“他还有更多的私兵,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几万人的规模藏在山里自生自灭还可以理解,再大的规模......怎么可能不暴露,而且甲子营还是干净的。”
林落雨摇头:“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所以我建议你向陛下禀明,就算是这次剿灭了所有私兵,也不要直接停了对薛城的调查。”
沈冷嗯了一声:“我先去打了再说,你自己小心。”
林落雨道:“你去打你的,我继续查重安郡咱们票号的人失踪的事,总得有个交代。”
沈冷转身:“我打完了回来,你我一起回长安,茶儿她们都回来了。”
林落雨嘴角微微扬起:“好。”
不到四天,第四天的早上,从安阳郡船坞派过来的船队就到了重安郡,这是安阳郡船坞的护卫船队,其实算不上正规水师战兵队伍,但是战斗力毋庸置疑,毕竟是当初庄雍的南平江水师老底子。
负责指挥这支水师队伍的是一名五品将军,名为谢九转,三十几岁,看起来不像是个军人,更像是个书生,但是这个人上次诸军大比也参加了,瘦瘦弱弱的,打起来出手如虎豹。
南平江水师的队伍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后,江南道乙子营的大军也到了,这次乙子营将军黄然亲至,带着乙子营船队和一万五千名战兵。
大开山外,河道封锁。
沈冷站在万钧战舰上举着千里眼往大开山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看向孟长安:“山林掩映都看不到石头城所在,好在重安郡府治把许多卷宗送了过来,有对大开山的详细记载。”
他指了指大开山那边:“看起来大开山水泽一片平缓,可实际上,很多地方大船根本过不去,水面看不出问题,可是大部分地方水深不足一丈,战船根本过不去,过去就是搁浅,大开山之所以难打就是因为如此。”
看起来都是水,但谁也不知道哪儿是潜水哪儿是深水,最浅的地方可能只有几尺,最深的地方能有几十丈,表面上看却看不出。
“附近的老渔民找来了多少?”
“几十个。”
陈冉回答道:“正聚集在一块协助绘制水路图。”
沈冷嗯了一声,回头看向谢九转:“你为先锋,可能胜任?”
谢九转抱拳道:“先锋,唯我可胜任。”
沈冷忍不住笑起来:“不要表现太好,不然的话,我把你们安阳船坞连文带武就挖光了。”
谢九转道:“等着大将军调令。”
他抱拳下船:“卑职去准备伏波战舰。”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探索前行
进入大开山水泽的主力队伍就是南平江水师,前边三艘小舟带路,每一艘小舟上都有两位当地的老渔民,后边是十二艘伏波战舰,组成了先锋队伍。
为了保护这几位老渔民,每个人身前都有甲士持重盾护卫。
“再往前我们也没有走过了。”
一名老渔民满脸歉意:“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属实也没有走过,打渔不必走这么远,况且一直都听说大开山里阴气重,虽然我们不信鬼神,可既然没有必要来又何必逞强冒险。”
“前些年倒是听闻有人进来,说是翻了船,死了好些人。”
另外一个老渔民道:“再往前大概十余年前来的人最多,那时候南平江水师清剿水匪,那些王八蛋无处可逃就选择进大开山,也死了不少人,但肯定有人进去了。”
士兵们点了点头,回头朝着伏波战船上打了旗语,意思是再往前没法带路了。
“换我们的人上去。”
谢九转伸手指了指。
伏波战船两侧挂着的蜈蚣快船放下去,每艘船上十五名战兵,几十艘蜈蚣快船接替了那三艘渔船开始探索向前。
渔船回去的时候,谢九转站在甲板上朝着那几个老渔民行了个军礼。
“务必斩草除根,不然他们也会被报复。”
谢九转低低说了一句。
“探路向前!”
“呼!”
大开山水泽让船队进攻面临危险的地方就在于水面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巨大的水泽和寻常那些湖没有区别,可是镜子面一样的水波下边,沟沟壑壑,高低不平。
最前边的一艘蜈蚣快船速度骤减,船底托住了,本来船速也不快,可是后边的船不可能马上跟着停下来,砰地一声撞在前边船上,两艘船上的人全都晃了起来。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两艘船小船都搁浅在这,旁边船上的人抛过来绳索想把船拉出来,结果往前行进了一段也搁浅了。
这样的事不会伤到船上的人,然而前边的小船淤积在这,后边的大船也就不得不停下来。
别的小船转方向继续探路,结果又有两艘搁浅,几十艘蜈蚣快船堵在前边,后边的船也就一动不动。
谢九转脸色变了变,本来行进速度就慢,再这么堵下去的话,天黑根本就到不了预计的位置。
从大运河入口进入大开山水泽,再到大开山下要行船七八十里,才走了三十里左右就被挡在这。
原本的计划是一天之内行船六十到七十里水路,然后以战船组成水寨,第二天一早向大开山进军,现在看来,只怕连这个目标也没法完成。
“我的亲兵!”
谢九转喊了一声:“给我卸甲,全都卸甲!”
两名亲兵上来帮他把铁甲卸了,他在船上不停的活动着:“所有亲兵,跟我跳水探路!”
几十名亲兵都把皮甲脱下来,热身之后跟着谢九转一个一个的从大船上跳进水中,他们游水到了前边,谢九转拍了拍蜈蚣快船:“尽快拖出来,拖不动就下船推,就在这看着么!”
船上的士兵们也纷纷把甲胄脱下来,跳进水里推船。
谢九转带着人游在前边,一点点的探索着,每隔二十丈左右就留下来一个人,手脚打水飘在那。
“告诉后边的船,人在的地方就能行船!”
谢九转浮出水面喊了一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后再次扎进水里。
如此探路,后边的蜈蚣快船上的士兵上来接着水中的士兵,
换人再游过去接力探路。
足足一个时辰,谢九转漂出来后整个人看起来都要虚脱了,一艘蜈蚣快船从后边上来,船上有人喊了一声:“上来歇会,换我来。”
谢九转摇了摇头:“我还行。”
然后才注意到小船上居然是大将军沈冷。
“我知道你行。”
沈冷指了指他吩咐一声:“拉上来让他歇会儿。”
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他探出头笑了笑:“你行,我也行。”
战船上,孟长安回头吩咐了一声:“让军医去准备药水,他们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眼睛都会出问题,换上来的先洗眼。”
“是!”
亲兵连忙应了一声回去找军医。
孟长安的视线一直盯着前边的沈冷,可是那个家伙进了水好像一条鱼似的,他不浮出来根本发现不了,然后孟长安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家伙之所以水性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小时候饿的狠了唯有下水摸鱼一个办法。
为什么大宁的战兵在战场上从来都不会畏惧退缩,就是因为大宁的将军们从来就没有退缩过,沈冷是大将军,大将军冲在最前。
何止是沈冷,北疆战场上和黑武人打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将军在前,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黑武人具备先天的身体优势,大宁的战兵怎么可能打出来一个旗鼓相当。
“换人!”
