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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就是他了

    颜笑笑跟着红怒从县衙大堂里出来,红怒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神里有些期盼,似乎想着在她回头的那一刻,那个曾经陪伴过她很长时间的女人会活过来。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也不是神迹,只是奇迹,这个世界上还有奇迹存在,就是奇迹了。

    所以,合理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人死不能复生,那是神话传说之中的事,如果真的能,那么沈冷一定是为了追逐这个神话而冲在最前边的人,因为他有更多在乎的人想让他们起死回生。

    “她......待你真的很好?”

    颜笑笑忍不住问了一句。

    红怒仔细想了想,点头:“她也很孤单吧。”

    颜笑笑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红怒这句话的意思......姚美伦其实也算个可怜人,她父亲姚朝原出事的时候她还小,那时候的她无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如果真的要把她的人生错了的轨迹找一个罪魁祸首,也许是姚家自身。

    “她那时候离开长安才几年,被人收养,可是收养她的人当然不是因为心疼她,又不熟悉,又不是亲人,所以怎么可能是因为情分?”

    红怒一边走一边说道:“只是因为她是个合适的人......她那时候和我提起过,她其实很清楚为什么会被收养,因为同存会需要她这样的人,对朝廷有怨恨,对陛下有怨恨,而且是女孩子,很多时候,那些不能在阳光下施展的手段总是离不开女人。”

    红怒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颜笑笑一眼:“大宁太大了,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活的幸福,也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活的幸福......有时候我也会想,她应该很孤单吧,哪怕她经常对我说,她学到了很多取悦男人的本事,将来一定会有无数人疼爱,可她还是孤单的,所以她才会在路上把我带回去,大概......她觉得我可怜,和她一样可怜,她也曾心有善念,不然的话不会陪着我回到那个小小的县城去寻找我母亲。”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红怒的心情却反而好了些。

    人的嘴巴除了吃饭之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表达,不管是嬉笑怒骂,不管是任何话,其实都是表达。

    她说了很多话,心里的淤积就轻了些。

    也只是轻了些,因为她刚刚失去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人最矛盾的地方在于,只有人可以创造那么多的道理,可也只有人在情与理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往往不讲道理。

    道理的理,也是理想的理。

    所谓理想,多是缥缈。

    “是同存会的东主杀了她吧?”

    颜笑笑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

    这次红怒回答的倒是很干脆,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东主也是无奈。”

    “那个东主杀了你最在乎的人,你却不生他的气?”

    颜笑笑道:“你也很奇怪。”

    红怒再次回头看向颜笑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其实这些话可以告诉你,你不用那么试探,该说的我会说,谢谢你们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还能给我尊严,但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她深呼吸:“我不生东主的气,是因为他没有错,最主要的是..

    ....人其实很可笑,我悲伤是因为姚美伦对我来说很重要,而我不生他的气是因为他似乎更重要,如果同样是那个人,但我不在乎他,自然会生他的气,甚至会想杀了他。”

    颜笑笑听的有些迷茫。

    “我是一个可怜人,姚美伦是一个可怜人,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你们认为的一群大奸大恶之徒,其实都是可怜人,包括杀了姚美伦的白凰,她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些可怜人聚集在一起报团取暖,只有我们自己懂自己在什么时候需要舔伤口。”

    她看着颜笑笑一字一句的说道:“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他没错,错的是你们,你们这些讲大义却没人情的人。”

    她迈步继续向前:“我说完了,关于他也不会再说什么,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廷尉府的手段有多厉害,那时候想着再很厉害也和我无关,现在有关,我想试试。”

    颜笑笑摇头:“你认为我们没人情?”

    就在这时候叶流云从对面缓步走过来,朝着颜笑笑点了点头:“把她交给我吧。”

    颜笑笑嗯了一声后点头:“是。”

    红怒一脸疑惑的看着叶流云,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所以很好奇,让她好奇的男人不多,一个是韩唤枝一个是叶流云,还有一个就是沈冷。

    关于韩唤枝是因为这个男人被太多人称之为梦魇,被太多人称之为鬼见愁。

    关于叶流云是因为这个男人被太多人称之为传奇,被太多人称之为江湖梦。

    关于沈冷是因为这个男人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可怜人总是会对可怜人的故事感兴趣,她觉得沈冷也是一个可怜人。

    东主对她说的。

    啪。

    绑在红怒手上的绳索被叶流云捏断,比大拇指还要粗的麻绳有多坚韧?可他只是随随便便的用手指捏了一下,那麻绳就应声而断。

    “你走吧。”

    叶流云只说了三个字。

    “为什么!”

    红怒一时之间惊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叶流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被抓了,没有被送进廷尉府严刑拷打,而是就这么被放了?而且放他的人还是叶流云,皇帝的忠仆。

    叶流云却似乎连理都懒得理,他其实也是一个很懒的人,需要讲很多话来解释的事,对于他认为不值得的人,他一个字都懒得解释。

    红怒就这么看着叶流云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她的巨镰从门里边旋转着飞了出来,当的一声戳在她脚下,深入土地。

    红怒不懂这是为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走,哪怕叶流云是故意放她走然后盯着她想把东主挖出来,她也必须走。

    没有人盯着她。

    院门里边,叶流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也有几分沉重。

    沈冷就靠着不远处的树看着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叶流云,我一定怀疑你是同存会的人。”

    叶流云苦笑:“好在我是叶流云。”

    “是啊,好在你是叶流云。”

    叶流云看向沈冷,沉思片刻后问:“我可以不解释吗?”

    沈冷点头:“当然可以,因为你是叶流云。”

    于是叶流云真的没有解释

    ,沈冷也真的没有问。

    一个时辰之后,县衙书房。

    沈冷似乎是一个不愿意坐在应该坐的地方的人,有椅子有凳子,可他就是坐在窗户上面,两条腿在窗外晃着,像是小时候他坐在南平江边看着江水发呆。

    外边没有南平江,只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他看着院子发呆,林落雨安静的坐在书房里,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许久许久之后,沈冷忽然间长长的叹了口气:“也许是我错了。”

    林落雨问:“什么错了?”

    “把事情混为一谈,把人混为一谈,所以错了。”

    沈冷回头看了林落雨一眼:“我刚刚一直都在想,叶流云把红怒放走是为什么,我第一想到的是叶流云要钓鱼,把同存会的东主钓出来,这个想法被我否了。”

    他从窗户上转了半圈,面对着屋子里坐着。

    “叶流云说不能解释,我刚刚有在想为什么不能解释,想来想去,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是。”

    林落雨道:“答案当然只能有一个......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什么是叶流云不能对你解释的。”

    沈冷道:“原来你也想到了。”

    林落雨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对着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应该比你想到的快一些,只是一丢丢。”

    沈冷笑起来:“所以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明白,事不能混为一谈,人也不能混为一谈,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想查明白同存会的东主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才醒悟过来,我不知道的,也许陛下早就知道了。”

    林落雨道:“除了陛下早就知道了那位东主是谁这个解释之外,实在没有更合理的能解释叶流云为什么要放走红怒的解释了。”

    沈冷再次深呼吸:“一个蒙起来了脸,一个装作不知道那张脸是谁。”

    他摇头:“也是心累。”

    林落雨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边那个并不漂亮的小院子,过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也不算复杂,陛下知道他是谁,所以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陛下不点明不说破,是因为陛下不想打断那个人想做的事,他认为这样的事是有意义的,陛下就陪着他演戏。”

    “呼......”

    林落雨轻轻的说道:“做兄长的,都会更累一些吧。”

    他坐在那好一会儿,然后从窗口上跳下来:“继续做我该做都事,陛下既然知道他是谁,而又让我来了,所以让我查的也就不是他。”

    他问林落雨:“你觉得陛下想让我查出来的是什么?”

    “往事。”

    林楼宇声音很轻的说道:“陛下想让你查出来,当年追杀沈先生和你的那些人,到底都是那些人,陛下不是在出气,陛下是想让你出气,这是陛下的心结,也是你的心结。”

    沈冷点了点头:“薛城。”

    “是。”

    林落雨道:“这也是为什么叶流云会把红怒放回去的原因之一......那位东主身边,总得多一个人保护他才行,因为他在查的,也是薛城。”

    沈冷道:“那位一直在给廷尉府送消息的神秘人,也就是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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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他回来了

    澹台草野从县衙外边进来,看了一眼蹲在院子里仔细看着什么的陈冉:“找什么呢?”

    陈冉头也没回:“一位很有思想的大家学者曾经说过,世上万物皆有道,观世上万物皆可悟道,我想悟一悟,看看能不悟透。”

    澹台草野楞了一下:“你怎么了?”

    陈冉指了指地上的一片蚂蚁:“你看这些蚂蚁,他们在四处奔走,让我体会到了万物之辛苦,也体会到了生存之艰难,它们奔走是为了食物,四处寻找,就像是斥候一样,找到食物之后就会立刻回去报信,然后齐心协力把食物送回去。”

    澹台草野:“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冉道:“我刚刚看到这里只有一只蚂蚁在寻找食物,于是我在这放了一颗糖,那只蚂蚁发现了糖之后急匆匆的回去报信了,然后我就把糖拿走了,现在它带回来很多很多蚂蚁,我在等着看它一会儿怎么解释,让它体会一下蚁生艰难。”

    澹台草野:“......”

    陈冉道:“现在就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哪只蚂蚁是我刚刚骗的那只了。”

    澹台草野:“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一会儿你看到许多蚂蚁队列整齐的排好,然后有一只蚂蚁被当众行刑割掉舌头,那只就是了。”

    陈冉:“你逗我呢吧,蚂蚁有舌头?”

    澹台草野:“你先逗我的。”

    他问:“刚才抓到的人撂了吗?如果没撂的话你怎么不去做事还有空在这逗蚂蚁?”

    陈冉耸了耸肩膀:“如果有事可做的话,你以为我会蹲在这难为一只蚂蚁?”

    澹台草野一怔:“怎么回事?”

    “人跑了。”

    陈冉道:“就是那个脾气很大的小姑娘跑了。”

    澹台草野脸色变了变:“这怎么可能,现在县衙里戒备森严,她又是被绑着的,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逃走。”

    陈冉道:“你看,就是这么神奇。”

    叶流云从县衙大堂里出来,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是我的疏忽,没把她当回事结果被她挣脱绳子逃走了。”

    澹台草野当然不信,一个被绑着的女人能在叶流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这有多不正常?这就好比陈冉拿了一颗糖放在那,一只蚂蚁发现了这颗糖但是没有回去报信,而是举起这颗糖直接跑了。

    但这是叶流云说的,澹台草野当然不会追问什么,所以他看向陈冉想转移话题:“还有糖吗?”

    陈冉:“有。”

    他把手里的一颗糖扔给澹台草野,澹台草野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你为什么总是带着那么多糖?”

    陈冉摇头:“我没有啊,就这一颗,刚才逗蚂蚁的就是这颗。”

    澹台草野楞了一下,把糖啐出来:“我说怎么这颗糖还有颗粒感,妈的是沙子吗!你特么把糖放地上了,再捡起来还包好?”

    陈冉:“对于蚂蚁来说这是赃物,如果被其他蚂蚁发现了的话就证明刚刚那只蚂蚁是没有说谎的,所以我当然要把赃物藏好。”

    叶流云叹了口气:“不用再猜测什么了,陈冉,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以后你会明白的。”

    陈冉耸了耸肩膀:“好。”

    他朝着不远处靠在树上看着这边的白牙:“那个小姑娘是流云会的人抓回来的,叶大人不用跟我解释,应该

    跟你的人解释一下,他们抓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不是轻而易举抓到的,也拼了命。”

    白牙摇头:“我信叶大人的。”

    陈冉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递给澹台草野:“给。”

    澹台草野又懵了:“你特么有这么多糖偏偏把你放地上那颗给我吃了?”

    陈冉:“你看,现在你也体会到了万物不易人生艰难。”

    他用脚把澹台草野啐掉的那颗糖扒拉到蚂蚁那边:“费心拼命的人说信,我当然也信,不信也没办法。”

    白牙道:“冉子,别这样。”

    陈冉嗯了一声:“我去睡一大觉。”

    叶流云问:“你是怀疑我是同存会的人?”

    “我又不傻。”

    陈冉看向叶流云:“我不怀疑叶大人,我只是不爽。”

    叶流云叹了口气。

    白牙过来拉着陈冉往外走:“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再去和风细雨楼那边看看,没准有什么发现。”

    陈冉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快黑了。”

    白牙:“我请你喝酒。”

    陈冉道:“得配鸡。”

    白牙:“随便随便,找一家酒楼,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陈冉从怀里翻出来个油纸包:“我带了。”

    白牙眼睛都直了:“你从哪儿带来的鸡!你到底是不是会妖术!”

    陈冉:“和风细雨楼被炸的乱七八糟的,我们杀出来的时候,我一回头,有一个包厢里的酒菜基本都没有动过,一只肥鸡完完整整,所以我顺手给带回来了,人不吃鸡,天打雷劈。”

    白牙:“你......佩服佩服。”

    安城县,一户民居。

    院子里,红怒的巨镰横扫出去带着呼呼的风声,院子里一丛花草被巨镰整整齐齐的切掉了一截,花朵和叶片纷飞中,白衣女子飘然向后。

    “够了,红怒!”

    站在门口台阶上的信王脸色有些难看的喊了一声。

    红怒收回巨镰,看向信王的时候眼睛血红血红的:“她杀了姚美伦!”

    信王指了指她的巨镰:“那你应该向我动手,是我让她杀的,所以你要报仇的话应该找我,而不是白凰。”

    红怒肩膀都在发颤,片刻之后啪的一声将巨镰扔在地上,然后蹲下来嚎啕大哭。

    信王缓步过去,蹲在红怒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什么解释可以让你缓解伤心,这件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如果你实在觉得想不开,随时都可以找我。”

    说完之后起身:“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远处的青鸾微微皱眉:“你怎么回来的?”

    红怒猛的转头看向青鸾:“你什么意思?!”

    青鸾道:“你被带回了县衙,那边那么多高手,你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而且连兵器都带回来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红怒站起来:“所以呢?”

    青鸾道:“没有什么所以,如果有事,我会杀了你。”

    红怒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青鸾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块手帕递过去:“我不欺负一个在哭的女人,等你恢复好了之后我再杀你。”

    红怒看着那手帕怔住,然后再次痛哭起来。

    一刻之后,偏房。

    信王听红怒说完之后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叶流云会放了红怒,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叶流云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收拾一下,咱们明天换个地方。”

    信王朝着外边吩咐了一声,然后抬起手在红怒的脑袋上揉了揉:“我当初带着你们出来的时候就说过,我们要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大宁之内,绝大部分百姓都觉得大宁美好,而我们这些人是体会过大宁不美好那一面的人,正因为我们了解,所以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姚美伦的死不是意外,我也不想欺骗你,我只是比预计的早一些杀了她。”

    红怒点了点头:“她......我知道了。”

    信王嗯了一声:“不管叶流云为什么会把你放回来,但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活下去,如果以后我出事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叔!”

    红怒一急:“你是我们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不是唯一,我这些年奔走救了你们,你们把我当长辈,叫我一声叔,其实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们几个也已经是亲人了吗?如果我不在了,你们也能互相扶持着继续走下去。”

    信王长长吐出一口气:“等咱们的事做完了之后,我会为你们安排好出路,你们是被辜负的人,更不该背负什么。”

    他迈步出门:“你们拼尽全力的从原本不公平的人生之中挣扎出来,谁也没有资格再把你们送回不公平的人生,你们和我不一样,大宁还是很美,无限美。”

    红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信王出去之后,白凰迈步走进偏房,她真的是一个看起来没有一丝江湖气的女子,她手里也不应该有兵器而是书卷,她走到红怒面前,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如果算是结仇了,等以后吧,现在咱们还不能内乱......东主身边只剩下我们了,如果我们再内乱,谁帮他?”

    红怒看着白凰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说道:“我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不想再失去一个。”

    说完迈步出门,白凰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是报团取暖的人。”

    院子里传来红怒的声音:“你没忘吧。”

    在屋子里的白凰使劲儿点了点头:“不会忘。”

    与此同时,安城县,厢兵营房。

    薛城缓缓的坐下来,似乎很累,他看了一眼从外边缓步进来的人,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来劝我什么的,不用劝,我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进来的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他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转身往回走:“我还得回去应付着,县令大人已经慌了,事事都问我怎么办,我只是个师爷可是却比县令还忙......将军就在这歇着吧,最近不要出门了,也不要再低估了我们的对手。”

    “对了。”

    他回头看向薛城:“将军信命吗?”

    “什么?”

    薛城问。

    师爷沉默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我现在开始信命了,一切都像是个轮回......三十年前皇后让我们安排人追杀沈小松和那个孩子,现在那个孩子回来了。”

    薛城的肩膀猛的颤了一下。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我们去查个猪

    安城县的县衙师爷本已经出了门,沉思了片刻之后又转身回来:“将军,现在还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不多,将军你,我,老常......”

