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君臣父子
东疆。
沈冷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看着潮起潮落,推算日子,陛下应该已经启程去太山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太山封禅,皇后和太子都会定下来,所以这傻小子嘴角就微微上扬,好像是他得了天大的好处似的。
就在这时候陈冉从远处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一边跑一边说道:“长安城来的信,走的军驿,但是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军驿那边也不知道,只说是兵部的大人特殊吩咐过,无论如何也要尽快送到。”
沈冷嗯了一声,心说莫非是赖成?想了想赖成没必要不署名,赖成那样一个谨慎底细的人怎么可能会匿名写信,他是大学士,不会被人抓住一点把柄,所以匿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不是赖成,但是兵部还特意交代过,那能是谁?
把书信拆开看了看然后就惊了一下。
陛下的信。
沈冷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陛下以这种方式给他送一封信过来显然另有深意,若是公事,直接下旨不就好了。
“心里还在不舒服?”
这是第一句,沈冷看了之后觉得有些慌。
“朕知道,有些事没有提前和你解释是朕不对,可朕想着,朕是皇帝,还是长辈,碍于身份碍于颜面,若主动和你解释岂不是显得朕很没有面子,朕怎么可以没有面子?”
沈冷这是第二句,沈冷看完忍不住笑了笑。
“朕是一直等你主动来问朕,问朕为什么要打压你,问朕为什么忽然变得冷酷了,问朕怎么就一点情面都没了,朕一直等着你来问,每日都会忍不住往窗外看看,想着那个傻小子怎么还不来?一直等到你离京,你也没有来也没问,所以朕还有些生气。”
沈冷深吸一口气,心腹之中有些暖意。
“朕后来才想明白,因为你懂事,懂事的孩子总是不去招惹别人烦忧,你从来都不会耍脾气,也不会去争抢,你也总是会去为别人考虑,所以你想明白了就想明白了,至于你是不是吃了亏受了委屈,你自己觉得不重要,你不想来问朕,是因为你觉得那不是为臣之道,你觉得皇帝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你还觉得你来人了就是你不懂事,你不能不懂事。”
“朕一念至此,心里便有些疼,于是又扣了你三年俸禄。”
沈冷扑哧一声笑出来,心说陛下你可真疼我。
“沈冷,你知道朕为什么盼着你来问问朕吗?因为朕想和你多说说话,想让你在朕面前委屈一次,像个孩子一样的委屈,朕都已经想好了的,如果你真的来了,耍脾气了,发牢骚了,朕就一定会和你多说几句话,一定会好好劝慰你,然后再扣你三年俸禄。”
沈冷噗嗤一声又笑了,心说陛下你还能更疼我啊。
笑着笑着眼圈就微微发红,又把这段重新看了一遍,视线却挪不开,总是回到这段的开头一句,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还是不舍得继续往下看,这几句话里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让他不能走也不想走,就想来来回回的一遍一遍的一直看。
他下意识的读出来:“如果你真的来了,耍脾气了,发牢骚了,那就一定会和你多说几句话,一定会好好劝慰你......”
沈冷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他是那么那么一个容易满足的人,那么那么容易被感动的人,可是闭上眼睛,眼泪却流出来的更快了些。
陈冉看着,不知道是谁写的信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慌乱起来。
“冷子,冷子?”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沈冷侧头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是陛下的信。”
陈冉一惊,然后反应过来:“你先看,我去把今晚上吃的菜收拾出来,说好了晚上一起吃火锅的,我看还得多去买几壶酒才行,还得加菜,加肉菜!”
他转身跑了,屁颠屁颠的,比孩子还孩子,看起来比沈冷还开心。
“哈哈哈哈哈......陛下的信!”
远处陈冉喊了一声,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沈冷笑着摇头,心说你真是个傻冉子。
他低下头继续往下看,啪嗒一声,一滴泪水落在信纸上,把信纸打湿了一小片,沈冷连忙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把信纸在身上按了按,试图用衣服把水吸走。
“沈冷,朕一直想着,你这样懂事的孩子,小时候应该受过不少委屈,懂事的孩子也往往得不到奖励,所以朕一开始就想奖励你,给你更多,再多,这次朕压了你,降职降爵,朕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你应该相信朕,朕这样做是为你好,现在你暂时委屈些,以后你就不用受委屈,朕的话还是能作准的,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受委屈,只要朕还在,谁都不能让你受委屈......除了朕之外,朕最近很头疼,怎么才能继续扣你的俸禄,赖成说不好找借口了,朕想着你一个堂堂大学士连这点借口找不到?”
沈冷笑着哭,哭着笑。
“于是朕就自己想,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到,然后朕醒悟过来......你什么时候错过?你一直都是那么在乎你在乎的人,你一直都是那么不把自己个人荣辱放在眼里,所以想要揪你什么错处不放都难,朕很苦恼,因为朕让赖成查了查扣了你多少年俸禄了,赖成说已经扣到沈冷六十岁,朕再扣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后想着,朕是皇帝,朕怎么不好意思,于是朕让小张真人给你推算了一下,她说你应该有百岁以上的寿命,朕立刻就开心起来,还有四十年可扣。”
沈冷心说小张真人你也真疼我。
“沈冷,小张真人说你可活百岁以上,朕很开心。”
这是倒数第三句话。
“朕着人送去一些东西,是给孩子们和茶儿的,没有你的份。”
这是倒数第二句话。
“朕有些想念你。”
这是最后一句话。
神猛的抬起头,眼泪顺着脸流下来,止不住。
黑獒蹲坐在沈冷身边,看着沈冷哭,黑獒呜呜的叫了起来,用那颗巨大的头颅蹭沈冷的肩膀,沈冷伸手抱住黑獒的大脑袋,揉了揉笑道:“别怕,没事,你不理解,哭不一定是难过,也可能是开心。”
黑獒当然是听不懂,所以又呜呜的叫了几声。
与此同时,虎骨塔。
大皇子李长泽艰难的蹲下来,在水坑里撩水洗了洗手,手上已经满是老茧,看这双手,看这张脸,哪里还像是曾经锦衣玉食的皇子,从外貌上来看他和那些虎骨塔的囚徒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似乎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原本尊贵的身份。
好歹洗了洗手手李长泽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手腕上的锁链就哗啦哗啦的响,他低头看着这锁链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然后慢慢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候有几名看守过来,先是很客气的打了
招呼,为首的人笑着说道:“今日半年期满,所以一会儿你收拾一下,我安排了一间屋子你可以去洗洗澡换换衣服,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了。”
李长泽一怔,看起来像是有些迷茫:“有半年了吗?”
守卫连忙说道:“有了的,到今天正好半年。”
李长泽哦了一声,其实他怎么会不直到已经满半年了,每天都熬着度日如年一样,他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锁链,守卫立刻反应过来,取了钥匙给李长泽把锁链打开,脚上的锁链也打开,李长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问:“那我能吃过早饭再走吗?身上没钱。”
守卫觉得心里一酸,这可是堂堂大皇子,居然在这因为一顿早饭而多嘴,忍不住有些唏嘘,连忙点头说:“可以的,我们守备大人还为你准备了一些薄礼,吃过早饭后,那两位陪同你过来的廷尉还会随行,一路上吃穿住行都由他们负责。”
李长泽点头,抱拳:“多谢。”
第二天一早,李长泽在两名廷尉府的跟随下离开虎骨塔营地,他回头看了看那座已经即将建成的军事堡垒,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虎骨塔城若建好的话,这里将是西北向外延伸的最重要的据点,这座坚城可以驻军数万,一旦西北地区有什么风吹草动,虎骨塔就是这里的定海神针,以虎骨塔城之坚固,就算是安息人的那种抛石车也未见得能奈何。
“我以后还想回来看看。”
李长泽看着那座高城笑了笑:“参与其中,颇为自豪。”
廷尉们互相看了看,也是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怎么说。
“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自己随便走走?”
李长泽问。
其中一名廷尉摇头:“还不行,陛下派人送来旨意,命你到一路返回京畿道,在京畿道还有些事等着你。”
李长泽的脸色猛的一变,多日以来小心翼翼压制着的情绪差一点绷不住,他又不是真的释然,他怎么可能释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已经放弃了一切,然而让他放弃一切真的那么简单?那是他母亲给他争来的,他放弃,能对得起他母亲吗。
所以他一听到那廷尉说要把他带回京畿道心里就狠狠的震动了一下,情绪都险些控制不住,京畿道......如果京畿道那边再出了什么事的话,他如何翻身?
他之前很清楚自己在长安城的处境,也知道曹安青被抓了回来,而且也基本可以确定曹安青这个人守不住秘密,所以按照曹安青的口供他都可以被处死,他能怎么办,他必须自己救自己,所以他主动请求皇帝废掉他太子之位,主动要求游历天下,这只不过是想让皇帝对他暂时放心,也暂时把杀心收一收,他能利用的,也不过是皇帝另外一个身份了......他的父亲。
京畿道是他最后可以翻身的地方了,他在等机会,也确定机会一定会等来,可此时此刻皇帝却让他返回京畿道......这是一点生路都不打算给他留了?
“好啊。”
李长泽笑起来,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想先回去看看,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来京畿道方城县的驴肉火烧,每次想起来都很馋。”
李长泽伸出手示意:“要不要锁上?”
两个廷尉同时摇头,然后迈步向前:“走吧。”
李长泽眼神里闪过一抹凶狠,很快,一闪即逝。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突变
其实东疆爱吃火锅的人并不多,靠着大海,饮食方面和内陆地区有很大的区别,沈冷和茶爷到现在为止也没能适应这里的饭菜,他俩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所以当然是不管到了哪儿还是要吃自己爱吃的东西,现在又不缺钱。
火锅这种东西用沈冷的话说就是......连着吃上两顿就会觉得有些厌烦,但是有一阵子不吃便会想念的不要不要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是两个孩子却不爱吃,跑到一边儿玩去了。
沈冷坐在那看了看已经快要开起来的锅,忍不住想起来在长安城和老院长赖大人他们吃火锅的时候,所以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茶爷坐在一边看了他一眼,撇嘴:“你面目之色,有几分思春模样。”
沈冷叹道:“想了想赖大人。”
茶爷眼睛微微一眯:“禽兽!”
沈冷一怔:“为何?”
茶爷:“你居然想男人。”
沈冷:“......”
他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快步跑进来,是沈冷的一名亲兵,跑进来后双手递给沈冷一封信:“东疆大将军派人送来的紧急军报。”
沈冷立刻站起来把信接过来,心里忍不住想着这个时候有什么紧急军报,东疆这边不应该有战事才对,能打起来也就是在渤海道周边海域和那些桑国海盗,可前阵子辛疾功带着水师扫了一遍,桑国人的水师又没有练成,就算练成了也不该直接去打渤海道才对,他们怎么可能浪费兵力在那边,桑人的目标可是直接击败大宁水师。
他将书信拆开看了看,脸色骤然一变。
真的是渤海道,可不是桑人。
渤海道留守将军闫开松派人送来紧急军报给孟长安,渤海道北部边关爆发了内乱,大批的渤海降兵突然叛乱,那是一座屯田粮仓,这些降兵被收编为粮兵,因为黑武密谍渗透,突然叛乱,杀死了守卫的大宁战兵和一名校尉,抢夺武器后,又以给边关将士们送粮为名进入边关,与黑武边军里应外合攻入边城,一千余名大宁战兵浴血奋战终究寡不敌众尽数被杀。
然后黑武大军长驱直入,因为渤海道大宁战兵数量有限而且分散各地,而且渤海人见黑武人后立刻投降,以至于七天之内连丢了十几座城池,黑武大军已经兵围渤海道道府所在的北汉城。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在这种时候黑武居然敢主动出兵,而且是攻打渤海这样似乎无利可图的地方,别说闫开松,就算是孟长安和沈冷都没有想到过,辽杀狼的大军在北疆和大将军武新宇对峙,黑武大军要想到渤海道就最起码要路过阔可敌沁色的领地,所以.......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沁色没有通知宁军,故意把黑武大军放了过来,第二就是沁色出事了。
可如果沁色出事了对话,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流云会的断在那边,还有边军斥候时刻盯着,如果沁色出事了也只能说是被人偷袭掳走,可能断和那些流云会的弟兄也出事了。
沈冷不太相信阔可敌沁色会故意放黑武打军过来,她又不是个蠢人,她当然知道背靠大宁才会有
生存下去的可能,她去依靠黑武国师心奉月能有什么好下场。
黑武上下几乎都知道心奉月对沁色有非分之想......想到这沈冷猛地一惊,如果是心奉月得知沁色有了孟长安的骨肉,心奉月怎么可能忍得了?
那孩子!
沈冷的心里骤然紧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吃饭:“下令大军紧急集结,二十艘万钧,八十艘伏波,一百艘运兵船,一个时辰之内从水师大营各闸门出营,天亮之前到达东疆刀兵大营驻地附近,接刀兵上船!”
沈冷大步往外走,回头看了茶爷一眼:“帮我准备军甲,我先去大营。”
茶爷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屋子里,两个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沈宁脸色一变就要哭,小沈继则一把将妹妹抱过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爹爹要出去打坏人,你不要怕,哥哥在。”
沈冷回头看了小沈继一眼,笑起来:“好样的!”
小沈继一扬眉:“打赢早些回来。”
没多久沈冷到了水师大营,一艘一艘的战船已经在移动,大批的士兵正在将所需的粮草物资装船,一个时辰之内如此规模的舰队离开水师大营显然有些吃力,可是知道渤海道那边战事吃紧,将士们全都发了狠,装船的速度奇快,平日里练兵的效果在这个时候也就完全展现出来,四个字......兵贵神速。
大胡子从远处跑过来,看到沈冷后急切的说道:“战船还没有装备好,这就要出征了?”
沈冷道:“你装你的,不用管这边。”
只一个时辰,总计两百多艘战船全都驶出了水师大营,除了万钧和伏波之外还有二十艘铁犀,在海面上等待旗舰出来,茶爷骑马赶来,将沈冷的军甲给他披挂好,沈冷看向茶爷笑了笑:“不用担心,只是打一个渤海而已,把闫开松救出来我也就回来了,况且,这个世上有谁能打得过我和孟长安。”
茶爷嗯了一声:“我不多说什么,你只管出征。”
沈冷抬起手捧着茶爷的脸狠狠亲了一口,转身登上旗舰神威,随着号角声起,旗舰缓缓驶出水师大营。
天亮的时候,舰队已经到达距离东疆刀兵大营不远的地方停靠,而此时此刻至少三万刀兵已经在岸边等着了,孟长安大步登上沈冷的旗舰,看到沈冷后说道:“你有什么感觉?”
“桑国。”
沈冷道:“对于黑武人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突然拿下渤海,就能为桑国提供支援,也能牵制你的刀兵,甚至东疆所有的边军都会被黑武人牵制,这样一来,我们和桑人之间的那一战就不好打,桑国一定是派人去了黑武联络,若是黑武人把渤海道夺了去就好像一颗钉子楔进东疆一样,想拔都不好拔。”
孟长安嗯了一声:“我想的大概也一样,桑国人不可能真的天真以为他们靠一小国之力可以击败大宁,他们自然也不想被大宁所灭,所以他们勾连黑武人也就是必然之势,只是没想到动作居然能这么快这么狠,而且你我确实大意了。”
沈冷看向孟长安:“沁色......”
孟长安眼神
恍惚了一下,摇头:“先把闫开松救出来再说。”
沈冷道:“派人去问了吗?”
“安排了,只是一来一回就要月余时间,顾不上了。”
孟长安转头,他不想让沈冷看到他的担心,那是他的女人,那是他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现在他若是一心只顾着沁色那边,闫开松和在渤海的上万战兵就可能全军覆没。
“你去吧。”
沈冷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渤海道我领兵过去,若沁色有事你去看看也好,若无事你尽快赶来也不迟。”
孟长安皱眉。
沈冷道:“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没了你我打不赢?”
孟长安道:“我不能去。”
沈冷问:“为什么?”
孟长安道:“逢战之际我却擅离职守,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必然会罢免了我的大将军军职。”
沈冷道:“这大将军的军职就那么重要?”
