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大尾巴
皇帝在前边走,赖成亦步亦趋的在后边跟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怕踩了皇帝的尾巴,赖成也不知道为啥脑袋里出现了这个想法,觉得自己现在真怕踩着皇帝的尾巴,所以走路都有些卡着腿,只是自己没察觉出来。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你想什么呢?朕问你话你都没听到?”
赖成下意识的回答:“尾巴。”
“嗯?”
“不是不是......”
赖成连忙收了收心神,在心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其实刚才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尾巴的问题,就算是尾巴也不是皇帝的尾巴,而是陛下在做的事是在收尾,把最后的尾巴砍掉,那陛下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放松下来一阵子,可是这个尾巴确实太大了,大的让赖成都生出一阵阵的无力感。
陛下的这种想法其实不是一朝一夕,赖成深知这一点,而陛下的念头越来越清晰,是从安息帝国的皇帝伽洛克略被抓到长安城,而陛下见过他一次之后开始的,原本陛下只是有这个想法,是伽洛克略间接促成了陛下的决意。
“朕不是才刚刚动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朕动念得从天成元年算起,天成元年之前不该朕去动念。”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说尾巴?尾巴这两个字确实还能贴合上,再贴合点就是尾大不掉......朕刚刚也在说,太祖皇帝的遗训第一句就是李家不能忘记恩义,朕也好,朕的列祖列宗也好,都知道太祖皇帝这恩义二字指的是什么,太祖起兵于乱世,出身于草莽,能得天下,一是太祖得民心,二是太祖身边的那些老兄弟们个个都拼了命,太祖便不止一次说过,这是恩义。”
皇帝的脚步一停,回头看向赖成:“以你所知,大宁立国数百年来,可有哪位皇帝忘了这恩义?”
赖成摇头:“没有。”
皇帝道:“朕也知道没有,包括朕在内,其实也不想,以往不是没有出过什么飞扬跋扈之人,但多只是不了了之,因为不忘恩义这四个字而有了姑息纵容,朕其实也是一个怕背骂名的人,可是朕......”
皇帝再次看向赖成:“你觉得如果朕真的做了些什么,会不会被骂的狠?”
赖成:“总不至于比臣骂的还狠。”
皇帝瞪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皇帝看向代放舟:“把那些东西给赖成。”
代放舟连忙把双手捧着的一份厚厚的卷宗递给赖成,皇帝走到前边凉亭位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你看你的,朕在这看看风景。”
赖成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打开卷宗看,只看了前边几页心里就猛的收紧,好像被什么勒住了心脏也勒住了咽喉,一瞬间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这卷宗里写的东西如果传出去的话,可能会让整个大宁都震荡起来,沐昭桐搞的那些事,和卷宗上记的这些事比起来,连个风浪都不算。
皇帝看了他一眼,赖成这样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内。
“朕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大宁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那些外敌,能击
败宁人的只能是宁人,能毁掉大宁的也只能是宁人,南越人以为联合一些效果就能和大宁对抗,朕让南越人知道他们不行,黑武人历来都看不起中原国家,自然也看不起大宁,但朕也让黑武人知道了他们不行。”
皇帝的视线落在那卷宗上,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朕可以很肆意的说,大宁之外的敌人朕都不顾忌,朕能击败任何敌人,可是朕不敢肆意的说,大宁之内的人都和朕同心......朕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对自己人怀疑,对自己人动手,赖成,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朕敲打了太多次,说是敲打,何尝不是在给他们机会。”
皇帝连续深呼吸,看向外边辽阔的天地。
“朕不敢忘恩义啊。”
他看着大地说,有风声起,那是大地的回应。
大地似乎在说,陛下,大地知你。
皇帝看向天空,天上有云动,云似乎在说,陛下,天空知你。
与此同时,长安。
青衣楼。
韩唤枝坐在椅子上品茶,他对于这白来的茶叶非但没有任何赞美,反而还一脸嫌弃,虽然这茶叶已经不便宜,可那是叶抚边买来的,再贵还能贵到哪儿去,他和叶流云这样对于喝茶如此挑剔的人,只一眼,都不需要喝,就能瞄出来这茶是好是坏。
“经费有限。”
叶抚边瞪了韩唤枝一眼:“你再嫌弃,那就别喝公家的茶,你自己带啊。”
韩唤枝:“我自己带你能不喝我的吗?”
叶抚边:“和你的省公家的,我为什么不喝?”
韩唤枝:“.......”
“说正事。”
叶抚边道:“陛下让你们一个假意向草原,一个假意向北疆,可不是就单单为了江湖事,长安城里的江湖事咱们三个任何一个都能轻松摆平,何必把咱们三个都用上。”
韩唤枝指了指叶流云:“他可以。”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我可以。”
最后看向叶抚边:“你未必可以。”
叶抚边瞪了他一眼:“能说正事吗?”
韩唤枝抿了一口茶,眉头微皱,依然嫌弃:“你说。”
叶抚边道:“陛下让咱们办的事,查的事,其实差起来办起来都不算什么惊天动地,可若是要办起来,大宁都会摇晃两下......我记得陛下曾经说过,真正可怕的敌人永远都不在大宁之外,而在于大宁之内,那时候我还想着,大宁之内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还能怎么样,可是查到现在我才明白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叶流云笑了笑道:“其实怎么说呢,事情往严重了说,也确实严重的厉害,比和黑武人打一仗要厉害,但仔细想想,其实就是家里出了几个惯坏了的孩子。”
叶抚边道:“你说的轻巧,真要是那么容易也就罢了,这些日子你们一个在东北方向查,一个在西北方向查,最后都会到京畿道查,然后归于长安,我把咱们三个查到的事归拢了一下,看完只有吓得我晚上都睡不着,人心啊,怎么能险恶到了这种地步。”
“人心不
会无缘无故险恶,无利可图,还险恶的人就没那么多,无利可图没什么,有利可图也没什么,因为有那么大的利却图不着,人心才会更坏。”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觉得事儿大,是因为你站在陛下的角度看,事一定很大,因为太祖遗训是不可忘恩义,正因为这句话所以才会有几百年来惯坏了的人,他们仗着的也是太祖遗训这句话,可若是站在我们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事难办吗?”
叶抚边道:“你已经不是廷尉府的都廷尉了,说话还是一股子都廷尉那股又臭又硬的味儿。”
韩唤枝道:“万一我还是呢?”
叶抚边一怔:“你什么意思?”
韩唤枝道:“我已经往太山送去了一份奏折,请陛下准许我回来继续做都廷尉。”
叶流云道:“我也已经往太山送去了一份奏折,请陛下准许我会刑部继续做刑部尚书。”
叶抚边沉默,忽然间醒悟过来:“原来当初陛下调你到刑部做事,就已经在为以后做准备了,如果还是原来的人在刑部,很多事都不好办,很多罪都不好定,可现在你们俩一个回廷尉府一个回刑部,那很多事就办起来容易些,况且陛下突然把你们调走,也是为了让某些人松懈下来,韩唤枝都不在廷尉府了,叶流云也不在刑部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想不到,你们那么快就会回去。”
叶流云举起茶杯朝着韩唤枝说道:“感谢傻冷子吧。”
韩唤枝也举杯示意了一下:“感谢傻冷子吧,如果不是陛下揪着这个傻小子,借打压他的名义把我和你都打压了,那些人就不会真的松懈。”
叶流云道:“也就某些人还以为陛下是仓促起意,还觉得这事难办的很。”
叶抚边:“你是在说我吗?”
叶流云:“你把吗字和问号去掉。”
韩唤枝:“加个叹号。”
叶抚边:“说正事。”
他把桌子上的一份卷宗拿起来:“先从这个说?”
韩唤枝看了看那卷宗上的字,点头:“只能是先从这个说,没有这个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叶抚边把卷宗打开,从里边抽出来一沓纸,第一页,第一行......大宁福佑三十年冬,先皇夜宴群臣。
叶抚边看了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天夜里,有人对先皇陛下说,咱们陛下有鹰伺狼顾之相,先帝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离开卷宗,看向韩唤枝道:“那时候陛下已经展现出远超常人的能力和风采,但陛下有一样让那些人无比的担忧。”
韩唤枝道:“陛下对他们不亲近。”
当时还没有被封为留王的皇子李承唐确实对那些勋贵都不亲近,他更愿意和一群寒门出身的人在不怎么起眼的小酒馆里喝酒,也不愿意去登什么大雅之堂,他更愿意和一群泥腿子聊今年菜地里收成怎么样,也不愿意和一群雅仕聊什么风月。
可当时的大皇子李承远不一样,他和勋贵旧族的关系走的很亲近,非常亲近。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保护费
青衣楼在长安城还不算很出名,当然指的是在百姓们当众,在暗道来说青衣楼的名气已经不小了,百姓们虽然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里有一家楼子挂了牌,可到底做什么生意谁都不知道,原本看这名字以为是一家戏院,然而这么多日子一场戏都没有开过,门口也没有车辆停下,大门倒是开着,可一进门的大厅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门口也没个迎客的伙计。
不过长安城的暗道势力最近却老实的不像话,倒不是青衣楼这边又有了什么大举动,据说是因为红酥手的那位大当家回来了,而且回长安之后就放了一句话......我心情不好,别让我找到人发泄。
当然谁都不肯直接就承认自己会怂,大抵上会说一句和女人一般见识做什么,何必自讨无趣,于是得众人呼应,便都老老实实的猫冬去了。
所以长安城的这个冬天,真是安静的让人觉得没什么意思,好在长安城里从来都不缺有意思的人。
暗道势力的人依然还在不停的悄默声的打听着关于青衣楼的一切,可是能打听出来什么,有几个人跑去招工了结果一个看上的都没有,招工一个月一个人没招到,而三个大头目整天就坐在青衣楼二楼喝茶聊天。
该查的差不多已经查到,但没有实据,没有实据就没办法让事情变得名正言顺,这才是这三个人头疼的,可那些暗地里谋事的大家族哪会轻而易举的露出那么多破绽,如果会的话,也就不至于到现在才回揪。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叶抚边忽然冒出来一句,这一句话让打盹的韩唤枝和走神的叶流云都惊了一下。
“陛下当然有想法,不然的话我们回长安做什么?”
“我指的不是这个。”
叶抚边坐直了身子,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当年离开长安去了北疆就没有回来过,所以后来长安城里到底发生过多少事,对于我来说也都是道听途说,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比我了解,而且你们两个与陛下相处的时间更久,所以若陛下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心思,多半你们也猜的比我准确。”
韩唤枝和叶流云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很快分开目光。
叶抚边看到他俩这个样子长长吐了口气:“你们俩果然比我知道的更多。”
韩唤枝摇头:“其实比你知道的不多,都是瞎猜的。”
叶流云点了点头:“确实是比你知道的不多,瞎猜的也未必是对的,况且这种话胡乱说出去并没有什么好处,陛下是为大宁,而我们不管是为陛下还是为大宁,有些胡乱猜测的事就只能留在心里封在嘴里。”
叶抚边道:“那换个问题,几年是天成三十一年了,陛下动了念,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韩唤枝:“恰好因为今年是天成三十一年。”
叶抚边把手里的卷宗扔在韩唤枝身上:“正经点行不行?”
“陛下心里有怨气。”
韩唤枝叹道:“若仅仅是怨气也就罢了,陛下也只不过会小规
模的敲打,然而查来查去发现更恶心更龌龊的事,你说还怎么小规模的敲打。”
叶抚边摇头:“实据不好查。”
韩唤枝问:“那我问你,何为实据?”
“人证物证。”
叶抚边回答的很快:“你们都是查案办案的,当然知道不管定什么罪,人证物证都得有,而且是直接的人证物证,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年参与那些事的人已经死完了,那一代人最后一个可以做人证的在去年也死了,所以我很不理解为什么陛下要在今年查,若是去年查的话,总不至于一个当事人都没有。”
“距离我们要确定查清楚的第一件事,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
叶抚边有些无力的晃了晃脑袋:“你们俩都是高手,你们俩告诉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韩唤枝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第一步是让我们去查,第二步是让我们以江湖客的身份回归长安?”
叶抚边皱眉:“不然呢,以官府的身份去查?一下子就跟大海决堤似的。”
“你错了。”
叶流云缓缓的说道:“没有人可以给大海修堤坝,有也只是安慰自己用的,大海要是真想翻腾起来,什么样的堤坝也防不住,民心就是大海,陛下曾经说过,把民心关起来就相当于是想给大海修一圈堤坝再加个盖子......你也说对了,现在还不能以官方的身份去办,江湖客好办事,尤其是暗道势力,所以总是会用一些非常手段。”
叶抚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你们两个是不是瞒着我安排人去做事了?”
韩唤枝叹道:“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你,只是想到你也不出钱,说了就没意思。”
叶抚边:“......”
过了一会儿叶抚边沉不住气:“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长安城,承阳大街。
承阳大街上有至少十几家铺子都归属于程家,说到程家,当年大宁开国的时候,程家先祖的功劳大的让人不可忽视,程家那位先祖要说武艺吧,说不上有多强,战场杀敌就会三招,但是能挡住他这三招的也不多,砍削劈,其实基本上也就是战场上用战斧这一类兵器的全部操作了,之所以说他就会三招,是因为他不变通,第一招是什么第二招是什么第三招是什么,顺序很重要,绝对不能乱。
程家的这位先祖名为程无节,原本是个绿林客,组建了一支队伍占山为王,因为实在贪财好色,又被人送了个外号叫程吞金,程多儿。
承阳大街上的这些铺子的房租收入所得不需要向官府缴税,因为程家的人说这是他们的祖产,当年太祖皇帝对程无节说过,知道你喜欢钱,就赐给你一片宅子,没钱了还能祸祸房子,这些宅子朕不管你做什么,朝廷都不会收任何钱财。
话是太祖皇帝说的,可是这片铺子真不是程家的祖产,长安城最初的样子也不是现在这般开阔,那时候长安一百零八坊说壁垒森严都不为过,不似现在这样大街两侧都是店铺,所以这些房产怎么
可能是程家的祖产。
然而在一百多年前长安城改造后,这些铺子就成了程家的祖产,程家的人这么说,长安府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有御史台的御史大人上书那时候的大宁皇帝陛下,皇帝本来有些恼火,可想到了太祖皇帝那句李家不可忘恩义,也就没追究。
自此之后这些房产就算是名正言顺的成了程家的祖业,不管做什么生意,赚多少钱,长安府都不闻不问。
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偏偏今天就有人不知道好歹。
一个身穿青衣带着斗笠,肩膀上扛着一根什么东西的汉子出现在程家一家铺子门口,这家伙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很长,用布裹着,粗粗看起来像是一条扁担。
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长安城也在飘雪,所以没多久他就变成了雪人,他也不进门,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把铺子门口那两个小伙计看的发毛。
这么多年来,哪怕是三十几年前皇权更替长安城里最乱的时候,江湖暗道也没人敢到程家的铺子外边闹事,所以程家铺子的伙计也从不怕什么江湖客。
然而这一大早的就来了的青衣客怎么看怎么诡异,就站在那一动不动,跟个大摆件似的。
“这位客官。”
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一个小伙计试探着过来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我们鸿远斋能帮到你的话,你只管说,若是看中了我们鸿远斋里的什么物件,直接出个价就是,你这样一直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好像不大好吧,影响了我们鸿远斋的生意,你看你站在这开始大半日了,一个客人都不敢进门。”
站在这的是小青衣六,他把脸上的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很歉然很歉然的表情,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听他终于说话了,伙计心里都松了口气:“进门就是客,若和我们鸿远斋有关,你可以进屋里来说,别挡着门了。”
小青衣六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进去,进门的话就显得没规矩了,虽然我是江湖客,但我也知道不能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小伙计更懵了,但是从小青衣六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什么不善的意思,于是回头招了招手,铺子里六七个伙计出来把小青衣六围了一圈。
掌柜的拎着小茶壶从门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扫了小青衣六几眼,轻蔑的很。
“这位客爷,你不妨直说,我们鸿远斋还没有怕过什么,已经有几百年了,怕过什么?”
掌柜的喝了口茶:“别说欺人太甚这种话,在这欺不了人,你想干嘛就说。”
“我......”
