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坏消息还是来了
那几个百姓跪在那,全都说昨夜里没有见过沈冷,也没见过什么落魄的兄弟二人把铠甲卖给沈冷,只有卖刀削面的老板朱长贵说前几日倒是见过沈冷,有人把一个包裹就在摊位上交给了沈冷,因为还没有过去几天所以有印象。
沈冷现在明白过来,这个坑确实有点深。
皇帝看向朱长贵:“你告诉朕,你是哪天看到有人把一个包裹交给沈冷了。”
朱长贵垂首道:“回陛下,应该是五天前,已经入夜,当时没有别的食客,所以草民记得一些,更主要的是那个包裹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草民还看了一眼,包裹皮上像是黑色的又像是蓝色,天黑没看清,不过印象深刻的是包裹皮上有一朵红色的花。”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那包裹皮果然是黑色的,他伸手把包裹皮反过来,在下边看到了绣着的一朵红花,这包裹皮一直朝下放着,朱长贵进来之后肯定看不到,不可能是刚刚才看见的。
朱长贵继续说道:“日子草民应该是不会记错的,因为那天其中一人还给了赏钱,没少给,足足二两银子,很少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二两银子可以在草民这吃一个月的削面了。”
皇帝问朱长贵:“沈冷给的?”
朱长贵摇头:“不是不是,是另外一个人。”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
“五天前?”
姚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四天前我儿姚朝宗被国公带兵抓了......国公,你为何如此心狠?”
皇帝看了姚近一眼:“姚近,你是十天前看到这套铠甲的?”
“是,臣十天前亲自保养擦了油。”
“用的什么油?”
“兵部武工坊的油,专门用来保养铠甲和兵器的。”
皇帝看向沈冷,眼神里的意思是你看看,人家给你挖了多大一个坑,所有细节都能对的上了,这是量身打造的坑的。
沈冷用无辜的眼神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有看向姚近:“你儿姚朝宗知道不知道你把铠甲放在何处?”
“回陛下,臣的儿子,当然知道祖传的猥鳞甲放在什么地方,臣家里人都知道,只是臣没有想到会被人盗走,而且......还是家里人盗走的。”
皇帝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现在朕帮你们这件事捋一捋......大概是,姚朝宗为了拉拢沈冷,想把他的儿子和侄儿送到水师之中,所以盗走了家里的猥鳞甲送给沈冷,同时还给了沈冷几十万两银子。”
皇帝问姚久儿:“是这样吗?”
姚久儿想了想,回答:“应该是。”
皇帝又看向沈冷:“也就是说,你拿了他的铠甲,收了他的银子,但一转身就把他送进廷尉府大牢,而且还威胁姚朝宗只要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就灭他满门?”
沈冷叹了口气:“臣自己都快信了。”
皇帝道想了想,朝外喊了一声:“卫蓝。”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快步从外边进来:“臣在。”
皇帝道:“把他们全都送到廷尉府里去,收押入监,朕明日会安排人审理此案,都带走吧。”
姚近跪在那:“陛下,臣无罪,臣并不知情啊。”
“先去廷尉府吧。”
皇帝看了姚近一眼:“叫你家里人也到廷尉府去,协助调查。”
卫蓝有些问难的看了看皇帝:“安国公......”
“他也带去廷尉府收押。”
皇帝瞥了瞥沈冷:“他是被告。”
言下之意,原告都关,何况被告?
“暂停沈冷所有职权,待本案查明之后再说。”
皇帝一摆手:“带走吧。”
卫蓝走到沈冷面前,微微垂首:“国公,得罪了。”
沈冷看向皇帝桌子上那套猥鳞甲,眼神里有些淡淡不舍,皇帝瞪了他一眼,沈冷用眼神表示臣都掉坑里了这铠甲如果再不给臣的话岂不是亏的更大?是真想要啊。
皇帝的眼神是......滚蛋。
他心说你个臭小子是心真大啊。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廷尉府收押,韩唤枝命令廷尉把沈冷带到他的书房亲自审问,沈冷跟着两个廷尉进来,韩唤枝在门口等着呢,沈冷一进门他就把房门关上,沈冷自己走到桌子那边一抬屁股坐上去,摇了摇头:“头一回遇到这么会玩的对手。”
韩唤枝笑了笑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已经派人去找你说的那两个人,他们一定和姚家也有关,就是怕人已经远远的逃离长安,到现在过去一天一夜又半天,想逃的话早就已经离开长安数百里了。”
沈冷叹了口气:“这次想玩我的人,很了解我。”
韩唤枝问:“怎么说?”
“他知道只要我看到那副猥鳞甲就一定会上钩,而且还利用了姚朝宗的案子,现在姚朝宗死了,死无对证,姚久儿咬定了我收了钱,而我手里还确实有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韩唤枝道:“你的银票不是天机票号的吗?”
“是天机票号的。”
沈冷看向韩唤枝道:“陛下还没有撤销对天机票号的罚令,所以我手里有几十万两天机票号的银票也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千办方白鹿从外边进来,看了看韩唤枝有看了看沈冷,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就在前几天,方城县,咱们的人眼皮子底下也出事了。”
“什么事?”
“有人在方城县的大广商行举行了一场拍卖会,出现了不少珍贵的东西,拍卖所得银子就有数十万两,这些珍玩都价值不不菲,突然之间出现在一个县城的商行里就已经很不对劲了,更不对劲的是,当天,一大笔银子存进了方城县的二大票号。”
方白鹿看向沈冷:“二大票号就是天机票号,一笔几十万两银子存进来。”
“什么时候的事?”
沈冷问了一句:“具体。”
“就在姚朝宗被抓的前一天方城县办了这场拍卖会,毫无征兆,没有宣传,没有造势,但是当天来大广商行参加拍卖的人非常多,只半日,所有珍玩都被买走,所得银两大概有四十八万两,这些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那拍卖是闭门拍卖,说都是熟客不接待生人,所以拍卖会当天谁也不知道。”
沈冷叹了口气:“我手里恰好有四十八万两银票。”
韩唤枝楞了一下:“这么巧和?”
沈冷道:“也算不上巧合了,诱捕姚朝宗那天,陈冉拿着银票在林妙斋里暴露了,银票的数额有多少那些人想知道并不难。”
“可时间对不上,拍卖之前对方并不知道你手里有多少银票。”
“二大
票号里有他们的人?”
韩唤枝忽然间反应过来:“你是到长安之后从林落雨手里拿走的银票,而林落雨要想取银子,最近的地方就是二大票号或者木几票号,这两个地方有他们的人,在林落雨把银票取走之后,具体是多少他们已经知道了。”
沈冷想了想,确实也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了。
韩唤枝叹道:“本以为这个坑已经很大了,但是没有想到你现在掉进去的还只是地下一层,拍卖的事一旦人尽皆知,你就掉进了第二层,如果解释不清楚的话,你就掉进了十八层地狱,翻不了身。”
沈冷道:“所以,现在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韩唤枝道:“方城县拍卖在姚朝宗被抓的头一天,当天这么大一笔银子存进二大票号,从时间上来说对的上,这么大的客户,二大票号就会暂时关门,所有人都来清点银两,可是有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我推测那些人一定会催促,不停的催促,以保证尽快清点完,清点完了之后如果快马加鞭的往长安城跑,半天足够到了,当天在关城门之前就能把银票交给姚朝宗,而现在那些人的证词,恰好是那天晚上姚朝宗把猥鳞甲和银票给你的,时间上无懈可击,找不到破绽。”
沈冷轻叹一声:“于是,第二天我带着这些银票诱捕了姚朝宗。”
韩唤枝继续说道:“对方设计的很精细,连为什么姚朝宗出现在林妙斋都设计好了,因为陈冉带着的银票是他头天晚上刚刚给你的银票,姚朝宗当然会起疑心,所以才会急匆匆带着人赶到林妙斋。”
沈冷道:“合理。”
韩唤枝看向沈冷:“我说错了,你不是掉到了地下二层,你已经在第十七层地狱之中,如果还找不到证据证明你是冤枉的,过不了多久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韩唤枝道:“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这件事如果发生了,你就掉进十八层地狱了。”
沈冷:“什么?”
“那些被拍卖的东西,有没有姚家的。”
沈冷沉思片刻,一惊。
韩唤枝道:“如果这些拍卖的东西有一大部分是姚家的东西,就足以证明姚家为了收买你而不得不举行了这次拍卖,把卖东西换来的银票给你。”
韩唤枝说完之后看向方白鹿:“去追查那些买家了吗?”
“在查。”
方白鹿道:“之前方城县那边的人觉得可疑一直在查,但没有什么头绪,二大票号既然是做票号的,就不能不收人家要存进来的银子......”
他看了沈冷一眼后继续说道:“对方有存根,拿出来就是证据,而国公手里的银票数额又对的上,对国公来说太不利了。”
韩唤枝点了点头:“他们学聪明了,不再如以前似的那么粗糙简单的对待你,其实想想也对,那时候想杀你用的是最简单的法子,是因为你地位不够,他们觉得杀你无需那么费心费力,现在不一样了,你地位超然,想除掉你就得费尽心机......”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不想再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就在这时候千办聂野从外边进来,脸色难看:“大人,有人来廷尉府报案。”
“什么案子?”
“说是前些日子在方城县拍卖买到了一些东西,回去之后仔细看了看,发现可能是赃物,也许是从某个大家族里偷出来的东西,所以买家有些害怕,来报案了。”
韩唤枝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坏消息还是来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都进去吧
方城县,苏小客栈。
信王把披着的大氅摘下来随手递给身后的随从,坐下来后打量了一下这屋子里的陈设,这种小地方的小客栈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事情怎么样了?”
他问。
跟着他进门的年轻人垂首道:“东主,沈冷和姚家都已经入局,这个局就看皇帝能不能破。”
“不需要破。”
信王道:“陛下对沈冷的信任不容置疑,他是不会相信沈冷会做出那么没品的事,所以就算是找不到沈冷无罪的证据,皇帝也会想办法让他脱身,大不了一个戴罪立功就把他送到东疆去了。”
年轻人有些不解:“如果证据确凿,皇帝也不制裁沈冷?”
“制裁什么?”
信王道:“再完美也都知道是假的,你知道什么是皇权吗?”
年轻人想了想,回答:“想讲理的时候讲理,想不讲理的时候不讲理,而且不讲理的时候,也是理,还是天大的理。”
“是啊......”
信王轻叹一声:“陛下信任沈冷,到了最后如果他破不了局,皇帝就会开始不讲理,直接下旨给姚家定罪诬陷,管它什么证据不证据。”
年轻人摇头:“可这样,如何服众?”
“你以为民意在我们这边?”
信王笑道:“民意在陛下那边,在沈冷那边,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百姓们才不会去质疑大宁的皇帝陛下,到时候皇帝一道旨意下来,百姓们才不会去问,有证据吗?百姓们只会拍手大笑,然后奔走相告,大家还会说一句,你看,我就说过安国公是无辜的吧。”
年轻人叹了口气:“这就是皇权。”
“你错了,我说了,这是民意,比皇权还要可怕的东西,皇权可欺,民意不可欺,陛下不惧任何人任何事,陛下只惧民意。”
信王道:“我之前跟李长泽说起来的事,之前已经安排在做,拍卖会故意卖的是姚家的东西,当时倒是没想到会成为把沈冷陷进去的坑,只是想着姚家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了,趁着陛下把姚家抄家灭门之前,把姚家最后的价值榨干。”
他看了看年轻人:“我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成为罪证之一......这就算是神仙局了吧?想破是真的不容易......之前在大广商行的拍卖只不过是个序曲,我想看看那些民间的富人到底有没有能力购买那些珍玩古董,本想着过几天搞一次大的拍卖,现在看来已经没机会了。”
“敖远。”
信王看着年轻人:“你是普叔唯一亲人了,你父母死的早,是普叔把你拉扯大,他让你跟着我的时候我说过,我最后会尽力送你一场前程,但是在这之前,你不要怀疑什么,我交代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普叔是信王的家奴,说是家奴,但是关系如亲人一样,他十几岁的时候被封为信王,普叔就已经跟着他了,几十年来做事兢兢业业,如果说信王身边只剩下一个真真正正可以信得过的人,那也只能是普叔。
“东主。”
普敖远垂首道:“爷爷让我跟在东主身边学本事,我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东主吩咐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绝不会质疑也不会轻慢懈怠。”
“嗯。”
信王点了点头:“现在就有一件事得你帮我去做,你回一趟长安。”
普敖远问:“什么事?”
信王从怀
里取出来一个信封:“把这个交给姚美伦。”
普敖远把信封接过来:“我现在就走。”
信王嗯了一声:“你得快些。”
他的视线看向窗外:“李长泽让姚美伦回长安算计沈冷,虽然挖了一个好坑,可是这一次是真的会触怒陛下,把他触怒,能有什么好下场。”
信王闭上眼睛:“你出发吧,我累了,歇会儿。”
普敖远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一天后,长安城。
廷尉府。
大堂里,韩唤枝没有坐在主位上,因为今日来审案的主官不是他,而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赖成,陛下旨意,此案赖成为主审官,韩唤枝与禁军将军于江南为陪审。
赖成在主位上坐下来,看了看韩唤枝:“先审谁?”
“姚家的人已经带过来不少,有些是女眷,人多事多,先审姚家的人吧,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就先让他们回去,先不许随意出门就够了。”
韩唤枝回答完之后说道:“沈冷的话,最后再审。”
赖成笑了笑:“也好,那就先审姚家的人。”
韩唤枝一摆手,廷尉府千办方白鹿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一大群人进了大厅,这些人男男女女几十口,姚近在最前边,他是国公之尊,他府里也有不少人有爵位,所以没几个人跪在地上,大部分站着,姚近还有一把椅子可以坐下来。
赖成起身朝着姚近俯身一礼:“国公。”
姚近连忙也起身回礼:“大学士。”
赖成道:“走个过场,得罪了。”
姚近道:“无事无事,我知道。”
赖成看向韩唤枝:“韩大人,你来问吧,我听着就好。”
韩唤枝嗯了一声,看向姚近:“国公,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否可以确定,猥鳞甲是姚朝宗从家里偷出去的?”
姚近道:“我当然不确定,是姚久儿那么说的,但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韩唤枝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府里只丢了一件猥鳞甲?”
姚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其实这是家丑本不该说,可是既然韩大人问了,那我就如实相告,我家里丢失的不仅仅是猥鳞甲,还有祖传的几件珍玩,其中还有一件是太祖皇帝所赐的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韩唤枝又问:“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与猥鳞甲放于一个房间,发现猥鳞甲不见了的时候同时发现这些东西也不见了。”
韩唤枝再问:“这些东西若是摆在你面前,你可认得出来?”
姚近道:“平日里都是我亲手护养的东西,自然是认得,韩大人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这些东西也在廷尉府里?”
韩唤枝想了想,回答:“没有,随便问问。”
赖成:“咳咳......”
韩唤枝道:“既然东西丢了那么久国公一定去查过吧?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候姚近府里的一个丫鬟忽然抬起头:“韩......韩大人......是不是如实说,就能免罪?”
“嗯?”
韩唤枝一怔,他看向那个丫鬟:“你想说什么?如果你说的确实是事情,而且对本案有所帮助,当然不会治你的罪。”
那丫鬟叩首,然后说道:“回大人,我家公爷在说谎!”
姚近猛的回头,脸色都变了。
丫鬟大声说道:“那天夜里,我亲眼见到公爷在书房里把猥鳞甲交给姚朝宗,跟他说用猥鳞甲去收买安国公沈冷,当时是我进去添水,所以看得一清二楚,也听的一清二楚。”
韩唤枝的脸色都变了。
姚家的一个丫鬟突然之间说这些,这是为什么?
现在根本牵扯不到姚家,姚家只要咬死了那些东西都是丢了,那么只能归罪与姚朝宗,所以这案子陛下再怎么生气,没有真凭实据或者说陛下还没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没必要动姚家的人。
然而这个丫鬟突然冒了出来,一句话就把姚家整个牵扯进去了,尤其是姚近。
“你说谎!”
姚近猛的站起来,回头怒视着那个丫鬟:“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陷害我?!”
“我没有!”
丫鬟像是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我来之前问过了,如果不如实说的话廷尉府就会用刑,我不能死,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活......那天晚上,明明就是你把猥鳞甲交给姚朝宗的,让他去收买沈冷,还说再给他几十万两银子,还说如果沈冷答应了的话,姚家崛起复兴就有望了,你还说,水师将来要远征桑国,军功一船一船的等着人去拿,姚家的年轻人只要能进去,将来就能多几个将军回来,那些东西也不是丢了,是你交给姚朝宗让他去卖了换银子的!”