孟长安看了沈冷一眼,点头:“重要。”
他当然不会去解释什么,如果他东疆刀兵大将军的军职不保,沈冷怎么办?所以他当然在乎东疆大将军这个位子,必须在乎。
“我已经安排去了。”
孟长安看向沈冷:“你能不能冷静一些,就算我赶过去,该出的事已经出了,没出事就没出事,如果出事了,我自然会为我妻儿报仇,如果没出事就是沁色把人放进来的,我自然也不会原谅她。”
说完这句话之后孟长安把头转向一边:“沈冷,你也该冷静冷静了。”
沈冷叹了口气:“我请了天机票号的高手赶过去,茶爷安顿好了孩子也会过去。”
他也转头不看孟长安,两个人像是赌气似的谁也不看谁。
与此同时,北疆。
格底城和苏拉城在宁军手中,沁色要想站稳脚跟就得扩大往北的控制,好在她手里有数万黑武边军精锐,压服北边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大军安置在更靠北便的地方,这里被称之为冰原城。
冰原城在苏拉城往北六百里左右,沁色以数万大军驻扎,大大小小的部族每年送上来大量的物资,所以她的军队也算是粮草充沛战力强悍,更可喜的是,一年多前又收服了两万余人的黑武败兵,那是一支与宁军决战之后战败的队伍,分散各地,前两年才聚集起来,首领是黑武将军德德拓。
之后的一年多,德德拓没有丝毫的异样,对沁色也毕恭毕敬,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前他突然率军反叛,将沁色围困囚禁,紧跟着十五万黑武大军南下,经过沁色的领地攻入渤海。
一座巨大的军帐中,沁色抱着她的孩子坐在那轻轻摇晃,孩子已经睡的安稳,眼角却还带着泪痕。
另外一个帐篷里绑着几个人,被扒掉了上衣,身上都是被鞭笞过的痕迹,血肉模糊,其中一个人披散着头发艰难的往外看了看,又看了看身边的同伴。
“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一定会来。”
他是断。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我想犯个错
孟长安这一生至此确实亏待过很多人,月珠明台,净胡,三个孩子,其中最亏待的莫过于那个到现在为止他尚没有见过一面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孩子,还有他的母亲阔可敌沁色。
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虽然绝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坚硬如钢,他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软弱的那一面。
沈冷问,大将军的职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孟长安觉得他这句话问的有些混蛋,也觉得沈冷幼稚,可是沈冷就是这样一个人,沈冷是一个为了在乎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人,孟长安也是一个为了他的在乎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人,只是他们两个的方式不一样。
东海水师的舰队浩荡向前,未经请旨就出兵征战这是四方大将军独有的权利,可以先战后奏,而且渤海道的战事那么吃紧,若等到往太山派人去请旨再回来已是数月之后,那渤海道上万将士们的性命怕早就已经丢了。
站在甲板上的孟长安迎风而立,看起来脸色平静如常,他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让沈冷之外的人看到自己内心脆弱的人,就算是在沈冷面前他也不愿意多表现出来什么,他是孟长安,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孟长安,从当年他背着一个小包裹离开鱼鳞镇开始,他就必须坚强,必须冷硬。
“你不应该让沈茶颜去北边。”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后看向身边的沈冷:“很危险。”
“你认为我不许她去,她便不去?”
沈冷摇了摇头:“你与我是兄弟,你的妻儿出了事,她便一定会管。”
孟长安也摇了摇头:“如果她遇到危险呢?”
沈冷没回答。
茶爷一定会去,他和茶爷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说过这些,茶爷也只是对他说了一句我不多说什么你只管出征,但沈冷确定茶爷一定会去,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所以沈冷在上船之前就让陈冉去找高小样,调动了天机票号转移到了东疆的全部力量。
孟长安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看:“陈冉没在。”
“没有。”
沈冷只是回答了两个字。
“你的亲兵营也没在。”
“没有。”
沈冷的回答依然简单。
于是孟长安就明白过来,沈冷把陈冉带着的亲兵营一定都留给了沈茶颜。
孟长安转过头不再看他,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他当然想到了......如果他想到了沁色可能遇到危险那么沈冷一定想到了,如果沈冷想到了的话就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救,那是孟长安的骨血,沈冷的侄儿,那是孟长安的女人,沈冷的弟妹。
大部分时候孟长安感觉上才是那个兄长,而且给人的错觉也一直如此,哪怕就是老院长赖大人他们也会有这样的错觉,都会觉得孟长安比沈冷大才对,可实际上孟长安应该比沈冷小几个月,性格会让人一个人看起来更加老成冷静,而沈冷又总是让人觉得他很冲动不理智。
“如果我的女人出了事。”
孟长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可能克制,可如果你的女人出了事......”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低估了茶儿。”
孟长安仔细想了想那个叫沈茶颜的女人,然后点了点头,因为沈冷不愿意她去动手,所以哪怕她有天下最快的剑技也很少会去出手,沈先生和楚先生教了茶颜这最强的剑,可是沈冷却始终让剑归入剑鞘,他的女人就算比他能打,比他更强,他也不愿意让她去涉及什么危险,可是这次不一样,沈冷知道自己拦不住。
“你的六枪将也没带。”
沈冷忽然说了一句。
孟长安没回答。
他猜到了沈冷会猜到,所以也就自然能猜到如果沈冷没去的话那么沈茶颜一定会去,他的女人如果出了事他真的会克制,可沈冷的女人出了事,他知道沈冷会向北狂杀不顾代价,所以他也必将向北狂杀不顾代价,于是在出征之前他就调派了六枪将带着最强的亲兵营去了北边。
他给六枪将下达的命令是......不计代价保护大将军沈冷的夫人,而不是不计代价救出他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甲板上同时沉默下来,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长安看着前边的海岸自言自语了一句:“说战事吧,我想犯个错。”
沈冷摇头:“我来吧。”
孟长安没说他要做什么,沈冷却知道,孟长安说他想犯个错,沈冷说我来吧,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错是孟长安来犯的话可能后果严重,孟长安真的可能会失去什么,也许是一切,可如果这个错他来犯的话,陛下不会太过追究。
孟长安侧头看了沈冷一眼,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你来。”
沈冷嗯了一声,视线再次看向远方。
两天后,渤海道西南海岸。
一支大概几百人的战兵队伍在海岸线设防严阵以待,还要小心翼翼的藏着,他们是从北边撤下来的队伍,原本有是一个完整的营,一千二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一半左右,他们从围堵之中突围而出可却不能进入北汉城,渤海道道治所在的北汉城已经被黑武大军团团围住他们进不去,但在到达北汉城之前他们就得到了将军闫开松的军令,告知他们赶到此地等候援兵到来。
这几百人在这已经等待了四天,而距离此地大概一百五十里才是最合适的登陆地点,那边黑武大军也一样的严阵以待,他们以为大宁的援兵会那边登陆,闫开松当然也想到了,所以在给孟长安送去的紧急军报中,将登陆地点定在了这。
当水师的船帆出现在海平面上的时候,这已经等了四天的士兵们忍不住欢呼起来,又不能大声的欢呼,所以这压抑的欢呼就显得有些悲壮。
这次刀兵到来了三万人,沈冷的水师带来了两万多战兵,而根据已知的情报,黑武攻入渤海的军队至少有十五万,三倍于宁军。
这个地方其实并不是太合适停靠登陆,近海的地方有太多明暗礁石,所以黑武人也没有想到宁军会在此登陆,而事实上黑武并没什么舰队,所以他们只能在陆地上设防,这边礁石嶙峋根本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正因为他们不了解水师所以做出的判断并不准确,大宁的水师想要登陆又不是靠大船。
密密麻麻的蜈蚣快船贴着海平面飞过来一样,根本就数不过来,每一艘蜈蚣快船能带不到二十人,说起来人数真的不多,可是船多。
黑压压的快船迅速的靠近海岸,在水没有多深的地方停下来,快船上的士兵背着他们的装备跳进水中上岸,然后剩下的两个人再把船划回去,如此往返。
当沈冷和孟长安踏上土地的时候,留守在这的宁军五品将军杨士铎快步上前,肃立行礼。
“卑职杨士铎,拜见大将军!”
“先说战况。”
“黑武的军队分成三路,一路三万人,不断的攻城略地,渤海人根本就不抵抗,看到黑武的军旗就会打开城门投降,渤海道北部至少有二十几座城池,上千里之地都被黑武抢夺,一路六万人左右,就在距此一百五十里左右等待大将军的援兵,试图阻止大军登陆,最后一支军队大概六万人,在黑武将军戈马的率领下正在围攻北汉城,北汉城内有闫开松将军率领的六千多战兵驻守,如今已经死守超过十天。”
杨士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大概有害至少几十万渤海人成了黑武人的走狗,在一百五十里之外,等待咱们大军登陆的除了六万黑武军队之外,至少还有十几万渤海人,而在围攻北汉城的,也有至少十几万渤海人,他们是一群疯狗。”
他看向孟长安和沈冷,眼神里都是担忧。
“根据斥候刚刚探知的消息,黑武另外一个将军德德拓已经带着至少五万人赶来,已经进入黑武,大概十天之后就能赶到北汉城。”
沈冷问:“从此地到北汉城大概需要多久。”
“也要十天,最快。”
杨士铎道:“是在没有任何阻拦急行军的情况下,最少十天。”
沈冷嗯了一声,他看向孟长安,孟长安点了点头:“德德拓......这个人曾经是辽杀狼的手下亲信,咱们北征的时候他的队伍被打碎了,带着残兵逃走。”
“先打德德拓。”
孟长安和沈冷几乎同时说出来这句话。
沈冷看向杨士铎问道:“北汉城中粮草以及武器储备如何?”
“粮草足够,武器储备也足够,北汉城的城防也算坚固,闫开松将军这几年又重新修缮加固了城墙,安装了大量的床子弩。”
杨士铎道:“而且为了应对抛石车,闫开松将军利用渤海这边天气寒冷,在城墙外边悬挂着很厚的稻草帘子,厚度在一尺半左右,又为了应对敌人以火箭进攻,逢战之际稻草就会全都泼湿。”
沈冷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孟长安:“分开?”
孟长安嗯了一声:“德德拓给你,我去北汉城,刀兵就算不打,在北汉城旁边安营也能让黑武人不敢轻举妄动。”
“好。”
沈冷转身看向辛疾功:“传令我的人一路往西北方向进军。”
辛疾功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大将军,德德拓的军队会比咱们走的快。”
“他会主动来的。”
沈冷道:“从今日起,向西北方向,打出一万人旗号,沿途所过之处,非我宁人,一律皆杀。”
他大步向前:“我要屠族!”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发粮送信
沈冷下令手下两万六千名水师战兵打出一万人的旗号,然后丝毫也无顾忌,光明正大的朝着西北方向进军,而这一路上沈冷并没有执行男丁皆杀的军令,因为还不到时候,他得先把另外一个信号放出去。
这个军令一下,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要屠族,所有男人无论大小都杀光了之后,渤海人还能存在多久?
“施之以恩不能服其众,那就学黑武人那一套,比黑武人那一套更狠,渤海人对黑武人的畏惧源自于黑武人的好杀,那么我也好杀一次,杀到渤海无男丁。”
没有任何的区别的杀,这是沈冷从军出征至今戾气最重的一次,而在之前,于长安城中,内阁一群大人们商议着怎么针对渤海道的情况制定方略的时候,还曾特意把沈冷请去过,沈冷当时更多的只是听着那些内阁大人们商议,一大部分人认为,只要朝廷给的恩赐足够多,让渤海人感受到陛下的仁慈,那么早晚都会归化,其中一位内阁次辅大人说,施之以威,服众一时,施之以恩,服众一世,当时沈冷只说了一句看什么人,还被那位次辅大人批评了几句,次辅大人说,只要是人便有感恩之心,沈冷也不愿多解释什么,没有直面过人性凶残和丑恶一面的内阁大人们,他们不理解也不会相信人有时候真的不一样。
那次沈冷的话很少,对于内阁大人制定的方略也仅仅是补充了一些,其他的再无多谈,谈亦无用。
之后的两年,朝廷加大了对渤海道那边的扶持力度,下令从辽北道和连山道运粮过去赈济渤海道灾民,那些渤海人在领到粮食的时候手舞足蹈千恩万谢,可是一转头他们就会骂宁人,说这是要收买人心。
渤海人很奇怪,你对他好,他觉得是你巴结他,不管你比他强还是你比他若,只要你对他好他就觉得你是在巴结他想利用他,而你若是揍怕了他,他下次见了你就会毕恭毕敬,甚至背地里都不敢骂。
沈冷说这些,内阁大人们有一部分是不信的。
再之后在渤海的闫开松上书朝廷说,发给渤海人的粮食种子都被他们吃了,他们根本不会按照朝廷制定的策略去办,你让他们种粮,他们就会以为宁军缺粮甚至会幻想这是宁国不行了,需要他们来种粮不然宁人就会大规模的饿死,于是他们便把粮食种子都吃了,再去伸手和驻军要,给了还吃,就是不肯种,他们认为只要他们不种粮宁国就会坚持不下去,说不定宁国那边早就已经哀鸿遍野饿殍满地。
这个民族是沈冷见过的骨子里最阴寒也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民族,其恶远在黑武人之上,如果给渤海人黑武的国力,天知道他们能做出来什么事。
这不是天方夜谭,他们是真的以为宁国离了他们不行。
闫开松又不能违背朝廷制定的方略,从一开始的镇压改为安抚为主,这就更让渤海人以为宁国真的不行了,都开始讨好他们了。
闫开松上书之后,内阁连夜商量了一下,赖成决定断掉对渤海道的粮食补给,不得不说,这又招致了这次民变。
断掉了往渤海道的粮食补给之后,
渤海人的日子再次变得艰苦起来,之前两年他们种不种粮食大宁驻军都会分发,所以谁还种,有的吃就行,家家没有余粮,断了补给之后家家都断了饭,这些人变得暴躁甚至猖狂,居然在各地官府衙门外边聚众示威。
渤海道北疆那边有一片规模不小屯田,那是渤海道北方粮食产区之一,有上万渤海粮兵,只有数百名大宁战兵驻守,大宁在渤海道的驻军一共只有一万多人,最初制定的策略就是以大宁战兵为主,以渤海道的新军为辅,结果屯田那边先反了的就是新军粮兵,这些人设计屠杀了大宁数百战兵,抢夺了兵器和军甲,然后又伪装送粮的队伍骗开边关城门,放黑武打军入境。
沈冷带着队伍一路走一路看,看到的越多沈冷的戾气就变得越来越重。
前边官道一边立着十几根木头架子,上边挂着已经死去多日的尸体,那是被打散了宁军战兵,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拔光,肚子被剖开,身上千疮百孔,每个人都是如此,可见生前遭受了多残忍的折磨。
而折磨他们的不是黑武人,是渤海人。
士兵们上前把尸体从木架上抱下来,看着这些尸体,每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前边是高塘城。”
辛疾功看着地图说道:“大概还有三十里,高塘城治下一共有三十四个村子,大概共计有百姓七万余人。”
沈冷回头吩咐了一声:“轻骑一千向前,到高塘城去通知他们的县守,召集三十四个村子所有人到城外聚集,就说我要分发粮食和武器,让他们协助大军抵抗黑武人。”
辛疾功立刻应了一声:“我带人去。”
沈冷点了点头:“我会在此地休整两天,两天后到高塘城外。”
辛疾功领命,带了一千轻骑向前。
沈冷看着士兵们把尸体掩埋,他蹲在一座一座新起的坟包前,伸手,于是有士兵递过来一壶酒,沈冷把酒洒在坟前,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沈冷起身,手在面前的坟包上拍了拍。
两天后,大批的渤海人真的聚集在高塘城外,他们翘首以待,一个个兴高采烈。
“看到没,那些宁人已经没有底气了。”
“对啊,黑武人来了,他们就怕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给我们发粮食。”
“不过是想讨好我们,买通我们,还想让我们帮他们去打黑武人。”
“开什么玩笑,黑武人能打得过?他们高高大大,眼睛都是蓝色的,力气很大的,我之前见过。”
“我也见过,宁人肯定是打不过黑武人的,而且宁国一定是不行了,如果他们有足够多的军队还需要给我们发粮食发兵器?我看啊,要么是自知打不过黑武人,要么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我们送死?拿了他们的粮食和武器,去不去打黑武人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有了吃的和武器,难道我们不能自己做主了?”
一群人窃窃私语,不敢大声说,但说的很热烈。
高塘城县守朴恩源有些紧张,之前有一百多名被打散了大宁战兵从高塘城外路过,要求他开城门,
他下令谁也不许打开城门,还纵容人朝着那些大宁战兵砸石头,这事过去还没几天大宁的援兵就到了,要说他不害怕才奇怪。
他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位宁国将军,想了想后谄媚的笑了笑:“辛将军,请问这次大将军带来了多少军队?黑武人来势汹汹,我们之前虽然抵抗却不能将其击败,只盼着朝廷大军到来。”
辛疾功侧头看了看他,没回答。
朴恩源咽了下吐沫:“那个,若是大军还需要下官准备什么,下官立刻就去准备,只要将军吩咐一声,下官必会全力以赴。”
辛疾功道:“无需你准备什么,这次大将军的主要任务是运送粮草,水师战兵不是和黑人对战的主力,我们有一万名战兵,护送着几百艘船的粮草上岸,分发给你们,也给各地的大宁战兵驻军送过去,水师战兵的任务是保持粮道畅通,你想打黑武人的话不如去孟长安大将军那边,他的刀兵已经到了。”
听说东疆刀兵到了,朴恩源下意识的颤了一下,他想着自己不开城门的事要是被知道了多半会被处死,此时若能脱身还等什么,不能脱身也得想办法脱身,脑海里都在盘算着应该怎么跑,于是硬着头皮上前:“下官这肚子着实不争气,大将军还没到,下官先去方便一下不知可行?”