小青衣六有些难为情,看起来真的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我第一次干这事,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很羞涩。”
他说完很羞涩这三个字脸还有点红。
“那个......我是青衣楼的人,我叫小青衣六,我是来收保护费的。”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旧案
鸿远斋的掌柜听小青衣六说出我要是来收保护费的这几个字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青衣楼我是听说过的,说是一群从外地来长安的土包子,以为能打就能在长安城里闯出来一片天地,年轻人,能打不一定能出头,长安就是长安,这地方说有江湖就有江湖,说没有就没有,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青衣六依然那副不好意思的德性,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确实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也觉得很掉价,很没有格调,可是青衣楼我也不能做主,做主的那个我打不过他,我不来就挨揍,在我挨揍和跟你要保护费之间做选择,当然是后者。”
他伸手:“看着给。”
鸿远斋的掌柜噗嗤一声又笑了:“你要是来乞讨的话,我会给你一把碎银子,若是给你点铜钱打发你,显得我们鸿远斋小气了,可你不是来乞讨的,你还不如乞讨,想要钱就换个方式,低头,弯腰,说一声掌柜的吉祥,说一句鸿远斋生意兴隆,我赏你。”
小青衣六好像有些不开心了,认真起来,很严肃的说道:“请你正视一下,我是来收保护费的,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我也有原则。”
鸿远斋的掌柜笑到前仰后合,然后好奇的问了一句:“既然你是第一次来收保护费就选择了我们鸿远斋,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我们鸿远斋做的生意大了,所以钱会给的容易些?年轻人,生意做大了有生意做大了的理由,你深思过吗?”
小青衣六摇头,更加认真的回答:“我之所以第一次收保护费就到你们鸿远斋来不是因为你们大,而是因为看你们不顺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呢,我已经很客气了,我还看你们不顺眼,万一我不能保持客气,对大家都不好。”
掌柜的几乎笑岔气:“那你别客气,千万别留客气。”
砰!
他这句话一说完人就向后飞了出去,身子从门外飞回到屋子里里边,也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叮叮当当咣当乒乓的一阵响动,显然没少砸坏东西,鸿远斋是卖古玩玉器的,摔了的东西都值钱。
关键是,门口这六七个伙计没有一个人看清楚掌柜的是怎么飞回去的,他们甚至没有看到小青衣六动,不过有人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因为小青衣六身上的积雪掉了不少,人不动的话积雪怎么会掉?
小青衣六叹了口气:“看来我一开始那么不好意思是不对的,怪不得我来的时候大青衣甲说,直接点,收保护费就得有个收保护费的样子,要凶。”
他往前迈步,那些伙计自然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立刻扑上来阻拦,只是他们依然没有看清楚小青衣六是怎么出手的,便一个一个的飞了出去,飞的路线轨迹出奇的好,所以屋子里便堆起来七八个人的一个人堆,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反正飞出去的人动也动不了,只是堆在那。
“青衣楼收账。”
小青衣六站在门口朝着屋子里大声喊了一句:“谁出来迎接一下?”
掌柜的都被撂倒堆在最下边,别说动,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可他嘴里不闲着,一直在骂,就在这时
候从店铺两侧分别有人冲过来,动作奇快。
小青衣六嘴角一扬:“终于来了几个有意思的。”
一刻钟之后,鸿远斋门口也堆了几个人,都是鸿远斋这边的高手,奈何高手也没能守住鸿远斋的面子,被人堆在那像是一群收不回去腿的乌龟,把乌龟壳拆掉之后那种伸着腿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青衣楼收账!”
小青衣六又喊了一声。
掌柜的都快背过气去了,有且哀求似的说道:“柜台里边有钱,你自己去取,你想取多少取多少,把我身上那些人先挪开。”
小青衣六看了掌柜的那样子,觉得确实有些可怜,掌柜的在最下边,身上堆着六七个伙计,那是大几百斤的分量,掌柜的还没有背过气去说明身体素质还不错。
“噫.......”
小青衣六忽然想起来什么,看向掌柜的说道:“有个词,叫满身大汉?”
说完了之后他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可能觉得是稍显尴尬,于是不笑了,重新认真起来:“青衣楼收账有青衣楼的规矩,我们是要客户心悦诚服心甘情愿的把银子自己主动放在我们手里,而不是抢劫,不是勒索,不是胁迫,我若是自己去拿你柜台里的银子显得我们青衣楼格调很低,那是硬抢,我们怎么能做那么低俗的事,那是违反大宁律法规定的,这样,既然你们今天不愿意心甘情愿的交保护费,那我明天再来。”
他说完之后退出鸿远斋的屋门,从袖口里翻出来一张纸贴在门口。
纸上就几个字......欠债商户。
贴完了之后他转身就走,扛着那把根本就没必要解开布的长刀。
鸿远斋的掌柜就算快被压傻了也已经能明白过来,青衣楼根本不是来收什么保护费的,就是来挑衅的,不多时有程家的人赶来,看到鸿远斋里这么乱糟糟的场面全都暴怒,他们把人抬下来,发现人依然动不了,四肢伸直的样子确实和乌龟差不多,除了手脚能有比较细微的动作之外,连脖子都扭不过来。
青衣楼。
韩唤枝端着茶杯吹了吹,回头望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有小青衣六扛着那把长刀从外边回来,所以笑了笑:“收账的家伙回来了,你们猜能不能收到账?”
叶抚边收拾了一下卷宗:“我先走了。”
叶流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要跑路了?”
叶抚边道:“不然呢,你们直接跑去程家的鸿远斋惹事,如果鸿远斋的人不立刻打回来的话才怪,这样打草惊蛇的事你们都干出来了,我不赶紧跑还等着什么?恕我直言,如果程家的人不来青衣楼,我给你们两个每人花十两银子!”
韩唤枝:“真大方。”
叶流云:“谢谢你。”
叶抚边有些生气,啪的一声把卷宗摔在桌子上:“你们两个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什么事都不和我说,等做完了才告诉我,这是把我当外人了?”
“因为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韩唤枝过去搂着叶抚边的肩膀走回来:“没有那么复杂,刚刚我们不是聊到了吗,陛下让我们确定的
事我们可以确定但我们找不到实据,最早要查的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十年,哪里还有什么实据,但那些人都得办,查不到几十年前的实据那就查现在的实据,他们小心翼翼的缩起来尾巴,那我们就去朝着这尾巴上狠狠踩一脚,让他们动起来,动起来才会有破绽。”
“为什么是程家?”
叶抚边气鼓鼓的问了一句。
“程家的那位老太爷去年才走,而现在程家的家主程方和与那位老爷子关系无比亲近,程方和的父亲走的早,程家的事一直都是那位老太爷做主,所以我坚信程方和会从他爷爷那听到很多当年的事,可是程方和现在躲着不出来,我们找不到他,就只能逼他出来。”
韩唤枝缓了一口气:“当年程方和的爷爷可是参与其中的人之一,而且还是挑头的人之一,就是他在先皇面前说陛下有鹰伺狼顾之相,不如大皇子仁义,那时候陛下可不收他们控制,大皇子为了稳夺太子之位,和他们走的亲近,也从这些勋贵家族手里拿来不少好处。”
当时,李承远和诸多勋贵家族都走的很紧,为了稳住太子之位,他和诸多家族许诺,只要他能即位成为大宁皇帝,一定会重新重用这些勋贵旧臣的后代,许诺许的太多了,所以当时支持李承远的人也太多了,他们好像洗脑一样整日在先皇面前说李承远的好处,却不停的贬低李承唐,因为他们深知,一旦先皇选择了李承唐那他们这些人想恢复家族荣耀跟不可能。
然而扶李承远即位只是计划的开始,他们的计划之大,超乎想象。
以现在韩唤枝和叶流云他们查到的东西来看,这个计划的跨度至少有十几年的时间,甚至更久,他们为了这个计划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当年权倾朝野的沐昭桐也不过是这计划之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只是到了后来,当今陛下李承唐意外即位成为大宁皇帝,沐昭桐也从那个计划之中趁机抽身出来,甚至一度置身于诸多大家族之上,为什么沐昭桐能够掌握那么大的资源,能够有那么多人支持,哪怕到了他后来已经倒台,依然还有那么多可以用的人,包括财力物力,就是因为沐昭桐手里攥着很多他们的把柄,他们不得不为沐昭桐提供这些。
所以到了后来沐昭桐死了,这些人也都松了口气。
李承唐成为了皇帝,打断了那个计划。
李承远为什么没有子嗣?
那是计划的一部分。
李承远的皇后为什么会设计杀死李承远?
为什么沐昭桐会决定从诸王的子嗣之中选一个年幼之人成为新皇?
这些事都不是偶然。
李承远的皇后姓苏,苏皇后的娘家是开国功勋家族,苏家的祖上苏童是大宁太祖皇帝陛下的老兄弟,虽然不是从太祖起兵之处就追随太祖,可后来归顺之后在太祖鞍前马后屡立战功,开国后,苏童被封为钥国公。
李承远从苏家选皇后,也是当年获取支持的条件之一。
这些事一旦开始追查,就会发现人掉进了万年不化的冰窟之中,冻的浑身发抖。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刨过往
当年的很多事其实现在还没有断了传闻,可是百姓们往往都不会去想这些他们能接触到的传闻,真的有他们认为的那么重要吗?
不能传出去的事,不管是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人,都不会往外传。
青衣楼一共三层,一层现在还空着,虽然也布置了一下但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毕竟现在青衣楼人手确实很不够用,他们选人又挑剔的很,负责招工的那位大青衣丙已经一个月一无所获,一个都看不上。
按照韩唤枝的想法,就算再不合眼,再挑剔,选两个年轻貌美办事利落的小姑娘应该不难吧,也不干别的,就在一楼笑呵呵的坐着就行,有客人进门,就详细的问客人需要做什么,想买什么,有什么需求,一定要认真负责,一定要保持微笑,等客人问完了之后要客客气气的告诉他们我们这什么都不卖什么业务都没有,请回吧。
叶流云说韩唤枝自从和沈冷混在一起后连任督二脉都打开了,尤其是离开廷尉府之后,一天到晚没有个正经的时候,可能也是因为在廷尉府的时候每天都太正经,所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用这样的身份查案子,韩唤枝放飞了自我。
但是韩唤枝的这个想法被叶抚边阻止,因为叶抚边才不会花钱雇两个只负责好看的小姑娘来。
让叶抚边出银子,还不如薅他头发。
一楼空着,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二楼有不少房间,大部分房间也都空着,不过在最里边的那间房子关着人,已经被关了两天两夜,不闻不问也没给一口吃的一口水,所以里边的人近乎崩溃。
韩唤枝从三楼下来,在门口听了听,里边连呼吸声都有些微弱了,他这才推门进去,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这是靠阴面的房间,大白天的光线也好不到哪儿去,屋子里也没点灯火没点火炉,温度有些低,所以挂在墙上的那个人非但忍饥挨饿还要受冻。
墙壁上除了挂着的那个人之外还有不少刑具,位置都和廷尉府里的刑房差不多,用韩唤枝的话说就是取东西顺手,到了这样的环境里韩唤枝才变回原来的那个都廷尉,不说话,只是眉宇之间的戾气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韩唤枝......”
挂在上墙的人气息奄奄的说道:“你要是想杀我就给我一个痛快,你这样算什么?你以为你能吓住我......咳咳,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但我还有点骨气,如果你想从我这逼问出什么,你死心吧。”
韩唤枝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那人面前,那人的喉结立刻上下动了动,或许是因为太饿太渴,喉结动的时候嗓子里疼的要命,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呻吟了一声。
“我会杀你的,在你们徐家的人找到他们的家主之前。”
韩唤枝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徐家有不少高手,毕竟祖上有那么一位惊才绝艳的大人物,非但有领兵之才,也有治世之能,还曾经创出一套拳谱,自己练的稀松平常,可他的后代晚辈练成徐家破阵拳的高手每一代都有,你自己也算一个。”
韩唤枝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好的国公不做,为何做贼?”
“贼?”
挂在墙上的徐少衍忍不住冷笑起来,拼尽全力的朝着韩唤
枝啐了一口吐沫,奈何确实没什么力气,也没啐出去,所以就显得有点恶心。
“我若是贼,你算什么东西?”
徐少衍显然激动起来,若不是确实下不来,若不是确实没力气,他真想现在就把韩唤枝那张令他厌恶的脸一拳打爆,人人都知道这位徐公是个花花公子,年轻的时候就是,整日出没于小淮河两岸,在不止一家青楼都有美名,可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位徐公的破阵拳,在徐家那么多高手中也能排进前十。
他不是打手,他是家主,家主能有毅力练到这个地步还始终保持着已经殊为不易。
奈何他是被韩唤枝和叶流云两个人联手抓来的,一个用麻袋套头,一个用木棒敲了一下,然后拖着就走,一点都不像是大人物动手的样子,要气度没气度,要风范没风范。
徐少衍又朝着韩唤枝啐了一口:“你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锦衣玉食的狗,别以为......咳咳,别以为我没查过你的底细,你和我怎么比?你父亲虽然为大宁战死在北疆,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队正,那年你们老家闹鼠疫,你祖父祖母还有你娘都死了,是同村的人养活你,今天这家吃一口明天那家吃一顿,你就是个穷小子就是个丧家犬,好歹是陛下派的人找到你带你回云霄城,不然你也是个早死的鬼,现在看起来你人模人样,还有个鬼见愁的称号,什么大宁立国以来最厉害的都廷尉.....啐!”
徐少衍道:“我生在徐家,公门之后, 我是天生贵胄,世代公卿,你在我面前有什么资格装?”
韩唤枝哦了一声:“想刺激我杀了你?”
徐少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你还有用。”
韩唤枝把手里拿着的卷宗打开:“徐家和苏家来往最密切,虽然苏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搬离长安,但这么多年来你们两家私下里一直都有来往,苏家的人离开长安后回到怀安老家,不过几年后说是因为家族内讧而导致分家,一部分搬到了肃南,一部分人搬到了旧州。”
韩唤枝的眼睛盯着卷宗,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但听起来有些冰冷。
“你父亲徐桂和苏忠茂关系匪浅,还是结拜兄弟,苏忠茂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他的大女儿就是先帝的皇后。”
啪的一声,韩唤枝把卷宗扔在一边:“不看这些了,纸面上的东西看了也没什么大用处,我现在问你。”
徐少衍哼了一声:“你问我什么?苏家的事你问我,是不是吃错药了?”
韩唤枝看了看那个放在面前的包子,叹了口气,手掌一扫,那个包子就滚落到地上,看起来脏兮兮的,在那一瞬间徐少衍的表情明显变了变,眼神也变了变,所以韩唤枝嘴角微微上扬。
“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密不透风。”
韩唤枝翘起腿,看着徐少衍的时候眼神里有了些轻蔑。
徐少衍受不了这种轻蔑。
韩唤枝也不说话了,只是那么看着徐少衍,看了足足一刻钟后笑着起身,没给徐少衍继续骂人的机会,也没有再问什么,只说了一句你不信的话你就再坚持下,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门外过道,叶流云端着茶壶在那等着,靠在墙上的样子稍显慵懒。
“差不多了?”
叶流云问。
“差不多了,估摸着不怎么问,下次也会自己往外吐。”
韩唤枝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年苏皇后设计害死先帝的事,徐家的人肯定知情,但徐少衍知道多少还不确定,徐少衍的父亲徐桂已经死了十来年,苏忠茂还活着,但现在居于何地没有确切消息,我曾给方白镜送信,让他派人往怀安一带查访,有消息说苏忠茂就在苏家怀安老宅里住着,只是从不外出也从不见客,徐少衍是个突破口,把徐少衍的嘴巴撕开,徐家的事苏家的事能吐出来一半,另外一半.....”
叶流云道:“另外一半就看大青衣丙跑的够不够快。”
“让他去招工,招了一个月一个人都没有招来,所以还不如罚他跑一趟怀安。”
韩唤枝道:“现在最大的怀疑是......”
叶流云摇了摇头:“那也不算是什么怀疑了,只是缺少证据罢了。”
从现在得到的一些消息来看,当年先帝李承远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当初廷尉府查出来,李承远的死和苏皇后有莫大的关系,太医说是急病暴毙,苏皇后提起的时候哭的像个泪人,可是直到后来才查明白,是苏皇后下的毒......