赖成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的自言自语:“意外收获啊,只是这收获也不怎么样。”
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突然之间供述出来这些......这不仅仅是坐实了沈冷收取贿赂的事,也坐实了姚家贿赂沈冷的事。
“你暂且等一下。”
赖成看向韩唤枝,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先问着,我去见见沈冷。”
韩唤枝嗯了一声:“在我书房。”
赖成点头,起身离开。
韩唤枝的书房里,沈冷正在练功,光着膀子,两只手撑着地面,身子已经倒立起来,双臂弯曲身子下沉,双臂伸直身子顶起。
赖成推门进来,看到沈冷的样子楞了一下,然后叹道:“你居然还有闲心。”
沈冷站好了之后伸手拿过来衣服穿上:“该我上去了?”
“不该呢。”
赖成坐下来,看着沈冷的眼睛说道:“坑,又大了。”
他把那个丫鬟供述的事详细和沈冷说了一遍,沈冷也愣了,片刻之后啐了一口:“这特么的,一个坑,还有人要进来同居的?原本我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坑里,现在还要给别人挪挪地方......”
光德楼。
姚美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廷尉府百办卓营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都是你家里人。”
姚美伦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不把姚家人都一起搭进去,就没那么可信。”
卓营问:“就算是你把整个姚家都搭进去了,陛下会信?”
“陛下当然不会信。”
姚美伦笑了笑:“我要的就不是陛下信,我要的是全长安城的百姓信,杀了沈冷多没意思,杀他之前让他身败名裂才有意思。 ”
......
......
【啊......你们总想看些欢快愉悦的东西,写了个坑就不喜欢我了吗?】
【我是能给你们带来愉悦的男人啊。】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交代
第一堂审问就把整个姚家拉了进来,原本觉得胜券在握的姚近也成了阶下囚,他们用谎言把沈冷送进廷尉府,也被谎言送进了廷尉府。
所以也就暂时没有了第二堂审问,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审问临时终止,消息很快送到了肆茅斋。
刚刚搬到肆茅斋的陛下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过多的被沈冷的案子所影响,肆茅斋里满目苍翠,不远处的园子里梨花开的那么好看,满树的雪白。
距离稍稍远一些的山桃树也已经含苞待放,靠近些的地方一片雪白,远些的地方粉红掩映,便是最厉害的丹青大师也勾勒不出如此美妙的画卷。
难得的,老院长愿意出来走走,坐在石墩上看着那满树化开,嘴角带笑,他似乎也没有被沈冷的案子影响很大。
“陛下。”
内阁首辅大学士赖成和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两个人一块到了肆茅斋,见到皇帝后同时俯身施礼。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皇帝看他们两个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又有变故,不然的话这俩也不会突然到肆茅斋来。
“姚府的一个丫鬟招供了一些事,把姚近也拉进去了。”
韩唤枝把刚刚审问出来的事对皇帝说了一遍,皇帝微微一怔:“这打的是什么臭牌?”
老院长也笑了:“本来这手牌他们自以为精妙,其实也是臭牌,现在打成这样就更臭了。”
皇帝道:“一开始朕以为他们是在表态,如果朕继续动他们的话他们也有办法动朕在乎的人,比如沈冷,现在看来,他们自己窝里都不舒坦。”
赖成笑道:“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牌面可打的,现在打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陛下要求过分了些。”
皇帝笑了笑:“最近内外无大事,对桑国开战之前,外事平坦,朕都觉得有些无聊,也想着动一动他们给沈冷凑些军费......可是对手让朕觉得无趣,无趣就不好玩,不好玩朕就想早点结束算了。”
“钱要紧。”
赖成道:“陛下从一开始想动这些人的初衷,一是为了大宁将来安稳,二是为了筹措军费,这些家族的钱汇聚起来绝对够用了,所以看在钱的面子上,陛下还是继续玩下去吧。”
皇帝嗯了一声:“那沈冷就在廷尉府里继续关着吧。”
韩唤枝道:“所以......现在可以动姚家了。”
皇帝点了点头:“对方自己送上来的大礼,收。”
韩唤枝垂首:“臣一会儿就去安排。”
皇帝摇头:“你不行,廷尉府也不行。”
他指了屋子里:“代放舟,去让太子拟旨,拟好之后让朕来过目,用印之后交由禁军去查抄姚家。”
韩唤枝:“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陛下什么陛下?你们廷尉府自己的事都还没有捋清楚,内部的人还没有查干净,抄家的事就让澹台去做吧。”
韩唤枝叹了口气:“这一大口肥肉啊。”
皇帝哼了一声:“廷尉府里的人都查过了?”
韩唤枝垂首道:“臣前日下令紧急把京畿道的廷尉能调的都调回来,距离远的要三四天到,距离近的昨日今日已经了陆续到了,所有长安城里的廷尉全都隔离审查,各地百办留守,抽调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回来,所以过几天人手就该够用。”
老院长道:“你把京畿道的人都调回来了?”
韩唤枝
嗯了一声:“差不多都调回来,所以京畿道的事都暂停了。”
老院长微微皱眉,他看向皇帝,皇帝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行吧,先这么查着。”
他问:“那傻小子怎么样?”
“每日练功,吃饭,睡觉。”
“可有怨言?”
“怨言还是有的,提过一句,说那套铠甲应该给他才对,不然这亏白吃了。”
皇帝楞了一下:“呸,这个傻小子就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
韩唤枝看了看老院长,老院长看了看赖成,赖成看了看皇帝,三个人的表情一模一样......他有什么可担心的,连陛下都不信那些人的,他担心个什么?
皇帝看了看他们三个的表情,哼了一声:“你们这是什么样子?难道朕就不能公正办案?如果真的是证据确凿的话,朕真的就办了他!”
“是是是......”
“对对对......”
“信信信......”
三个人俯身,稍显敷衍。
皇帝:“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赖成:“陛下圣明。”
老院长:“陛下公明。”
韩唤枝:“陛下严明。”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无趣......”
与此同时,京畿道,方城县。
苏小客栈,信王坐在那看完了刚刚收到的信,笑了笑说道:“不出预料,韩唤枝已经对长安城廷尉府里的人起了疑心,他要把京畿道的廷尉都调回长安。”
给他把信带回来的人就是普敖远,他之前赶到长安把信王的书信交给姚美伦,在长安城停留了一天一夜,又带着最新的消息回来了。
“东主,你的意思是?”
普敖远问。
信王道:“京畿道的廷尉大部分都调回去了,韩唤枝在京畿道的眼线和爪牙都没了,所以京畿道这边的事做起来就方便的多。”
他起身走到窗口:“陛下已经让澹台草野做了京畿道甲子营的将军,原来的将军薛城现在赋闲在家,这个人曾经是皇后的亲信,我本以为甲子营在薛城手里是李长泽最后一张底牌,可是......”
普敖远道:“可是薛城就那么下去了,没有一丝波澜,皇帝让澹台草野到了京畿道,薛城连个水花都没有激荡起来就走了,甲子营现在薛城调动不了一兵一卒,所以李长泽的底牌就不是甲子营。”
信王点了点头:“我真的很想知道,杨皇后给她儿子留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底牌必须足够大才行,不然的话怎么和陛下斗?把李长泽的底牌拿过来攥在我自己手里,比在李长泽手里要强得多。”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到底是什么?”
普敖远道:“我去一趟?”
“你要去见薛城?”
信王沉思片刻:“本来我是要亲自去见他的,趁着京畿道的廷尉都调回去了......”
普敖远道:“东主还是不要亲自露面的好,我去见薛城。”
信王嗯了一声:“你去也好,告诉薛城,他守着那底牌没有意义,底牌交给我才能把李长泽推起来,如果他不愿意说的话,那就明确的告诉他,他活着没必要了,这底牌不在我手里也不能在李长泽手里,我用不到,李长泽也别想用。”
普敖远俯身:“我这就去。”
“出去的时候把卓营叫进来。”
“东主要亲自见他?这个人还不可全信,东主直接见他的话......”
普敖远有些担心:“还是交代手下人去见他,我临走之前见他也行。”
信王想了想,摇头:“只需挡住脸面就可,这个人知道的消息不少,如果我不亲自问的话,后面的事就没有把握。”
普敖远俯身:“那我去把他叫进来。”
屋子里有个小小的换衣屏风,信王拉了一把椅子在屏风后边坐下来,不多时普敖远带着卓营从外边进来,看起来卓营有些紧张,脸色都微微发白,他是第一次来见同存会的东主,不紧张才怪。
“拜见东主。”
卓营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很虔诚。
“卓营?”
“东主,是属下。”
“我想知道一件事,最近这两三年来,廷尉府是不是一直都在查薛城?”
“回东主,据属下所知,廷尉府还没有专门针对薛城有过什么行动,韩唤枝曾经要求紧密盯着,但没有接下来的指示,从现在廷尉府得到的消息来看,薛城这个人作风老派,性格刚烈,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钱财上账目清楚,甲子营的军费每一笔都对的上,和地方上的人关系虽然显得亲近了些,但能查到的事都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信王在屏风后边点了点头:“你在廷尉府这两天做的事很好,韩唤枝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你身上,毕竟你没有长安。”
卓营道:“廷尉府里只知道属下刀法还可以,武艺也一般,不知道属下最擅长的是轻功,从方城县半日就可往返长安一趟,而且之前在廷尉府的时候,属下特意留心过,从什么地方可以进去,而且那边的戒备最是松懈。”
“廷尉府后厨有个小门,往外扔垃圾的时候才会把小门打开,那地方几乎没有人看守,所以混进厨房再容易不过,后厨距离治疗司并没有多远,偷出来药也就简单的多了,而且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廷尉府的每一间刑房都有暗道离开,为的是应对突然有人劫狱能把囚犯安全撤走,属下从暗道进去见了姚久儿。”
信王道:“你最近不要再做别的什么事了,如果韩唤枝派人来问你方城县的事,你如实禀告就是,不要遮掩。”
“是。”
“回头想办法去打听一下廷尉府对薛城有没有暗中调查,尽快给我一个消息。”
“是。”
“桌子上有一些银票,你拿走吧。”
“是。”
卓营过去,拿起银票看了一眼,粗粗算起来也应该有一万两以上,在大宁,一万两银子不贪心的话可以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所以心里立刻一喜。
“东主还有什么交代?”
“刚刚本来还想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做,可是......你很重要,我又怕你暴露。”
“东主尽管吩咐,属下小心做事。”
“没有人知道你轻功那么好,我想让你去除掉窦怀楠。”
“窦怀楠不是还有用吗?”
“现在没用了,除掉他。”
“是。”
卓营抬起头看了看屏风后边的黑影:“属下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
“到时候不用来告诉我,窦怀楠一死我会知道的。”
信王摆了摆手:“回去吧。”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黑夜和白天
普敖远垂首问信王:‘窦怀楠这个人真的有必要动吗?他已经没有什么价值,杀了这个人反而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信王看了他一眼:“你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了?不管我要做什么你只是服从即可,不要质疑,你自己答应过的。”
普敖远连忙俯身:“属下知道错了。”
“让卓营去杀窦怀楠自然有我的用意。”
信王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那些东西:“这些东西你都帮我收好,这是这两年来我和同存会的人来往的信件,你要以自己性命来保证能保护好。”
普敖远不解:“可是东主,这些东西不应该是毁了的好吗?一旦落在朝廷手里,东主殿下......”
“不能毁了。”
信王道:“这些信件在我手里,时不时的拿出来让同存会的人都看到,他们就不敢有二心,一旦我都毁了,连要挟他们的东西都没有。”
他看向普敖远:“普叔在的话,我就把东西交给普叔了,普叔不在身边回南疆去照顾王妃,你留下了,我只信得过你。”
普敖远道:“东主放心,这些书信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丢失毁坏,更不会落在别人手里。”
信王嗯了一声:“没有别的事了,你随意出去逛逛吧,替我买回来一些朱钗首饰之类的东西,你知道王妃喜欢什么款式,买好了之后,委托军驿的人送到南疆去。”
普敖远点头道:“属下马上就去。”
信王摆了摆手:“去吧。”
等普敖远走了之后,信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靠坐在窗边看着外边大街上人来人往,眼神逐渐飘忽起来。
他妻子的伤还在不断的恶化,陛下找了药,沈家医馆的人也在找药,可是似乎有些事真的是注定了的,他经常不理解......有的人伤过无数次都可康复,他的妻子只伤了那一次,怎么就救不回来了?
“珞珠。”
信王自言自语的说道:“等我帮你把仇报了,我就回到你身边去,咱们两个就在海边等着那一天到来,我留不下你,我就和你一起走。”
长安城。
韩唤枝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沈冷:“你自己就没有想想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沈冷道:“这个菜确实拌法不对,醋放多了,麻油多了,所以吃起来有些酸腻。”
韩唤枝:“......”
沈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没想,现在能想到的就是......我就住你这,让我去住牢房我就死给你看。”
韩唤枝:“......”
他走到沈冷对面坐下来:“你想了两三天,就想出来赖在我书房不走了?那些人把你按在坑里,难道就这么忍着?”
沈冷放下筷子:“跟你要个人。”
“谁?”
“余满楼。”
“他?”
韩唤枝有些不解:“你找他做什么?”
沈冷把最后一口饭菜吃完,一如既往的盆干碗净,饭碗里没有剩下一粒米,军中出来的人大抵皆是如此,吃完之后的饭碗干净的好像没有盛过饭一样。
“你就把人给我,顺便......”
沈冷指了指外边:“随便选一间刑房,把我关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韩唤枝带着余满楼走到行房门口,韩唤枝看着余满楼说道:“这个人是我们廷尉府刚刚抓进来的,分量很重,因为牵扯进了同存会的案子里,而你又是同存会的人,
现在我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把这个人的案子问清楚,我向陛下给你申请减刑。”
余满楼叹道:“我能不做吗?”
“不做你就从单间里搬出来,我再把你挂回墙上去。”
余满楼看了韩唤枝一眼:“那我能动刑吗?”
韩唤枝想了想,回答:“你......试试吧。”
余满楼笑了笑:“只要韩大人点头就行,别说这刑房里的人还在墙上挂着呢,就算是放开手脚,这个世上我打不了的人有几个?”
他推开门:“等我消息吧。”
说完推门而入。
韩唤枝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房门。
余满楼进来之后回身把门关上,笑了笑说道:“虽然我也是阶下囚,但我好歹特权大一些,今天你落在我手里......怎么说呢,我这段日子也挺无聊的,而且很郁闷,很烦躁,如果一会儿......”
说完这句之后他回头,然后就看到这刑房墙上没有人,这不符合廷尉府的规矩啊,刑房里的人不都得挂在墙上的么?
然后就看到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身上干干净净的端着茶杯坐在那喝茶,看到他回头,那人抬起手指了指墙,余满楼随即迈步过去,自己背靠着墙站好,站的还很直。
“有意思吗?”
他问。
沈冷看了看墙上的锁链,余满楼皱眉:“别太过分。”
沈冷笑了笑,余满楼却笑不出来。
“我刚刚听到你和韩唤枝在外边说话,你说......”
“不,你没听到。”
沈冷:“......”
余满楼道:“别走过场了,你又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不要那么麻烦好不好?”
沈冷:“那好,咱们直接了当一些,你过来坐下说。”
余满楼犹豫了一下,摇头:“我离你远点。”
沈冷道:“实不相瞒咱们两个现在都是阶下囚。”
余满楼:“哈哈哈哈哈.......”
沈冷:“矜持些。”
余满楼道:“噢......我忍忍,国公怎么也进来了?”
沈冷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把自己被陷害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讲的也不快,一边喝茶一边讲,像是漫不经心但是讲的很仔细,余满楼就认认真真的听着,听完了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唔......这坑很大啊。”
沈冷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余满楼道:“你来找我......这个坑是我进来之后很久他们给你挖的,我完全不知情,而且姚家的人我也不熟悉,我们余家在长安城里也没有多少人,如果不是这次有事我也不会来长安,我能帮你什么。”
沈冷道:“以你对同存会的了解,这个陷阱挖的这么好,你猜猜是谁的手笔?”
“不是东主就是姚美伦。”
余满楼回答的很快:“东主有这个手段有这个心思,姚美伦也有,从国公说的来判断,入局的是姚家的人,我倒是更相信这是姚美伦设计的。”
沈冷问:“姚美伦为了害我搭进去她一家?”
“那一家对她并没有什么意义,国公知道的,当初她家被查抄的时候,姚家的人没有伸手。”
沈冷点了点头:“所以,这既是姚美伦要害我的坑,也是姚美伦要发泄怨恨的坑,她还在生气,当年她父亲姚朝原出事之后,徐
少衍进宫求情,陛下的意思是孩子就不追究了,所以姚家就算是把这些孩子都留下陛下也不会过问,可是姚家因为害怕一个都没有留下,如果姚美伦没有被带走的话,她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案子发的时候她已经十来岁,知道记恨了。”
余满楼道:“我知道的大概就这样,东主从不露面,什么事都是交代姚美伦和我们说,如果你能拿下姚美伦,这个案子自然就破了。”
沈冷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哪儿可以找到姚美伦?”
