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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你是一品的

    那两个家伙从澹台草野一左一右逃了出去,院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似乎没有存在的意义,看起来个子都不高,腿还短,可是弹跳力却惊人的强,因为动作太快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也根本不是靠腿的弹跳力掠出去的,而是那双粗壮的手臂。

    两个人才跳出去院墙外边就传来几声惨呼,似乎是什么人受了伤。

    澹台草野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还没离开长安呢,我也还没离开禁军呢,长安城里的要办的人我就不会放走,丢不起这个脸。”

    他没有从墙上跳出去,而是从窦怀楠这个小院的正门走出去,就好像完全不着急追那两个怪人。

    走出正门后就是那条小巷子,巷子里全都是廷尉府的人,他们朝着澹台草野行礼,澹台草野微微颔首回礼,出了巷子绕到这一排房子的后边,再绕过来就是小院的另外一边。

    方白镜已经在这边等着了,看了澹台草野一眼:“翻个墙就能过来,非要绕那么远?”

    澹台草野耸了耸肩膀,然后指了指前边:“我怕我翻墙出来也会变成那样。”

    墙外边,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禁军士兵,长槊如林。

    两个跳出去的怪人都被钉在那,在他们翻出院墙的那一瞬间,数不清的长槊就对着他们戳过来,他们武艺确实很强,他们的实力确实出众,以他们的武艺来说在这大宁的江湖中行走也可以有几分肆无忌惮。

    可他们面对的是数不清的禁军士兵,院墙外边不是一条街而是一片空地,如果是一条巷子一条街,以他们两个的实力可以从院墙这边跳到另外一个院子里,然而外边是空地怎么跳过去?

    外面是一个队列整齐的禁军方阵。

    跳出来的人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层一层密集的槊锋。

    两个人跳出去就被槊锋戳在半空之中,而这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被戳中的两个人随着槊锋歪斜下去而从半空落下来,不是自由落地的那种落,是被长槊戳着身子歪下来,然后他们就靠在了墙壁上,再然后就是数不清的槊锋一下一下的戳进他们的身体,一个人如果被乱箭射死的话已经很难看,如果是被乱槊戳死的话只能是更难看,毕竟槊比箭要粗大。

    粗大,有些时候不一定是好的。

    澹台草野指了指那两个人:“我若是也跳出来变成这样就太惨了。”

    然后他问:“另外一个呢?”

    方白镜叹了口气:“我没带这么多人。”

    澹台草野道:“所以跑了?”

    方白镜道:“我没带这么多人,只是比你少了些,还有一层意思是,我不用带这么多人。”

    他没有去追那个逃走的矮小刀客,是因为他知道不用追。

    距离这里大概也就半里左右,矮子刀客逃走的方向,至少上百名黑衣廷尉把矮子刀客团团围住,上百把连弩也已经瞄准,矮子刀客站在正中,四面八方都是人,上百名廷尉围的一层又一层而又很有章法,足以让每个人都能有角度瞄准那个刀客。

    “兴师动众的对付我们兄弟三个,真是很值得骄傲了。”

    矮子刀客往四周扫了扫,已经没有任何再逃脱的可能。

    澹台草野和方白镜两个人走过来,方白镜朝着刀客问了一句:“现在你有机会决定自己的生死。”

    矮子刀客想了想,裂开嘴笑,他长的确实丑陋到了极致,所以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难看,就算是可妙笔生花的文人也想不到什么词来赞美一下,别说赞美,掩饰一下也很难,形容美的词汇很多,形容丑的话,方白镜能想到的最直观的是......这个人怎么长的跟沈冷写出来的字一样。

    “谢谢,我还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挺好。”

    矮子刀客看向方白镜:“你觉得我丑吗?”

    方白镜点了点头:“没办法说假话,主要是说不出口。”

    矮子刀客笑道:“我都已经这么丑了,我要是再出卖别人岂不是更丑?容貌啊身材啊,这些东西由不得我自己,但是能不能做一个守信的人,我能自己做主,我是收了钱的,收了钱就得有信誉,哪怕我恨极了花钱雇我的人,很多长的漂亮的人都不知道,钱其实是契约的一种。”

    方白镜沉默片刻后说道:“现在看你不那么丑了。”

    矮子刀客嗯了一声,朝着方白镜点头算是行礼:“谢谢。”

    然后他一刀戳进自己心口。

    倒下去的那一刻矮子刀客还在笑:“我特么也觉得自己没那么丑。”

    倒地,身亡。

    澹台草野看了看方白镜:“为什么?”

    方白镜耸了耸肩膀:“你那边不也一样没留活口?”

    澹台草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以为你这边能留。”

    方白镜:“我也可以以为你那边能留啊。”

    澹台草野撇嘴:“兄?n,话这么说就不要脸了啊,我那边的人先死的,你这边的人后死的,而且你在那边眼睁睁看到了。”

    方白镜:“那怎么了,那妨碍我以为你那边会留活口吗?反正我写奏折的时候是会这么写的。”

    澹台草野转身就走:“你个不要脸的。”

    方白镜:“你干嘛去?”

    澹台草野一边走一边说道:“回去写奏折,比你写的快一些就行了,比你早一些送到陛下那边更好,我不能让你坑了我。”

    方白镜:“那你也不能坑我啊。”

    澹台草野:“那就一起写。”

    方白镜:“既然一起写,找地方呗!”

    一刻之后。

    小院子的客厅里,窦怀楠一脸尴尬的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是还没有离开长安的禁军将军,一个是廷尉府都廷尉,这两个人级别差不多,目前来看不要脸的程度也差不多。

    窦怀楠沉默了一会儿,悄悄整理了一下措辞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都不留活口,是因为没必要?”

    澹台草野看了他一眼:“不能说。”

    窦怀楠又看向方白镜,方白镜撇嘴:“他都不说,凭什么我说?”

    澹台草野:“都是正三品,凭什么我要说。”

    方白镜:“你不是,你从二品了。”

    澹台草野想了想,想起来自己即将调任京畿道道丞,确实是从二品了,非但没有懊恼反而变得开心起来:“我都从二品了,凭什么我说,咱们打个比方,如果不要脸也分级的话,你一个正三品的凭什么和我从二品的比?”

    方白镜道:“你真的以为不要脸是和品级有关的?”

    澹台草野想了想:“别提沈冷。”

    方白镜:“那我没话说了。”

    两个人就在窦怀楠面前各自写了一份奏折,关键是,他们俩的这奏折可不规范,只是从窦怀楠这借的纸而已,而且两个人还是在那排排坐一起写,还互相看看对方是怎么写的,大概都在这不正规的奏折上用很拙劣的笔法在推卸责任给对方。

    窦怀楠这样一个对文字有着精雕细琢习惯的人看的一阵阵的冒着冲动,这两个人一个写是方白镜没能留下活口以至于让调查陷入困境,一个写是澹台草野疏忽不负责任导致嫌犯全都死了。

    “要不要......”

    窦怀楠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帮你们再润色一下?我觉得我润色过之后,陛下看了能有同时处死你们两个的决心。”

    澹台草野和方白镜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你出去!”

    窦怀楠:“我家......”

    他坐下来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既然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你们也应该跟我说个底细对不对?如果你们不愿意说,那么我来猜,如果我猜对了的话你们就点点头,如果我猜错了的话你们就笑笑。”

    澹台草野和方白镜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窦怀楠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按理说,只要生擒按三个人,以廷尉府的审讯手段,极有可能迅速的揪出幕后主使者对不对?”

    澹台草野立刻点了点头,而方白镜则尴尬的笑了笑。

    两个人再次对视,澹台草野哼了一声:“你果然比我不要脸。”

    窦怀楠继续说道:“可是,你们却把人都杀了,这么明显,就只能说明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廷尉府已经证据很充分根本无需从这三个人嘴里要口供,而且一旦生擒的话就有可能导致局面出现混乱,还不到解开谜底的时候,你们只是保证我不死所以才会设这个局,而不是为了破什么案。”

    他看向方白镜,方白镜又想笑,看到澹台草野在瞪他,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窦怀楠:“那我不说另外一个可能了,我也不相信陛下是真的不想查。”

    他看向方白镜写的奏折:“你可以再加一句,澹台将军对禁军士兵约束无力,也是导致这次嫌犯全死的原因之一,所以陛下将澹台草野调离禁军是英明之举。”

    澹台草野:“你大爷!”

    方白镜:“这个好。”

    窦怀楠又看向澹台草野:“将军也可以再加一句,就说方白镜还无力支撑起廷尉府,调度不力,安排无措,布局不周,应该降职为副都廷尉,暂代都廷尉职权。”

    澹台草野皱眉:“这么写太狠了点吧。”

    方白镜却笑起来:“让你写就写!”

    窦怀楠等他俩都写完了之后说道:“你看,这件事我不知情但我是当事人,坏了我的院子,还用了我的笔墨纸砚,还有受惊吓,你们......”

    澹台草野站起来:“我还要准备去京畿道的事,先告辞了。”

    方白镜:“我还要......我这会儿倒是也没什么急事,但我也先告辞了。”

    窦怀楠却伸出两只手:“好意思吗?”

    澹台草野叹了口气,从身上翻了翻,翻出来所有的银子和两张银票放在窦怀楠手里:“你果然是跟着沈冷出身的。”

    方白镜也把身上的钱都放在窦怀楠手里:“你现在虽然是四品了,但你还是一品的不要脸。”

    ......

    ......

    【嗨,大家好,每天观看此书,你们都是一品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打草惊蛇

    窦怀楠手里多了一些银子,想着这次去廊城赴任的路上也能吃的好些了,沿途把所有地方小吃都尝尝,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看到他美滋滋澹台草野就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句:“借人银子这么开心?”

    “借?”

    窦怀楠很认真的说道:“我可说过一个借字?”

    方白镜:“我看出来了,你这不是一品的不要脸。”

    窦怀楠道:“这个,最多算资助,如果说资助呢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比较深厚,其次的词是赠予,如果是赠予的话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就会稍稍降低一个层次,但还是感激,我这个人懂得感恩,不过还有一个词叫施舍......”

    澹台草野:“资助!就是资助!”

    方白镜问:“为什么资助被赠予好点?”

    澹台草野道:“你这还不明白,资助的话是可以求回报的,要是赠予还回报个屁,要是施舍......”

    窦怀楠点了点头:“行吧,那就勉强是资助。”

    “什么就勉强了!”

    方白镜大声说道:“就是资助!明明白白的资助!”

    窦怀楠嗯了一声:“你看,我就说不是借。”

    澹台草野楞了一下,然后捂脸:“妈的,掉坑里了......这些有学问的人太特么坏了。”

    方白镜笑了笑:“虽然你不要脸,可是有些话还是得交代,廊城虽然偏僻距离长安也远,但那还是京畿道的地盘,你在京畿道做道府雷厉风行得罪的人也不再少数,长安城里都有人想把你送去西天,地方上想弄死你的人怕是比你的朋友要多的多,况且......谈灵狐还没来。”

    谈灵狐是陛下调任的京畿道甲子营战兵将军,原本这个人选不是谈灵狐而是石破当,可是石破当在安南都护府那边一时之间又回不来,陛下为了让谈九州安心宽心所以改变心意调谈灵狐过来,又因为西疆战事没有结束,谈灵狐还在领兵征讨西域那些联盟小国,算起来,没有一年甚至两年都到不了京畿道,所以甲子营的将军还是原来那个人......薛让。

    窦怀楠到了京畿道任道府,一品大员,甲子营将军薛让自然要去拜会,可那次见面很多人都知道两个人不欢而散,薛让带来的礼物都被窦怀楠派人送了回去,这态度已经明显的连笨蛋都看得出来。

    一开始,薛让要被调职的消息传遍京畿道后,又赶上窦怀楠初到,所以谁都看得出来占上风的是哪个,窦怀楠刚刚得到钦命,风头正盛士气正盛,薛让自然不敢和他明面上对着来,可现在不一样了,谈灵狐什么时候就任还不可知,而且正因为西疆战事未歇也就没有调谈灵狐来京畿道的明旨,窦怀楠从一品大员到四品府治,回到京畿道,薛让如果想让他难堪的话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变着花样的来。

    “我知道。”

    窦怀楠谢意的笑了笑:“不过他们不敢。”

    方白镜:“你怎么就那么自信。”

    窦怀楠道:“因为我有一身正气。”

    方白镜和澹台草野同时看了看窦怀楠手里抓着的银子银票,窦怀楠那句一身正气随即就变得气势弱下来,他自己都略尴尬的笑了笑,这正气确实有些打折。

    “我虽然调任四品府治,但恰好变成了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薛让难道还会如长安城里的某些人那般愚蠢?”

    窦怀楠道:“放心我,不过如果我真死了的话,陛下的态度就会更坚决。”

    一个时辰之后,徐家。

    徐少衍得到消息说那三个刀客全都被杀,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无比难看起来,不过是杀个窦怀楠而已,哪想到落进了人家禁军和廷尉府的圈套,他们要杀窦怀楠,人家等着杀他们。

    “我怎么觉着不对劲?”

    高明阳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如今布局已经初见成效,一部分各大家族的年轻人已经被选定为东宫的人,此时此刻如果真出了什么乱子的话,那么这些大家族复兴的大计怕是要成为雨打池塘上的涟漪,早晚会消散不见。

    高明阳看向徐少衍:“禁军和廷尉府那么大的阵仗,难道说还不能活捉三个人?正常来说难道不是应该要活口吗?三个人全都杀了,这显然不对劲。”

    徐少衍道:“我也觉得不对劲,难道说陛下是故意让澹台草野和方白镜不留活口的?”