辛疾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去,赶紧回来。”
朴恩源千恩万谢,连忙转身跑了,哪里是去什么茅厕,一口气跑回家里,让人收拾东西立刻出城。
城外,辛疾功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声音很轻的吩咐道:“去几个十人队假装追一下,让他跑的更快些。”
手下亲兵队正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十人队进城,朴恩源听说宁军追过来了,哪里还敢耽搁,赶着一辆大车飞奔而去,宁军假意追赶了几里路,又没带骑兵,所以这戏倒也逼真,朴恩源感觉自己这是险而又险的从虎口里跑了出来,身上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一个时辰后,高塘城外,沈冷带着大军到了,辛疾功迎接上去,俯身一拜:“高塘百姓大部分都到了,县守朴恩源也已经逃走,如不出意外,他必然会跑去距离此地最近的黑武德德拓军中报信,我告诉他我们只是运粮队,带着几百船的粮食,只有一万人。”
沈冷嗯了一声:“斥候有什么消息?”
“德德拓的五万黑武军队距离此地大概已经有一百多里,他们比我们速度快,过了高塘之后再走几天就能到北汉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左右朴恩源就能追上他,就看他会不会回来了。”
沈冷点头:“我给他放了这么大一块香料,他不来吃,不是好鱼。”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转身看向那些聚集在城外的渤海人,密密麻麻的,不少人还在呐喊着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发粮,他们都已经等了半天了,再不发粮人都要饿死了,一个人喊就有无数个人跟着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发给他们。”
沈冷转身进城。
城外,两万多名水师战兵忽然动了起来,朝着那些渤海人杀了过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当然是选硬的打
高塘城下血流成河,宁军手里的横刀像是没有感情,可宣泄的是愤怒,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在哀嚎,在这之前宁军很少有如此无差别的屠杀,宁人不是黑武人,不以残暴为乐,也不是安息人,不以杀戮为乐,如果可以的话,大宁朝廷宁愿用多分发粮食的方式来换人心,而不是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让人怕。
可是最终,方式还这个方式。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武人和安息人比宁人更懂得什么是征服。
大宁的战兵比黑武人比安息人更懂什么是征战,可征战和征服不一样。
这样的方式也违背了大宁历来的形象,一旦消息传回大宁的话,不管朝廷里的大人们理解不理解沈冷,这一本还是要参他,他们不理解要参,理解也要参,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可以在私底下说沈冷做的其实也没错,但不会在朝堂说。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沈冷是军人,他需要用军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朝廷里的大人们思考的会更多,他们会维护大宁维护陛下的形象。
所以沈冷才会对孟长安说,这个错,我来吧。
孟长安不解释,他只是说那就你来吧。
所以在这一天,高塘城下,沈冷正式宣布了屠逆令。
“今日之后渤海道所有杀戮事,我沈冷负责,陛下追究,朝廷追究,与所有战兵无关,是我强令之下不得不从,但军令不从者,我将按照军律处置。”
沈冷对士兵们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
“自即日起,渤海道之内,渤海族民,男丁皆杀,无论大小。”
沈冷说完这句话后心里也震荡了一下,他的杀心其实没有这么重。
可他还是说了。
如果是孟长安说出这样的话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冷的心境真的没有孟长安强大,孟长安甚至不会像沈冷这样下屠杀令的时候还要分什么男女,如果是他来下这道军令,那么自然是男女皆杀。
东冶原。
黑武将军德德拓正在吃饭,他面前跪着四五个姿色不俗的渤海族女子伺候着,虽然他根本不把渤海人当人看,但不得不说,渤海女子的姿色确实还有几分可取之处,和他们黑武的女人不一样,黑武的女人骨架更大,所以就算再瘦看着也不会柔弱,渤海族的女人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柔弱,所以就给他一种很刺激的征服欲。
“将军。”
外边有人快步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军报。
“将军,斥候送回来消息,宁军到了。”
听到这句话德德拓惊了一下:“这么快?”
他把军报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脸色更难看了些:“居然避开了我们设伏的地方,宁人的水师确实非同小可。”
“还有件事。”
手下人说道:“斥候在后边截住了一个渤海族的县守,叫朴恩源,高塘城的县守,宁军大将军沈冷的水师队伍已经到了高塘城,大概在咱们大军身后一百多里的地方,朴恩源
逃了出来,因为他之前下令不许给宁军的败兵开城门所以害怕宁军报复,这个人的话应该不会有假,他一路逃出来想追上大军,在后队被斥候擒获。”
“人呢?”
“就在账外。”
“带进来,我亲自问问。”
德德拓一摆手,那几个跪在那伺候着的渤海族女子立刻爬起来退走。
不多时,朴恩源从外边诚惶诚恐的进来,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渤海人的心里可能真的觉得黑武人更高贵,他们更卑微,所以天生有一种在黑武人面前自己就是个奴隶一般的想法,哪怕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黑武人,如朴恩源这样的县守见了也要毕恭毕敬,更何况面前是一位黑武帝国的将军。
“别废话,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德德拓走到朴恩源面前,沉思了一会儿后问道:“沈冷的宁军有多少人?”
“一万多,也可能就是一万不多。”
朴恩源回答。
德德拓一怔:“怎么这么少?!你是不是沈冷派来骗我的,沈冷是东疆水师大将军,他部下水师至少有数万战兵,他怎么可能只带一万人来这里?”
“不是。”
朴恩源连忙解释道:“宁军的援兵还不知道黑武大军势如破竹,沈冷的一万战兵是运粮兵,他们打算在北方打通粮道,把驻守在各地的宁军接出来,然后在某个地方建立一个补给大营,真正的想和黑武帝**队决战的不是沈冷而是孟长安,孟长安带着东疆刀兵已经到了。”
“刀兵来了!”
德德拓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倒不是那么了解刀兵,所以也就不是那么惧怕刀兵,他怕的是孟长安,当初在北疆的时候他是辽杀狼的手下,很清楚孟长安是一个多恐怖的人,黑武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军,包括现在的大将军辽杀狼本人在内,谁其实也没有战胜过孟长安。
孟长安在北疆的时候对于黑武人来说就是梦魇一般的存在,还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梦魇。
“是的,刀兵到了。”
朴恩源连忙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孟长安率领的刀兵应该已经快到北汉城,他们绕开了黑武帝国布置在海岸一线的军队直扑北汉城,应该是想把被困城中的闫开松救出来,而后续宁国的援兵还会很快赶到,所以沈冷的水师是要为他们提前安排好粮草布置。”
德德拓脸色纠结的在大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脑子里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如果他此时去打沈冷的话,以他麾下五万兵力打沈冷一万,而且沈冷还要顾及粮草,所以应该胜算很大,可如果他去了的话,这次南征负责指挥所有军务的将军戈马就一定对他开刀,戈马和他不对付,在辽杀狼麾下的时候就不对付。
而且,孟长安来了,以他对孟长安的了解,那个好战的宁人绝对不会等什么,只要到了就会开战,而算算时间,他和孟长安到的应该差不多。
戈马是绝对不会自己先去打的,必然会让他先去打孟长安,如果打赢了,戈马是这次南征的主将,所以功劳自然是
戈马的,如果打输了,那么戈马就会把罪责推倒他身上,可让他去打孟长安......他麾下的五万人,有一万五千是他收拢的败兵,还算善战,三万五千是黑武各部族的散兵游勇,虽然也能打,可是太散乱,指挥起来会有些吃力,让这些人去打宁国最精锐的东疆刀兵岂不是痴人说梦,况且,据他所知,刀兵应该不下四万人,甚至能有五万人,同样的兵力下让他去打赢孟长安?
开什么玩笑。
就在这时候他手下副将律石往前凑了凑:“将军,如果我们此时去北汉城的话,会不会......会不会和孟长安的刀兵打第一仗?”
律石说话的时候嗓音微微有些发颤,下意识的肩膀还动了动,他是难得的一个被孟长安砍了一刀却还没死的人,那一刀剁掉了他半边肩膀,光秃秃的那一块好像有了反应,听到孟长安的名字就有了反应似的。
“你的意思是呢?”
德德拓问了律石一句。
律石道:“我不是怕孟长安,将军你知道的,我曾经在战场上和孟长安拼过命,虽然我没能杀了他,但是.......咳咳,我担心的是戈马这个人,我无惧孟长安,我害怕的是咱们自己人给自己人下绊子,如果要和孟长安打的话我不怕,我怕被人出卖。”
德德拓看了律石一眼,律石很心虚,所以避开了德德拓的目光。
德德拓忽然笑了笑道:“我和你想的一样,敌人不可怕,哪怕是孟长安又有何惧?无非是拼了命的打而已,怕他做什么,我担心的也是戈马这个人,敌人会在战场上和你正面对决,可是自己人却没准在背后捅你一刀,如果我们打赢了孟长安,功劳不是我们的,我们打输了,罪过是我们的。”
“对对对。”
律石连忙点头:“卑职的意思也是这个,太不划算了,所以如果做选择的话,虽然沈冷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水师......水师自然不能和刀兵相比的吧,水师再强,也是水战厉害,到了陆地上他们又没有骑兵,我们可是有那些各部族骑兵的,我不信数万骑兵打不过一万步兵。”
德德拓道:“最主要的是,如果我们打赢了沈冷,毁掉了宁军援兵的粮道,这样一来的话连刀兵的粮草也断了,咱们再趁着刀兵军心不稳的时候去打孟长安,那岂不是胜算更大。”
律石再次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将军说的对极了,这样打的话就没准能让宁军援兵全军覆没。”
德德拓长长吐出一口气:“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证明我的判断应该无误,打孟长安当然要打,但是要在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打,沈冷和孟长安做对比......当然是打沈冷。”
“是是是,没错,就是这样。”
律石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下意识的看了看肩膀:“孟长安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沈冷才不好打,我们选的是更难打的,不是选的更弱的。”
德德拓眼神一亮:“你说的这句话对了,没错,我们要打,当然选硬的打。”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起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 做不到吗?
黑武这次南下已经有二十万大军,而因为没有来得及奏请陛下,所以孟长安和沈冷所带的军队只有五万余人,可是如他们两个这样已经有过无数次大战经验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安。
“大将军。”
辛疾功看到沈冷正在地图前地图看着,压低声音说道:“大将军,咱们的水师队伍的士兵有一半还没有经历过实战,我有些担心。”
沈冷嗯了一声:“多杀几个人就行了。”
辛疾功一怔:“啊?”
他有些不敢相信,水师的战兵一多半没有经历过大战,此时这第一战面对的就是黑武人,他是真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知道我什么下令屠族吗?”
沈冷侧头看了他一眼:“一是因为不屠族不足以震慑还活着的渤海人,二是我要以屠族来养新兵们的杀气,北疆边军和黑武车轮战,轮番调过去打,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杀气是这么养出来的,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养杀气还得借着杀人。”
沈冷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看看这,这里有三个村子,距离德德拓大军驻地四十五里,德德拓的军队在东冶原,他们到这里大概需要半天时间,德德拓队伍里有不少骑兵,所以赶路几十里用不了多久,按半天算,你分派两千名新兵过去,让他们今夜急行军赶到这,把这三个村子屠了,告诉他们我不会派援兵接应,如果他们速度不够快就会被黑武人的骑兵追上,生死有命。”
沈冷把炭笔扔在地图上,地图上已经被他画出来很多线条和黑点。
辛疾功还是不放心:“他们都是新兵,万一......”
“你不放心的话,你带队。”
沈冷看了辛疾功一眼:“你带队我也不会派援兵。”
辛疾功有些为难,可是又不好再说什么,从高塘城到那几个村子大概要七十里,比黑武人更远,如果队伍急行军七十里到地方的话已经累的不行,还要屠掉那几个村子,然后还要跑赢黑武人的骑兵,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时此刻沈冷似乎变得有些冷漠起来,不近人情。
“去安排吧,你在这我耗费的时间越久,对那些你分派过去的人就越不利。”
沈冷往外看了看:“距离天黑最多还有两个时辰。”
辛疾功立刻转身跑出房间:“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冷笑了笑,下意识的想喊一声冉子,然后才想起来陈冉跟着茶爷去了北疆那边,他的亲兵营也不在,这次他带来的两万多名战兵,其中只有两千轻骑,运送战马太占地方,能运过来两千匹已经极为不容易。
“大黑个!”
沈冷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负责指挥轻骑的将军叫李高塔,人又高又黑,所以很多人都管他叫大黑,这个人就是小一号的王阔海,不过王阔海可不黑,看得见的地方都不黑,而李高塔看得见的地方都黑,他自己说看不见的地方更黑,这句应该是耍流氓,而且证据充足。
李高塔从外边快步进来俯身一拜:“大将军请吩咐。”
“一会儿辛疾功会安排两千新兵急行军去执行个任务,我对他们说了不会有援兵,他们出发两个时辰之后你带轻骑出发,不许让他们知道背后你们在,如果他们动作迟了被黑武人发现的话,你的轻骑兵出击骚扰一下黑武人的骑兵,不要恋战,骚扰一下就行。”
李高塔应了一声,然后问了一句:“可是大将军,若是黑武人纠缠呢?”
“你有两千轻骑,你能不能做出来一万骑兵的阵势?”
李高塔眼睛转了转,立刻明白过来:“属下明白了。”
沈冷笑着点头:“若是你能摆出来一万骑兵的阵势,黑武人就会担心是不是有埋伏,是不是上当了,所以不敢再追,而且得到消息后德
德拓还会帮我杀个人。”
“杀谁啊。”
李高塔有些好奇。
沈冷摆手:“滚蛋,赶紧去准备队伍。”
李高塔嘿嘿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杀谁啊大将军,你不告诉我,我心里痒痒啊。”
沈冷笑道:“痒?痒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高塔就跑了,因为他知道大将军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是垃圾话,是骚-话,他跑出去准备骑兵队伍,辛疾功那边选了两千新兵也交代完,这些新兵只带了三顿饭的口粮,轻装出发,队伍迅速的出了高塘城,出城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辛疾功从外边回来,看到沈冷还在注视着地图,走到沈冷不远处后俯身说道:“按照大将军的吩咐,两千新兵已经安排出城。”
沈冷点了点头:“你怎么不去?”
辛疾功讪讪的笑了笑:“属下觉得如果去了,大将军会扣我军饷。”
沈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一想就能想到对的地方,下次别乱想,这次扣不了你的,我还得下次找机会,难受。”
辛疾功嘿嘿笑了笑:“其实大将军也不会真的不安排援兵吧,我知道大将军肯定安排了。”
沈冷看向辛疾功认真的说道:“赌五个月军饷吗?”
辛疾功一怔,忽然就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太多了吧,要不然赌一个月的?”
沈冷立刻点头:“行啊,一个月也行。”
辛疾功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赌了。”
沈冷叹道:“你距离赢我五个月军饷就差那么一丝丝......我已经安排李高塔带着轻骑兵出城了,不过走的是另外一边。”
辛疾功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各种遗憾,悔恨。
“其实你赢了没用。”
沈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赢了,就能真的得到我五个月的俸禄?”
辛疾功道:“大将军言出令随,难道还会反悔不成?反正我是不信的,大将军只要答应了的事就绝对没有反悔的可能,我跟着大将军时间也不算短了,我对大将军还是有些了解的。”
“那你是真的不了解。”
沈冷摇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辛疾功不死心的说道:“我肯定了解啊,其实我来水师之前并不满意到水师来,我想去北疆,真刀真枪的和黑武蛮子干,可是却把我安排到了水师这边,我就有些不服气,也不甘心,所以就特意多打听了一下关于大将军你的事,后来接触的多了,又跟着大将军在北疆打仗,所以很确定大将军是言而有信的人,除非没答应,答应了不管什么事都会按照约定去做。”
沈冷:“这个马屁拍的虽然有些生硬不婉转,而且略显浮夸,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你说你了解我,说我言而有信,这些......算你说的对,但你觉得赢了我五个月俸禄就能得到我五个月俸禄,足以证明你还不是特别了解我,如果你了解的话就不会如此自信了。”
“为什么?”