孟长安伸手往前指了指,沈冷换过去之后也已经在水里泡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第三批人接替上去,水师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摸索着探路前行,战船上,沈冷手下专门有人在绘制水路图,一张画完立刻换一张纸,没多久身边的纸已经有厚厚一沓。
这是沈冷的习惯,就算没有吩咐手下人也会有专门的人在做,这一仗打完之后,从大运河到大开山的水路图也就画出来了。
从清晨到太阳西斜,硬是靠着人在水里游着探索出来水路,眼看着距离大开山已经没有多远,沈冷他们停下来商量了一会儿,人开始四散出去为大船寻找适合停泊的地方。
又半个时辰,沈冷爬回大船上,躺在甲板不停的喘息,看起来确实累坏了,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冉子!”
沈冷喊了一声。
陈冉过来:“在呢,什么事?”
沈冷:“累死我了,鸡呢?!”
陈冉挺了挺肚子:“这呢!”
沈冷:“滚你大爷......”
陈冉叹道:“你在水里多大会儿,我在水里也多大会儿,大家都光溜溜的,你问我鸡呢......我除了我身上自带的这只土特产之外,真没有鸡了。”
沈冷:“我还以为你真会妖术呢,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能变出来鸡。”
陈冉:“你也没给我个没人的地方啊。”
沈冷:“你在水里的时候又没有注意,在水里变啊。”
陈冉:“我在水里变鸡......就算我真的有妖法,教我妖法的人得多不是人,才能想到在水里变鸡这么扯淡的妖术,变个鱼那么难吗?”
孟长安手里拿着两条毯子,一条扔在沈冷身上,一条扔在陈冉身上。
“什么都争强好胜,你是大将军,没必要泡水里的时间也要比被人多一会儿才行。”
沈冷听他说完之后瞥了他一眼:“你不懂,泡的时间越久就越大。”
孟长安:“......”
陈冉:“认真的说,泡大了的不行,容易秃噜皮。”
沈冷:“.......”
孟长安道:“就因为你们俩,可能导致所有认识你们的人对鱼鳞镇都有什么偏见,会觉得鱼鳞镇出来的人都是你们这样的。”
沈冷一翻身坐起来:“我们什么样啊。”
孟长安看向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骚不拉几的。”
沈冷道:“你能说出来这句话,你觉得你能好到哪儿去,你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陈冉:“瞎说,狐狸精哪有男的。”
沈冷:“为什么没有男的?”
陈冉:“狐狸精如果有的男的,那狐狸精勾引男人干嘛?勾引男狐狸精不好吗?你想,如果女狐狸精都貌若天仙,那么男狐狸精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大抵上也应该都英俊潇洒,要啥有啥。”
沈冷:“这么说的话......我大概就是男狐狸精。”
陈冉:“那我也是咯。”
沈冷:“凭什么?”
陈冉:“咱们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两人看向孟长安,孟长安转头:“别看我!”
沈冷道:“他应该不是,虽然都是鱼鳞镇的人,但哪个窝里还没有俩三的坏蛋。”
陈冉:“最多俩。”
沈冷问:“俩,还有谁?”
陈冉指了指孟长安:“他就有俩,他那俩是坏蛋,我们的是好的。”
沈冷:“滚......”
入夜,船队按照次序排列好形成水寨,沈冷换了衣服也吃过了晚饭,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他举着千里眼往大开山方向看,好一会儿之后放下来对旁边的孟长安说道:“白天的时候不见大开山里有人,晚上连一丁点亮光都没有。”
“他们不想在水上和我们打。”
孟长安道:“我看过县志,其中记载大开山的石头城在半山腰,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而且不是在我们看到的这座山头上,所以远观根本发现不了城寨所在,我估计着他们赌的是我们兵力施展不开。”
沈冷道:“所以我越发好奇,当初唐匹敌是怎么打赢大开山十三盟的?”
孟长安淡淡的说道:“赢这种事,我们打过就知道了,如果是知道怎么输的话,可能会难一些。”
沈冷叹道:“以后我们俩在一块的时候,我尽量不装-逼。”
孟长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冷道:“现在也闲着,一起推演个事?”
“什么?”
“打长安。”
“你疯了?”
孟长安看向沈冷,好像看着一个怪物。
“我总觉得不对劲。”
沈冷道:“以你的想法,对手如果真的想动长安城,会在什么情况下得手?”
“陛下不在长安,禁军不在长安。”
孟长安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以奇诡之道骗开长安城门,不然的话就算禁军不在也打不进去,四万多巡城兵马司的精锐守城,有二十万敌军围攻长安,以长安城内物资之充沛,围上几个月也打不下来。”
沈冷:“他们会有二十万人吗?”
孟长安再次沉思。
许久之后,摇头:“不会。”
沈冷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会。”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可对方为什么做这么亏的事?”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真实的人
深夜,大船上的当值守军例行朝着大开山方向放出去一排火箭,火箭的光好像是一个一个的光球落在远处。
“敌袭!”
眼尖的人看到火光中有黑影一闪即逝,随着一声呼喊,号角声呜呜的响了起来,当值的水师战兵迅速的在大船靠近水岸的这边集结,弓箭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位,队列整齐。
“火箭!三排连射!”
谢九转大声喊了一句。
呼,一排火箭激射而出,第二排紧随其后,第三排也跟着放了出去,三排火箭在半空中看着格外的漂亮,可没有人的视线盯着箭,而是盯着被箭照亮的地方。
这里距离大开山下的岸边已经没有多远,三排火箭射过去,近岸处都被照了出来,在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一艘一艘的小船停在那,水中的人也是不时露头,想偷袭的人不敢把小船划的太近,他们也担心划水的声音惊动了官船。
“他们想凿沉我们的大船。”
谢九转大声喊道:“跳船下去守住大船四周,弓箭手,朝着露头出来的人射!”
他喊了之后让人把身上的甲胄帮忙卸了,嘴里叼着一把匕首从大船上跳了下去,随着谢九转下去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垂直的落下去,扑通扑通的入水。
这样的战术经过无数次的演练,护船的人不会离开大船四周,在如此漆黑的水下就不会误伤自己人,每个人就在落点保护大船,各司其职。
水中,谢九转看到一个黑影游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猛的下沉,速度奇快,那黑影从他头顶上游了过去,触摸到大船停下来,一只手拿着斧子一只手拿着凿子,谢九转从下边往上一冲,匕首狠狠的刺进那黑影的身体里,黑影像是咬了钩的大鱼一样在水中剧烈的翻腾起来,谢九转翻上去一只手搂着那人的脖子,两条腿盘住那人的腰,死死的勒住,右手的匕首一下一下朝着那人肋部猛戳。
片刻之后,挣扎的人没了动静,谢九转扶着大船露出头换气,在他冒出来之后,身边的水面上一股一股的气泡也冒了出来,像是水沸腾了一样,借着大船上灯火照下来的微光,那翻腾起来的水泡是幽暗的颜色。
不断的有人朝着大船游过来,可是每一艘大船四周都已经是在等着的水师战兵,他们都是从江南道招募上来的人,从小就在水里长大一样,水性自不必说。
缠斗在每一艘大船的附近展开,站在大船上往下看,像是一群鲨鱼在撕咬。
这里不是大海当然没有鲨鱼,但每一个人都比鲨鱼还要凶悍。
如此厮杀看不清楚,可是比看得清的战斗更加惨烈,他们在水中纠缠一起,用匕首或是手里的凿子朝着对方身上猛刺,水下的人连呼喊声都没有,可是血液更能刺激着人。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远处的小船开始退去,四周水浪翻腾的声音也逐渐消失,大船上放下来软梯,水下护卫战船四周的士兵们开始登船回归。
“去看看伤亡了多少人!”