苏皇后被赐死,对外的说法也是急病暴毙。
“他们当初想靠先帝重归朝廷,重新把握实权,然而先帝登极之后一直都没有兑现对这些人的承诺,因为先帝也知道,让他们重新掌权对于大宁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只是急于把握权利,而不是真的想为大宁做事,这样的人手握实权,大宁的纲纪就会乱。”
韩唤枝边走边说:“所以他们怒了。”
叶流云点了点头:“苏皇后只是一把匕首,而握着匕首的手在宫外,先帝没有子嗣,全都是因为苏皇后的原因,但是当时很多人私下里是在骂先帝的,还有人说是先帝......先帝不行,却归罪于女人,对苏皇后动辄打骂,因为宫里无数人都曾见到过先帝打骂苏皇后,现在想想,那是因为先帝暴怒。”
韩唤枝叹了口气:“是啊......先帝查出来没有子嗣是因为苏皇后歹毒,所以才会大发雷霆,在那时候,这些勋贵旧臣的人怕了,他们怕先帝比他们动手早,所以让苏皇后下毒害死了先帝。”
叶流云嗯了一声:“其实到了那一步他们的计划已经算是失败了,先帝不受他们控制,而且准备对他们举起屠刀,也就是这时候,沐昭桐粉墨登场,说起来沐昭桐真是个会抓时势的人。”
他看向窗外:“程家的人怎么还不来。”
韩唤枝笑了笑:“那我们岂不是赚了二十两银子?”
就在这时候叶抚边从楼上下来,听到两个人说话,哼了一声:“我说的是今天,今天还没过去呢!”
韩唤枝看向叶流云:“明天想吃什么?奔着二十两。”
就在这时候青衣楼外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人数不少。
......
......
【接了一个短篇,大概只会写几万字,书名叫《大唐无双之天下大势》,今天上传了一个楔子,明天开始码正文,这个短篇不会影响帝军的更新,而且明天帝军会四更,短篇只有几万字,等写完了之后大家可以看看。】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青衣楼外人
青衣楼外声音嘈杂听起来应该是来了不少人,韩唤枝和叶流云两个人站在二楼的窗口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叶抚边刚刚露出的笑容则逐渐凝固,因为楼下来的不是程家鸿远斋的人,而是一群捕快,看官服应该是长安府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副捕头,带着大概有三十名左右的帮手和弟子,还有大概六七名正经捕快,各地官府,哪怕是长安府,其实正规编制内的捕快人数都不多,长安府还算多的,正经捕快不到五十人,但是要把所有行使捕快职权的人都算上就能有大几百人。
一般来说,一个捕快手下有几个帮手弟子很正常不过,这些帮办和弟子不是从官府领银子做事,而是从捕快手里领。
长安府副捕头这样级别的人物,挂在他名下的帮手和弟子有几十个也很正常,这些帮手和弟子们的工钱并不高,但毫无疑问的是长安城之内的法纪也多亏了他们。
副捕头叫苏培伦,接到鸿远斋那边的报案后也有些为难,青衣楼是最近长安城里崛起的暗道势力,人数不多,但格外能打,最主要的是这些家伙也没在明面上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今天这么明目张胆的惹事是第一回,而且暗道势力上的这种彼此打压,长安府其实不愿意怎么插手,相反,乐见其成。
以暗道势力打压暗道势力,历来都是长安府维持秩序的手段之一,况且是青衣楼这样一个讲规矩的暗道势力崛起,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只是长安府也有些不爽,因为青衣楼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去长安府那边走动,这种走动不是说去送一些银子礼物,而更类似于报备,那是对官府的尊重。
若青衣楼的人早早就去长安府那边说一声,在那边留个底子,长安府对青衣楼的态度会更和善一些,然而青衣楼并没有这么做,所以哪怕苏培伦觉得为难也还是要来敲打一下,况且要敲打青衣楼的不是他,是长安府的府治大人。
连苏培伦都有些不理解的是,你一个暗道势力起什么高楼,挂什么牌匾。
若是如当初流云会那样,最早叫登第楼后来叫迎新楼,好歹是正经生意,你青衣楼挂了牌匾不做生意,这算什么?
当年流云会都没有这么嚣张,红酥手也没有这么嚣张。
来之前府治大人对苏培伦说,若是青衣楼可以控制那就放一马,控制不住那就打一打,想在长安城这种地方混暗道还不和官府知会一声的,不是大有来头就是没有来头,摸清楚底细再说。
长安府这种地方掌握的东西比其他衙门都多,也许在某些事上比廷尉府掌握的还要多,廷尉府的人是没事不打交道,而长安府的人是有事没事都会打交道,那就是长安府的人该做的事。
比如这些勋贵旧族他们手里的生意,长安府就必须了解的清清楚楚,鸿远斋是程家的,笑笑楼是盛家的,大通镖局和银毫赌场是徐家的,泗水街上半条街的门面铺子是高家的......
长安府的人也累,小心翼翼,还不能不顾法纪。
所以苏培伦也确实担心这个青衣楼又是那个大家族搞出来的东西,趁着流云会没有了就在长安城里圈地盘,可他也有恼火,不管你是哪家的,你都应该
来知会一声打个招呼,程家的人苏家的人高家的人,那么多名门贵族的生意都会来打招呼,你青衣楼再怎嚣张再怎么来头大,还大的过那些公卿世家?
“先把这楼子围了。”
苏培伦一摆手:“前后都围住,不准放走了人。”
手下的捕快帮办们立刻分散开,不多时就把青衣楼前后都堵住。
青衣楼二楼,韩唤枝看向叶流云:“你处置还是我处置?”
叶流云:“何必呢,小青衣六刚回来。”
叶抚边:“大善。”
于是三个人就回了三楼,一点儿都不客气。
小青衣六刚进门,还没从一楼上来就听到外边的声音,他朝着楼上喊了一声下边来客人了,然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可是怎么听都不像是下来的,而是上去了,所以小青衣六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一个都靠不住。
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其实不难,小青衣六只需把他的将军铁牌取出来给长安府的人看看就足够,可是这将军铁牌目前不能取出来给人看,不然的话怎么解释?长安府的人是保守不住秘密的,最起码一块将军铁牌的分量不足以让他们保守秘密,而韩唤枝与叶流云又不方便露出身份,这样的话青衣楼和军方有关的事很快就会传遍长安,到时候也就没有办法继续执行打草惊蛇的计划。
所以往外走的时候小青衣六脑袋里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外边那些人才能给他了。
从青衣楼出来迎面遇到苏培伦,小青衣六客气的抱了抱拳:“捕头大人好。”
苏培伦:“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小青衣六是军队出来的人,耿直,回答道:“不认识你,认识这身衣服,我叫小青衣六,在青衣楼的地位大概就是......打杂的。”
这话小青衣六说的时候没有觉得怎么样,可是在苏培伦听起来就嚣张的不得了。
“一个打杂的就敢如此蔑视本官。”
苏培伦眼睛微微眯起来:“你们青衣楼的人是不是都对大宁的律法不了解。”
小青衣六下意识的回头望楼上看了看,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青衣楼上有两个人对大宁的律法无比的了解,可能天下间都没有多少人比他们两个更了解。”
这话对于小青衣六来说也很正经啊,楼上一个原廷尉府都廷尉,一个原刑部尚书,这俩人确实都很了解国法啊,这个天下比他们两个更了解国法的人也确实不多啊。
然而在苏培伦眼里,面前这个王八蛋真是嚣张到了极致。
“既然你们了解律法,那我想问问你,光天化日之下打砸商铺,威胁勒索,还明目张胆的说是要跟人家正经商人收保护费,更是打伤多人,了解律法?你现在告诉我,你可知道这些事够判你们青衣楼的人关多少年的吗?”
小青衣六正好脑袋里有个疑惑,出门之前还想着呢......让他来解决这些捕快又不能把将军铁牌取出来,所以......貌似只能打了,可是打起来的话影响会很大。
于是他认真的问:“那......那个,请问打伤一个长安府副捕
头会判多少年?”
苏培伦懵了。
然后是气炸。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青衣六又特别诚恳特别认真问了一句:“再加上三十几个捕帮办什么的,会判几年?”
“给我把他拿下!”
苏培伦向后退了一步,脸都狰狞起来:“把青衣楼给我封了,楼子里所有人全都锁了带回长安府问罪!”
门外的捕快和帮办们应了一声,抽刀就要向前。
小青衣六叹了口气,心说我这么认真的问你,你为什么要生气?
又想到总不能真的打伤打残了官府的人,所以把扛着的那把长刀放在一边,他是出于这种考虑,可在苏培伦看来他把武器放在一边,那是真没把他们长安府的人放在眼里啊。
就在一群捕快朝着小青衣六冲过去的时候,一辆马车在青衣楼外边停下来,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小跑着到了人群这边,把一块玉牌递给其中一名捕快还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那捕快听完了之后脸色变了变,连忙又拿着玉牌跑到苏培伦身边,本来怒气极大的苏培伦在听手下人说完后又看了看玉牌,气好像一下子消了不少。
他拿着玉牌转身到了马车那边,马车里的人把帘子拉开,和苏培伦说了几句什么什么,苏培伦点头,把玉牌还回去,然后回身招手:“收队!”
原本还要往前冲的捕快们也愣了,心说这就收队了?
他们没明白怎么回事,小青衣六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副捕头大人下了令那听就是了,一大群捕快呼啦呼啦的收队回来,跟在苏培伦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苏培伦甚至都没有回来说些什么,走的很干脆也很快。
小青衣六想着不该说几句什么吗?
真的不该说几句什么吗?
所以他举起手挥了挥:“再见,有空来哈。”
远处的苏培伦脚步踉跄了一下,回头狠狠瞪了小青衣六一眼。
小青衣六看向那辆马车,车里的人却没有下来,车夫朝着小青衣六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然后还古怪的笑了笑,甩了一下马鞭走了。
小青衣六隐隐约约的看到马车里是个女人,但是没看清楚,想着是哪个女人这么大的力量,能一句话让长安府的副捕头立刻就走。
“谢谢啊。”
小青衣六朝着马车挥手。
然后看到车夫好像也摇晃了一下。
“今天的人都很奇怪。”
小青衣六自言自语了一句。
另外一边,苏培伦的弟子之一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师父,这马车里的人是什么来头啊。”
“是贵人。”
“贵人,宫里的?”
弟子更好奇了:“陛下在太山,宫里的贵人们全都跟过去了,如今未央宫里还有什么贵人在啊。”
“贵人不在,但也是宫里的。”
苏培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也都是不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不该和弟子说这些,那位贵人交代了,不许对任何人说出去。
可是这青衣楼,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皇后,当然是现在的皇后,原来的珍妃。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林妙斋
马车里的人没有下来,所以那个看侧影应该有些漂亮的女人到底是谁小青衣六完全没有认出来,回青衣楼后就看到那三个大人物坐在那嗑瓜子,他就觉得人生啊果然还是什么都得靠自己,他本要去边陲找沈冷,也已经出发,结果还没有出长安就被追回来,因为陛下有了旨意。
陛下远在太山,旨意走了二十几天才到长安,要是晚一天再到他也就走了。
“体谅一下。”
韩唤枝有些歉然的说道:“人手不够用。”
小青衣六叹道:“四个大爷一个打杂的,当然人手不够用。”
韩唤枝纠正:“三个大爷,还有一个大爷被安排去了怀安。”
小青衣六坐下来长长的缓了一口气:“我谢谢三位大爷抬举,我不想在长安继续混什么江湖了,我要去边疆,我要去打仗,不是收到消息说北疆那边又打起来了,如果我离开长安的话你们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你们知道吗?”
叶抚边:“在赶路,你刚跑到东疆就得到消息说沈冷去了北疆,然后你一口气追到北疆发现仗打完了,你在路上虚度了半年的时间屁都没干,你以为你会在哪儿?”
小青衣六想了想:“我不管,是你们让我留下的,我要加钱。”
叶抚边道:“工钱是说好的啊。”
韩唤枝:“别别别,现在就这一个干活的了,要体谅。”
叶抚边道:“我们这么大一个青衣楼,在乎一个打杂的吗!”
叶流云:“别这样,我们就这一个打杂的。”
叶抚边:“唔......那就加吧。”
小青衣六哼了一声:“以后去收保护费,去惹事,这样的差事你们能不能找一些别的什么人去做,我好歹也是堂堂将军,我去收保护费真觉得掉格,你们也是大人物了,青衣楼是三大主事,能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韩唤枝起身往小青衣六手里塞了二十两银子:“先拿着用,不够再和我说。”
小青衣六看着那二十两银子:“这......”
叶流云道:“这是我和韩大人两个凑的,算是对你的特别奖励。”
叶抚边:“我的......那是我的,你们刚刚从我这讹去的二十两银子,怎么转眼就成了你们凑的了?”
韩唤枝道:“你输给我们的,那就是我们的了,叶流云十两我十两,当然是我们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抚边:“大长安,人心险恶,不好玩。”
“程家的人居然去报官。”
叶抚边看向小青衣六:“而且时间很快。”
韩唤枝微微皱起眉头:“按照鸿远斋处理事情的方式,他们跌在青衣楼手上,本应该用江湖上的方式来处理,以鸿远斋可以调动的人手他们打到青衣楼来并不算多难,小青衣六去的是一家分号,人手不足正常,从总号调集人手过来不需要半个时辰,可他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就选择了报官而且官府的人就到了。”
叶流云眼睛一亮:“程方和就在那家分号里。”
小青衣六却叹了口气:“又是我去?”
他看了看那三个人殷切的眼神,起身:“行吧,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
两刻之后,鸿远斋分号门前。
披着大氅,一身青衣,扛着布裹长刀的小青衣六又好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鸿远斋门前,他看了看门口,他贴的那张写着欠债商户的纸已经被人揭掉,于是从怀里又取出来一张,鸿远斋门口那两个小伙计互相看了看,一个鼻青脸肿,一个下巴还歪着,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过来,从小青衣六手里把那张纸接过去,主动的贴在门口。
小青衣六笑起来,觉得世界真美好。
“我是来收账的。”
小青衣六看向那两个人:“劳烦你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人就跑进屋子里,然后砰地一声把房门都关上了,小青衣六站在门口有些尴尬,于是上前敲了敲门:“请问,方便交个保护费吗?”
鸿远斋的二楼,窗子被轻轻的推开,有个人从上边探头向下看了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复杂,他看了小青衣六一眼后随即把头缩回来,再轻轻的把窗子关好,这个人看起来四十几岁年纪,身上的锦衣足以显示出他的身份地位,那身锦衣非一品可比,因为那是国公常服。
程方和关上窗子,回到主位那边坐下来,一脸无奈的忍不住微微摇头:“世道不对了。”
“确实。”
高家的人也在这,叫高明阳。
“程公,外边这个人好歹得处理一下,再这么闹下去,多少人看笑话,会说鸿远斋已经要完了,居然被一个江湖暗道的人堵了大门,而且还不敢招惹,这话传出去就不好听。”
“处置?”
程方和微微摇头:“你也看到了,上午的时候那个人来了,我让人去报官处置,长安府的人本来对青衣楼就有些瞧着不顺眼,我派人再说几句话,散给下边的捕快们一些好处,这事也就能处置好,可谁知道来了个什么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长安府的人打发走了,到这会儿了也打听不出来那马车里的人是谁,我让人带着银票去见苏培伦,那个爱财的家伙连银票都不敢收,就是不说马车里的人什么身份来历。”
程方和看向高明堂:“现在还怎么处置?再去长安府报官?再去也没用。”
高明阳道:“若是程公这边的人手不好调派,我可以派人回去调几个人过来,再怎么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人。”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程方和道:“徐少衍失踪了,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高明阳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
程方和道:“自从上次徐家出了事之后,我们就都猜到了徐少衍早晚也得出事,谁想到居然是人丢了,徐家的人和你们高家的人走动更密切一些,连你们都不知道。”
高明阳道:“那你怎么知道的,消息确切?”
“我知道,是因为那天徐少衍是从我这走的,他跟我商量对策来着,而且约定好了第二天还来,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也没来,然后我派人到他府上去问了问,结果说徐公病了不见客,他刚从我那走能有什么病,而且若知道是我派去的人也不可能不见,因为我俩要商量的事刚刚有个头绪。”
高明阳眼神一闪:“你俩商
量什么来着?”
“商量着......”
程方和压低声音说道:“先帝是怎么驾崩的?”