“不知道。”
余满楼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
沈冷道:“以你的了解,你推测一下。”
余满楼仔细想了想:“她不在林妙斋的话,有可能去京畿道找大皇子。”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大概他也想到了这样,同存会的目标其实很明确,只能是辅佐李长泽,这是他们想要夺权的唯一一条路,再无别的选择,可是即便知道这些,陛下都不打算动李长泽,韩唤枝都不好下手。
“这样吧。”
沈冷看着余满楼认真的说道:“我带你出去帮我把案子查清楚,算你有重大立功表现,我看你武功不错,我会和陛下求情,带你去水师将功折罪。”
余满楼:“开玩笑......我是阶下囚,国公也是阶下囚,查案也不可能是国公出去查,如果廷尉府那么好出去......”
他还没说完沈冷已经起身,拉开门朝着外边的韩唤枝说道:“进来聊。”
韩唤枝一直都在门口,其实就没有离开,沈冷问了什么余满楼说了什么他也都听到了,所以他进门之后就长叹一声:“别太过分。”
沈冷:“我得出去查案。”
“你还是罪犯呢。”
“我还得带着他。”
“你们俩都是囚犯。”
“每天晚上我们俩都会回来报备,肯定在这睡。”
“......”
余满楼听着这对话,看了看沈冷有看了看韩唤枝,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在这之前,韩唤枝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不会做出任何破坏规矩的事,一板一眼绝对不会有错,可是他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沈冷正在和韩唤枝说破坏规矩的事。
韩唤枝看着沈冷:“你打算去见姚美伦?”
“最起码找到她,找到她案子也就破了。”
“没那么好找到,她已经不再京畿道了,而且你不能去找她,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
韩唤枝道:“况且还没有到动姚美伦这个人的时候,一旦拿了姚美伦,同存会的所有家族都会变成惊弓之鸟,因为姚美伦知道他们的一切,如果想这样拿下同存会陛下早就拿了,何必等到现在?陛下要的是一刀一刀的割,不是一刀把脑袋剁了。”
“陛下不动同存会,不仅仅是这样吧。”
沈冷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但是当着余满楼却不好直接说出来。
陛下想一点点的动同存会,不仅仅是为了安稳着想,还是因为要把这些人中的一部分给二皇子李长烨留着,太子将来登基,以实据拿下一些家族,敲山震虎。
韩唤枝点头:“你知道就好。”
沈冷:“我也是刚知道的,说正事,我们俩什么时候可以走?”
韩唤枝转身:“你刚才的提议我不答应,白天出去查案晚上回来睡觉,你们太不把廷尉府的规矩当回事了,这种事我若是答应了我怎么继续做廷尉府的都廷尉?”
他迈步出门:“晚上出去查吧,白天回来睡觉。”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晚上要做晚上的事
当夜。
沈冷和余满楼两个人换了衣服准备从廷尉府出来,韩唤枝交代他们从小门走,总不能太明目张胆,到小门的时候里边有两名廷尉守在那,看到沈冷和余满楼过来后,其中一个廷尉看了看天空:“哎呀,看天色是到了突然想撒尿的时候。”
“撒尿这么美好的事不结伴而行对不起良辰美景。”
另一个廷尉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知道吗,根据咱们廷尉府的权威调查结果显示,这个世界最适合结伴而行的事上厕所排在第二位,无论男女,调查表明,大家说走啊上厕所啊的次数多于走啊吃饭去。”
“那第一位是什么?”
“敦伦。”
之前说话的廷尉更加一本正经:“这种事必须结伴才行,不然的话不叫敦伦,叫练手,所以敦伦排在第一位,无论男女,男男,女女,男男女女。”
问他的廷尉道:“你说的太文雅了,在我们老家敦伦有一个更有意思的说法。”
“是什么?”
“崩锅。”
“噫,这个说法很隐晦又好像很直接的样子,咱们收工之后一起去小淮河做排名第一的崩锅大事吧。”
“......”
两个人就好像把沈冷和余满楼当空气了一样,在沈冷他们两个人身边擦肩而过,余满楼看着那两个廷尉走过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妈哒,长学问了。”
沈冷:“我也长学问了。”
余满楼:“崩锅.......这特么都是谁想出来的。”
“我听说你和姚美伦之间......”
沈冷看了看余满楼:“你把她崩了?”
余满楼:“咳咳......庄重些,你是国公爷。”
“唔。”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你也是崩锅届的翘楚啊。”
余满楼:“本地本地,在我们老家我还行,到了长安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刚刚那位廷尉大人说的话我在老家都没有听过,打开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沈冷把门拉开:“打开了,走吧。”
两个人从廷尉府出来后,余满楼深吸一口气:“自由这么美好吗?”
沈冷:“以后好好做人,自由更美好。”
余满楼问:“咱们先去哪儿?”
“我问过韩唤枝,那个丫鬟算是姚近的亲近下人,确实姚近很多身边的事都是她来操持,按理说这样的人不应该背叛姚近才对,韩唤枝特意提过一句,说她在大堂上说......她还有老母亲要赡养,得活下去,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
“所以呢?”
余满楼道:“我们去吓唬她老母亲?”
沈冷叹道:“看来你在你们老家不但是崩锅届的翘楚,这种吓唬老人吓唬孩子的事你也没少干啊。”
余满楼:“这不是突然自由了,有点绷不住了。”
沈冷道:“轮不到咱们现在才去找她母亲,韩唤枝在庭审之后立刻派人去了,不出预料,她母亲已经不见踪迹,廷尉和街坊四邻打探消息,有人看到当天早晨一辆马车把她母亲接走,但不知道接到了什么地方去,廷尉府的人还在查,只要找到她母亲大抵上就能帮她解除后顾之忧,她就可能会翻供。”
余满楼道:“她若是翻了供的话,岂不是连姚近也一起帮了?”
沈冷道:“那没关系,反正姚家都抄了......”
余满楼伸出大拇指:“国公你才是翘楚,你样样都是翘楚。”
他问沈冷:“那现在去哪儿?”
“廷尉府的人已经派人到长安城所有城门处调取了记档,每日城门口进出的人都会有登记,只是太多了,所以要筛查出来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且我怀疑马车根本就没有出城,姚美伦抓了丫鬟的母亲,两个人之间必定会有什么协议,那个丫鬟不像是个笨的,她一定得想办法确定她母亲是安全的才会按照姚美伦的吩咐去做。”
“你的意思是......”
余满楼看着沈冷说道:“一定会有人暗中联络那个丫鬟,那我们出廷尉府干嘛?直接盯着那个丫鬟被关押的地方不就行了吗,还能把廷尉府的内贼揪出来。”
“韩唤枝派人盯着呢。”
沈冷道:“你知道我喜欢找细节的东西,往往不起眼的地方就是关键所在。”
余满楼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不起眼?”
沈冷道:“我特意问过,韩唤枝说那个丫鬟说完供词之后往外看了看,那是廷尉府的大堂,外边自然没有她的人,也不会有人在那个时候给她什么消息,给她什么暗示,所以她看的不是人,确切的说看的不是廷尉府里当时在场的人。”
沈冷他们绕到了廷尉府前边,廷尉府的审讯大堂在前院,从大堂到前院正门差不多有三百步左右的距离,出了正门是一条大街,大街对面是一片门店,门店后边就是民居。
每逢廷尉府审讯要案的时候,不少百姓都会站在房顶上看着,隔着几百步远虽然听不清说什么,可看还是能看到的,这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廷尉府的人也不好干涉。
沈冷指了指对面:“我怀疑,姚美伦如果胆子足够大的话,可能就会把她母亲藏在廷尉府对面,审案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是因为她能在房顶上看到她母亲,几百步远,她眼神足够好的话,差不多可以确认。”
余满楼:“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韩唤枝?让廷尉府的人来查这些事,比你不方便吗?”
沈冷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想在出来转转?”
余满楼想了想也是。
沈冷双脚一点跳上一家民居的院墙,招了招手,余满楼也跟着挑了上来。
沈冷又翻上屋顶,站在那看向廷尉府,廷尉府夜里也是灯火通明,所以看得还算清楚。
其实附近很多廷尉府的暗哨,只不过韩唤枝已经交代过,所以看到是沈冷和余满楼之后这些暗哨都没动。
沈冷问:“你的轻功是不是很好。”
“本地翘楚。”
“那你现在把附近的院子都走一遍,看看哪里比较可疑。”
余满楼道:“那你呢?”
沈冷道:“我在这里统筹调度,坐观全局。”
余满楼:“你调度我一个?有什么可统筹的!”
沈冷:“你去吧,这是逃走的好机会,我都不跟着你,你想走的话应该能脱身。”
余满楼想了想,如果沈冷不跟着他的话这确实是自己逃离廷尉府的最好机会,可是他不敢,也不想,如果他走了的话自己再无回头路,将来被抓到只能是死,如果不走
的话,他活下来,还能给余家留后。
“等着吧。”
余满楼应了一声,转身掠了出去,轻功身法果然很不错。
沈冷就盘膝在屋顶上坐下来,这民居屋顶也不是那么舒服,屋顶是斜坡,铺的是瓦片,坐下来有些硌得慌,他挪着换了个地方,卡着腿骑在屋脊上,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很充实。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余满楼才回来,看起来有些累,在沈冷身边也卡着腿坐下来,看了看沈冷说道:“我听说国公爷和沈家医馆的人很熟悉?”
“怎么了?”
“回头得空国公帮我去沈家医馆问问有没有眼药。”
“你眼睛怎么了?”
“这大晚上的挨家挨户的看,你还问我眼睛怎了,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敦伦,我怕眼睛里起疙瘩。”
沈冷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看了一个多时辰你好像还吃亏了似的,有没有发现?”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就是觉得咱们大宁的百姓晚上的娱乐活动确实还是太匮乏了一些,就两种。”
“哪两种?”
“开灯崩和关灯崩。”
“滚......”
余满楼回头指了指第二排,说其中有一户民居就不太对劲。
“说具体。”
余满楼道:“这个时间,那个院子里亮着灯火的屋子能看到的是两男两女,两个男的在一屋,两个女的在一屋,我出去一个时辰有半个时辰都盯着这个院子,后来其中一个男的睡了,另一个男的到院子里坐着,不多时也有一个女的睡了,另一个女的出来也在院子里坐着,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无多少交谈,还保持着距离。”
沈冷:“你的意思是?”
“两男两女,不是男女一屋也行,男男和女女也正经的很,这个时间段不正常。”
“你特么才不正常。”
沈冷起身:“不过可以去看看。”
余满楼道:“跟着我。”
沈冷:“我轻功不好,下脚落地都很重,所以可能会被人发现。”
余满楼:“那?”
沈冷张开手:“背我。”
余满楼:“爱去不去......”
说完朝着远处掠了出去,沈冷想着这个家伙也就是一般好玩,他要是跟陈冉说背我,陈冉早就问他是包月还是包年了,包年的话还能选择姿势。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那个院子附近,谁都没有说话,从余满楼说的就能分析出来这两男两女确实不正常,显然是在轮换值夜,寻常百姓家里有什么宝贝东西是值得轮换着守夜的。
沈冷到了墙外没有再靠近,他的轻功确实是短板,军中的人武功多大开大合,下手很重,轻功身法和江湖客没法比,但是要单纯的论速度的话也不会输了。
用陈冉的话说,咱们军中人比快什么时候输过,因为这话被七个大汉按住揍了一顿。
余满楼轻飘飘的落在屋顶,回头看了看沈冷,沈冷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意思是我数到三一起进去,余满楼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沈冷一根一根的把手指收回去,那一刻余满楼立刻掠进 了院子里,沈冷没动。
......
......
【看这世上美好,多有人结伴而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他在找我
余满楼跳进院子里之后才醒悟过来被沈冷坑了,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打算进来。
沈冷靠着墙听院子里的动静,等了一会儿后发现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打斗声,沈冷心说别是一进去就被人放翻了吧,余满楼的武艺不俗,可是距离十还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手里有剑的余满楼和手里没有剑的余满楼是两个人,进院子的时候一剑在手,他觉得别说是院子里的人才四个,一打四他不惧,就是沈冷在进来了他一打五也不惧。
事实上,放翻院子里那两个人余满楼确实只用了两息的时间,一剑一个。
他回头看着院墙,心说我看你什么时候跳进来。
砰!
院墙炸开一个大洞,沈冷一拳将院墙打穿迈步进来,余满楼都懵了:“你为什么这么进来?”
沈冷看到他没事,于是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院门砰的一声碎开,沈冷从门外迈步进来:“这次对了吗?”
余满楼想捂上眼睛,心说自己就是被这样一个人打的几乎生活不能自理了。
在沈冷破开院墙的那一刻,屋子里睡觉的那一男一女也冲了出来,男的还算有些气概,朝着女的喊了一声:“你先走。”
然后他迎着余满楼过去,一刀砍落。
那女子持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退走,院子里那两个人的武艺比她还要强一些尚且接不住一剑,就算她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退走报信,况且他们四个只是诱饵罢了。
她不敢往院墙那边去,朝着大门跑,刚跑到院门口,院门炸了。
碎裂的木头打的她满身满脸,还有一些木头碎渣刺破了脸,一瞬间她就觉得眼前一片烟尘昏暗,紧跟着脖领子被人抓着,然后就被拎起来回到院子里。
沈冷拎着那女子回来的时候,余满楼已经把那个男的解决了,三个人都没死,都被余满楼挑断了手筋脚筋,看起来是一剑,可一剑四点头,那几个人连躲都没能躲开。
三个人倒在地上疼的呻吟,沈冷看了看手里那女子满脸是灰尘和木屑,摇了摇头:“为什么我打的这个最丑?”
昏沉沉的女人突然就清醒了不少,恶狠狠的瞪着沈冷。
余满楼:“我现在有一种冲动。”
沈冷撇了撇嘴,把拎着的女人往上提了提:“崩她?”
余满楼:“崩你!”
余满楼忽然一剑朝着沈冷刺过去,剑若寒芒,然后就是一道更大的寒芒出现,流光从沈冷身侧闪耀,那是他拔刀带出来的匹练,当的一声......余满楼的长剑断开,一半飞了出去一半在他手里,可是他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
沈冷叹道:“下次别乱冲动,崩了吧?”
余满楼长长吐出一口气:“能赔我剑吗?”
沈冷:“讲道理吗?你对我动手剑毁了,然后还让我赔你剑,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我。”
余满楼看着手里的断剑:“我这把剑不是凡品。”
沈冷:“我刀前的兵器皆是凡品,我面前的对手皆是凡人。”
余满楼仔细想了想这句话,有那么一点点牛皮。
沈冷把那女子扔在地上:“看着他们。”
说完后迈步朝着正房走过去,正房里还是没有亮起来灯火,可是隐
隐约约的能听到女人不敢大声哭出来的那种声音,像是害怕到了极致。
沈冷伸手推门:“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在他推门出来的那一瞬间,一柄长剑犹如毒蛇般从门缝里刺出来,快的令人咋舌,在门只打开一条缝隙的时候剑就出来了,直奔沈冷胸口。
当的一声。
剑精准的刺在沈冷心口位置,可是却没有刺进去,一声脆响之后长剑被崩断,持剑的人也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沈冷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衣服被刺穿了一个洞,于是他有些恼火。
“金刚不坏之身!”
余满楼的眼睛都直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金刚不坏之身,怪不得你能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怪不得他们说没有人可以杀了你。”
沈冷看白痴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在自己胸口上敲了敲:“护心镜。”
余满楼都懵了:“啊?你穿便装,又不是铠甲,你带什么护心镜?”
沈冷:“你管的着?”
屋子里那人显然也懵着,听沈冷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再看自己手里的断剑,顿时觉得有些不值。
沈冷迈步进门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就想着能算计我算计的这么深的女人,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让我把人找到,这个院子是你们故意挖的坑,不是想杀我就是想杀别人。”
屋子里的黑衣人像是皱了皱眉,然后把手里的断剑朝着沈冷砸过来,沈冷还是没剁,断剑打在他胸膛上又是当的一声,然后掉落在地。
那人把断剑砸过来后转身就跑,朝着后窗疾冲,沈冷心说你砸我,那我也砸你,于是想把黑线刀扔出去,想了想这刀分量轻了点,所以把重刀扔了出去。
黑线刀才四十多斤,重刀一百多斤。
砰地一声,那人后背被砸中,往前一扑又撞在墙上,折断门牙两颗,咬了舌头,嘴里立刻就喷出来一股血,人软软的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下把余满楼又看懵了。
沈冷过去把人翻过来,那人嘴里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血,脊椎骨应该都被砸碎了,看着一口气比一口气弱。
沈冷道:“没有什么战斗经验。”
余满楼找东西把院子里的人都捆起来,走到沈冷身边问:“为什么你说他没有战斗经验?这个人出手的时机还有力度都绝对一流,是杀手之中的强者,如果你没有护心镜的话你已经死了。”
沈冷道:“没有护心镜我也死不了,我只是懒得躲,你并不知道平时拿我练剑的人有多可怕,况且有战斗经验的人,一般都要带护心镜。”
余满楼道:“你砸的是他后背啊,就算带护心镜有什么用?”