谢九转登船之后扶着船舷喊了一声:“换一批人下去看看,有没有我们的人伤了上不来的,把尸体也都捞上来区分!”
随着喊声落下,又一批人身上带着绳索跳进水里。
一具一具的尸体被大船上的士兵拉上去,每艘船上的人都在逐个的清点伤亡情况,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各船的人开始往谢九转所在的船过来汇报。
统计之后,各船伤亡的士兵加起来有三十余人,毙敌五十余人。
“天亮之前他们不会再来了。”
谢九转看了看后边支援过来的蜈蚣快船,小船上的士兵一半举着火把一半端着连弩,在大船四周巡视。
没多久,沈冷从后边过来问了问情况,谢九转如实禀告了一遍。
“他们居然真的没有逃走。”
沈冷微微皱眉。
他在进攻之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盘踞在大开山的水匪在犯了那么大的案子之后,最合理的做法就是趁着朝廷还没有查清楚的时候四散撤离。
他们有时间撤离,县衙的人都被他们买通,根本没有人监察这边,重安郡郡治府里派来的人被当地衙门的人带着兜圈子,不熟悉地形,查的乱七八糟,而且重点查的是天机票号,没有人往大开山这边过来,所以山里的人撤走甚至都不用很慌张,可从容而退。
所以沈冷其实这次已经做好了扑一个空的准备,然而现在看来,大开山上的人非但没有撤走,还在准备着鱼死网破了。
与此同时,重安郡的郡治城中,一家青楼里,很少到这种地方来的宇文小策就在这喝酒,看起来眼神里有惊慌,有悲伤,有失落,还有很深很深的负罪感。
坐在他对面的是那个身形有些发胖的常月余,给宇文小策倒了一杯酒,递过去说道:“将军如果知道你谋了这么大事,一定会和你吵一架。”
“只吵一架就好了。”
宇文小策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同存会的东主就是信王,他这两年不停的打听着关于我们的事,逼着我们不少地方的人都在暴露的边缘,如果没有牺牲,就会有更多人赴死。”
他举起酒杯一口气干了。
“是我对不起兄弟们。”
常月余皱眉:“你什么意思?”
宇文小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是故意带着人往东走的,大概率会遇到孟长安,而且我也是故意丢弃了兄弟们自己一个人逃生,他们在那一刻会对我无比的怨恨吧。”
宇文小策这次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他们的怨恨会导致他们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这样一来,事情也就快有个结束了。”
宇文小策醉眼迷离:“我出卖了兄弟们。”
常月余的脸色一阵阵发白:“你......”
宇文小策道:“我知道你现在听到这些话也会开始恨我,可是我必须暴露出来一大批人让朝廷看到,让皇帝看到,这样的话才能保住更多人,才能让将军后续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不出意外的话,薛华衣就要来京畿道了,我们不能让他暴露出来,所以在这之前,切断所有的线,除了你我手里掌握的之外,其他的外线全都切断。”
常月余道:“你要牺牲掉大开山里那几千人我没有说过什么,甚至还在配合你,为了稳住那几千人的心,我把兄弟都留在那做首领了。”
他说完这句话怔了一下,然后忽然哭了出来:“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和你何尝不是一样的人,我们都变了。”
宇文小策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大开山里的人都是这些年我们收拢招募的水匪,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太过心疼,可是陷进去的还有数百人是我们这些年培养的
自己人。”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大开山里那些人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们......薛华衣到了之后,我们的大事才刚刚开始,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事全都被朝廷查出来。”
常月余跟着吐出一口气,点头:“我知道,你心里也苦。”
宇文小策直接抓起酒壶,咕嘟咕嘟的灌进去。
放下酒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常,你先回去见将军,把事情经过详细和将军说一遍,我还有事不能回去。”
“你还要去做什么?”
常月余道:“你现在很危险了。”
“重安郡天机票号的那些人还没有处理呢。”
宇文小策道:“我把这些人处理了之后会去找你们,将军面前,我还得自己请罪。”
常月余嗯了一声:“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回去之后好好安抚将军,不要出门,等过了这段时间的风声之后再说,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你们都保重。”
“好。”
常月余起身:“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你多加小心。”
“嗯。”
宇文小策点了点头,常月余快出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将军如果骂我,你不用替我解释,你跟着骂我就是了,多骂几句,将军心里会好受些,你心里也会好受些。”
“我......”
常月余一声轻叹,拉开门走了。
一刻之后,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迈步进来,看了看爬伏在桌子上的宇文小策,嘴角勾了勾:“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所有的伤心都是装出来的。”
宇文小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哪里有什么泪水,看着也没有任何悲伤,之前眼神里的那些负罪那些惊慌那些难过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坐下说吧。”
宇文小策指了指自己对面。
中年男人回身把房门关上,在宇文小策对面坐下来后说道:“薛大人来之前,必须把所有人所有事都解决掉,这个案子牵扯到如今地步,没有人去死的话朝廷根本不可能放松下来,皇帝那样的人,也不可能一点警觉都没有,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薛大人的意思是,他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虽然我不相信,但是薛大人说他信你,我就愿意和你推心置腹。”
“明白。”
宇文小策点了点头:“耿远,你是薛大人的心腹,你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薛大人身上,我是薛将军的心腹,薛将军也一样把大事寄托在薛大人身上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做出的选择有多难,你没有什么可怀疑我的。”
“好的。”
耿远点了点头:“薛大人不会看错人,你把事情安排好之后就等着薛大人的召见,不要再生事了。”
“嗯。”
宇文小策再次深呼吸,然后笑起来:“不过说起来......死那么多人,确实心里有些不好受。”
耿远往前压了压身子:“真的?”
宇文小策耸了耸肩膀:“真的,不过去掉那些糟粕是好事。”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不值得我伤感太久。”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水匪地势之利
太阳从东方慢慢的爬过山坡,阳光给山岭边缘镀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此刻景色是一天最美时,有一群水鸟飞走,翅膀振动的声音都是在打扰这宁静。
然而接下来的号角声响起,也打扰到了水鸟的宁静。
呜呜呜......
号角声接连不断的吹响,大船上的精甲战兵开始有秩序的下船,登上一艘一艘蜈蚣快船开始朝着岸边划过去,远远的看过去,像是一条一条巨大的凶鳄背脊浮出水面。
各船领队的什长喊着号子,士兵们同时划动手里的双桨,蜈蚣快船好像贴着水面飞起来一样。
大开山的水匪应该是彻底放弃了在岸边开战,他们知道自己挡不住大宁战兵在开阔地面的猛攻,所以将防守的希望都寄托在山城和山城下边的崎岖小路上。
几个十人队率先登陆,迅速在岸上设立警戒为后续的队伍扩大安全区域。
谢九转从蜈蚣快船上跳下来,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山像是骆驼的双-峰,正对着的山上看不到山城的影子,根据县志记载,石头城在后边一座山的半山腰,要想登上去,先绕过前边的半座山,然后顺着并不宽敞的石阶路上去,因为已经至少几百年没有修缮,那些石阶路可能都已经残缺不全。
当年建造这座山城的是大开山水匪十三盟,最强盛的时候拥兵十几万,他们在这修建了庞大的防御工事,进可攻退可守,辉煌时期曾经占据整个重安郡区域所有州县。
可是十三盟的首领们觉得就算陆地上的大城坚固也不靠谱,不如一直都把大本营放在大开山的好,结果就因为这样的目光短浅,导致他们控制的区域不断被压缩,分派出去的人被围攻的时候又没有及时的支援,被别的义军一点一点蚕食。
以至于最后空有十余万兵力,却只能龟缩在大开山中度日。
“交替戒备向前。”
谢九转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斥候队,先上去!”