高明阳脸色一变:“你居然还敢提这事,这事就都装作忘了算了,我现在都后悔知道那件事,先说好了,你别跟我提,也别跟我说,我们高家的人怂,谋不了那么大的事,我先告辞......”
“笑话。”
程方和冷笑道:“你们高家的人怂?也只是你们哥俩怂,前些年你们父亲在的时候,各家的人坐下来谈,大家还都是以他老人家马首是瞻,你们兄弟两个倒是一丁点都没有把好的继承了去。”
“我说别说了。”
高明阳道:“我们兄弟两个确实没那么大胆子,我们也没有你们那么大的心思,充其量,我们只是想让朝廷里还有高家的一席之地。”
“你能甘心?”
程方和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高明阳的眼睛说道:“别忘了,你们可是高皇后的后人。”
大宁开国皇后。
“那又怎么了。”
高明阳抱拳:“告辞了。”
程方和脸色有些发白,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一群不足以谋的废物。”
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是程府里的官家,叫程无期,压低声音对程方和说道:“公爷,先别生气,还是先把外边的那个家伙应付了再说,我看不如这样,公爷你先离开这,那个人这么快又回来或许是奔着公爷来的,小心无过错,徐少衍已经失踪了,我怀疑现在长安里有一群人正在针对各大家族,说不定就是青衣楼。”
程方和点了点头:“给钱,给他钱,让他滚。”
他起身:“我去林妙斋,把下边那个人打发走了之后盯着他,不只是盯着他,把青衣楼也盯住了,看看都有什么人进出,另外,我在何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许再对其他人提及。”
程无期连忙点头:“公爷放心,我会处理好。”
程方和嗯了一声,起身披上衣服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顺便派人盯着点迎新楼那边,我怎么都觉得好像是叶流云回来了似的,保不齐还有韩唤枝也回来了?”
程无期道:“应该不会,一个在草原一个在北疆。”
程方和眉头皱着:“刚才有句话你说的对,小心无过错,我先去林妙斋,你去处理外边的事。”
说完之后程方和下了楼从后门出去,后边有一辆马车已经在等着,上了车之后门窗迅速关好,很快马车就转进了大街,马车离开鸿远斋后门不久,后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韩唤枝搓了搓手,把头上的帽子拉低了些,然后朝着马车的方向跟了过去。
马车顺着大街一直往前走,林妙斋是一家茶楼,高端茶楼,据说在这喝一次茶,哪怕就是喝最便宜的那种茶,一次也得五六十两银子,二两银子一户人家能好好过一个月,五十两银子一杯茶,这就是层次的差距。
马车没在林妙斋的前门停下来,而是绕了几圈后在隔壁那条街停下,程方和裹的严严实实从马车里下来,往两侧瞄了两眼然后迅速进了一家铺子后门,从铺子前门出来,这才进了林妙斋。
韩唤枝跟到这后停下来没有贸然进去,看了看林妙斋那匾额,微微皱眉。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同存
在长安城不知道林妙斋的人很少,大抵上这是一个怎样的去处呢?说高雅的话,也不一定能有多高雅,这里随便放在那的一张书签都有典故,一枝桃花也有典故,到处都是典故,可寻常人看不出来,所以也就谈不上有多高雅。
用消费来衡量一个地方好不好更直观些,在林妙斋喝茶不是消费最高的,吃素菜才是,这里消费又没有什么门槛,只要有钱都可以来,都可以感受这所谓高雅,但毫无疑问的是,嗓门再大的人进了这也会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变得斯文起来。
在林妙斋点上三五个素菜,就是一盘大概只有四五口那种量,配上一壶名字跟高雅的酒,结账的时候就能让人惊掉下巴,因为这样一餐饭就可能要近百两银子。
你若是问他为什么要卖的这么贵,也能回答的很详细,什么材料,如何运来,如何加工,如何烹制,如何摆盘,都会说的很好听,娓娓道来,犹如故事一样,听了的人便会觉得若如此的话一百两银子倒也值了。
然后回家再想起来,多半还是会肉疼,但这也是值得吹嘘的资本,若是谈起来说我曾在林妙斋吃过饭,四周便立刻会有艳羡。
如程方和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对林妙斋陌生,他又不缺银子,程家祖上的产业加起来大的能吓坏人,不只是长安城里,长安城外的产业更多,每年的进项足够他随便糟蹋,他年轻时候曾经住在小淮河青楼里,一家住一个月,连续住了一年,每日花钱如流水,可人家的银子来路都有据可查,所以还能怎么样?
传闻他为了追求一位姑娘,得知姑娘爱吃素菜,所以便每日都请那姑娘来林妙斋,一连来了十几天,把林妙斋里所有的菜品都吃了一遍,那姑娘感动之余也没从了他。
林妙斋的一楼是茶舍,一间一间,很雅致,二楼是吃饭的地方,三楼则是东主见客的地方。
程方和进门之后直接上了三楼,甚至连通报都没有通报一声,可见他在这有多高的地位。
三楼一间很大的茶舍里,一位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少妇盘膝坐在那正在轻轻弹奏古琴,这茶舍里还坐着大概六七个男人,每一个都端坐在那,不管能不能听得懂那高山流水一般的琴音,但必须都装作很肃然的样子,可是程方和这蹬蹬蹬的脚步声就显得有些突兀,扰了那曲子。
于是抚琴的那双柔荑就停了下来,轻轻覆在琴弦上,这声音停下来,余音都没有。
“程公,何必如此慌张?”
坐在最外边的那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老者微微皱眉,他似乎对程方和没有多少敬意,说话的语气之中也稍稍带着些不满。
“余公,出事了。”
程方和上来,一一见礼。
坐在这林妙斋三楼里听琴的都是一群大人物,郑国公余休和他的儿子余满楼,鲁国公盛散,吴国公周有为,虞国公曹源鹤,还有那位本该在怀安老家的英国公苏忠茂,这其中的人,至少有三四个不应该在长安。
他们这一群大人物,个个都是国公身份,祖上都是大宁开国的功勋,身份之
尊贵自然不言而喻,但他们却对那个抚琴的少妇看起来毕恭毕敬,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最起码姿态都很端正。
程方和上来之后再次朝着那个抚琴的女子微微点头算是施礼,说了一声得罪,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灌进去,看起来和这环境一点儿都不匹配。
“出大事了。”
程方和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被人盯上了,青衣楼的人,徐少衍失踪了,我猜着多半也和青衣楼有关,我早就说过这个青衣楼来路不明,突然出现在长安,搞不好就是陛下的人。”
抚琴的少妇缓缓起身,她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长裙,人生的美,身材稍稍显得有些丰满,可正因为如此却将一种慵懒妩媚的诱惑表现到了极致,哪怕她并没有刻意妩媚,只是这稍显肉乎乎的身材,却偏偏修长结实,又玲珑有致,便已经能让绝大部分男人为之倾倒,尤其是那双赤着的雪白脚儿缓缓走过的样子,让人心脏都跟着一下一下跳动。
她无声,可是却引得不少人心跳声都变得大了起来。
“夫人。”
程方和以国公之尊,居然朝着那女子微微俯身:“现在这事必须得尽快谋个路子出来,我看是李承唐已经察觉太多,前些年的时候韩唤枝奉命去查苏皇后的案子,查到那也就断了,那是因为咱们布置的好,线索到了苏皇后就戛然而止,韩唤枝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查不出后边的事来,况且那时候宫里宫外的人也还都知道,当年先帝李承远没少打过她,埋怨她不能生孩子,所以苏皇后毒死先帝也有道理,韩唤枝就没继续往下查。”
刚刚对程方和说话的老者叫余休,他就不该在长安,他儿子余满楼也不该在长安,如今长安城里住着的这些国公,都是历代大宁皇帝特准的,余家没有请求过,又没有朝廷里的实职,所以一直都在封地洛县。
余休看向程方和:“你也不过是推测,徐少衍失踪的事夫人已经知道了,正在安排人去查,青衣楼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底细,所以不能排除是陛下的人也不能确定是陛下的人,大家都知道陛下可用的人会从什么地方调,廷尉府的人没少,流云会的人也没留,其他地方更不见调动,咱们的消息还算灵通,所以别怕成那样。”
程方和道:“如果不是有人指使,一个江湖暗道势力的人敢到我鸿远斋门外闹事?而且还是一天来了两次,余公,这事你觉得正常?”
“所以得查,不能太急躁。”
余休的话刚说完,那个少妇抬起手轻轻柔柔的摆了摆:“程公的话也不是没有依据,无法确定青衣楼是不是皇帝的人,那就当成是皇帝的人来防备着。”
她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程方和:“程公也不用太担心,青衣楼的事终究得有个结果,我的人查出来底细后就会给程公一个交代,总不能程公被欺负了,我们大家都坐视不理。”
她转身看向那些人:“东主说过的,既然大家坐在一起就不应该彼此还有戒备,还有抵触,更不应该彼此藏私,程公就很好,有什么事都会和大家说一声。”
说完这句话
,她转身朝着程方和微微俯身一拜:“我替大家谢谢程公,也替东主谢谢程公。”
程方和脸一红,竟是有些胆怯似的说道:“夫人,这事......我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林妙斋,是我不对,我只是想着靠我一人之力把消息打探清楚再来说,没想到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没关系。”
少妇笑了笑,更显妩媚。
“诸位公爷都知道,当初同存会之所以成立,是因为李家皇族表面上看起来奉行太祖皇帝遗训,对各家都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然而实际上,大宁历代的皇帝们都在不遗余力的消减各家的权势,上次同存会一起谋事还是几十年前,那时候所谋的是把李承远扶起来,希望李承远可以站在我们这边,奈何,人心叵测,李承远表面上应承可当了皇帝之后一样的不把诸位的家族当回事。”
余休道:“一想啊,上一次同存会议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少妇盈盈转身,裙子贴在身上,那纤细腰肢便勾勒出来,她绝不是一个很瘦很瘦的女子,所以那腰肢和臀部的弧线就变得更为迷人。
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少妇一边煮茶一边说道:“既然是同存,便应知道想同存先要同心,李承远被毒死之前,莫名其妙的杀了咱们同存会的老东主,之后同存会这样的议事就断了,一直到前些年上一任东主把同存会又组织起来,为了摆脱李承唐的怀疑,上一任东主也是煞费苦心,他整日游山玩水的迷惑李承唐,好不容易让同存会重新聚在一起,可是......”
少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幽怨的说道:“可惜,他命不好,正因为是保密的事做的太严实了,结果反而被自己人杀了。”
她抬起头扫了那些人一眼:“所以新东主接手同存会后,一直都没有对诸位隐藏过身份,那是一种信任,也是做了一个表率......以前的同存会,是各家德高望重的人轮流担任,李承远杀了老东主后没有一个人还能有魄力把同存会重聚起来,是上一任东主苦心奔走。”
她举起茶杯:“所以这杯茶,咱们敬他,以茶代酒。”
“敬已故东主!”
众人纷纷举杯。
“话还是那句话。”
少妇的语气骤然一转:“若再出现有人私自去做什么事不和大家通气的,对面的人不杀,我们也不会留着这样的人,毕竟这不是一家两家的利益,真出了事各家得一起担着......”
她瞟了程方和一眼,程方和立刻低下头。
少妇语气缓了缓:“我知道青衣楼那帮人是什么意思,刚刚也说了,不管是不是李承唐的人,都当做是李承唐的人来对待,他们不是想打草惊蛇吗?那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来招惹咱们,咱们也去招惹他们,杀几个青衣楼的人,看看能不能把后边的人真身逼出来。”
她看向余休:“余公,公子可否走一趟?”
余满楼看了看他父亲,余休沉默片刻,点头:“可以。”
余满楼立刻起身:“那我就去转一圈。”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真相
林妙斋
少妇重新换了茶换了水,依然盘膝坐下来,白色的纱裙宽大,坐下来的那一刻白皙的小腿就露在外边,屋子里这一群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然后又都把视线收回去,他们似乎对这个少妇有着敬畏,但也不像是那么真诚的敬畏。
“诸位公爷。”
少妇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他们又都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人,这些人,人世间的什么美好没有享受过,只是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下,她是唯一一个女人,所以被关注的自然会多一些。
“当年的事其实做的很稳妥,问题不在我们这边,而在于李承远,也在于李承唐。”
少妇一边洗茶一边说话,她的动作轻柔舒缓,看起来犹如春风吹动了柳枝,摇动了花瓣。
“李承远查到了苏皇后做的事,所以大发雷霆。”
少妇说话的声音不算很轻灵,稍稍有些沙哑,但偏偏让人听起来觉得格外舒服,她说话像是在展开画卷,娓娓道来,让人看到的不只是故事还有风景。
所有人同时看向那个蜷缩在最里边的位置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老人,应该不是似乎,他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人去叫醒,只是那么看着,因为那个老人的身份确实有些不一样。
他叫苏忠茂,苏家的家主,年纪大让他有着这屋子里别人没有的经历......苏皇后是他的大女儿,他是那一代共存会的人,也是上一代共存会的人,还是这一代共存会的人,不管是资历还是威望,在这都是最强的那个,况且他所知道的秘密远比别人多,也就是最有用的那个。
也不知道是恰好睡醒了还是感受到了那些人的目光,苏忠茂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很歉然的笑了笑说道:“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坐的时间长一些就会犯困,我是睡了能有好一会儿了吧,真是抱歉,连程公来了都不知道。”
“苏老不用这么客气。”
少妇温柔的说道:“若是苏老觉得困乏可以进里屋去先躺一会儿,我们大家都会等你。”
“不必了。”
苏忠茂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知道你们都好奇,你们这些人的父辈都参与了那件事,可是他们不会什么都对你们说清楚,你们当年也会略有耳闻,然而不让你们参与进去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孩子......不过作为长辈在说这些之前,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一件事,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我们过去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
所有人沉默下来,这好像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是错的。”
苏忠茂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我们说什么,给出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出多美好的情怀,给出多优秀的展望,可实际上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我们做的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又或者以后,只要在做的,都是错的,站在为臣的角度看,我们错的可以满门抄斩......可既然每个人都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
苏忠茂指了
指自己的心口:“因为贪,算我倚老卖老的求求你们这些小辈,别再去想着什么你也好我也好的办法,也别再想着什么瞒天过海的理由,更别在做着事的同时安慰自己说这是为了大宁,都不是,我们是坏人,在做的是坏事,不是为了保护大宁,不是为了保护皇族,只是为了我们的私利。”
其实谁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可谁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所以这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有些懵也有些抵触,还有些人脸上微微发烫。
“都是为了谋利,何必让自己看起来听起来都正义?”
苏忠茂年纪确实太大了,他努力的坐直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郑重些。
“那年,召集同存会议事的,是高家的老爷子......也不是突然想凑在一起商量什么,只是那么多年来其实大家都怕,李家人啊,李家人做事有多狠?况且人家也没做错啊,站在皇族的角度,人家做错什么了?”
苏忠茂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是我们的父辈祖辈们太贪了,越来越贪,贪得无厌,就拿你们程家来说,长安城改造,你们程家多了几百间房的祖产,当时的陛下没有说什么,但是会不生气会没有看法?再说我自己,我们苏家,长安城改造的时候我们也霸占了上百间房......”
他有些遗憾:“我们的祖辈啊,做的太过了,不知道什么叫尺度,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李家皇族不会动手,他们确实也一直都记着太祖皇帝的遗训呢,李家不可忘恩义,李家人没忘,我们自己却太拿这些当回事,觉得再怎么放肆都没关系,乃至于肆无忌惮,所以后来权利被逐渐架空也是常理之中。”
他缓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可是人心不甘啊,不甘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于是高家的老太爷就把大伙召集起来,天南地北,光是把人凑齐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人到了长安,就在这林妙斋里,高家老太爷被我们尊为共存会的东主,大家都发了誓,要同心同德,前提条件是我们不能造反,我们不能推翻李家,李家不忘恩义我们也不能忘,我们更不能毁了大宁,我们可能会让大宁疼那么一下,但我们会努力把伤口治好,然后让大宁更强大,这是前提。”
“有了这个前提就开始商量怎么办,那时候钻了牛角尖,在这个前提下其实什么都干不了,然后有个小孩儿......是高家老爷子带来的,他的门徒,叫沐昭桐,说是小孩儿,那时候也不算小了,只是辈分小,因为高家老太爷确实喜欢他,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帮忙出出主意。”
“沐昭桐就说,不反李家,不反大宁,不反江山,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李家之内换人,所以就有了后来的长达二十年的计划,这个计划就叫二十年计划。”
苏忠茂说话太多变得喘息起来,少妇随即起身,轻轻盈盈的走到他身后,两只手很温柔的在苏忠茂的肩膀上捏着,苏忠茂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沐昭桐说,其实破这个局一点都不难,我们让江山还是李家的不就完了?”