    他站在门口说道:“其实和那个孩子关系倒是不大,毕竟那时候我们没对他直接动过手。”

    薛城点了点头:“沈小松当年被商九岁打伤之后,商九岁回到长安,之后过了差不多一年我才到京畿道为甲子营将军,再三年杨皇后才找到我,说起来,那个孩子跟我无冤无仇。”

    “是啊......”

    师爷道:“那个孩子如果真的是沈冷的话,他被沈小松丢在了鱼鳞镇,这是前两年我们刚刚知道的事,当初派人追杀沈小松,他身边也确实有个孩子,可那是个女孩子,就是现在沈冷的夫人沈茶颜。”

    薛城叹道:“可是他来了,就像你说的,是宿命。”

    师爷道:“真要是认真揪往事,沈小松身上的伤有不少是当年我们的人留下的,所以沈冷来了就来了吧,也不算都是无冤无仇,沈小松对他来说如父亲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可是他不重要,将军,不要再因为这个人而贸然行事了,太子那边都没有什么举动,我们这边反而自乱阵脚,这不是什么好事。”

    薛城道:“就知道你是来说教我的。”

    师爷苦笑:“如果将军早些年听我的劝告不要和太子走的亲近,现在也不至于苦恼,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大宁立国几百年来最强大的一位帝王。”

    薛城摇头:“我从没有想过要反抗陛下,太子也是陛下的孩子。”

    “将军,不要自欺欺人了。”

    师爷叹了口气:“这些是是非非我们都不该卷进去,将军到了现在还想辅佐那个前太子......实为不智。”

    薛城摇头:“人总得信仰些什么。”

    他看向师爷:“如果你不是知道我是一个这样的人,你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这些年为了躲躲藏藏你留在安城县这个小地方做一个县衙师爷,而你是有相国之才的人,这三十年来如果你愿意入仕,你已在内阁。”

    师爷怔了怔然后苦笑:“将军就不要再说这些了,我当年愿意留下来现在也愿意和将军站在一起,我劝将军是我该劝的,这是我的职责,不管是作为将军你的属下还是你的朋友,这些话我必须要说,可是我知道我说了将军也不会听,将军还是要去做你觉得该做的事,而我也还是会为将军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说完后他俯身一拜:“将军好好休养,县衙那边我还能应付的过来,沈冷他们也不会想到将军就在县衙不远处这厢兵营房里,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他们再过一阵子什么都查不出来也就要走了,沈冷还要去东疆,叶流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澹台草野因为火药包的事必然赶回去自查,留下来的最多就是个廷尉府千办之流。”

    薛城嗯了一声:“你多加小心。”

    师爷笑起来:“多谢将军。”

    县衙后边的院子,一侧厢房是沈冷和陈冉他们住的地方,沈冷看了一眼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委屈巴巴站在那的陈冉,叹了口气道:“我只问了你一句是不是嘲讽叶大人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我把你睡了似的,我只是问了一句......冉爷,你那样子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渣男。”

    陈冉道:“我这个表情是为了表达我已经足够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后来我自己也想明白了,你说叶大人如果是为了他自己把红怒放走

    的,他图个啥?我怎么能怀疑叶大人是不是同存会的人呢,我真是失心疯了。”

    沈冷道:“你总算没有傻到家。”

    陈冉道:“我想过了,叶大人不可能是同存会的人,他如果是为了自己把红怒放走了,那他图个啥?”

    沈冷:“你说过一遍了。”

    陈冉:“我的意思是,他图个啥?”

    “图个啥?”

    陈冉的眼睛里释放出一股智慧的光辉,像是划破了夜空的流星,把智慧之光带到了人间,洒遍大地,他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先知,身上都透出一种伟岸的气质。

    “他看上红怒了!”

    沈冷:“......”

    沈冷一脚踹向陈冉屁股:“滚......”

    陈冉嘿嘿笑了笑:“我就是开个玩笑,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叶大人到底是图个啥,但我已经想明白了叶大人不可能做伤害我们的事,所以也就不去想他图个啥了。”

    沈冷白了他一眼:“我跟你说了的话,你先别告诉别人,既然叶大人不说就有他不说的道理。”

    陈冉往前凑了凑:“叶大人真的看上她了?”

    沈冷:“神龙摆尾!”

    一脚把陈冉有踹出去了。

    一刻之后,陈冉听沈冷解释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怪不得,怪不得......”

    沈冷问:“你是想到什么了一连说两次怪不得。”

    陈冉:“什么也没有想到,这样说显得我也很有智慧的样子,我一说怪不得,你就会想原来我懂了,我跟你说,怪不得这三个字很有意思,别人和你说什么,你说一句怪不得,显得你也是这样想的。”

    沈冷:“.......”

    沈冷道:“信王想为大宁做一些事,但他偏偏不愿意告诉皇帝,为什么?”

    陈冉:“对啊,为什么?”

    沈冷道:“因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缺少沟通,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陈冉:“我明白啊,这句话有什么难懂的。”

    沈冷:“那我们这么亲近,你还不打算告诉为你其实是个弱智的事?”

    陈冉:“我不能说啊,我们亲如手足兄弟,我要是说了的话岂不是连你是个弱智的事也暴露了?”

    沈冷呸了一声:“明儿一早见了叶大人去道个歉。”

    陈冉:“光道歉是不是显得略微诚意不足?要不然我带点礼物吧。”

    沈冷:“现在已经深更半夜了,你去哪儿踅摸礼物。”

    陈冉从怀里摸出来个油纸包:“还有半只鸡,本打算给你的。”

    沈冷:“你症状比我重啊......”

    陈冉:“什么症状?”

    “弱智啊。”

    陈冉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噫!你又说我是弱智。”

    沈冷:“你笑的很开心啊。”

    陈冉道:“行吧行吧,我是弱智一号,你是弱智二号,你症状比较轻......睡觉去了,这一天累的要死。”

    沈冷伸手:“还不给我?”

    陈冉:“什么?”

    沈冷一把将半只鸡拿过来

    :“晚饭还没吃呢!”

    陈冉叹道:“你晚饭不吃就为了等我这半只鸡?”

    沈冷:“我料到了你会给我带回来半只!”

    陈冉:“如果现在有个人从头到尾听完了咱俩聊天,他会不会以为我们其实是亲兄弟,要不然怎么能傻的这么像,其实我早就想问问我爹了,你是不是他扔的,从我们弱智的对话来看,应该有血缘关系才对,就跟从娘胎里一块带出来的似的。”

    林落雨轻轻咳嗽了几声,从屋子里出来:“咳咳......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陈冉:“呃......”

    沈冷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是说你爹傻?”

    陈冉:“呸,我是说你爹傻!”

    林落雨一个踉跄。

    沈冷眼睛微微一眯,陈冉楞了一下,低着头进屋去了:“睡觉睡觉,好困啊......”

    沈冷道:“也不知道明儿还有没有鸡吃,如果没有的话,饿的我跑去和赖成赖大人胡说八道一些什么可怎么办。”

    陈冉:“有!肯定有!”

    他往屋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冷子,这......你说是不是一种体现?”

    沈冷:“什么体现?”

    陈冉耸肩摊手贱兮兮的说道:“陛下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冷:“哈哈哈哈哈......”

    陈冉:“唉,你看,还说我呢,你刚刚说我是弱智还笑话我听了还笑,你这不是笑的也挺开心的么。”

    沈冷:“......”

    第二天一早。

    陈冉起来的时候往窗外看了看,沈冷果然已经在院子里练功了,看起来已经练了好一会儿,身上都是湿的。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门:“一会儿去查什么?”

    “我让澹台去调卷宗了,我想查查薛城最初到京畿道的时候手下都有谁,从这到甲子营驻地来回得走三天的时间,在卷宗调过来之前,咱们继续查查火药包的事。”

    陈冉点了点头:“那些火药包会不会就是甲子营里流出来的,京畿道内,除了甲子营之外不可能还有这样的火器。”

    沈冷道:“澹台也是有这样怀疑,所以他今天一早会亲自赶回去,火药包的数量想查出来不难。”

    陈冉嗯了一声:“那我们一会儿先去哪儿查?”

    “陆运。”

    沈冷回答了两个字。

    陈冉道:“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把桌子放下来?”

    沈冷唔了一声,他在练功,因为这没有石锁,所以现在举着院子里的石桌在练,他把石桌放在一边:“一会儿我洗个澡就走,路上找吃的......昨天你回来之前我问过林姐姐,甲子营的日常采买是不是也有我们天机票号的陆运参与其中,甲子营有超过十万人,每天送进营地里的蔬菜肉那么多,难免会被人利用。”

    陈冉道:“安城距离甲子营那么远,应该不会在这边的陆运查到什么吧。”

    “你说巧不巧。”

    沈冷看向陈冉:“安城县有一家京畿道最大的养猪场,甲子营的猪肉历来从这采买的。”

    陈冉:“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查个猪?”

    沈冷笑道:“查很多猪。”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关系

    安城县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连普通百姓也都知道了和风细雨楼里的事,所以连普通百姓也大概能猜到接下来安城这还会发生更多大事。

    毁掉了一座和风细雨楼是对朝廷法制的挑衅,大宁的朝廷面对挑衅只有一个应对方式,手段雷霆,毋庸置疑。

    所以安城县的百姓们从昨天到今天在谈的大概都是这事,各种版本的说法也传的越来越离谱。

    有人说之所以和风细雨楼被毁掉,是因为那里边上演了一出黑吃黑的戏码,还有人说是商人之间的仇杀,说什么的都有,大抵上也都能找出一些论据。

    还有人猜测说当时和风细雨楼里可能有很多朝廷的大人物,烧了和风细雨楼是为了把这些大人物一网打尽,这个说法被绝大部分人骂了,认为是胡说八道。

    沈冷和陈冉两个人从县衙里出来后顺着大街走了一段,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卖拉面的小饭摊,两个人坐下来还没有来得及点吃的,白牙从后边追上来,他留在县衙也没什么要紧事,听闻沈冷和陈冉出来了索性也跑了出来。

    三个人的饭量都很大,都是军营里的人,单个的人坐在这吃饭还不太显,三个人都饭量大坐在这吃饭就有一种风卷残云的气势。

    “老板。”

    陈冉喊道:“来十二碗拉面。”

    做拉面的汉子听到之后懵了一下:“多少?”

    “先来十二碗。”

    陈冉取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不够再要。”

    “不够再要......”

    老板问:“那三位是要大碗的还是小碗?”

    “每人三大碗。”

    陈冉道:“快些,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去办。”

    白牙:“三个人每人三大碗那是九碗,还剩下三碗摆在这你是要供给谁么......”

    沈冷:“一想到我把钱交给他管着,这三大碗就供给财神吧.....”

    老板虽然觉得他们肯定吃不了,可是卖饭这么多年,饭量大的也见过,所以麻麻利利的拉面下锅,没多久十二碗拉面端上来,三个人拿起筷子就吃。

    老板见识过饭量大的人,大抵上都是胖子,这三个人没有一个胖的,可是吃起来的速度快的让他都觉得眼花。

    “好吃!”

    白牙一边吃一边赞叹了一声:“我在北疆的时候才知道最好吃的可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有时候出去执行任务,身上带着的干粮吃完了,连续饿上两天三天的时候都有,回到营里,就想吃面,来他一大盆的热面吃下去,比什么都舒服。”

    陈冉笑道:“够吃不?”

    白牙看了看那碗的大小:“应该不够。”

    陈冉问沈冷:“你够不。”

    沈冷道:“再来一碗。”

    白牙:“我要两碗。”

    陈冉朝着老板喊:“加四碗,大的。”

    老板过来认真的说道:“兄弟们,不是我不卖给你们,你们这么吃东西会把人吃坏的。”

    陈冉笑道:“多谢好意,我们是真的吃的下,吃不下也不会要,再来四碗就是了。”

    老板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去做了四碗拉面,他就站在那眼睁睁的看着陈冉和沈冷一人吃掉五碗白牙吃了六碗。

    “还欠点。”

    白牙朝着老板喊道:“再来一碗小的吧。”

    老板这次是真的有点怕了,过来劝道:“兄弟,真吃出问题就坏了,差不多就不要再吃了。”

    白牙笑道:“别害怕,吃不坏。”

    老板叹道:“你要是还能吃下去一小碗面,今儿这些面我都请了,我在这卖面十几年,没见过有人能吃七碗拉面的。”

    白牙笑问:“我再吃一碗你真的请了?”

    老板点头:“你真能再吃一碗,我都请了,就当是长见识了。”

    白牙:“那再来一碗大的吧,不要小的了,我看你那边还有卤蛋,再给我加三卤蛋吧。”

    老板:“......”

    白牙就在老板目瞪口呆之下又吃了一大碗拉面再加三个卤蛋,他们起身要走,老板把桌子上碎银抓起来要塞给陈冉:“说了我请,我今天是服气了。”

    陈冉笑了笑道:“银子收了吧,下次我带一个能吃十五碗拉面的人过来让你看看,到时候你再请。”

    “十五碗!”

    白牙都有些懵:“谁啊?”

    沈冷笑道:“王阔海,刚刚进水师的时候那家伙就吓着我一次,水师吃面条的时候,别人用碗他用盆,吃完一盆还不走,等大伙都吃完了他端着盆过去,有剩下的再来一盆。”

    陈冉笑道:“这么大个的馒头,那家伙一顿吃过二十七个。”

    卖拉面的汉子都听懵了:“吃这么多......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比较抗揍。”

    陈冉笑着回了一句,三个人离开面摊。

    走出去一段后陈冉听到老板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三位兄弟,你们在哪儿高就啊,我把面摊摆到你们那去......”

    陈冉回头:“有点远,明年我们就要东渡桑国了,你要是想跟着我们,那你得去桑国卖拉面。”

    卖拉面的汉子想了想:“那边有拉面吗?”

    陈冉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就算有也一定没你的好吃。”

    汉子喊道:“那我就开到桑国去,让我大宁的拉面名扬海外。”

    陈冉笑道:“好志气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魏曾,以后开店就叫魏曾拉面。”

    三个人离开拉面摊往前走,白牙摸着自己的独自问了一句。

    “那个猪场在哪儿?”

    “城外呢。”

    沈冷道:“我昨天问了问县衙的师爷宇文小策,他说这个猪场的老板姓常,叫常月余,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几十年前曾经在京畿道道府做生意积攒下来一些钱财,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回到安城开始养猪,规模倒是越来越大,日常存栏据说就有数千头。”

    陈冉道:“县衙师爷的名字也有点意思,叫宇文小策,虽然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我听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头疼,他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宇文大考。”

    沈冷瞥了他一眼:“这个人对安城县上上下下都很了解,县令胡欢更像是个摆设,所有公务事都是宇文小策处理,虽然没有品级也没有俸禄,可是做事严谨认真,事无巨细他都清楚,很多安城县内的事,我问胡欢,他是一问三不知,我问宇文小策,回答的详细周到毫无遗漏。”

    “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要留在这做个师爷?”

    白牙道:“以他的能力若是可入仕为官,比胡欢要强的多了。”

    陈冉摇头:“我的白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并不是每个有能力的人都能入仕,有很多人学问好能力强,可就是科举的时候发挥不好,还有的人,可能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白牙叹了口气:“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让有能力的人做官做事。”

    沈冷道:“其实......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者是将来,科举都是寒门子弟出头的最好机会,也许在将来会有更多更多的人能够参加科举,大宁能从更多更多的人中选拔贤才,可那是以后了。”

    “大宁其实还好。”

    白牙想了想后说道:“我在北疆的时候对黑武了解过,黑武的国力为什么一直在衰退,其实和选才只从贵族之中选有一定关系,在黑武,寒门子弟想要做官那是痴人说梦,从地方到朝廷,所有的官员都是出自贵族。”

    “如宇文小策这样的人,如果生在黑武的话,可能连个师爷都做不了,只能做个贩夫走卒账房先生。”

    陈冉道:“我倒是觉得黑武人这种坚持原则的做法很不错,希望他们能一直坚持下去,让我们为黑武鼓劲儿。”

    白牙笑了笑:“黑武的衰败已是不可逆的事,保守的说,再过二十年,黑武就会衰败成一盘散沙,也许用不了二十年就会出现诸侯割据的场面,到时候大宁各个击破,将黑武全境纳入大宁版图我们这一代人还能看到。”

    “说着说着就到黑武人那边了。”

    陈冉看向沈冷:“这个常月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沈冷道:“现在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火药包的事,谁会去查一个养猪的人,从县衙那边问来的消息看,没什么不对劲的。”

    白牙叹道:“就算是有火药包的是,咱们的对手也应该想不到我们去查一个养猪的人,这两者之间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陈冉道:“我们就是要出其不意,让他们根本就搞不清楚我们的套路。”

    白牙:“我们有套路吗?”