沈冷道:“所以说他战斗经验不足,足的话不但要带护心镜,还要带护后心镜。”
余满楼:“谁没事前后都带铁板!”
沈冷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啊。”
他用刀敲了敲自己后背,也是当当的。
余满楼:“你......为什么如此怕死。”
沈冷:“我有钱,有地位,长得还帅,儿女双全,妻子是天下第一美女,为什么我不能怕死?”
余满楼觉得这话他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反驳。
“她猜到了我们的想法,大概也是临时决定把丫鬟的母亲转移走的。”
沈冷点亮了屋子里的灯烛之后发现炕上有老人的东西,几件衣服还没有来得及带走,还有一根拐杖,所以沈冷猜着姚美伦把老人带走的时候有些仓促。
“姚美伦当时也在这。”
沈冷沉默片刻后说道:“在庭审的时候那个丫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姚美伦在房顶上看到了,所以她把老人转移走,丫鬟其实不用那么急着转身,庭审结束之后她出门就能看到母亲在那,只是她心急,所以姚美伦猜到了这里可能会被发现,于是在这留了杀手。”
余满楼嗯了一声,伸手在沈冷背后敲了敲,当当当的声音很沉闷,他不死心,在沈冷身后敲了个遍,然后就懵了:“你这是护心镜?你这是穿了一整圈的铁板吧。”
他又低头看了看沈冷地上那把重刀,伸手想捡起来,第一次居然没能拿动,他当然不是没有拿起百十斤东西的力气,而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一把刀居然能这么重。
“你带着两把刀,一百多斤有了,你还穿着那么厚的铁甲,大几十斤也有了,负重两百多斤出门,你累不累?”
沈冷把裤腿拉起来给余满楼看了看:“腿上也有一圈。”
余满楼:“......”
他犹豫了一下后问道:“那你穿铁裤衩了吗?”
沈冷:“技术上不成熟,上厕所比较麻烦,而且我器大,尺寸不好定。”
余满楼:“你就是个怪物.......”
沈冷叹道:“你不会了解的,茶爷那么好看,我怎么能出事?”
不多时,廷尉府的人赶到将院子里那四个人带了回去,余满楼问沈冷:“现在去哪儿?”
沈冷道:“慢了一步,姚美伦已经把老人带走了,今夜是不可能再有线索找到,回去问问被抓的那四个人知道不知道。”
余满楼道:“留下的都是死士,估计着什么都不知道,我还算了解姚美伦,那个女人......心如蛇蝎。”
沈冷点了点头:“但她绝对不会出城,而且她还是会想办法让丫鬟知道她母亲活着,除非是破罐子破摔,之前的谋划都不要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也许她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
余满楼吓了一跳:“如果她真的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我算是暴露了。”
沈冷:“你怕她?”
余满楼摇头:“不是怕,我暴露了,我父亲也会有危险。”
沈冷道:“你父亲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余满楼道:“我被抓之后父亲肯定藏了起来,不会回老家,也不会留在长安城,我想不到他能去哪儿。”
就在距离这不到一里远的地方,在一座木楼的楼顶,姚美伦放下千里眼,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韩唤枝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把人随便放出来......让人把那个臭丫鬟的母亲杀了,尸体随便埋在什么地方,或者沉进井里。”
她转身离开:“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不管我设计的多精巧,不管多完美,皇帝不会动沈冷这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我以为我找到除掉沈冷的方法,原来只是个笑话。”
手下人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就索性直接一些吧。”
姚美伦从木楼上飘身而下:“他不是在找我吗,那就直接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起手三式
廷尉府刑房,沈冷把外面的长衫脱下来,然后把里边的铁板往下摘,余满楼就那么看着他,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沈冷身上的东西不只是他知道的那些,多的令人发指,也令他目瞪狗呆。
沈冷上半身的护具更像是一个厚重的套头铁坎肩,厚度足有一指,这样的铁板别说羽箭,就算是重弩都未必轰的穿。
当沈冷把铁坎肩摘下来后余满楼的眼睛就瞪圆了,他里边居然还有一副软甲。
沈冷把东西都摘下来后看了余满楼一眼:“我要脱裤子了,你还看?”
余满楼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穿没穿铁裤衩。”
沈冷又不害羞,况且他的护具是穿在秋裤外边的,把长裤脱了,秋裤外边两腿上都有一根一根的铁条,大概两指宽一指厚,用麻绳串联在一起,大腿上有小腿上也有。
余满楼:“怪物。”
沈冷耸了耸肩膀,都摘下来后浑身轻松了不少,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只是不懂我的生活。”
余满楼一怔。
一个什么样人生的人,才会佩戴这么多护具。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没有戴什么护具,觉得自己本事可大了。”
沈冷坐下来喝了口茶:“我运气好没有死,可是我的同伴一个一个的倒在我面前,这套护具就是我在不断筹钱想给水师士兵们搞的东西,当然没有这么厚重,他们的体力支撑不了,但是在关键时候保命就足够了。”
沈冷问:“你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吗?”
余满楼摇头:“还没有。”
沈冷道:“我失去过......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他们,也不想让他们失去我。”
他看了余满楼一眼:“你也不像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同存会的人混在一起。”
“有的选吗?”
余满楼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像是愣了神,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道:“每个人都不自由。”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有太多约束,这些约束有的脚叫道礼法,有的叫忠诚,有的叫家族至重,有的叫这些是你该做的......”
他苦笑:“我被太多这样的约束勒紧了,就好像头顶上戴着一个紧箍,从小时候开始,如果我没有按照老一辈的想法去做,他们就会在我耳边念紧箍咒,我头顶的金箍就会收紧啊收紧啊,勒的我痛不欲生。”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背不起大逆不道四个字。”
沈冷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年轻人身上背负着太多的大逆不道,各种各样,你违抗家里是大逆不道,你对抗朝廷也是大逆不道,就连你想自己做个选择都是大逆不道。”
“人都一样。”
余满楼看向沈冷:“当理和情同时摆在你面前,你是选择理还是选择情。”
沈冷沉默。
余满楼摇了摇头:“所以我刚被抓进廷尉府的时候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觉得这样最好,我死了也好,这人间没什么值得。”
沈冷道:“以后你会觉得人间值得,回头得空了我给你介绍几个有意思的人认识一下,和他们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变成什么样的人?”
沈冷回答:“你会发现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特别有意思。”
余满楼:“啐!”
沈冷:“看你的表情大概猜到你思想很肮
脏,龌龊!”
余满楼:“!!!”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推门而入:“你们带回来的那四个人撂了,但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四个只是死士,完全不知道姚美伦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个丫鬟的母亲被转移去了什么地方。”
韩唤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你们是打算休息了还是继续出去转转?”
余满楼沉默片刻,抬起头认真的问韩唤枝:“我明天可以出长安吗?”
“嗯?”
韩唤枝一怔:“出长安只能白天出去,你想做什么?”
“找我父亲。”
余满楼带着些恳求的说道:“我被廷尉府抓了之后我父亲肯定藏了起来,今夜出去,姚美伦可能发现我了,之前我被关着她还觉得我应该不会有太大威胁,毕竟我父亲还在外边,可她今天如果真的看到我了......”
余满楼忽然站起来,沉默片刻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代表余家认罪了,只求能保住我父亲一命。”
韩唤枝:“我听闻......你父亲待你并不好,从小打骂,极为严苛,他待你母亲也不好,你母亲去世和他有直接关系,我说的直白些,你母亲可能就是他气死的。”
余满楼低下头:“毕竟......是我父亲,我保他一命,自此两不相欠。”
韩唤枝看向沈冷,沈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压力不在他这,他不方便表态,余满楼是廷尉府的重犯,如果韩唤枝把人放出去的话,陛下责问问不到沈冷,只能问韩唤枝,所以沈冷没资格替韩唤枝做主。
“去吧。”
韩唤枝道:“陛下说姚家的案子押后三天再审,你们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必须回来。”
沈冷:“不好,你再想想。”
韩唤枝摇头:“我点头的。”
他看向余满楼认真的说道:“我只能答应你,你去找你的父亲,三天之内找不到也得回来,就算是找到了我也不可能给他免罪,我没有那个权力,但我会把你的态度告诉陛下。”
余满楼再次叩首:“多谢韩大人。”
韩唤枝伸手把他扶起来:“我之所以刚才答应你了,是因为我想到了两件事,第一......余家的所有藏匿财产你也要交出来,这笔钱用于东疆海战,陛下那边我可以帮你多说几句话,我之前没有和你提过,是希望你自己提出来,但你一直没说。”
“第二,你的事办完之后跟沈冷去东疆吧,用你的命换你在乎的人的命,这应该还算公平。”
“好。”
余满楼站起来:“用我的命,换我在乎的人的命......至于余家隐匿的财产我没说,是因为我不知情......父亲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他只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对我,从来都是该做的去做,不该问的别问,他不让我做的都是不该做的,他不说的都是我不该问的。”
韩唤枝叹了口气:“你去吧。”
与此同时,京畿道。
窦怀楠坐在书房里写奏折,已经写了三份,三份都撕了又重新写,李长泽虽然表现出对他的拉拢之意,但根本没有具体提到过什么,所以窦怀楠现在查不清楚李长泽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于是已经沉不住气的他想请旨......
既然李长泽已经暂时冷淡了他,那他就自己靠过去,陛下担心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功勋旧族,因为陛下早有对策,那些家族陛下不会一锅端而是一家一家的查办,让对手一下一下的疼
而不是一刀毙命。
陛下担心的是杨皇后最后的手段,那可能是对大宁影响最大的隐患,窦怀楠一开始也觉得这底牌就是甲子营将军薛城,可是澹台草野来了之后薛城低调的回了家,每日喂鱼养鸟,种菜种花,看起来是真的准备好过退居的日子。
澹台草野也已经完成了对甲子营的改造,如今调动诸军的将军都是澹台草野的人,薛城的手无法再伸进甲子营,所以这就说明杨皇后的底牌不是甲子营。
但窦怀楠坚信,薛城就是关键,薛城一定知道内情。
所以窦怀楠准备写奏折请旨去接近薛城,可是这份奏折他不知道该怎么写,陛下是不会答应的吧。
就在这时候窦怀楠感觉到屋子里的灯烛晃动了一下,烛火摇曳,他抬起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竟是开了,他记得关了的。
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院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他把窗户关好准备回去继续写,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愣在那,紧跟着毛孔都炸开了。
书桌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正拿着他写了一半的奏折在看,那人似乎看的很有兴致,看完之后把奏折放回桌子上,笑了笑道:“窦大人果然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也果然是陛下安排在京畿道的一颗棋子,你居然想去接近薛城?这么危险的事,你应该知道靠近必死。”
窦怀楠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是薛城的人?”
“我不是。”
黑衣人的视线离开奏折落在窦怀楠脸上,他笑着说道:“窦大人,你这奏折写的不好,我一会儿会帮你改改,我会把奏折变成一份遗书。”
窦怀楠又问:“那你是李长泽的人?”
黑衣人耸了耸肩膀:“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拿钱办事,窦大人的人头格外值钱,一万两。”
窦怀楠叹道:“那是不值钱了,原来值三万两。”
黑衣人将刀抽出来:“你是在替我可惜没赶上对的时候杀你?”
窦怀楠摇头:“我是在替你可惜拿了这么少的钱来送命时机不对。”
“哈哈哈哈......”
黑衣人道:“窦大人有自信杀了我?”
窦怀楠亮出来一个起手式:“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武艺,你是第一个。”
黑衣人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窦怀楠居然如此淡定而且看起来真的像是武艺不俗的样子,这个起手式亮的有模有样。
“希望你能自保。”
黑衣人上前一步,窦怀楠后退一步:“你且等一下,我的起手式一共三式,起手式如果打不完后边的我用不出来,你等我亮出第二式。”
窦怀楠又后退一步:“第二式......可以谈钱吗?有人出一万两杀我,我加价二百两,你别杀我,这样你不用杀人了,还能拿到一万零二百两,是不是超值?”
黑衣人暴怒:“耍我?!”
砰地一声,黑衣人后背中了一击向前扑倒。
叶流云缓缓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看黑衣人:“你应该等他亮完第三式的。”
窦怀楠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你也真沉得住气。”
叶流云道:“我也想看看你的第三式是什么。”
窦怀楠清了清嗓子:“这确实是我的独门绝技,第三式从没有给人看过,你不要告诉别人。”
叶流云点了点头:“你来。”
窦怀楠再次清了清嗓子:“第三式......好汉饶命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行动代号
韩唤枝离开之后,余满楼靠着窗口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也知道这一次自己选对了,没有任何人再能左右他。
“感觉还行。”
余满楼看了看沈冷:“第一次自己拿主意,家族那么大的主意,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习惯了服从,第一次自己做主会有些别扭。”
沈冷笑了笑:“其实感觉不太好,别撑着。”
余满楼沉默下来。
“人生总会面临很多选择,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重要,最起码现在我证明自己重要了,也有了这样一个决定命运的决定不是别人为我做的,以往我要做的每一件事要学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们决定的,还要说是为我好。”
余满楼低着头说道:“我自己都体会不到的为我好,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为我好了。”
沈冷道:“也不都是坏事,最起码你还有一身本事。”
余满楼:“别闹了,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一剑荡平江湖,我手里的剑就是决定,剑下有生死,皆在一念间,那是我唯一认为自己足够有分量的时候,后来到了长安遇到一个残疾人,少了一只手,但我打不过他。”
他看了看沈冷:“然后遇到了你。”
沈冷:“不用因为打不过我而感到沮丧,毕竟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谁打得过我了。”
余满楼道:“那,孟长安呢?”
沈冷想了想,摇头:“他也不行。”
余满楼撇嘴:“天下无敌?”
沈冷道:“不至于,这个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谁敢说自己天下无敌,上一个说自己天下无敌的人叫心奉月,死的可惨了,所以虽然我天下无敌了但我不能说。”
余满楼笑了笑道:“明天开始你陪我去找我爹,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
沈冷道:“别说以后,以后远着呢,不过这事还算好玩,不然的话我也不陪你去,我从军之后办过很多事,没有失败过,所以你应该开心起来才对。”
“就当是我已经从军了。”
余满楼站直了身子:“我现在就是你的兵了,大将军,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执行你的军令。”
沈冷点了点头:“咱们的任务得有个名字才行。”
余满楼:“这个事还得有名字吗?”
沈冷:“这是多大的事啊,找爹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找爹更重要的事吗?所以我们这个任务的名字叫爸爸去哪儿了。”
余满楼:“爸爸去哪儿了?”
沈冷:“你把最后一个字去掉。”
“爸爸去哪儿?”
“爸爸带你找你爸爸。”
“.......”
“你要是不是大将军,你应该没少挨揍吧。”
“我是大将军啊,况且也没几个人打得过我。”
沈冷拍了拍余满楼的肩膀:“你还不是很了解我,很了解我之后你就会明白,我这个人,占便宜一般都不白占,以后你就懂了。”
他往外走:“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我陪你出长安。”
他回头看了余满楼一眼:“士兵,重复一下我们明天任务的代号是什么!”
余满楼想了想刚才已经吃亏了,所以立刻回答道:“爸爸在这呢。”
沈冷:“学坏了......”
余满楼哈哈大笑:“我要睡觉了,你去干吗?”
“睡觉。”
沈冷转身往回走,余满楼一怔:“你现在不也是囚徒吗?你还是住我这吧,好歹我这是单间。”
沈冷:“我那个是套房,韩唤枝的。”
余满楼:“......”
沈冷道:“不然为什么级别是你爸爸?”
余满楼:“......”
第二天一早沈冷和余满楼又从廷尉府后边那个小门出去,他俩走到门口的时候巧的是又是上次夜里那俩当值的廷尉,看到沈冷和余满楼之后这俩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问:“上次你说的那个排名第二的事是什么来着?”
“啊......”
那廷尉反应了一下,低着头:“蹲......”