    “为什么要这样?”

    高明阳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廷尉府拿了那三个人,以廷尉府的手段还能逼问不出来?只要有了口供,徐家......”

    他看向徐少衍:“怕是要出大问题啊。”

    听到这句话徐少衍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也许,也许只是失手了呢?”

    “失手?”

    高明阳道:“徐公你觉得,澹台草野和方白镜两个人联手,失手的可能性会有多大?要我说,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三个必须死,我说的难听些,陛下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所以他不打算现在就打草惊蛇,而是拎着刀子看着蛇还在那自以为躲在草丛下就安然无恙,陛下怕是已经笑出来了。”

    这一番话说完,所有人都看向徐少衍。

    徐少衍脸色铁青:“高明阳,你这话说的就有些没道理,难道你是想提醒大家以后离我远点?我告诉你们,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徐家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们一个也别想脱身。”

    高明堂拉了高明阳一把,笑着说道:“其实你也是多虑了,难道我们不知道大家在一条船上?如果你徐公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们大家都会一起翻船,所以徐公你放心,就算是陛下已经对你徐家已经有了什么疑心的话,我们也会全力以赴的撑着,徐公可是说过,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对对。”

    高明阳也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我这张破嘴,徐公你别介意,可我说的也是冷静的分析,这事我看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了,大家还是以徐公你马首是瞻,今天咱们就先议论到这,各自回去多想想,徐公在,我们心里都踏实,徐公若是不踏实了,我们还能走几步?”

    徐少衍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抱拳道:“多谢诸位的信任,我会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出了书房,怒容不散,这可是他家里,他这一走,这些客人们谁还好意思留下来,一群人先后离开,走的是后边小门,自然不敢在前门出去招摇过市。

    与此同时,窦怀楠的小院。

    方白镜和澹台草野也一起告辞离去,窦怀楠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看着那破损的院墙貌似在发呆,其实脑子里在飞快的运转着......陛下肯定是要动京畿道,可是京畿道只是表面,万一还牵连着一些别的什么人,京畿道那边的事倒是其次,那些人才是主要。

    他刚刚试探着问了问方白镜和澹台草野,两个人大概对陛下的安排也不是很清楚,但窦怀楠还是确定了一件事......澹台草野和方白镜奉命保护自己,而且把三个刺客全都杀了,可不是不想打草惊蛇那么简单,这事太明显了,难道那些暗地里的人就猜不到?

    窦怀楠有句话没和方白镜他们俩说,杀了那三个刺客绝对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恰恰是为了打草惊蛇。

    他看着那破损的院墙,忽然间笑了笑。

    陛下,高明。

    肆茅斋。

    皇帝坐在那看着窗外的风景,大内侍卫统领卫蓝正在将刚刚发生的事详细的说着,皇帝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皇帝看向卫蓝:“回去之后从大内侍卫中选几个心思细武艺强的去跟着窦怀楠,朕把他降职,就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就成了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他回了京畿道后会有不少人想趁机除掉他,朕不准他死。”

    卫蓝立刻俯身 :“臣已经安排好了,除了大内侍卫之外,臣还选了原来流云会的一批人暗中保护窦怀楠。”

    皇帝嗯了一声:“你的心思很缜密,做的好。”

    卫蓝随即退出肆茅斋,其实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笑,三个刺客都死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了拿人杀人的证据,有那三个人,幕后主使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揪出来,可陛下偏偏不揪,那些人又不是傻子,当然能想到陛下可能已经掌握了什么,他们就会立刻做出反应......

    立刻做出反应?

    想到这的卫蓝忽然间醒悟过来,然后自言自语了一句:“陛下,高明!”

    大街上。

    一辆马车缓缓的行过,车是廷尉府的,方白镜坐在马车里看了一眼澹台草野:“你说窦怀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虽然你我演了个戏,可窦怀楠若是猜不到陛下的真正心思那他配得上陛下的重用?陛下原本可是打算让他进内阁的,如果不是他比赖成只小了十几岁,他就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宁内阁首辅大学士,他没有任何过错,也没有任何不足,只是因为他的年纪有些尴尬啊.....如不出意外的话,赖大人在内阁撑住十几二十年没问题,那时候窦怀楠也已经五十岁甚至更大,年纪确实不太合适了......”

    澹台草野道:“所以窦怀楠如果看不出来才怪。”

    方白镜道:“陛下这招看似不是打草惊蛇的打草惊蛇......高明啊。”

    澹台草野点头:“现在那些人会自乱阵脚,抓了那三个人?最多揪出来一家,可是杀了那三个人,就不止会有一家跳出来。”

    肆茅斋。

    陛下站在窗口看着外边,脸上那种自信没有任何改变,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净崖先生

    高明阳和高明堂两兄弟从徐家出来之后溜达着走了一阵,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了一家茶楼进去,徐家为了谋事,特意把他们大宅旁边的一户民居买了下来,然后开了一个小门,每次他们这些人进徐家议事都是从民居进去,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

    兄弟在茶楼里坐下来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事情肯定是不对劲,但你不应该当着徐少衍的面说出来。”

    高明堂道:“这个人,现在已经有些要狗急跳墙的意思了。”

    “怪我。”

    高明阳道:“一时口快,当时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好在你帮我圆了一下,只是徐少衍那样的人自然也会很快明白过来,其他各家都会想办法与他徐家逐渐疏远,这也怪不得我们,总不能真的一下子翻了一船人。”

    “他做事这么不稳妥,连累我们了。”

    高明堂道:“现在得想个办法补救。”

    “你说怎么办?”

    高明阳有些心急:“现在这架势看起来陛下已经知道了什么,怎么看都像是陛下故意要灭口,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窦怀楠的话,怕是陛下也不会让澹台草野和方白镜出手,动窦怀楠是咱们错了。”

    “这样。”

    高明堂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第一,现在你来负责,把和徐家这边联络的线先断开,除了你我之外,所有负责和徐家那边走动的人全都调离长安,送的远一些,不要让廷尉府的人找到。”

    高明阳皱眉:“可以都除掉。”

    “不行!”

    高明堂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这样想?”

    他瞪了高明阳一眼:“先祖跟随太祖陛下打天下的时候,太祖陛下不止一次盛赞咱们的祖上高义,愿意为我们做事的人都是家人,都是朋友,他们也是奉你我之命行事,因为你我的疏忽而除掉他们?你这样做不觉得太阴狠了些?高家的人不应该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人是咱们的人,徐家那边如何对待他的人是徐少衍的事,可我不允许高家的人会这么狠毒,那不是个人做出来的事。。”

    高明阳脸一红:“我也是心急,你别当真。”

    高明堂正色道:“你记住,纵然你我兄弟没能复兴高家,也是因为你我无能,别家的人怎么对待他们的自己人我管不着,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去管,可是高家的人,不管姓不姓高,为高家做事就是高家人,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兄弟可以把罪责扛起来,可是你我能保护的人要尽量多保护一些。”

    高明阳点头:“我记住了。”

    高明堂道:“我们高家祖上的遗训不能忘啊。”

    高明阳道:“不敢忘。”

    高明堂认真的说道:“我们想复兴高家,第一是因为作为高家子孙,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高家没落,那是你我之罪,第二,现在来看大宁处于一个可能会有危险的时期,陛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二皇子年幼,我们得好好保护大宁。”

    他看着高明阳的眼睛说道:“我们要争权,可不能做谋逆之事,也不能做叛国之事,争权是我们宁人自己人的事,是家里事,如果有人把争权看成是反陛下,那高家的人也不会答应,徐少衍做事我不认可但必须有一个人在前边顶着,现在他可能顶不住了,那就弃了。”

    他认真的说道:“刚刚我说到第一是把徐家那边的线断了,把我们的人送出长安,第二......我会派人去和窦怀楠接触,并且安排家中的高手暗中保护窦怀楠的安全,窦怀楠回到京畿道之后想动他的人更多,找个人接近他和他成为朋友,并且保护他,如果最终他会重新启用,我们安排过去的人就会有奇效,说不定能保住高家。”

    高明阳道:“都听你的,你这个人太粗糙,而且做事容易冲动,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让我去做就行。”

    “你呀。”

    高明堂叹了口气:“自己的毛病你自己都知道,就是不改。”

    高明阳讪讪的笑了笑:“这不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你么。”

    高明堂道:“现在还有一件事得你去做,我们和徐家联络的人都送走之后,你去见见咱们选出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如今举荐进入东宫的人名单已经确定,估计着已经呈递给了陛下,这几个人陛下也都会记住......你和他们聊聊,告诉他们一旦进入东宫之后,低调做人做事,不许和二皇子走的亲近,只管完成自己的本职之事即可。”

    高明阳一怔:“这是为什么?好不容易安排进去的人,如果刻意疏远的话......”

    “他们废了。”

    高明堂摇了摇头:“已经不可能会被重用了,所以我们要备选一批人,第一批人送进东宫的目标原来是接近二皇子,成为二皇子的亲信,但现在要改变一下,这第一批人不再以成为二皇子亲信为目标,他们存在的价值是为了给第二批人铺路,只要他们做好本分事就行,不要显山露水的,越低调越好。”

    高明阳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交代他们。”

    “别对他们说我说的这些话。”

    高明堂叹了口气:“是高家对不起这几个年轻人,以后再想想用什么办法补偿。”

    说完这句话后高明堂起身:“回家,分开走。”

    高明阳嗯了一声:“我知道。”

    与此同时,徐家。

    徐少衍等那些客人都走了之后他又回到书房,脸色难看的好像刚刚吃了一只死苍蝇似的,在书房里坐下来,又气又忧心,看着府里的下人在那收拾桌子,沉默片刻后摆了摆手:“都先出去,让净崖先生进来。”

    下人们连忙退出,不多时,被称为净崖先生的人快步进门,看了看徐少衍的脸色大概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刚刚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作为徐少衍身边出谋划策的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其实他的话徐少衍并没有听得进去多少,此时此刻所面临的局面,他在很早之前也已经和徐少衍说过,他提醒过徐少衍不要低估了陛下,谁低估了陛下谁都会吃到苦头,这个天下能和陛下做对手的人并不多。

    “净崖先生。”

    徐少衍一看到他进来就连忙站起来:“悔不该不听你的话,现在事情已经变得很棘手,还请净崖先生救徐家。”

    其实净崖先生这个人什么来历到现在徐少衍也没有搞清楚,或者说不是那么特别相信,当初收留这个人的时候他也不是很乐意,只想着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而已,徐家又不缺这一口饭钱。

    净崖先生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已经老旧到好像随时都会粉碎的借条,这借条的事,徐少衍倒是也有所耳闻,只是几百年了谁还能辨别真假。

    借条上写的是......徐绩借净崖先生李善功妙计一条,日后还善功先生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这借条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提起来的话百姓们或许还能想起来有那么一个近乎神话般的故事......那时候,正是天下大乱,楚已经不能维持中原天下,各地叛军横行无忌,而北方的强敌黑武在得知楚国内乱后又大举兴兵南下,猛攻北疆。

    大宁太祖皇帝陛下正在率军征战,闻讯之后亲率大军驰援北疆楚军,那一战打的极为惨烈,损失了无数部下才将黑武人挡在国门之外,可就在这时候,其他几路义军却趁着太祖陛下后方空虚前来偷袭,那时候,太祖皇帝麾下一多半兵力在太祖结拜兄弟手里,他的结拜兄弟正在率军南征。

    徐绩奉命率领不足一万人的人马与十几万各路义军对抗,这一战若是打输了,太祖皇帝后路被断,只怕连太祖皇帝也难以活着杀出重围。

    徐绩当时忧心忡忡,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云游先生进了他的军营,说是他有破敌之策,那种情况下徐绩并没有相信一个云游之人真有什么破敌之策,可也是有病乱投医,于是就见了他,这个人自称净崖先生,名为李善功。

    他祖上倒是有名气的很,就是那个曾经写出江湖第一闲书的大闲人,那位身份复杂的大闲人在晚年归隐,开了一家私塾授课,收的弟子却没有一个小孩子,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时还没有引起什么轰动,他死后又二十年人们才惊讶的发现,楚国当朝的重臣有好几位出自那家私塾。

    当初净崖先生找到徐绩说,他得祖上卦书,卦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推断出大楚终乱,逢战二十年,天下归宁,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宁字会是宁国的意思,徐绩想的也是这个宁字是归于平静的意思,天下大乱二十年后归于平静。

    净崖先生说,他的子孙后代会遇到危机,所以必须求助一位贵人才行,净崖先生本想北上去去见太祖皇帝,奈何被大战拦在那过不去,只好来见了徐绩。

    他当时给了徐绩一条破敌之策,谁想到徐绩真的就靠这条计策分化瓦解了十几万敌人的联军,力保太祖皇帝后路不失。

    所以徐绩当时给净崖先生写了一张欠条,还说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净崖先生的后代持这张借条到徐家来,徐家子孙必会厚待。

    几百年过去了,徐少衍又怎么想到有一天真的有一个自称净崖先生的人拿着这张借条来?