    陈冉笑了笑:“没有,一般来说都是xjb查。”

    沈冷噗嗤一声笑出来:“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说要来查养猪场有迹可循,如果真的在养猪场查出来什么,别人问怎么会想到去养猪场查的,回答说xjb查就查到了,有损我光辉伟岸的形象,再说了,这四个字我也不敢写在奏折上啊。”

    陈冉道:“我知道我知道,有鸡可循,我最擅长了。”

    白牙问:“要不要先不直接去养猪场,先找人仔细打听一下?县衙的人应该也不是很了解。”

    “他们倒是很了解。”

    沈冷道:“常月余的养猪场从而十几年前就开始为甲子营专送,十余万人的肉食来源,所以甲子营那边都会有专人在这盯着,每个月还会派人来检查,地方官府不可能不了解这样的地方,宇文小策说县令胡欢和常月余的私交还不错,毕竟是地方上的大户,而且还能和甲子营说上话。”

    白牙眼睛微微眯起来:“如果火药包真的是从甲子营出来的,而且真的是通过猪场的陆运马车带出来的,那么这位县令大人怕是也脱不了关系了。”

    听到这句话陈冉楞了一下:“那,宇文小策岂不是也脱不了关系了?”

    沈冷脚步一停。

    ......

    ......

    【月票能进前十么?】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百分百接招技能

    常家的养猪场在安城县县城外边十几里远的地方,所在之处名为小隐村,传闻这个村上曾经有过一位大人物在此隐居多年,便是前朝楚时候的力挽狂澜的宰相唐韦。

    楚中期,贪官污吏横生,举国暴乱遍野,大楚打出来赫赫威名的府兵将他们的战场放在了楚国内,到处都在平叛,到处又都有新的叛乱,府兵的刀对准了百姓,国将不国。

    为相十年的唐韦因为被打压排挤而辞官,一路向北走走看看,最终留在了安城县外这个小村子里,村外有湖,湖畔有山,他在这里也是养猪为生,一住三年。

    这三年来,他自己在集市上卖过猪肉,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和人纠缠,体会到了百姓不易。

    两年后,楚皇驾崩太子登基,新皇是唐韦的学生,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寻找恩师,足足一年,朝廷的人才在这找到唐韦。

    朝廷的官员连续多次请唐韦回都城,唐韦坚辞不去,后来没办法,是皇帝亲至将唐韦接了回去。

    唐韦回到都城之后再任宰相,下令全国开粮仓为百姓们分发粮食和种子,举国免税一年,特殊的地方免税三年。

    他不顾反对,重用年纪轻轻的将军徐驱虏平草原叛乱,又安定西疆,硬生生把已经到了灭国边缘的楚拉了回来,甚至一度创造出中兴迹象。

    后来这个小村子因为小隐于世这四个字,将村名改为小隐村,时至今日百姓们依然对唐韦隐居在这个村子里的事津津乐道,但这不妨碍他们觉得楚国就该灭。

    十几里路当然不会走过去,沈冷他们三人三骑出了县城后一路打马狂奔,官道上人很少,但是两边的农田里都是人,已是盛春,田里绿油油的一片,百姓们弯腰在田中劳作,那场景看起来美的像是一幅画。

    “小隐村里有甲子营的人专门负责猪场的事,这些人可能都有嫌疑,所以到了之后不要什么话都说。”

    沈冷朝着陈冉喊了一句:“没盖子,你要注意。”

    陈冉道:“好像我是大嘴巴似的。”

    白牙:“你不是?”

    陈冉:“你们这样的误会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

    沈冷:“就在你一口一个鸡屁股的时候。”

    陈冉:“......”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到了小隐村外边,村口有人进进出出,他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常月余的猪场不在村子里,是在村后一片空地上,距离村子还有几里远。

    到了猪场外边,沈冷他们三个从马背上跳下来,沈冷往后指了指,白牙点头,一个人朝着猪场后边绕过去。

    沈冷和陈冉走到猪场正门,门开着,也不见有人看守,从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猪哼哼的声音,像是在说陈冉兄弟你来了啊。

    陈冉在门口喊了两声,没人理会,沈冷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扶着刀柄走进大门。

    猪场很大,一圈都是猪舍,中间的空地的大房子应该是仓库,可是从进门走到仓库这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沈冷指了指仓库大门示意自己先进去让陈冉断后,陈冉点了点头,将黑线刀缓缓抽了出来。

    沈冷用黑线刀将仓库的大门推开,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一开门,一股粮草豆粕的味道就扑了出来,沈冷小心翼翼的进去,仓库里的光线很暗,适应了一会

    儿才勉强看清楚里边的情况。

    然后沈冷就一愣。

    地上似乎有两只脚,人应该是趴在那的,但是大部分身体被草料挡住,沈冷侧着身子持刀绕过去,当看清楚了里边的情况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仓库正中都是死人,至少有二十几个。

    “他们之前在吃早饭。”

    沈冷说完之后把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口哨,不多时白牙从后边跳进来,看到这场面后也惊了一下。

    “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白牙蹲下来看了看那些尸体:“早饭的时候,猪场的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有人要杀他们,如常一样一起吃早饭,可是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指了指一具尸体:“这个人想跑出去,可是没跑多远就毒发身亡。”

    沈冷沉默片刻:“冉子,去外边发信号。”

    陈冉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库房门外边,取出来廷尉府用于联络的信号,对准了天空刚要打上去,一支弩箭从对面猪舍里射出来,陈冉从军多年,对于连弩击发的声音极为敏感,他立刻抬起双臂挡在脖子和心口前边,弩箭噗的一声穿透了他的胳膊。

    “有人!”

    陈冉喊了一声后翻身回到库房里。

    沈冷已经到了他身边,一把拉着他的衣服把人拽回来,在那瞬间,又是几支弩箭钉在陈冉摔倒的地方。

    沈冷一脚将库房的门踹关上,拉起来陈冉退到一片草料堆后边。

    猪叫声掩盖了其他声音,三个人进来的时候都将注意力放在库房这边,没有想到杀手会潜伏在猪群里。

    陈冉骂了一句:“这帮王八蛋真不是人,竟然用猪打掩护。”

    陈冉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胳膊,他将弩箭抽出来扔在一边,嘴对着伤口嘬了一会儿啐掉血,看了看血液颜色没有变化,松了口气,但还是从鹿皮囊里取出来沈家的解毒丸吞下去一颗。

    他撕下来衣袖,把药粉倒在伤口上,然后又从鹿皮囊里取了绷带一圈圈用力缠好,等他包扎完了伤口的时候才注意到沈冷已经不在库房里了。

    “冷子呢?”

    陈冉问。

    白牙指了指库房的一扇窗户:“出去了。”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来一阵哀嚎声,陈冉抓起刀和白牙冲到窗口那往外看了看,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库房在正中位置,四周一圈都是猪舍,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在哪儿。

    砰!

    库房的大门开了,一个黑影从外边撞开大门摔进来,后背落地,疼的哎呦一声。

    沈冷拎着滴血的黑线刀从外边进来,然后俯身抓着那杀手的脚踝把人拖过来,那人肩膀上中了一刀,半边肩膀都豁开了,看起来胳膊随都可能掉下来。

    “猪舍里几个人,武艺也平常。”

    沈冷说了一句。

    白牙和陈冉凑过来,还没有说话,一杆长矛从草料堆里刺出来正中陈冉后心位置,当的一声,巨力之下陈冉被捅了一个跟头,他扑倒在地,疼的一咧嘴。

    后背的衣服破了个洞,长矛捅在了他的后护心镜上,不然的话这一枪能把他捅死。

    草料堆炸开,两个人从中冲出,两把刀朝着白牙落下,白牙没有躲避也没有后

    退,身子一弓往前冲出去,脚下转了一圈,黑线刀也扫了一圈,那两个人同时被拦腰斩断,两个上半身同时落地。

    “小心些。”

    沈冷再次把陈冉拉起来,指了指餐桌那边:“那边空旷些,你先去那边。”

    嗖!

    一支羽箭从屋顶上射下来,沈冷听到破空之风回身一刀将羽箭劈开,屋顶上有个黑影迅速的闪了一下。

    陈冉胳膊中箭后背中枪,虽然伤的不重可确实有些倒霉,他拎着刀到了餐桌那边,就在这时候一具尸体却突然跳了起来,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在陈冉心口,二十几具尸体中就这么一个活的,他赶上了。

    又是当的一声。

    然后要杀陈冉的人就懵了,陈冉也懵了。

    “他妈的换个人不行?!”

    陈冉一脚把那人踹翻出去,然后补了一刀,黑线刀劈开那个人的咽喉,血液喷洒。

    陈冉拎着刀子又回到沈冷身边:“我还是跟着你吧。”

    正说着,两个人旁边的草料堆又炸开了,几个人从草料堆里冲出来,朝着沈冷他们用连弩点射,沈冷一把将陈冉拉到自己身后,然后黑线刀泼洒出去一片刀幕。

    当当当的几声,弩箭尽数都被沈冷的黑线刀斩落,没有一支漏过来。

    陈冉被沈冷拉到身后没有被射中,还没有站稳呢,从房梁上有个人跳下来,半空之中将长枪掷出,长枪砰地一声戳在陈冉心口,陈冉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我操......换个人不行?”

    白牙上去一刀将那个落地的人砍死,回头看了陈冉一眼:“不应该啊。”

    陈冉:“我特么也觉得不应该,这个局好像是专门奔着弄死我来的。”

    三个人一边防备弩箭偷袭一边反击,这三个人是什么水准?

    大概持续了一刻时间左右,库房里变得安静下来,他们接连杀死了十几个杀手之后,再没有人出来。

    一共留了三个活口,其中一个是给了陈冉两箭的人,这次遇袭,三个人一共中了大概四五箭,一共中了两刀三枪。

    其中陈冉一共中了四五箭,两刀三枪。

    陈冉蹲在那个被打伤了的杀手身边,狠狠的一个耳光扇在那人脸上:“我他妈的是偷你们家猪了吗!”

    那人被扇的懵了,其实他也不懂陈冉为什么那么愤怒,他们都是按照设计好的伏击,只是陈冉出现在了他们出手最舒服的地方。

    特别完美。

    陈冉疼的哎呦哎呦的,身上的衣服破损了多处,好在里边的护具足够多。

    他揪着那个人的衣服领子:“说!谁安排的!”

    那人两臂都被卸了,按理说不能反抗,可在陈冉揪着他的时候,他凶狠的一膝盖撞在陈冉的裆下。

    在那一刻,陈冉觉得自己飞升了。

    “妈的......”

    陈冉倒在地上喊了一句:“早知道真的应该穿个铁裤衩的。”

    白牙上去给了那个人一脚,那人随即昏了过去,他看向陈冉:“你这是什么时候练成的百分百接招的本事,全身接。”

    陈冉疼的脸都扭曲了,可还是坚强的说道:“不要说出去,非要说的话,就说是我给了他膝盖一裆。”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都断了

    陈冉那张脸扭曲的好像橘子皮一样,橘子整体看起来比较圆润,但他这张脸是橘子皮带把的那个位置,给人一种嘬到一起的感觉,可他依然坚强。

    用白牙的话说,现在陈冉这张脸紧张的跟小雏菊似的,沈冷说应该是向日葵。

    然后他觉得白牙这紧张两个字用的很好,紧,张,紧,张.......

    白牙说以后就管陈冉叫葵,陈冉还问为什么,白牙说因为想日。

    沈冷看着陈冉忍不住谈了一句:“百分百空裆接白刃这一招,你是什么时候练的。”

    白牙道:“纠正你的错误,不是空裆,接的也不是白刃,应该是百分百棍破铁膝盖。”

    沈冷:“朝天一棍?”

    “朝膝一棍。”

    “唔。”

    沈冷点了点头:“武学奇才。”

    陈冉:“你们俩像个人行不行?我特么都这样了你们俩就算不关心一下,好歹忍忍不嘲讽了行不行?”

    沈冷:“那多不好,憋着不好,沈先生说憋着对裆不好。”

    陈冉:“那特么说的是尿。”

    白牙从陈冉那把廷尉府的传讯信号拿过来:“你躺着吧,其实这种疼你扭来扭去是没有意义的,并不能缓解,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实在疼的受不了你就揉揉。”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觉得按照严谨的分析,不揉更好。”

    走到半路的白牙回头问:“何解?”

    沈冷道:“不揉的时候,比较小,疼的面积也小,揉一揉,大了,疼的面积也大了。”

    白牙思考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你真是个鬼才,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区区一两寸的事。”

    陈冉:“滚......”

    白牙走到库房门口,往外看了看,先是把一具尸体扔了出去,外边没有什么动静他才出门,在库房门口将信号打上半空,虽然是白天,可是廷尉府的信号极为醒目,方圆几十里内只要有廷尉府的人看到就会立刻通知同伴支援过来。

    白牙打完了信号之后回到仓库里,看了看陈冉已经能坐起来了,他挑了挑大拇指:“坚强。”

    陈冉一边深呼吸一边说道:“你们说有没有一个可能,我才是主角?我才是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弄死的人,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从始至终这些人想干掉的好像都是我。”

    他指了指沈冷:“连你都在配合他们,你还让我到餐桌那边去,到了我就挨了一刀。”

    他抬起手揉了揉胸口:“胸疼。”

    白牙噗嗤一声:“你今儿这一趟真不白来,胸也疼裆也疼,普天同疼。”

    陈冉:“回去之后我就要拜访长安武工坊,我想问问,铁裤衩的研制真的那么不容易?实在不行我投点资,这个项目必须尽快落实了。”

    白牙道:“看你这疼的,要不是我没钱都想跟你追加投资了。”

    “这些人应该都是军人。”

    沈冷检查了一下那些尸体:“他们的武器也是大宁战兵的制式标配,红线刀,连弩......”

    他起身走到一个被活捉的杀手面前问:“你们都是甲子营的人吧?”

    那人看了沈冷一眼,没回答,扭头到另外一边。

    陈冉一看就来气,上去一脚踹在那人的脸上,这一脚直接把那人脸几乎都给踹扁了,鼻子破开,血液喷洒。

    “别打他嘴啊。”

    白牙道:“还得留

    着他招供呢。”

    他在那个人面前蹲下来,掏出手帕在那人脸上擦了擦:“你应该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活下去了,所以现在还在撑着,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可你知道不知道,死是有区别的。”

    那人瞪着白牙道:“死并无区别,我从动手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你们还是省省吧。”

    白牙膝盖往前一顶撞在那人脖子上,人被他压住倒下去,膝盖压着脖子那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白牙抓住他那人右手的一根手指,咔嚓一声掰断。

    那人疼的一声惨呼,脸都变成了青紫色。

    白牙把膝盖稍稍抬起来一些:“你也是当兵的,身为大宁的战兵,居然有胆子袭击战兵将军。”

    咔嚓一声,他又掰断了一根。

    白牙道:“让我来告诉你死的区别,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你的死讯传回你家里,你的乡亲父老都会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你想刺杀战兵将军,这是意图造反,从你的死讯传回你家里的那一刻起,你的父母你的家人就再也抬不起头,哪怕朝廷不追究他们,他们也会被唾弃,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你而受到牵连,以后一辈子活的卑躬屈膝,甚至连做人的尊严都没了。”

    那人的脸色再次变了变,眼神里已经有些许的恐惧。

    “你不怕死,你家里人呢?”

    白牙继续说道:“因为承受不住乡亲们的唾弃,承受不住那么多的白眼和谩骂,你的父母也有可能选择走上死路,他们把自己挂在房梁上,尸体就在那摇摇摆摆,不知道多少天都没有人发现,也许一直挂到腐烂。”

    “不要再说了!”

    那人明显慌恐惧了起来,开始剧烈的挣扎。

    “自己考虑吧。”

    白牙起身:“我去问问下一个愿不愿意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你说不说都没有意义了,也许他比你在乎自己的父母家人。”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战兵将军!”

    那人咳嗽了几声后说道:“我们是接到命令在这伏击几个人,命令中并没有说要杀的人是谁。”

    白牙问:“谁给你们吓得命令。”

    “曹力。”

    那人回答:“甲子营的校尉。”

    “是负责这的校尉?”

    “不是。”

    白牙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又仔细问了几句后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因为常月余的猪场确实很重要,甲子营十余万人的肉食供给基本上都出自这,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甲子营会派人专门负责这里的安全和监督,这个人不是固定的,每三个月轮换一次,每次都是一名校尉带人过来。

    这次带队过来的校尉是曹力,其实是昨天夜里刚到的。

    那个招供的人继续说道:“曹力校尉是昨夜里刚到的,原本的校尉大人是张方。”

    沈冷把他的供词理顺过来,大概是昨天夜里,甲子营忽然派来了一个叫曹力的校尉,说是因为甲子营在追查什么事让张方回营去复命,张方带着他的人连夜赶回甲子营。

    也是昨天夜里,曹力才对他手下的人说要干什么事。

    “曹力呢?”

    沈冷问:“哪个是?”