辛疾功有些不理解:“还请大将军明示,究竟是哪里不了解大将军了。”
沈冷叹了口气,视线从地图上离开,看向辛疾功的时候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你真的足够了解我的话,你就会很清楚,我往后三十年的俸禄都被扣完了,你上哪儿去拿我的五个月俸禄。”
辛疾功:“......”
良久之后,辛疾功叹道:“大将军,你这样跟我打赌,你这是作弊啊。”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是大将军,我当然要言而有信,我又不是不给你兑现赌注,只是需要你自己费事一些,你可以去长安城户部说一声,说不通就去兵部试试,兵部再不行的话你
去内阁试试,再不行你就只能求见陛下了,再说,你不是没敢赌吗。”
沈冷活动了一下,然后往外走:“我去巡视军营,现在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再去挑两千新兵出来。”
辛疾功一怔:“还挑?支援吗?”
沈冷摇头:“从这往北一百二十里是渤海道北汉城通往北疆的最重要的通道,这条官道也是渤海最好的一条路,能到边关狮虎城,黑武人一定会死死的守住这条路,一百二里外有一座小城,黑武人一定会有驻军,你亲自带队,带两千人今夜出发,明天把那座小城拿下,把所有黑武人和渤海人的人头带回来,我需要这些来提振士气。”
辛疾功的脚步一停:“队伍还没有选,还没有准备,二百四十里来回,还要攻城......”
沈冷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做不到?”
“有些困难。”
辛疾功不是没自信,这确实是有些困难,二百四十里,来回跑的时间都不富裕,还要攻城,还要把人都杀了才能回来,这简直是.......他又不敢直接质疑什么。
“那你去办另外一件事。”
“大将军请吩咐。”
“吹角集合所有新兵队伍,在城中校场。”
“是!”
辛疾功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校场。
沈冷站在高台上,一万多名新兵集合在这,他们全都聚精会神的看着高台上的大将军,沈冷往下看了看,各标营的将军一个一个的汇报人已经到齐后,沈冷清了清嗓子后大声说道:“刚刚我给辛疾功将军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从你们这些人之中选两千人,连夜奔袭一百二十里,把一座黑武人控制的小城拿下,杀光所有城中的敌人,不管是黑武人还是渤海人,然后在后天早晨赶回来,辛疾功将军心疼你们,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新兵营里的人窃窃私语,都觉得这确实太难了,又不是骑兵,一夜跑一百二十里已经很难,还要攻城杀人,然后再一夜跑一百二十里回来,太难了,谁也做不到。
“我不想为难你们,但必须让你们知道,有些事你们做不到,只是因为你们觉得做不到。”
沈冷伸手随便指了指:“就这边,一个标营,一千二百人,现在跟我走。”
他从高台上跳下去:“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去带干粮,半个时辰之后我在城外等着,来不及到城外的人不用追了,我会把掉队的人送回大宁,继续回去安逸就好,战场上不需要你们。”
辛疾功懵了,所有新兵都懵了。
半个时辰后,沈冷在城外清点人数,一标营士兵全到了。
沈冷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出发。”
辛疾功带着人送出城,看着队伍奔跑出去,辛疾功心里无比的担心,可是他又阻止不了什么,谁能阻止沈冷?
黑夜过去,白天到来,然后白天过去,黑夜再次到来。
一天两夜,说起来并不长,可对于辛疾功来说却度日如年,煎熬的恨不得离开带人出去接应,可是大将军临走之前严令不许他带兵出城,他除了站在城墙上翘首以待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太阳刚刚升起的那一刻,他看到远处归来的士兵们,然后便是嘹亮的歌声飘荡过来。
沈冷走在队伍前边,扛着那把黑线刀,走的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后边的士兵们扯着嗓子唱歌,一个个兴奋的哪里像是一天两夜没睡还跑了二百多里的人,因为他们做到了,赢了,杀敌黑武人四百余,屠城渤海人两千三百,每个人的腰带上都挂着人头,晃来晃去。
......
......
【我这个月是不是还没有求过月票?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自责,深深的自责,求月票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借刀杀人
沈冷在西疆率军征战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辛疾功在带着水师日常训练,他也以为自己按照的就是沈冷的练兵习惯在练兵,所以心中并无愧疚,因为不觉失职,所以便无愧疚,然而站在高塘城的城墙上看着沈冷带着几乎一个完整的标营高唱着凯歌归来,在这一刻辛疾功忽然间愧疚了。
他练出来的兵,原来差距是这么大。
辛疾功真的没有懈怠轻慢,他自问也确实没有失职,于是他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差距,没有对比的时候这差距便看不出来,都是双手双脚打仗不要命的汉子,说谁就真的服了谁,不经事,怎么可能真的服气。
沈冷带着一个标营的第一次实战的新兵来回狂奔二百四十里,破城杀敌,只用了一天两夜,而在这之前沈冷让辛疾功去做的时候,辛疾功认为完全做不到,他只是不敢说完全做不到,所以才说了一句有困难,当时若沈冷军令之下,他硬着头皮也会去了,可未必就真的能行。
“滚去睡觉。”
城门一开,沈冷朝着身后那些还在兴奋的嗷嗷叫唤着的狼崽子们喊了一句:“明天一早之前我不想看到你们,你们相互拥抱着睡去吧。”
“噫!”
一群汉子们嘘声四起。
沈冷笑道:“看看你们那开心的样子。”
汉子们哈哈大笑。
“噫!”
他们又整齐的喊了一声。
沈冷进城门,士兵们在城内大道两侧欢呼起来,在这一刻,站在人群前边的辛疾功感受到了一个真正强大的将军带给军队的影响,这一战算不得什么大战,也许未来在史书上都不会留下一笔,可就是这样的一次出击,却将所有水师战兵的士气提振起来,也让他们都更加坚信,大宁战兵战无不胜。
沈冷把黑线刀摘下来扔给辛疾功,辛疾功一把接住,坠的几乎脱手,他早就听闻大将军的黑线刀只是看起来普通,实则和大家用的黑线刀完全不一样,他虽早有耳闻,可接刀的时候忘了这事,刀就险些脱手。
“大将军,属下服了。”
辛疾功扛着沈冷的刀跟在后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是属下带队的话,可能......”
“辛疾功,别一直否认自己。”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在没做一件事之前,先想自己能不能做到会不会失利是好的,盲目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多半死的很惨,把所有极限可能都想到了然后再去做,如果你认为极限之下自己还做不到,那就不去做,而在这之前我当你带队去的时候你只是觉得不可能完成,没有问过自己的极限,也不知道士兵们的极限,给你个任务吧,你去试试自己的极限。”
沈冷指了指前边校场:“去跑,什么时候跑到一步都迈不出去的时候,缓一口气,再走一百步,那是你的极限。”
辛疾功楞了一下,看了看肩膀上的黑线刀,想着应该交给谁,沈冷却在前
边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扛着跑。”
辛疾功应了一声,扛着黑线刀跑了出去。
沈冷回到房间中之后自己动手烧水,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在窗前看书等着,大概一刻钟之后有士兵跑过来禀告,说是那出去的两千新兵已经回来了,两千轻骑也回来了,沈冷随即心里踏实下来,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就开始睡,一口气睡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
东冶原。
刚刚准备要带兵向西北方向移动的德德拓收到消息,说是一支宁军突然出现在东冶原往北四十五里左右的地方,一口气屠了渤海人三个村子,接到消息他立刻调集骑兵去追,结果到了地方宁军已经走了,骑兵往北追了一段刚要追上的时候,一支人数不明的宁军骑兵从侧翼直接扑了过来,如果不是他的骑兵撤回来的快,可能那数千骑兵都会被宁人直接屠戮。
大帐。
德德拓铁青着脸看向渤海人朴恩源:“你之前信誓旦旦的说,沈冷麾下只有一万人马,可为什么我的人却说沈冷光骑兵就不止一万?我一开始就怀疑你是沈冷派来的,故意引我去找沈冷开战,然后沈冷就能在半路设伏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果不其然,沈冷先是以一两千步兵做诱饵,吸引我派骑兵追击,然后以骑兵设伏想吃掉我的骑兵,朴恩源,你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朴恩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看向德德拓的时候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跪在那嗓音颤抖着解释:“将军,我怎么敢骗你呢,难道我骗了你不该逃走吗,将军还请你三思,我真的是坚决站在黑武帝国这边的。”
德德拓怒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己的骑兵将军之一:“夸勒,你来告诉他,宁军骑兵有多少人!”
“回将军,卑职亲自带着四千骑兵追击宁军步兵,半路上中了宁军轻骑的埋伏,从规模上来看,宁军轻骑应该不下万余人,如果不是卑职侧翼安排了游骑发现的早,可能卑职麾下的四千骑兵都已经被宁人吃掉了。”
德德拓转身一脚踹在朴恩源脸上,这一脚踹的势大力沉,几乎把朴恩源那张脸给踹平了似的,朴恩源被踹的往后翻出去,脑袋撞在地上,身体居然又翻了一圈后摔倒在地。
德德拓大步上去,在朴恩源刚翻过身来还没有起身的时候一脚踩着他胸口,怒视着朴恩源的眼睛:“宁人给你们分粮食,给你们分田地,你们其实心里是念着宁人的好对不对,还在我面前演戏,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要多,一眼我就能看破你的心,沈冷派你来蛊惑我,然后一举将我的数万大军击败,如此一来,渤海这边的战局宁人瞬间就能扭转过来,朴恩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随着他一声暴喝,他伸手将佩刀抽出来往下猛的一戳。
长刀戳透了朴恩源的胸口,刀尖有深深的扎进地面中,朴恩源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往上卷了一下,表情逐渐僵硬,然后眼白慢慢的翻起来,片刻之后人就失去了生机。
德德拓将刀子抽出来
,在朴恩源的尸体上蹭了蹭刀上的血,同时吩咐了一声:“把他一家都宰了,人头挂到外边去,让渤海人都看看欺骗我们是什么下场。”
门外的亲兵应了一声跑出去,没多久朴恩源一家全都被砍了脑袋,几个黑武士兵拎着滴血的人头往外走,他们军营之中那些渤海人苦力看到后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
德德拓杀了朴恩源之后心里的怒意稍稍发泄出去一些,转头看向夸勒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宁人如果有一万轻骑的话,为什么不追击你,当时你的骑兵距离大营四十多里,宁军兵力是你的两倍还多,完全可以追杀一阵,为什么直接退走了?”
夸勒脸色一变:“卑职......”
他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果宁军真的一万多骑兵确实可以追杀一阵,何必见了面就走了。
德德拓看了看地上那具尸体,朴恩源的眼睛还睁着,显然是死不瞑目。
“妈的。”
德德拓忽然反应过来:“上了沈冷的当.......他就是想让我杀了朴恩源,因为朴恩源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确实只有一万多人,而且朴恩源了解高塘城,朴恩源一死,最合适的向导就没了,沈冷这是在借刀杀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德德拓看起来无比恼火,气的又在朴恩源的尸体上踹了一脚。
“沈冷应该确实没有多少兵力。”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如果他真的兵力充足,不会做这样的假象来迷惑我,只管等着和我决战就是了,他甚至会直接扑过来,毕竟我们只有一百余里的距离,他却故意派了一两千兵力来屠几个村子向我示威,然后再以少量轻骑欺骗我,他是在害怕!”
德德拓转头看向副将律石:“你怎么看?”
律石也在沉思,他点了点头:“我觉得将军的推测没错,沈冷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这样能借将军的手除掉朴恩源,可却忘了,这样反而暴露了他兵力不足,将军,属下看,若是要与沈冷决战当兵贵神速,宁国的援兵还会赶来,趁着援兵不到先把沈冷的那一万人吃下去,断了宁军粮道,然后转身去打孟长安,当有大胜。”
德德拓又来来回回的走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后大声说道:“传令,全军向北,进军高塘城!”
与此同时,高塘城。
沈冷一觉睡醒,起身活动了一下往外走,问了问外边的士兵辛疾功怎么样了,士兵笑着回答说还在睡,沈冷也笑了笑,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传林给大黑,让他分派两倍的游骑斥候出去,如果发现黑武人的踪迹那就说明朴恩源已经死了,朴恩源死了,黑武人就失去了一张高塘城的活地图,这一仗打起来就能顺利些。”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召集所有新兵,我再给他们一个任务。”
沈冷抬起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一仗打完我水师就没有新兵了,全都是善战老兵。”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装一把
高塘城算不得什么大城,不过容纳几万人不算拥挤,渤海在前两百年还是一片混乱,就如桑国一样,大大小小的所谓诸侯占据一方,为了能保证自己不被灭掉,各地都开始修建城堡,也是大大小小,星罗密布,后来黑武人打进来摧毁了一些,比较大的城还在,小城都变成了废墟。
黑武人打进来最狠的那次已经有一百多年,那时候黑武人的策略和大宁灭渤海可不一样,黑武人就没打算灭渤海,像条狗一样养着就是了。
一百年前那次是大的战役,黑武大军入境,没有任何理由,也不给渤海人投降的机会,就是杀人,到一地屠一地,那次之后,渤海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左右。
渤海立国的这二百余年来,黑武打过来最少也有二百次,有时候一年两次有时候一年一次,有时候两年不打但突然来个狠的。
当时黑武人打渤海人给人感觉就是想起来就打一顿,不管你犯错没犯错,所以渤海人对黑武人的恐惧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二百年来日积月累。
前些年,渤海北疆的边关朝着黑武那边不许关城门,黑武人看到渤海人关一次就打一次,无论日夜都不许关,这样一来,黑武人打起来就更顺手了,就好像到一个人家里去欺负人家还不许人家关门,方便下次继续欺负。
沈冷率军所在的这座高塘城,在一百多年前就是黑武人屠族地之一,高塘城那时候还叫狐城,当时黑武领兵的将军说把这座城里的百姓都屠了吧,因为他不喜欢狐狸。
当时在高塘城里的还有从四面八方跑过来避难的难民,城中挤着不下十万人,黑武人也懒得一刀一刀的去砍,直接放火把高塘城烧了,一把火烧没了一座城也烧死了十万人,渤海这边民间有个传说,每逢阴天的时候,据说都能听到城中有呼号声,他们说那是历经一百多年还没有散去的鬼魂,依然在这日日承受焚烧之苦,所以每每到了阴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冒出来朝着天空鬼哭狼嚎,希望能有一场瓢泼大雨浇灭他们身上的火。
现在的高塘城是屠城之后二十几年重建,大批从渤海南部迁徙过来的人不得不重建城池,他们也需要庇护,虽然他们知道如果黑武人再来的话,城依然没有任何意义。
沈冷靠在城墙上往外看着,远处已经出现了一层席地而来的烟尘,那是黑武的骑兵,远远的看过去好像是黄沙形成的滔天大浪。
“还行。”
沈冷手里拿着两个小石子扔着玩,看到城外烟尘荡起心里开心了些,黑武人来了,他拖住这五万人,北汉城那边闫开松的压力就不会变得更大,孟长安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沈冷把小石子扔到城下,朝着城外的士兵们喊了一声:“回来吧,汉子们。”
随着沈冷喊了一声,城外一万多名埋头挖坑的新兵陆续停下来,他们已经把城外挖的乱七八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密密麻麻的都是坑,大概有一尺多深就行,沈冷下令之后城墙上开始吹响号角,城外各处的新兵全都退了回来。
不多时,新兵们聚集在校场上,沈冷溜溜达达的上了高台,往下看了一眼,士兵们全都一脸期待的等着沈冷说些什么。
“各标营的将军出列!”
随着沈冷喊了一声,十几个标营的将军全都朝着高台这边跑过来,十几个五品将军战成一排,沈冷蹲在高台边缘看着他们,笑了笑说道:“我喊到五,你们从这往校场门外跑
,前三个跑到的人,带你们的标营上城墙,第一批守城。”
那十几个人都楞了一下,然后全都兴奋起来。
沈冷站起来后缓了口气,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瞪着他喊一二三四五。
“五!”