两个十人队的斥候迅速的冲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木掩映之中。
前边,斥候队正刘晋楼压低身子往前走,带着他的队伍小心翼翼的穿过一片丛林,在林子边缘,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下来,取出千里眼往前边仔细看了看。
一条残缺不全的石阶小路出现在大概几十丈外的山脚,这应该就是县志中记载的那条可以通向石头城的路了,小路两侧都是枝叶茂密的树和近乎一人高的野草,敌人藏身起来很容易。
“去两个人看看。”
刘晋楼压低声音吩咐了一句。
两名斥候从他身后猫着腰出去,在沟壑之中尽量压低身子前行,他们从野草丛里探出头往石阶路那边看,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其中一个站起来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噗!
一支铁羽箭从远处飞过来,直接射穿了斥候的脖子。
人站在那还挥着手,箭射穿脖子的时候他还保持着招手的动作,下一息,尸体往前扑倒。
他身边的同伴惊了,拉着尸体回到沟里,发力把尸体扛起来往回跑。
噗!
铁羽箭再次飞来,这次没有瞄准要害,而是一箭射穿了后撤斥候的小腿,扛着同伴尸体的斥候疼的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扑倒在地。
“救他回来。”
刘晋楼喊了一声,然后将连弩摘下来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点射,可是连弩的射程根本就到不了那么远,对方的铁羽箭最少是两石半以上的硬弓射出来的
,比他们的连弩射程最起码要远一倍还多。
三名斥候互相掩护着冲过去,两个人一左一右半蹲在那还击,另外一个人过去拉着受伤的同伴往回走。
噗!
第三支铁羽箭飞来,打穿了支援斥候的脖子。
在第三支箭飞过来之后的片刻,几十支羽箭从不同方向射了过来,另外两名戒备的斥候被先后射翻,瞬间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距离被伏击的的人大概二十丈外,树干上,大开山水匪首领郭亭冷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他就是被宇文小策留在这的人,也是被常月余称之为兄弟的人,四十几岁,方脸络腮胡,眼睛好像鹰一样。
“说什么水师战兵实力很强,不过如此。”
郭亭吩咐道:“过来救人的,来一个射死一个。”
附近草丛里和树上的那些水匪应了一声,举着弓继续瞄准那个方向,可是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再上来。
差不多有半刻时间之后,一队战兵从树林中缓缓出来,每个人都猫着腰,他们手里都有一面很大的步兵盾,一条直线似的出来,然后队伍分开两边,隔一个人走一个人,前边的往左后边的就往右,这样陆续分开形成两支队伍。
然后队伍又在遇袭的人前边重新汇合,以步兵盾形成防御,步兵盾后边的人上来,拖拽着受伤和死去的战兵回到林子里。
“他们也就那样。”
郭亭嘟囔了一句,手中的铁羽箭激射而出,砰地一声击穿了一名战兵手里的步兵盾,余家卡在盾牌上,箭尾嗡嗡嗡的急速颤抖着。
郭亭一摆手:“撤到二道梁,咱们在那边等着他们上来,就在这大开山让那些朝廷的兵看看咱们的实力,想把这打下来,没那么容易。”
几十个人跟着他从四周蹿出来,迅速的朝着山上撤退,持盾的战兵们看到了人影之后开始追击,他们三个人一排举着盾追过去,到了石阶路上三个人一排刚好,这条路都容不下四个人肩并肩。
“上去!”
一名战兵校尉下令。
士兵们顺着石阶路迅速向上移动,走了大概一里左右,地形又变了,一侧是峭壁,刀削斧凿一样,至少有几十丈高,另外一侧是陡坡,野草丛生,不小心滑下去的话就会坠入深涧。
“小心!”
已经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校尉喊了一声,然后迅速后撤,前边高坡上几根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的圆木滚下来,石阶路就这么宽,圆木全都封死了。
前边的人还能看到,退不及就跳起来避开,后边的人却被圆木撞倒了不少,有的人腿被圆木压在下边,疼的瞬间满脸都是汗水。
“把人救出来。”
队伍中的一名什长将手中盾牌扔在一边,跑过去和其他人合力把圆木搬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候,石壁上边,那些水匪已经等着了,他们看到人群聚集在救人,立刻把石头从山崖推下。
石头一块一块的砸落下来,不少人直接被砸死。
地形实在太狭窄,士兵们想躲闪都没地方躲闪,石头不断的砸下来,有的人瞬间被砸的头破血流。
前边的校尉脸色变了变,将步兵盾举过头顶后往回冲:“靠近崖边!紧靠山崖!”
一块石头落下来,碰的一声砸在他的步兵盾上,盾牌直接被砸的沉下来又重重的磕在他头上,巨力之下也不可能还稳得住,头一歪栽倒在地。
这一下砸的他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好像炸响了
雷一样,他挣扎着拍起来,伸手去抓盾牌,却发现盾牌已经破裂了一个洞,在伸手的同时,他鼻子里两股血流了出来。
“靠近......”
校尉喘息了一声,然后扶着崖壁站起来:“靠着崖壁走,撤回去......”
将军谢九转带着亲兵队上来了,迅速的把伤者死者往下拉,靠在崖壁上的校尉眼睛往上翻了翻,人软软的坐在地上,谢九转掠过去把人扛在肩膀上大步后撤,前边高坡上的水匪弓箭手噌的一下子站起来两排,羽箭密密麻麻的打了过来。
谢九转的后背中了一箭,身子摇晃了一下却撑着没倒下去。
“将军,放我下来吧。”
“老实待着。”
谢九转吐出一口气,扛着人退了回去。
“不是说战无不胜吗!”
高坡上一群水匪站在那叫嚣,为首的郭亭哈哈大笑,尽显狂态。
“别说不给你们机会,我不追,你们下去之后准备好了再来,我就在这等着你们,早就想和战兵交手试试,期待已久,可你们倒是没有给我多大的惊喜。”
“还敢再来吗!”
“你们跑的倒是挺快的啊。”
“不是说战兵从没有对手的吗?看来你们以前遇到的对手都是软蛋啊,现在碰到大爷们你们就变成软蛋了。”
这些水匪疯狂的喊着,一个个得意忘形。
谢九转带着人退下去,清点了一下,伤亡了数十人。
刚刚受伤的校尉张永一脸歉然:“是我没有带好队,那个地形我应该提前注意的,是我以为水匪根本不足为虑,将军,再让我上去一次!”
谢九转看了看张永头上的伤,头盔下,血还在往下流着。
“将军,我这次一定带着兄弟们拿下来。”
张永道急切道:“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谢九转道:“先去把伤口包扎一下。”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后背,有医官上来吧箭杆先剪断,然后撕开衣服,小心翼翼的把箭簇从肉里挖出来,好在甲胄足够厚,箭簇进去的不是很深。
张永张了张嘴,垂头:“是。”
他过去到另外一名医官那边蹲下来,把铁盔摘了,医官检查了一下后确认伤口不大,敷了些药用纱布把头缠了几圈。
“包完了吗?”