    因为这些人没有穿军服,所以根本判断不出来哪个是校尉。

    “那边。”

    招供的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就是那个。”

    这人之前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朝着陈冉掷了一

    枪,然后被白牙一刀砍死了。

    “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把猪场的人灭口,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说了一些但不是很多。”

    招供的人回答道:“曹力说,我们在甲子营做的事可能暴露了,猪场这边会有人来查,所以先把人灭口,然后拿钱跑路。”

    “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偷出来一些火药包卖了。”

    “嗯?”

    沈冷眉角一抬:“偷出来火药包卖了?!”

    “是......”

    招供的人继续说道:“甲子营太大了,所以后勤补给的库房也太大了,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物资拨过来,其实甲子营根本用不了,我们都是负责库房当值的人,从前几年开始,曹力开始带着我们从甲子营武库里边偷东西往外卖,一开始我们只是偷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卖......”

    他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其实这种事不光是甲子营有,我敢确定各地各卫战兵的武库都有人这么干,一些用不到的东西卖出去换钱,可是......时间久了之后没有人发现,我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大概是十来天之前,有一个经常从我们手里买东西的人问能不能搞到一些火药包,一开始听到这消息把我们吓坏了,谁都知道火药包一旦放出去是什么后果,可是......可是那个人开价两千两一个,要二十个。”

    他看向沈冷:“那就是四万两!四万两银子啊,我们得了这笔钱之后就可以收手了,选择一个地方隐居藏起来,几万两银子足够我们后半辈子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可是曹力却不满足,他决定把火药包卖出去之后对我们说,索性就多偷出来一些,火药包这种东西一直存在武库里根本用不到,而又是我们负责盘点,所以就算偷出来一百个两百个也没有人知道,因为甲子营确实用不到这个东西也就没有上官来查。”

    陈冉骂了一句:“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买火药包的人一开始买了二十个,后来又说如果需要的话后来还要买,可是就在前两天他派人通知我们出事了,有人要查火药包,让我们尽快过来善后,不然的话都得死。”

    他摇了摇头:“我们知道这次事大了,可是那边的人说,只要掐断线索就还有机会,况且我们手里还有八十个火药包没出手,他让我们都带过来把钱给我们,那就是十几万两银子......”

    沈冷转身走到一边:“有人在两三天前就算到了我要来猪场查,这个人......是谁呢?”

    白牙道:“而且线索断了。”

    “是。”

    沈冷道:“本以为能查到甲子营的人,结果查是查到了,可查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勾结,而是监守自盗,曹力死了,现在他们也说不出来买家是谁。”

    沈冷转身看向那个招供的人:“哪个是常月余?”

    那人朝着饭桌那边看了看,伸手指向一具尸体:“那个就是,我们一早在他们的饭菜里下毒......”

    沈冷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火药包,是买通了猪场的车夫带出来的。”

    那人道:“我们害怕车夫也把这事告诉猪场的所有人了,索性就全都灭口。”

    白牙叹了口气:“这下确实是都断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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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这人生

    安城县。

    昨天沈冷他们带回来的几个活口在廷尉府的审讯下全都招供了,可就是因为这供词反而让查案陷入了僵局,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以为拨开了迷雾,可拨开之后发现眼前看到的都是原来看到过的。

    方白镜看着沈冷说道:“三个人的供词基本一致,分开审讯,不会串供,但说不定早在他们被抓之前就已经串过了,所以这供词也说不上多真实,可信的程度没那么高。”

    “三个人都说,他们是京畿道甲子营的武库士兵,常年从武库里往外偷盗东西,我已经派人尽快赶去甲子营见澹台将军,那边核实的话也需要几天时间,但如果是真的,那么多年来偷盗贩卖的物资必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现在要查的只能是买家,是谁从武库里往外买火药包,可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是谁买的,正因为这样......”

    沈冷点了点头:“实际上我们都推测火药包是薛城让人从甲子营带出来的,现在他成了买家,我们要查的是薛城还留在甲子营里的内应,结果变成了买卖,非但没有查实我们要查的事,反而查实了薛城并没有在甲子营留下什么内应。”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节奏的轻轻敲着:“老方,你感觉到了没有,从和风细雨楼的事之后,我们的对手好像换人了一样,处处都安排的很缜密,和风细雨楼的事算是漏洞百出,设局的人算不上高手,甚至还为我们点明了查案的方向......可是和风细雨楼的事之后,布局的人完全提升了一个层次,非但把和风细雨楼的漏洞补上了,还把薛城和甲子营的关系撇清了,甚至还除掉了甲子营里往外偷盗火药包的人。”

    余满楼坐在旁边停了好一会儿,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现在如果我们还假设这一切都是薛城的人安排的,那么其实很简单,他们只是在弥补,只是弥补的手段高明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完全忽略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前怎么查还是怎么查,目标依然是薛城。”

    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余满楼的总结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我们三个去小隐村猪场的时候还说过,如果确定猪场的场主常月余和这件事有关,那就佐证了安城县的县令胡欢和这件事有关,也就佐证了师爷宇文小策和这件事有关。”

    陈冉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根本佐证不了什么了,常月余死了,证词显示那些甲子营的蛀虫收买的只是猪场的车夫,和常月余无关,所以也就撇清了安城县官场的上的人。”

    “仵作验尸了吗?”

    沈冷问方白镜。

    方白镜点了点头:“我带队到了之后,仵作对现场的尸体做了粗检,可以确定除了那些被你们击杀的人之外,都是被毒死的。”

    沈冷问:“和你一起到的人,有县令胡欢,县丞李戈,师爷宇文小策,捕头孙百才,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吗?”

    “没了。”

    方白镜道:“安城县县衙的人基本上都到了,也再没别的什么人,如果他们都是一伙儿的,从他们身上也就找不出什么破绽。”

    沈冷起身:“你们继续商量吧,我去和宇文小策聊聊。”

    一刻之后,宇文小策的书房中,面对沈冷的时候他在沈冷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关于常月余你了解多少?”

    沈冷问。

    宇文小策道:“常月余这个人最初是在道府做生意,一直都有传闻说他和甲子营里的某个大人物关系匪浅,不然的话也不会回来建个猪场,还很快就定下来由他的猪场给甲子营提供肉食。”

    “可是......”

    宇文小策道:“这么多年来,谁也不知道常月余和甲子营里的谁关系匪浅,我这些年也和甲子营的人有过接触,连他们都说不出来,以前因为好奇还特意打听过几次,但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沈冷问:“常月余和县令胡欢的关系也不错?”

    “国公爷......”

    宇文小策为难的看了沈冷一眼:“这话,卑职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冷道:“如实说,你跟我说过的,我不会随便说出去,也不会告诉胡欢胡大人。”

    “是是是......”

    宇文小策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其实胡大人和常月余的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亲近,国公爷知道,在地方上做官很难,时时处处都要小心应付,唯恐有疏漏,外界都传闻常月余和甲子营里的某个大人物关系匪浅,胡大人自然会主动靠近一些,这只是一种......”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沈冷点了点头道:“我理解,惯性。”

    “是的,惯性。”

    宇文小策道:“胡大人不会有求于常月余什么,只是因为这传闻所以就随便走动了走动,一种让人挑不出错处的交往而已。”

    沈冷嗯了一声:“那你知道不知道除了常月余之外,这安城县里还有谁和甲子营之中有关系?”

    “安城县里一共有军户两百三十,其中一百二十户的适年壮丁在甲子营,剩下的一百一十户分别在东疆,北疆,乙子营和丙字营,要说有关系,那一百二十户军户都算是和甲子营有关系。”

    宇文小策说道:“如果再说延伸出去的关系,比如一家军户有十几户亲戚,这些人家也算是和甲子营有关系,这么追的话,大概能追到至少一千多户。”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沈冷看了宇文小策一眼:“你呢?”

    宇文小策一怔:“我?”

    沈冷道:“对,你和甲子营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

    宇文小策道:“我祖上不是京畿道人,是江南道安阳郡人,当年进京赶考走到安城的时候因为生病错过了时间,后来想着就在这住上几年下次科举大试也方便些,可惜了,后来只是到了乡试,再无进境。”

    沈冷点了点头:“所以就一直住下来了?”

    “是。”

    宇文小策道:“我在江南道安阳郡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当初走到这的时候病倒,是这里的乡亲们救了我,所以我一直很感恩,也愿意留下来为乡亲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安阳郡啊。”

    沈冷道:“我在安阳郡也很长时间,你是安阳郡哪儿的人?”

    “安阳郡鼎县大河镇。”

    沈冷一怔:“挨着鱼鳞镇?”

    “是啊。”

    宇文小策道:“紧挨着鱼鳞镇,和国公爷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只是怕别人说我套近乎所以一直没有提及,但是看着国公爷真的亲近。”

    沈冷笑了笑道:“我那会儿可是没少去大河镇送货

    ,大河镇宇文家算是大户,我还记得宇文向是你们大河镇的首富吧。”

    “那......”

    宇文小策叹了口气:“是我堂兄。”

    沈冷一怔:“明白了。”

    安阳郡当时水匪猖獗,鼎县大河镇里的首富宇文向家被水匪直接冲进大宅洗劫,死了一百多口人,当时的案子就是水匪百里屠做的。

    后来想想,孟老板和宇文向有生意上的往来,沈冷不止一次去过宇文家送货,还记得宇文家的高宅大院,宇文家的人和孟老板不一样,带人客气和善,哪怕是沈冷这样的人进了门也会得到很好的招待、

    所以宇文向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财积累的也就越来越多,某天夜里,百里屠带着两百多名水匪闯进宇文家大开杀戒,逼着宇文向打开了地窖,抢走存银数万两,还当着宇文向的面侮辱了他妻子和小妾。

    那时候沈冷九岁,三年后沈先生才到鱼鳞镇把他带走。

    宇文小策低下头说道:“国公爷不必多想,事情都过去二十几年了,那时候我才二十岁,现在已经快五十,再深的仇恨和怨念,都会随着时间而消散,百里屠的死讯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村里人居然找到这,希望我回去,毕竟宇文家虽然被灭口,可家里的生意还得坚持......但,我没回去。”

    他笑了笑道:“我写了一封信让人带了回去,告诉他们,所有生意都分给宇文家所有的伙计了,按照跟着宇文家的年头分,做不到绝对公平,也只能如此,我......其实是不敢回去,不敢回到那,我怕睡不着,一进门就能看到满院子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笑的很苦涩。

    沈冷长出一口气:“难为你了。”

    “不难为,现在提起来这些事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宇文小策歉然道:“不过刚刚还是有些失态,国公见谅。”

    沈冷在宇文小策肩膀上拍了拍:“没事了,如果你查到了什么人和甲子营那边有关系,有可能是从甲子营府库往外买火药包的嫌疑人,立刻通知我。”

    “是是是。”

    宇文小策连忙俯身道:“都是分内的事,国公爷放心,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就会向国公回报。”

    沈冷嗯了一声,看了看宇文小策的手:“练过武艺?”

    “练过。”

    宇文小策依然俯着身子:“那时候也算年轻气盛,二十几岁开始习武,打算回去的,练了几年......可惜了,没天赋。”

    沈冷跟着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宇文小策说的全都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只是有些话没有说明而已......他当年走到这之后病倒,也不知道是染了什么怪病,照顾他来长安的两个伙计先后病死,是薛城出行半路上遇到他捡回去的,薛城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是薛城一次因为私事而出门,所以知道这事的人少之又少。

    看着沈冷出去的背影,宇文小策轻轻的却深深的呼吸了几次,似乎害怕声音太大引起沈冷的警觉。

    等沈冷走了之后,宇文小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人生总是那么多的无奈......后来是我安排人追杀沈小松,再后来居然是沈小松杀了百里屠,算起来,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孩子,而你的兄弟孟长安是我杀亲仇人的孩子。”

    他再次苦笑:“这人生,真是......操蛋。”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师爷

    沈冷从宇文小策的住处出来,没有回去,而是出了县衙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脑子里乱哄哄的,眼神有些茫然甚至还有一点点慌张。

    沈冷感觉自己有些像是逃出来一样,不敢再面对宇文小策那双眼睛,沈冷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他的慌,是因为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在和宇文小策聊过之后不可抑制的重新回到脑子里。

    如此清晰。

    鱼鳞镇旁边就是大河镇,中间只隔着几里路,虽然这短短几里路外就不隶属于一个县,但两个村子的百姓们来往密切,联姻的也不少。

    沈冷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些慌张,所以不愿意去想,可越是不愿意去想,就越是忍不住去想,很多事潮水一般涌出来,先是回忆打开了闸门。

    孟长安的母亲就是大河镇的人,宇文家和孟长安的母亲家里是邻居,两边都是家底殷实的富人,平日里相处的关系也很好,逢年过节,孟长安的母亲回去大河镇,也会带礼物到宇文家。

    那个冬天,江南道下了雪,小沈冷坐在茅棚里看着稀稀疏疏的雪花飘落,想起来走街串巷的说书人说过,江南道几乎就没有见过雪,说书人常说,六月飞雪人间有大冤情,可那不是六月,而是寒冬腊月,谁能想到腊月飞雪,有时候也是因为人间冤情。

    年前绸缎庄的生意很忙,宇文家从孟老板家里进了很多货,白天的时候小沈冷和孟老板雇来的伙计一起往宇文家里送货,小沈冷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每次送货都是他自己拉车过去,这一次孟老板却雇了人,他还庆幸自己这次可以轻松些。

    那天,宇文家的大老爷,也就是宇文向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红围巾,很鲜艳,在雪地里显得更鲜艳,他笑呵呵的给每一个送货的伙计发红包。

    小沈冷也领到了一个红包,他不知道那个红包里有多少钱,因为才拿到手没多久就被孟老板雇来的伙计抢走了,还给了他一个耳光。

    在往宇文家库房里送货的时候,他听到那些伙计嘀嘀咕咕的说着,这不愧是大河镇的首富的家,真是深宅大院,还说多走走看看,看看这大户人家的院子究竟有多大。

    那时候的小沈冷当然不会去想,那是孟老板让人在盘道。

    出了宇文家的大门他的红包就被抢走,他说这是我的凭什么给你们,结果还挨了一个耳光,他只有九岁,又能如何?

    伙计们回到鱼鳞镇之后就跟着孟老板去领工钱,小沈冷自然没有,回到茅棚里躺着,这些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习惯了。

    天快黑的时候孟长安从屋子里出来,每年春节他都会回来,穿着漂漂亮亮的新衣服,他从小就生的好看,小时候粉雕玉琢似的可爱,大了一些便开始有英气。

    “被人打了?”

    小孟长安问沈冷红肿的脸。

    沈冷笑着点头:“没事没事,没打疼。”

    “被人打了你还笑?你是不是个傻子?!半边脸都肿成那样还说没打疼?!”

    孟长安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在书院里学武技,教导武技的先生说过,男人不该认输,有人欺负你绝不能忍着,忍一次两次三次,忍成了习惯,男人就不是男人了,而是懦夫。”

    小沈冷摇头:“你不懂。”

    孟长安气的跺脚,上去给了沈冷一脚:“什么叫我不懂!我就知道,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我现在欺负你,你打回来!”

    小沈冷问:“他们不敢打你,也不敢打我吗?”

    孟长安怔住。

    小沈冷笑着说道:“如果我还手了,他们会打的更凶,我不是怂不是懦夫,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挨更多的打。”

    孟长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为什么打你?”

    小沈冷道:“宇文家的大老爷发了个红包,每人都有,我也有,所以他们抢了我的红包,我补给,挨了一耳光。”

    “那破玩意有什么可稀罕的。”

    孟长安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红包摔在沈冷身上:“这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沈冷看着那红包却没拿,还是笑着。

    “你拿回去吧,孟老板看到了会说是我偷你的,难免又是一顿打。”

    “我偏不!”

    孟长安站在院子里大声喊:“娘!”

    孟夫人连忙从屋子里跑出来:“怎么了我的宝贝儿子,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着了,是不是傻冷子?看我不打他。”

    “不许打他。”

    小孟长安大声说道:“傻冷子说,宇文家的大老爷发了不少红包,见人就发,我也要发,你去给我包一些红包!”

    孟夫人道:“你是小孩子......”

    她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小孟长安打断:“我不管,我就是要发红包,我就是要见谁给谁发红包,我不但给人发,猫猫狗狗我都发,谁也不许拿回去,那是我发的。”

    “好好好,你说发就发。”

    孟夫人连忙让小丫鬟去了一些铜钱来装在红包里,孟长安拿着一沓红包,真的是见谁给谁,那些小丫鬟们都分了一个,院子里拴着的恶犬饭盆里也扔了一个,门外的猪圈里也扔了,鸡舍里扔了,马棚里扔了,然后孟长安扔给沈冷一个。

    “稀罕别人给的红包做什么,这是我发的,你给我拿好了,如果我发现你的红包不见了,我就打死你。”

    孟长安掐着腰说,然后回头看着他母亲:“娘,他的红包要是不见了,我真的会打死他。”

    孟夫人连忙说道:“他可是你爹捡回来给你挡煞的,你可以随便打他,但不能打死了。”

    “我不!”