另一个廷尉楞了一下:“敦伦不是第一吗?第二是上厕所啊。”
廷尉:“蹲坑。”
另一个廷尉:“一起......”
他俩路过沈冷身边的时候,沈冷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在他们肩膀上拍了拍:“难为你们了。”
其中一个廷尉叹了口气:“国公爷,现在有个准行吗,就为了躲你们俩,我们俩都申请把夜班调换到白班了,国公爷你们怎么又白天出去了?”
沈冷:“都是为了配合你们。”
廷尉:“......”
沈冷笑道:“去吧,上厕所去吧,不要憋着,憋着难受。”
“是是是,尊国公爷之命。”
两个廷尉连忙往前边走,沈冷站在后边又喊了一声:“带纸了吗?”
那两个人同时踉跄了一下。
沈冷从袖口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团草纸:“我这有。”
余满楼抬起手捂住了脸。
两个人出了廷尉府之后沈冷问余满楼:“你身上有钱吗?”
余满楼把钱袋子摘下来:“有,之前被抓的时候钱袋子被没收了,这次出门韩大人特意吩咐人给我送回来了。”
沈冷点了点头:“真好,去雇辆车,早饭还没吃,顺便买回来几个包子。”
余满楼:“好嘞。”
说完颠颠儿的去买了,倒是很麻利,不多时就雇了一辆车回来,还拎着一兜子热气腾腾的包子,看着就贼有食欲,沈冷满意的点了点头:“办事效率还不错。”
余满楼:“放心吧,今天早晨肯定让国公爷满意。”
沈冷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看向余满楼问道:“今天早晨是什么意思?”
余满楼把钱袋子举起来晃了晃:“没想到吧,哈哈哈哈,我的钱就够雇车买包子的,连午饭钱都没有了!”
沈冷:“......”
马车上,沈冷问余满楼:“你说你不知道你父亲藏身在什么地方,但你想出城去京畿道,就说明你还是有目标的,咱们去哪儿?”
“我父亲曾经说过,面对什么事就要有什么考虑,如果有人想要杀你,你就
要去想怎么才能不被杀,如果有人想要抓你,你就要考虑怎么不被抓。”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
“不是。”
余满楼道:“我父亲的思维很......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和我说,如果一个人想杀你,你就去想怎么才能不被杀,我回答说躲起来,他说不对,他说你可以买通那个杀手,但凡是拿钱办事的,都可以买,别人给他一百两,你就给他五百两,别人给他一万两,你就给他五万两。”
余满楼继续说道:“他又问我如果别人想抓我怎么办,我想了想,那就买通抓我的人,我父亲摇头说不对,他说,想杀我的人是拿钱办事的人,好买通,想抓我的人不一定是拿钱办事的人,也可能是执法办事,既然是执法,就不一定能收买。”
他看了沈冷一眼:“我问父亲,那该如何办?我父亲说,躲起来。”
沈冷把这些话理了理,摇头:“最后这句还是废话。”
余满楼叹了口气:“一会儿到了地方,如果我猜对了,你就知道我父亲说的躲起来和你认为的躲起来,不是一回事。”
沈冷再问,余满楼坚持不说了。
与此同时,京畿道。
叶流云吃完了早饭回到正屋,看了一眼被绑在柱子上的那个黑衣人,这家伙嘴巴倒是很硬,到现在也没说出什么,叶流云也不急,毕竟有的是时间。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能知道你什么身份。”
叶流云在黑衣人对面坐下来,指了指黑衣人的靴子:“下次出门的时候注意一下,那是廷尉府的靴子,虽然没有明显的标识,可是我对廷尉府太熟悉,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人眼神变了变。
叶流云:“还是不想说?你应该知道,跟我说比跟韩唤枝说要轻松一些,韩唤枝的手段你很清楚才对。”
那人又看了看叶流云一眼,眼神里已经流露出来一些惧意,廷尉府的人当然知道韩唤枝有多可怕,他不需要仔细去想就能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眼神都已经害怕了,可还撑着不说。”
叶流云笑了笑道:“敬你是一条汉子。”
那人眼神又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很为难的样子,人的眼睛真的是很传神,有些时候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的为难纠结,欲言又止,并不是非得说出来什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明白。
“欲言又止?”
叶流云摇头:“这里没有别人,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亲自把你送回长安交给韩唤枝,并且以我的身份来做担保他不会对你太过严苛,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想直接死?你不说的话是不可能直接死的。”
那人的眼神更加纠结起来,而且还出现了几分乞求的意思,叶流云看着那双眼睛,心说这个人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在担心什么?
就在这时候窦怀楠从外边进来,看了叶流云一眼又看了看那个黑衣人,他问叶流云:“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是廷尉府的人,不用他说我也能看出来,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他的眼神明显已经像是要招供的样子,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窦怀楠:“昨天夜里你把他下巴摘了,挂回去了吗?”
叶流云:“噫!”
他看了看那黑衣人,黑衣人看着他,眼神有些委屈。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是谁?
叶流云昨日擒下黑衣人之后就把人身上搜了一遍,绑好了又怕他咬掉自己舌头,所以连下巴也摘了,他是真忘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叶流云叹了口气:“主要是我不专业。”
他过去把黑衣人的绳子解开,拉着人到了桌子边上:“你既然是廷尉府的人当然会写字,所以现在你自己来写,什么身份,受谁指派,为什么要杀窦怀楠,所有的事前后经过全都写清楚。”
黑衣人连忙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的纸笔,犹豫片刻之后把毛笔拿起来,他回头看了叶流云一眼,突然之间将笔杆折断,剩下的半截朝着自己脖子狠狠的戳了进去。
叶流云让他写而非说,一是担心他咬舌,二是有笔录证据更直接,他当然也做了防范所以一直站在黑衣人身边,可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凶悍。
而且会做戏。
黑衣人之前眼神里都是惧意和乞求之色,显然是已经怕了的,而且也已经准备招供,然而在笔拿到手里的那一瞬间就自杀,这么狠的事寻常人哪里做的出来。
好在叶流云也不是寻常人,在那半截笔杆戳进黑衣人脖子的瞬间叶流云一把将他的手攥住,笔杆扎进去了一些,可没有太深。
脖子被刺破了一个血洞,好在不是动脉位置,不然的话就算是叶流云及时把笔杆拉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动脉一破,神仙也救不了。
“看来你还是喜欢廷尉府的手段,不喜欢我这般温和,那我成全你,回头尽快把你交给韩唤枝。”
叶流云一掌切在黑衣人后颈,黑衣人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趴倒在桌子上,叶流云取了伤药出来给那家伙敷上,然后又用纱布包扎好。
窦怀楠在旁边看着:“打算怎么办?”
叶流云递给窦怀楠一个小型烟花似的东西:“拿着这个到院子里,这是廷尉府独特的联络方式,他们看到信号之后就会派人来。”
窦怀楠道:“这个人既然是廷尉府的,那说不定就有他的同党在四周准备接应,我现在给廷尉府发信号传讯,来的岂不是他的同党?”
窦怀楠道:“你还不了解廷尉府的可怕......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廷尉府也不例外,那么庞大的一个衙门,你指望着一个坏人没有怎么可能,况且人心那么贪,并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不会被收买。”
“可是廷尉府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对外,还有对内,廷尉府里的人就算有人被收买了,也绝对不敢告诉另外一个廷尉,哪怕平日里关系再好也不敢,一旦说了,谁敢保证会不会举报上去?”
叶流云道:“这个人虽然是廷尉府的人,可他不可能有那么多同党,换做别的衙门我信,但换做廷尉府我不信。”
窦怀楠道:“为什么?”
“军中有稽查队,廷尉府有个除了韩唤枝一人之外谁也不了解的稽查司,表面上看,廷尉府一共有四司,廷尉司,武备司,治疗司,后勤司,可实际上还有一个稽查司。”
“稽查司的人可能是你看到的随便一个廷尉,也许是百办也许是普通廷尉,名单只在韩唤枝一人手里,到底有多少人也只
有他一人知道,每一名廷尉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好友是不是稽查司的人,所以没人敢把自己被收买了的事告诉别人。”
窦怀楠一怔:“如此恐怖,如此残酷,廷尉府的职权又那么大。”
“所以廷尉选人,大部分是从军中选来的,而且大部分是从边军中抽调。”
叶流云道:“如果管控不好这么恐怖残酷的一个衙门,朝廷就会出大乱子,正因为这样外边的人才会说,都廷尉的人选,必须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
叶流云继续说道:“所以,哪怕韩唤枝不在廷尉府那段时间,也对廷尉府内部的事了如指掌,稽查司的消息还是会源源不断的送到他手里。”
叶流云看了窦怀楠一眼:“陛下把廷尉府交给韩唤枝,不是随随便便选的人。”
窦怀楠嗯了一声,可越仔细想越是可怕,廷尉府在韩唤枝手里自然没问题,可有一天韩唤枝退下去之后,新的都廷尉岂不是要对廷尉府来一遍清洗?新的都廷尉是不可能用韩唤枝的旧人,尤其是稽查司的人。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叶流云道:“廷尉府的职权扩充,是陛下来长安之后面对非常局面采取的非常手段,以后廷尉府肯定会削减职权,而且都廷尉的人选,陛下也会仔细斟酌。”
窦怀楠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信号,转身往外走:“那我去发信号。”
叶流云点了点头:“我们只需尽快把人秘密送回长安交给韩唤枝就好。”
窦怀楠拿着信号到了外边,仔细看了看,这信号中间部分有一根拉绳,应该是一拉这个拉绳就会有信号打上半空,于是他伸手一拉,抬起头往天空上看。
砰!
信号在窦怀楠脚下炸了,鞋都烧黑了。
叶流云迈步出来,看了看站在一股烟雾之中的窦怀楠,沉默片刻后伸出大拇指:“你是为数不多的能让我刮目相看的人。”
窦怀楠叹了口气:“这东西设计不合理,拉绳在下边不好吗,为什么设计到了中间?”
他那张脸,黑的呀,一言难尽。
窦怀楠问叶流云:“还有吗?”
叶流云摇头:“没了,我带那么多干嘛。”
窦怀楠:“那怎么办?”
叶流云举头望苍穹:“沈冷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他看了窦怀楠一眼:“好歹你也是个官儿,去派人吧,派人去廷尉府分衙,让他们尽快调遣人手过来,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能信的还是廷尉府的人。”
窦怀楠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人。
就在这时候叶流云却低呼了一声,因为他看到屋子里那个黑衣人背后插着一把刀,正中后心。
他只是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就这么短的时间屋子里就进来了人一刀杀了那个黑衣人,如果不是杀手能够利用的时间有限,怕是连人都带走了。
昨夜里没有来人,此时来了人,说明杀那个黑衣人的人和黑衣人不是一块来的,也许是因为等了一夜没见到黑衣人回去,他的同伙这才赶来。
窦怀楠
急匆匆跑进来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叶大人,你不是说这个廷尉府的人不可能有同党吗?”
“是啊......”
叶流云长长吐出一口气:“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
后窗开着,杀了黑衣人的人已经退走,叶流云到窗口往外看了看,已经不见人影,院子四周其实还有窦怀楠的手下人在,只是武艺确实不怎么出彩,被高手避开不难。
“尸体不能再出事了。”
叶流云在尸体旁边坐下来:“我终究不是韩唤枝,不然的话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第二日,京畿道,安城。
京畿道甲子营将军薛城退下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安城并不是什么大城也所以也就不算繁华,这只是京畿道一百多个县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他之所以留居此地是因为他妻子是安城县人。
或许是因为受不了他退居之事的打击,妻子一病不起,薛城索性就带着她返回故里,这里有一座不算大的宅子,因为没有张扬过,所以一条街上的邻居都还不知道这位新搬来没多久的老人曾经是显赫的将军。
甲子营拱卫京畿重地,甲子营将军的军职都比别的战兵将军要高一级,甲子营的兵力也比别的战兵多不少,薛城在甲子营多年,对京畿道的影响力可想而知,然而到了这个小县城之后,过着没有人认识他的日子,似乎还很舒心。
院子里,薛城抬头看了看飞过的燕子怔怔出神,燕子已经飞走,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半空。
安城距离窦怀楠所在的地方不过一百多里,所以窦怀楠才会想请旨以探望薛城的名义过来接近。
门外有两个年轻人迈步进来,见了薛城之后俯身一拜:“将军。”
薛城点了点头:“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要紧事不要随便来我这,扰了我的清净。”
其中一个年轻人俯身道:“出了些事,所以立刻来向将军汇报,有刺客要杀窦怀楠,没想到叶流云在窦怀楠府里,刺客被生擒,我们的人发现之后,找机会把刺客除掉了。”
薛城眉头一皱:“谁打的这么混蛋的一手牌?好端端的没事去动什么窦怀楠,那个人明显是陛下安排在京畿道的人,一出苦情戏还没唱完呢,唱完了之后陛下自然还会重用他,动了他,陛下会把京畿道翻个遍。”
他看向之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穷奇,你知道那刺客的身份吗?”
薛城手下有十三个义子,但都不是军中人,军中也几乎有人知道这十三个人的存在,这十三个人分管着薛城暗中的势力。
这十三个人的名字都是薛城取的,引自一部古书之中的上古凶兽,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穷奇,一个叫白泽。
穷奇道:“看起来像是廷尉府的人,我怀疑可能是京畿道方城县廷尉府分衙百办卓营。”
“嗯?”
薛城脸色再次变了变:“卓营这样的人去杀窦怀楠?如果真的是他,我更想知道是谁下的命令,这样做,不是直接把廷尉府里我们的人暴露出来了吗?这样的昏招,谁想出来的!”
片刻之后薛城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们之中......出问题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玩的开心
薛城这个人,能在京畿道甲子营将军的位子上坐那么久,而且还是陛下从西蜀道云霄城来到长安之后才调任到了甲子营,其实足可见陛下当初对他的信任。
然而就像叶流云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
不管是官场还是职场,不管是民间还是庙堂,都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
薛城当初被陛下从别的地方调到京畿道任将军之前,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个只有四品军职的人,一跃成为甲子营从二品将军,这是他当年想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在陛下初到长安的那个时期,对于很多人来说,奇迹就在眼前,没准落在谁身上。
陛下要动刀,当时的十九卫战兵将军都要动,第一个动的必然就是甲子营,薛城无根无基才是陛下看中的,到甲子营的第一天薛城就砍了两个对他不敬的人,甲子营中几位将军想设计杀了他,结果没两天陛下带着禁军到了京畿道给薛城撑腰,当着所有人的面陛下说,如果薛城不明不白的死了,甲子营里的人他会一个一个的一查到底。
自此之后,薛城在甲子营站稳脚跟,两年之内协助陛下把甲子营里掌兵的将军全都换了,可凡事皆有利弊,薛城牢牢的抓住了甲子营帮助陛下在长安稳住朝局,过了几年之后,参奏薛城的奏折雪片一样多,说他跋扈的,说他刚愎自用的,说他不顾军纪军法的。
原本陛下是打算把他调任到边军去,在边军干几年之后提拔起来,就算不能接任大将军,也能调回内阁位次辅。
正因为参奏的人太多而且确实查实了不少事,所以陛下就没有动他,一直让他留任甲子营将军。
弊端就在于此,他在甲子营的时间太久,掌控太严,虽然现在澹台草野接任甲子营将军,甲子营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然而谁敢保证薛城没有藏起来什么?
安城县。
薛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穷奇,你尽快赶回去查清楚被杀的人是不是方城县百办卓营,如果是的话,把咱们下手的人也除掉,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说完之后又摇头:“算了,咱们的人不要动,一动反而容易暴露,我们的人再暴露出来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我这个人,一辈子最信奉的两个字就是恩义,当年......”
他看了看那两个年轻人:“当年陛下要查我,是皇后提前派人通知,我才能把那些事都摆平,韩唤枝带着廷尉府的人来,查来查去,查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皇后救我,当年我就会被陛下满门抄斩。”
说完这句话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皇后娘娘临终之前还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亲笔信,是托孤......”
穷奇和白泽俯身道:“将军想做什么,我们就陪着将军做什么,将军最讲恩义,而没有将军就没有我们,所以将军只管下令,我们必然全力以赴。”
“这就是我为难的地方。”
薛城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皇后待我有恩,陛下待我的恩义也重,当年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人,是陛下对我信任,把我调到京畿道任职,陛下还亲来甲子营为我撑腰,没有陛下的赏识重用也就没有我薛城的后来。”
他再次叹息一声:“一边是恩义,一边也是恩义。”
许久之后,薛城起身:“看起来同
存会内部出了问题,我一直都信不过同存会那些人,一群乌合之众,要兵没兵要权没权,空有一些臭钱人却是一盘散沙能起什么作用,陛下分而化之他们一个都扛不住,这些人暗地里自己还在勾心斗角,指望着他们能成大事?”