    一张借条保存了几百年,可见李家这一脉也是极为珍重。

    此时此刻,徐少衍想到了祖上因为那一战功成名就,被太祖皇帝视为兄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净崖先生的妙计,而现在徐家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身边还是有一位净崖先生......这难道不是天意?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我修了两种本事

    徐少衍只知道净崖先生肯定姓李,但叫什么从没有问过,之前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人,来了已经有几个月也不经常在府里,每天都会出去闲逛,徐少衍觉得他有祖上那位大闲人的真传应该会有些本事,部分时候议事会带上他,但是对他说的却没听过。

    比如这次,不知道这位净崖先生是从谁哪儿听来的,知道了他们要对窦怀楠动手,急匆匆来找徐少衍劝他,可徐少衍怎么听得进去,还是安排人去了。

    净崖先生这个名号,按他自己的说法是这么多年来一代一代传下来,没有变过,这名号他们这一脉只传长子长孙,楚时候的那位大闲人风流成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有过多少女人,也就不知道有多少子孙后代,但是这个大闲人有一样好,凡是知道了的全都一视同仁皆有所传。

    所以后来在江湖上出现了很多宣称是这位李大闲人后代的人,其中有一部分也是真的。

    “净崖先生。”

    徐少衍快走几步,上前拉着净崖先生的手:“还请净崖先生救我,救徐家。”

    净崖先生是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人,面相就带着些书卷气,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哪怕不说话,你也会给出判断,觉得他要么是个教书先生,要么是个学者大儒。

    老百姓的眼力,让他们分辨出哪个是教书先生哪个是学者大儒还是有些难度的,可让他们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学问人还没有那么难。

    净崖先生看了看徐少衍的脸色,他没有目睹,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三个人被抓了?”

    他问。

    徐少衍摇头:“没有。”

    “死了?”

    净崖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还不如被抓了。”

    他眼神里有些悲伤,虽然不清晰,可是很疼。

    徐少衍急切的说道:“当年先生的祖上曾经救过我的祖上,所以才会有那张欠条,当年祖上临危受命为太祖陛下守住后路,面临的就是生死之局,先生的祖上以妙计救之......现在的情况与那时候何其相似,徐家又面临生死之局,先生恰好在这,还请先生救我一家。”

    “徐公,不一样。”

    净崖先生叹道:“当年的徐公是为了救陛下,而现在的你......是在谋陛下。”

    徐少衍脸色变了变,眼神里有一丝微怒一闪即逝,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什么,而是更加谦卑起来:“先生大才,已经预料到过会有此局面,所以先生也必然会想到过破解之法。”

    “没有。”

    净崖先生认真的说道:“那日我和徐公说,不要对陛下有所谋,这个天下,这个时代,这个环境,谋钱谋利都可以,以徐家的实力,就算是谋财害命了都有得救,可是徐公你谋陛下......只有陛下可以谋人而人不可谋陛下,我还说过,若想要徐家中兴不是没有机会,他日陛下必然下旨水师东征,徐公为表忠心,选派徐家年轻子弟送上东征战场,陛下感念于徐家之忠,必会有所嘉奖。”

    “那太远了,现在时机这么好,不加以利用岂不是错过了?”

    徐少衍道:“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啊!”

    净崖先生有些失望的看着徐少衍:“徐公,你认为的好机会为什么会出现?那是陛下让你看到的,陛下希望你看到的,我曾直言,说陛下会故意让你们看到一些破绽一些机会,可那是诱饵,你们以为陛下是在为二皇子将来继承皇位铺路,可实则是陛下在为二皇子将来继承皇位铲草,陛下的仁念在于只铲草,不除根,所以现在还来得及。”

    徐少衍心里的怒火一个劲儿的往上涌,可还是压住了。

    “先生,你得救我,念在你我祖上有那么好的交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净崖先生打断,净崖先生道:“当年我祖上和徐公祖上其实也没有什么交情,说是交易更准确些,我祖上希望能救徐公,是为了以后让徐公救他的后代......徐公,如果你还听我一句劝,现在你去御园肆茅斋跪见陛下,就说想杀窦怀楠是你一时糊涂,请陛下降罪,陛下为了遮掩这等丑事,应该还不会直接把徐家怎么样,最多是你个人受一些惩罚,大概是会丢了命的,但只要你死了,徐家就保住了。”

    “不行!”

    徐少衍怒道:“你是要害我!”

    他往后退了几步怒视净崖先生:“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故意来我家里准备着害我的,我此时若是去见陛下坦承是我所为,你以为陛下那样的人会在乎几百年前我们徐家的功劳?”

    净崖先生摇头:“怪不得你们徐家后来没有人成为大宁的砥柱之臣,你们后人比起你们祖上差远了,而且看来你还不如我了解陛下,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性格,但我却坚信他会对徐家网开一面,只你一个伏法认罪,死一人而保全家。”

    “你是不是就是陛下派来的?!”

    徐少衍眯着眼睛看向净崖先生:“你们李家的人几百年来都没有找上门来,突然之间你就来了,而且你还是在我谋大事之前来的,怪不得没有人告诉你什么,你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你一定就是故意来这监视我的。”

    净崖先生长叹一声:“你如果真的这么想,恕我直言,徐家没得救。”

    他转身要走,徐少衍大步过去挡住房门:“你以为你还能走?你知道我那么多事,知道徐家那么多事,如果我放你走了你去陛下那边告发我,我必死无疑,我告诉你,我不想死也不会死,徐家也不可能会出事,但是你......”

    净崖先生看了看徐少衍那张脸,有些狰狞,有些丑陋。

    “我了解你祖上。”

    净崖先生道:“徐绩的事我都知道,几百年来徐家的事我大概也都知道,但你了解我祖上吗?他被称为江湖第一闲人,那你觉得,这个闲人什么都会,只是因为闲?请你相信,他那么闲,是因为他足够强。”

    净崖先生的后退一步,右手的大袖里垂下来一条银芒,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一柄很细的剑,这剑薄如蝉翼,竟然隐隐约约有几分透明的感觉。

    “祖上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可是他的后代却多不成器,最多每个人修三五样便再无精力去修别的,而我更愚钝,祖上的本事我只修了两样,其中一样叫做守恩......”

    净崖先生看着徐少衍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找到你祖上徐绩的,是我李家第三代,被称为江湖第一闲人的,后世子孙奉他为我们这一脉李家的第一代,至我,已经是第二十一代。”

    “三代祖上曾经帮过徐绩,徐绩之后曾经数次帮过三代祖,甚至还有过两次救命之恩,所以你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三代祖临终之前就和他的子孙说过,徐家并不欠我们李家什么了,三代祖救过徐绩一次,徐绩救过他两次次,两人之间早已经没有什么欠不欠的说法,所以三代祖在临终前下令把那欠条烧毁。”

    徐少衍脸色一变:“你少胡扯,那欠条还不是在你手上?!”

    “是,那欠条是真的。”

    净崖先生缓缓的说道:“三代祖上要烧了这欠条,可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我们这一脉的第四代祖却保留下来,他说其实徐家不欠我们的,是我们欠徐家的,所以这欠条要留着,若是有朝一日徐家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们凭这欠条去相见也就能确定身份,不然的话徐家的人怎么知道我们祖上有渊源?”

    净崖先生看着徐少衍的眼睛:“这就是我说的,我所修的第一样本事......守恩,李家第四代祖遗训,我们这一脉要暗中守着徐家,不能让徐家出意外,所以欠条传到了我手里,那年......你的父亲徐生将他的三个亲儿子逐出家门,还打死了他们的母亲,而那一年,正好是欠条传到我手里的时候。”

    “我父病重,临终之前把欠条给了我,说若徐家有难,一定要帮,我送葬了父亲后就守在徐家不远处,你们赶走了那三个孩子,是我救回去的,他们那一身本事也是我教的,而那时候我才不到二十岁而已。”

    他摇了摇头:“你们徐家做事如此阴损狠毒,我想着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还有得救,于是把那三个孩子带了回去教授他们武艺,他们虽然残疾,可学武之心坚决,也吃的了苦,你知道他们习武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想报仇而已,杀了他们的父亲,是我劝了数年才让他们放下,也是我错了,我始终在告诉他们应该靠本事养活自己不要去恨别人也别去报复别人,靠本事自己生存才是对的,而且要做守信之人。”

    “他们都是守信之人,所以我猜着就算他们被生擒了也不会供出你,哪怕他们恨极了你......一年前,他们三个不辞而别,给我留书说是要去闯荡江湖养活自己,后来我听闻长安城里出了命案,猜着就大概是他们所为,于是追到了长安,可我到了的时候他们已经犯下大错。”

    “徐少衍,他们该死,可罪魁祸首是你和你父亲。”

    净崖先生缓缓的从衣服里把那张欠条取出来,往上一扔,屋子里忽然炸起来几条银芒,闪烁了几下后,那张欠条粉碎落地,明明只是看到几条光线而已,可是那张欠条却碎成了能有上百块。

    “我所修的第二种本事,便是武。”

    净崖先生看了徐少衍一眼:“你府里的人全来,我想走,谁也拦不住。”

    他拉开门走出去,到了门口又回头:“自此之后,我李家这一脉和你徐家之间恩怨两清,我来了几个月,没能找到他们三个,你把他们藏了起来,所以也是我害了他们。”

    噗的一声轻响,地上多了三根断指。

    净崖先生脸色微微发白:“这是我该受的惩罚,徐少衍,你也会有你该受的惩罚。”

    说完之后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好像鬼魅一样。

    哗啦一声。

    屋子里的桌椅忽然间碎裂下来,那些银芒不仅仅斩碎了欠条,桌椅也被切碎。

    徐少衍面无血色。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两个怪人

    迎新楼。

    自从陛下下旨解散了流云会之后,迎新楼这边稍稍变得冷清了些,倒不是来吃饭喝酒的客人少了,而是再也不见了往日的小团体聚会场面,老院长不再来了,韩大人和叶大人还有沈冷都远走边塞,黑眼调回皇宫任职大内侍卫副统领,迎新楼三楼的那个房间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

    叶流云去了北疆,带走了一大部分流云会的人,其实想想看陛下这么安排表面上是真的无情,可若深思,也算是给了所有流云会的兄弟们一条从暗道走向明面上的路,他们如今都已经身穿官服,不再以暗道势力自居,就算流云会再风光,身份始终是有些尴尬。

    有一个人没有跟着叶流云去北疆,他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所以当叶流云跟他提起的时候,他只说自己无心官场,也不想身穿锦衣,他还是愿意留在迎新楼。

    如今,他就是迎新楼的大掌柜,他是个年轻人,在流云会的时候名字叫白杀。

    年轻人觉得没法面对这一切,迎新楼成了他最后的慰藉。

    每天笑着迎来送往,和那些新客老客热络的打着招呼,去厨房催菜,给客人打折,还会帮着店里的伙计打扫,可是人总会有闲下来的时候,闲下来就会觉得孤独。

    白杀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因为流云会都没了,也就不需要他这样一个杀人的人,杀字不适合迎新楼这种和和气气的气氛,他觉得戾气有些重,于是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白无常,世事无常,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可没有想到白无常比白杀显得戾气更重,他只是喜欢无常这两个字。

    本来还想到了一个,毕竟世事无常和世事无定差不多,相对来说他更喜欢无定,只是后来念及白无定确实不怎么好听,所以选了无常二字。

    按照迎新楼的惯例,每个月的都会歇业一天,这一天上午,楼子里所有的人会一起从里到外把迎新楼打扫一遍,便是地板缝隙和楼梯扶手的角落也会擦的干干净净,后厨的师傅们会精心准备两桌饭菜,等到大家都忙完了,掌柜的会和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喝一顿酒,在这一天会把大家的工钱发下去,当然还有红包。

    迎新楼是流云会的产业不是谁个人的,所以归根结底是陛下的,可是陛下在把流云会解散之后特意交代过,以后迎新楼经营所得不用交上来,所有盈利的银子都存好,每年分发给所有流云会的兄弟家里,不管是掌柜的还是伙计,无论身份,每个人的分红必须一样多。

    白无常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大半天的时间过的感觉极充实,楼上楼下的都擦了,地板拖了,连窗纸都换了新的,所以看起来迎新楼也如同换上了一件新衣服一样,这感觉让人心里特别舒服,也特别有成就感。

    白无常还亲自到后厨做了一道菜,不管味道怎么样反正也都被吃完了,大概情况是......呦呵,这是掌柜的做的吗?我尝尝,哇......好难吃。

    能有多难吃,我也试试,哇,果然难吃。

    瞧瞧把你们矫情的,只要是菜还能难吃到哪儿去,哇......是真难吃。

    热热闹闹的吃饭喝酒发银子,大家都会多喝一些,然后回去蒙头大睡,这一天就算过去了,可是白无常的这一天过不去......所有人收拾好了桌椅回去睡看起来平常无奇,而他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发呆,热闹过后的安静,让他觉得有些可怕,其实他也知道,此时此刻那些兄弟们应该也是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愿意在彼此面前表现的很伤感。

    白无常是流云会少年堂出来的人,少年当热血。

    然而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热血的人热血的事,流云会没了,江湖还是那个江湖,而且最近听闻江湖不安稳,有不少暗道势力都在抬头,其中有两家抬头的速度很快,其中的一家背景似乎是什么财力雄厚的商行,接手了流云会不少店铺,给的价钱很高所以没理由不卖,这些银子都存了起来,到了年前会分到各家各户。

    还有一家来历极为神秘,白无常动用了一些力量想调查出来这一家的来历,可是却一无所获,这个新崛起的势力貌似人数不算多,财力也不算雄厚,因为他们选择的是在南城发展,南城和东城比起来就差得远了,不过据说暗地里这两家交过手,财大气粗那一家反而打输了,所以丢了码头的生意。

    好在打赢了的那家做事很公道,对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也很照顾,有几分流云会的风采,所以白无常也就没有去参与什么。

    少年堂的人也大部分都去了北疆,另外一部分被黑眼调入了皇宫补充大内侍卫,少年堂堂主虞白发也跟着叶流云走了,白无常只是担心,他那个身体能不能在北疆那般苦寒的地方撑下来,他曾劝过几次,可虞白发只是不听,他说早就想去北疆看看边塞,一定要去。

    白无常坐在那发呆,想着这世上所有的在乎,也许终究都会离他远去,所以难免伤感。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了敲门声,迎新楼的封板都没有摘掉,门外也挂了今日停业的牌子,谁还会来敲门?