    孟长安大声说道:“他的那个红包要是不见了,或者被谁抢走了,或者他自己丢了,我就打死他,我不管什么挡煞不挡煞,我就必须打死他!”

    孟夫人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儿子会这么大煞气,连忙吩咐谁也不许拿走小沈冷的红包。

    入夜之后,小孟长安端着一盆肉出来,一边走一边问:“娘,我的肉不喜欢吃,是不是喂什么都行,喂猪喂狗都行?”

    他娘在屋子里回答:“你不吃的,你喂什么都行。”

    小孟长安就把一盆肉放在沈冷的茅棚里:“那我就喂傻冷子,不给狗吃,馋着狗。”

    孟夫人在屋子里被逗的哈哈大笑。

    这件事过了几天之后,孟夫人脸色发白的从外边回来,看到在院子里喂鸟的孟老板就急了,上去抓着他的衣服大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孟老板连忙拉着她进了屋子里,然后冷子就听到了屋子里的争吵声,孟夫人的怒骂声,然后就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那时候的小沈冷还不知道孟夫人为什

    么那么着急,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她问孟老板是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两天,小沈冷去南平江码头送货的时候才知道,隔壁大河镇出了大事,待人和善的宇文大老爷一家被灭门,人们都说被抢走了几万两银子,一家老老小小一百多口无一幸免,连两三岁的小孩子都没有放过,水匪残忍的把小孩子开膛破肚,说是那天宇文家里的血腥味重的让路过的人都一阵阵呕吐。

    小沈冷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很久,他和宇文家的大老爷当然不熟悉,只是记住了那个戴着红围巾在门口和和气气的笑着,给每个人发红包的男人模样。

    那时候的小沈冷只觉得,谁对他好都应该记住,那年也是第一年沈先生来孟老板家里进货,他也记住了沈先生。

    在南平江边,小沈冷学着大人的样子,插了三支香,烧了一些纸钱。

    他不知道大人门烧纸钱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说的是什么,可觉得应该说几句,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几个字......愿你来世平安无灾厄。

    三年后,小沈冷被沈先生带走离开鱼鳞镇,他知道了孟老板就是百里屠,知道了宇文家就是孟老板带着人灭门的。

    明白过来之后他再回忆,才想起来那天为什么孟老板的伙计们会故意在宇文家的大院里走走看看,宇文家里好客待人亲善也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小沈冷又明白过来,孟夫人为什么那么生气那么愤怒的抓着孟老板的衣服质问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宇文向和她父亲的关系很好,两个人称兄道弟,对于她来说,宇文向算是她的叔伯。

    为什么沈冷在那时候坚信他的亲生父母一定是被水匪杀了的?因为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知道了水匪有多残忍有多凶悍。

    安城县。

    沈冷走在大街上,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了一家茶楼,醒悟过来的时候小伙计正在问他需要些什么,他随意点了一壶茶,然后问了一句:“你认识县衙的师爷宇文小策吗?”

    小伙计笑道:“那当然认识,在咱们安城县,谁不认识师爷?那可是大好人,整个安城县没有一个人不说师爷是大好人。”

    沈冷问:“为什么?”

    “客官,我给你举个例子。”

    小伙计笑着说道:“前年,东村那边有一户孤老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冬天大雪压塌了房子,村子里正把消息报到县衙,是师爷自己掏钱给那位孤老重修了房子,在那期间,这位老人一直都住在师爷家里,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照顾着。”

    “就拿我们店来说,我们掌柜的他老母亲有哮喘的病,师爷每次出门都会带药回来,没有收过钱,我们老夫人看见师爷,比看见自己儿子还亲。”

    小伙计道:“师爷在我们安城县已经这么多年了,谁家里有个困难,师爷都是第一个出现的,他那点微薄的薪酬都用来做善事了,自己省吃俭用的。”

    小伙计叹道:“街上的刘屠户说过,师爷一个月在他那买不了两次肉,每次还都是捡着最便宜的买,还买的很少,刘屠户都看不过去,想送他,他不收,说收人东西心里不踏实。”

    “逢年过节,他家里去的人最多,可是每到那时候他就躲出去不在家里,什么礼都不收。”

    小伙计道:“师爷说,安城县是他家,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他亲人,他不帮亲人,帮谁?”

    沈冷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交代

    宇文小策在安城县的名声没有一丝瑕疵,这样的名声是买不来的,也威胁不来,是他在安城县这二十年来持续不断的付出换来的。

    货真价实,也毋庸置疑。

    所以沈冷真的不愿意去怀疑这样一个人,可是却不得不怀疑,这是沈冷的弱点,沈冷有时候都会自嘲说自己是个烂好人。

    安城县,厢兵营房。

    宇文小策缓步走进来看了一眼坐在那还在读兵书的薛城,俯身拜了拜:“将军。”

    薛城笑了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还如此客气?”

    “将军还是一成不变,午饭后都会看这些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兵书,这些书就算是让将军你现在默写出来,只怕也会一字不差了吧。”

    薛城笑了笑:“倒写也会一字不差。”

    他放下兵书:“习惯了,我领兵多年,不敢懈怠,不敢露怯,当初只是想着,若是和手下人一起商讨军情的时候,手下人引经据典,我却完全不知道人家说的话出自何处,岂不丢了大宁甲子营将军的脸,甲子营是什么?是天子脸面,甲子营的将军更是天子脸面,不能被人比了下去,所以我才会把能看到的兵书都仔细看,这样,不管下边说引用哪一本书里的哪一句话,我都能说得上来,当初想着,陛下重用我,我若是丢了陛下的脸,我自己都会受不了恨不得一头撞死。”

    宇文小策道:“可是将军已经不是甲子营将军了,也不会再和手下人去商讨军情,演练阵法。”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习惯了。”

    薛城道:“有些习惯是刻进骨子里的。”

    他看了一眼那本兵书,已经泛黄,书页都是用线穿起来的,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次线。

    “这本临阵十六策是当年我到长安陛下赐给我的,写这本兵书的人是前朝楚时候的名将魏无恙。”

    他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陛下说,魏无恙是楚时候的中流砥柱,陛下赐给我这本兵书,是希望我也能成为大宁的中流砥柱。”

    宇文小策道:“那个时候,将军确实是,长安城里有大将军澹台袁术如定海神针,而京畿道内将军便如擎天之柱。”

    薛城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我也难逃岁月,陛下依然有当年的雄心壮志,我现在却已经老老垂暮......其实说起来,我知道陛下的心意,他安排澹台草野来就是想给我一个体面,没有任何污点的退下来,挺好。”

    宇文小策道:“将军什么都知道,可偏偏......”

    “人情啊,多可怕的东西。”

    薛城低下头看着那本兵书:“陛下待我,是知遇之恩,杨皇后待我,是救命之恩,我这个人偏偏就这一点不好,不敢忘恩......杨皇后出事之前几年就已经预料到她会有事,所以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她将杨家在京畿道的很多财富藏匿之处都告诉我了,对我也别无所求,只想让我保太子殿下。”

    他看向宇文小策:“其实你我是一样的人,如果不是你念着当年我救你,你早就走了的,以你之才,恐怕内阁里做主的那个轮不到赖成。”

    宇文小策笑了笑:“将军又说笑,我哪有治世之才。”

    薛城问:“这些话来来回回的说了很多次,你我就不要互相吹捧了......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

    “将军,我可能......暴露了。”

    宇文小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脸色依然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我来是想告诉将军,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将军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没有人能轻易猜到将军藏身于此,只要等到沈冷和叶流云他们走了,将军再出去,没人能奈何,我出事之后,将军切记,要忍耐,要克制,决不可冲动。”

    薛城听到这些话脸色已经变得发白:“你是露了什么破绽?”

    “不算吧。”

    宇文小策道:“是我忽略了一件事。”

    “是什么?可有补救?”

    “没有补救了,有些迟了。”

    宇文小策走过去给薛城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薛城:“将军你坐下来好好听我说,不要激动,不要紧张,更不要害怕,听我和你说完。”

    薛城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捧着那杯热茶坐下来:“你说。”

    宇文小策在薛城对面坐下来,缓了缓,似乎是在整理着思绪,片刻之后他微笑着说道:“将军刚刚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我想了想,其实,恰恰是因为我在补救所以才可能暴露了。”

    “将军在和风细雨楼动手,我帮将军把后续的事补救,顺便把甲子营里那些可能危及到将军的人也除掉了,很干净,线也断的很完美。”

    薛城道:“那你为什么会暴露?”

    “因为我忽略了......完美。”

    宇文小策道:“我以为只要我做的足够谨慎缜密,把一切漏洞都赌上,沈冷他们就不可能查到什么,可是刚刚沈冷来找过我,和我聊了一些话,虽然像是些无关紧要的,可我确定沈冷在怀疑我了。”

    “说来也可笑,他们其实不知道该主要怀疑谁,所以只能是我......因为整个安城县的人都知道我做事缜密,都知道我事无巨细都习惯了亲手安排,沈冷问了我一些关于甲子营的事,我故意把话题转移到了本县有多少军户,可正因为这样,我暴露的不是我做了些什么,而是我的能力,而且不是现在暴露的,一直都在暴露,还是那句话,他们没得可选的时候,那就选择最像的那个人去怀疑。”

    宇文小策道:“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因为自己做事太完美而被怀疑。”

    薛城猛的抬起手抓住宇文小策的肩膀,手指都在发力,所以手背上青筋毕露。

    “你一定有办法!你那么聪明,你想法那么多,那么严谨,你定会想到办法的对不对?!”

    “将军不要太心急。”

    宇文小策认真的说道:“从现在开始将军不要再去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保护我自己,我以前和将军说过的,我不会走在将军身前,我还说过,有朝一日将军去了,你的后事一定是我来主持操办。”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

    “别人我信不过。”

    “别人你信不过。”

    宇文小策笑起来:“所以将军只管好好在这修养,如果我实在扛不住了,我会想办法解决,万一......万一我走在将军前边了,我的后事就交给将军了。”

    薛城猛的摇头:“我不答应!你比我年轻那么多,你怎么能走在我前边!”

    “世事无常。”

    宇文小策道:“将军,不要那么刚愎,你不喜欢我这样评价你,还因此被你骂过,但你确实如此,这是你的缺点,我这次来其实

    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想说......将军,放弃扶持李长泽争江山的事吧,那不现实,没有人是陛下的对手,别说陛下是陛下,握有整个大宁的力量,就算陛下和我们拥有的一样多,我们依然赢不了。”

    “我......”

    薛城张了张嘴,后边的话却说不出来。

    “李长泽不可能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会把大宁带下下坡路,这不是将军想要看到的,也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将军,当年因为我熟悉江南道,你让我安排追杀沈小松,我答应了,因为那要杀的只是个人,无关朝局,无关国家。”

    薛城道:“我不能让你出事,就因为当初我救了你,你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甘愿留下来,就屈身在这安城县事事为我谋划,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

    “将军不要这么想。”

    宇文小策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时不报?泉水枯竭的时候,也就没法报了。”

    他再次俯身一拜:“况且,将军也不用那么内疚,心甘情愿的事,何必内疚。”

    他转身出门:“只是将军若做些什么冲动的,让我不能安安心心的自救,我会埋怨将军的。”

    “好好好。”

    薛城急切道:“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我就老老实实的在这修养,我连门都不出。”

    宇文小策笑着点头:“那最好。”

    说完之后离开。

    薛城看着宇文小策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可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搭上我和整个京畿道,搭上万千人,也要给你报仇。”

    安城县,茶楼。

    沈冷坐在那一口一口的品茶,可是神情还是有些飘忽。

    林落雨从外边进来,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来,看着那张纠结的脸,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的对与错如果都很单纯就好了。”

    沈冷看了林落雨一眼:“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林落雨问:“那你认为,对与错应该多单纯?”

    “对的,无人反驳,错的,无人怜悯。”

    林落雨道:“那人该多无情?”

    沈冷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为难,所以我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廷尉。”

    林落雨道:“韩大人听到了这句话应该不会开心......一个可恨的人做了些让人觉得可敬的事,那么这个人是可恨还是可敬?”

    沈冷:“你知道了?”

    林落雨叹道:“这个安城县就那么大,能怀疑的就那么几个人,这就是他们自己都忽略了的地方,做事最完美的那个,恰恰可能是坏事做过最多的那个,因为他连做坏事都会很完美。”

    沈冷嗯了一声:“我知道,其实想想我不是担心怎么办这个人,是担心办了这个人,安城县的百姓们怎么办,他们是不会相信宇文小策是个坏人的。”

    “有些时候。”

    林落雨道:“法权,不用百姓理解。”

    她语气平淡的说道:“百姓都理解的是情不是法,所以你确实真的不适合成为一名廷尉。”

    沈冷叹道:“那就交给廷尉府好了。”

    他舒展了一下双臂:“毕竟查案是廷尉府该办的事,而我来,主要是挖钱。”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剑

    第二天,陈冉拎着一兜子蔬菜从外边回来,正在院子里练功的白牙看到陈冉后俯身一拜:“陈师傅。”

    陈冉懵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牙道:“一见到你,我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澎湃而出难以抑制。”

    陈冉:“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过来我闻闻是不是吃屎了。”

    白牙道:“不是,今天一早我和叶大人没事闲聊,说起来现在大宁江湖上的高手大家,叶大人问我最近可是涌现出来什么了不起的新秀,我想了想,最近这些年能让我刮目相看的也就开创出大运裆术的陈大家你了。”

    陈冉眼睛眯起来:“要不然我现在开始教你?”

    白牙:“有没有什么要领直接说。”

    陈冉指了指院子里那块磨盘:“你,把这玩意栓在你裆下,拖着走,什么时候能到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步,就算是出师了。”

    白牙笑道:“请陈大家展示神功。”

    陈冉叹道:“这种神功不能轻易展示,我传你口诀就是了。”

    白牙噗嗤一声:“还有口诀?”

    陈冉一本正经的说道:“自然有,你好好记住,每日深蹲五十次,蹲起的时候还要提臀夹菊,这是最初的训练方式,坚持三个月之后,你自会体会其中妙处。”

    白牙:“我怎么感觉你说的很正经的样子。”

    陈冉嘿嘿笑了笑:“练去吧你。”

    白牙看了看他买来的菜:“你这一大早出去买菜做什么?”

    陈冉道:“冷子不知道发了什么邪,说要请安城县的县令县丞还有师爷吃饭,还要亲自动手做,你说奇怪不奇怪。”

    白牙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一起过去看看。”

    距离县衙大概一里半远的民居之中,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大的槐树,红怒站在一根只有大拇指粗细的树枝上,树枝有轻微的摆动,她就像是一只落在树杈上的红蜻蜓一样随着树枝上下轻摆,树枝上就如同没有压力一样。

    她手里拿着一个千里眼朝着县衙方向看着,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动,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青鸾端着一碗面条从厨房出来,抬起头看了看她:“下来吃饭,换我了。”

    红怒从树上飘然而落,红裙飘动的时候,犹如天仙。

    青鸾把那碗面递给红怒,接过来千里眼往上一掠,她站在树上替换红怒盯着县衙那边。

    “连续两日了。”

    红怒看向站在门口的信王:“对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光是沈冷他们,连那些暗中的人也没有。”

    信王点了点头:“小隐村的事之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线索都断了,可实际上很多事都已经到了没退路的时候,沈冷他们没有线索会怎么办?”

    从厨房里出来的白凰道:“没有办法,那就只能直接朝着安城县的官员们下手,最简单了。”

    信王嗯了一声:“就看沈冷什么手段了。”

    就在这时候站在树上的青鸾忽然轻轻叫了一声:“这才一早,县衙里有人出来了,上了一辆马车,像是师爷宇文小策。”

    “我去吧。”

    红怒放下手里的面碗:“闲了两天都有些难受,我出去溜达一圈。”

    白凰道:“我们三个之中,唯有你去不得,他们都知道你的样子,你一出现在大街上立刻就会被重新盯上,哪怕沈冷他们不会再抓你,可被发现的话依然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她从门口摘下来一把油纸伞:“还是我去吧,你这个小麻烦就留在家里吧。”

    红怒哼了一声:“你才是麻烦。”

    树上的青鸾指了指:“往东去了。”

    信王走到院子一侧的石桌旁边坐下来,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我的事昨天都和你们说过了,所以......咱们得加快一些进度。”

    昨天他收到从南疆的来信,他夫人的病情忽然开始变得加重,虽然靠着南疆那边的沈家医馆在医治,可是沈家医馆的人判断他夫人最多还有一年左右可以坚持,从这走到南疆就算是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的赶也要好几个月,信王已经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我会尽快把薛城挖出来。”

    信王坐在那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对我兄弟的一个交代。”

    他说的兄弟,也许不是死在农场里的陆王。

    “东主放心,看起来只要把安城县县衙里的人动了,薛城就会坐不住。”

    红怒道:“而且可以确定薛城就在安城县,风吹草动他都感觉的到。”

    “我们拼一把。”

    信王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甄别了,我们就赌宇文小策对薛城是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一旦出事薛城就会跳出来。”

    他起身:“这个时候宇文小策每一次出门,都可能是去见薛城,我们就先拿下他。”

    “是!”