沈冷直接喊了一个五字,下边十几个人又都楞了一下,然后有人转身就跑,有人反应慢了,一开始就分出来先后,十几个穿戴着盔甲的将军朝着校场门外那边跑,跑到一半的时候,沈冷回头看向传令兵:“吹角,集合号。”
传令兵立刻举起来号角开始吹,跑出去的那十几个将军几乎同时停下来回头看,都犹豫着,其中有人沉不住气开始往回跑,也有几个人则没有回来,继续朝着门外那边跑。
有几个人跑到校场门口,沈冷站在高台上笑了笑,看着跑回来的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围着校场跑三圈。”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说看来真的不该往回跑,其中还有一开始冲在前边的两个,现在看来第一批上城墙的任务是轮不到他们了。
又朝着那几个犹豫不决的将军说了一句:“你们跑五圈。”
然后看向之前的那几个人说道:“跑三圈之后带着你们的人去领箭,你们是第二批。”
沈冷转头看向那几个需要去跑五圈的将军:“你们是第三批。”
辛疾功站在一边,一脸期待的看着沈冷,看到沈冷根本就没提他,有些心急,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大将军,我。”
沈冷看了看他:“哦,你去带着老兵们做辅兵吧,给新兵们搬运物资武器。”
辛疾功都懵了:“我带着老兵们,给新兵们做辅兵?”
沈冷点了点头:“有什么困难吗?”
辛疾功讪讪的看着沈冷,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沈冷转头看向那些新兵,大声喊道:“你们是不是没听清,那我大一点声音让你们都听到,我刚刚给辛疾功将军下令,让他带着老兵给你们当辅兵,给你们搬运物资武器,如果他们供给不足,你们可以骂街,但有一样,面子我给你们了,你们如果守不住,守不好,或者是有人怕了,有人想走,那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在老兵们面前把面子丢了没关系,我是大将军,你们在老兵们面前把面子丢了,你们一辈子都别想抬头。”
“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新兵们扯着嗓子喊着,一个个脸红脖子粗。
沈冷看向辛疾功笑道:“现在还不紧着把所需的防御所需物资送上去,如果耽搁了,我可是第一个那你开刀。”
辛疾功心说服气,对大将军这样的安排真的服气,让他来安排的话,一定是选派老兵先上去第一批防御,可大将军就敢把毫无守城经验的新兵派上去。
辛疾功跟在沈冷后边一边走一边谄媚的笑了笑:“大将军,要不然,你收我为徒吧。”
沈冷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多大了?”
辛疾功道:“二十九了。”
沈冷:“你比我小一岁,我收你为徒?”
辛疾功道:“我想和大将军学,就比如今天,把新兵第一批安排上去,让老兵们做辅兵,新兵们就会感觉到大将军对他们的信任和重视,所以自然拼尽全力,又不想在老兵们面前丢脸,所以肯定没问题,之后轮换下来,到老兵们上去的时候,他们若是不如新兵表现的好那面子岂不是也丢尽了,所以老兵们也会拼尽全力。”
沈冷道:“你既然都想到这么多了,城防交给你指挥了,三天。”
辛疾功一怔:“大将军......我来指挥?”
“嗯,你来指挥。”
“那为什么是三天?”
“三天之后就不用守了。”
沈冷溜溜达达的往前走,辛疾功还在后边跟着,沈冷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现在我把城防指挥交给你了,你还跟在我后边做什么?如果你做的不好,一天我就撤了你,或许半天,或许一个时辰,你若是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我现在去茅厕拉粑粑。”
辛疾功脸一红,转身往城墙那边跑:“属下遵命!”
沈冷在城中闲逛一样走了一大圈,城中也没有什么适合装-逼的地方,所以他有些失落,要是有个池塘什么的他就去钓钓鱼,让士兵们知道他根本没把外边的黑武人当回事,这样的话士兵们也会有底气,可是城中别说池塘,水洼都没有一个,要是在水井里钓鱼的话略显浮夸。
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沈冷就找来几个士兵打来几桶水,然后他寻了一个大毛笔过来,想着既然不能钓鱼,那就在城下练练字,陛下让他有时间就练练字,好像好久都没有练过了,此时倒是正好,于是他想着用大毛笔蘸水在路上写,自己一副淡然的样子,士兵们看到了也会觉得心里有底,想到这之后沈冷就有些开心,把大毛笔伸进水桶里蘸了些水,看着地面却愣住......写什么?
也不是不会写,就是把四周好奇的士兵聚过来的越来越多,沈冷想着若是自己写字的话,可能会被手下人笑话个三五年,他倒不是脸皮薄,主要是不能跌了大将军的身份。
于是沉吟了许久,沈冷举起毛笔:“写字什么的哪有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就要把毛笔扔进水桶里不写了,大不了再去找点别的什么可以装-逼的事,可是一转身就好像看到一群狼似的,围观的士兵们那叫一个期待。
“有意思有意思!肯定有意思!”
“对啊,大将军你快写,我们早就听说你写字可丑了,还没有见识过呢。”
“对啊大将军,快让我们开开眼吧。”
“大将军,你怎么能说没有意思呢,你看大家这样,都觉得可有意思了。”
沈冷:“咳咳......请你们给我身为一个大将军应有的尊敬好吗?”
“那大将军你就少写几个字?”
“呸!大将军说了,尊重,尊重能少写吗?”
“有道理,大将军你多写几个字吧,我们都听说了你在西疆写字的事,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吧。”
沈冷哼了一声:“你们真是在逼我,不过我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一笔在地上写了个一字,握刀的手那么稳,所以一字自然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大将军你耍赖,一字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啊,写一太简单了。”
沈冷又哼了一声,在地上写了个二字。
“噫!”
围观的人全都爆发出嘘声。
沈冷提笔又写了个三字,嘘声更大了。
写完三沈冷把笔一扔:“看到没!难看吗!”
有人喊:“那大将军再写个四吧。”
沈冷一转身:“一日三字,不可多写,不可耗尽笔力。”
说完这句话如飞般跑了,一点都不装-逼的样子。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死亡啊
德德拓看到宁军在城外挖了那么多陷坑,看到宁军紧闭城门没有出战的意思,大概就确定了沈冷麾下真的人马不多,不然的话,以宁军的习惯,哪有只防不攻的道理。
黑武人对宁国战兵的理解,大概就等同于对疯子的理解,那些宁军如果人数和敌人相当,那他们会打出来比敌人兵力多三倍以上的气势,也不知道这气势如何而来,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让人厌恶也让人害怕。
如果宁军兵力是敌人的一半,宁军也不觉得就会有输的可能,他们甚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会对攻,打出来和敌人旗鼓相当的阵势,往往兵力比宁人多一半的军队也会被击败。
这还要看士兵的战斗力,要说诸如西域那些小国的军队,南越,窕国这样的军队,宁人如果只是比敌人数量少一半的话,早就冲上去了。
当初打南越的时候,宁军三个标营击败南越近三万军队的战例也不是没有。
只有兵力是敌人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宁人才会选择稳妥的只守不攻,按照这些来推测的话,德德拓确定沈冷麾下的兵力应该不足一万五千。
“司玛!”
德德拓朝着身后喊了一声,他麾下将军司玛上前:“将军请吩咐。”
德德拓指着高塘城说道:“带你的所部兵力正面强攻,高塘城的城墙不算太高,我会调集弓箭手帮你压制城墙上的宁军。”
司玛脸色有些难看,攻打宁军守的城和攻打渤海人守的城那是两码事,天差地别,傻子才愿意去第一波冲击宁军城防,此时宁军士兵不管是斗志还是体力都没有任何消耗,他带着本部第一批上去,不用去细想也能想到损失会有多大,可军人就是军人,军人当执行军令。
随着黑武人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一个一个的方阵开始朝着高塘城这边压过来,看起来军阵整齐,军容严肃,其实真的要说起来,黑武人的战力大概就是安息人加上渤海人,而宁军在之前几百年和黑武人打的旗鼓相当有多难?黑武人有天生的优势,他们身体条件更好,而现在宁军对阵黑武在心理上已经有了优势,这是近二十年来才刚刚打出来的优势。
辛疾功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黑武人靠近,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理解沈冷的打法和安排,但新兵毕竟是新兵,他还是害怕新兵扛不住黑武人给的压力。
“重弩!”
辛疾功喊了一声,喊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嗓子都哑了,可之前并没有喊过。
随着这一声嘶吼,城墙上的操作重弩的士兵们全都肃然起来,高塘城上没有多少重弩,但沈冷军中携带的多啊,沈冷从来都是一个贪财的人啊,别人军中若是按照标准配备了十架床子弩,如果他的军中同样规模的人数不配备三十架他都觉得亏了。
整个大宁军方各卫战兵四疆虎狼都算上,谁不知道就数沈冷军中富得流油,那个家伙能贪就贪,能抢就抢,能偷就偷,能占就占,安阳船坞有一份黑名单,上面记着的人只要到了船坞,船坞上上下下都好像防贼一样防着,比防贼还要紧张,这名单第一个就是沈冷,剩下的都是他水师的人。
长安城武工坊的
人,一听说沈冷要来到访,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武库的门都加一把锁。
用沈冷自己的话说,器是什么?在生活中,器是用来让生活更轻松的东西,各种工具,包括餐盘茶壶,都是器,生活中离不开这些器,刀,枪,弩箭,这些东西也是器,器的存在就是人为了改善而制作出来的,如果器可以保命,让士兵们在战场上少流血,在消耗器和消耗人命之间做选择,当然是选择前者。
沈冷这番话曾经说服过很多人,后来再说就不灵了,骗不到东西了,所以他偶尔也会直接略过讲道理这个程序,到不要脸那一步。
当黑武军队方阵到了一定距离之后开始分散开,他们的盾牌不够用,方阵不能形成完整的盾阵,所以攻城还是要分散开,散开的人群仿佛一瞬间就暴涨了几倍似的,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呐喊朝着高塘城冲过来。
“弩!”
辛疾功一声暴喝。
城墙上的床子弩开始发威,胳膊粗的重型弩箭呼啸而出,重弩飞进黑武士兵的人群里,每一支都能穿出来一条血线,笔直的这一条线上,绝非是一人生死。
“箭!”
又是一声暴喝。
城墙上的宁军弓箭手开始将弓抬高,随着军令声,第一轮羽箭飞上了半空然后抛落下来,好像齐刷刷的,地上就多了一层白羽,数不清的黑武人中箭倒地,可是相对于黑武军队攻城的人数来说,第一轮抛射带给黑武人的伤害还不足以让他们的队伍看起来单薄一些。
“再射!”
第二轮抛射很快放了出去,一个黑武士兵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天空,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天上落下,那黑点在视线中逐渐放大,他盯着看,当羽箭朝着他落下来的时候他迅速横移避开这一箭,可是人的眼睛没有那么强大可以让他避开所有伤害,另外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疼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后撤,只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撞倒,在摔倒的时候他还想着不能往前趴着,那样的话羽箭就会刺的更深,所以还勉强转身躺在地上。
躺在那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为了避开他,后边的人大步跳过去,脚底在他脸上划过,像是一大片阴影,当人在他上边跳过去之后,更大的一片阴影来了,从天而落。
躺在那的黑武士兵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放大,而他已经来不及再避开一次,羽箭落下,一支戳进了他的眼睛,一支落在他的咽喉,似乎运气就是这样不好,羽箭这样的打击大部分时候是造成伤害而不直接击杀,他中了三箭,两箭都是致命伤。
当黑武人已经逐渐靠近城墙下的时候,宁军弓箭手不再是抛射,而是朝着云梯所在的位置攒射,抬着云梯的黑武士兵倒下去的速度远比其他士兵要高的多,倒下去之后又有人跑过来抬起云梯,再倒下,又会有人递补上来,战争从来都是这样,不会因为倒下去一个人就立刻结束,有些时候,连其中一方认输了都未必代表战争结束。
黑武人善战,不管是平原野战还是攻城略地,他们都不陌生,可是宁军也不陌生,城外挖的那些陷坑让黑武人靠近城墙的速度变得很慢,他们奔跑中还要注意着
脚下,在注意脚下的时候又会忽略了天空上的羽箭。
这是不可避免的伤亡,如果此时此刻换做宁军在下边攻城,这样的伤亡应该也不会小。
一架云梯搭在城墙上,四五个黑武士兵用尽力气的按住云梯,有人嘴里咬着弯刀手脚并用的迅速往上爬,而城墙上的宁军士兵则用长长的挠钩将云梯推起来,两边的人都在发狠都在拼尽全力,云梯被推起来向后翻倒,上面的士兵叫着摔下来,重重落地。
“火药包!”
当城墙下的黑武士兵已经足够密集的时候,辛疾功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一个一个的火药包点燃之后扔了下去在人群之中炸开,一个黑武士兵看到落在身边的火药包引信还没有燃烧到头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下意识的扑过去把火药包捡起来往后一扔,然后火药包在他身后同伴人群之中炸开,气浪和火焰让他脸上的肉都在动,在那一刻,他的视线仿佛变得缓慢起来,他看到了一个一个哀嚎着倒下去的同袍,有的人脸被箭簇打穿,有的人捂着脖子而血在指缝里挤出来,有的人身上好几个血洞,有的人被火点燃了衣服在满地打滚。
他转头看向一个又一个人,机械般,很慢,眼神里都是绝望。
然后他感觉到有些冷,这才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上有几个小小的血洞,皮甲被击穿,那股寒冷不是来自于天气,而是来自于体内,他缓缓的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错觉渤海这里一下子变成了冬天,好像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那应该是雪吧,他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然后惊讶了,他看到自己也变成了白色的,而血是黑色的。
“杀上去!”
一声炸裂般的喊声在他耳边响起,他的同袍再次举着云梯搭在了城墙上,好像这一幕才刚刚发生不久,短短片刻就是一个轮回,嘴里叼着弯刀的黑武士兵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而扶着云梯的士兵们则一脸的狰狞,那是因为他们在拼尽全力的想压住云梯不被推倒。
然而云梯还是倒了,梯子上的人叫喊着摔下来,这一幕真的不是重复吗?
重伤的士兵已经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他倒下去,呼吸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躺在那,他正好可以看到城墙上,有一个一个的宁军士兵会一下一下的露出来,在那一个一个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一个的恶魔,头上散发着黑色的气。
一个火药包落在他身边,他努力侧头看了看,然后看到那引信还没有燃烧到尽头,他想应该把引信掐断才对,而不是往后扔进同袍人群中,于是他想努力翻身过去想把引信掐断,可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同伴弯腰把火药包抱起来,然后奋力扔到了人群后边。
呼......
原来真的是重复,刚刚扔出去火药包的那个黑武士兵是不是自己?
他闭上眼睛,好在不用再去想,再去害怕了。
死亡啊。
真好。
......
......
【我这个月是不是还没有求过月票,真是大意了,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此地与他地
黑武人的攻势被无穷无尽一样的羽箭暂时压了下去,在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后仓促后撤,第一波攻势结束的时候,城墙根下边堆积的尸体已经有小半人高,在这样空旷的地方那浓烈的血腥味都能让人一阵阵的恶心,
看到黑武人退了下去,城墙上的水师战兵爆发出一阵阵欢呼,这是他们第一次和黑武人交手,将黑武人击退之后的那种喜悦感没有什么语言可以表达出来,哪怕就是文采斐然的大师,也不可能用文字来表达出人所有的情感。
所以大概会写上一句,你看,他们开心的说不出话来,那多半是不知道怎么去描写。
辛疾功也一样,和新兵们一起啊啊的喊着,然后用右拳敲打自己的胸甲,随着他敲打胸甲,城墙上的新兵也开始敲打,整齐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然后震荡四方,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声音,只剩下这壮志豪情。
沈冷站在城内,靠着一棵树,抬着头去看也并不能看到所有新兵欢呼的样子,但是能听到那一声声整齐的敲击。
辛疾功从城墙上跑下来,看到沈冷后开心的像个孩子。
“大将军,我们做到了!”
沈冷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也是个老兵了,看看你这个没见识的样子,不过是击退了黑武人的第一次进攻而已,作为一个老兵,你应该知道敌人的下一次进攻会更狠更凶,所以也就远远没到真正开心的时候。”
“大将军我知道,我是真的开心。”
辛疾功脸色很红,那是因为兴奋和激动。
“那些新兵,棒,真的太棒了。”
沈冷哈哈大笑:“新兵大部分都是你练出来的,所以你很棒才是真的。”
辛疾功连忙摇头:“我怎么行,如果不是大将军选择信任他们的话,按照我的想法一定是把老兵派上去,而新兵们心里就一定会有些不舒服,觉得为将者是不信任他们,是觉得他们不行,现在他们证明了自己行,所以这和我无关。”
沈冷问:“我刚刚在这看着他们欢呼,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你原本是个文官,在礼部做事,礼部那边说话大概都要花团锦簇越漂亮越精致越好,可你到了军中之后越来越粗糙,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辛疾功连忙说道:“这样好!我还是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
“直来直去。”
沈冷点头:“好词。”
辛疾功一怔:“为什么我感觉,大将军你又重复了一遍的这不是什么好词才对。”
沈冷:“瞎说,别胡思乱想......我以为文人啊,开心起来都会吟诗,会用漂亮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可看起来你不一样,也是和新兵们在城墙上一起起啊啊叫。”
辛疾功连忙解释道:“在我看来,人最歇斯底里的表达不都是啊啊叫吗,开心,啊啊叫,悲伤,啊啊叫,痛苦,喜悦,情绪到了一定程度都会啊啊叫。”
沈冷的眼睛眯的更让人觉得他不像个好人了。
“唔......原来是这样。”
辛疾功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还是回去准备一
下应付黑武人的第二次进攻吧。”
辛疾功转身就跑,沈冷看着他跑出去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回头喊了一声:“大黑。”
李高塔从远处颠颠儿的跑过来,笑呵呵的问:“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沈冷看着李高塔一脸认真问了一句:“你想啊啊叫吗?”