谢九转看了看张永一眼。
“完事了!”
张永猛的站起来,把身边的医官吓了一跳。
“带上你剩下的人,还有我的亲兵队。”
谢九转把张永刚刚放在一边的刀递给他:“上去让那些羞辱了大宁战兵的水匪看看,大宁战兵到底能不能打,你还有血性的话,带着大家把所有羞辱了你们的人全都剁了,一个别留。”
“是!”
张永把刀接过来,重新把铁盔戴好:“兄弟们,盾牌带好,上去!”
“呼!”
他手下的士兵们应了一声,重新整队。
“想好了怎么打?”
谢九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跟在张永身后:“现在我也是你的兵,听你的指挥。”
张永心里一暖,大步向前:“想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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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夺阵!
张永带着队伍回到之前遇到伏击的地方,前边的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陡坡,刚刚撤回去还没过多大一会儿,这里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渗透进去,空气之中的血腥味都似乎还在呢。
“举盾,跟着我!”
张永喊了一声后第一个上去。
远处,那些依然还在这等着的水匪看到大宁战兵又上来,一个个的全都笑了,笑的格外猖狂。
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水匪用手里的长刀敲打着旁边的石头,一边敲打一边喊着:“来来来,快上来,我敲锣打鼓的欢迎你们。”
他抬起手用刀背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们战兵不是最擅长剁人脖子吗?来啊,大爷脖子在这摆着呢,你过来剁一下我看看?!”
“你们这么快上来,是把你们的同袍埋了吗?”
“坑挖好了不要急着填上,一会儿还得把你们埋进去呢。”
石壁上方的水匪也笑起来,声音显得那么刺耳。
大宁战兵这边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什么,全都跟在张永身后,沉默着,压抑着到了崖壁那边,张永后背贴着崖壁往前横着走,步兵盾挡在自己身前。
所有士兵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往前移动,从对面看过来看不到士兵们,只能看到一排步兵盾。
“不好!”
水匪首领郭亭的脸色变了变,抬起手往前指了指:“别他妈的笑了,放箭!”
那些水匪连忙把弓箭举起来,一片羽箭呼的一声泼洒过来,密密麻麻的羽箭打在步兵盾上,声音连成一片,没多久,士兵们的盾牌上就插着不少白羽。
士兵们尽量压低身子往前移动,用步兵盾挡住自己全身,山崖上的人看不到他们,有些慌,不停的把石头推下来,可是石头不可能砸到紧贴着崖壁的大宁战兵。
虽然移动速度不快,但对方好像没有什么法子了。
最前边的张永看了看距离,还有大概十几丈左右就是那些人扼守的山路转角,他从背后将挂着的铁标枪摘下来,迅速的往前冲了几步然后蹲在那,持盾挡在身前,他一加速,后边跟着的士兵也开始加速,很快蹲成一排。
“标!”
张永喊了一声,猛的站起来将手里的铁标枪掷了出去,士兵们几乎同时起身,一片铁标枪投射向前方的水匪,而水匪自然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所以在他们起身的那一刻,羽箭也朝着战兵这边激射过来。
掷出铁标枪后下蹲慢了的士兵被羽箭射中,倒下去好几个。
可是水匪那边倒下去的更多,铁标枪势大力沉,一排掷过去,他们就倒下来一排。
那个喊着你们回去也得填进坑里的水匪刚把羽箭射出去,迎面而来的铁标枪正中他的胸口,铁标枪透体而出,他低头看着胸口上那根沉重的标枪,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那,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被击中,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嗖!
第二排铁标枪又掷了过来,他看到一根黑色的标枪朝着自己飞过来,想动,可是好像有什么力量控制着他,他只是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却没能动的了。
他看着那标枪迅速的在眼前不断的放大,正对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当那枪尖都变得那么巨大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结局。
噗的一声,铁标枪从他的眼窝里钻了进去,后边
的头骨瞬间崩开一个洞,血糊糊的枪尖从后脑钻出来,头骨翻开,骨头上黏着毛发,掺着血的脑浆顺着枪尖流了下来。
铁标枪贯穿头骨的力度之下,他的身子向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因为铁标枪的重量导致脑袋往一边歪过去,标枪倒在地上,他侧着头的样子,像是盯着那杆标枪。
两排铁标枪之后,堵在名为二道梁拐角处的水匪就再也没法猖狂了,地上躺着二三十个人,有的直接被铁标枪戳死,有的躺在地上哀嚎着。
一个水匪的小腹被铁标枪穿透,他躺在那两只手不停的过去想拔又不敢,疼的来回扭动,可是越扭动越疼。
“救我啊!”
他朝着自己同伴喊。
“压回去,把他们压回去!”
就在他身边的郭亭声音嘶哑的吼着,哪里有心情理会受伤的人。
“标!”
校尉张永又喊了一声,第三排铁标枪飞向水匪,在无数人的瞳孔中逐渐变大。
“压上去!”
张永猛的站起来,刚刚还挂在腰畔的连弩已经在手里了,他一只手持盾挡住半边身子,右手端着连弩不停的点射,以他为箭头,士兵们形成一个锥形阵开始前压。
到了这个距离,双方都在靠连弩杀伤对手,可是......水匪就算有连弩,他们的训练时间,弩箭的数量,怎么可能比得过战兵?
他们的弩箭数量就那么多,平日里训练造成了消耗就没办法补充,可是大宁战兵呢?
平日训练的时候,弩箭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用。
“杀!”
当距离那些水匪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张永将左手的步兵盾砸了出去,然后瞬间握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刷地一声将黑线刀抽了出来。
“杀!”
战兵们跟着他一声嘶吼,冲上了拐角高坡。
之前嘲笑张永最凶的那个年轻水匪就在他面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张永大步向前,双脚发力高高掠起,左腿膝盖在前重重的撞在那年轻水匪的胸膛上,那家伙看起来比张永还要强壮的多,个子更高身躯更魁梧,可是却直接被撞翻在地,胸口似乎都塌陷下去了一些。
“饶命!”
年轻水匪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饶你-妈!”
张永一刀剁在那水匪的脖子上,刀直接将那么粗的脖子直接剁开,人头歪向一边,脖腔里涌出来的血瞬间就顺着台阶流了下去。
“你不是说让我剁你脖子么?”
张永起身,黑线刀再次横扫切开一个水匪的脖子,一脚把人踹翻,侧面有一个水匪挥刀砍过来,在他身边的谢九转直接迎了上去,他右手反手握着刀柄,身子压低,左手推着刀柄末端,刀子从下往上戳出去......黑线刀瞬间刺穿了那水匪的下巴,然后从脑壳刺穿出来。
谢九转用胳膊一压刀背,被穿透了脑壳的水匪就又被刀子压的往后倒了下去。
抽刀,下一人。
噗的一声闷响,他身后的张永被远处的水匪用连弩射中小腹,张永低头看了看,嘴角裂开,都是杀意。
“杀!”