    红怒抓起她的巨镰:“我现在去支援白凰。”

    “我去吧。”

    青鸾从树上掠下来:“你保护东主,白凰不是说了吗,你是个小麻烦。”

    青鸾将千里眼交给红怒,抓了她的柳叶长刀离开小院,红怒看了看信王,信王道:“让她们两个去吧,你留下也好。”

    红怒点了点头,然后掠上那棵大树继续盯着县衙那边。

    大概两刻之后,小院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坐在院子里发呆的信王扭头往那边看了看,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安。

    红怒从树上下来,握紧巨镰朝着门外问了一句:“谁?”

    门外无人应答。

    片刻之后,门缝里有一道光闪了一下,门栓随即被切断,外边的人推门进来,不紧不慢。

    当信王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贸然打扰,还请见谅。”

    宇文小策从外边进来,还很有礼貌的回身把院门关上,然后走到院子中间距离信王不远的地方站住,俯身抱拳叫了一声:“王爷。”

    信王皱眉:“你知道我?”

    “我知道的比王爷以为我知道的还要多一些,王爷一直想把将军找出来,将军何尝不是一直想把王爷找出来?这里是安城县,我在安城县已经二十几年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我的眼线,王爷最初在这租下七个小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那时候不确定同存会东主的身份到底是谁。”

    信王问:“所以呢,现在你直接登门是想告诉我什么?”

    “是想告诉王爷,真的抱歉,我得杀你了。”

    宇文小策一脸的歉然,说话的时候也很客气,态度更是恭敬,他此时此刻依然是那个做事谨慎小心的县衙师爷,从不会对任何人有不友善的举动,哪怕是连不友善的言辞都没有,连那句我得杀你了都说的很客气很谦卑。

    “真的很对不起。”

    宇文小策很认真的说道:“我是来杀王爷你的,但我还是要说明一下,如果不是出了些不可控的意外,我不会出此下策,沈冷那边应该已经在怀疑我,他今天要在县衙请我吃饭,怕是要在饭局上摊牌。”

    信王冷笑:“所以你是打算在沈冷准备对付你的时候先把我杀了,然后想办法公开我的身份,让整个安城县乱起来,消息传出去之后,别说安城县,就算是京畿道乃至于整个大宁都会为之一震,大宁的一位亲王是同存会的东主,那会是大地震。”

    “是的。”

    宇文小策道:“我昨夜里想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唯有王爷你死了,沈冷他们才会立刻把注意力转移过来,我就有时间做更多安排。”

    信王道:“你还真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杀我,还要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杀我。”

    宇文小策道:“因为我敬重王爷为人,如我猜得没错,王爷接手同存会根本就不是为了对抗朝廷对抗陛下,而是想把同存会毁了。”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是王爷,你毁你的同存会,何必要来招惹我们?”

    他提剑向前。

    “找死!”

    红怒往前一冲,手里的巨镰横扫出去直奔宇文小策的咽喉,巨镰带着极为凛冽霸道的气势,宇文小策却似乎并不在意,在巨镰即将扫到他身前的瞬间,他的长剑抬起来在巨镰上拍了一下。

    看起来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可是巨镰却立刻下沉,力道都变得无比凶猛起来,握着巨镰的红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兵器,巨镰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这种恐怖的力度之下,红怒的虎口都被震的裂开,巨镰立刻脱手。

    “女人的武艺,都很好看,也只是好看。”

    宇文小策往前迈步:“我不喜欢杀女人,你让开吧。”

    红怒却再次向前跨步,然后一脚踹向宇文小策的胸口,宇文小策微微皱眉:“何必?”

    长剑向前,噗的一声穿透了红怒的脚掌,随着剑往上一撩,红怒的脚掌被切开。

    与此同时宇文小策微微侧身避开,红怒的那一脚还是踹了过去,可是却连他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宇文小策手平伸出去,剑柄在他的掌心里转了一圈,长剑也就转了一圈,动作依然看起来不急不缓,风度翩翩。

    而此时此刻,红怒还在往前冲。

    宇文小策和红怒擦身而过,他继续朝着信王走过去,红红怒踹出去的那一脚落地,脚底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她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线,然后人头掉落下来。

    就算是人头掉落,红怒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之前的表情,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我当年要去长安赶考,要考的是武举。”

    宇文小策叹道:“如果不是我任性离开了家门,我家也不会被百里屠灭门,很多事都是巧合,可发生了就谁也无法追回。”

    扑通一声,红怒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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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故意的

    宇文小策的剑像是一片落叶,一朵飘雪,一场春雨,剑在他掌心里转了一圈,红怒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线,而这一剑之所以给人如落叶飘雪春雨,是因为剑不刻意。

    剑是兵器,是凶器,剑招就是杀招,哪怕就是舞剑的剑,哪怕就是舞剑的人,只要与剑有关的,再美也刻意。

    出剑就是剑招,杀人就是心念。

    可是宇文小策的剑真的太自然,不是刻意杀人而去,这是一种很缥缈的感觉,不可能说的很清楚,只是一种感觉,哪怕如信王这样对武技并不擅长的人也看得出来,红怒和宇文小策的差距就在这,一个凶悍的刻意,一个杀人都自然。

    “王爷,走好。”

    宇文小策走到信王身前,那把剑的剑尖对着信王的咽喉。

    “等一下。”

    信王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些,然后说道:“我死已是必然,在我死之前想问你一件事......薛城是不是没死。”

    “有意义吗?”

    宇文小策摇头:“王爷带着答案到九泉之下告诉谁?”

    信王点头:“那就是没死。”

    他又问:“薛城是想谋逆吧。”

    宇文小策皱眉:“你死吧。”

    然后剑刺了出去。

    信王闭眼,只来得及闭眼,其实,也许他连闭眼都来不及。

    可就在剑尖都已经刺破了信王皮肤的那一瞬间,一条长鞭从远处飞来卷住了信王的腰,长鞭迅速的收回把人拉出去,那把犹如一泓秋水般的剑就刺了一个空,所以宇文小策微微皱眉,但神情并不懊恼,反而有种淡淡的释然一闪即逝。

    青鸾用长鞭将信王直接拉上了屋顶:“白凰,带东主走!”

    她一抖手,长鞭从信王身上绕开,而青鸾已经飘身落在院子里,长鞭犹如一条毒蛇般朝着宇文小策卷了过去。

    宇文小策的长剑竖起来挡在自己身前,似乎提前就看破了长鞭的走向,鞭子是卷过来的,可是他看到了青鸾在出手的时候手腕一抖,所以长鞭在卷过来的瞬间抖直了,鞭头上是一根铁锤,抖直了的鞭子就变成了一条长枪。

    当的一声,鞭头铁锥撞击在宇文小策的长剑上,剑身嗡嗡嗡的抖动起来。

    “每一个有魄力也有魅力的人,身边都不缺乏死士,会有人争前恐后的愿意为他赴死,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一样的,有多人,就是领袖,有的人,就是死士。”

    宇文小策看向房顶上的信王:“你愿意她死?”

    信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宇文小策忽然动了,他之前总是一副彬彬有礼待人和善的样子,哪怕就算是走进这小院的时候也一样的随和让人觉得亲近,可是动起来的那一刻,犹如爆开的气浪。

    砰地一声,地上炸开一团碎土。

    青鸾只是觉得恍惚了一下,再看时,面前哪里还有宇文小策的影子。

    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向前疾冲,同时右手的柳叶长刀朝着身后挥出去。

    啪的一声。

    她向后挥舞的右手手腕被人攥住,宇文小策出现在她背后,哪怕她已经猜到了,可还是躲不开。

    实力上的差距,太大了些。

    “你的人忠诚可嘉,而且还都是女子,这更难得。”

    宇文小策站在青鸾的背后,左手抓着青鸾的手腕,右手的长剑慢慢的转到了前边放在青鸾脖子位置,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表现的

    像个谦谦君子,保持着和青鸾的距离。

    “抱歉。”

    宇文小策在青鸾身后真的很歉然的说了两个字,之所以道歉,是因为他现在抓着青鸾的手腕,他不是做作虚伪,他是真的觉得冒昧的抓着一个姑娘的手腕是很不斯文的事。

    “王爷。”

    宇文小策道:“下来吧。”

    信王一动,青鸾立刻喊了一声:“叔!你走!”

    信王摇头,看向宇文小策认真的说道:“如果我回去,你保证不杀她们吗?”

    “保证。”

    宇文小策道。

    信王根本不信:“你不会放过她们的,你要杀的不只是我,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如果有一个没死都能去找沈冷他们,告诉他们是你杀了我,你就暴露了,你怎么可能放过我的人?”

    “所以你想要想杀我,最好把她放了,我说话算话,我就站在这不会走,她走。”

    宇文小策叹了口气:“说谎是我唯一的缺点,对不起,我确实说谎了,你们都得死。”

    就在这时候,从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有一根细细的银线缓缓放下来,因为太轻所以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丝气动,青鸾在出手的那一刻,掩护了白凰,她迅速的掠到了树上,银线就是她的杀人利器。

    “别动了。”

    宇文小策淡淡的说道:“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你了,你的兵器确实很奇怪,一根线就能杀人,可是我保证你杀人的速度没有我快。”

    他的话音一落,那根银线就停了下来。

    宇文小策微微叹息一声:“我这二十几年来一直都在安城县,虽然做了很多琐碎的事,可还是有很多时间空闲,在这空间的时间里我只做两件事,一是练剑二是打听这个江湖上有多少人值得我注意。”

    “二十几年来,值得我注意的一共只有三个人,很遗憾的是,你们都不在这三个人之中。”

    宇文小策似乎并不着急,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一个是姓楚的剑客,未曾谋面,但传闻他的剑法已经到了超脱武技的层面,我不知道那个层面是什么,也许比我强,也许与我一般无二。”

    “还有一个死了,他叫商九岁。”

    宇文小策停顿了一下:“另外一个原本是军中的大将军澹台袁术,可是他太老了,军中的武技靠的是气盛,不似江湖客,人老了可以靠技取胜,军中武技一旦没有了体力支持,不足为虑,所以这个人现在我改成了沈冷,有传闻他的妻子剑技很强,可女人终究是女人,所以不值得我关注。”

    信王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确定。

    “你还不下来?”

    宇文小策看向信王:“那对不起,我只好再杀一人。”

    于是他的剑慢慢的往自己怀里带,剑刃触碰到了青鸾的脖子,她的皮肤很白,脖子修长,衣服的领口下隐隐约约可见锁骨,这么美好肌肤上多了一条淡淡的血线,皮肤被切开,下一息这白皙的美就会彻底消失不见,血液喷洒的那一刻,哪里还会有什么美感可言。

    呼的一声,一杆铁标枪从一侧激射过来,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宇文小策立刻抽回剑扫了一下,那杆铁标枪随即剧烈的旋转着飞走,咄的一声戳在门板上。

    沈冷从屋顶上掠过来,人在半空,第二支铁标枪已经掷了出来。

    宇文小策皱眉:“来的好快。”

    他再一剑将铁标枪扫开,眼神里似乎有些遗憾的看了信王一眼,还有一些别人难以理解

    的淡淡得意,然后迅速的朝着院子外边掠了出去。

    他就好像一片落叶被风吹起,身法之轻令人咋舌,他飘到了院墙外边,而沈冷已经到了院子里。

    他从青鸾的身边掠了过去,青鸾的长发和衣裙瞬间飘了起来。

    青鸾回头去看,只看到那伟岸修长的身影已经到了墙边。

    轰!

    沈冷双掌推在墙壁上,于是墙便好像被爆破了一样朝着外边崩碎坍塌,数不清的碎砖纷飞激射,在尘烟中,沈冷如一只下山虎般冲了出去。

    青鸾看着那身影,忽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刚刚宇文小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武技让他觉得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而在这三个人之中就有沈冷。

    那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战斗经验。

    如果沈冷也直接跳过院墙的话,极有可能在凌空掠起来的瞬间中剑,所以他选择将院墙推开,青鸾在这一瞬间甚至还想到了......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已经跳出去了,所以应该已经被那柄如同入了魔一般的长剑刺穿了咽喉。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手指上便多了一点嫣红。

    白凰从树上跳下去又掠上屋顶,站在信王身边:“叔,没事吧。”

    信王摇头:“没事,红怒她......”

    白凰往下看了看,院子里,红怒的人头朝着天空,没有闭上眼睛。

    那两个人已经远去,一个在前边飞掠犹如狂风之中的落叶,一个犹如狂风。

    “宇文小策是故意的。”

    信王看着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他不是来杀我的。”

    白凰一怔:“什么意思?”

    “他是故意暴露出自己了,以他的武艺,想杀我何必说那么多话,他是在等沈冷他们......”

    信王长长吐出一口气:“只是,可怜了红怒。”

    “他为什么要故意暴露?”

    “因为薛城。”

    不知道为什么,信王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刚刚宇文小策说过的一句话......每一个有魄力有魅力的人身边都不缺乏死士,会争先恐后的为他赴死。

    “我们一直以为,坏人做事是为了利益,是为了某种邪恶的目的,或者是金银之物,或者是权势地位,我们一直觉得坏人那样才是正常的坏人。”

    信王摇头:“可我们却忽略了,坏人做事,有的时候为的也是情。”

    安城县大街上。

    宇文小策在人群之中穿过,因为速度太快,仿佛化身了一道一道的残影,而此时此刻沈冷却在屋顶上大步纵掠,两个人转换了位置,一个原本在半空飞掠的人到了地上,一个原本在地上大步跨越的人到了屋顶。

    “宇文小策!”

    沈冷往前疾冲中喊了一声:“你是自己求死?!”

    宇文小策回头:“你未必能杀我。”

    他看了看城门方向,嘴角一扬,城门口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站在那等着,那是他安排好的。

    嗖的一声,他身后有破空之声,宇文小策立刻闪身避开,一把黑线刀戳在地上,石板崩碎。

    沈冷从屋顶上下来,疾冲中一把将黑线刀从地上拔起来继续向前,大步跨越中,黑线刀再次甩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不是奔着宇文小策。

    噗!

    门口那匹马旋转着的黑线刀直接劈开,马脖子立刻断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败了

    黑线刀急速旋转着飞过去,马的脖子那么粗,可好像忽然变成了豆腐一样被轻松切开,那匹马连叫都没有来得及马头就掉在地上,而在那是一瞬间,马的身体居然还动了一下似乎要往前冲。

    宇文小策的眼神一凛,他加速冲到城门口,朝着守在门口的人喊了一声:“有人追杀我,拦住他!”

    安城县虽然规模不大,可这里是京畿道重要的陆运屯仓所在,来来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熟悉的客商,基本上全都认识宇文小策,更何况门口的那些守卫。

    听到他的喊声,不少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有商队的护卫已经抽出兵器迎向沈冷,而守卫则将弓箭摘下来试图瞄准。

    “大宁战兵!”

    沈冷喊了一声后人一掠而起,那些商队的护卫下意识的停手,大宁战兵这四个字好像一声惊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开。

    城门口另外一侧,几点寒芒突然出现,宇文小策在纵掠中长剑一抖,剑尖在半空中甩出来几朵璀璨剑花,当当当的声音连成一片,那些飞来的寒芒尽数被挑落。

    人群中一个白衣汉子眼神变了变,他在如此隐蔽的情况下发刀,那个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把刀都挡住了,剑法精准的令人害怕。

    城门口的守卫依然朝着沈冷冲过来,可是他们背后却出现了一个独臂的白衣人,他纵身而起,脚踩着一名守卫凌空抽刀,那把刀带着开山之威落下。

    白牙左手刀,在北疆的时候,武新宇曾说,他的刀可断川流。

    宇文小策的长剑一抖,在那把刀落下的瞬间长剑在白牙胸口上点中,当的一声,剑居然没能刺进去。

    “大开眼界!”

    宇文小策惊讶了一下后轻蔑的哼了一声,闪身从人群中钻了出去,回身一掌将一个路人推出去,那路人撞在白牙身上,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宇文小策趁机从城门口掠出,门口位置,长短双刀出现,泼洒出来一片刀芒。

    “慢!”

    宇文小策再次的轻蔑一笑,长剑穿透了刀幕点中了断的心口,又是当的一声。

    宇文小策一怔:“一群怕死鬼!”

    他在断的头顶掠过去,人到了城门外边后刚要加速向前,却发现一身白衣的叶流云站在官道上等着,在宇文小策掠出来的那一瞬间,叶流云的两条大袖呼的一声扫了出来,犹如双龙出海。

    宇文小策眼神一亮:“好俊的流云飞袖!”