他扫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全
神贯注的看着他,这些事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但知道的并不是全部,现在还活着的知道全部的也就是苏忠茂一个。
韩唤枝推测当世还活着的知情者一个都没有了,是因为他被误导,苏家的人本来不在长安,很多人都不在长安,当年也没有证据证明苏忠茂来了长安,所以到现在为止韩唤枝调查的目标依然是在长安的那些公卿世家,苏家在那次议事之前离开都城回淮安老家,他之所以安排大青衣丙去怀安查,是一种天生的敏锐和对细节的追求。
苏忠茂继续说道:“沐昭桐说,可以定一个时间比较长的计划,要用差不多二十年来完成,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是取信于李承远,倾尽各家的能力支持李承远,排挤李承唐,那时候沐昭桐已经在内阁做事,不过地位不算高,他说完第一步后说了第二步,意思是......用各家的力量也把他扶起来,他在内阁的地位越高,掌控的朝权越重,这个计划实行起来就会越容易。”
“第三步,想办法让李承远的皇后出自我们各家之中,谁家的都行,最终落在了我们家,我的大女儿被选为皇后......”
苏忠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也苦了她,为难了她......她是执行第四步计划的关键,她想尽办法让李承远无后,非但给宫里的贵人们偷偷用药,还给李承远用药,最终是成了,李承远始终没有后代,然后就到了第五步计划实行的时候。”
“这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要等待沐昭桐的权势足够重,这个过程用了足有十年,这十年来,一边捧起来沐昭桐,一边继续不择手段......是啊,是不择手段的继续给宫里的贵人们和李承远用药,而在这十年中,还在进行别的计划,那就是确保那几位亲王家里的孩子都不大,大的怎么办?想办法除掉......哪家的孩子更听话就选哪家的,现在你们大概也想到了,选陆王世子李逍然不是没有道理,不是随便选的。”
“这个十年之期过去后,李逍然已是少年,好控制的时候,于是第五步计划来了,我的女儿下毒毒死了李承远,然后和沐昭桐商量着,选陆王世子赴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们只需要控制一代皇帝就够了,其实不用一代,控制十年就够了,我们哪怕控制李逍然十年,各大家族的人就都会回到朝廷里,所有的职权都在我们各家手里,只需要十年啊,十年并不长,然而千算万算......”
苏忠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是淤积了三十年的怨气,又怎么可能吐的出来。
“千算万算,我们没有算到明明已经被打压到毫无力量可言的李承唐居然会一把将我们千辛万苦算计得来的东西抢走了。”
这句话很长,所以他说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的好像一只老虾米一样,佝偻着,随时都能死掉似的。
“该死的裴亭山!”
苏忠茂骂了一句,眼神里依然都是不甘。
......
......
【颈椎太疼了,昨天和前天都吐了,我去缓一缓。】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东主
林妙斋
少妇等苏忠茂把那些前因后果讲完,在苏忠茂耳边轻声说道:“苏老,你已经很累了,要不然先回去休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担心你身体有些撑不住,想聊以后还有时间。”
“还行。”
苏忠茂笑了笑道:“东主照顾我,这两年从外边不断的送药过来,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方子,东主为了我真把老骨头真的奔波辛苦,对了......夫人你可知道现在东主在什么地方?”
少妇摇头:“我也不知道,东主没有说。”
她搀扶着苏忠茂起来往楼下走:“东主前阵子去了西蜀道,自从上一代东主惨死,临死之前把咱们同存会的事托付给他之后,他便一直都在天下奔走,一是为了让李承唐不怀疑,二是为了咱们的大事去尽力筹备,苏老也知道,二皇子李长烨虽然年纪不算大,才十几岁,但这个孩子......”
少妇摇了摇头:“不好控制。”
苏忠茂嗯了一声:“是啊,不好控制,太聪慧,也太谨慎,况且所有的事李承唐基本上都快安排好了,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哪怕不是一代圣君,平庸一世,大宁也不会有什么起伏,从现在来看李长烨也不像是个庸人,李承唐看人的眼光准,他骗了李长泽那么多年应该也不是真的想骗,他或许确实有很长时间都真的是想把皇位传给李长泽,可是看到最后却发现,李长泽也是真的不堪大用。”
少妇道:“说起来,若李长泽上位还好,比那个孩子还好控制呢。”
苏忠茂道:“所以现在这事就不好办,李长泽已经失势,想再扶起来难如登天,可我们又没得选了......李长烨身边那些人位高权重,老院长路从吾马上就要退下去了,他不足为虑,但是如赖成沈冷这样的人在很多事就办不了,那两个家伙也难对付,赖成是文官之长内阁首辅年纪又不算大,再主掌内阁十年不成问题,有十年李长烨已经长大,谁还能控制的了?”
“再说武将,沈冷对李长烨忠心耿耿,皇帝甚至让李长烨拜沈冷为师,看起来皇帝是在打压沈冷,但实则是留着他给李长烨将来施恩,沈冷这个人行事冲动莽撞心思也算不得细密,可他身边的人不少啊,孟长安,石破当,唐宝宝,甚至连北疆大将军武新宇也和他私交匪浅。”
苏忠茂叹了口气:“相对来说,我们这边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所以唯一能做的,似乎还是把那个不成器的李长泽推上去最合适,李长烨有很多人帮他,赖成沈冷之流都会死死的站在那边,可李长泽没有,他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所以......”
少妇叹道:“我只担心他是下一个李承远,当年的情况和现在有些相似了。”
苏忠茂的脚步一停,陷入沉思。
当年的情况确实和现在有些相似......那时候,大皇子李承远早早的就被立为太子,就和现在的李长泽差不多,但是李承远的运气比李长泽好多了,李承远的父亲对他很信任,然而却又不得不考虑朝臣的意思,李承唐表现出来的能力魄力都远远超过李承远,所以老皇帝心里难免会有动摇,人心啊,一旦动摇其实就说明有了新的选择。
那时候李承远也明显感觉到了李承唐的威胁,
哪怕李承唐从小就离开了未央宫,别的皇子都在太学,他在书院,别的皇子都在享乐,他已经去了战场,可越是这样,李承唐在军中在朝中的威望就越高,李承远感觉到的威胁就越大。
李承唐从北疆破黑武归来,大宁立国数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率军杀入黑武国内三百里,这壮举就是一位皇子完成的,按理说老皇帝得多开心?
可正因为李承远在老皇帝面前哭诉,说李承唐这样就是想结党营私想拉拢群臣想树立威望,再加上一群勋贵旧臣站在他这边说话,老皇帝一怒之下将李承唐的兵权罢免,封了个闲散王爷把人扔到西蜀道云霄城。
相对来说,李承远不如李承唐,李长泽不如李长烨。
但是,那只是相对来说,那时候同存会的人以为已经看到了希望,只要李承远当了皇帝他们的计划就算成功,然而李承远登基之后根本就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依然没有把这些勋贵旧臣重新安排进朝廷里,当年李承远能做出来这事,难保现在的李长泽就做不出来。
“长大了的都不好控制。”
苏忠茂再次叹了口气:“你说当年要是成事了多好......那时候李逍然才七八岁左右,还不是我们说什么是什么,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少妇沉默片刻后说道:“其实......苏老有没有想过,当年的计划现在也可以再行一次,只是比当年还要麻烦些。”
“啊?”
苏忠茂的脸色骤然一变:“现在怎么行?诸王的子嗣都不小了,时候就不对,况且......”
他猛的看向少妇:“你在想什么!”
少妇连忙道:“我只是刚刚想到了所以随口说了一句,苏老不要生气。”
苏忠茂脸色肃然的说道:“当年我们为了谋事,确实害了两个李家的孩子,那是计划之内的,现在呢?现在要是再按照当年的计划就要杀多少人?那不是一两个,那是近乎把李家的后代要杀绝了,姚美伦,你收了这个心思吧,当年同存会要谋事的前提是什么?不反李家,不反朝廷,不反大宁,那时候是,现在是,以后也得是!”
“是是是!”
被称为姚美伦的女子连忙垂首道:“是我一时口快,也是我一时贪念,苏老不生气,身子重要,这样的话我以后保证不再提了。”
“若......”
苏忠茂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若还是当年的计划,也只能是从李长泽身上了,就像当年一样,再走一次就是,我听闻陛下的身子骨不怎么好,陛下若出了事只能是李长烨即位,李长烨若是没了只能是李长泽即位,李长泽即位之后就再让他没有孩子......”
姚美伦低声道:“可李承唐就这两个儿子。”
苏忠茂道:“那就变通一下,李长泽即位之后,有了孩子就可以死了。”
少妇点头:“这样也好,虽然时间会拖的长一些,但是稳妥,而且不伤大宁的国体根本,接下来的事就是尽快得探查清楚李承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如果他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那倒是好说了,总是有机会让他死的正常些,有些事防不住的,又或者熬到他死了也行,对付李长烨比对付李承唐容易多了。”
“那就看李承唐想不想
放过我们。”
苏忠茂摆手:“李承唐不是李承远,他下手比李承远狠多了,现在得确定那个青衣楼是不是李承唐的人,如果是的话说明他真的打算要对我们下手,他的力量比我大,那是皇权,皇权一念都是天威,所以也别去幻想着他能仁慈......”
姚美伦道:“一会儿就请余公子去试探一下。”
苏忠茂点头:“我老了,只能给你们出谋划策,我这把年纪了就算大事谋成难道还能回朝廷里?所以你们不用怀疑我什么,我没有那么多私心......夫人,若是能联络到东主,还是请他尽快来长安主持大局,现在这个时候是最艰难也是最需要主心骨的时候,他在,大家心里安稳些。”
姚美伦笑道:“苏老才是我们的主心骨,东主说过,有苏老在,同存会就有定海神针。”
“那是东主抬举我。”
苏忠茂道:“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们接着商量。”
姚美伦送苏忠茂出了门,回到屋子里坐下来,所有人都很沉默,说实话,苏忠茂的担心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旦李承唐打算动手,他们扛得住吗?
“夫人......要不然,不管那么多,先想办法把李承唐......”
余休停顿了一下,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你们也看到了。”
姚美伦道:“这么大的事连苏老都不好做决定,所以我想着,还是尽快联络到东主,诸位先回,我一有东主的消息立刻请诸位过来,今天也商量不出来别的什么,诸位都回去等消息,青衣楼那边的事就请余公子多费心,能杀几个杀几个,总是会把真身逼出来。”
余满楼起身微微颔首:“夫人放心。”
余休笑道:“我儿武艺,有无双之姿。”
余满楼稍稍有些得意之色,看向姚美伦的时候那眼神就略显轻浮起来,姚美伦装作没看到,起身的时候却故意弯腰大了些,于是胸前一片雪白美腻就露了不少,余满楼的眼睛立刻眯起来,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姚美伦送他们离开,回到茶室里坐下来,像是有些疲劳,手扶着额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累了?”
就在这时候,从隔壁房间出来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他缓步走到姚美伦身边蹲下来,抬起手在姚美伦肩膀上轻轻的按着,姚美伦猛的转身抱住他:“什么事你都推给我一个女人做,也不怕把我累坏了。”
中年男人把姚美伦抱起来朝着床那边走:“这些人利欲熏心,你又美的让人倾倒,所以能比我做的更好,男人总是会对女人放松警惕。”
姚美伦脸微微发烫:“东主,你真的还没有个计划?”
“有。”
中年男人笑起来:“但我现在的计划是怎么把你惩办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
......
【到昨天是三更十天,比预计多更了一章,不值得骄傲,不值得骄傲......之前的几章错别字比较多,也不太通顺,是因为颈椎确实太难受,坐不住,疼的百转千回欲仙欲死,以后我尽力避免这样的敷衍态度,我保证,新的一个月了,求月票啊,咣咣的求。】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两剑
韩唤枝在林妙斋外边守了好一会儿,直观上来说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距离林妙斋大概只有十几丈距离之外的木楼很高,韩唤枝趴在木楼顶上盯着,可以看到林妙斋的前门后门,程方和进去之后没再出来,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也没有其他什么可疑的人出来,于是韩唤枝略微有些失望。
只是略微,这略微是因为今天怕是不会有所获,但知道了林妙斋这个地方本身就是收获,他遗憾失望的是没办法把程方和抓回去,大概会被叶抚边嘲笑。
前门后门都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这就说明林妙斋里边也许别有洞天。
趴了两个时辰的韩唤枝离开这,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老了,当年刚到长安的时候为了盯一件事,他曾经在一个地方几乎一动不动的潜藏了一天一夜,现在趴两个时辰就觉得辛苦。
主要是凉,屋顶上还有积雪,趴在那胸凉肚子凉,两蛋一枪也很凉。
回到青衣楼的时候韩唤枝就看到小青衣六在傻笑,因为他真的要回来保护费了,足足一百两。
“你是个将军,出息一些好吗?”
韩唤枝叹了口气:“一点见识都没有的样子。”
小青衣六把一百两银子收起来:“去的时候可说好的,我要出来多少银子都是我自己的。”
韩唤枝直接上楼:“没人和你争,不过你顺便把迎客的差事干了吧,一楼这也不能总没个人,有事出去办事,没事就在一楼坐着笑脸迎客。”
小青衣六道:“那得加钱。”
韩唤枝:“......”
青衣楼确实让江湖上很多人都看不懂,装饰修缮了这么一座高楼却不做生意,门面开着,里边除了桌椅板凳之外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商品,暗道势力的生意有两个用处,第一是为了洗白用,谁都知道暗道不长久,生意越做越大之后早晚还是要洗白的,第二是个据点也是个遮掩,有个正经生意在,不会那么惹眼。
青衣楼是真惹眼,楼是有了,什么都不做,难道不更惹眼吗?
所以长安城里的暗道势力都在观望着,想知道青衣楼到底搞什么鬼,他们大概不知道的是......装修这青衣楼就已经把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什么银子去谋生意,这差事没有资金支援,陛下或许是忘了又或许觉得银子这等小事难道还能难得住韩唤枝他们。
天黑之后,小青衣六出门把外边的封板都上了,关了门回屋准备休息,青衣楼两边和对面的铺子都还开着,连街坊邻居都好奇青衣楼到底打算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青衣楼门外响起敲门声,小青衣六才刚进门,回头看了一眼:“谁啊?”
门外有人回答:“想问一件事。”
“这里不做生意,也没什么可问的。”
小青衣六道:“青衣楼不是青楼,你可以去小淮河。”
“我是来找青衣楼的人,我有一个朋友白天的时候被人欺负了,还是两次,所以我想过来问问,为什么要欺负人呢?”
一听到这句话小青衣六的眼神就亮了,可他没有去开门而是一口气跑到了三楼,有些兴奋的对韩唤枝他们说道:“有人来踢馆了!
“几个?”
韩唤枝问。
“一个!”
“唔......”
韩唤枝摇头:“不用理会。”
小青衣六道:“为什么?”
韩唤枝看向小青衣六认真的说道:“一个人就敢来青衣楼,说明这个人很自信,我们三个,一个不能打两个不能露面,所以只能是你去打,而且你一定打不过,所以不用理会。”
小青衣六问:“关起门来打,你们也不打算出手的?”
韩唤枝道:“不打算,你就在一楼坐着吧,什么事都不用管。”
小青衣六道:“那岂不是会被人看出来青衣楼的虚实?让人家知道了青衣楼其实就我一个干活的,那样的话指不定明天晚上会有来多少人。”
“有人接待。”
叶流云笑了笑道:“来青衣楼闹事的人,若是能进门,青衣楼还怎么一统长安暗道。”
韩唤枝道:“为什么我们开了一家楼子却不做生意,像是在告诉所有人青衣楼就在这,青衣楼的人就在这?是因为我们要去打草惊蛇,把该逼出来的人逼出来,对方也会来打草惊蛇,他们搞不清楚青衣楼的底细,就一定会派人来试探,我们总得告诉他们青衣楼就在这呢,让人家别走错了路。”
小青衣六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把青衣楼的牌匾挂出来让人看着,就是故意告诉他们来这边打草,蛇在这呢?”