他一声暴喝,从一具尸体中抽出来铁标枪掷了过去,只是左手掷出准头稍稍差了些,那个水匪连忙闪躲,铁标枪飞向一边。
张永已经杀进水匪人群中,黑线刀在一边血液泼洒中收割生命。
之前叫嚣着让战兵别急着填坑的那个水匪吓得面无血色,竟是吓得把手里的刀都扔了,转身往回跑,肚子上还有一支弩箭的张永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个箭步跨过去,右手黑线刀狠狠的劈落,刀锋在那人后背上切开竖直的一条刀口,从颈椎到脊椎,这一刀都给切了出来,血肉往两边翻开,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
倒下去的水匪啊啊的惨叫着,张永上前,左手抓着那人的头发把脑袋拉起来,右手的黑线刀转过来在脖子上来回切割。
片刻之后,人头在手。
“大宁战兵确实最擅长剁人头!”
“杀!”
战兵们好像漫上了堤坝的浪潮一样,势不可挡。
二道梁防御的水匪有数百人,只坚持了不到一刻的时间就被张永和他的战兵直接撕开,倒在地上的尸体连成一片,血顺着台阶往下淌,形成了一道一道小小的血瀑。
两个水匪朝着张永扑过来,两把刀同时落下,张永一刀将迎面而来的人劈死,黑线刀卡在那人的脑壳里,另外一个水匪的刀落下来砍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脚踹在张永胸口。
张永的刀脱手,他顺着台阶往后翻倒出去,一刀得手的水匪紧随其后,嘶哑着喊了一声:“你还能杀人吗!”
躺在那的张永一伸手抓住那水匪的脚踝用力一拉,水匪向后仰倒,张永爬上去,从自己小腹里把那支弩箭硬生生拔出来,然后戳进水匪的脖子里。
一下两下三下!
血花飞溅。
张永杀了水匪后缓缓的直起身子,看着面前这张血糊糊的脸,昂着下颌说道:“我能!”
他往前爬了几步把黑线刀捡起来,用黑线刀拄着地面站直了身子。
在他四周,大宁的战兵正在把敌人一个一个的砍翻,那些刚刚还在叫嚣着还在猖狂着的水匪,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求仁得仁,求剁脖子得剁脖子。
而带着他们一起猖狂的那个叫郭亭的首领在看到事情不好后已经转身先一步跑了,守在二道梁的几百名水匪被杀了八成以上,只有十几个人跟着郭亭往上跑。
有战兵提刀往前追,可是从山坡上又有羽箭密密麻麻的覆盖下来,那些水匪的援兵下来了,接着郭亭之后往山城里边撤。
谢九转一脚把面前最后一个水匪踹翻在地,过去一只脚踩着那水匪的脑袋,手里的黑线刀一扫而过,刀尖切开了整个脖子,又在地上扫出来一条笔直的沟。
刀尖离开地面的时候,一股沾了血的尘土飞起来。
他的脚离开人头,人头随即歪向一边,眼睛还睁着,倒也不是死不瞑目,应该只是来不及闭上。
谢九转过去扶着张永:“怎么样?”
满脸是血的张永嘿嘿笑了笑,露出嘴里洁白的牙齿。
“没事,还能再杀,羞辱大宁战兵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他抬起头看向更高的地方,那里就是水匪最后的屏障,那座几百年前水匪十三盟建造的山城。
“我还想把战旗插上去!”
他伸手指了指山城。
谢九转笑了笑:“你没机会了,那是我的事了。”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把这个汉子给我好好抬下去救,他死了......不行!”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两位大将军的威压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从后边上来,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突破二道梁,距离那座山城也只有两箭之地,可是这一段坡度很大,道路不宽,山城坚固,城防凶狠。
“怎么样?”
沈冷看向谢九转问了一句。
“训练有素,战力不俗,但是纪律性不足,斗志也差。”
谢九转道:“他们的战斗方式和战兵差不多,可见是按照战兵模式训练,不过能力参差不齐,学来了大宁战兵的模样学不了精髓,他们其实不知道,大宁战兵战术的精髓是信念。”
沈冷嗯了一声。
谢九转继续说道:“战力大抵上比寻常水匪要强一些,他们之间懂配合,而且训练的时间一定不短,可是人不难打,难打的地形。”
谢九转往上指了指:“从这到山城,最多也就是几百个人展开,他们修复了城墙,而我们虽然带了云梯可是这个展开地形实在狭窄,云梯作用不大,若只能猛攻城门,如果他们再把城门堵死的话杀进去难度就更大了些。”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是担心话被士兵们听到影响士气。
沈冷点了点头:“先仔细看看。”
他迈步上前,孟长安跟了上去。
谢九转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大开山的这些水匪也真是走运,两位大将军亲自过来。”
陈冉从他身边经过,笑了笑说道:“所以他们应该很满足才对,这是值得吹牛-逼的事了。”
大宁新一代的诸位大将军中,连百姓们都觉得公认最能打的一个是沈冷一个是孟长安,沈冷没输过,孟长安也没输过,现在他们俩都来了,虽然是赶巧了的事,可想想确实还有些小激动。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进剿这个规模的水匪,何必用的到大将军出马,还是两位。
沈冷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城墙上会放下来的羽箭,顺着高坡径直走到距离城墙连一箭之地都没有的地方,举起千里眼往上边看着。
山城上的水匪一时之间也没有轻易放箭,上来的只有几个人,他们也摸不清楚这几个人上来能顶什么用。
水匪首领郭亭也在举着千里眼看沈冷他们,那两个看起来年纪都不是很大的男人气度不凡,之前带队猛攻的战兵将军还跟在那俩人身后,由此可见对方的身份更为不凡,最主要的是,那两个人快到近前的时候还没让别人跟着。
“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水匪看着沈冷和孟长安,有点不爽。
“他们俩就这么走过来了,不怕死的?”
郭亭道:“应该是大人物,想仔细看看我们的防御。”
说完之后他把千里眼放在一边,取了硬弓在手,瞄准沈冷:“不管他是谁,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让他们知道自大的代价是什么。”
这句话一说完,弓弦松开,铁羽箭嗖的一声激射而出,那箭仿若一道流光,笔直的从城墙上飞了出来,一箭射出之后郭亭已经预见到了那人被自己射死的模样,这个距离,以他的箭术,以他的铁羽箭之重锋,没有人避得开。
事实上,沈冷确实好像浑然不觉一样,依然举着千里眼看着,而且看的就是那个射箭的人。
“是个六,也许是个七,不过不能再多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箭瞬息而至,带着破空之声到了沈冷面前。
啪。
站在沈冷身边的孟长安伸手过来扒拉了一
下,那支箭就被扒拉到一边去了。
看起来那支箭都显得那么无助,转了几个圈掉在地上,一支箭落地有些风萧萧兮好无助的悲凉感觉。
城墙上的郭亭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把嘴都张大了,他说什么都不相信自己射出去的那支能击穿战兵盾牌的铁羽箭被那个人随随便便扒拉掉了,一点都不尊重他的箭。
那支箭被孟长安扒拉掉了,他的下巴也快掉了。
郭亭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不可能。”
他立刻抓了两支铁羽箭在手,迅速的朝着沈冷放出去一箭,第一箭刚刚离开弓弦,第二支箭已经搭上去再次拉满,随着嗡的一声,第二支箭也飞了出去。
连环两箭,几乎首尾相连。
沈冷举着千里眼还在看着山城的防御,一边看一边说道:“城墙上没有重型防御武器,一架床子弩都没有,他们的箭数量应该也有限,所以攻破山城不会太难。”
说话的时候,第一支箭飞到他面前,孟长安伸手在他面前抓了一下,一把攥住,然后用攥着的箭扫了一下,把第二支箭扫掉。
他一边出手一边说道:“以步兵盾组成盾阵靠近城墙,队伍虽然展开不了多少,可是水匪能展开的防御兵力也是一样的,我们能用多大力,他们也只能用多大力,况且他们没有我们力大。”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看着地形,那两支箭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郭亭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弓,再看看外边那两个人。
“这......怎么可能?”