    他起身走到门口,带着些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今日迎新楼不开门,这是迎新楼的老规矩了,还请见谅。”

    外边的人似乎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回答:“我知道,比你知道的应该早些。”

    所以白无常楞了一下,可是外边的人说话声音他完全不熟悉,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从记忆中找出能匹配上的人,于是他问了一句:“你是谁?”

    “家里人。”

    门外回答的很快。

    白无常随即拉开门,只是因为这一句家里人。

    门外站着这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汉子,脸上都蒙着一层尘土似的,还留着络腮胡,所以人看起来就有些显得落魄,身上的衣服也不光鲜,只是一身寻常布衣还都都是土,脚上的鞋子还蹭破了,这样一个人让白无常和家里人三个字联系不到一起,流云会的人,都是干干净净潇潇洒洒的。

    然后他注意到门外的人只有一条胳膊,袖口垂着,摇摇晃晃。

    白无常心里一震,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门外那个人的眼睛,也看到了那个人微笑的时候那漂亮的不像话的白牙,于是他的表情就变成了震惊。

    “白牙前辈!”

    “唔,你认识我。”

    风尘仆仆的白牙看了看面前这个很俊朗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无常,原来叫白杀,名字是我自己后改的,我是前辈你离开迎新楼之后补进来的。”

    白牙的笑容随即越发明媚。

    “那你叫我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他迈步走进迎新楼:“有没有吃的?很饿。”

    “有!”

    白无常立刻跑进厨房里,想着都是剩下的饭菜怎么能让白牙前辈吃,于是决定去煮一碗面,可是才回头却发现白牙已经跟着进来,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白牙进了厨房看了看,随手抓了半只鸡塞进嘴里叼着,然后那只大手伸出去一把抓了三个馒头:“够了。”

    白无常愣在那,这还是那个传说之中风流倜傥的白牙前辈?

    白牙回到外边大厅里坐下来,啃着鸡肉吃着馒头,狼吞虎咽,白无常连忙拎着一壶酒过来,白牙却微微摇头:“不用,来壶茶就行,不能喝酒,喝酒会失礼。”

    “失礼?”

    白无常楞了一下:“在晚辈面前,前辈你不用顾虑那么多。”

    “哈哈哈。”

    白牙笑了笑:“自家的兄弟面前怕什么失礼,我说怕失礼,是有贵人来,你等等就知道了。”

    他吃的狼吞虎咽显然是真的饿坏了,半只鸡三个大馒头吃下去,满足的微微呻吟一声,又两杯热茶灌进肚子,那样子舒坦的像是刚刚吃过了什么极不容易吃到的山珍海味。

    白无常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犹如传说之中的前辈,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江湖上没有白牙的传说已经很久,且他归来已不再是少年,看起来粗粝的犹如西北隔壁上的砂石,可只是坐在那,却让人觉得他有一种什么事都不可能把他击倒的气质。

    “前辈。”

    白无常试探着问了一句:“一会儿,哪位贵人来?”

    话刚说完,外边再次响起敲门声,白无常立刻转身跑过去,有些激动的把房门拉开,却发现外边站着一个身穿书生长衫的中年男人,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但看起来也不是受了惊吓的样子,然后白无常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看时才注意到这人的左手没了三根手指。

    “你是?”

    “让他进来吧。”

    白牙起身,回头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惨。”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比你好些。”

    白牙笑道:“没觉得。”

    中年男人进门之后看了看白无常:“有没有什么能止血的东西?”

    白无常连忙转身去拿药箱,心说这又是一个什么怪人。

    这中年男人当然是净崖先生,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和白牙认识,而且看起来还很熟悉。

    “就这么一路洒血的回来了?”

    “我回来的快,没洒多少。”

    “那让人顺着血迹找到这,你不觉得很蠢?”

    “没人跟得上我,我把速度放慢一半也没人能跟得上。”

    净崖先生坐下来,问:“贵人到了吗?”

    白牙耸了耸肩膀:“还没。”

    净崖先生嗯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刚刚取了药箱回来的白无常:“有没有饭?”

    他注意到桌子上的鸡骨头和馒头渣,想了想后说道:“他那样的就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远

    净崖先生看了看白牙断臂的位置,微微摇头:“没有那时候帅气,不过多了一些男子气概,我第二次到长安的时候是你接待的我,那时候我对你的第一感觉是这家伙怎么这么娘娘腔?还一脸假笑,后来才知道你觉得你牙好看,所以经常故意露出来,对了,我有个问题......你这脏兮兮的样子,是因为洗澡不方便吗?”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就有讥讽的意思,可他说了,白牙却一点也不生气,瞪了他一眼后说道:“你现在丢了三根手指,自己撸一撸的时候会不会少几分快感?”

    净崖先生把那只完好的手举起来晃了晃:“我可以换着用,你呢?”

    白牙:“我两只手的时候也不换着用啊,我专情。”

    白无常站在一边看着,听着,就好像做梦一样,白牙前辈他是知道的,能和白牙前辈这样说话的人又是什么来路?看起来他们两个特别熟,眼神交流的时候,还有一种至交好友多年没有相见的那种情感。

    “陛下到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有人说话,白牙和净崖先生立刻站起来转身朝着门外俯身一拜,站在门口的黑眼让开一步,皇帝从门外迈步进来,第一眼看向了白牙的断臂,第二眼看向了净崖先生的左手。

    “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

    皇帝摆了摆手:“黑眼,关门。”

    黑眼转身把房门关上,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白牙那边,白牙朝着他挑了挑眉角,黑眼随即笑起来,像个小伙子一样的明媚。

    “又犯傻了?”

    皇帝看向净崖先生:“朕是让你去,是想借助当年的那一层渊源劝劝徐少衍,朕不想做个薄情寡义之人,当年大宁开国之际,徐绩虽然不在太祖陛下八大战将之中却有不输于八大战将的战纪,况且立国之后他为宰相,也曾为大宁做了不少实事,所以朕一直觉得徐家应该往回拉一拉,给他们一个提醒,这才让你去,可你呢?还了人家三根手指回来了?”

    净崖先生垂首道:“臣欠了三条人命,所以还三根手指。”

    他没抬头,似乎是不敢和皇帝的眼睛对视。

    皇帝把他受伤的左手拿起来看了看,又朝着白无常伸手,白无常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药箱打开,皇帝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道:“早知道你会丢三根手指,朕就不把你叫回来,前阵子长安城里出了命案,卫蓝说杀人的刀法快的离谱,且很怪异,后来又问才确定,那是以刀用剑法,所以怪异,天下第一快剑是你,朕就让人把你叫回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哪想到那三个刺客和你还有渊源。”

    净崖先生似乎有些不适应,又不敢把手收回来,所以看起来极为局促。

    “放轻松!”

    皇帝瞪了他一眼,清晰伤口,敷药,包扎,这些事皇帝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但依然很熟练。

    “两清了?”

    他问。

    净崖先生垂首:“两清了。”

    “那如果将来朕再对徐家有什么举措的话,你还管不管?”

    “不管了。”

    皇帝叹道:“把你找回来是让你协助廷尉府破案,你却跑去了徐家......你想去就去,朕不阻拦,可朕知道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徐家过的自在,当年你师姐就说过你的,你这性子不好,太耿直。”

    净崖先生一抬头:“她还说我?”

    然后醒悟过来,他师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位马帮小当家了,而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行了,这事不说了。”

    皇帝看向白牙:“朕把你也召回来,是因为听说你在北疆发脾气了?”

    “臣有罪。”

    白牙跪伏在地。

    “起来吧。”

    皇帝伸手把白牙扶起来:“流云会的事,朕本没必要解释什么,可朕想和你解释......朕取消了流云会,不是不要你们了,而是得给你们找个出路,如果有一天朕没办法再照顾你们了,也许你们就会被人遗忘,朕不想让你们这些为朕留过血拼过命的汉子们受了委屈,所以朕把流云会解散,把人都转进了衙门里,朕得给每个人一个光明磊落的身份。”

    皇帝拍了拍白牙的肩膀:“朕让你回来,第一是因为你的身子不好,想让你回长安休息一阵子,然后朕给你换个地方,北疆气候苦寒,你伤过太多次,扛不住,休息好了之后你去东疆,去沈冷那边,沈冷原本得力的手下都已经派驻在各地,他身边没什么人可用了,朕还要看着他带着你们远征桑国呢。”

    白牙听到这句话咧开嘴:“臣遵旨。”

    “朕还没说完,第二件事......”

    皇帝转头看向净崖先生:“得你们两个做。”

    净崖先生和白牙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俯身:“臣听陛下吩咐!”

    东疆。

    沈冷坐在海边看着远处海面上的战舰正在操练战术,却有些走神,眼睛里看到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到东疆这些日子以来有些安逸,因为安逸所以思考的时间就变得多了起来,越是思考就越觉得陛下的举动不对劲,可是又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所以越想越有些慌。

    如果陛下真的是身体出了问题,那怎么办?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陛下着急安排这一切,可能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所以陛下才会给他降职降爵,等到二皇子即位之后,这些被皇帝剥夺的东西会如数再还给他,甚至会有更大的荣耀,可沈冷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茶爷挨着沈冷身边坐下来,肩并肩。

    沈冷侧头朝着茶爷笑了笑:“谁家的姑娘,这么俊。”

    茶爷:“你家的。”

    沈冷:“既然是我家的,那我可要不客气了。”

    茶爷伸出两根手指做剪刀状比划了一下,沈冷随即把腿并拢。

    沈冷指向远处大海:“你看海水是不是比之前浪大点了?”

    茶爷点了点头:“确实风浪大些了。”

    沈冷问:“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茶爷:“那你说为什么?”

    沈冷认真的回答:“因为在你坐在我身边的那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就控制不住了,我心跳的越来越快,海水的浪也就越来越大,我是水师大将军,海归我管,我心跳快海浪就会大,可我不厉害,厉害的是你,这些都是因为你。”

    茶爷:“这句不及格,勉勉强强。”

    沈冷:“你现在要求很过分啊。”

    茶爷:“你刚刚说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你心越荡大海越浪?”

    沈冷:“我荡不行,得你荡......当当当当,当当当,打起鼓来敲起锣,你看那小妞俩酒窝,哎呦......”

    茶爷把沈冷按在地上,沈冷趴在那:“我荡,我荡,就是我荡。”

    坐起来后依然嬉皮笑脸:“其实我没说谎话,你荡一下,我就浪起来了。”

    茶爷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冷子......如果你在我面前也要装的这么辛苦,你还能在谁面前让自己放松些?我知道你一直都满怀心事,也知道你不愿意将心事告诉任何人,你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轻松也开心,但凡是有些不好的事你都窝在自己心里,冷子,你那么累,但我却不知道怎么能帮你。”

    沈冷笑了笑,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这个人啊,可能改不了了。”

    沈冷道:“我不能太安逸,安逸了就会胡思乱想。”

    茶爷:“担心陛下?”

    “是。”

    沈冷看向茶爷:“没办法不担心。”

    茶爷有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在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忍了回去,她差一点就说出......担心父亲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那是亲情在。

    这句话如果说出来的话,可能冷子会更加的不自在。

    “也不光都是陛下。”

    沈冷看着大海声音很轻的说道:“我还在担心孟长安,如果陛下真的要提前布局,孟长安这个人就应该距离长安越远越好,而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渤海,或是桑国。”

    他问茶爷:“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陛下要打桑国,如果说只考虑到桑国对大宁的威胁,实际上那威胁并不可怕,哪怕桑人穷尽举国之力来攻打大宁,也不过是恶心一下而已,他们训练了水师又怎么样?他们登陆上岸之后能撼动大宁战兵吗?桑人只是谜一样自信而已,如果说没意外的话,陛下动桑国至少是几年之后才对,等大宁缓口气再打,可陛下显然不打算缓口气。”

    沈冷继续说道:“陛下越来越频繁密集的安排事情,就说明情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一些......他着急了,着急很多事,他知道孟长安需要远离长安,那么让孟长安常驻桑国就是最好的安排。”

    茶爷问:“为什么孟长安要远离长安?”

    沈冷抬起头看向天空:“你觉得,孟长安厉害,还是裴亭山厉害?”

    茶爷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孟长安。”

    “是啊,当然是孟长安厉害。”

    沈冷的视线缓缓的从天空上收回来,看着茶爷的眼睛:“那你说,我现在像不像是当年的留王?”

    茶爷一惊。

    沈冷这话如果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别人说的,传到朝廷里那就是要灭门的重罪,这一句话就能定为谋逆。

    “我甚至在想着,陛下真可能会在打完桑国之后,把我的兵权全都拿回去,把孟长安按在桑国,你再想想,唐宝宝在哪儿?远在西疆,石破当在哪儿?远在南疆,王根栋,王阔海在哪儿?远在北疆,孟长安远在东疆......”

    沈冷道:“远,都是远。”

    和沈冷关系密切的人,陛下舍不得不用,但是都放在最远的地方。

    离长安最远。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怎么弄死它

    沈冷担心皇帝,担心孟长安,担心沈先生也担心很多人,但他不担心茶爷和他自己。

    就前程来说,沈冷真的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那么在乎是不是国公是不是大将军,他也不那么在乎身上是锦衣还是布衣,哪怕是到了今天他最想做的依然只是做个富家翁,能让茶爷和孩子们无忧无虑就好,当然,缺钱是不行的,万万不行的。

    茶爷何尝不是一样?