这话把李高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抬起来做了一个防守的姿势:“大将军你要干嘛?”
沈冷瞥了他一眼:“滚你的蛋,你以为要干嘛?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像城墙上的那些新兵一样啊啊叫唤,他们赢了一场,你想不想去赢一场。”
李高塔嘿嘿笑了笑:“这么叫啊,那我行,我能行,我从军这么多年了,肯定比那些新兵叫的好。”
沈冷:“滚滚滚......”
李高塔凑到跟前:“大将军,啥好事?”
沈冷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李高塔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然后咧开嘴笑起来:“行嘞,大将军放心吧,我们骑兵就喜欢从后边捅。”
沈冷叹了口气:“滚吧滚吧,骑马滚。”
李高塔哈哈大笑,转身屁颠屁颠的跑了。
之前让他们给新兵搬运物资还有些不满意,老兵给新兵搬运武器物资显得有些掉身份,尤其是骑兵,骑兵多金贵,每一个骑兵其实都自命不凡,当然每一个大宁战兵都自命不凡,但是骑兵更自恋一点,此时李高塔带着沈冷的军令回去,他在骑兵营里宣布完之后,所有骑兵都欢呼起来,往城墙上运送东西的时候都显得麻利多了。
沈冷对他说了一句此战胜负关键还在你的轻骑,李高塔回去之后把这句话一说,所有骑兵全都开心起来。
不到沈冷的军中不会发现,沈冷带的兵和别人带的兵,真的不一样。
黑武人的第二次攻势来的很快,比第一次更猛烈更凶残,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活人,疯狂的往前挤压,倒下去的人才是人,活着的人全都是野兽。
第二次攻势一直从午后不久持续到了天黑,黑武人才缓缓的退了下去,高塘城的城墙确实算不得有多高,整个下午,至少三次有黑武士兵登上了城墙,却被乱枪捅死,他们没能在城墙上杀出来一片立足之地,也就没能为后续的队伍制造破城的机会,尸体被扔到了城墙下边,对于黑武人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天黑之后黑武人退了下去,但辛疾功很清楚,黑武人不会放过第一个夜晚。
就在这时候沈冷登上城墙,和火头军的人一起上来的,扛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的竹筐里是热乎乎的肉包子,当人体力消耗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你给他一桌精致酒菜,绝对没有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吸引力大,新兵们一手抓几个,坐在城墙上狼吞虎咽。
沈冷拿了几个包子递给辛疾功:“还没有换过人?”
“还没。”
辛疾功道:“从上午到现在,一直都是第一批上来的三个标营的新兵,我打算等吃完了饭之后再把他们换下去,天还没有黑透,外边的黑武人还能看到,他们也能看到我们在城墙上开饭,我想让黑武人以
为我们兵力确实不足,所以才没有预备队换上来。”
沈冷点了点头:“想法不错。”
他往四周看了看,辛疾功连忙解释道:“伤亡其实不大,如果真的伤亡重的话,我就已经把第二批队伍换上来了,我猜着黑武人在看到我们没有替换预备队后,今夜还会猛攻,他们以为兵力是我们的几倍所以有恃无恐,可实际上我们的兵力只比他们少一半而已,让他们疯狂攻城,借助攻城消耗他们的兵力,当他们的步兵不够用,就会让骑兵下马来攻城,三天......”
辛疾功看向沈冷认真的说道:“三天之后,黑武人的兵力就会消耗掉很多,最主要的是消耗他们的斗志,三天之后还不能攻破高塘城,黑武士兵的体力还有心态都会发生变化,士气低落下去,便是我们一战而胜的机会。”
沈冷笑了笑:“继续指挥吧。”
他拍了拍辛疾功的肩膀,转身准备下城,走了一步又回头,从辛疾功手里拿了一个肉包子回来一边走一边吃,辛疾功嘿嘿笑了笑,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单纯的把沈冷当做大将军了,还是一个兄弟。
从城墙上下来,沈冷不止抢了辛疾功一个人的肉包子,至少抢了七八个,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子里点了很多蜡烛,屋子里很亮,桌子上的地图铺的很平整,地图上面勾勾画画的有很多痕迹。
把最后一口肉包子咽下去,沈冷擦了擦手才重新站在地图前,手上的油可能会弄脏地图,沈冷才不会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他曾经不止一次对手下人说过,领兵者对地图的尊重,就是对山河大地的尊重,更是对自己手下将士们生命的尊重。
大宁已经占据渤海有几年,所以渤海这边的地图还算完善,他俯身看着,视线从高塘城往外延伸。
高塘城距离北汉城已经没有多远,如果是骑兵的话,从北汉城驰援过来大概只需要两天两夜,步兵的话,这个距离也不会比骑兵慢一倍,三天三夜应该也到了,他只是不能确定,如果北汉城的黑武军队在得到德德拓已经被击败的消息之后会不会派援兵过来,如果会的话后面的仗就变得好打起来,如果不会的话那就换别的法子。
吃掉德德拓的五万黑武军队,对于沈冷来说根本就没有想过失败这两个字,他所图的若也仅仅就是这五万黑武人,那也不是沈冷的性格。
视线从地图上离开,关于战争的计划他已经想了很多次,在脑海中推演过很多次,不管黑武援兵来与不来,后续怎么打他其实都已经想过了。
他现在考虑的是茶爷。
北疆。
息烽口。
数百名骑兵呼啸而过,穿破了夜色,踏上了茫茫雪原,息烽口的坡度很陡也很长,在夜晚下去是很不理智的事,况且这支队伍也没有休息多久,在息烽口宁军大营补充了给养后就再次出发,他们离开了营地,离开了城关,面前就是那片冰湖。
他们还要从格底城苏拉城之间穿过去,朝着更远的北方。
队伍最前边,茶爷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眼神依然明亮。
她背后背着那把破甲虽未出鞘,月下微有寒芒。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未相逢
辛疾功的预测没有出什么意外,到了子时之后,黑武人判断大宁守军已经正是困乏,所以攻势很凶猛,可是时代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火器给了宁军无与伦比的底气,也给了大宁的敌人无与伦比的震慑。
况且沈冷军中又不穷。
这一夜还有些阴天,所以并无明月,北疆皎月当空,月下茶爷催马疾行,渤海这边略有阴云不见月,所以借着这黑暗,黑武的军队漫卷而来。
沈冷说,既然月不洒银光,我们洒。
于是城外就烧起来漫天火,弓箭手算是盲射,火箭如星河,从城墙上倾泻下去,又如火瀑,这样漆黑如墨的夜里哪里看得清楚城外黑武人的位置,只是不停把羽箭射出去而已,沈冷军中武器装备最少是其他各卫战兵同等规模兵力配备的三倍还要多,也不心疼羽箭,所以只管射,不管射不射的中,射就是了。
可是火药包这种东西,对于黑武人的震慑实在太大了,黑武人到了城下,火药包就一个一个的扔下去,炸开的地方就是一个火团,流星一样四射的是火药包里的箭簇,夜空之中这样的流星多的让人头皮发麻,一闪即逝,但是闪的多。
黑武人的哀嚎声似乎比火药包爆开的声音还要大,撕裂了夜空。
也许是因为惧怕人间出现了这样的武器,所以连阴云都摇摇晃晃的飞走了,若喝多了酒,又若吓的颤抖。
月露出一抹痕迹,悄默声的让大地出现了淡淡的亮,可这样的亮,就像是给灯火蒙上了一层黑纱,只是能看到扭曲的黑影,那是在挣扎的人。
如今的火药包在平原野战还没有太大的作用,没有抛石车的情况下,火药包的威力不能发挥,可是守城不一样,沈冷要是发了狠的话,一直往下扔,以他现在队伍里火药包的存量,兴许能自己干掉自己,把城墙炸坍塌。
好在沈冷没有这么狠,也没有这么傻,火药包还要留待决战之际用,所以现在只是以消耗黑武兵力为主,吓唬住敌人的意义似乎更大一些。
果然,在扔出去几十个火药包之后黑武人的士气就被彻底打散了,他们不知道宁人还会扔出来多少个,只能狼狈退走。
与此同时,北疆。
冰原城往北二百里。
夜色中,一队浩荡的人马朝着那边徐徐而行,因为夜深且前日刚下了雪,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降了下来,算计着路程只剩下二百里左右,所以领队的人决定放弃休息,一口气走到冰原城再说。
这支队伍有三千多名骑兵,看装束和黑武边军骑兵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战甲款式就不是黑武军队的制式配置,而是银色的。
所以在月下看起来,就如同一片波光在官道上往前荡漾。
银色的甲胄,白色的披风,就连马都是纯白色,这样的一支骑兵非但给人一种压迫感,还给人一种带着些神圣般的错觉。
他们是剑门白骑。
剑门白骑,又被黑武百姓们称之为地狱鬼骑,他们是剑门的护教骑兵,凶狠残暴杀人无算,总计人数一万两千
,这次派过来三千多就足以证明他们要做的事对于剑门来说很重要。
事实上,是对于剑门宗主心奉月来说很重要,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把阔可敌沁色带回星城。
三千六百名骑兵护送着一个车队,大概由十七八辆马车组成,每一辆马车里都盘膝坐着一个白衫人,从他们的衣着可以判断出他们在剑门之中的身份地位。
最前边的那辆马车里坐着一个老者,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十岁左右,在他的白衫上右边袖口绣着一轮弯月一柄剑,这个标徽代表着剑门大剑师的身份,比别人多了的是,他的左边袖口上还绣着一颗六芒星,后边的几辆马车中,还有两个人的衣服与他基本相同,也是剑门大剑师,再后边的马车里坐着的都是剑师,他们衣服的袖口上绣着的也有一柄剑一轮弯月,只是左袖上没有六芒星。
除了最前边那辆马车中的老者之外,后边不管是大剑师还是剑师,每个人都盘膝而坐,膝上横放着他们的剑,剑门的剑历来都很大,剑法也很诡异,不过从这些人来看,剑师的剑都很大,而几位大剑师的剑却近乎正常,其中还有一个大剑师是个女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年纪,闭目而坐,她的剑不像是剑,更像是一根长长的针。
最前边的那辆马车四周有六个身穿银色战甲的骑士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六个人的身份是白骑校尉,相当于剑师级别,在剑门中,就算是大剑师和身份更高的剑门供奉也没有资格调动白骑,唯有剑门宗主可以。
老者坐在那闭目养神,身边也没有剑,所以看起来气质有些不同,他睁开眼睛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厌倦这路途漫漫,从星城到这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要小心翼翼的绕开宁军的防线,现在珞珈湖往南都是宁人的,他们的边军不好惹。
“还有多久?”
老者问了一句。
“回供奉大人,路变得不好走,所以今夜到天明,大概只能走五十里左右,看起来是刚刚下了雪,马车行进有些艰难,再走一个白天,一路不停的话,到明天晚上子时之前应该可到冰原城。”
马车外边,一个白骑校尉垂首回答了一句,语气毕恭毕敬。
剑门大剑师这些年又有补充,当年被楚剑怜一个人干掉了不知几个,剑门元气大伤,后来出动了五大供奉之中的三个围攻楚剑怜一人,被楚剑怜杀两个重伤一个,伤的那个到现在也没有复原,楚剑怜也略有轻伤。
如今剑门只剩下三大供奉,还有一个基本是废了,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这老者就是剩下的两个供奉之一,论在剑门之中的辈分比心奉月还要高一辈,心奉月应该称呼他们为师叔,这个人年纪比心奉月大的并不多,但他和心奉月的师父同辈,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入门太晚,心奉月的师父已经四十几岁的时候他才刚入门,那年二十岁,是带艺入门。
他叫死灵契。
“找地方休息吧。”
老者沉默一会儿后吩咐了一声:“安排一队人先去冰原城看看,顺便接手长公主殿下的护卫。”
“是!”
白骑校尉应了一声,催马向前。
队伍最前边,八个白骑校尉分成两排跟在一个人身后,那人身上穿着覆盖全身的银色战甲,所以显得和后边的人有很大差别,他的战甲看着就给人一种不可摧毁般的沉重感。
后边过来的白骑校尉追上,俯身一拜:“将军,供奉大人说,在此地休整,先调派人马去冰原城接手长公主殿下护卫。”
白骑将军曾须儿脸色变了变,显得有些不耐烦,是他下令队伍不停一直赶路的,可是哪位大供奉显然是熬不住了,只剩下不到二百里路,咬咬牙就能到,停下来休息又要耽搁一夜,宗主对长公主殿下有多上心难道大供奉不知道?
为了得到长公主殿下,宗主调集人手,又对德德拓免罪且许以厚利,这才让德德拓假意率军投靠了长公主殿下,如此做周折,如此繁琐,如此艰难的才把长公主殿下控制,若是再出什么意外的话,怕是宗主大人就要大开杀戒了。
可是......他惹不起大供奉死灵契。
按照级别来说,他是白旗三位将军之一,在白旗之中地位仅次于大指挥使,白旗一万两千人,地位最高的是大指挥使,其次就是白骑将军,他的身份与宗门之中的大剑师相当,若死灵契只是大剑师的话,那么他也就不会顾忌什么,可死灵契还是供奉。
“白鬼。”
曾须儿回头吩咐了一声:“带你的人先去冰原城。”
他手下一共十四个校尉,名字里皆有一个鬼字,白鬼是十四个校尉之中武艺最强的一个,剑门之内每年都会有生死之比,用以排位,白鬼曾经挑战大剑师排位最后一个人,惜败,按照惯例,战败者交给战胜者处置,所以他自然是要死的,可他命好,那天剑门宗主心奉月恰好看了他们的比试,觉得这个人是可造之材,所以下令把他从剑门弟子之中调入白骑。
白骑校尉虽然与剑师同级,可比剑师权限更大。
白鬼应了一声,一招手,带着二百余名白骑士兵加速向前。
曾须儿回头看了看,队伍很长,所以看不到那些马车,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叹息一声,想着还是要过去问候一声才对,毕竟死灵契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
与此同时,冰原城南边三百多里。
数百名身穿黑色战甲的骑兵停了下来,风雪骤起,视线都已经模糊,这样的夜色这样的风雪,根本没有办法准确分辨方向。
茶爷抬起手示意了一下,队伍随即停在风雪中。
“冉子!”
她喊了一声。
陈冉从后边过来,把围在脸上的厚厚的围巾拉下来,一股白气也冒起来。
“大哥,怎么了?”
“这样的天气,怎么走?”
“我在前边。”
陈冉把围巾拉上去,从身上扯出来一面烈红色的战旗,他将战旗绑在铁标枪上,然后插回到背后的卡槽,回头喊了一声:“所有人,盯紧了身边人,遇林停下!”