他愣在那好一会儿,然后扯开嗓子朝着城下喊:“你是谁!”
孟长安正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那支铁羽箭,听到喊声之后抬起头看了郭亭那边一眼,用箭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沈冷:“他是沈冷。”
城墙上的水匪一片低低的惊呼。
宇文小策和常月余离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们沈冷来了,他们以为来这的不过是重安郡的兵,或者,最多也就是乙子营的兵。
“是......是东海水师来打我们了?”
一个水匪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真的是东海水师,我们......我们怎么办?”
另外一个水匪说道:“如果真的是东海水师来了,我们这次可能真的完了。”
“你们闭嘴!”
郭亭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指着孟长安喊道:“我想知道你是谁!”
孟长安回答:“知道了你会怕。”
郭亭:“你虚张声势什么?沈冷都都来了,我还怕谁?!”
“我是孟长安。”
这几个字飘到了城墙上,郭亭的手下意识的扶了城墙一下,而其他水匪的脸色已经难道到了极致,一位大将军还不够,来了两位大将军?
一位东海水师大将军,一位东疆刀兵大将军,那两个家伙都是万人屠啊。
郭亭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努力的笑了笑:“不要以为你们能吓到我,就算你们俩一个是沈冷一个是孟长安又能怎么样?我倒是感觉很荣幸,你们两个来打我一个,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很厉害?”
孟长安没理他,看向沈冷:“想好怎么打了吗?”
沈冷点了点头:“嗯。”
孟长安:“那走吧。”
沈冷:“嗯。”
然后两个人转身就走。
郭亭气的脸色一变,那俩人真的没把他当回事,他立刻又从箭壶里抽出来三支箭,朝着沈冷孟长安那边三箭连发。
可是这次孟长安没出手,沈冷也没回头。
亲兵还在呢。
大将军要有大将军的气势。
沈冷的亲兵抽刀,三个人同时跨步,三把刀同时落下,根本就没有沟通,却像是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一样,三刀落下,三支铁羽箭被斩掉。
孟长安对那几支箭没有什么看法,倒是对沈冷的亲兵很感兴趣。
“不错。”
他说了两个字。
沈冷白了他一眼:“少打主意。”
他走下来后说道对谢九转说道:“仔细看过了,要想攻破山城,其实最主要的不是攻,而是压,我们的战船上有弩炮,可是这种情况下有一种武器比弩炮还管用。”
谢九转没明白:“大将军,是什么?”
沈冷抬起手指了指孟长安的嘴:“嘴炮。”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
沈冷笑道:“刚刚孟长安大将军在做的就是标准的给孤军施压的战法,他告诉了城墙上的水匪我是沈冷他是孟长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对水匪来说就是足够大的压力,所以我忽然间明白了当年唐匹敌是怎么攻破山城的。”
他站在距离城墙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看着城墙上,似乎感受到了几百年前大将军唐匹敌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城墙上那一刻的气势。
后来大宁兵部备战司的年轻精锐们想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确实都死是实打实的战术精英,但他们作战经验太少了,没有实战经验就会约束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战法之中也不会考虑到一个人对敌人的压迫力有多大,况且是一个人对几万人的压力。
几百年前,大将军唐匹敌站在沈冷站的位置不远处,身边只带着一个给他举旗的亲兵,他站在那仿若一杆标枪,大旗飘摆。
他抬起手指着城墙上的十三盟水匪说道:“我是唐匹敌,我只说一遍,投降者不死,还可加入我的麾下,自此之后我待你们如兄弟,有福同享,刀山火海,我唐匹敌在前,你们在我身后,若你们不降且顽抗,你们应该听过我唐匹敌的名声,我杀人不只杀人,和我对抗者,祖坟都得刨,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祸不及家人的人,我的敌人,全家都得死。”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开城门者,奖励黄金千两,封将军,提十三盟匪寇首领人头来见我的,也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
这是不讲道理的事,就因为他是逢战必屠尽敌人的唐匹敌,就因为他是从来不留活口的唐匹敌,也因为他是言出必行的唐匹敌,也因为他是讲义气的唐匹敌,所以山城就那么破了。
十三盟的水匪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内乱,不久之后就打开了城门。
所以几百年后,兵部备战司的那些精英们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唐匹敌牛-逼。
现在对于山城里边的人来说,他们面对的何尝不是一样的局面,虽然沈冷和孟长安没说那番话,可他们的压力一样大。
当初十三盟面对一个唐匹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两个。
不一样的是,现在山城里的水匪还没得选,这不是乱世了,他们投降就会无罪。
乱世有乱世的规则,盛世有盛世的法典。
沈冷和孟长安之所以没有说出如当年唐匹敌一样的话来,是因为......对于水匪,大宁,从不谈判。
也绝不赦免。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西域风
心里压力有时候比朝着敌人放上三轮齐射的羽箭还要管用,两位大将军站在石头城下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让城里的水匪心里发毛,名声足够大,况且是杀名。
“不急。”
沈冷笑着对谢九转说道:“先去治你的伤。”
谢九转讪讪的问了一句:“大将军不会想自己指挥吧?”
沈冷笑道:“说了你是先锋,让你打,就是你打。”
他问:“之前带队杀上去的那个校尉叫什么?”
“叫张永。”
谢九转道:“是卑职的部下,已经在南平江水师有三年多。”
沈冷的眼睛眯着,谢九转大概就猜到沈冷什么意思了。
“他的伤怎么样?”
“问题不大,医官已经治疗过,好在射中小腹的那一箭进去的不深,肌肉练的好也是有一些用处的。”
沈冷道:“如果他没事的话,回头我找人写调令,你带和他一块到我东海水师来报到。”
谢九转有些为难的看了沈冷一眼:“不太......不太方便。”
沈冷:“为何?他不愿意吗?”
“也不是......是,是刚刚孟大将军先和卑职说了一声,然后也去见了张永,张永听说大将军要把他调到东疆刀兵,一兴奋就直接答应了。”
沈冷回头看向孟长安:“你什么时候去见的张永。”
孟长安耸了耸肩膀:“在你刚刚去茅厕的时候。”
沈冷:“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我只是去大了个便你就把人挖走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有问谢九转:“你被他挖走了吗?”
谢九转:“那哪儿能,孟大将军刚刚倒是和我说来着,不过我已经答应大将军你了,自然不会再答应孟大将军,卑职更愿意到水师。”
沈冷点了点头:“不去就对了,张永去了刀兵他会后悔的,那边可弯了。”
谢九转:“......”
孟长安:“还弯的过你东海水师?”