    茶爷才不那么在乎什么国公夫人也不那么在乎什么公主殿下,有傻冷子的地方就是好地方,有傻冷子在身边就是好日子。

    所以沈冷才不会担心茶爷会不适应以后他不做官不领兵的日子,因为那样的日子才是茶爷想要的,她只是不说,她更没有什么野心,沈先生把茶爷培养成了最会用剑的人,而沈冷则用最大的努力让茶爷用不到剑。

    坐在草坡上,沈冷搂着茶爷的肩膀,茶爷的头靠在他身上,这就是他们的一方天地。

    “你想没想过,再要个孩子?”

    沈冷问。

    茶爷呸了一声:“自从有了继儿和宁儿之后你就整日不在家里,北疆东疆西疆去打仗,想要个孩子,老娘自己能要孩子的话,现在我能封你为团率了,就算不是团率也得是个队正。”

    沈冷捂脸。

    茶爷道:“再过几年吧,现在继儿和宁儿已经有些懂事了,似懂非懂的时候最让人担心,他们会觉得再要个孩子与他们争宠不好,所以难免会欺负小的,就算不欺负,他们心里也不舒服,等到他们十几岁懂事了再说。”

    沈冷想了想:“要不然等继儿娶妻宁儿出嫁之后我们再要一个吧,大的已经送出去了,再生个小的玩玩。”

    茶爷脸一红:“那时候我都多老了?”

    “我说过的。”

    沈冷笑着说道:“我在乎的只是你天下无双的美貌,什么时候我觉得你不美了,那么我就从新再开始,便又会觉得你美貌无双,可是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你就没有不美貌的时候?我想着,到老了的时候,在一群老太太里你也能艳压群芳。”

    茶爷噗嗤一声:“我才不要在一群老太太里艳压群芳,到我老了,我就到一群老头儿里去艳压群芳。”

    沈冷:“你要是敢去一群老头那边压群芳,我就去一群老太太里鹤立鸡群!”

    茶爷:“唉,也不是我想啊,你这个笨蛋一辈子穷尽心思绞尽脑汁就骗了我这么一个姑娘,其他姑娘一个都没骗得了,以后我就想找一群老太太去比也找不到啊,我都那么老了,必然是不舍得离开你身边半步的,而你身边应该也只剩下一群老头子了,老头子孟长安啊,老头子王阔海啊,老头子石破当啊,这些人整天和你在一块鬼混,老娘我都那个年纪了还要提防着你和一群老头子出什么事,你说我累不累,我这一辈子没担心过有女人把你抢走,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你跟一群老爷们儿跑了,辛苦。”

    沈冷哈哈大笑:“把你说的那句再说一遍,就是我都那么老了后边那句。”

    茶爷:“身边应该就剩下一群糟老头子了?”

    沈冷道:“再往前一句。”

    茶爷嘿嘿笑了笑:“我都那么老了必然是舍不得离开你半步的。”

    沈冷哈哈大笑,笑的像个孩子一样,然后双手捧着茶爷的脸使劲儿亲了一口,都嘬出来声了,啵的一声,嘎嘣脆。

    茶爷笑道:“都糟老头子了,还这么不要脸。”

    沈冷站起来做了几个扭腰摇胯的动作:“几十年以后才是糟老头子呢,你看我现在哪里糟了?我这是钢筋铁骨......”

    茶爷:“豆腐腰。”

    沈冷:“......”

    他看着茶爷认真的说道:“我是不是太让着你了,每次我都只用处一二分的功力,看来你这是逼着我全力以赴,来吧,时间地点你说,我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茶爷:“三百回合?我不来。”

    沈冷:“怕了吧!”

    茶爷:“太少了,不好玩。”

    沈冷:“......”

    就在这时候陈冉从远处跑过来,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茶爷知道是有军务事,起身道:“我出去买些菜回来,中午想吃你做的饭菜,就是我第一次吃迎新楼的菜,那种酸酸甜甜口味的,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沈冷大手一挥:“洗干净等我!”

    茶爷脸微微一红:“好的呢。”

    沈冷连忙解释了一下:“菜,菜,洗干净了菜等我回去做。”

    茶爷哈哈大笑,抬起手在沈冷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果然就是个弟弟。”

    陈冉跑到跟前,先笑着和茶爷打招呼:“大哥。”

    然后看向沈冷:“嫂子。”

    沈冷:“弄死你信吗?”

    茶爷过去在陈冉肩膀上也拍了拍:“乖。”

    沈冷仰天长叹:“陈冉你就是一个谄媚的小人。”

    陈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站在正义这一边!”

    茶爷哈哈大笑,迈着大步走了。

    沈冷看向陈冉:“什么事?”

    陈冉道:“去安阳船坞那边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大胡子。”

    “这就没意思了,能不能猜错一次?”

    “大胡子是我让他去安阳船坞那边的,猜错个屁。”

    沈冷和陈冉一边往大营那边走一边说道:“西征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找大胡子,让他去安阳船坞,咱们这次要打的敌人不一样,桑人善水战,远在求立人之上,当初求立人都给我们那么大麻烦,桑人更不可轻视,我们看不起桑人但那不是战争层面的事,我安排大胡子去船坞那边是想看看,能不能把火器布置在战船上,这次大胡子来希望能给我个好消息。”

    陈冉道:“大胡子看起来更特么胖了。”

    沈冷叹道:“从明天开始你带他一起训练,胖了也没别的什么不好,主要是显得短,就好像黑的显瘦一样。”

    陈冉应了一声:“对了,刚刚大胡子被红十一娘揍了。”

    “为什么?”

    沈冷一惊。

    陈冉道:“他贱,进大营的时候自己忍不住想快点找你,就一个人跑到中军去了,遇到人就打听你在哪儿,结果遇到了红十一娘,从后边拍了拍红十一娘肩膀说兄弟你们大将军在哪儿,红十一娘回头看了一眼说你管谁叫兄弟呢,大胡子说你不是兄弟你难道还是个娘们儿啊。”

    沈冷:“揍的好!”

    陈冉道:“我也觉得......”

    两个人回到大营的时候大胡子还哭呢,哭的跟被欺负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他坐在那手里拿着一块手绢一边哭一边擦,站在旁边的红十一娘一脸的不好意思。

    “你看,这位小兄弟,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抗揍啊,你看这膘肥体壮络腮胡的,怎么看都是一员勇将,谁想到我就随随便便......”

    大胡子:“随随便便就一个过肩摔把我挂树上了?”

    红十一娘连忙道歉:“我只是没想到你不能打,你但凡能打一点也不会让我摔的那么舒服。”

    大胡子哇的一声又哭了,感觉自己尊严尽失。

    沈冷从大帐外边进来正好看到大胡子在擦眼泪,站在门口看了两眼,然后又出去了,大胡子都懵了,给他做主的人来了怎么又走了?结果就听到大帐外边传来一阵阵杠铃般的笑声,都快笑断气了的那种,笑了好一会儿后沈冷又回到大帐,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笑过似的,脸色很肃然,只是嘴角一下一下的微微抽搐。

    “咳咳......”

    沈冷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开心,不过掩饰的不是很成功。

    “没什么大碍吧?”

    他问大胡子。

    大胡子:“有!”

    沈冷:“唔,没有就好。”

    大胡子:“有!”

    沈冷:“既然没有什么大碍的话,那咱们就先说说正事......”

    大胡子:“你让她先出去。”

    沈冷看了看红十一娘:“要不然你先出去也好,你看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你已经成了他的梦魇。”

    红十一娘不好意思起来:“你问问他有事没事,我看他老是夹着个腿的,是不是摔到什么不该摔倒的地方了,还不好意思和我说,毕竟我是个女人。”

    沈冷:“好,我问......”

    红十一娘出去之后沈冷看了看大胡子并紧的双腿:“硌屁儿还是卡蛋了?”

    大胡子叹了口气:“裤子撕破了,她也不出去,我怎么好意思。”

    沈冷:“咳咳......”

    过了一会儿大胡子换好了衣服,揉着肩膀走到沈冷面前:“差点没把我摔死,那娘们儿谁啊。”

    沈冷:“你怕是没被摔够。”

    大胡子坐下来:“说正事吧......大将军,我在安阳船坞那边看到了你送过去的图纸,主要看的是龙龟战船,这种战船简直就是攻城锤,就是不能开上岸,开上岸的话连城门都能撞开,这么坚固沉重的战船而且造型这么奇怪,如果不搞清楚内部结构,光靠一个外形仿造的话不可能轻易成功。”

    沈冷道:“然后呢?”

    大胡子认真的说道:“我和船坞的工匠师傅们一起商量了很久,也绘制了一些图纸,不过推敲之后觉得这东西想要在短时间内仿制出来不容易,就算造出来了,怕是也来不及交给大军交战所用,时间上不允许,所以我们就改了个思考方向。”

    大胡子看向沈冷,咧开嘴笑起来:“怎么弄死它。”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礼物

    “龙龟战船的宽度很大,从外形上来看,宽度比我们的万钧还要大一些,长度却仅仅是万钧的一半,这种形状的冲撞船看起来像是个不倒翁。”

    大胡子道:“我对造船没有什么研究,不懂,但是安阳船坞的那些工匠师傅们说,这样的战船几乎是没有侧翻的可能,也就是说不管我们的冲撞船怎么撞它都没用。”

    大胡子道:“可既然是冲撞船,难道他们还会等到混战之中再用?必然是冲锋在前,只要龙龟战船在前我们就有办法应付。”

    沈冷笑了笑:“就知道你们能搞。”

    大胡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不过,火器安装在战船上并没有那么容易,我前阵子也一直往铸造工坊跑,一直都在试验能不能铸造出来威力更大的东西,就是大号的弩阵车,只要威力提上去,别说用弩阵车那样的那么多弩管,只要单管的就够用,可是......”

    大胡子看向沈冷:“铸造出来的炮管根本不能用,炸膛很严重。”

    沈冷嗯了一声:“欲速则不达,这种事急不来。”

    “如果。”

    大胡子比划了一下:“如果我们可以在战船的两侧掏出来一些洞,把我和武工坊工匠师傅们一起想出来的那种单管炮安置在船两侧,战船的横向受力很强,不会因为火药的力量而侧翻,而且两面都能打,可这样一来战船的整体构造都得换,所以武工坊和安阳船坞汇合了很多高手在一起商量办法,如果大将军你不招我来的话,我觉得跟他们一起设计一种新的武器可有意思了。”

    沈冷:“那你走呗。”

    大胡子:“不走。”

    沈冷道:“喊你回来是因为我也有个想法,就在现有的东西基础上试试能不能改。”

    沈冷指了指水师大营那边:“我们的万钧战船能有二十几丈长,将近三十丈,这么大的船完全可以把弩阵车安装在船上,而我的旗舰神威改造之后能有三十多丈,我们不能安装你说的那种单管炮,但我们可以安装弩阵车,和敌船交错的时候,靠弩阵车完全能把敌人的弓箭手压下去。”

    “我考虑过。”

    大胡子道:“可是水战不似陆战,陆战用弩阵车,更换的速度要比在水上快,两艘船靠近本来距离就短,一轮齐射之后就无力再打第二轮,而且弩阵车的自损实在太严重......”

    他看向沈冷:“我们造不出来那么细的铁管,所以激发弩箭用的都是木制的或者竹管,太容易损坏,一旦炸开的话,陆地上人可以跑,可在船上跑都跑不了,火药炸开就能把甲板掀飞,很凶险。”

    沈冷点了点头:“我想到了,所以让你来是想商量一下,怎么才能保证,万一弩阵车自毁了,我们的伤亡没有那么大,甚至可以尽力做到没有伤亡。”

    大胡子皱眉:“不好说......除非。”

    他看向沈冷:“给弩阵车加个罩子?”

    就在这时候有亲兵大步从外边进来,递给沈冷一封信:“从桑国送回来的。”

    沈冷伸手把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是古乐的亲笔信。

    “耿珊已经到了桑国京都,准备接触桑国那些朝臣。”

    沈冷把信递给站在一边的辛疾功,辛疾功接过来看了看后说道:“往往在敌人背后划个口子比在敌人正面捅一刀都疼,敌人的正面有兵甲有盾牌,背后却什么都没有,如果能够收买桑国一些掌权的官员,对于东征桑国来说事半功倍。”

    沈冷嗯了一声:“你来负责,以后古乐他们不管需要什么,钱,人,物,尽力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送过去。”

    “是。”

    辛疾功应了一声。

    沈冷起身:“走,去水师看看,只有在船上才能看的清楚到底怎么办好,大胡子,我给你准备好了。”

    大胡子都没有想到,沈冷准备的是一条万钧,一艘万钧战船的造价很昂贵,这种长达二十多丈的大海船从选料到打造工序复杂,而且要求极为严格,沈冷就给他准备了这样的一艘万钧,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用这条船来做实验,船毁了,我再给你一艘,再毁了,我再给你一艘。”

    大胡子一惊:“这......”