黑獒朝着茶爷嗷的叫了一声,似乎是在说,别怕,有我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决死
确切的说,冰原城就不是一座标准的城,而是一座在雪山上修建的石头城,雪山顶上的积雪常年不化,虽然山并没有多高,所以就会让人觉得有几分神秘感。
冰原城位于雪山西侧,这边的山势不算太陡峭,修建的城池一多半是垒造起来的,一小半是借助山势,但这座城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在于只有一条路上去,而路上有黑武人的三道哨卡,山下的哨卡至少有千余人之多,想要一口气将这一个标营的黑武边军吃掉而且还不会引起山上那些人的注意,除非是先把山上的人全都毒聋了毒瞎了,有这个能力,直接上去多好。
最下边山路哨卡的黑武士兵只要示警,冰原城的城门就会关闭,没有宽阔的路,队伍想要攻城的话比把这座山挖掉一块让城坍塌下来还要难,所以当初连刀兵北上的时候裴亭山看了冰原城都觉得毫无攻打的意义,城不大,最多可以容纳万余人,如果为了这样一座小城而消耗掉大宁兵力的话,有多不值得,当时裴亭山对此城的评语是,死一个人打下来我都觉得亏了。
上山的路不宽还曲曲折折,兵力无法展开,城中常住的人口也不过是两三千人,硬塞进去一万人的话没准城会挤破。
原本阔可敌沁色的大营在雪山下,数万黑武大军连营六七里,她带着近卫住在冰原城里,正常情况下,哪有谁能在冰原城里把她囚禁,冰原城里两千黑武士兵都是沁色的人,把门一关,德德拓就算带兵强攻都攻不进去,所以德德拓投入沁色麾下之后将近两年才找到机会。
沁色平时根本不会离开冰原城,而且这几年来不断的运送粮食进城,雪山里有许多山洞,阴凉阴凉的,正合适储存,她就打算着,如果有一天她兵败了,若是被心奉月围攻了,仗着冰原城这特殊的环境,存够了粮食,撑上个十年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大军攻不上来,人数少了上来没用,这就是她和儿子的世外桃源,虽然条件必然会极为艰苦,可还能有条件的自由活着不是吗。
可是没有想到,德德拓居然找到了机会把孩子骗了出来,他知道就算在城中他控制了孩子也出不去,所以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买通了沁色身边的一个侍女,在沁色睡着了的时候,侍女偷偷领着孩子出了冰原城交给德德拓,德德拓以孩子威胁沁色,又逼迫沁色麾下的黑武数万精锐往南移动了三百里,然后德德拓带兵控制了冰原城。
所以这就造成了另外一个局面......因为时间拖的太久,将近两年,所以德德拓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心奉月那边确定什么时候会得手,只能是得手之后派人赶去星城向心奉月汇报,所以心奉月在收到消息之后才会立刻调集剑门高手赶往冰原城接沁色。
而且,其实心奉月早就已经知道沁色有了一个孩子,德德拓在假意归顺沁色之后不久就派人把消息送到了星城,所以这次心奉月给剑门的人命令是......女人带回来,孩子用石头砸成肉泥。
大供奉死灵契是这次出星城地位最高的人,白骑将军曾须儿也不敢太得罪,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尽快赶到冰原城尽快把人带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最初的时候德
德拓不是没有想过他安排人护送沁色去星城,可是沁色当时看到孩子被他控制,于是抽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如果他不放了孩子的话,沁色就自杀,德德拓见沁色的队伍已经调走,又不敢真的伤了沁色,所以只好把孩子还给她。
结果沁色抱着孩子不肯放手,从那边开始,孩子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一尺范围,只要有人靠近,沁色就会把刀拿起来时刻准备自杀,德德拓是真的怕长公主殿下出事,所以也就不敢逼迫,只能派人去星城请心奉月派人来,而就在这时候,渤海的战事爆发,大将军辽杀狼下令德德拓带着他的两万军队再加上几万周围部族的军队赶去渤海,德德拓无奈之下,让将军大马革带着五千人守住冰原城,他带着一万五千军队和三万五千部族军队离开。
说实话,德德拓是巴不得离开这,所以在接到辽杀狼的军令后简直美的飞起,他用最快的时间离开,免得夜长梦多,只要他离开这了,沁色再有什么问题自然与他无关。
可是他走了,他手下将军大马革就有些郁闷,何止是有些郁闷,简直郁闷的恨不得也连夜跑路才好。
沁色不能动,沁色的孩子不能动,就连沁色身边那些武艺不俗的宁人护卫被抓住之后也不能动了,开始的时候还打了一顿,沁色得知他们也被抓后暴怒,结果大马革现在连那些宁人也不敢打了。
沁色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爆开的东西,大马革只盼着星城派来的人尽快到,当初他们来的时候国师心奉月就说过,如果沁色身上哪怕是破了一点皮,也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这是很容易就能做出的选择,不得罪呗,让沁色还滋润的活着,活到星城的人到为止,把人一交,万事大吉,其实大马革也不是没有想过亲自带着五千人把人送到星城去,可是又不敢,沁色麾下那几万军队还在那,德德拓走的时候试图把这几万军队带走,但没人听他号令。
真打起来,他五千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那数万精锐,沁色的手下可不怕他,但是怕剑门的人,把沁色交给剑门的人之后,沁色麾下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冰原城往南,一片密林,茶爷和数百名沈冷的亲兵终于找到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如果不是每一个士兵都经过千锤百炼,新兵遇到这种情况心态可能就会崩掉,那是一种无法抗拒般的绝望。
漆黑的夜里,漫天风雪,身上的衣服完全失去作用了一样。
“雪墙!”
陈冉嘶吼了一声,第一个从马背上跳下来。
士兵们陆续下马,飞快的把雪堆起来,幸好这林子树木密度不小,他们堆出来半圈半人来高的雪墙,然后人挨着人坐在雪墙下边,风在林子里的力量变得小了不少,雪也显得比外边小许多。
陈冉从怀里翻出来一个油纸包递给茶爷:“肉干,不好吃,但是能补充体力。”
茶爷嗯了一声,把脸上蒙着的围巾拉下来,围巾上厚厚的一层冰。
黑獒爬伏在茶爷腿上,它聪明到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茶爷的双腿。
茶爷把肉干留下来一半,一半递给陈冉,然后又把自己的一半分出来一多半喂给了黑獒,这种干硬干硬的肉
干不可能嚼碎,差不多就得咽下去,不然能嚼到恶心。
“风雪太大,看不清楚地貌。”
锁在雪墙后边,陈冉点起来小一号的气死风灯,借着微弱的光照亮地图。
“不过,大哥你看。”
陈冉指了指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地方:“这应该就是冰原城南边一百二十里左右的林子,这片林子从南往北有七八里厚度,穿过去之后就是一片雪原,大概六十里,再往北就是一个小部族的冬季牧场,咱们来的时候息烽口的边军兄弟们说,这边部族骑兵向东南方向移动,所以这个部族应该防守空虚,我们可以杀进去补充一些给养,喂喂马,也能打探一下消息。”
茶爷点了点头:“军务上的事你远比我强,我学来的都是书本上的东西,不顶用,所以队伍你来指挥。”
陈冉嗯了一声:“有件事和你说一声。”
茶爷问:“什么事?”
“如果明天我们杀进小部族,那么......”
陈冉停顿了一下:“我们会把人杀光,无论男女老幼,留下一个活口都可能暴露我们。”
茶爷心里惊了一下,忽然间想到,冷子是不是每次征战都会面临这样的抉择?她太了解冷子的性格,如果冷子做出决定,那么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哪怕要屠杀的是敌国的人,他也一样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知道。”
茶爷深吸一口气:“军务事,你来指挥。”
陈冉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杀进这里之后,我带着斥候往冰原城方向打探消息,你带着其他人留在这等我们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从那片牧场出发到冰原城最多只有五六十里,我可以带着斥候一天来回,你不用担心,只管等消息。”
茶爷又点了点头:“好。”
“歇会吧。”
陈冉把地图收起来,把风灯盖子拉起来,本就微弱的火苗瞬间被吹熄,四周一下子就陷入黑暗中。
第二天天刚刚有些明亮,陈冉分派了人去前边探路,他们整理了一下,马冻死了能有四分之一,好在来的时候一人双骑,不过这样的损失也足以影响到回撤的时候。
“活动一下,准备赶路!”
陈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士兵们纷纷动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了一阵号角声,距离似乎并不远,陈冉没有上马,快步跑到林子边缘处往外看,林子南边,黑压压的黑武骑兵已经快到了,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人,贴着地平线而来。
“走!”
陈冉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迅速跑回来:“大哥你上马先走,我带人断后。”
话音刚落,派出去到林子北边去探路的斥候冲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北边都是黑武骑兵,已经进林子了,距离我们不足一里!”
“准备迎战!”
陈冉把连弩摘下来:“纵全部战死,也要保护夫人杀出去!”
“呼!”
数百名亲兵整齐的应了一声,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是决死之志。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你去肆意
“沈冷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走吗?”
茶爷问。
所有战兵都看向她。
茶爷伸手把连弩摘下来,催马到最前边:“我是大将军的妻子,大宁的大将军当如何,我如何,我是大宁的公主,大宁皇帝的女儿当如何,我如何。”
茶爷一催马,第一个冲了出去。
陈冉举起手往前一指,数百黑甲战兵呼啸而出。
林子外边,看不到边际的黑武骑兵已经到了不远处,却没有立刻发动冲锋,而是好像洪水的排浪突然静止了一样停在那,他们的数量是宁人的至少几十倍,所以在看到那几百骑冲过来的时候连他们都不禁有些动容,其实有些时候黑武人也会想着,这世上,大概也就是宁人才配得上成为他们的敌人,成为他们的对手。
唯有与宁人为敌才不辱没了他们的身份,唯有与宁人为敌才会让他们觉得战斗有意思。
为首的黑武将军把右臂举起来,前边两排黑武骑兵随即全都将弯弓举起,虽然宁人这样的冲锋值得尊敬,可实际上这样的冲锋不可能撼动他们的阵列。
可是放箭的军令却迟迟没有下,所以茶爷和陈冉他们全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冲锋的队伍停了下来,距离黑武人的骑兵阵列不足三十丈。
空气似乎都变得凝固起来,所以战马喷气的声音都会显得有几分刺耳。
“我没有想杀你们。”
为首的黑武将军催马向前,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人跟着,这是一种诚意。
他独自一人骑马到了距离茶爷的队伍只有两三丈左右停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宁军,他把面甲推上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个妖孽一样,那白气就是他修行吐纳出来的东西。
“我是长公主殿下麾下骑兵将军。”
黑武将军看向茶爷,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看装束绝非男人的宁人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每一个宁军士兵都在时时刻刻准备保护这个人。
黑武将军微微俯身算是失礼,他将战马一侧挂着的布袋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副折叠好的地图扔给茶爷,茶爷一伸手在半空之中抓住。
“这是冰原城的地形图,我画的,每一座房子每一条街的位置都不会错。”
黑武将军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几岁左右,模样说不上有多阳刚,反而有些阴柔气。
“你什么意思?”
陈冉问了一句。
“意思是,如果你们不能把长公主殿下救出来,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碾成齑粉。”
黑武将军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我麾下的士兵有一多半是剑门信徒,他们不敢朝着剑门的人扬起弯刀,剩下的一半人也不敢,哪怕他们都受恩于长公主殿下,可依然难以做到反抗剑门,他们可以和同是边军的黑武人打起来,不会和剑门的白骑打起来,但我不怪他们,连我也一样,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们。”
他看向茶爷:“但是我知道,宁人一定会来,如果不来,我一辈子看不起孟长安。”
茶爷微微皱眉:“你认识孟长安?”
“认识,恨他。”
黑武将军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是他毁了长公主殿下。”
茶爷没有回
答。
黑武将军看着茶爷认真的说道:“我的军队不敢去和剑门的白骑交手,哪怕兵力最少是他们的数倍,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些别的。”
他一挥手,后边军队随即分开,一群黑武骑兵驱赶着大批的战马过来。
“你们的马不够好,不耐寒,看起来你们忘记了和你们北疆边军换马,如果是孟长安亲自来的话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些战马是我送给你们,每人两匹足够了,除此之外,战马上有干粮和备用的武器,另外,我已经带兵把冰原城以南大大小小所有的部族全部屠尽,为你们除掉了从这往北所有的障碍。”
他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那份地图上,可以走的路我都详细标注出来,包括长公主殿下居住的地方之前所修的密道,我给你们算了一下,从这赶到冰原城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返回也一样,救人给你们算十天时间,总是要找机会才行,加起来一共十五天,十五天后我率军在此等候。”
黑武将军举起手摆了摆,在茶爷的队伍后边,刚刚从林子里涌出来的黑武骑兵随即分开,一左一右的犹如两道洪流般让开路。
“如果你们救出来长公主殿下,回去之后帮我转告孟长安一句话,我看不起他。”
说完这句话之后黑武将军拨马,黑武的骑兵潮水一般退走。
陈冉看着那漫无边际一样的敌人逐渐远去,下意识的抬起手在脸上抹了抹,他感觉不真实,像是一场降临在自己身边的海市蜃楼。
“那个人是谁?”
茶爷问。
陈冉摇了摇头:“不认识。”
“他在乎沁色。”
茶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一个男人的眼睛里有那种东西,我看不错。”
陈冉道:“所以他们可信?”
“可信。”
茶爷从马背上跳下来:“换马!”
数百名亲兵同时从马背上跃下,带着自己的装备换到了黑武人的战马上,陈冉仔细检查了一下,黑武人给他们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包括干粮,水,肉干,甚至还有烈酒,除此之外还准备了备用的弓箭,刀,最主要的还有一套黑武人的皮甲。
“突然觉得黑武人有那么一点可爱了。”
陈冉笑了笑,然后补了一句:“一部分。”
茶爷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催马向前。
与此同时,东疆,渤海道。
沈冷站在城墙上往下看了看,黑夜过去,城下的尸体便看的清清楚楚,黑武人正在把尸体往回搬运,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是木头人似的,漠然,搬运的好像不是人的尸体。
辛疾功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已经指挥城防一天一夜,靠在城墙上的时候微微喘息着,昨夜里黑武人的攻势被压下去之后他依然没有敢休息,大将军把指挥交给了他,他就必须肩负起这责任。
“如果我延长你的指挥时间,你能不能打好?”
沈冷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辛疾功怔住:“大将军......你是要?”
“是。”
沈冷点了点头:“我在来的时候已经和孟长安约定好了怎么打,高塘城这边再打两天两夜,德德拓所部就会被耗尽精力,两天后,李高塔会带着骑兵出城,只要出城,黑武人必退,而
这一仗的胜负其实不在我们手里,如不出意外,孟长安的刀兵已经在德德拓背后了。”
辛疾功脸色变了变:“孟大将军没去北汉城?”
“没有,只是假象。”
辛疾功这才想起来,在来的时候,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说出一句话:“先打德德拓。”
“我要从北门出城,你再指挥两天两夜后,李高塔骑兵杀出去,黑武人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这边,孟长安的刀兵从背后切过来,一天之内就能把德德拓的军队解决,然后水师的两万多士兵分成两批,一批一万人交给你,负责维持粮道,保持和水师船队的通畅,一万五千交给孟长安,我把一万兄弟的命交给你,你能不能带好。”
“我能!”
辛疾功使劲儿点了点头,可是他很担忧。
“大将军,如果被朝廷知道了你擅自离开战场......”
“那怎么了?”
沈冷笑了笑:“值得在乎吗?”
辛疾功再次怔住。
大将军啊,不在乎吗?
沈冷真的不在乎。
如果孟长安没在的话,他可能不会离开这,他不敢真的把水师全都交给辛疾功,所以他才用这样的办法检验水师新兵的能力,检验辛疾功的能力,况且还有孟长安在,他不担心队伍了,他担心自己的妻子。
“你是可造之材。”
沈冷在辛疾功肩膀上拍了拍:“如果我的大将军被免了职,你是最合适人选。”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转身往城墙下边走,辛疾功想跟上去,沈冷也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举起手来回摆了摆,示意他不用跟上,辛疾功怔怔的看着沈冷离开,心里震撼的好像翻江倒海一样,他早就知道沈冷不是一个典型的将军,更不能算是一个典型的政-客,可没有想到沈冷居然真的会说走就走,这可是战场。
对于沈冷来说,水师大将军啊,国公啊,这些重要吗?
重要。
为什么重要?因为这些可以带给茶爷更安逸的生活,如果茶爷出了什么事的话,这些重要吗?