他语气严肃起来:“当初我就和太子殿下说,不要太过信任同存会的人,他们可以背叛陛下也可以背叛太子殿下,而且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现在看来有人已经偏向到陛下那边了。”
“查。”
薛城道:“陛下不是想查同存会吗?比陛下动作快一些,前些日子和我来往密切的是余家的人,先把他们都除掉,余公藏在什么地方,给我翻出来。”
“是!”
穷奇和白泽同时俯身:“马上去办。”
与此同时,京畿道的一条官道上,沈冷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余满楼赶着马车,鞭子摔的啪啪响,看起来比昨夜里轻松了不少,韩唤枝既然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尽力,他虽然不了解韩唤枝,但他确定韩唤枝这样的人不会言而无信。
如果比姚美伦的人更早一些找到他父亲,余家虽然会出事,但父亲能保下来就已经足够了。
“大将军。”
“嗯?”
“我这有一点点饿了呢。”
“忍着。”
余满楼撇嘴:“都说大将军待手下士兵最好,从不会让手下士兵忍饥挨饿,更不会让手下士兵吃苦,难道我听到的传闻都是假的?”
沈冷:“我算是明白昨天夜里你就说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兵了是为什么了。”
余满楼:“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沈冷道:“我就不明白,你一个号称在你们当地称得上翘楚的花花公子,怎么会这么穷?”
“我在当地花钱从来都不用我付账。”
余满楼道:“你是真的不了解什么叫纨绔子弟啊。”
沈冷想了想,自己还真是不了解。
“我以前出门的时候,不管去哪儿都不用带钱,吃完了就走,自然会有管家去结账,去青楼也一样,管家到了月头也会去结账。”
余满楼道:“所以我对钱其实没什么概念。”
沈冷:“你们余家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在祖宅旧地,我们余家最大的生意是酒楼和赌场,在整个大宁来说,余家最大的生意是马帮和镖局。”
余满楼道:“平原运货,余家马帮最兴盛的时候,陆运生意有一成是我们家的,中原最大的镖局有七家,四家是我们家的。”
大宁这么大,陆运生意有一成是他们家的,那已经是天文数字。
沈冷点了点头:“那我更不管你饭。”
余满楼:“凭什么!”
沈冷道:“前边就是易水县,易水县是京畿道陆运屯仓最大的市场,从大宁各地运往长安城的货物都要在易水县停一下,一是检查二是囤货,再赶路一个时辰就到了,忍忍,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余满楼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是想黑我们家钱。”
沈冷:“我出门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从不白占别人便宜?”
余满楼点头:“说过。”
沈冷
:“一般我都是占了又占,从不白占是真的,占不够也是真的。”
他往后靠了靠:“到易水县再说。”
一个时辰之后余满楼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早饭吃的也不多,这已经下午过去一多半,实在饿的不行了,一进易水县的县城,余满楼就取出来一块铁牌挂在自己身上,回头看了沈冷一眼:“等着吧。”
一刻之后,几个年轻汉子急匆匆的赶来,见到余满楼后先是看了看那腰间的牌子,然后同时俯身一拜:“小公爷!”
沈冷看着这架势一怔,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直观体验到这些大家族人有多大的能量。
“饿了。”
余满楼说了两个字。
“已经准备好。”
其中一个年轻人道:“前边不到五十丈远一心楼准备好了酒菜,一心楼已经被包下来了,不会有人打扰了小公爷,一心楼后边有一座风铃园,是易水县最好的青楼,刚刚已经派人过去清场,吃过饭之后小公爷可以道风铃园里休息。”
沈冷都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余满楼回头对他压低声音说道:“大将军其实说的没错,易水县是京畿道最大的陆运屯仓,我家陆运生意在这边的人确实不少,换做别的地方就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准备。”
沈冷道:“先去吃饭吧。”
等到了一心楼才发现非但一心楼里的客人被清空了,连掌柜的都被请出去,只有后厨和两个伙计在,俨然变成了余家的产业一般。
“这里地方简陋。”
一个年轻人满脸都是愧疚:“实在对不起,小公爷还请海涵,易水县虽然很大,但不管是酒楼还是青楼,水准都不算高,小公爷来的仓促,我们这边提前也不知道。”
余满楼一摆手:“我就想好好吃个饭,你们都是先退下去吧。”
沈冷:“你对他们的态度很潦草啊。”
余满楼道:“我要是不这样,他们以为我是假的。”
他狼吞虎咽的吃饭,一边吃一边问沈冷:“一会儿去风铃园,你先挑。”
沈冷:“挑什么?”
余满楼:“噫!风铃园是青楼啊,你是大将军我是你的兵,当然是你先挑。”
沈冷:“先办正事,找你爹来的。”
“我知道。”
余满楼道:“你等着吧,咱们到了风铃园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我。”
半个时辰后,风铃园。
余满楼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一排少女皱眉:“确实水准一般。”
他把腿放在茶几上,姿势老练起来:“报一报吧。”
“小公爷好,湖见道。”
“小公爷好,云海道。”
“小公爷好,东蜀道。”
沈冷皱眉:“大宁不是不准本国的女子在青楼吗?”
“不是大宁不准,是长安城里不准。”
余满楼看了沈冷一眼:“别露怯,青楼是合法产业,又不会逼良为娼。”
沈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余满楼摆手:“换一批吧。”
一群少女俯身:“祝小公爷玩的开心。”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抓我!
余满楼在这表现出来的样子,才更像是余满楼。
也许正常人很难理解他这样出身的纨绔子弟,可是沈冷在看到余满楼在风铃园的表现之后忽然间懂了一些。
他在证明自己,在炫耀自己,因为他可怜,更确切的说余满楼觉得自己可怜。
一个看起来不可怜的人却觉得自己可怜,然后用这样的方式在找自己的存在感,他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场合才是主,他此时此刻的样子,也许就是他父亲在他面前的样子。
所以沈冷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余满楼这样人,在绝大部分百姓看来都应该无忧无虑,出生在国公之家,从一出生就已经远远的把同龄人甩在身后,他甚至可以无为而活,一辈子逍遥自在。
可是他有不甘,又不敢。
他父亲就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只能服从,所以他才喜欢在烟花之地逗留,在这,只要他花了银子,他就是主。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
余满楼看到沈冷样子错觉他是对自己失望了,所以立刻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风铃园的老板看到小公爷如此反应吓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弯着腰连忙解释道歉,余满楼道:“我只是想和我朋友聊一聊,人多太乱,都下去吧。”
风铃园的老板随即带着一群姑娘们退出房间,场间只剩下沈冷和余满楼两个人,余满楼就变得局促起来,似乎热闹喧哗才是他的主场,而这样的冷清让他不适。
“大将军。”
余满楼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觉得我很肤浅?”
“不是。”
沈冷笑了笑道:“如果我和你一样的出身,我过的应该是和你一样的日子,而且比你玩的可能还要肆意一些,又怎么会觉得肤浅。”
他拍了拍余满楼的肩膀:“其实我是在羡慕你。”
余满楼尴尬的笑了笑:“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以大将军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这样,还不是随时随地。”
“现在才开始的话,有些学不来了。”
沈冷道:“你不欺人,不嚣张,不霸凌,花银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只要是标了价的按价买甚至加价买,不用觉得自己错了。”
余满楼一怔,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在家族里,每一个能指责他的人都会指责他的放荡,他父亲虽然不会禁了他的钱财,可每次知道了还是会对他痛骂一场。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沈冷:“不错吗?”
沈冷道:“一般来说,我这样出身的人如果对你说教,其实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第一......我会问你,花着祖辈积攒下来的钱财你自在吗?一切都应该自己去创造才好,这是一句屁话......第二,说你这是浪费大好年华,说你这样辜负了青春辜负了热血,这也是一句屁话。”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用两句屁话来说教,显得我档次特别低。”
余满楼不解:“为什么?”
沈冷道:“你已经站在那么高了,为什么非得退回去和别人一样?相信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努力都是为了能过上你在过的日子。”
余满楼觉得这话有些偏颇,可是又有道理。
所以他问:“可是大将军,你已经努力到了远远超过我可以过的日子的程度,为何不见你有这样肆意的生活?”
沈冷笑了笑道:“你猜我会如何回答?”
余满楼仔细想了想好一会儿,想到了一些陈词滥调,可是没敢回答,因为他现在知道了沈冷的想法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我没过你这样的日子,只是因为我们爱好不同。”
沈冷笑道:“我的爱好如果和你一样,那么自然过的和你一样,我们的爱好不一样,你又何必揪着我和你一样就认为你是错的?我吃的好穿的好和你一样,唯独这样不一样......”
余满楼道:“那大将军你的爱好是?”
沈冷道:“今天在这的消费应该不低吧?虽然你觉得这里层次不够,但也是包场了。”
“我没问。”
余满楼挠了挠头发:“这些事我从来都不问。”
沈冷:“你现在问问。”
余满楼没理解沈冷什么意思,招手把那个接待他的年轻人叫过来问了问,得到答案之后对沈冷说道:“也不算多,这里毕竟水准不高,所以包场不过一千两。”
沈冷道:“你包场是为了请我,而我又不喜欢,你不如送我喜欢的,包场一千两的话,你把我那一半的五百两给我吧。”
余满楼:“......”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个年轻汉子快步进来:“小公爷,易水县县令高大人求见。”
关于同存会的案子陛下没有昭告天下,就连余满楼被抓都是秘密的没有出通告,所以地方上的县令自然不知道他已经在廷尉府被关了一段时间,别说是他,就连余家之中地位达不到那个层次的人也不知道。
陛下一时没有宣布对余家动手,余家这么庞大的生意就必然还要继续运作下去,该干嘛干嘛。
易水县是个大县,又是京畿道最大的陆运屯仓,所以这地方的县令是从六品,作为地方父母官,他在易水县有着绝对权威,可是品级还是太低了。
所以一位国公之子到了他的地界他不来才不像话,哪怕就是走一遍过场也是礼数上的事。
“我去接一下。”
余满楼起身,他是小公爷不假,可他身上没有官职。
沈冷坐在那没动,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余满楼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余满楼的父亲此时此刻估计着就藏在这易水县,不然的话余满楼为什么目标直指此地?知子莫若父,其实知父也莫若子。
不多时,易水县县令高岭笑呵呵的陪着余满楼进来,余满楼刚要介绍,沈冷微微摇头,余满楼随即停了下来,只是交代了一句这是我朋友。
高岭这样的人自然看得出来沈冷身份的特殊,连余满楼都出去接了他一下,而沈冷坐在那一动没动,而且微微摇头就能让余满楼闭嘴,他这样的身份说话行事,不会察言观色可怎么行。
所以高岭对手沈冷的态度也很尊敬,哪怕沈冷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沈冷忽然间明白了余满楼在路上对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果然是不愧是余家的掌门人,果然不愧是个老狐狸。
高岭陪笑着说道:“小公爷突然到了易水县,不知道是不是又什么要紧事?如果有的话尽管说,我能帮上忙的就一定会尽力帮忙。”
余满楼还没有说话,沈冷忽然开口:“他是替我来求你一件事。”
高岭连忙转身看向沈冷:“请说。”
沈冷道:“我这个人吧......就喜欢玩,这世上好玩的事差不多我都玩过了,前两天
和余满楼聊起来的时候我问他还有什么是我没玩过的......”
高岭吓了一跳:“你要玩......玩什么?”
沈冷看他那样子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玩你,我对男人没兴趣。”
高岭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以为这是个变态呢,想玩当官的。
“我没坐过牢。”
沈冷往前凑了凑:“这多遗憾啊,什么都玩过了,唯独没有坐过牢,等到我老了回想起来,那就是人生的缺失,高大人,余满楼说他和你交情不错,所以才会带我来易水县,我没别的要求,你就把我关起来,不要害怕,就关在最脏最破最不好的地方。”
高岭看向余满楼小心翼翼的问:“这位......这位是?”
余满楼:“他比我大多了。”
高岭再次抬起手擦了擦冷汗:“这怎么好,这不行啊。”
沈冷看向余满楼:“给钱。”
余满楼看向手下人:“拿钱。”
手下人也懵了:“拿多少?”
余满楼问高岭:“多少能让他进去,我不是贿赂你,我是捐款,捐款坐牢。”
高岭:“万万不可,这是有违法度的事。”
余满楼:“五千两。”
高岭:“不行,确实是不行,我是地方官,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我怎么能做的出来?”
余满楼:“一万两。”
高岭脸色变幻不停,可还是摇了摇头:“绝对不行。”
沈冷伸手:“把一万两给我,我和高大人谈。”
余满楼回头看向手下人:“拿钱。”
手下人立刻凑了凑,身上自然不会带着那么多银票,又从风铃园的老板那借了一些,凑了一万两银票过来递给沈冷,沈冷拿着银牌在高岭面前晃了晃:“这是一万两。”
高岭:“是是是,一万两。”
沈冷把银票揣进自己怀里:“咱们换个方式。”
余满楼:“???”
手下人:“???”
高岭:“???”
沈冷把银票揣好之后认真的说道:“我不为难你,你是地方官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所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你也不能把我关起来,我给你一个。”
沈冷砰的一拳打在高岭鼻子上,高岭鼻子立刻就破了,血从鼻孔里往外流,下巴上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
沈冷:“够了吗?”
高岭猛的站起来:“我不管你是谁,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沈冷也站起来:“抓我。”
高岭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下意识的看了看余满楼,沈冷皱眉:“再说一次,抓不抓我?”
高岭摇头:“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了。”
沈冷一步迈过去:“我跟你计较,你不抓我,我抓你。”
他揪着高岭的衣服把人提起来往外走,高岭挣扎起来,可是怎么可能从沈冷手里挣脱出去,沈冷拎着他走到风铃园外边,几个县衙的捕快看到沈冷拎着他们大人出来全都吓坏了,有人抽刀向前,有人大声呵斥。
沈冷看了那几人一眼,那几人竟是不敢真的动手,他提着县令高岭上了马,朝着县衙方向打马而去。
余满楼都看懵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不料
沈冷拎着易水县县令高岭上马,把他往前边一按,纵马到了县衙门外,县衙大门外边当值的人看到有人骑马过来还要呵斥,等看清楚县令大人被人好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拎下来之后全都傻了。
沈冷一只手拎着人,一只手打架,从县衙前边一口气打到了后边,抽空还给了高岭几个耳光问他县衙的牢房怎么走,高岭被打的怒极又也怕极,可就是没办法。
一口气从大门打到牢房,县衙里里外外躺了一地的人,哎呦哎呦的呻吟着。
沈冷提着高岭走进牢房大门:“咱们的国公大人住在哪?”
沈冷问。
高岭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原本被沈冷扇的红扑扑的脸变得发白。
“你在胡说什么!”
高岭嗓音沙哑的喊道:“你殴打朝廷命官,擅闯县衙,又打了这么多官差,这件事你逃不了。”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需要逃?”
他就这样提着高岭往前走:“你自己说了我还能算你是招供,你自己不说我翻出来,你连一点减罪的表现都没了。”
“你到底是谁啊!”
“你会知道的。”
沈冷一脚把牢门踹开,牢门上的锁链在他这一脚之下好像没有任何存在意义一样,监牢里关着的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兴奋起来,跑到门口:“好汉,你是来救我的吗?”
沈冷一脚把人踹了回去,那人倒在地上疼的起不来。
“谁出去谁死。”
沈冷说了一句后继续往前走,路过一间牢房就踹开一间,里边人都以为沈冷是来劫狱的,结果出来一个被沈冷干翻一个,这条狭长的过道里,倒下去的人多的数不过来。
“你不用逼问他了,安国公吧?”
最里边那间牢房里传出来声音,倒是很镇定,这间牢房是关重罪犯人的地方,外边的牢房都是木墙木门,而这间牢房密闭,铁门还上了锁。
“打开。”
沈冷看了脸色惨白的高岭一眼,高岭连忙说道:“我没有钥匙,钥匙在牢头手里。”
沈冷把高岭扔在一边,然后一脚踹在铁门上......轰的一声,铁门直接往里飞了出去,门两侧的墙都被带下来不少,砖石落地,铁门飞进牢房里又撞在对面墙上。
屋子里烟尘暴起,沈冷抬起手用衣袖往两边挥了挥,等烟尘散了些沈冷迈步进来,余满楼的父亲坐在靠窗那边的椅子上,一脸镇定的看着沈冷。
“果然是安国公。”
余满楼的父亲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安国公先请坐下,有几句话想和安国公聊聊,先问一下.......犬子是不是和安国公一起来的?”
沈冷点了点头:“他应该不会进来,想着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余满楼的父亲笑了笑:“我知道如果有天谁找到我,大概就是犬子,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教导还是有用。”
沈冷皱眉,他在余国公对面坐下来:“你猜到了余满楼会带着人来抓你?”