    他的长剑在半空之中迅速连斩,因为速度太快,剑光在半空之中居然出现了一个十字。

    十字剑迎上了流云飞袖,砰地一声,叶流云没有从没有败过的飞袖居然被剑芒展开,袖口崩碎,不少衣袖碎片飞舞,犹如断了翅膀的残蝶。

    可是在那一瞬间,宇文小策被这气劲震的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他强压下去胸口里翻腾的血气,脚下一点到了叶流云身前,长剑犹如凤点头,在那一息之间也不知道刺出去多少剑。

    叶流云双手抬起来,两只手不停的屈指连点,当当当的声音之中,每一指都弹开一剑。

    “不愧是叶流云。”

    宇文小策的剑势忽然一顿,左手

    一抬,袖口里一团粉末洒了出去,叶流云残袖挥舞,风骤起,那些粉末被他的袖风吹散,可是宇文小策已经趁机从他身边掠了出去。

    官道上等着进城的商队很多,宇文小策一脚将马背上的一名商队护卫踹了下去,策马朝着野地里飞奔而出,那护卫摔在地上还是懵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能放他走了!”

    断舍离从城门口冲出,纷纷抢马追了出去,叶流云看了看旁边的一辆马车,大步过去,伸手抓住车辕往下一掰,咔嚓一声,车辕被他掰下来,他单臂发力把车辕当做标枪掷了出去。

    马背上,听到破空之风,宇文小策回身一剑,长剑在半空中笔直的留下一道白痕,车辕被这一剑从正中切开,两片车辕一左一右飞了出去。

    “中!”

    一支羽箭在车辕被劈开的碎木中飞了过去,宇文小策看到了这一箭,可是已经来不及把剑收回来了,只能硬生生往下压了压身子,那一箭直接打穿了他的肩膀。

    沈冷再次拉弓,可是那弓太轻了,咔嚓一声被他拉断,他只好将抢来的弓扔掉,也拽过来一匹马追了上去。

    宇文小策纵马狂奔,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这一箭的力度太大,在肩膀上留下一个血洞。

    “不愧是军中第一高手,这寻常之弓居然能射出来如此霸道的一箭。”

    他回头看向沈冷,眼神里没有慌乱,反而有几分欣赏。

    旷野中,前边一马飞奔,后边几匹马紧追不舍。

    安城县。

    厢兵军营。

    一个看起来身材微胖的老者走到其中一间营房门口,他到了门口后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在门口肃立:“将军。”

    门吱呀一声拉开,薛城脸色急切的从门里出来:“老常?!”

    门口的老者点了点头:“将军,现在跟我走吧。”

    薛城皱眉:“我们去哪儿?宇文说让我在这等着他,他还说我现在哪儿也不能去。”

    “就是宇文让我来接你的。”

    微胖的老者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宇文已经把城中朝廷的人全都引走了,将军,宇文说,如果此时不走,再也没有机会,他一个人牺牲,换其他人平安,值了。”

    薛城的研究骤然发红:“这就是他想出来的自救办法?!太蠢了!”

    他一把抓住老常的肩膀:“月余,我们一起去救宇文!”

    “对不起将军,不行。”

    本应该已经死在猪场里的常月余突然抬起手在薛城的脖子上切了一下,薛城的表情僵硬,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常月余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将军应该相信宇文的能力。”

    他将薛城扛起来往外走,门外有一辆马车等着,他将薛城放在马车上后用绳子绑好,还把嘴巴也堵了,然后用草料和麻袋小心翼翼的把薛城盖住。

    马车慢悠悠的离开厢兵大营,从安城县的另外一个城门出去,到了城外四五里之后有一队骑士在此等候多时,看到马车过来,骑士纷纷跳下战马,迅速的把车上的草料搬下来,然后架着薛城上马,薛城已经醒了,可是挣扎不动。

    常月余道:“

    从这一刻开始,将军应该谨记宇文的话,不要再和前太子李长泽有什么纠缠了,将军,我们都愿意为你去死,可是我们不能为了李长泽而死,如果将军觉得我们错了,等安全之后,将军可以按照军律处置我们,但现在......将军,不要让宇文白白牺牲。”

    薛城的脸色变了变,老泪纵横。

    这一队骑士护送着薛城迅速离开,常月余在马背上回望安城方向:“宇文,你放心,我会把将军安全送走,等我把将军送到地方之后我再去找你,若能你还侥幸活着,你我老兄弟再携手杀一条血路出来,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城南方向。

    宇文小策纵马在城外旷野狂奔,田野里有不少农夫,他一边纵马一边喊:“后边有歹人想要杀我,快帮我阻拦!”

    正在干农活的村民认出来那是县衙师爷,不少人拎着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朝着沈冷他们冲过去,完全不怕死一样。

    这么多年来,整个安城县的人都知道宇文小策是个大好人,县令胡欢不是百姓们的主心骨,宇文小策才是,所以看到宇文小策被追杀,他们根本就不顾自己生死纷纷上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冷手下的人和廷尉府的人被围堵,根本出不了门,别说出城,连县衙都出不去。

    不知道是谁散布出去的消息,说是朝廷里来的人要污蔑师爷贪赃枉法,还要把他即刻斩首,这一下县城的百姓们就炸了,源源不断的涌到县衙外边,好像浪潮一样迅速的把县衙淹没。

    方白镜和陈冉的人根本出不去,黑骑也好,沈冷的亲兵也好,都被堵在这了,可此时若是强硬的往外冲,极有可能造成民变。

    县城南边,沈冷他们不停的躲避着村民们的阻拦,有的人居然悍不畏死的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战马,这些不是宇文小策的手下,不是薛城的那些杀手,而是平民百姓,沈冷他们只能是避让不能出手。

    一声嘶鸣,为了躲避阻拦的村民,白牙的战马急转之下摔倒在地,人往前扑了出去,迅速被一群村民围住,他不敢下手杀人,可是那些村民却敢,他们的锄头镰刀凶狠的朝着白牙落下,白牙只能不断格挡。

    沈冷喊了一声去帮他,断舍离三人拨马冲回去,好不容易把白牙从人群之中救出来,拉上战马往外冲,可是他们几个就好像陷进了泥潭里一样寸步难行,马跑不起来,他们在马背上成了靶子,那些村民捡起石块投掷,还有他们的农具。

    沈冷已经追出去了,可是看到白牙们他们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住,沈冷咬着牙勒住战马又往回冲。

    “我是大宁安国公沈冷!”

    沈冷一边嘶吼着一边纵马回去:“所有人都让开!”

    远处,宇文小策居然还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再次催马向前。

    又往前跑了大概三四里,前边是一条深沟,他纵马进了深沟之后,里边有一队骑士在等着,看到他之后纷纷行礼,宇文小策接过来他们准备好的衣服,换上后又在脸上黏上了一些假胡子。

    “宇文先生,咱们去哪儿?”

    手下人问。

    “大开山。”

    宇文小策重新上了战马:“兄弟们都在大开山等我们呢。”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南疆案

    安城县。

    沈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和他一样,都显得有几分狼狈,被无穷无尽一样的百姓围攻还是第一次,又不能下重手,又不能太过激,就算他们都是高手,可面对那么密集的围攻还是有人受了伤,好在伤势不算重。

    县衙依然被堵的根本出不来人,沈冷他们想回去也不好回去,这还是第一次直观的让人发现,原来一个人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

    宇文小策只是安城县的一个县衙师爷而已,他的影响力也仅仅是在安城县,可这就已经足够帮他离开。

    也许他自己在开始做那些实事善事的时候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是靠自己积累下来的人品赢了一次,也保了命。

    “妈的。”

    白牙气的骂了一句,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很有挫败感啊,本打算今天趁着你请客吃饭的时候把他们全都拿下,结果他先出了一招,只比咱们早了半天而已。”

    “这个人做事真的很缜密。”

    沈冷靠在墙上思考着,把今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

    “他先是假装坐车离开县衙,估计着是他知道同存会的东主在盯着他,他突然离开,同存会的人立刻就会跟上去,而他却趁机返回去见信王。”

    沈冷道:“可他不是为了杀信王,而是为了让我看到信王,也为了把我引走。”

    叶流云点了点头:“他非但趁机逃走了,还把下一步做什么也安排好了......给我们安排好了。”

    沈冷道:“是啊......给我们安排好了,我已经看到了信王,我是报还是不报?如实报上去,朝廷里知道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甚至是皇族丑闻。”

    叶流云道:“还是先不要报上去了,可问题在于咱们不报,也许有人会报。”

    白牙道:“县令胡欢他们都被堵在县衙里出不来,他们想上报也报不出去。”

    “不一定。”

    沈冷道:“这样,白牙你带着断舍离立刻赶回长安,如果有奏折秘密递上去,先要递给内阁,虽然赖成赖大人主理内阁诸事,可是一个县令上奏的奏折不会直接交到他面前,那奏折不管落在其他人谁手里,都有可能成为祸端,你们尽快去通知赖大人,让他做好准备。”

    “好。”

    白牙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出发。”

    此时沈冷他们在距离县衙大概一里多远的一座空了的民居中,沈冷看了叶流云一眼:“我们现在去见见信王?”

    叶流云点头:“暂时回不去县衙,那就去见见信王,如果信王殿下足够稳妥的话,应该会留在原地等着我们回去而不是继续乱窜。”

    沈冷叹道:“天知道他会做什么。”

    两个人从民居里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唯恐被百姓们围堵,两个人第一次感觉自己走在大街上好像做贼一样。

    好在,信王确实没有离开,依然在哪个小院子里等着。

    沈冷进门,信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叶流云,从两个人的样子就知道最终还是没有抓住宇文小策。

    “这次,我们都被算计了。”

    信王歉然道:“如果不是我太贪心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他摇了摇头,伸手从白凰手里接过来一样东西:“其实我想给你们的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想着,靠我的能力把这些祸根查的再清楚一些。”

    沈冷把东西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本名册。

    “这是同存会的名册,里边有很多对朝廷有用的事,你们

    回去交给陛下吧。”

    叶流云问:“王爷你呢?”

    “我得当个逃兵了。”

    信王道:“王妃在南疆已经病危,我昨日刚刚收到的消息,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去南疆,如果陛下问起来,劳烦两位替我向陛下请罪,告诉陛下,我......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沈冷感觉到了信王的死志,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无能为力,如果......如果换做是他的话,也许他的选择也会和信王一样,他甚至都不会回长安来做这些事,他只想救回自己的妻子,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有句话帮我带给陛下。”

    信王道:“我也是李家的人,我是大宁的亲王,我也想为李家做一些事,想为大宁做一些事,可显然我败了,李家的男人不会认输,我也不想认输,但......我现在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我能舍弃所有,舍弃不了我的妻子。”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很低沉的事活到:“我做这些只是想,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弟弟。”

    信王指了指白凰和青鸾:“我会把她们两个留下,这些年来查到的事她们都清楚,她们两个能帮你们,事半功倍。”

    白凰和青鸾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变,可是没有说话就被信王拦住:“我说过了,得为你们找一条出路,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就留在廷尉府做事,尽你们的所能把同存会挖干净,这件事是我拜托你们两个的,我没办法亲自参与其中,你们替我吧。”

    “可是东主......我们两个都留下,谁来保护你?”

    “不用。”

    信王看向沈冷:“能不能安排我走军驿回去,军驿最快。”

    与此同时,南疆,湖见道。

    湖见道道府郑直株急匆匆的从书房出来快步走到客厅,客厅里几名廷尉府的人已经等在那了,为首的是廷尉府湖见道分衙千办言见海。

    “大人。”

    见郑直株出来,所有人都俯身一拜。

    “什么事如此急切?”

    郑直株问了一句。

    “大人,出事了。”

    言见海沉声道:“朝廷拨放到湖见道的赈灾银子今天刚刚运抵,卑职亲自带人去接船,本想押运回来,可是在卸船检查的时候却发现,整整一船的银子全都被人换成了石头。”

    郑直株的眼睛骤然睁大:“石头?!”

    “是......卑职为了稳妥起见,打算开箱检验,箱子上还有户部的封条,卑职打开第一箱就发现里边根本不是官银而是石头,卑职立刻下令把所有银箱打开,原本应该是一箱五千两,整整二百箱,全都是石头。”

    郑直株的肩膀都在微微发颤,他很清楚这件事有多恐怖,这是朝廷千方百计才凑来的赈灾银子,虽然谁也不能确定是在湖见道被人动了手脚,可是在他湖见道发现的,身为道府,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下出大事了。

    陛下一怒,天知道会死多少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外边一名道府衙门的官员火急火燎的从外边跑进来,气喘吁吁,看到郑直株后俯身道:“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郑直株感觉心口都紧了一下,连忙问道:“又是什么事?”

    那官员道:“卑职奉命去接户部从江北调拨来的粮食,是接的陆运那一批,运到粮仓之后发现......没有一粒粮食啊,都是砂石。”

    郑直株心口狠狠一疼,一时之间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

    “多少?”

    “本应该是二十万斤粮食,可却全都变成了

    砂石,整整二十万斤啊。”

    那官员的脸色白的吓人:“灾民们还指望着这批粮食活命呢。”

    “我带人去看。”

    言见海立刻说道:“现在请大人立刻派人通知南疆狼猿大将军叶景天,请他调派狼猿大军过来封锁,还有就是......希望大人尽快上报朝廷,这件事不能瞒着,哪怕是拖着都不行。”

    郑直株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派人去见大将军,今夜就写奏折加急送往长安。”

    言见海应了一声,带着他的人跑了出去。

    粮仓。

    言见海看着那一辆一辆长龙般的车队,那些负责押运的人也都是一脸的茫然和惊慌,还有委屈,深深的委屈。

    “查案期间,所有人不准离开此地。”

    言见海跳到一辆大车上高声喊道:“我知道,诸位为了加急把粮食运过来赈济灾民一路上着实辛苦,你们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的赶来,结果送到的粮食居然变成了砂石,我不怀疑你们,但还请谅解廷尉府查案。”

    车队为首的那个人过来抱拳道:“言大人放心,我们的人一个都不会离开粮仓,随时配合大人查案。”

    “好。”

    言见海看着这张风尘仆仆的脸忍不住有些心疼,那张脸上都是裂开的肉皮,嘴唇尤其触目惊心,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支车队,这是第三次了,为了给南疆灾区运送粮食物资,他们至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家,第一次运粮过来是从连山道那边,第二次是奔赴东蜀道,这一次更远,是从江南道把粮食运过来的。

    谁能想到,这一次会出这么大的意外。

    车队领头的人也跳上大车,大声喊道:“从今天起,所有人不准离开粮仓,凡是有人不配合廷尉府查案者,非但国法不容,我们的家规也不容。”

    他说完之后看向言见海:“大人,我......”

    他看起来欲言又止,极为难的样子。

    言见海连忙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说过了,我不怀疑你们,我们湖见道的人还有良心呢,你们这一年多来奔波三次,没拿过我们湖见道一个铜钱,我虽然是廷尉府千办,可我先是个人,不管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

    领队的有些难为情:“我们......队伍为了尽快把粮食送到,昨天夜里到现在没停,所以,所以都没有吃饭,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们发些馒头?”

    “还有我们的马,我们的马也得喂喂了。”

    言见海后撤一步,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在他身后,所有廷尉府的人也跟着肃然行礼。

    “我言见海,代表湖见道的百姓们,谢谢你们天机票号的人了!”

    他转身大声喊道:“去准备饭!”

    “言大人等下。”

    领队的年轻人道:“粮仓里都是赈灾的粮食,不能轻动,那个......道府城没有受灾,街上有不少卖馒头的,我们买吧。”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快步进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赶的很急。

    “大掌柜!”