韩唤枝道:“不然呢?”
小青衣六道:“我还以为咱们只是单纯的穷。”
韩唤枝转头看向别的地方:“我们只是......经费有限。”
青衣楼门外,一个身穿长衫带着斗笠的人还在等,他有些等不及,所以没能熬到深夜再来,青衣楼就在这,青衣楼的人就在里边,所以想要试探什么很容易,可他没有想到青衣楼的人不敢开门。
“若我把门打坏了进去会不太好。”
余满楼把斗笠往上推了推,之前的那一点点兴奋都消失不见了,来之前父亲说也许韩唤枝在这,也许叶流云在这,如果青衣楼是皇帝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由韩唤枝或者叶流云主持,最合适的人还是叶流云,江湖上都说叶流云的流云手天下无双,他很想见识一下。
可是现在他失望了,他怀疑青衣楼根本不是看起来那么强大。
“不要坏了门。”
有人在余满楼身后说话,余满楼回头,这才注意到从青衣楼对面的茶楼里出来一个男人,看起来穿的有些单薄,一只手还有残疾。
“你又是谁?”
余满楼问了一句。
“你是想进青衣楼杀人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所以余满楼有些不爽:“你也是青衣楼的人?”
“算是吧。”
那个人往前迈步:“但我还没有资格进入青衣楼里边,只是个外边看门的,他们说得考验我能不能做好一个看门人,如果不能的话就更别想进去。”
“那就你好了。”
余满楼转身面对那个男人:“虽然一个看门的分量不够重,总比一个都见不到的要好。”
那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上
的波动,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从背后将包裹摘下来,打开,里边是一把长剑,余满楼看到那把剑之后就笑了,因为那把剑可真破啊......剑鞘有点破,抽出来的剑还显得有些锈迹斑斑,一个连剑都懒得打磨的人,这样的人确实也只配做一个看门人。
“你的剑不错。”
余满楼笑了笑,然后抽出了他的剑,这把剑的剑鞘上镶嵌着好几颗宝石,哪怕夜晚灯光不明,宝石也依然璀璨,当那把长剑抽出来的时候,宝石都黯然失色,剑比宝石还要璀璨。
“我的剑也不错。”
他看向对面的男人:“你知道,剑应该怎么用吗?”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疾的手,又看了看握剑的手,回答:“我知道。”
“怎么用?”
“快。”
当的一声!
在那个快字刚刚出口的瞬间,他的剑就已经到了余满楼身前,天下间能能挡住这么快一剑的人屈指可数,余满楼心里猛的生出来一股庆幸,幸好自己是能挡得住这样一剑的人,那一剑点在余满楼心口,剑尖的前边是余满楼的剑,恰到好处的拦在那。
“你真的只是个看门的?”
余满楼眼睛眯起来:“这样的剑做个看门人,委屈了。”
出剑的人是净崖先生,他摇了摇头:“不委屈,你不知道青衣楼怎么分配事情的......”
他的剑收回来:“再来?”
余满楼点头:“再来。”
这次他出剑。
当的一声。
两把剑的剑尖对在一起,如此恐怖的出剑速度之下,如此恐怖的力量之下,两把剑的剑尖能对的如此精准,所以余满楼的心里生出些淡淡的惧意,他出的剑,对方挡的剑,用的是剑尖对剑尖,在这样的夜色这样的灯火下,能看准有多难,能出剑这么准比看得准还要难无数倍。
“再来吗?”
净崖先生问。
余满楼收剑,长剑回到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剑鞘里。
“不来了。”
余满楼道:“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青衣楼果然很了不起。”
净崖先生道:“青衣楼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能打一些。”
余满楼转身往回走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一个看门人都这么强?”
净崖先生看着余满楼走远,然后叹了口气也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不知道,青衣楼就一个看门的能打......”
他将那把确实不怎么漂亮的长剑收起来,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的剑鞘,微微叹息。
人家的剑确实挺好看的。
三楼窗口,小青衣六没有回一楼而是站在这看着,那应该是不怎么激烈不怎么壮阔的一场对决,两个人一共只出剑两次,然后就各自分开,应该是有些无趣才对,可小青衣六知道,那两个人的剑他都挡不住,别说两剑,一剑都挡不住。
“这个看门的谁请来的?”
小青衣六问。
韩唤枝看向叶流云,叶流云摇头:“志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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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都是满怀仇恨之人
青衣楼。
韩唤枝看了看小青衣六那一脸的惊讶,觉得他很没有见识:“现在你还觉得我们青衣楼能打的只有你一个了吗?”
小青衣六:“我以前一直以为是。”
“也不能说你想错了。”
韩唤枝道:“青衣楼确实只有你一个能打的身份很正式的人,但是能打的志愿者还是不少的,你看他们,那么能打,却只能是青衣楼编外人员,还没有工钱,你不觉得自己很幸福吗?”
小青衣六想了想,觉得这话像是有道理,又一点道理都没有。
“那刚才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净崖先生。”
叶流云道:“他是皇后娘娘的师弟,那位曾经的江湖第一闲人的传人。”
小青衣六问:“这个江湖第一闲人真的那么厉害?”
“不重要。”
韩唤枝道:“重要的是比你能打,比你更便宜,比你更敬业......”
小青衣六看了韩唤枝一眼:“所以呢?”
韩唤枝:“你之前收上来的那一百两保护费......”
小青衣六一把捂住胸口:“钱在人在!”
与此同时,长街上,余满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条很细微的裂口,渗透出来几颗不大的血珠,脑海里回想着之前那个人的剑技,眉头却逐渐舒展开。
“也不是不可破。”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加快脚步。
青衣楼门前,净崖先生也在回忆着那个人的剑,眉头却皱的越来越深,因为他忽然发现对方留力了,而且还不是留了一分力,若全力以赴的话,对方未必会输给他。
“原来真的只是来试探的。”
净崖先生抬头看向青衣楼上有些闪烁的灯火,微微摇头:“你们到底得罪的都是什么人。”
林妙斋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之后茶室里变的安静下来,许久之后,中年男人伸手拉过旁边的毯子,将那完美无瑕的躯体盖好,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慢步走到窗口那边,也没穿衣服,站在窗口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冷风从外边灌进来,吹在身上如刀割一样,于是很快人就冷静下来。
姚美伦感受到了冷风,却也起身,那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在灯火下显得有些夺目,她拎着大氅过去给中年男人披在肩上,从背后抱住中年男人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轻声说道:“我们还要这样多久?你夫人还好吗?”
中年男人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摇头:“不好......她的身体本来就娇弱,那次遇到伏击她又受了伤,伤到了内脏,哪怕我奔走各地给她找名医诊治,沈家的医馆也去过了,可是......她身子太虚弱,伤恢复的很慢,越发的畏惧风寒,哪怕只是一点点风都会让她受不了,一点点寒冷都会让她觉得浑身有刺骨之痛,所以我把她送到南疆修养,那边的气候好一些。”
姚美伦嗯了一声:“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好不起来了,她自己也知道。”
中年男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所以我一定会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不只是她的,还有我兄弟的,这些账我会一笔一笔收回来,那天的事,我现在都不敢闭上眼睛去想,可我必须去想,因为能为他们报仇的只剩下我了。”
姚美伦的脸在他背后摩挲着:“有些冷,我们回床上去吧。”
中年男人笑了笑:“你回去歇着,我这会冷静
下来,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乖一些,好好歇着,我还有很多事没有想好。”
“我陪你。”
姚美伦在他背后抱紧了些。
“你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你还有我。”
中年男人深呼吸:“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姚美伦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现在的你,像个把控江山的君主。”
中年男人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可这笑声之中并没有多少欢喜,更多的像是悲愤,或许是因为这笑声太可怕,姚美伦一开始以为他是开心,后来觉得不对劲后吓得松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惧的看着那个笑到肩膀都在颤抖的男人。
“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
中年男人回头看向姚美伦:“你喜欢君主吗?”
姚美伦连忙摇头:“我不是,我只是喜欢你。”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没关系。”
他再次回身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后抬起手把窗子关好,冷风被隔绝在窗户外边,可是屋子里却已经冷了下来,姚美伦身上没有衣服,也不敢回去,所以站在那有些发抖,中年男人把大氅脱下来披在姚美伦身上,又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你先休息,我有事去做要离开长安城几天,明天一早就出城,现在要出去找几个人,关于青衣楼的事......各大家族的人既然都想试探一下青衣楼是什么底细,那就由着他们去试探,这些人加起来也没有一个赖成在朝廷里分量重,可是这些人加起来的力量大到能动摇大宁,所以还是得利用好。”
“我知道。”
姚美伦怯怯的点了点头:“你现在就要走吗?”
“我很快回来。”
中年男人道:“最快七天,最迟十天,之后我都会留在长安陪你。”
姚美伦的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怯怯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我刚刚说的话让你生气了?”
中年男人摇头:“没有。”
他又一次在姚美伦额头上亲了一下,过去把衣服穿好:“林妙斋这边应该已经有人盯着了,你自己小心些,如果青衣楼里的人是陛下的人,他们又不是酒囊饭袋,程方和从外边回来会被盯上,这个人做事和我们不是一条心,早晚都会牵连我们,所以......”
姚美伦道:“余休也不喜欢程方和,所以我明天去把余休找来,交代他把程方和除掉。”
“你知道程方和应该死在什么地方吗?”
中年男人问了一句。
“我知道。”
姚美伦笑起来:“我多聪明,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中年男人嘴角一扬,沉默片刻后说道:“若她......你知道的,若她终究熬不过去那伤,我可能也无法给你一个名分,但我保证,我以后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姚美伦点头:“我知道,我信你。”
中年男人穿好衣服大步下楼:“现在......让我们一起玩玩这江山社稷。”
姚美伦嗯了一声:“我陪你。”
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此时已经是深夜,林妙斋早就关了门封了板,这里也不会让人留宿,所以很清净,他走到一楼后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转身进了后边厨房,厨房里有一个柜子,桌子上有一些摆设,其中有一件像是盆景似的东西,他扭了一下,那柜子随即横移开,露出后边的墙洞。
中年男人弯腰进了墙洞,里边也有一个机关,扭动一下,柜子又缓缓的平移回来挡住,墙洞里有些黑暗,越来越往下,走了大概有几十丈的距离,他打开另一头的封门,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和林妙斋隔了一条街的一家珠宝商行里。
这铺子里有十来个人等在那,都是一身黑衣,他们看到中年男人出来后同时俯身一拜:“东主!”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一早出城,去京畿道。”
中年男人一边朝着里屋走一边吩咐道:“我有些累了,天亮之前叫醒我。”
“是!”
第二天,京畿道。
前太子李长泽从梦里醒来额头上都是汗水,整整一夜的噩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强迫他把这样的噩梦做完才让他睁开眼睛,那个梦奇怪的很,可是又无比的真实......他梦到了母亲,曾经的大宁皇后,曾经的留王王妃。
他梦到母亲一脸幽怨和愤怒的站在那,任由摆布的让人给她穿上了漂亮的嫁衣,一个老者站在她面前有些懊恼的说道:“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嫁给留王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我已经派人宣扬出去,你对留王痴心一片,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之后就芳心暗许,现在留王失势,但他依然有着很大的影响,他去了云霄城你就必须跟过去。”
太子看到他的母亲眼睛里都是怒意,她质问那个老者。
“你不是说让我进宫做皇后的吗?你答应过我的,让我成为大宁的皇后母仪天下!”
“别去想了。”
老者叹息了一声:“皇后已经是别人的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盯紧了了留王李承唐,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你表现的不够好,你连王妃走做不了......孩子,你的**太重,家族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而不是你一个人的利益,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应该表现出什么样子才能让李承唐放心,我希望你到了云霄城之后能与他恩爱有加......”
“够了!”
那个女子伸手把红盖头拿起来盖在自己头上:“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们教我。”
这个梦如此真实,让李长泽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母亲出嫁那天似的,他像个透明的人一样近距离的看着,想大声喊母亲不要去啊,你去了你的人生一辈子都会痛苦,可是他喊不出来,他也动不了。
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他还在梦里看到了母亲坐在马车里哭泣,从长安城到云霄城万里迢迢,这一路上母亲都在哭泣,他看到母亲有几次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把匕首想要割腕,可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李长泽推开窗子,外边的冷风让他清醒过来不少。
“母亲......”
李长泽站在窗口看着外边的雪景声音很轻很轻的自言自语:“我会把你失去的一切帮你夺回来,我会让现在坐在皇后宝座上的那个女人粉身碎骨,我会让父亲跪在你的灵位前忏悔,我会让整个大宁的人都知道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能是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在他身体里转了一圈。
“窦大人在哪儿?”
李长泽朝着门外大声问了一句。
门外有人回答:“窦大人昨夜和你饮酒喝的太多了,还没有起来。”
李长泽嘴角一扬:“那我去帮他做一碗醒酒汤。”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长安城里要来见自己的人,怕是也快到了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代价
北疆。
陆续从各地赶来的大宁援军云集在冰原城还往北的地方,兵力达到了十万人以上规模,而此时黑武人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是挡在这,辽杀狼已死,若是考虑南院大军选派别的人去统帅,此时在这的两个地位比较高的将军一个蒲落千手一个铁颜,似乎都有些困难。
铁颜有资格有威望,但他是辽杀狼的人,心奉月不可能再把南院大营交给心有二意之人,所以铁颜肯定不行,但心奉月现在也不会杀铁颜,哪怕明知道铁颜是辽杀狼想要自立为帝的最忠诚的拥护者他也不能杀,还要给铁颜宽心,告诉他一切都是心奉月咎由自取与你没有关系,你安心带兵,甚至还给铁颜加了侯爵封赏。
蒲落千手的资历和能力都有,可是需要留在这制衡铁颜,如果蒲落千手带兵返回南院,让铁颜一个人率军在这挡着宁人,天知道铁颜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除非是有人替换蒲落千手,如今铁颜麾下有六七万大军在这一线布防,蒲落千手的三四万大军在另外一线设防,心奉月要想选出来一个替换蒲落千手的人就变得有些为难。
年轻人难以服众,层次年纪都差不多的将军又多多少少都和辽杀狼有关。
须臾城。
披着厚厚的雪白的貂绒大氅,站在城墙上看着外边一片白雪茫茫,心奉月眉头微皱,他真的是一个好看的让人怀疑性别的男人,哪怕他已经不年轻。
“宗主。”
一名剑门弟子迅速的过来,俯身道:“刚刚查实了一些消息,宁军的援兵已经开始向北压,宁北疆大将军武新宇亲自率军已经抵达距离铁颜所部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另外一支宁军在宁大将军沈冷的率领下已经到了蒲落千手防线外不过十几里的地方,两线都被宁军压迫。”
心奉月没言语也没有什么表示,依然看着城外。
站在这,其实远远的能看到二三十里外的防线,正对着的是就是蒲落千手的防区,那边是米拓河,原本河道宽阔水流湍急,奈何已经到了隆冬时节,米拓河已经结冰,且冰层很厚,为了阻止宁军渡河,蒲落千手的队伍就不得不摆在米拓河南岸,而另外一边的铁颜却把防线摆在了米拓河的北岸,所以这居心一眼就能看穿。
“过了米拓河就是这了,须臾城。”
许久之后,心奉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过了须臾城再往北走几百里就是莽山原,莽山原是黑武最大最丰美的草场,须臾城丢了,莽山原也就丢了。”
他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很快飘散。
“宁人真狠。”
心奉月当然看得出来,宁人也没打算继续北征,他们就是用十几万大军牵制住了黑武十几万大军,宁人现在怕什么?这是黑武的疆域之内,消耗的是黑武的国力,这样对峙下去的话,只需要十年左右,黑武的国力就能被拖垮,从冰原城往南这近千里虽然大部分地方都是冰原,对于宁人来说是一块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但抢来的就是抢来的,又不怕破坏,他们就算压榨那些部族也够撑上十年的。
况且这十年间,黑武在发展宁国也在发展,宁军现在把军队摆在这,渤海那边的黑武大军就成了孤军,原本想打通和桑国之间的联系,形成一个半圆把宁国夹住,可因为辽杀狼的私欲导致黑武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安排一下,我想见见武新宇。”
心奉月转身:“尽快。
弟子连忙垂首:“是。”
米拓河从西往东横跨在冰原上,说来也奇怪,黑武这边的地势导致了气候的截然不同,这边冰雪绵延,再往北过了须臾城后就是莽山,莽山下边的茫茫草原气候就不错,有人说是因为莽山挡住了寒冷,也有人说莽山是月神为了照顾子民而放在这的屏风。
可不管怎么说,如果莽山原再丢了的话,黑武就算不会灭国也会变成一个二流小国。
米拓河往南大概十几里,宁军一支五万人左右的队伍开始安营扎寨,这支队伍有一万人是来自三眼虎山关的精锐,三万人是来自息烽口大营的新兵,领兵而来的是沈冷的熟人,信王世子李逍善,这个曾经文质彬彬心思也有些阴沉的年轻人,经过多年在北疆的历练已经变成了一个粗犷豪迈的汉子,还留了一脸的络腮胡,这种虬髯大汉的样子和世子身份怎么都联系不起来。
除了王阔海和李逍善的人马,还有一万人也是沈冷的老部下带来的,原水师副将王根栋。
大军正在搭建营地,沈冷,陈冉,王阔海,王根栋,再加上李逍善五个人纵马到了米拓河南岸,他们只带了几百名亲兵,而不远处就是黑武人连绵不尽的营地。
“啊!”