    陈冉吓了一跳:“大将军,如果真的毁了几艘万钧的话,朝廷里参奏你的奏折就会雪片一样飞到陛下面前,这一艘船的造价实在太贵,要不然换别的船试试。”

    “就万钧。”

    沈冷一摆手:“大胡子你尽管去试,不经过试验就逼着人百分之百的保证行那是耍流氓,虽然我偶尔也耍流氓但好歹还知道要脸,这艘万钧如果因为试验弩阵车上船而毁了,不亏,就算再毁几艘最终也没有成功依然不亏,没有前人告诉我们怎么做是对的,那就我们自己来,后世的人可以站在我们的肩膀上去改进,没有人告诉我们怎么做,我们就告诉后世的人怎么做,不能告诉他们怎么做是对的,那就告诉他们怎么做是错的。”

    沈冷道:“如果因为毁了几艘万钧朝廷责罚我,我来扛。”

    他看向大胡子:“我来之前就委托兵部运过来二十架弩阵车,第二批应该已经在半路,这二十架弩阵车我就没打算用来杀桑人,你就用来试试能不能装好。”

    大胡子咧嘴:“弩阵车的造价也很高。”

    沈冷看了他一眼:“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三天之后。

    东疆刀兵大营。

    一队骑兵在东疆大营门外停了下来,守在门外的刀兵立刻上前拦住,为首的校尉仔仔细细看了看沈冷,来人没穿战甲所以不好分辨出军职高低,不过从气度上他觉得这个人应该很有来头才对,瞧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那种气质和他们大将军孟长安竟然有几分类似。

    “劳烦通报一声,水师沈冷求见东疆大将军。”

    听到沈冷这个名字校尉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沈冷啊......大宁这一代的将军里,最让年轻人崇拜的是谁?一个是他们刀兵的大将军孟长安,另外一个就是沈冷了,而且说实话,沈冷在年轻人心目之中的地位比孟长安还要高些。

    “卑职这就去!”

    校尉一转身跑了。

    不多时,孟长安从大营里纵马而出,刀兵大营实在太大,他才不会走过来,那多耽误时间。

    骑马到了门口跳下来,看了沈冷一眼,见沈冷没有什么异常孟长安悄悄松了口气。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孟长安问了一句。

    沈冷抬头看了看太阳:“唔,特意算计着时间,到吃饭的点恰好能到就行。”

    孟长安:“出息!我先告诉你,我营里的士兵一个个都把你当成神仙一样的人物,你可别在他们面前跌了身份。”

    沈冷走过去绕到孟长安身后往上一跳:“背进去呗,显得我身份高。”

    孟长安一个侧摔把沈冷扔出去,沈冷凌空翻身稳稳落地,哼了一声:“小家子气。”

    两个人肩并肩进了大营,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从这走到吃饭的地方要多久?”

    “两刻左右。”

    “那就路上说,一会儿直接吃饭,就不用耽误吃饭的时间了。”

    孟长安:“......”

    沈冷道:“我是来跟你借人的。”

    “借人?”

    孟长安看向沈冷:“借什么人?”

    沈冷道:“东疆水师的士兵一多半都是新兵,现在的操练大部分时间是让他们适应大海,可是他们的近身拼杀技巧还是差了些,所以我想跟你借一些刀兵中的老兵过去,让他们教授刀兵的刀法。”

    “不借。”

    孟长安看了沈冷一眼:“刀兵的刀法是陆地战阵刀,在船上用处不大......不过我可以把六枪将都借给你,还有他们手下训练出来的枪兵老兵。”

    沈冷点头:“行,刀兵也好歹给点,总不能我一个都不给。”

    孟长安撇嘴道:“你刀法又不是不行,还要跑到我这来借人?”

    沈冷:“我一个人怎么教那么多人练刀,说实话,水师战兵的打法到现在用的也是陆地战兵的打法,他们在陆地上的战力绝对比在水上高,我这几年抽空都在想怎么总结出一套适合在船上厮杀的刀法,所以.....我还得把你也借过去,你跟我回去十天,十天,你帮我把这套刀法完善。”

    孟长安:“十天不行,我不能离开大营十天那么久,最多两天。”

    沈冷:“五天。”

    孟长安:“最多三天。”

    沈冷:“七天。”

    孟长安:“你怎么还往上加?”

    沈冷:“往下减显得多要脸。”

    孟长安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要脸的事你干不出来......那就五天。”

    沈冷笑起来:“行了,没别的事了,现在可以认真的面对一下你们刀兵大营的午饭。”

    “吃大锅饭?”

    孟长安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又问了一句:“你是打算吃大锅饭?”

    沈冷和别的领兵将军可不那么一样,只要有条件,沈冷就会让自己吃的好一些。

    沈冷耸了耸肩膀:“当然,以你的财力,吃小灶你有钱请吗?”

    孟长安仔细想了想,摇头:“确实没钱。”

    沈冷叹道:“你什么时候有过钱?”

    孟长安:“每次从你手里拿钱之后的几天,都还行,过几天就不行了。”

    沈冷:“要脸?”

    孟长安:“要脸能和你做兄弟?”

    沈冷笑了笑道:“那也是。”

    他回头:“把礼物拿过来。”

    亲兵随即捧着一个盒子上来,孟长安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发现盒子里都是一些珠宝首饰。

    “这是干嘛?”

    “送给弟妹和孩子们的。”

    沈冷一边走一边自然而然的说道:“从水师过来到这路过东土城,真繁华,就距离你们东疆刀兵大营没多远啊,二十几里而已,城里都是商铺,我想着总不能空手来,所以进城转了转,这铺子里的首饰珠宝都是海外货,还行,价格虽然高一点,可东西是好东西。”

    “你又乱花钱!”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可是心里美滋滋。

    沈冷道:“没事,我打的欠条,写的是你名字。”

    他背着手往前走:“我让他明天派人来刀兵大营取。”

    孟长安:“......”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同村

    “在战船上用刀和在陆地上最大的区别在于。”

    沈冷站在高台上,看着下边整整齐齐的战兵队伍大声说道:“借力的不同,陆地上,不管是山势还是平原,不管是高坡还是洼地,你双脚从大地上借用的力量是不动的,靠的是你自己的双腿力量,力从人发,你说是借了大地的力,实则还是你自己的力,而在船上不一样,船在动,船动是水力,所以你们在船上运刀所借的力量也是水力。”

    沈冷转身走到高台正中,高台上有一个很大的跷跷板,他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沈冷走到跷跷板靠在地上的那一头,轻轻往上一抬,当跷跷板处于和高台平行的那一刻他和孟长安两个人飘身跳了上去,两个人在站上去的同时都有些细微的调整,只片刻,跷跷板便处于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平衡之中。

    他们不是专业的演员,常年练习,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种东西上展现平衡的力量,两个人能在瞬间靠着对力量的敏锐感觉找到平衡,这并不容易,而且还这么快找到平衡,更不容易。

    跷跷板很大,但是板面却不宽,只是很长。

    “这是大海风平浪静的时候。”

    沈冷说完这句话后脚下发力踩了踩,于是他这边就往下沉,孟长安那边则往上抬。

    在这一刻,孟长安攻了过来。

    “看!”

    孟长安手里的木刀落下:“这是借浪起之势。”

    浪起便是得势,得势自当居高临下,自当借力压力,如果浪起的时候却选择退缩,那么便会失去一招杀敌的先机,大海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尤其是到了已经近身厮杀的那一刻。

    孟长安借助跷跷板抬起来的高度一刀落下,而沈冷则在那瞬间蹲了下来,靠着下蹲蓄力,用手里的木刀架住了孟长安的刀。

    就在这时候亲兵开始把孟长安那边的翘板压下去,于是又变成了沈冷这边比较高。

    “海浪不是跷跷板,下去就不好上来,水起起伏伏,所以借力当灵活。”

    沈冷到了高处之后借助跷跷板抬起的力量站起来,他本就是蹲在那双腿蓄力,在抬起来的那一刻双腿爆发出力量,高高跃起一刀落下,孟长安快步后撤躲开这一刀。

    高台西边的士兵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都是水师战兵队伍里的团率级别以上的军官,他们所看到的学到的,都会经由他们再去传授给手下士兵。

    一个时辰之后。

    孟长安递给沈冷一条毛巾,沈冷接过来擦了擦脸:“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补好,不过这种战船上厮杀的刀法,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反应敏捷。”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八个字,反应敏捷,借力打力。”

    他把木刀扔给身边的亲兵:“船上发力更靠双腿,在陆地上,脚是根,哪怕是在移动之中,脚也是根,力从脚底起,再上腿,腰,肩,臂......可在船上,脚不再是根,而是浆,水和陆地相比,反给我们的力量更大,顺水划桨是卸力,逆水划桨是借力。”

    “小敌,腕力可杀之,中敌,臂力可杀之,大敌,腰腿之力杀之。”

    孟长安道:“可是要和士兵们解释清楚这些,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我练兵,只是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而没有解释过。”

    他指了指那个大跷跷板:“从没有这样麻烦过。”

    沈冷耸了耸肩膀:“难道你觉得做个跷跷板很好玩?”

    孟长安:“幼稚!”

    天黑之后,高台上。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坐在跷跷板上,一头一个,压来压去,高来低往。

    沈冷比较懒,盘腿坐在那:“你快点。”

    孟长安:“你不使劲儿,还要我快点?”

    就在这时候陈冉从高台下边跳上来,拎着一坛酒一个食盒:“我大哥让我给你们送来的,说是她不过来了,过来的话看到你们俩青梅竹马的样子就来气。”

    孟长安撇嘴,沈冷嘿嘿傻笑。

    然后孟长安突然从跷跷板上下来,沈冷那头随即迅速落下去,他还盘腿坐在那呢,所以跷跷板砸在地上的时候震了他的尾巴骨。

    “疼......”

    沈冷揉着屁股下来,陈冉叹了口气:“我给你们俩总结一下刚才你们说的话......沈冷说,你快点,孟长安说,你自己不使劲儿还让我快点,然后孟长安果然就快点下来了,再然后沈冷揉着屁股说疼。”

    孟长安叹了口气,默默的把小猎刀的刀鞘取出来:“你信不信我用我刀鞘在你脸上摩擦?”

    沈冷:“我的。”

    有时候时间会让人忽略一些东西,外界的忽略,但是当事人自己却不会忘记......比如,很多人都忽略了沈冷孟长安和陈冉是一个村子的,而且从小就熟悉。

    可如果不是沈冷和陈冉关系那么好的话,孟长安和陈冉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毕竟孟长安那种冷冷淡淡的性子,除了沈冷是他不可或缺的在乎之外,连老婆孩子他都可以放在第二位,那时候在鱼鳞镇,沈冷和陈冉是一个阶层的人,一个是靠自己卖苦力换饭吃,一个是父亲卖苦力养活着,而孟长安不一样,他小时候并没有过任何的艰辛,沈冷会因为一顿饭吃什么而发愁,他会因为一顿饭吃什么而发愁,不一样。

    换个角度来看的话,孟长安不是个典型的好人类型,他性子冷酷,做事直接,从他最初领兵不要亲兵就能看出来他的冷酷,有亲兵便会有不舍,为了赢,可以舍弃一些什么。

    三个人在高台上盘膝坐下来,陈冉忽然感慨了一句:“应该回村子里去看看。”

    孟长安沉默,沈冷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可看到孟长安沉默之后也变得沉默。

    然后陈冉反应过来,孟长安的母亲应该还在鱼鳞镇,他可以回去,沈冷也可以回去,可是孟长安不想回去......陈冉曾经问过沈冷,你现在还恨孟长安的娘吗?沈冷想了想,回答说恨,没有那么容易放下,我又不是个圣人,不过恨归恨,再见到的时候应该可以平常面对。

    他可以,孟长安不可以,因为那是孟长安的娘,娘这个字不仅仅是个字,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割舍的感情,在爹这个字之上。

    “也好。”

    孟长安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们俩:“等打完了桑国,找个机会我们三个一起回去一趟,人都说衣锦当还乡,大概想想应该就是回去显摆显摆的,我们都是将军了,显摆显摆也不是不行。”

    沈冷摇头:“再过些年吧。”

    孟长安再次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孟长安看向陈冉:“我听说,那些发达了的人回到原来的村子里,都会重修祖屋,高高大大,鹤立鸡群一样,你回去之后要不要修?”

    陈冉:“不,我要修就把村子里每家每户都重新起一座高房。”

    孟长安一怔,问:“为什么?”

    “我都这么牛逼了,难道我还不能给村子里的后生晚辈们做个榜样?”

    陈冉耸了耸肩膀后说道:“按照我现在的军职,我回去之后当然可以肆意羞辱那些我小时候羞辱过我的人,可是这样做的话让村子里的人看到了有什么好?应该让小孩子们有个更好的榜样,富贵还乡多肤浅,让人看看你多富贵,明面上说一句这家伙可真牛-逼,背地里却骂你是个暴发户般,那有什么意思......把富贵还乡倒过来,还乡富贵,让村子里的人都因为你过上好日子,再听到别人说上一句这家伙可真牛-逼,那才真有意思,那才是真牛-逼。”

    陈冉笑的像个傻子:“想想就牛-逼。”

    孟长安想了想,点头:“可这世道,未必你帮了就会有人感谢你。”

    陈冉耸了耸肩膀:“我帮人我乐意,别人不谢我,我就不帮他,换个人帮,我可没有一颗圣人的心,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说的是世人谤我,辱我,欺我,轻我,贱我什么什么的,如何处治乎?回答说你且忍他,让他,敬他,不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老子才没有那个闲情雅致,我帮你,你就得说谢谢,你不说谢谢我凭什么再帮你?你骂我,我现在打不过你我就忍忍,将来打的过你还是要打的,再过几年你且看他?他特么万一过的更好了我看什么?”

    陈冉道:“冷子说过,做好事力所能及,超过自己的能力还去帮,害人害己,那就不是帮人了,冷子还说过,对于坏人,你忍他让他还指望着他自己觉悟或者老天爷惩罚他?那是纯扯淡,要我说,世人谤我辱我欺我轻贱我,如何处治乎?自然是当天能打当天打,当天打不了以后打。”

    孟长安忍不住笑起来:“现在说的我爱听了。”

    他端起酒杯看向陈冉:“敬你的抱负。”

    陈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可没啥抱负,我这个人就有一个目标。”

    他看向沈冷:“跟着他,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住他的!”