    天机票号车队的人全都整齐行礼。

    “你们,先委屈在这吧。”

    大掌柜快步走到言见海面前:“事情我都知道了,天机票号车队的人,票号的人,随时都愿意配合廷尉府调查,不过......我能不能安排给我的人吃顿饭?他们,他们......确实挺累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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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不该出现的问题

    湖见道道府湖州城。

    湖州不仅仅是整个湖见道最大的城市最大的经济贸易中心,在大宁整个南疆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前大宁的海运生意比较单薄还都主要集中在东疆一代,南越国被灭之后,大宁打通的南疆海域,尤其是求立和窕国被灭之后,整片海域甚至变成了大宁的内海,海运生意的蓬勃发展也就成了必然。

    从原来求立和日郎那边过来的船队都会选择在湖见道登陆,因为南北大运河直通湖州城,在这休整之后,可沿着大运河一路向北,无比通畅。

    当年楚国修建南北大运河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让湖州城如此的繁华起来,传闻那时候修建大运河,只是为了方便楚皇南游。

    大宁各地的生意人,乃至于大宁之外诸多小国的生意人,云集湖州城,这里的繁华让人过目难忘。

    湖见道的税收一下子就比十年前翻了一翻还多,然而一年多前的一场水灾就把这繁华打落,紧跟着到来的瘟疫又让整个湖见道都被恐惧笼罩,人心惶惶。

    商队不敢再走湖州城,宁愿绕路更远一些去息东道那边的广口城,虽然更远一些消耗更大,可是那边没有瘟疫。

    一年多来,湖见道道府郑直株好像比以往苍老了十几岁似的,才五十岁的人已经满是花白头发。

    他是雁塔书院出身,是赖成的同辈同窗,两个人当初都是深受老院长喜爱的弟子,事实上也证明老院长的眼光有多好,当初他认为将来大有作为的弟子,现在都已经独当一面。

    赖成已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这自不必说,除了郑直株是湖见道道府之外,还有与郑直株关系最好当时情同手足的杨有为,如今也已是军屏道道府,赖成的师弟窦道,如今是连山道道府。

    四十几岁就已经成为道府的郑直株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湖见道商业的蓬勃发展让他的政绩变得格外漂亮,如果不是这次水灾瘟疫的话,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调入内阁了,如果他不愿意回长安的话,那么他会在湖见道道府的位子上坐的稳稳当当。

    湖见道在大宁原本的国土最南边,地域辽阔,水路发达,在这做道府,那是真真正正的封疆大吏。

    可也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大运河溃堤是在息东道境内,然而湖见道这边地势更低,结果受灾大部分都在湖见道。

    郑直株这个人做事很有魄力,有担当,在这个时候没有埋怨什么也不是只顾着向朝廷解释溃堤与湖见道无关,而是第一时间下令全道的厢兵立刻集结救灾,并且向南疆狼猿大将军叶景天求援。

    收到请求之后不到二十天,狼猿数万大军就已经进入湖见道境内,又十几天,叶景天调令之下,从东蜀道西蜀道等地迅速赶来的各卫战兵也投入进来。

    可是天灾太重,救援并不顺利。

    湖见道河道太多,洪水冲进一条河道,就导致了第二条河漫堤,然后就是更多条河道的漫堤。

    湖州城,道府衙门。

    郑直株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缓缓踱步,十几名湖见道官员站在两侧,一个个都很紧张,也很担忧,这一年多来,对于湖见道来说真是多事之秋。

    “陆运的粮食,

    水运的银子。”

    郑直株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廷尉府分衙千办言见海:“同一批赈灾物资都被人动了手脚,而这两批物资都在同一个地方转运......我不想怀疑天机票号,可是现在证据好像已经指过去了,你是廷尉府的千办,案情还是得如实上报。”

    “卑职,明白。”

    言见海脸色为难到了极致,可是他知道道府大人说的是对的,陆运的物资和水运的银子有一个交汇处,那就是江南道重安郡。

    天机票号在江南道重安郡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货运转运仓库,这批从江南道各郡各县筹措来的粮食全都汇聚到了重安郡,然后由赶过去的车队将粮食运回来。

    而在这之后不久,朝廷对于江南赈灾的拨款也曾经在重安郡短暂的停留,船队在重安郡天机票号的帮助下补充了物资。

    “大人。”

    言见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大人,我们都知道天机票号不可能有问题,如果有问题的话就不是现在才出问题,这其中显然有些什么古怪。”

    他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就拿陆运车队的领队袁咸安来说,他曾是北疆边军斥候队正,当年是大将军孟长安的得力手下,大将军当初潜入黑武绘制地图的时候他就跟着了,战功赫赫,因为受了重伤右臂几乎废了,所以才从北疆归来,这样一个人让我去怀疑,我心里觉得愧疚。”

    “一年多来,袁咸安带着车队奔波上万里,大人你最近见过他吗?他人都已经快脱相了,他们没有拿过咱们湖见道一个铜钱的酬劳,为了赶路他和他的人几乎一天只吃一餐饭。”

    言见海的眼睛红红的:“大人你知道百姓们在说什么吗?”

    他伸手往后指了指:“从今天早晨开始,廷尉府分衙外边就被百姓堵住了,百姓们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是白眼狼,骂我们给湖见道丢人了。”

    郑直株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我都知道。”

    言见海继续说道:“从昨天消息传出去开始卑职就在担心,百姓们知道了赈灾的粮食变成了砂石会闹出来乱子,所以卑职尽可能多的调派人手到粮仓那边维持,可是没有人闹事啊大人,咱们的百姓们排着队去给天机票号车队的人送吃的,我的人为了安全起见在门外拦着,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脏污,被百姓们扔了泥巴,扔了烂菜叶子。”

    言见海一个从战兵转到了廷尉府曾经在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铮铮铁汉,此时已经哭红了眼睛。

    “大人你知道吗,我的人被打了被骂了,可是没有人有怨言,昨天从粮仓回来的百办被一个老人把鼻子都打破了,脸上都是血,回来还跟我笑着说,千办大人,我其实挺开心的,我就怕咱们湖见道的乡亲们不理解车队的人闹出来什么事,他们不理解我们可以,不理解那些救命恩人咱们心里难受。”

    言见海深呼吸,再深呼吸,抬起手把眼泪抹了抹:“但是大人放心,卑职是廷尉府湖见道分衙千办,查案是卑职的本分,卑职不会带着偏向去查。”

    郑直株走到言见海身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压力现在都在你这边,百姓们觉得你们是一群白眼狼,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郑直株的手微

    微发力:“我已经尽快派人去请求狼猿大将军带兵过来,到时候你们压力会小一些。”

    言见海俯身:“身为廷尉府千办这些话卑职不该说,可确实堵的太难受,卑职说出来心里好受些,卑职......卑职告退,还要去粮仓那边仔细查问。”

    “你去吧。”

    郑直株长叹一声。

    言见海走了之后,郑直株回到主位那边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来:“从水灾开始到现在,天机票号承运过来的物资,占了朝廷拨放和从各地筹措所有物资的四分之一还多些,天机票号从各分号直接捐赠过来的银子已经有数百万两,所以我无法相信,天机票号会对赈灾物资打主意,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天机票号做的。”

    他缓了一下后说道:“你们回去之后要好好安抚百姓,尽量不要激化事态。”

    众人俯身:“是。”

    郑直株坐在那有些发呆,昨夜里他已经写好了奏折一早派人加急送往长安,可是这份奏折他写的很辛苦,他是道府,他必须公正客观的写,然而他知道,这样的公正客观就可能被人揪着不放,一个封疆大吏在奏折中为一家票号说话,会有人说他是不是拿了票号的好处。

    ”诸位......好好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吧。“

    郑直株摆了摆手:“都去忙自己的事,尽快把粮仓现有的粮食分派出去,灾民没有粮食更难受......”

    与此同时,粮仓。

    湖见道天机票号大掌柜方士水递给袁咸安一壶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自己想过了没有,可能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只能是重安郡。”

    袁咸安道:“所有的粮食都是从江南道各郡各县筹措来的,这二十万斤粮食,其中三分之一还是咱们票号买来的,汇聚在重安郡仓库等着我带人去运,我们到了之后直接装车,路上不可能会有人偷换这么多,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

    方士水点了点头:“水运的银子也经过了重安郡,并且在咱们票号的码头休整补充,所以......”

    袁咸安的眼神一凛:“所以,重安郡那边出了大问题。”

    “重安郡的大掌柜是谁?”

    方士水皱眉:“按理说不应该,那么重要的地方,东主用的应该是亲信之人才对。”

    “重安郡转运码头和库房的大掌柜叫陈三阳。”

    袁咸安道:“这个人很干练,做事也很稳妥,虽然我只见过一次,但给人感觉还不错,而且我听说......”

    袁咸安看向方士水:“我带车队到重安郡运粮的时候听说,这位陈三阳大掌柜是安国公的同村,是江南道安阳郡鱼鳞镇人。”

    方士水皱眉:“既然国公爷的同乡,怎么会在重安郡出问题?”

    他问袁咸安:“如果粮食和银子都是在重安郡被调换的,你回忆一下重安郡咱们货仓的地形,东西会被运到什么地方?”

    袁咸安皱眉沉思,片刻之后在地上用小石块画了一个草图。

    “这是码头,码头后边二里多远就是仓库,仓库背靠着大开山。”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长安城。

    沈冷从京畿道归来,见陛下的时候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就差往墙角那边靠了。

    “你在怕什么?”

    皇帝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信誓旦旦的说要自己给自己洗清冤情,朕特许你去京畿道查案,查来查去查出来什么了?别说信王给你的名单,就算你不去这名单最后也会到朕手里,况且这名单有什么稀奇的?”

    沈冷知道,这名单确实是没有什么稀奇的,这名单上的人,就算没有证据,陛下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人就是那些人,每一个都在陛下脑子里呢。

    “臣......臣知错。”

    “哪儿错了?”

    “臣,办事不利。”

    皇帝白了他一眼:“你办事不利?你不是办事不利,你是流年不利。”

    他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把桌子上的一份奏折扔给沈冷,沈冷连忙双手接住,看完了之后脸色顿时变了。

    “看看吧,人家是在变着花样的玩你。”

    皇帝从桌子后便走出来,在肆茅斋中缓缓踱步:“牵着你的鼻子走,让你到京畿道你就到京畿道,让你到江南道你就得去江南道,你的天机票号因为这次南疆水灾的事儿名声大振,朕都要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好好夸一夸了,朕甚至已经写好字,让人装裱成匾颁发下去以扬天机票号之名,朕是真的想让整个大宁的百姓们都看看,这大宁的生意人是怎么做的。”

    皇帝看向沈冷:“现在呢?你的票号名声太好了,所以人家就搞你的票号。”

    沈冷垂首:“都是臣的疏忽,臣立刻就去查。”

    “票号不是你管着,算不得你的疏忽,朕也知道,你一直都害怕大宁的这满朝文武知道票号是你的,你解释不清楚,你总不能说,票号的股东之一就是廷尉府,也不能说股东之一是流云会,还不能说股东之一是朕。”

    皇帝看了他一眼,哪里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只有些淡淡的心疼。

    “桌子上的卷宗你拿去看,是廷尉府刚刚送上来的消息。”

    “臣遵旨。”

    沈冷连忙过去把桌子上的卷宗拿起来,抽出里边的纸张看了看。

    “重安郡天机票号的大掌柜居然是我同乡?”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你还真是个撒手掌柜,你不知道?”

    “臣,真的不知道。”

    “那你认识不认识这个陈三阳。”

    “臣认识。”

    沈冷垂首道:“陈三阳和我确实是鱼鳞镇的同乡,他的父亲和陈冉的父亲是堂兄弟,他是陈冉的堂弟,小时候经常跟在陈冉的屁股后边跑。”

    皇帝看着他:“现在连朕都知道了,是你的亲兵将军陈冉安排他的堂弟进了天机票号,也正因为这个陈三阳是陈冉的堂弟,所以天机票号才没有太多怀疑,甚至一步一步的升迁他做了大掌柜。”

    皇帝吐出一口气:“你不想过问票号的事,朕可以理解,但你难道就不觉得那是不负责?”

    沈冷一惊。

    仔细思考之下才醒悟,自己对票号完全不管其实真的是不负责,他以为

    不过问不去管,是对票号那么多伙计的尊重,陛下的质问之下他才去思考,这种不管不问何尝不是对票号的不尊重?

    “滚去查。”

    皇帝一摆手:“悄悄的出京,不要搞得人尽皆知,涉及到你的案子朕没道理再明旨派你去查,你在暗中查就是了,不然御史台的人又要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

    “臣遵旨。”

    沈冷连忙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等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东西:“那两件衣服,是皇后亲手做的,说是给朕做的做大了,还说如果朕穿着不合适就给你,明明就是给你做的还要假装是给朕做的......”

    皇帝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沈冷心里一暖,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皇后娘娘的关怀。

    “还有一包点心,也是皇后亲手做的。”

    皇帝指了指衣服旁边的一个木盒:“一并带回去吧,另外......朕才知道黑獒已经老了,所以你才没有带着,所以朕特意去挑了一匹草原敬贡上来的博踏乌,朕已经让人牵到宫门口,你直接骑走就是了。”

    沈冷嘴角都扬了起来:“草原第一名驹博踏乌!”

    “滚蛋。”

    皇帝叹道:“趁着朕还没有反悔,要不然朕先不直接赏给你,算你从朕这租的?”

    “臣这就告退。”

    沈冷抱着卷宗从肆茅斋出来,可是心情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陛下没有追问什么,可已经给他点的很明确,没有陈冉,陈三阳就不会进天机票号,现在陈三阳是案子最关键的人,而且还失踪了,如果不是因为沈冷的缘故,按照道理,连陈冉都会被抓起来审问。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说冉子这事咱们得尽快查清楚了。

    到了门口,代放舟已经笑呵呵的在这等着了,大内侍卫牵着一匹无比神骏的大黑马站在不远处,那马之高大雄壮,比寻常的战马大一号,四蹄上都有一丛红色的长毛,传说之中,这马飞奔起来,远远的看着犹如踏火而行。

    “恭喜国公爷,又得陛下厚恩。”

    代放舟笑道:“国公爷,真是圣眷隆重。”

    沈冷道:“唉......你也知道,我没有任何功劳,陛下赏给我如此名驹,是想让我安心。”

    他拍了拍代放舟的肩膀。

    代放舟一怔,心说国公爷这是怎么了?

    陛下此时此刻给沈冷厚赏,确实是想告诉沈冷,朕没有怀疑你,也不会怀疑你,你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就好。

    沈冷牵着博踏乌出了御园,走在大街上,沈冷心里有些不平静。

    陛下说,你对天机票号不管难道不是不负责?

    沈冷因为这句话而触动很大,票号发展到现在具备了如此规模,甚至已经成为大宁商业中的庞然大物,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去过问,票号就和他无关,这难道不是自欺欺人,不是掩耳盗铃?

    “我真虚伪。”

    沈冷自言自语。

    水师大将军府。

    沈冷进了门之后把大黑马栓在马厩里,吩咐亲兵用最好的草料,他没有立刻回到正院里,而是在台阶上缓缓坐下来

    看着那匹大黑马吃草。

    可是脑子里全都是票号的事,按照大宁律法,涉案到了一百两银子,就算是五品官员也要立刻查办,查实了就是重罪,他这案子涉案多少?一百万两,还有二十万斤粮食。

    如果不是票号之前已经往南疆水灾那边拼尽全力的支援过去数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陛下此时也会勃然大怒,现在他才真正理解林落雨做的那些事意义有多大。

    林落雨说,天机票号是沈冷的私器,她以私器行国器之事,可这事说起来不是违禁违制吗?那是要造妒忌的,是要被查的,换句话说,如果票号只管负责运送,超过四分之一的物资是票号运过去的,很快朝廷就会有人盯着票号查。

    可是林落雨不仅仅是让票号运送物资,还真金白银的捐给了朝廷几百万两,如果没有这几百万两,多少人会揪着天机票号不放?

    想以私器行国器之事,谈何容易。

    林落雨用了这几百万两银子为沈冷铺路,才有了朝廷对票号的认可,才有了那些大人们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了陛下都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一夸天机票号。

    可是这次,户部的一百万两银子拨款丢了,二十万斤粮食丢了,如果真的不能尽快查出来什么的话,票号就会陷入浩劫,票号一旦真的出大事,大宁之内,为天机票号做事的至少万余人就都没了生计,甚至可能是几万人。

    就在这时候陈冉拎着一堆刚买回来的东西跑过来,看到沈冷就笑:“我刚回来就听兄弟们说你从宫里回来了,怎么没回屋坐在这干嘛呢?”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那匹雄壮的博踏乌。

    “我去!”

    陈冉一声惊呼。

    他一嗓子喊完,按大黑马正在撒尿,吓了它一跳,险些尿了自己一腿,不是,是两腿。

    陈冉比划了一下:“半条腿那么长,你看到了没有,半条腿那么长!”

    沈冷指了指自己身边:“冉子,坐下聊聊。”

    陈冉一怔,从沈冷的表情看出来有些不对劲,连忙在沈冷身边坐下来:“怎么了?”

    “陈三阳是你安排进票号的?”

    “啊?!”

    陈冉楞了一下,脸色有些愧疚:“其实也不是我,是我爹,几年前,还是在长安的时候,我和我爹遇到了林落雨,我爹就说请她帮帮忙,陈三阳本来自己做些小生意,后来亏了,家里也快撑不下去,我和我爹曾经凑了一些银子派人给他送过去,没动咱们水师的金库,是我的军饷。”

    “他出事了。”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听完了之后陈冉的脸色就变的发白,几乎连一点血色都不见了。

    “他......”

    啪的一声,陈冉把手里的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个王八蛋!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冷道:“不气,咱们得尽快把他找出来,不然的话票号就会有大事,陛下现在还没有什么表态,内阁也没有什么表态,都是因为林姐姐之前用尽全力的在救治灾民,所以朝廷也不好立刻翻脸,可如果拖着查不出来真相,朝廷不可能没有任何举动。”

    陈冉站起来:“冷子,你说,怎么查?”

    他咬着牙说道:“让我找到这个王八蛋,我活撕了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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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