沈冷:“嘁......东海水师的汉子们梆硬梆硬的,如同大宁的制式黑线刀一样笔直,宁折不弯。”
孟长安瞥了他一眼:“说正事。”
沈冷道:“正事已经说完了,现在去睡觉,明天一早再打。”
孟长安点了点头:“那就去睡觉。”
谢九转有些茫然,他等沈冷和孟长安走了之后,拉了陈冉一下:“两位大将军为什么不让直接进攻?虽然石头城比较高而且颇为坚固,但我们现在士气正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冉打断,陈冉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个问题。”
谢九转问:“什么问题?”
陈冉道:“两位大将军有必要亲自到阵前来吗?打几千水匪而已,其实根本不值得他们临阵,这不仅仅是身份不身份的问题,若是让人知道了打一些水匪也要两位大将军率军还亲自临阵冲杀,这会被人笑话说大宁无人可用,两位大将军脸上无光,你脸上也不光彩。”
“但是他们两位为何要上去看看石头城的防御?不管是沈大将军还是孟大将军,都不会亲自临阵指挥更不会上阵杀敌,却还是上去了,你想过吗?”
谢九转一怔:“没有想过,我以为只是正常的上去随便看看,是临阵指
挥的习惯。”
“对付一群水匪,动用一位你这样的五品水师将军其实已经足够了,如果不是他们人多的话,只有几十人或者上百人,连你亲自带队上去都是掉价。”
“两位大将军是在帮你,他们站在那,自报姓名,那些水匪就算是不怕,压力大不大?”
陈冉问。
谢九转点了点头:“肯定压力大,所以我才想着趁势进攻,一举拿下石头城。”
“瓜娃子。”
陈冉看着他笑道:“以后到了水师,你多请我喝几顿酒我多教教你......两位大将军为什么说明天一早再打?是因为在等水匪精神近乎崩溃的时候,第一,你说的趁势进攻并不合理,最适合进攻的晚上,哪怕是今晚打也比你现在带人上去合理,因为敌人的羽箭数量有限,他们不敢浪费,所以夜晚进攻伤亡会更小。”
“第二,我说今夜进攻比现在进攻合理,水匪会不会猜到?”
谢九转想了想,点头:“会,他们也会警惕今夜我们进攻。”
陈冉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去治疗你的伤吧,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睡醒了饿了就吃,吃完了再睡,明天天亮之前打起精神就行。”
说完陈冉就走了:“我也先去找地方猫一会儿。”
谢九转总算明白过来,两位大将军现身在石头城下,并不是真的只是观察地形,最主要的是给对方压力,让他们不敢放松,他们白天不会放松晚上更不会,会整夜提防着。
明天天亮之前,敌人的体力和精力也就差不多到极限了。
所以谢九转笑了笑,把自己的亲兵叫过来:“今夜,每隔一个时辰往石头城那边放箭,不要心疼箭,一次最少每个人放五支箭,选二百人,放完了就回来。”
亲兵队正立刻应了一声。
谢九转下去,找到医官给他包扎伤口,他坐在那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把医官笑的有些懵。
“你这是在笑什么啊将军?”
“没事没事。”
谢九转摆了摆手。
他是开心,以前在水师他是主将,所有人都以他为尊,他也觉得自己挺是那么回事的,最起码不是个庸才,可是刚刚学到的才是实战的经验,想象中的战争和实际上的战争,真的不一样,想着自己就要去东海水师了,确实有些开心。
会学到更多更多。
“大宁的每一位大将军,都了不起。”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医官给他包扎好,应和了一声:“肯定的啊,哪儿能是谁都可以做大将军的。”
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沈冷起来活动了一下,在空地上打拳,刚打了没一会儿孟长安走过来,看了看他:“练练?”
沈冷笑道:“练练就练练。”
半个时辰之后,东方微微发亮,号角声响起,大宁战兵开始朝着石头城这边集结,陈冉打着哈欠过来,然后就懵了......看了看沈冷青了的左脸,又看了看孟长安肿了的右脸。
“你们俩......若是传出去,人家还要说,两位大将军领兵打一股水匪,结果还被水匪打的鼻青脸肿。”
沈冷揉了揉自己眼眶:“下手没轻没重的。”
孟长安:“呸!”
他右边脸肿的挺高的。
两个人找来围巾把脸蒙上,站在队伍后
边,哪里敢让士兵们看到他们这般模样。
不多时,战兵队列集合完毕,依然是谢九转指挥,乙子营的大军都在后边呢,黄然将军坐镇后队。
“盾阵向前,带着撞木和云梯上去。”
谢九转吩咐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另外一队战兵:“把弩车调整好,试试他们的城门堵严实了没有。”
这两家弩车是从战船上拆下来的,晚上动用了数百人才运到这半山腰。
几百人组成了盾阵,长方体一样往前移动,盾牌里边的人抬着云梯猫着腰往前走,没多久盾牌上一阵阵的震动,噼噼啪啪的声音开始出现,守城的水匪开始放箭了。
嗖!
一支重型弩箭射了出去然后重重撞击在城门上,因为角度和地形的缘故,弩车调整到正好打到城墙上有些艰难,况且只有两架弩车也起不到多大的压制作用,所以干脆就用来轰门。
小腿粗的重型弩箭呼啸而出,砰地一声戳在城门上,这一击直接打透了门板,有半截多弩箭穿到门板后边去了。
“他们没有堵死城门!”
指挥弩车的校尉喊了一声。
“那就打。”
谢九转一声令下。
两家弩车朝着城门方向开始不停的发威,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士兵们组成的盾阵也在逐渐靠近城墙。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的水匪们全都慌了,他们的羽箭不停的放下来,可是几乎都不能穿透盾牌,步兵盾又大又厚,寻常的羽箭就显得有些无力。
盾阵上面的盾牌上插着一层白羽,远远的看过去,移动的盾阵就像是一条奇怪的铁甲大爬虫。
就在这时候乙子营将军黄然从山下上来,他负责镇守后队,可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太多可注意的,山上打的这般热闹,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上来之后看到盾阵已经快到城门口了,而弩车也把城门的门板打的出现了几个破洞,透过破洞能看到里边人影绰绰似乎是想找东西堵住,然而重型弩箭还在往门板上撞,他们也不敢太靠前。
城门是水匪们前些年修缮的,那时候又没有想到过会被重弩轰。
“搬石头砸!”
城墙上的郭亭嘶吼了一声,率先搬起来一块石头往下砸,盾阵已经到了城墙外边,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城门了。
“弩车,停!”
随着谢九转一声令下,两家弩车停止击发。
盾阵的前边打开一扇门一样,两列士兵抬着一根圆木冲了出去,朝着城门狠狠撞了一下......砰地一声闷响,本就被打出来不少小洞的门板被撞破。
里边的水匪用木棍顶着门板,这一下撞击也把他们震的手臂发麻。
大宁战兵这边几名抬着圆木的士兵被石头砸中,立刻有人递补上来,抬起圆木继续朝着木门猛-撞。
两下,门板破开一个大洞,城门洞里的水匪用连弩朝着外边激射,城门外边的大宁战兵也用连弩还击,整个门洞里到处都是弩箭在激飞,打在两侧的墙壁上火星四溅。
终究还是大宁战兵压制了水匪,门板被士兵们砍出来更大的洞然后冲了进去。
黄然看到这就知道大势已定,他往四周找了找,然后看到了陈冉:“两位大将军呢?”
陈冉笑了笑,朝着那两个蒙着脸的家伙努了努嘴。
黄然一怔:“西......西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