    孟长安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沈冷叹了口气:“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以后咱们三个闲了,干件大事吧。”

    陈冉举起酒杯:“我们也学那个楚时候的什么江湖第一闲人,我们也去开私塾或是武馆教人,可我们不能开一家,我们在大宁开他个一百家,两百家......”

    孟长安居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看向沈冷:“他说了算,反正吃他的喝他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罚俸

    一坛酒对于他们三个来说自然少了些,可却没有喝完,因为不知不觉间就提到了小时候在村子里的那些趣事,越说越有兴致,然后就忘记了喝酒。

    也许酒还是一种药,开心的人越喝越开心,忧愁的人越喝越忧愁,它是一种增强情绪的药,而不是治疗情绪的药,如果谁要把治疗情绪寄托在喝酒上,那么注定会让情绪更加崩溃,哪怕是酩酊大醉,醒后依然。

    说到开心处,三个人坐在高台上笑的前仰后合,然后作为富家出身的孟长安忽然间发现,自己的童年果然少了一些乐趣,比如尿尿和泥放屁崩坑之类的。

    性格这种东西绝非一成不变,家境能影响的也绝非言谈举止。

    “东土城那家首饰铺子为什么没来东疆刀兵大营要钱?”

    孟长安问。

    沈冷笑道:“你果然是个傻子。”

    陈冉也笑:“冷子会真的让他们去你大营里要钱?”

    孟长安抬起手挠了挠头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有些憨傻的笑了笑:“要那么多想法干嘛,他说什么我信什么就是了。”

    陈冉点了点头:“信是要信的,但他不要脸的时候你还是别信的好。”

    陈冉看向沈冷:“虽然你让我去买别的东西了没有在场,可是你买的那些东西加起来也就几百两银子的事,以我们现在财大气粗的身份,几百两银子你再写欠条多跌身份,更何况写孟长安的名字更跌身份。”

    沈冷:“跌的又不是我的......不过你说的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陈冉道:“又对又不对的。”

    沈冷伸了个懒腰:“回去睡觉咯,明天一早继续练兵,孟大爷只在咱们这住五天,五天必须得把刀谱写出来。”

    陈冉嗯了一声:“那就睡去咯。”

    孟长安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睡吧,我清醒一下再去。”

    沈冷起身,在孟长安肩膀上拍了拍:“想念老婆孩子就都接过来。”

    孟长安一怔,想着这个臭小子怎么就能看破自己心事?

    “等等吧。”

    孟长安没多说什么。

    有些话他不愿意和沈冷说,和谁都不愿意说,皇帝本来就对他不放心,而对他不放心的原因是因为沈冷的身份,他知道沈冷才不会去和二皇子争什么皇位,皇帝也应该不相信沈冷会那样做,可他是皇帝,有些事他必须去做必须去安排,他不能因为沈冷一个人而做出让大宁有可能出现不稳定局面的事,毫无疑问不管是年纪还是人品,二皇子都远比大皇子更合适即位,而这自然会显得有些无情......那就是谁都知道沈冷不可能有争皇位之心,却还是要做出提防。

    如果孟长安的家眷带在身边而不是留在长安,那么皇帝如何对他放心?只要他的家人还在长安,这就是他给陛下的一个态度。

    他又不是真的无情,又怎么可能不想家人?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多想想自己,多想想自己没有那么辛苦,多想想别人就会辛苦。”

    孟长安侧头看向沈冷:“你在说谁?”

    沈冷:“你。”

    孟长安笑了笑:“这句话还给你。”

    沈冷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和陈冉离开了高台,孟长安大字型躺在高台上看着夜空,想着傻冷子啊,你和我从那时候起就是一条命了,我好不好无所谓,你好就好。

    那天他被水匪绑着押进库房之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傻冷子逃出去,可是那个傻小子却在最危险的时候跑过去吸引水匪,想让他走。

    命这种东西,不是天注定,是人注定。

    第二天上午,陈冉正在带着亲兵营操练,有当值的士兵跑过来找他,说是外边有人找,陈冉一脸疑惑的到了大营外边,看到有个中年男人正在等着,当值士兵说这就是你要找的陈将军,那人立刻点头哈腰的打招呼。

    “我不认识你啊。”

    “是是是,将军没有见过我,不过......”

    中年男人从袖口里取出来一张纸递给陈冉:“前几天将军派人在小店选购了一批饰品留下的欠条,说是让我过几天到水师大营里来拿,怕是将军忘了吧。”

    陈冉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牙。

    “沈冷你大爷的......”

    中年男人一怔:“将军说什么?”

    “没事没事。”

    陈冉深呼吸:“多少钱,我给你,几百两的事,我就是给忘了,不然安排人给你送过去了。”

    那中年男人连忙说道:“谢谢将军,谢谢将军,一共九百九十九两。”

    陈冉:“我草,这他么也是几百两?他在你那都买什么了!”

    中年男人道:“货留了一些,倒是不多,当天带走了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剩下了一些还在店里,其他的将军派去的人说不要了......”

    他从背囊里取出来一些东西:“这是铺子的地契。”

    陈冉一怔:“他连你房子买了?!”

    中年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原来当日不是陈将军亲自去的啊,我家里出了事,急着把铺子转出去,可是不好转,那天来铺子里的人看到了就随口问了一句,我也没有想到他在结账的时候说把铺子一并买下来,还留了一些货,还说过几天让我把地契和清单送到水师大营找陈将军,东土城官府那边已经去报备过了,我相信水师大营的将军不会骗人,所以就自己多跑了几趟安排好。”

    陈冉问:“那他跟你说没说,买这个铺子干嘛?”

    “没说。”

    中年男人道:“将军你看......”

    陈冉叹了口气:“你且稍等,我去取银子。”

    半个时辰后,陈冉走到正在高台上看着练刀的沈冷身边,压低声音道:“你给我买个铺子做什么?”

    “给高小样买的,你买的,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花的钱。”

    沈冷笑了笑道:“你自己的婆娘自己看不出来?到了东疆后她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整天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但眼神里有些落寞,你就是心大,她常年有事做,可突然没事做了,怎么会不空落落的,铺子虽然小,让她经营着玩吧。”

    沈冷从怀里摸出来个小玉瓶递给陈冉:“铺子是你送给高小样的,这个是我送给你的。”

    陈冉接过来:“什么东西?”

    沈冷压低声音道:“跟沈先生要来的,大补大力丸,你把这铺子的地契给高小样送过去,她开心,你就得辛苦,她特别开心,你就得特别辛苦,所以补补吧。”

    陈冉:“你大爷!”

    沈冷:“陈大伯怎么了?”

    陈冉:“没事......”

    一把将药瓶抓过来,转身走了。

    孟长安侧头笑了笑道:“连别人夫妻间的事你都管,你累不累?”

    沈冷笑道:“说实话,人家姑娘愿意跟着我们这些当兵的,挺不容易了,我在外征战,和茶爷一年到头不见面很正常,陈冉和我寸步不离,我多久没见过茶爷他就多久没见过高小样,人家姑娘不嫌弃,还不哄着?说实话,每个嫁给当兵的女人都不容易,人家不说,你不能装傻,陈冉傻乎乎的看不出来高小样到了东疆之后的落寞,我看得出来,就好像我也看得出来你眼神里的落寞。”

    孟长安哼了一声,转过头:“那你就看错了。”

    五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刀谱基本上已经完善,孟长安急着回刀兵大营,第六天一早就带着他的亲兵营离开,马队奔驰出了水师营地,沈冷站在高处挥手相送。

    茶爷站在他身边笑了笑:“怎么看着你跟个送情郎的小媳妇似的,果然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感才最真挚吗?”

    沈冷在茶爷鼻子上捏了一下:“少看闲书!”

    东疆刀兵大营。

    孟长安带着亲兵营赶回来,营里一切如常,从前一年开始刀兵就以备战为目的练兵,因为孟长安很清楚,一旦对桑国开战的话,刀兵必然会上战场。

    巡视了一下营中军务后孟长安松了口气,出大营一个人回了大将军府,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门外当值的人见到孟长安立刻就跑过来:“大将军你可回来了。”

    孟长安觉得不对劲,大步走进家门,然后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两个女人,他的妻子,两个人站在那抱着孩子看着他,在那一瞬间,月珠明台和净胡两个人的眼睛就都红了。

    孟长安站在那显得手足无措,一个在战场上让任何敌人都能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在这一刻却变得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空气凝固了那么几息的时间,然后他忽然开始加快脚步往前走,再然后是跑,冲过去,两条胳膊张开把月珠明台和净胡抱住。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沈冷派人回长安把我们接过来的,他不让我们写信告诉你,还说别去管孟长安想什么说什么,来了再说。”

    月珠明台把眼泪在孟长安肩膀上蹭了蹭,小孩子一样的委屈:“你......你就真的不想我们吗?”

    净胡扭过头,不让孟长安看自己流泪。

    孟长安用力的抱紧两个人的肩膀。

    “我......想!”

    水师大营,沈冷和茶爷肩并肩在夕阳下散步,茶爷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派人偷偷把孟长安的妻儿都接过来,就不怕陛下知道了对你有看法?你还把他骗来说一块想刀谱,就是想让他回去有个惊喜。”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想着,陛下的看法大概会有一些吧。”

    茶爷脚步停下来,看向沈冷:“那怎么办?”

    沈冷抬起手在茶爷头发上揉了揉:“办都办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他回头看了看就要落下去的太阳,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跟我说过的,孩子常年见不到爹,会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他是孟长安,他的孩子,怎么能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他不把家眷接过来是因为我,我想到的太晚了。”

    茶爷问:“那你说陛下会怎么罚你?”

    沈冷想了想:“大概,罚俸呗。”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张铺子的地契:“这是给你的,在东土城,来回也就半日,你若是觉得闲了就去把铺子布置布置,京城里的铺子怕是没法继续开,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你铺子里的货还有你的人,是和孟长安的家眷一块来的,应该已经到东土城等你了。”

    茶爷怔了怔,然后挽住了沈冷的手:“你是怕铺子里的人会觉得我不要她们了吧?你不想让我被人埋怨。”

    沈冷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主要是有钱,就想花钱。”

    长安城。

    陛下听卫蓝说完之后楞了一下,然后看起来像是很生气似的说道:“这个沈冷,私自把孟长安的家眷接走了,该罚!”

    赖成问:“罚,该罚,陛下,怎么罚?可是罚也得有个由头吧,孟长安的家眷去东疆,这也不违规制。”

    皇帝哼了一声:“就......他已经几个月没有上过奏折了,就说他疏于军务,罚俸三年!”

    赖成问:“陛下,有个账本吗?”

    皇帝一怔:“什么账本?”

    赖成道:“陛下若是没有答话,那臣去问问吧,他到底罚了多少年俸禄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不能随便说的话

    长安城的初秋一到,整个长安里的氛围好像就变了,当你看到宫墙红叶的那一刻,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生出几分肃穆,虽然此时的红叶只是偶尔一片,可心里依然觉得环境完全变了似的。

    陛下去太山的日子也早就已经定下来,所有车马仪仗也都准备妥当,两天后就能出发,陛下把登太山的日子选在九月初九,大宁开国的那天,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一路上要走大概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预计会在九月刚一露头的时候到达太山脚下,虽然陛下这边还没有出发,可沿途所经之处的防卫也都已经布置稳妥。

    为了这件事,连一直云游在外的马帮老当家老两口都回来了,本来宫里贵人们的家眷探视,女眷可留宿宫中,但男人绝对不行,不过那是珍妃的父亲,陛下早早就吩咐过谁也不许惊扰。

    珍妃宫里。

    老当家起来后一如既往的打了一趟拳,现在这个年纪,打拳已经没有气盛时候的刚猛霸道,用老当家自己的话说这是养生拳,以前一拳一拳虎虎生风,现在一拳一拳王八走路。

    老当家爱喝茶,每天早上练功之后就一定要喝,而且和大部分大宁南方的茶客不同在于,老人家对于种类繁多而且极为名贵的那些好茶兴趣不大,他这个身份地位什么茶没喝过,每年皇帝派人给他送去的茶就足够喝了,可老人家还是偏爱他老家的花茶。

    花茶这种东西往往都会被认为上不得台面,老人家在长安城里闲逛,发现一般小饭馆里为客人们准备的茶就是花茶,还是那种很低廉的花茶,老百姓称之为茶坯,茶土,茶碎,讲究些的还要说个文雅点的名字,叫高碎。

    老当家偏偏还就觉得这最便宜的高碎味道不错,入口是苦的,可是回甘却滋味足。

    茶杯冒着热气,老当家的额头也微微冒着热气,一趟拳打完,坐在院子里喝茶,显得那么惬意。

    珍妃亲自下厨去做了早饭,看着女儿把早饭端过来的时候老当家笑呵呵的样子有些可爱,不管女儿多大了,在他眼里还始终是那个有些小任性的丫头。

    老当家好喝茶,老夫人好喝酒,早晨也会喝一杯,被老当家说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改过,不过好在早晨喝的不是什么烈酒,而是入口温醇的花酒。

    “老醉鬼!”

    老当家哼了一声。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老烟枪。”

    老当家的烟斗已经点上,吧嗒吧嗒嘬了两口:“看我一会儿收拾你!”

    老夫人撇嘴:“吹了大半辈子牛,那倒是收拾一次?”

    珍妃笑道:“你们俩就不能不拌嘴?”