“猜到了。”
余休点了点头:“我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猜不到,
就像是他能猜到我藏在这一样,我藏在这,其实......就是因为他能猜到我藏在这。”
沈冷有些迷糊,但是转瞬之间就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等在这被你儿子带来的人抓回去,这样的话,你儿子就能有立功表现。”
余休点了点头:“是。”
沈冷:“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廷尉府?”
“我不能去。”
余休道:“如果我不去,我儿子带人来找到我,对他来说是好事,最起码能保他的命,如果我去了,余家上下会死不少人,陛下仁慈善念,可有些人不会那么善良,况且余家这么大的产业,我也需要时间交代家里人应该怎么做。”
他往外看了一眼:“满楼他不想见我了?”
沈冷摇了摇头:“应该跟过来了,但我从县衙门外一路打进来到这用了些时间,他没进来,所以......”
“能理解。”
余休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一件事想求安国公。”
“你说。”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但我不认为我错了,大宁的天下是我们这些人的祖上陪着太祖皇帝打下来的,可是现在大宁这天下和我们无关了,这不公平。”
“我认罪不认错,但我了解我自己,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熬得住韩唤枝的酷刑,所以他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大抵上都会知道,我又不能做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人,所以高岭之前来问我,说我儿子到了易水县该怎么办,我就给自己准备了毒药。”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玉瓶,他的视线从玉瓶上离开:“请安国公帮我一个忙,我余家的人该抓的就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余家之下,商行,陆运生意,镖局,这些人得活着啊,得有营生,如果余家倒了,这些生意也都倒了,数千人就会跟着受苦,我之前已经安排好,镖局的生意都送给下边人了,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陆运生意我一分为二,我把所有大掌柜都找来,告诉他们,以后陆运生意是他们的了,但是只能有一半的收入归他们,另外一半归我儿余满楼。”
余休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至于余家的财产,全都充公朝廷吧,把生意给他们留下,余家的存银也有二三百万两之巨。”
他把桌子上的账本往前推了推:“账目都在这,每一项我都核对过,不会有错,余家的人要争权但是不反大宁,也不反皇族,这些钱算是余家为大宁尽的最后一分力。”
沈冷起身:“你自己和余满楼说。”
他大步走了出去,不多时,余满楼被沈冷拎着衣服抓进来,往牢房里边一推,然后沈冷转身出去。
他走到大牢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胸腹之间有些憋闷。
余家,想争权但不反大宁,不反皇族。
这句话在沈冷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转,一遍一遍的浮现出来,那么那么的清晰。
牢房中。
余休看了看余满楼,眼睛里都是歉然:“其实我刚刚骗了安国公,我还没把毒药吃下去呢。”
余满楼看了看那个玉瓶,一把抓过来。
“刚吃了。”
余休道:“他出去的时候我吃的。”
余满楼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你不用
说话,听我说。”
余休满眼慈爱的看着余满楼说道:“我知道你怨恨我,觉得我对你要求太严苛了一些,所以你从小叛逆,可你想过没有,若我真的严苛,哪里会容得你叛逆?”
“楼儿,我待你严苛,不让你过问为父在做的事,是因为想保护你,让你练剑,是为了你有事可以自保,之前不让你参与同存会的事,是想着若是余家出事了,陛下念着旧情念着你确实不知情会对你网开一面,后来让你参与了,是那时候为父觉得大事可成,你参与进来,将来大事成了,你就能在朝廷里立足。”
“为父要做的对于大宁来说是错的,但对于余家来说是对的,余家如果再不争一争,过几十年,也就泯然众生......当年祖上是开国公,那才是风光,那才是荣耀,我们这些做后人的,背着这风光荣耀几百年却碌碌无为。”
“余家也想为大宁做一些什么,皇族是薄凉吗?不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我也会这样做,逐步减弱功勋家族的职权,排挤于朝廷之外,这是对的不是薄凉。”
余休说完这句话后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来一些血迹,他抬起手擦了擦:“你不用难过,为父是老奸巨猾,我盘算过,我不死,陛下会让韩唤枝严查,余家会有更多人被牵连其中,我死了,陛下反而会放余家一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楼儿,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各家想要争权其实就是个笑话,唯有走到绝路才会明白这一点。”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块玉佩递给余满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余家的家主,你央求安国公带你去东疆,从一名士兵做起,你一刀一刀的去为余家把曾经的荣耀再打回来,对得起祖上威名。”
噗!
余休喷出来一口血,桌子上都是血迹。
“楼儿......”
余休伸出手在余满楼的脸上摸了摸:“别记恨父亲太久,恨一阵就不要恨了,人心里有恨太久了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再次咳嗽起来,余满楼想把他抱出去,可余休不肯。
“救不了的,这药我为自己准备许久了,原本想着我应该没有勇气去吃,吃下去之后才明白,生死......不过如此。”
余休颤巍巍的抬起手:“给我倒杯水吧。”
余满楼立刻起身去倒水,端着茶杯回来的时候余休已经趴在桌子上,余满楼的双眼血红血红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还有一口气呢。”
余休撑着桌子坐起来:“六岁半。”
余满楼没懂。
“你是六岁半第一次给我端茶,为父记得清清楚楚,怕你烫了手,你娘让你送的是凉茶,你小心翼翼的样子,在为父心里回忆了这么多年,依然很清楚。”
余休的眼睛逐渐迷离起来,双手捧着那杯水喝了一口。
“五岁。”
啪的一声,水杯掉在桌子上。
余休趴在那,嘴里都是血。
“五岁我第一次打了你,因为你总是不爱吃饭,你娘怎么说你都不听,还发脾气摔了碗筷。”
“楼儿......”
余休艰难的把头转过来看向余满楼:“好好吃饭。”
闭目。
长辞。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开挂的人
沈冷站在院子里,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如果没有余休那句正因为我知道儿子会猜到我藏在这所以我才会藏在这,沈冷不会那么心堵。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余满楼抱着他父亲余休的尸体出来,看向沈冷的时候,他眼神里的悲伤让沈冷心里跟着一疼。
“我没有父亲了。”
余满楼说。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
“走吧,回长安。”
沈冷转身。
余满楼在他身后问:“如果我不来找他的话,他就不会死了对不对?他已经早就想好了,如果我带着朝廷的人来找他,他就选择去死。”
沈冷脚步一停。
“不会。”
沈冷回答:“因为他知道朝廷不动他同存会的人也要动他。”
余满楼问:“同存会没必要......”
然后他注意到门口出现了一些黑衣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种类似于黑武人弯刀的武器,但有不是弯刀,比弯刀的弧度还要大的多,更像是一个半圆,两只手里分别有一个这样的兵器,看起来还连着锁链。
这些黑衣人的的兵器上还带着血迹,显然刚刚杀过人不久,沈冷说不会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而余满楼因为悲伤并没有察觉到。
沈冷往旁边走了几步,侧头看了看月亮门外边,过道上还有一些黑衣人在,地上倒着的不少尸体,都是那些被沈冷打倒下的官差衙役,那些黑衣人用他们独特的武器正在把地上的人一个一个割破咽喉。
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呢,这些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闯进县衙里杀人,而且杀的如此放肆。
沈冷闯进来是为了抓余休,而且沈冷出手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只是将人达到而已,这些人就是杀人来的。
“晚了一步么?”
为首的黑衣人走到院子里看了看,他应该是认识余休,但并不认识余满楼和沈冷,所以视线一直停留在余休身上。
“余休临死之前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那人终于把视线落在沈冷脸上,他大概是在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人来确定沈冷的身份,可是对不上,况且沈冷并没有穿国公的衣服,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会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你们是谁!”
余满楼努叱一声,他此时正在悲愤之中,看到这些黑衣人出现,那种怒火可想而知。
“我们?”
为首的黑衣人慢慢走到院子正中,然后回头吩咐了一声:“把县衙的大门关了,县衙里的人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活口,别留。”
他身后的黑衣人应了一声,分出去六七个,还有十几个人留在他身后。
“先别管我们是谁,你们呢?廷尉府的人吗?”
黑衣人首领再次仔细的打量了沈冷和余满楼,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并不像是廷尉府的人。”
余满楼慢慢的他父亲的尸体放下,然后将长剑抽出:“你们是来杀他的吧。”
“唔。”
黑衣人首领指了指尸体:“人不是你们杀的吗?”
余满楼努叱一声:“死!”
这个字出口,余
满楼人已经到了黑衣人首领面前,长剑宛若一条游龙般刺了出去,剑鸣声都仿若带着龙吟,黑衣人首领似乎并不急着出招,当那柄剑快到面前的时候他才抬起手,两只手里的圆刀在半空之中交叉一锁,余满楼的长剑就被这种奇形怪状的兵器锁死。
“出剑不慢,但是看起来实战经验不多,所以你肯定不是廷尉府的人。”
黑衣人首领问:“所以你们是同存会的人?”
听到这句话沈冷眼神一亮。
他转身看向那个黑衣人首领:“你这句话让我感兴趣了。”
黑衣人首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沈冷和余满楼会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人不可能杀余休,要尽力带回去活的才对,余休死了,那么沈冷和余满楼最大的可能当然是同存会的人。
“我们不是同存会的人。”
沈冷道:“你们也不是,这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黑衣人首领回头吩咐了一声:“杀了他们。”
一群黑衣人朝着沈冷冲过去,他们的战斗方式和兵器之诡异沈冷以前也没有见过,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必然在一起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配合之默契甚至超过了大宁边军战兵的五人梅花阵。
毫无疑问的是五人梅花阵是战场上攻防支援互相配合的极致,而这些黑衣人之间的配合人数更多却更精妙,这也许是江湖厮杀最合理的阵法,又或者是专门针对战兵梅花阵而而设计的。
而且,他们的武器很奇怪,两个近乎于半圆形的武器上还有铁链,可是他们如此多的人数出手角度力度速度都演练过太多次以至于不会互相干扰,他们将距离拉开到了沈冷的黑线刀不可能触及的程度,而他们的围攻却密不透风锁链又不会纠缠在一起,刀也不会相互碰撞。
他们的攻击密不透风,沈冷的黑线刀也密不透风,飞来的圆刀不可能攻破沈冷的刀幕,可是这样下去,沈冷不能反攻的话,他们依然占尽上风。
而此时黑衣人首领和余满楼的交手更是占尽上风,他们的武器就是为了对付刀剑这种兵器而设计的,一旦兵器被锁住,想抽出去基本上难如登天。
余满楼的剑抽不出来,对方的手腕下压,两把圆刀压迫着长剑往下,余满楼要是不撒手就只能跟着往下蹲,可是蹲下去就必然会中招。
于是余满楼将长剑弃了。
没有剑的余满楼和有剑的余满楼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黑衣人首领用两把圆刀锁住他的剑,余满楼弃剑之后黑衣人首领双刀松开往后一甩,余满楼的长剑就飞到了远处。
右手的圆刀往前划出去,余满楼退步后撤,圆刀在他咽喉前扫过,他的眼睛盯着那把圆刀,可是另一把圆刀却在黑衣人的左手里飞了出去,贴着地面扫在余满楼的左腿小腿上,圆刀勾住了他的小腿肚子,好像只是轻轻扫了一下而已,小腿肚子就被切开,血瞬间往外喷涌,被割开的肉往两边分离,那样子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余满楼疼的叫了一声,右脚点地再次向后退出去,可是另一把圆刀又加速飞了过来,在他胸口上切开一条口子。
这一刻余满楼居然想到的是......沈冷是对的。
如果他和沈冷一样身上穿着护具,小腿就不会被切开,胸口也不会被切开。
在那一刻,他理解了沈冷说的战斗经验不足是什么意思,而他以为沈冷是怕死。
即便是这次出门的时候,他看着沈冷
一件一件的把那些护具套上去的时候还觉得沈冷有些小题大做,以沈冷的武艺何必如此?
连中两刀的余满楼脸色已经明显变得发白,他不是武艺不如那个人,而是兵器被克制了,而且对方的战斗方式他完全没有见识过。
对面用的是刀,他练过以剑破刀,对面用的是枪,他练过以剑破枪,寻常的武器如何应对他都知道,然而这带着飞索的圆刀根本防不住。
圆刀飞出来的角度不是直的,也就无法预判。
黑衣人首领回头看了一眼,沈冷那边也被他的手下团团围住不可能脱身,所以他笑了起来,哪怕带着黑巾遮面,余满楼依然能感觉的出来这个人脸上的笑意有多浓。
“我知道你是谁了。”
黑衣人首领将左手的圆刀收回来,甩动着右手的圆刀:“你是那个号称江南第一剑也是江南第一风流的余满楼?余休的儿子。”
他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刚刚还以为自己是来迟了些,现在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惊喜在等着我,本来还想着除掉余休之后再想办法去廷尉府除掉你,你们父子真是让我觉得可爱,主动凑到一起。”
他右手甩着的圆刀飞了出去,余满楼翻身避开,圆刀在台阶上划出来一条深深的痕迹,余满楼向前疾冲,血在他身后洒落,可是另一把圆刀超过了洒落的血,如果可以有人放慢来看的话,会在半空之中看到那圆刀破开了血滴追上了余满楼。
当!
圆刀旋转着飞了出去。
黑衣人的首领一怔,然后注意到那个用黑线刀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余满楼身前。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十几个手下全都在地上躺着。
这才多久?
在他对余满楼出手的时候这个人还被十几人围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几息之后,十几人已经都死了,个个都是一刀毙命。
沈冷一刀将那把圆刀震开,看了看血糊糊的余满楼叹道:“现在你知道怕死有多重要了吗?”
余满楼苦笑:“你为什么这么慢?”
沈冷耸了耸肩膀:“本来想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看清楚了之后破了这种武器和配合,我都已经要找到破解之法了,可是回头看了一眼,你也快死了,你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大事吗?”
余满楼:“我特么谢谢你。”
沈冷:“尊重我一些,毕竟马上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除了以身相许之外,你现在赶紧想想怎么报答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看向那个黑衣人首领:“你们的刀法配合默契,显然就是为了对付战刀的,你们的兵器也是为了压制战刀而设计,哪怕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也未必挡得住。”
他微微摇头:“你们确实准备的很充分,这应该就是李长泽的底牌了吧?”
“你死了就没那么多话了吧!”
黑一人首领向前一甩,圆刀朝着沈冷扫过来。
沈冷后撤半步,双手握刀,圆刀飞来的瞬间黑线刀落下,当的一声,圆刀被劈成两片。
“你们的针对确实很强,准备充分,武器可怕,配合默契,对黑线刀战阵刀的研究已经到了极致,按理说怎么都应该你们赢,可惜......”
沈冷迈步向前:“我是个异类。”
是啊,黑衣人首领又怎么会知道,沈冷是个挂逼。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狠
黑衣人首领的圆刀被沈冷的黑线刀直接劈断,因为余满楼的受伤,沈冷不得不加快速度,这些黑衣人的打法确实难缠,可根本伤不到沈冷,换做别人的话可能已经吃了亏甚至可能被杀,沈冷怕什么?
他们的圆刀在沈冷的黑线刀之下不堪一击,而他们的伤害对于沈冷的护具来说一样没有多少意义。
黑衣人首领的两把圆刀碎了一把,另外一把刚刚也被劈的弯了。
“你是沈冷?”
黑衣人首领忽然间反应了过来,这世上如果还有一把黑线刀如此可怕,那只能是沈冷。
“所以呢?”
沈冷问。
黑衣人首映往四周看了看,他的人已经死光了。
“确实让我出乎预料。”
黑衣人首领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传闻中你刀术无双,原来只是因为刀好。”
沈冷伸手指了指余满楼:“你能打败他,是因为你武艺比他好?只不过是你的兵器专门克制刀剑而已,你打他是有备而来,他打你是一无所知,所以你有什么可骄傲的?让你们俩公平打一架,他能把你宿便打出来。”
黑衣人首领哼了一声:“你以为现在你赢了?”
院子外边,六七个黑衣人冲了回来,这几个人之前去关门搜查县衙里还有没有活口,此时回来,正好赶上。
“拦住他。”
黑衣人首领指了指沈冷,转身朝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沈冷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在我面前,从来都不允许别人装-逼。”
黑衣人哈哈大笑转身大步前行:“你对我们的力量一无所知。”
沈冷点了点头:“你对我们的力量,也一无所知。”
院子外边又有几十个黑衣人冲进来,他们的武器一模一样,另外一个黑衣人首领出现,他问:“出什么事了?”