王阔海坐在马背上仰天一声大喊,震得人耳朵里都一阵阵痒痒。
“大个儿,你这是干嘛?”
陈冉笑着问了一句。
脸色有些发红的王阔海大声说道:“老子高兴!”
他看向沈冷:“将军在,陈没盖子在,老王在,好久都没有人这么齐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也有些红,那么壮阔的一个汉子竟是嗓音都有些沙哑,当年从水师一起跟着沈冷出来的人都已经独当一面,王阔海在三眼虎山关是一军主将,麾下兵力近两万人,王根栋在珞珈湖以南,已经是正三品的将军,按品级来说现在可是和沈冷同级。
只少了杜威名。
李逍善虽然不是跟着沈冷的,可他理解那种感情,很理解,在北疆军中的日子久了,军人之间是什么感情他领悟的很透彻,正因为这种领悟,他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阴暗的世子。
“大将军,带着我们再好好打一仗吧。”
王阔海伸手指向北边的黑武大营:“我就想跟着大将军再打一仗,痛痛快快的打一仗,我知道大将军早晚还是要走的,要回水师,要去打桑国......大将军,我也知道你不会带上我一起走,我们都已经不是还能任性的年纪,从我开始独自领兵我就知道,再也不能任性了。”
王阔海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之前一直喊着说想跟你走,哪怕是回去给你当亲兵我也乐意,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大将军有大将军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事要做,大将军水师里有数万小崽子等着你回去,三眼虎山关也有一万多小崽子等着我回去......”
“所以,大将军,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你把黑线刀往前指,我还想像当初那样,做你的亲兵,跑在你身边,你喊一声大个儿往前冲,我就往前冲,你喊一声大个儿干死他们,我就干死他们!”
王阔海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就想还回到原来那样,将军在前边,我在将军身后......一次也行啊。”
陈冉过去想搂着王阔海的肩膀安慰他,可是够不着。
他搂着王阔海的腰说道:“看你说的那么伤感,又不是以后再
见不到了,就算是现在见不到了等到以后老了我们还能凑到一块,到时候咱们一人撅一根木棍往裆下一塞当马骑,大将军拿着一把破木头片子的刀往前一指,冲啊!我们就骑着木头棍子驾驾驾,一头冲进一群老太太人堆里......”
本来前边说的还行,说到老太太人堆里的时候王阔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然后你婆娘拄着拐棍追你吗?”
沈冷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也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好像突然变得冷漠起来似的。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无动于衷,于是好奇的看向他。
“一会儿再说这事,我约了人。”
沈冷缓步走到一座高坡上,站在那看着远处,不知道是在看黑武人的大营还是看风景,风吹起他的大氅,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显得他有些不真实,那好像不是本来的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对于王阔海那样的话都无动于衷的沈冷,还是原来的沈冷吗?
就在这时候一队骑兵从远处过来,人数在千余人左右,烈红色的大氅在飞驰的时候飘扬起来,烈红色的战旗在他们头顶上猎猎作响,所以看起来那支骑兵就像是一片蔓延过来的火焰。
看到这支骑兵过来,对面的黑武人立刻做出了应对,一支数千人左右的骑兵从他们的营地里出来,却没有拦截,只是把队伍摆在营地外边严阵以待。
骑兵最前边,武新宇的大将军战旗肆意飞扬,他纵马到了沈冷他们所在之处,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上高坡:“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你是想给黑武人一个把我们一锅端了的机会?”
沈冷转头看向他,脸色漠然。
“先别逗我,我想认真的和你聊几句。”
武新宇一怔:“你这是什么样子?”
沈冷:“赶紧的,绷着劲儿呢。”
武新宇:“非得很严肃的说?”
“很严肃。”
武新宇道:“那你说。”
沈冷:“我想问问你,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把后边那两个蠢蛋带走,两个老王,一个叫蠢蛋王根栋一个叫蠢蛋王阔海,这俩人我要带走,不管多大代价。”
武新宇脸色都变了:“你应该知道,他们俩现在都是一军主将,就算是兵部想要调动他们也需提交内阁审议,然后奏请陛下,况且当初你把他们留在这是因为这里可以让他们更有前途,和你走,然后呢?”
“那时候是那时候,这时候是这时候。”
沈冷道:“陛下那边我再去跪,怎么跪是我的事,我得先和你说。”
武新宇道:“你先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沈冷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大军功可以捞了,我带他们去征服海外,那里军功一船一船的,我得让他们都是万户侯。”
武新宇沉默良久,然后摇头:“他们已经是我的人了,想从我手里带走没有那么容易。”
沈冷道:“所以我问你,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武新宇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坛一杯封喉。”
沈冷笑。
武新宇哼了一声:“还没说完,再加上你亲自做一顿饭。”
......
......
【听说今天投月票的人明天都能捡钱,然后发现是你们彼此丢的,捡起来正好谁也没丢的样子......】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只能赢
武新宇看着沈冷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没有两坛一杯封喉不行。”
沈冷刚笑起来,武新宇又很严肃的说道:“当然不够,最起码你还得亲自给我做一顿饭。”
沈冷笑道:“除此之外呢,我还能怎么谢你。”
武新宇道:“这事其实却是挺亏的,可我有不好男色......”
沈冷看向王阔海:“过来伺候大将军!”
王阔海上前一步,武新宇往后退了一步:“你回去!”
王阔海噢了一声又退回去,一个劲儿的傻笑。
沈冷和武新宇并肩站在高坡上,北方不远处就是黑武人连绵不尽的大营,大营后边就是米拓河,米拓河再往后二十几里就是须臾城,心奉月就在那。
“你猜我在想什么?”
武新宇问。
沈冷笑了笑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像是两只惺惺相惜的老狐狸,又不只是老狐狸,老狐狸指挥算计不会厮杀,他们两个是猛虎,下山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心奉月一定会派人来找你,试图和你见一面谈谈,他现在很被动,又没什么有效的办法,只能靠谈判,谈判还是缓兵之计......如果是以往的话,心奉月可以让黑武的那些附属小国从周边牵制大宁,可是现在那些小国都在观望,他们不敢再随随便便的战队。”
沈冷道:“所以和你谈就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得让他认清楚现实,让他知道他找我们不是谈。”
武新宇点头:“而是求。”
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眼然后笑起来,武新宇整理了一下大氅:“要打的话就打蒲落千手,铁颜那边缩在米拓河后边动都不敢动,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而且他还在害怕心奉月对找他算账,手里的那六七万兵力就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他才舍不得把队伍拿出来和我们拼,所以只能是你这边打,况且蒲落千手是最合适回去执掌南院大营的人选,若能杀了他,心奉月更难受。”
沈冷道:“唔......也就是说又把事推给我了。”
武新宇:“什么叫又?”
沈冷:“又不又的放在一边,让我这边主攻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我有条件......”
武新宇点头:“说。”
沈冷道:“打完这一仗的一切所得,我会分给士兵们,从黑武人手里抢夺来的所有东西,这一战也就没有缴获,不要记录。”
武新宇点头:“行,还有吗?”
“没有了。”
沈冷道:“打完蒲落千手就可以和心奉月谈,看看黑武还愿意拿出来多少诚意。”
武新宇道:“其实我不担心这一仗打的怎么样,也不担心心奉月会不会低头,我担心的是你回去之后怎么交代,你知道陛下最生气不会是你想把王根栋和王阔海调回水师,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只要你上书请旨,陛下也一定会准许,水师那边用人捉襟见肘这是事实,又要对桑国开战了,尤其是王根栋,水师需要这样的将才,你不在水师的时候都是他在指挥调度,所以这不是什么事,我担心的是沁色......”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管了,回去之后跪呗。”
“跪好也会被罚。”
武新宇看了沈冷一眼:“你现在并不好过。”
沈冷谢意的笑了笑:“我知道。”
武新宇道:“沁色是陛下对北疆布局之中很重要的一环,原本陛下的计划之中就是利用沁色分裂黑武,你现在想的却是把沁色带回去,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为臣者应该做的事,超出本分,说的狠一些,你是把私人情分放在了国家利益之上。”
沈冷道:“也许是降职,罚俸倒是不担心了。”
武新宇噗嗤一声笑出来:“难得你还能开的出来玩笑,你自己拿捏,我这边反正会一推了之,陛下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说是沈冷强行把人带走的 ,不管是沁色还是王根栋王阔海,都是沈冷强行带走的,我为了大宁的内部团结只好做出忍让,当然陛下也会罚我,不过大抵上也就是罚俸的事,我和你不一样,我几乎没有被罚过。”
沈冷笑道:“罚了的算孟长安的,他欠你的 。”
武新宇想了想,点头:“你说的似乎有道理。”
他朝着高坡下边走:“你想带走的人,你想做的事,你尽管去带尽管去做,我这边都好说,只需记着欠我的酒欠我的饭,这一仗若是没时间,以后我也会找你讨要回来。”
沈冷挥手。
武新宇没回头,也挥手。
沈冷回头看向王阔海:“大个儿,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你说想还给我当亲兵是吧,想跟着我再好好的和敌人打一仗是吧,抱歉,老子不能满足你,老子从来都不做一锤子买卖,一次怎么行,从今儿开始,你们俩还跟着我。”
沈冷看向王根栋:“不管回去之后我会被降职还是怎么的,你都是东海水师的副帅。”
王根栋肃立行礼:“只要跟着大将军,亲兵更好!”
沈冷道:“少特么来这套,我被降职或是处罚,水师你还得带着呢,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是我去偷懒你去练兵,不都想跟着我吗?我这边就缺苦力,干不干?”
王根栋和王阔海同时喊了一声:“干!”
沈冷转头看向北边的黑武大营:“先干这个。”
宁军大营。
沈冷用炭笔再纸上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图,炭笔在黑武军队营地后边点了一下:“黑武人营地后边紧挨着米拓河,河道很宽,冰层很厚,所以黑武人没有什么背水一战的气势,他们随时都能撤回去。”
炭笔有落在更远些的地方:“这事须臾城,比格底城和苏拉城都要大,更高,更坚固,城墙上的防御武器很多,再往北的莽山原是黑武人的粮仓也是马场,所以须臾城就是他们粮仓和马场的屏障,我们要想让拖住黑武人在这僵持,就必须让心奉月相信我们是要把须臾城打下来的。”
沈冷站直了身子:“现在我分派军务,不管你们以前归属谁,以后归属谁,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兵,军令执行不畅,军法不赦!”
“呼!”
大帐中的将军们整齐的应了一声。
“王阔海!”
“属下在!”
沈冷指了指地图上的黑武营地:“带你的本部一万兵力,明天一早往前压,我只给你任务不管你怎么完成,必须压制到距离蒲落千手营地半里的距离,然后守住,守不住你自己去跳米拓河吧。”
“是!”
王阔海兴奋的应了一声:“大将军放心,我是不会去跳河的。”
沈冷笑了笑,看向王根栋:“王根栋,你带你的一万人马插在这!”
沈冷的手指点了点蒲落千手营地左侧:“不需要你去协助王阔海进攻,你的队伍摆在这,一旦铁颜那边派来支援,你务必把铁颜的人马挡住一天一夜,铁颜的大营在米拓河北边,咱们在南边,所以一旦铁颜那边有兵力支援过来,你就要过河去打,一不小心你就成了孤军。”
“属下知道,属下还在,黑武人不会越过我的防线。”
沈冷点头:“我把军中一半的弩阵车给你。”
王根栋肃立:“是!”
沈冷看向李逍善:“世子,你的事也很艰巨。”
李逍善肃立道:“大将军,这里没有世子,只有你的兵!”
沈冷笑起来:“那好,你记住,王阔海把黑武人压制住后,你把所有抛石车都架起来,到时候按照我的吩咐去打。”
李逍善行了个军礼:“卑职遵命!”
与此同时,米拓河南岸黑武人大营。
中军大帐中,蒲落千手站在那看着挂在布墙上的地图一脸愁容,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宁人不会随随便便和我们谈判的,现在你们也都应该看出来了,他们利用的就是我们对莽山原的在乎,如果我们不抵抗,莽山原落在宁人手里,宁人会在五年之内碾压我们,如果我们死守,又会被宁人把我们大量兵力拖在这形成对峙......两害相交取其轻,所以只能是选择后者。”
他回头看向大帐里的部下:“可是沈冷必然会打,谈判之前他们吃掉咱们,他们就不是和我们谈,而是等着我们去求,那时候哪怕是国师大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去求和......所以,这一战必须打赢,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赢。”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出。
“现在听我军令!”
“是!”
大帐里的人全都应了一声。
“青树!”
“属下在!”
蒲落千手看向青树说道:“最迟明天,沈冷的宁军一定会来进攻,我把正面防御的事交给你,宁人的抛石车威力巨大,火器威力更大,所以要想不让宁人摧毁我的营地就必须逼着他们的抛石车在射程之外,最少是大营二里以外,所以正面之战最为残酷,我深信你的能力,所以把最难打的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不要让宁人靠近大营二里之内。”
“是!”
青树站直了身子:“属下明白。”
“歌云达!”
“属下在。”
“给你五千人,如果铁颜那边会有援兵来,宁人必将阻拦,到时候你带兵和铁颜的军队前后夹击,灭了宁军阻挡的兵力。”
“是!”
“彬叶!”
“在!”
“给你八千人,你在侧翼支援青树,但没有我的军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
蒲落千手肃立行礼:“都仰仗你们了,只能赢,不能输!”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双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嘹亮的号角声就从宁军大营里传出来,听到这号角声,米拓河南岸的黑武人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们双方似乎都在等待着这一战到来,每个人都知道战争其实并不遥远。
王阔海奉命带着他的一万精锐作为主攻队伍,这是多年之后王阔海再一次跟随沈冷作战,那种兴奋无以言表。
“大将军把第一战交给我们了!”
队伍整齐的从大营里往外开,王阔海站在大门口高声喊着:“知道为什么是我们吗!”
经过的士兵们扯着嗓子喊:“因为我们牛-逼!”
“没错!”
王阔海道:“因为我们能打,因为没有比我们更能打,所以这第一战就只能是我们的,我已经在大将军面前把牛逼都吹出去了,不只是吹我自己,还吹你们。”
他抓起那面一人高的铁盾大步走出去:“大将军说,这一战打赢了,缴获所有的东西都是咱们的,想要的要,不需要的扔,但是得先去拿回来,让其他各军各营的将士们兄弟们都看看,咱们打第一仗是对的!”
“呼!”
士兵们整齐的呼喊了一声。
队伍出了大营之后立刻结成方阵,盾牌在前,弓箭手在后,队伍整齐的前压,这是大宁战兵最熟悉的进攻方式,面对的则是大宁战兵最熟悉的敌人。
“干翻黑武!”
王阔海在战前嗓子就变得嘶哑,他将巨盾举起来:“跟我往前压!”