一文不值。
那个时候他拼了命的想要成为将军,可不是因为对将军的渴望,而是到了五品之后再出征就能带着茶爷一起,虽然之后也没有几次能带着茶爷一起,因为人会不断成长,年少的时候就想和茶爷寸步不离,做了五品将军去哪儿都能带着她,成长之后则是,哪里危险就不带她去哪里。
现在,她在危险那里,沈冷就要去那里。
如果不把水师战兵安排妥当就去了,沈冷是个罪人,如果安排妥当了他没去,他也是个罪人。
刀兵大营。
孟长安站在地图前看着,伸手在高塘城的位置点了点:“两天后,灭了德德拓的军队。”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帐外边,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
那个傻小子,此时应该已经出发了吧,从这里到冰原城至少要跑十五天的时间,明知道可能赶不及却还要去......他怎么就那么傻呢?算计着时间,如果和水师同时出发的话,沈茶颜应该已经带人过了息烽口。
“你去在乎你在乎的。”
孟长安自言自语了一句。
“肆意去在乎,其他的我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来不及
冰原城。
距离山下的哨卡大概有五十丈左右,陈冉带着几名斥候停了下来,能靠近到这,完全是因为那个他不认识的黑武将军给了地形图,地形图上详细画出来从什么地方靠近冰原城下不会被高处的望手看到,此时能靠近到这个距离观察没有地形图的话根本不可能。
“人数太多。”
陈冉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山下哨卡路口至少有两百名左右的黑武士兵,而哨卡附近的营地看规模至少能有千余人左右,如果硬攻的话,稍微有一些动静冰原城就会关闭城门。
按照那个黑武将军给他的消息,冰原城内外现在被五千左右的黑武军队把守,下边一千多人,再远的地方一千来人,城中最少还有两千多名黑武士兵,黑武将军名为大马革,虽然军职不高而且也不算什么贵族,但这个人的武艺很强,就因为不是贵族出身所以在军中混的也不算好,不然的话德德拓也不会一个人跑了,把沁色这么大一块烫手山芋交给他,也算是背锅的。
陈冉迅速的在纸上画了个草图,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退,看回头看了一眼雪山:“我看看那条路是不是真的能上去,你们在那边林子里等着接应我。”
按照地形图来看,在雪山上有一条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小路,往山上走一段时间会看到三棵都很奇形怪状的树,三棵树后边有一座山洞,一直掩盖着,不会被发现,山洞可以穿过去直接到冰原城里,这是沁色为了孩子和她自己准备的退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陈冉必须查清楚这条路到底存在不存在,如果确实可以进入城里的话,救出阔可敌沁色和流云会的兄弟们就会变得简单起来,可如果这条路不存在而是黑武人的诡计,陈冉不愿意茶爷遇到危险,就必须他来试。
“记住,如果两个时辰我没有下来,不要再等我了。”
陈冉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围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来一双眼睛,转身朝着雪山走去。
地形图陈冉又画了一份,相对简单一些,但大致位置都标注了出来,什么地方是城墙上望手的观察死角尤其标注的清楚,他爬石头爬树一路往上走,很简单,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个位置,陈冉抬起头看了看,这三棵树还真是配得上奇形怪状四个字。
其中一棵弯的厉害,还不是普通的弯,中间分叉到上边又长到一起,一边的弧度大一边比较直,看起来那个圆更像个d,另外一棵比较正常,只是弯的太多了,曲曲折折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s,最后一棵就复杂了,远远的看过去分叉了又连上了又分叉了又连上了,就好像第一棵树的形状上下叠在一起了一样,两个d。
陈冉看着这三棵树感觉到了大自然的神奇,他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把杂草往一边搬了搬果然看到一个黑洞,不算大,人弯着腰能钻进去,进去之后回身用树枝杂草又把洞口赌上,吹亮了火折子照着路走,山洞很长,不时有什么东西钻过去,应该是老鼠,这么寒冷的天气也冻不死它们。
顺着山洞猫着腰往前走,至少又走了半个时辰后陈冉觉得眼前
微微亮了些,小心翼翼的走到山洞口,从外边有风吹进来,隐隐约约的带着些臭味,陈冉心说莫非这山洞口是在牲口圈附近不成,他把堆在洞口的东西搬开,前边的亮光更大了些,侧耳仔细倾听没有什么声音,陈冉把看到面前是一块石板,光亮是从石板两边的缝隙里漏进来的。
陈冉双手扶着石板想试试力量,结果才一发力人就跌了出去......
“我去。”
陈冉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幸好声音不大。
哪里是什么石板,是一床厚厚的棉被挂在这,外边应该是涂成了岩石脏兮兮般的颜色,棉被里塞进去不少图,洒了草种子,而且也确实外边有些枯草。
陈冉一个没扶住从上边掉下来,他身手反应都算一流,面前像是有什么东西,反正不管了,双手抓住撑在那......然后才看清楚那特么是个茅厕的屋顶,他身下就是个粪坑,怪不得有些淡淡的臭味,这也就是这个季节,要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应该不会是淡淡的。
陈冉啐了一口,心说幸好这特么是清香型的,要是浓香型的自己已经快挂在这了。
艰难的爬到茅厕屋顶上,幸好茅厕里没有人,他从屋顶上轻手轻脚的下去,仔细看了看,发现黑武人的茅厕和宁人的茅厕应该也没有什么区别......
陈冉晃了晃脑袋,心说自己这都是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他从茅厕门口探头出去往外看了看,偶尔能看到远处有黑武士兵经过,这地方应该不是军营的茅厕,坑太少了,排位不够。
已经在冰原城里了,陈冉想着此时回去,可是又一转念若是能联络到沁色的话,和她约定好,然后再上来的时候就会更轻松。
想到这,陈冉紧了紧衣服静悄悄的往前挪,挪到墙角后又往外看了看,墙角外边有一排木屋,看起来颇为简陋,木屋外边有六七个黑武士兵守着,戒备不算严密,那几个人很随意的站在那聊天,还有两个蹲在远一些的地方聊天。
陈冉刚要想着怎么避开这,就听到其中一间屋子里传来吼声。
“人呢?!”
是宁人在喊。
陈冉一惊,下意思的往后缩了缩。
然后就听到那人继续喊,声音很粗重。
“三天了!”
陈冉心说什么三天了。
“已经三天没有人来打我了,老子皮痒了!哪个孙子过来打我一顿!”
陈冉心里猛的震荡了几下,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他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这特么不是流云会断的声音吗?紧跟着陈冉心里就一阵狂喜,断他们还没有死,还没死!
“老子饿了!”
那房间里又传来一阵喊声,把陈冉听的心惊胆战的,心说断啊,你特么就不能别喊了。
“老子饿了!老子要吃肉!”
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而此时,房间里。
断朝着外边不断扯着嗓子喊,喊的嗓子都快哑了,但他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外边,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在他身边,另
外几个人正在艰难的在木桩上摩擦绑在手上的麻绳,可是这麻绳太粗,木桩又比较光滑,所以这样磨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麻绳磨断,也已经不知道磨了几天。
屋子外边,正在聊天的那几个黑武人厌恶的回头看了看,其中一个有些烦躁的说道:“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想的,长公主殿下不动也就罢了,这几个杂碎宁人也不杀,每天都在这大呼小叫的真烦了,对付这些宁人还需要给他们留客气?”
另外一个人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以死相逼,要是杀了这些宁人她就自杀,如果她有个什么意外的话,国师能把大马猴切碎了喂狗。”
“你可小声点。”
一个黑武士兵笑着说道:“咱们大马猴将军要是听到了,得先把你切碎了喂狗。”
大马革在军中其实威望也不算高,他是穷苦人家出身,靠着不要命才有了现在的将军地位,却还是被那些贵族出身的人看不起,又因为相貌丑陋连士兵们暗地里都嘲笑他,被他知道了对话就会暴怒,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多少士兵被他打过,皮鞭子都抽断了多少根。
可越是这样士兵们反而越是不服他,也没有人因此而变得多几分敬畏。
“我特么真想进去再打一顿。”
其中一个黑武士兵实在忍不住了,大步走到房门口,朝着里边喊:“再出声,我先把你手指头砍掉几根!”
屋子里的断和其他人全都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外边的黑武士兵没有进来,他们又开始磨绳子,前些天绳子捆的比较紧,捆在木桩上上下移动都费劲,这些天忍着疼不断的挣不断的磨,绳索略微松了些,可以上下移动摩擦。
外边的人骂骂咧咧几句后没有进来,断就扯着嗓子和他对骂,用以掩盖磨绳子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响,屋子里被绑着的所有人同时停止。
黑武士兵大步进来,抬起手在断的脸上狠狠抽打了几下,啪啪啪的声音格外响亮。
“你特么的不是嘴贱吗?”
黑武人一把掐住断的脖子:“喊啊,你再喊啊?!我再听到你喊,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断被打的脸肿起来,可却好像没有生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武士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黑武人心里紧张了一下,当初抓住这些宁人的时候死了不少士兵,所以骨子里对这些宁人还是有几分惧意,尤其是断,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黑武人就感觉自己的背脊就一阵阵发凉。
他一拳打在断的小腹上,另外一个黑武人连忙拉了一把:“别打了,今天天黑之前从星城派来的队伍就会到,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这些宁人就得被带走或是处死,也许等不到明天,晚上剑门大供奉到了,这些人就会被剁碎了喂狗。”
打人的黑武士兵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出门走了。
断看向其他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屋子外边,躲在那的陈冉也听到了,所以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剑门的人晚上就要到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如果自己此时赶回去再赶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意外
陈冉往四周看了看,后边就是他刚刚过来的那一排茅厕,没有人在,而此时屋子前边是七八个黑武士兵在看守,虽然天色渐暗,可这么过去除非那七八个人都瞎了不然怎么可能进得去,这地方虽然看起来偏僻,可难保不远处会不会是黑武人的兵营。
陈冉从后边绕过去,可是这排房子并没有后窗,也不似茅厕般简陋,房子是石头垒造,转了半圈也没有找到能进去的入口,陈冉越来越着急。
他必须尽快把人救出来,他现在急需帮手,如果他此时回去找茶爷报信的话再赶回来可能来不及,此时已经快要天黑,剑门的大军就快到了,剑门的人目的应该只是把阔可敌沁色带回去,孩子和流云会的兄弟应该都会死,此时唯有想办法先把流云会的兄弟救出来,再分派人回去找茶爷报信。
陈冉甚至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干掉这七八个黑武士兵的概率有多大,都干掉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都干掉还不会引起注意就完全没可能。
他此时是真的着急,急的恨不得把头发一把一把薅下来。
想到薅头发陈冉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又往后退了几步,屋顶上铺的不是瓦片,和大宁那边的建筑不同,屋顶是木板,应该都是钉子钉住的,只能上去碰碰运气。
他小心翼翼的往上爬,轻手轻脚的到了屋顶上,趴在后房顶上试图把木头拆掉,运气实在不好,没有一块木板能掀开,陈冉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无能,自己兄弟就在屋子里被捆绑着,他在屋子外边却无计可施,越想越急,越急心里就越乱。
如果有冷子那样的武艺该多好,此时一刀一个放翻便罢了,可是他没有冷子那般的武艺,更觉自己没本事。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再次传来断的骂声,陈冉心说兄弟啊你别骂了,这种亏你就别吃了,招惹一顿打有什么好?一想到自己兄弟被人毒打,陈冉心里就一阵阵发疼。
可是刚想到这,陈冉忽然反应过来,断又不是被打傻了,为什么一直这样喊?
在流云会里历练那么多年,江湖中行走,断不该这么愚蠢才对,想到这陈冉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大概猜到了断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应该也是在想办法逃出去。
然而想到了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进不去,便帮不了。
屋子里断在怒骂,屋子外边黑武人在怒骂,听着这骂声陈冉就越来越烦躁,可是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陈冉迅速的从房顶上出溜下去,清了清嗓子在房子后边也开始骂,不过用的是黑武话。
“这几个王八蛋太猖狂了,等我过来他们一起弄死!真特么的气死人了,弄死弄死,全都弄死!”
骂完这句之后陈冉又迅速的爬到屋顶上,前边的几个黑武人果然疑惑起来,互相看了看,有几个绕过去到房后想看看什么情况,陈冉趴在屋顶上偷偷往下看着,前边大概还有三四个人,不过注意力也都在另外一边,他深吸一口气,左手将连弩端起来,右手握着黑线刀,给自己鼓了几下劲儿
,然后一咬牙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半空中,他手里的连弩点射了两下,两支弩箭瞬息而至,一支弩箭从黑武士兵的后颈射进去,从前边钻了出来,另外一直弩箭稍微偏了些,射在一个人的后脑上却没能将人立刻杀死。
陈冉落地之后一刀横扫将两个黑武人的头颅斩落,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一脚将回头的黑武人踹翻,紧跟着上去补了一刀。
连杀数人,电光火石之间,为了不被更远处的黑武人发现什么,他反而放开嗓子用黑武话不断的怒骂,声音极大,喊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陈冉杀了四个人之后立刻冲进屋子里,一刀将断身上的绳索劈开,断都懵了。
陈冉哪有时间解释什么,把黑线刀扔给断,然后掏出匕首去给其他人解绳子,断深吸一口气后从门口冲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房角那边有黑武人转过来,断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就把黑线刀掷了出去,人在刀后向前疾掠,黑线刀从那黑武人的鼻子旁边扎进去,贯穿了头颅,刀尖从后脑戳出来。
急速向前的断一把握住刀柄把黑线刀从脑袋上抽出来,迎面正是给了他一个耳光的黑武士兵,在看到段的那一刻眼睛都睁圆了,他刚张开嘴想喊的一瞬间,断一刀从这人长大的嘴巴里捅了进去,如同杀的第一个人一样,刀子从后脑贯穿出来,还在脑壳里转了半圈,血,脑浆和碎的骨头渣子一起流出来。
抽刀出来,断一刀切开后边那个黑武士兵的咽喉,最后边那个黑武人吓得转身就跑,断把黑线刀再次掷出去,刀子笔直的疾飞,噗的一声戳进黑武士兵后心,那人奔跑中身子僵硬了一下,几乎扑倒在地却居然撑住了,断狂奔而来,离着还有将近一丈远就跳了起来,一脚踹在黑武士兵背后的刀柄上,这一脚把刀柄都踹进黑武士兵身体里。
断杀人之后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然后把尸体拉着扔进不远处的茅坑里。
另外一边,陈冉也把人都放了下来,大家一起动手把外边的尸体拉进屋子里。
断拎着那把黑线刀回来,仔细看了看陈冉,然后咧开嘴嘿嘿笑,眼睛却红红的:“老子就特么知道会有兄弟来救我们。”
陈冉过去狠狠抱了抱他:“受苦了。”
断摇头:“这算个鸟球的苦。”
他上上下下看了看陈冉,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一事:“为什么你杀人的时候要用黑武人的话嗷嗷大叫?”
陈冉稍显得意道:“聪明不?我怕被其他黑武人发现,想着他们应该是经常这样在屋子外边怒骂,所以学着他们骂,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这里没人来啊。”
断叹道:“这是冰原城最靠后了,基本上没什么人来这地方,就算是看押我们的黑武人也是三两天才换班一次,绝大部分人都在前边冰原宫,他们在乎的是沁色可不是我们。”
陈冉楞了一下:“所以看押你们的一共就这七八个人?”
“对啊。”
断问:“怎
么了?”
陈冉心说这事费的......早知道这么大声喊都不会有人来,自己直接冲出来也能干掉这七八个人了。
“天黑之后剑门大军就会到。”
陈冉看向断认真的说道:“那条密道你们知道吗?”
“知道。”
断道:“沁色曾经交代过我们,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把孩子从密道送下山,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沁色突然昏睡不醒,我们以为他中了毒,所以分心了,我安排了几个兄弟去调查,我带着人在冰原宫那边戒备,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把孩子偷了出去,现在想想,应该是沁色那个侍女在她饮水中下了迷药。”
他叹了口气:“整日在这无所事事,我这戒备心确实不如以前在流云会的时候了。”
陈冉道:“兄弟,现在可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安排两个人从密道出去,山下林子里有我的斥候在那等着,他们会带你的人去见茶爷。”
“茶爷!”
陈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断打断,断满脸的不可思议:“茶爷来了!?”
“对,茶爷来了。”
“不行!”
断急了:“茶爷怎么能涉险?你快回去,让茶爷立刻走。”
陈冉叹道:“你听我说完,茶爷现在在更远些的地方等着我回去,但我不能回去,我得想办法把沁色和孟长安的孩子也救出来,如果剑门大军一到,再想救沁色和孩子来不及。”
断回头看了看,流云会的兄弟们也都在看着他。
“去两个人。”
断吩咐了一声,然后看向陈冉:“我带你去,路我熟悉,看看能不能尽量避开黑武人的戒备。”
断挑了两个人交代道:“回去之后看到茶爷,千万不要让她上来,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们就算活下来有什么脸见大将军。”
那两个人应了一声,随即朝着密道那边跑过去。
“跟我来。”
断拉了陈冉一把,一共十几个人朝着前边悄悄摸过去,一边走断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带来了三十几个兄弟,那天出事,一半的兄弟战死了,我无能,兄弟们的尸体都不知道下落何处,将来有机会再回来,一定得找到他们。”
陈冉只觉得心里难受,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
绕过一片木屋,断靠在墙上偷偷往前看了看,前边就是冰原城最大的建筑,被沁色改名为冰原宫的地方,那原本是一个部族首领的住处,被沁色抢了,占地不小,而且看着也很坚固。
断刚要对陈冉说怎么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把头抬起来想看看怎么回事,两个很大的黑影从半空之中迅速的落下来,断立刻后撤,反应极快,砰砰两声,两具尸体掉在断刚刚站着的位置,一瞬间,断的眼睛就开始充血。
那两具尸体,正是刚刚安排从密道离开的人。
断抬起头,在高处屋顶上,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女人抱剑站在那,那把剑很细,那女人眼神很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