问话的是白泽,之前和沈冷交手的人是穷奇。
“是沈冷,很强。”
穷奇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不是你来的快,我可能已经出了意外。”
白泽眉角微微一扬:“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强。”
“别去。”
穷奇道:“我刚才注意过,余休已经死了,但应该不是他们杀的,而是自杀,既然余休自杀就不可能把他知道的事告诉沈冷,没必要暴露。”
白泽道:“那也的等我跟他过过招之后再说。”
沈冷看着几十个黑衣人朝着他冲过来,把黑线刀挂回后背,然后默默的从腰畔将重刀摘了下来。
然后那些黑衣人面前就出现了一片黑芒。
一刀一个,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沈冷的刀从来都是这么直接这么一往无前,他的刀下,没有一个黑衣人能够坚持一击。
尸体一具一具的倒了下去,往这边走到半路的白泽停下来,然后转身:“还是走吧。”
穷奇叹了口气:“我说过了他很强,在这之前我也不相信有人的刀能够胜的了我们手里的兵器。”
两个人大步朝着门外走,沈冷一刀落下,最后一个黑衣人的人头连着半边肩膀被砍下来,随着把小半截身子滑落下去,血液喷洒,落地的还有黏糊糊的内脏。
跌坐在地的余满楼都看的呆了。
这才是武术。
术,是法。
武术,是杀人法。
不花哨不华丽,但是每一刀都让人觉得荡气回肠。
穷奇和白泽两个人已经到了县衙大门外,穷奇伸手把门拉开:“回去以后要专门针对沈冷的刀术研究一下怎么打,而且他似乎穿戴着护具,我们的刀破不开。”
门一拉开,然后就看到了一片箭雨。
无数弩箭迎面而来,穷奇连反应都没有就被至少几十支弩箭射中,他被弩箭打的连连后退,这个距离,大宁的连弩威力之大,每一支弩箭都贯穿了他的身体,弩箭透体而出的那一刻,他背后一股一股的血跟着喷涌出来,那一个瞬间,背后几十条血线。
白泽大惊,伸手去扶穷奇,穷奇抓着白泽的手身子转动起来:“走啊兄弟。”
他转了一圈后把白泽扔了出去,白泽从外边的封堵战兵头上掠了过去,而在他飞起来的瞬间,那些百战老兵立刻转身,连弩朝着白泽点射。
几声闷响,白泽应该是中了箭,可是人已经掠到了房子另外一边,外边的战兵虽然精悍,可是轻功身法确实不如这些江湖客,他们不能高来高去,所以立刻分出一队人朝着前院围堵。
沈冷杀光了院子里的黑衣人,大步走到门外,陈冉带着几十名亲兵站直了身子:“大将军!”
沈冷点了点头:“人呢?”
陈冉指了指前边院子:“过去了,在追。”
沈冷嗯了一声,转身走回大门那边,穷奇躺在地上急促但微弱的喘息着,生命正在他身体里迅速的流失。
沈冷一把将他脸上的黑巾拉下来,可是却不认识。
“割了头。”
沈冷吩咐了一声,又指了指余满楼:“把他和余休的尸体也带回去。”
陈冉应了一声,带着亲兵进入县衙大院。
沈冷直接跳上屋顶,走到前边房檐位置看了看,他的人已经破门而入,可是另外一个黑衣人首领已经逃了。
沈冷转身跳下来:“派人去通知京畿道甲子营将军澹台草野,把人头给他带过去,让他按人头画像追查。”
沈冷吩咐完了之后回到院子里,余满楼已经被抬起来往外走,他看了看那些亲兵,咽了口吐沫后问道:“你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冷道:“我们出长安之前让韩唤枝去通知了一下,比我们慢了大概半日,毕竟还要准备。”
陈冉问:“没追?”
沈冷摇头:“不追了。”
县城一家棺材铺子,白泽跌跌撞撞的进来,棺材铺子的老板看到他这个样子之后连忙过去搀扶,又吩咐了一声关门,棺材铺子里的学徒立刻跑过去把门关上。
“把门口的血迹擦了,吩咐人引走后边的追兵。”
白泽吩咐了一声,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一个学徒立刻把袖口挽起来,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下,然后跳出铺子朝着远处狂奔,一路跑一路洒血。
棺材铺的老板把白泽抱起来进了里屋,取出来药箱,有两支弩箭卡在肉里,他用钳子拽着把弩箭揪出来,弩箭出来的那一瞬间血也跟着往外冒,原本已经昏过去的白泽疼的叫了一声又醒过来。
“怎么回事?”
棺材铺子的老板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问。
“沈冷来了。”
白泽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带着军队。”
棺材铺子的老板怔了一下,回头吩咐:“再去几个人!”
另外几个学徒同时把袖口拉起来,用匕首划破,然后冲出铺子,
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跑,他们的轻功都还不错,在房顶上纵掠,在小巷子里狂奔。
“尽快派人通知将军,沈冷可能察觉到什么了,让将军做好准备。”
白泽喘息着说道:“穷奇......穷奇死了。”
棺材铺的老板脸色再次变了变,正在给白泽包扎的手也停在半空,他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将军说过,我们早晚都会面对生死,以前做事都是我们杀人,现在穷奇和那么多手下兄弟都死了......也是早就想到过的事,我会安排人尽快把人补齐不被沈冷察觉,你现在这躺着。”
“你有没有说出什么?”
棺材铺的老板问。
白泽沉默片刻,眼神里都是悔意:“我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同存会的人,所以沈冷有察觉了。”
棺材铺的老板手微微一颤,片刻后从药箱里取出来一个药瓶,把药粉倒出来敷在白泽的伤口上:“你不该多嘴,这历来都是你的毛病。”
白泽脸色都是悔恨:“我也没想到会是沈冷,他太强了。”
老板点了点头,起身,把之前的药瓶碰掉了,药粉洒了一地。
他低头看了看那些药粉,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现在去补救,希望来得及。”
说完之后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我们当初都是发过誓的,用我们的命保护将军。”
“我知道。”
白泽躺在那看着屋顶:“为什么他会那么强?为什么他的兵也会那么强?”
距离棺材铺子大概只有十几丈外的一棵树上,树叶掩盖之下,一个嘴里叼着树叶的男人蹲在那盯着棺材铺子,他好像就是这棵树的一部分,完全融合进去,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他。
他看到棺材铺子的老板出门走远,嘴角微微一扬。
他背后,有长短双刀。
棺材铺子的后边屋顶上坐着一个白衣汉子,他看着那些学徒一个一个的飞奔而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表情,他将抖了抖衣服上的尘,衣服动的时候,月光下能看到里边挂满了飞刀。
棺材铺子的另外一侧,墙头上也蹲着一个白衣汉子,他背后背着一把剑。
棺材铺子的老板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的回头,可此时已经完全天黑,他看不到什么,这里又不是长安,大街上没有街灯。
可是他总感觉自己被盯着了。
沉默片刻之后,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信号烟花朝着天空打上去,片刻之后天空上就炸开一团绚丽的烟花。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
一息之后,他把一把匕首戳进自己心口。
巷子口,从转角另外一边出来一个汉子,独臂,背后背着一把刀,他看了看那倒下去的尸体,微微叹息。
一刻钟之后,棺材铺子门口。
从四面八方有白衣人汇聚过来,速度奇快,每一队人都带着一个被捆起来的学徒,四肢绑的结结实实,下巴被摘了,整条巷子里满是白衣。
白牙迈步走进棺材铺子,断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屋子里努了努嘴。
屋子里,白泽躺在床上,嘴里都是血。
“死了?”
“死了。”
在屋子里的舍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人很凶悍,真狠,给他上药的那个人上的根本就不是伤药,而是毒药。”
白牙点了点头,现在就希望外边那些学徒有人知道些什么吧。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解字
易水县县衙。
沈冷坐在那看着手下人在收拾尸体,出事是在夜里,所以消息并没有扩散,沈冷派人知会易水县厢兵校尉带人过来封锁了县衙,安排好了之后他就坐在这像是发呆一样。
似乎,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李长泽的底牌,可是这根线很快就被掐断了,掐的足够狠。
这些人的行事风格绝非同存会可比,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有着和军队一样的纪律性,甚至比军队更狠更凶,因为他们为了保住秘密,对自己人下手丝毫也不留情。
棺材铺的老板毒杀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首领然后自杀,其行事之果决寻常人怎么能比?棺材铺的那些学徒都是死士,他们得恩惠于棺材铺老板,却从不知情。
从这些人身上根本就查不出什么,然而那种隐隐约约已经触碰到了这张底牌的感觉,又让沈冷不想就此放手。
白牙走到沈冷身边坐下来:“有些失望?”
“没有。”
沈冷笑了笑:“是有了希望。”
白牙道:“那些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问不出来,而且我现在怀疑一件事......”
他看了沈冷一眼:“这次的对手是独立的。”
“是。”
沈冷点了点头:“独立于任何人之外,甚至独立于同存会之外,必要的时候,也许会独立于李长泽之外。”
白牙嗯了一声:“李长泽肯定知道。”
“但我们不能动李长泽。”
沈冷长叹一声:“陛下不想动。”
白牙点头:“是啊,陛下不想动的,我们动不得,想动也没办法,一开始我不理解陛下的想法,现在大概理解了,为什么陛下明明有直接的办法不去试,而是选择了复杂的办法。”
他看着沈冷说道:“如果陛下愿意,把李长泽交给廷尉府,韩唤枝韩大人的手段之下,李长泽有什么是招不出来的,可是陛下就是没有下旨。”
“后来我才想明白,陛下的意思是,把李长泽身边可用的能用的一切一切都挖掉,但不能伤到李长泽,再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不想让他死,如果这件事是李长泽招供出来的,陛下不能不顾国法不顾家规,李长泽必死无疑,陛下不能明说只能靠我们自己去领悟,大概就是......李长泽必须保,其他人都得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想想,这也不是陛下顾虑太多,换做是是谁也一样,骨肉至亲,陛下是陛下,也是一位父亲。”
这种话白牙可不敢随便和人说,如果不是沈冷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轻易说出来,妄议陛下,是大罪。
沈冷起身:“先回长安吧,这边的事交给澹台草野继续查。”
白牙嗯了一声:“你还是尽快回东疆吧,你牵扯进来,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都输了。”
这话有些深意,沈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谢谢,兄弟。”
沈冷在白牙肩膀上拍了拍:“谢谢提醒。”
虽然陛下没有认下沈冷这个儿子,可是现在不同往日,如白牙他们大概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沈冷是陛下的儿子,查的是陛下另外一个儿子,这件事就算沈冷查出来了,也是输。
陛下应该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手足相残,历来残忍,伤的不仅仅是手足本身,还有父母。
沈冷深呼吸,笑了笑:“真难。”
“是啊。”
白牙道:“确实难。”
陈冉从远处回来,
看到白牙后笑着说道:“噫!小白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白牙撇嘴:“滚你的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一日不见是什么意思。”
陈冉:“你看你,满脑子都是龌龊的东西。”
白牙问:“你知道耳东念什么吗?”
“废话,我姓陈,我不知道耳东是陈?”
“不对,耳东是龌。”
说完之后白牙看向沈冷:“冉字怎么解?”
沈冷:“没盖子。”
白牙:“没盖子就是龊。”
陈冉笑呵呵的说道:“一点学问都没有的样子,人丑就要多读书,张嘴龌龊闭嘴龌龊,那你研究过龌龊这个词吗?”
“我没事研究龌龊干嘛,也就是你没事整天研究龌龊。”
陈冉认真的说道:“你听山人我给你解字,龌龊,其实意思很简单,龌,左边是齿右边是屋,意思是在屋子里啃,龊,左边是齿右边是足,连起来的意思是在屋子里啃脚,古人玩的就是开放,在屋子里啃脚。”
他问白牙:“你啃过吗?”
白牙:“滚......”
他瞪了陈冉一眼:“你特么不是龌龊,你是个流氓。”
陈冉叹道:“正正经经的给你解字你不信还骂我,古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这个人一点都不好学,古人还说不耻下问,下问都可以不用觉得羞耻,你问我,那是上问啊,算求学。”
白牙道:“从你嘴里说出来三人行我都觉得不是好词。”
陈冉想了想:“噫!你还别说,三人行有点意思。”
沈冷:“......”
白牙道:“还特么我跟你求学,别人问我,你和陈没盖子求学学到什么了?我怎么回答?说学到了在屋子里啃脚的应用方法?”
陈冉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骨子里骚的很,偏偏还假装很正经......我来跟你仔细说说,古人确实比咱们玩的开,你知道,龌龊这个词是谁最先发明的吗?”
白牙虽然觉得他一定会胡扯,但还是想听,所以问了一句:“谁发明的?”
陈冉道:“你看你,一副正经却明明很想要的样子。”
白牙:“你说不说?”
“一个画家。”
“为什么?”
“在屋子里啃脚,还有一个比较文明的说法。”
“是什么?”
“画舍舔足。”
“画舍添足怎么了?那不是说......”
白牙还没说完,陈冉就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看我发音,画舍舔足。”
一边说还一边伸了伸舌头。
白牙:“你滚......”
长安城。
皇帝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韩唤枝,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相信余满楼会把余休带回来?”
“臣不信,也不是不信,臣觉得余满楼带回来的,只能是一具尸体。”
“嗯?”
皇帝眉角扬了扬,似乎是对韩唤枝的回答有些满意,他走到桌子后边坐下来:“说说看。”
韩唤枝道:“余休这个人思谋深远,一旦余满楼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想办法求死,唯有他死了陛下才会不追究余满楼,才会给余家留口气,他手里的牌不是自己的牌,而是陛下的仁慈。”
皇帝道:“你这个马屁还有些转折,颇有
新意。”
坐在一边的赖成点了点头:“臣记下来,陛下喜欢有转折的马屁。”
皇帝:“......”
赖成道:“如果臣没有推测错的话,余休的办法就是自杀,然后把余家的家产献出来,以为大宁东疆征战为名,这样一来,陛下就更不愿意处置余家其他人。”
皇帝嗯了一声:“朕确实没想过真的怎么处置余家......朕动了盛家,是因为盛家过线了,他们居然想动叶流云的家眷,这条线过了,不管是谁朕都会办,那不仅仅是叶流云的底线,也是朕的底线。”
“余家没有过这条线,朕就不会赶尽杀绝。”
赖成俯身道:“余满楼这个人,如何处置?”
皇帝看了看韩唤枝,韩唤枝连忙说道:“安国公说把人带走,到东疆去参战。”
皇帝点头:“也好,朕也得让那些勋贵旧族的人明白,想要重现家族往日的荣耀,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他们嫌麻烦,也不想去拼不想去战场上冒险,如果他们那些人站出来对朕说,他们愿意把家中年轻人都送到东疆去为国而战,朕会阻拦?朕该给的会不给?”
赖成道:“他们的想法在于,他们觉得是把失去的拿回来,所以理所当然,让他们重新去打,去拼,他们觉得不对路。”
皇帝叹道:“希望余家的事能给他们一些提示一些警醒,余满楼到了东疆之后,只要有战功朕还是要奖赏,战功显赫,朕就重赏,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路,数百年来,大宁不曾亏待过他们,是他们自己忘形了。”
赖成道:“所以,臣觉得应该把余满楼当个典型。”
皇帝问:“你的意思是?”
赖成道:“安国公早就应该启程去东疆了,余满楼随行,尽快准备与桑国一战,不该耽搁在长安。”
韩唤枝眼睛微微一眯,没说话。
他是廷尉府都廷尉,有些话他应该说,比如沈冷现在还在被调查之中不能轻易离开长安,说这话是他都廷尉的职责,可是他不说,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特殊。
陛下应该不想看到沈冷和李长泽之间相残,这个案子可以由任何一个人来查清楚,但不应该是沈冷来查清楚,赖成想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才会说,所以韩唤枝才不会说。
“他的事还没结束呢。”
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先把他的案子理清了再让他去东疆。”
赖成和韩唤枝两个人同时一怔,这个案子,想理清还不容易?廷尉府出一份供词,就说沈冷是被陷害的,朝廷发个通告,百姓们只信朝廷的。
百姓们当然不会去相信他们的安国公是个大奸大恶之徒,所以朝廷的通告只要发下去,百姓们必然欢喜。
“最起码等他回来。”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你不是给了他三天时间吗?三天过了之后朕再考虑。”
说完这句话后皇帝起身:“朕知道你们担心的是什么,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朕会比你们想的多......随朕去书院,今日长烨去去书院了,和书院的年轻才俊坐而论事,很新鲜,说是沈冷想出来的,以太子之尊去和学子们坐在一块畅所欲言,朕想看看是什么场面。”
皇帝迈步出门:“赖成,如果真的如你预测的那样,余家献出来家产,全都拨款到东疆去吧,东海船坞今年之内,务必完工。”
“臣遵旨!”
......
......
【腊月二十九了,明天大年三十,祝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
【祝福武汉,祈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