随着他大步向前,最前边的两个方阵随即散开,士兵们举着盾牌开始往前猛攻,而弓箭手则跟在他们后边往前跑。
“敌袭!”
黑武人这边,大队大队的弓箭手从营地里出来开始列阵,将军青树脸色肃然的坐在马背上,催促着士兵们尽快结阵,昨日将军蒲落千手和他说起来你的时候还没有想到宁人会在第二天就进攻,都知道这一战会来,可来的这么突然却是还是有些压力,况且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交给他来打了。
“弓箭手交替前压!”
青树喊了一声,视线转移到了对面宁人那边。
黑武的弓箭手组成了很厚的防御阵型,一层一层,他们的兵力并不少,身后还有须臾城的大军在,须臾城那边还有国师的十万大军,如果这样都打输了的话只怕他以后的前程也不保了。
这一战太多人在看着,青树的压力可想而知。
随着青树的喊声落下,黑武士兵们将第一轮羽箭射了出去,好像一片黑云突然从地上飞向高空,到了一定高度之后有从高空俯冲下来。
“箭!”
王阔海吼了一声,然后将巨大的铁盾举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羽箭从半空之中落下,砸在他的铁盾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羽箭再犀利,也对王阔海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盾太大太厚重也太坚固。
可是大宁的战兵们不是每个人都是王阔海,不是每个人都能举起那么沉重那么巨大的铁盾,抛射的羽箭好像密集的雨点落进池塘里一样,大宁的士兵倒下去不少。
“继续往前冲,给我们的弓箭手把地方抢下来!”
王阔海好像一头雄壮的犀牛一样,举着盾牌只管往前跑,主将如此,士兵们又怎么肯落后,他们推进的速度极快,哪怕黑武人的羽箭再密集也没有人畏惧没有人害怕。
倒下去的士兵永远都不会再站起来,冲向前的士兵永远都不会后退。
“压住他们!”
青树将弯刀往前一指,脸色已经微微变了,宁军推进的速度实在快的有些离谱,他们在奔跑之中不会像别国的军队那样左右闪躲着跑,而是一口气往前冲。
事实上,这反而是对迎面而来的羽箭最好的躲避办法。
面对着朝着这边迅速接近的宁军,青树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大宁边军带来的压力。
“不要抛射了,平射!”
青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的话音落下,号角声就想起来,一列一列的弓箭手开始将羽箭射击的角度调整,他们错落着站着,羽箭射出去的角度和刚才相比变得低了不少,所以在感受到了羽箭角度变化之后,大宁的士兵们也将身前的盾牌由头顶放到了身前。
士兵们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可是后续上来的人速度丝毫不减。
“准备投枪!”
青树再次下令。
靠羽箭已经不能阻止宁军靠近了,而投枪是他们和宁军学来的,黑武人有着天生的身体优势,他们更高大更健壮,他们也在不断的和敌人学习。
如果不是大宁将火器封锁的极为严密,以黑武人的狠厉和身体优势,以及他们好战的性格,再配合火器的话,大宁的边军就会压力很大。
“我们的弓箭手到位置了!”
王阔海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然后就是嗡的一声。
一片羽箭从向前疾冲的大宁士兵们头顶飞了过去,迅速的落在了黑武人的队伍中,最前边的是弓箭手,他们没有什么防御力,羽箭落下来的那一刻就倒下去不少人。
“跟在我身后!”
王阔海嘶吼了一声,举起巨盾再次加速,当的一声,一根沉重的投枪砸在王阔海的盾牌上,铁枪撞击铁盾,火星四溅。
“盾阵!”
青树知道羽箭和投枪都已经不能阻挡宁人,下一息就是生死肉搏。
黑武队列发生了变化,弓箭手迅速的退回去,后边手持大盾的士兵交替向前,很宽就组成了三层盾墙,每一层盾墙后边都是手持长矛的士兵,盾牌与盾牌之间,长矛大搭在那,等着宁军士兵靠近之后狠狠的戳出去。
可是冲在最前边的那个雄壮的汉子根本就不管这些,犀牛一样一头撞进黑武人的盾阵里,他就是战场的一头无解的凶兽,横冲直撞。
第一层盾阵被王阔海撞开一个豁口,盾牌与盾牌相撞的那一瞬间,持盾的黑武人就朝着后边飞了出去,别说持盾的士兵,再后边持长矛的士兵也飞了出去。
为了应对冲击,黑武枪兵的枪杆是顶在地上的,王阔海的巨盾先是撞在长矛上,瞬间把长矛挤压回去,柔韧的木制枪杆先是弯曲然后折断,下一息持盾的黑武士兵和持矛的士兵一起飞向第
二排盾阵。
又撞开了!
那汉子用肩膀顶着盾牌往前冲,盾阵仿若城墙,第一道城墙被撞开个豁口,第二道城墙又被撞开一个缺口,第三道城墙还是被撞开了。
王阔海一个人撞穿了了黑武人的防线,回头看看自己手下人都被甩开了几步远,这汉子抡开盾牌又冲回去。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沈冷的亲兵一个个善用黑线刀,他的兵都富裕,黑线刀也不止一把,孟长安的兵也惯用刀,而武新宇的兵则惯用长枪长槊。
王阔海的亲兵......都是小号的王阔海。
一人一面巨盾,人数不多,但是好像犀牛群撞进来似的,本来王阔海冲的太猛所以有些脱节,结果这个家伙有冲回去了,带着他手下这百十个亲兵又重新撞了一遍......
青树看着三道盾墙被那个莽汉撞开脸色微微变了变,一伸手把旁边士兵的长矛抓过来,朝着王阔海掷了过去。
长矛犹如一道流光瞬息而至,当的一声戳在王阔海的盾牌上,这一下,以王阔海之力几乎握不住盾牌,手臂都被震的往一次荡开。
就在这时候,青树掷过来的第二杆长矛又到了,青树似乎连王阔海挡住第一杆长矛后手臂和盾牌移动的方向都判断好了,所以第二杆长矛打在了王阔海的胸膛上。
在盾牌被震开的一瞬间,第二杆枪中了。
当的一声!
王阔海胸口激荡起来一片火星,然后那杆长矛的木杆就碎了,那是巨大力度之下挤压碎的,如果正常情况下,哪怕王阔海胸前是一块护心镜也被击穿了,可不是啊......
所以在第二杆长矛击中的那一瞬间青树的眼睛骤然睁大,连嘴巴都下意识的张开,他以为这一枪必杀那个壮汉,可没想到对方是个变态......
一般人胸口又块护心镜就不错了,那家伙胸口的甲胄是整块的铁板,还很厚,光这一块胸甲就能有大几十斤重,他全身的铁甲加起来岂不是又一两百斤,甚至可能更多。
所以那杆长矛根本不可能伤的了王阔海,枪尖把胸甲戳了一个坑,枪尖都被戳短了些,巨力之下枪杆碎裂也就变得正常起来。
青树一怔之后,立刻伸手:“再来!”
身边的亲兵立刻有递过去一杆长矛,青树抓住长矛朝着王阔海再次掷过来,这次王阔海看准了是什么方向过来的长矛,手里的黑线刀劈出去将长矛斩断,一刀剁掉长矛之后大怒的喊了一声:“给你脸了!”
他一把将之前飞过来的第一杆长矛捡起来,朝着青树那边掷了过去,那杆长矛带着呼啸的风声炸裂而来。
啪!
下一息,王阔海的表情楞了一下。
那杆长矛在青树身前戛然而止,竟是被那个看起来并不是多强壮的黑武人一把攥住了。
他的手恰到好处的攥在枪头往下一点,枪头一动不动,枪杆尾端嗡嗡嗡的颤抖着。
青树哼了一声,随手把长矛扔在一边:“刀!”
亲兵将弯刀递给青树,青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王阔海冲了过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摧毁
青树连续掷出去几杆长矛都没能杀了那个宁军将领心里也有些恼火,虽然他为人低调,在军中谁也不远招惹谁也不愿得罪,可到了战场上不一样,面对的不是同族之人而是敌人,矿并且还是宁人,杀气自然不一样。
战场上的年轻人,还低调做什么?
王阔海在战场上就从来都不是个低调的人,那个跟他差不多高也和他分量差不多的铁盾就是不低调的证明,黑武人在体质上天上有些优势,平均比宁人要高一些也强壮一些,可是在王阔海面前都是弟弟。
那面巨盾就是王阔海的象征,黑武人习惯了给宁军那些著名的将军起外号,比如武新宇,他们称之为没有弱点的敌人,比如孟长安,被黑武人称之为帝国之虎,而王阔海也有一个绰号,黑武人称他为战场凶兽。
青树一伸手抓过弯刀朝着王阔海大步过来,一路上砍翻了几名宁军士兵,而王阔海也朝着青树迎过去,一路上撞死了不少黑武军人。
两个人朝着对方过来,各自杀出来一条血路,王阔海那种性格除了服沈冷之外还服谁,就算是孟长安他也比划比划,输赢放在一边,服是不会那么容易服的。
青树一刀先到,王阔海的盾牌挡在身前,看起来那一刀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也没有什么威势可言,可这一刀传来的力度让王阔海吃了一惊。
刀砍在巨盾上,王阔海那般壮阔的汉子居然向后平滑出去。
王阔海就不是个正常人,他身高远超常人体重远超常人,身上的铁甲就比一个正常男人的分量重,手里的盾牌又比一个正常的男人重,他这样一个变态自重加上铁甲和巨盾的分量最起码又五百斤之重,被青树看似寻常的一刀震的后退,足以说明这个年轻的黑武将军有多强。
可王阔海不服气啊。
他要是随随便便服气随随便便就退走,他还是王阔海?
脚底在坚硬的冻土上滑过留下两道痕迹,王阔海咆哮一声,一低头朝着青树撞了过来,肩膀顶着巨盾往前一冲,青树想闪身避开,却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壮汉的速度,那家伙往前一冲的时候,脚居然把那一片的冻土碾碎了。
巨大的爆发力之下,王阔海山一样撞了过来,即便是青树也不敢大意,他在向旁边急速闪身的同时一刀横扫过去,那刀在王阔海冲过去后砍在后背上,奈何......铁甲太厚,当的一声脆响,王阔海后背上炸起来一团火星,后背的甲胄上被砍出来一条刀痕。
本向前冲的王阔海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可他稳定性非常人可比,迅速的转身黑线刀也横扫了出去,青树低头避开这一刀,单手撑着地面双脚踹在王阔海身上......然后人就向后弹了出去。
王阔海被这一脚踹的再次向后平滑了一步远,而青树则被弹出去至少四五步远。
借助惯性青树在半空之中翻身站起来,可才站稳,蹬蹬蹬的声音传过来,那个持巨盾的家伙踩着地面如踩着闷雷一样再次撞了过来。
青树有些恼火,除了会撞来撞去还会什么?就不能正正经经的一刀一刀比试?
王阔海也有些恼火,除了会躲来躲去还会些什么?就不能正正经经的被我撞一下?
青树忽然间将手里的弯刀往地上猛的一戳,刀深入冻土之中,他双腿弯曲形成马步,在那一瞬间脚下的浮土被震了起来。
砰!
青树以马步的姿态双手推住了王阔海的巨盾,王阔海那么巨大的撞击力居然被按在那!
砰!
又是一声闷响,青树脚下的冻土瞬间裂开,浮土被炸起来更高,他的双脚在那一刹那就下沉到了地面以下,脚面都在土层之下了。
可是王阔海往前疾冲的身子却戛然而止。
在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了下来。
这一撞之下,王阔海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的,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脑袋里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嗡嗡声。
“下!”
青树一声暴斥,双手按着巨盾往下一压,沉重的铁盾狠狠的砸在地面上,直接砸出来一条深沟。
青树双手按着盾牌身子一转,两只脚踹在盾牌上,双脚之力将盾牌踹出去重重撞在王阔海身上,王阔海哪里来得及躲闪,被他自己的盾牌撞的往后摔倒。
青树冷哼一声,用极为轻蔑的眼神看了王阔海一眼:“莽夫。”
说完这两个字他回去将弯刀捡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王阔海身前,单手将弯刀举起来,阳光下,那弯刀上反射出的却不是温暖的光芒,而是森寒无比。
刀子落下的那一刻,青树的肩膀上忽然一疼,他立刻做出反应往前扑了出去,再翻身跳跃的一瞬间将王阔海的巨盾抓起来挡在那,一片羽箭飞来,他的肩膀上中了一箭,其他的羽箭都被巨盾挡住,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原本率军在后边另有重要任务的李逍善恰好赶到......确实是恰好,因为他本不该出现在这。
他率军在王阔海的主攻军队后边搭建抛石车,可就在抛石车已经快要都假设好的时候,一支黑武人的队伍突然之间从侧翼杀了过来,人数只有三四千左右,都是骑兵,他们似乎是 想突袭宁军后队,可是没有想到后队的宁军早就有所防备,骑兵迎过去将黑武人击退。
那支黑武人的骑兵见不可偷袭后立即退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慌不择路,竟然一头撞在他们自己人的队伍里,也就是青树的队伍里。
李逍善带着骑兵追击,这种好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他黏在那支黑武骑兵屁股后边杀,本来王阔海率军冲击敌军阵地打的很凶进展却已经不大,黑武人的阵列严整厚度又大,王阔海撞开了一个缺口,奈何缺口太小还不足以让黑武军队的防线崩塌。
可这时候黑武人自己的骑兵一头撞进来了......
人数虽然不多,但几千骑兵一头撞进自家队伍
里,直接把青树的防线给打乱了,后续跟上来的李逍善乐开了花,还没有见过黑武人这么慌不择路的,机会好的如果不趁势杀一阵都对不起黑武人自己的失误,所以李逍善带着骑兵也杀了进来。
追着那支黑武人的骑兵在来回冲突,那支黑武骑兵真的是慌了,左一下右一下的,把他们的步兵阵列撞的七零八落,李逍善正好看到前边王阔海被一个黑武将军打翻,他立刻将弓摘下来朝着那个黑武人射了一箭,他在北疆多年历练,箭术一流,若不是却是太远了些,这一箭也不会只射中青树的肩膀。
“救王将军!”
李逍善一声暴喝,他手下的亲兵随即换了弓箭朝着青树那边一阵攒射,如果不是青树的反应超绝,这一轮攒射能把他送进地狱。
青树身边的亲兵也冲过来,一群人用盾牌挡在他身前,其他人用连弩还击。
“宁人的轻骑兵怎么可能杀进来!”
青树看到宁军的轻骑都到眼前了,一阵暴怒。
“将军,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的枪阵严整,是我们自己的骑兵朝着枪阵冲过来了,为了不伤到自己人,枪阵分开了一条口子,可是宁军的轻骑兵追在后边也冲进来了。”
“是他妈的谁!”
青树嘶吼了一声,眼睛都红了。
“把带着骑兵冲进来的人给我抓过来,我要砍了他!”
他的话音刚落下,头顶上一个一个的很大的黑影飞了过去,青树抬起头望天空上看,那磨盘大小的黑影速度奇快的掠过,然后在他们身后的营地里炸开。
因为黑武自己人的轻骑兵撞破了他们自己的防线,宁军顺利的将青树的防线撕开一条口子,而李逍善的轻骑兵好像切开猪肉的剔骨刀,把这口子无限度的扩大了。
黑武人的阵地乱七八糟,宁军的抛石车趁机前压,火药包一个一个的飞过他们的头顶,一部分落在了营地里,还有一部分落在营地后边。
黑武人的营地是紧挨着米拓河搭建的,为了方便撤退,甚至后边的几排营房都在河道上,火药包炸开后原本冻的很结实的冰面开始出现裂痕,没多久一大块一大块的冰就碎开了。
高坡山,举着千里眼看到这一幕的沈冷将黑线刀抽出来,回头吩咐了一声。
“战鼓!”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如雷!
米拓河的冰面被炸开了,黑武人已经没有了退路。
沈冷麾下的全部边军开始往前猛压,数万大军好像黑色的浪潮一样席卷过去,比黑武人背后的米拓河水还要凶残狂暴的多。
黑压压的军队铺满了整个大地一样,黑武人的正面防线已经崩了,被心奉月寄予厚望的蒲落千手防线彻底溃败,胜势之下的宁军更加凶悍,数万人犹如数万虎狼,疯狂的往前挤压,以至于后队的黑武军队不少人硬是被挤压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