    老夫人道:“那多没意思。”

    老当家点头:“不拌嘴,日子过的无趣。”

    他放下烟斗,似乎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端起粥碗喝粥,没有说出什么。

    老夫人一杯酒下肚,把酒壶盖好,把酒杯放在一边,喜欢喝酒,但早饭的时候就一小杯,午饭一小杯,晚饭的时候会稍微多一些。

    “你不说,我说。”

    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你们珍妃娘娘说几句话。”

    院子里伺候着的侍从全都退走,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个,老夫人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整理措辞。

    “磨磨唧唧。”

    老当家把粥碗放下,看着自己闺女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珍妃一怔:“我没怎么啊。”

    老当家叹了口气:“后天就要随陛下去太山,到了太山,陛下一定会封你为后,以往你总是拒绝,或是避而不谈,可这次陛下跟你说过之后你没有任何表示,我都听说了,你说......好。”

    老当家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

    珍妃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不那么放松。

    “哪有什么心事,只是不想让他太为难,他若仅仅是我丈夫,我就可以任性,可他还是陛下,我就不能一直都任性,大宁一直没有皇后,百姓们都觉得不妥当,国无后,是国不全。”

    “你呀,说谎都不会。”

    老夫人叹道:“从小就不会。”

    她看着珍妃说道:“那时候我问你是不是看上留王殿下了,你说怎么可能,他那么老,结果呢?你娘我一眼就看穿那是假话......那天你说谎的时候,和现在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那天你脸上是笑意,现在你脸上也是笑着的可都是担忧。”

    珍妃坐在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我以前不愿意做皇后,是觉得自己身份不配,也没有做皇后的能力,我总不能让人家说大宁的皇后不行,配不上皇后的身份,那是对陛下的羞辱......而且,当年那件事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心结,我连孩子的名分都不能给,我凭什么做大宁的皇后?有什么脸做大宁的皇后。”

    她看向老当家和老夫人:“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成了皇后,就能更好的保护她们。”

    老当家再次叹息:“我就知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想也对,你做了皇后保护冷子和茶儿,更有力量。”

    “他们两个从来不曾去欺负过谁,以后,我也不能让他们俩再被欺负。”

    珍妃笑了笑,虽然很勉强,但是这些话说出来后看着心情也缓了些。

    “吃饭吧,后天就要出门,还有一些东西没收拾好。”

    珍妃低下头吃饭,眼神里的担忧不敢让爹娘看到。

    “孩子。”

    老当家伸手在珍妃头上摸了摸:“你是珍妃也好,你是皇后也好,你还是当年的马帮小当家也好,身份什么的,在爹娘眼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爹娘的闺女,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做什么事,爹娘都在你这边,你爹我一辈子讲理,不过涉及到两个人我就没必要去讲理,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娘,因为你们俩的事我再去和别人讲理那不是白痴吗?你爹不讲理的时候,比讲理的时候办事效率高一些。”

    他笑了笑:“吃饭。”

    与此同时,懿贵妃宫里。

    二皇子坐在那看着面前的早饭发呆,懿妃给他盛了一碗粥放在面前:“怎么了?”

    二皇子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生母,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我听说,父皇昨天又下旨处罚了沈冷,罚俸三年......母亲,沈冷到底做错什么了要遭受如此的不公平?就因为我?就因为我要成为太子了,所以父皇就必须要把他压下去?”

    “傻孩子。”

    懿贵妃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让下人全都退下去。

    “长烨,你父皇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沈冷好,你真的以为你父皇是真心要打压沈冷?你只需知道,你父皇考虑的一定比你全面,比你更深刻。”

    懿贵妃一边给二皇子夹菜一边说道:“你父皇是要把施恩留给你。”

    “我不要。”

    二皇子站起来:“凭什么,没错的人要罚,将来再赏,难道做帝王就能玩弄人心?”

    “你闭嘴!”

    懿贵妃被这句话吓得面无血色:“你快闭嘴,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的。”

    二皇子叹了口气:“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样做父皇认为是对的,母亲你也认为是对的,可这种对的,是建立在沈冷的知进退上,说的白了,就是欺负懂规矩守规矩的人,不守规矩的就去安抚,守规矩的就欺负,这和听话的孩子没奖励不听话的孩子有糖吃有什么区别?”

    懿贵妃叹道:“朝廷里的事,哪有你想的那么肤浅。”

    “也没有那么复杂。”

    二皇子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都是因为我才会让沈冷受罚,就算将来我把沈冷失去的都补偿给他,我心里也一样会觉得亏欠。”

    懿贵妃叹了口气,有句话想说,可是没能说,也不敢说,这句话她若是说出来被陛下知道了,怕是陛下以后对她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一个时辰之后,二皇子已经走了一会儿,他每天有太多功课,几乎没有什么闲着的时候,而懿妃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闲着的时候,所以她经常会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面前的花草树木,可实则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花花草草的鲜艳色彩,在她心里对应的却会降一些,这不是她觉得不公平,也不是心情阴郁,她就是一个这样小心翼翼的人,一个谨小慎微到了骨子里的人,所以她也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自己该不该争一下皇后之位,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做皇后。

    大宁的皇后啊,得大气,得雍容,得有母仪天下之心。

    “孩子啊......”

    懿贵妃看着门口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不是个坏人,从来都不是,她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她只是闲下来的时间太多了,思考的时间多了总是会想明白一些问题,想明白之后就会比别人多些豁达,但这些想明白的东西她只能自己心里藏着,哪怕到了将来她的儿子长烨继承了皇位,她也不能说,一辈子不能说。

    二皇子以为,陛下是因为他而在打压沈冷,这是不公平的,现在朝廷内外每个人都这么觉得,都觉得沈冷无辜,可这正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啊。

    她想说:“傻孩子啊......你的父皇,就是想让你觉得心里亏欠了沈冷,这样你将来才不会再亏欠他,你的父皇不仅仅是为你在考虑,也是为沈冷在考虑。”

    这话,真的不能随便说。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长安谍战开启

    八部巷其实并不是很长的一条巷子,这条巷子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就几百步而已,两边的院子还有一些空着的,这个收纳盒大概也不太好装满,毕竟都是高端藏品。

    距离八部巷巷子口没多远,斜对面是一家酒楼,一般来说不管懂不懂风水,都会觉得正对着路口不太好,所以就连路口两侧的门店租金都会稍稍便宜一些。

    斜对面这家酒楼是个老字号,已经在长安城经营了一百多年,据说传了好几代,长安城的百姓们倒是不会经常到这个地方来,不过来自长安之外的人觉得这八部巷就是他们的必到之处,也就导致了这家酒楼的生意格外火爆,尤其是二楼临窗的位置,虽然菜品不贵,但是位置贵,越是能看清楚八部巷的位置越贵。

    可即便是能看到八部巷,也不能看到那些被囚禁于此的皇帝们出来。

    住在八部巷里的人当然也都知道每天指不定多少人在巷子口流连忘返,就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一位被囚禁的皇帝,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热闹是一种煎熬。

    酒楼位置最好的那个包房,一个时辰就能要价十两银子,在大宁如此富足的国家,事实上,一户寻常百姓家里,一两银子就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的生活,还不会显得特别拮据,十两银子一个时辰已经是天价,所以愿意花这十两银子在这坐一个时辰的,大部分都不会是宁人,宁人会觉得这十两银子花在这有些傻乎乎。

    只有外邦来的人才会对八部巷表现出更大的热情,就好像八部巷里住着的那些人是什么珍禽猛兽,关在笼子里的。

    大野坚坐在这,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当初来长安的时候和现在的模样有些差别,一个男人留了满脸胡子之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侧头看着八部巷那边,嘴角微微上扬。

    “皇帝被关起来,像是御兽园里的那些野兽一样,好歹看野兽还能看到,可就算是宁人愿意把他们放出来溜溜他们自己也不会出来,丢不起的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有着和宁人几乎分辨不出来区别的容貌,他没有看八部巷,而是看着大野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楼然的皇帝也在里边呢。”

    年轻人仔细的看着大野坚,似乎想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什么表情变化,自己国家的皇帝被人像动物一样关起来,而他还能一脸轻松气定神闲的坐在这聊天,好像完全不关他什么事似的。

    “是啊。”

    大野坚点了点头:“吐蕃王庭那一战后,楼然王也被抓住了,还有金雀国国王,大支国的国王,月轮国的国王,大概有那么七八个人,一下子就让这大宁皇帝的收纳盒多了一倍的藏品。”

    “你不觉得屈辱?”

    年轻人又问了一句。

    大野坚耸了耸肩膀:“为什么觉得屈辱?楼然早就该改天换地了,就算宁人没把楼然王抓起来,早晚我也会亲手把他宰了,楼然已经被他祸害的民不聊生,这样的皇帝被抓了成了囚徒,你猜,我们楼然百姓们悲伤吗?”

    大野坚看向年轻人:“不过,你们渤海难道就不是被灭了?”

    年轻人没有任何表情上的改变,依然保持着微笑:“我不是渤海人。”

    大野坚指了指他的脸:“你是想告诉我说你是个地道的黑武人?”

    年轻人这次表情变了变,眉宇之间浮现出淡淡杀气。

    “你在故意激怒我?”

    年轻人问:“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你试图激怒我的理由?”

    大野坚笑道:“因为你在我面前故意想表现的比我高贵,而你骨子里又偏偏有着远比别人要高的自卑感,你看看外边那些宁人,随随便便一个平头百姓应该都会觉得比你高贵多了,哪怕你已经是黑武的将军,盖昊,别在我面前表现出黑武人的优越感,我听闻,叛徒会比敌人更加凶残,那么换句话说,你这个假黑武人比真黑武人也更加的想表现出高傲感,可惜,这里是宁国,你们黑武人的骄傲在宁国一文不值。”

    盖昊的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身世是他的逆鳞,谁碰到这个逆鳞,他就想杀了谁。

    “我来大概总结一下。”

    大野坚却根本不在乎盖昊表情上的变化:“如果你的父亲是渤海人,母亲是黑武人,那么你的地位还会稍稍高那么一点点,虽然没有一个黑武女人会嫁给渤海人,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如果你的母亲是渤海人父亲是黑武人,唔......真抱歉啊,别说在黑武,在你们渤海,你这样的人也会被称之为杂种。”

    盖昊猛的站起来:“你是想死在这?”

    “我不想。”

    大野坚也站起来,直视着盖昊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要在我面前表现的很高贵,我不是黑武人也不是安息人,要是安息人的话为了救出他们的皇帝可能还会给你几分面子,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伽洛克略救不出来我损失什么?”

    他们虽然看起来已经剑拔弩张,但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而且用的还是楼然人的话,不是黑武也不是安息更不是渤海,连大野坚都没有想到盖昊的楼然话居然说的那么好。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如盖昊这样的人想在黑武立足爬上黑武高一层次的圈子,他必须要比黑武人付出十倍以上的努力,也许付出十倍努力都不行,还需要逆天的运气,毕竟,渤海人在黑武人看来是一群低等人,而渤海人和黑武人的后代,连低等人都不如。

    黑武人认为,疯子才会认真的和一个渤海人去生儿育女。

    说完之后的大野坚转身走了,临走之前就加了一句:“我们楼然很穷,所以一会儿麻烦你把账去结一下。”

    出了门之后大野坚又往八部巷里看了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街口,他的手下在那等着,看到大野坚过来后随即在保持着距离的情况下一同撤离。

    “大人,谈的怎么样?”

    一名手下靠近之后问大野坚。

    大野坚笑了笑:“没谈,也没什么可谈的,我只需要看清楚八部巷的地形就足够了,我还和盖昊吵了一架。”

    手下人一惊:“大人,在八部巷外吵了一架?附近可都是宁国官府里的人,廷尉府,禁军,巡城兵马司,刑部......”

    大野坚笑的更加欢畅起来:“你觉得,宁人会以为能在八部巷外边吵起来的人是密谍吗?”

    另外一边,盖昊从酒楼里出来,也笑了笑,哪里看着像是生气的。

    他的手下人刚刚还在担心,此时看到盖昊笑了笑所以不理解,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你是假装生气的?”

    “不是,真的生气,提及我身世的话都会让我愤怒,我现在没生气还很开心,是因为我见过大野坚后觉得这个人可以利用,他很聪明,故意激怒我吵了一架,这外边说不好有多少廷尉府的便衣密谍在,他们会认为这种场合下吵架的是敌国的奸细吗?更何况本来就是我先故意想激怒他的,所以最后不管是他激怒了我还是我激怒了他,吵了一架,这就是目的达到了。”

    盖昊道:“利用好大野坚就会做更大的事,别忘了,辽杀狼大人可不仅仅是让我们来把伽洛克略接出去的,再过一天宁国的皇帝就会去太山,到时候长安城里的禁军会几乎全部调走,而且他们的朝廷文武百官都会随行,那是把伽洛克略救出来的最好机会,也是我们做大事的最好机会。”

    手下人应了一声:“大人只管吩咐。”

    盖昊一边走一边说道:“宁国的皇帝后天离开皇城,路线已经摸清楚了,沿途都有宁国禁军重兵把守,但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如果此时宁帝死了,他们的太子被废掉,二皇子才刚刚十几岁,宁国立刻就会陷入内乱,他们的北征之战确实打败了我们,让黑武的国力大大受损,可若是宁帝死了,宁国的国力损失不可估量,黑武重新崛起就能提前几十年,甚至还能提前击败宁国。”

    盖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如果我把这件事做好的话,我回到黑武,将会成为举国瞩目的英雄。”

    如果能杀了宁帝的话,他何止是英雄?

    盖昊很清楚,在黑武国内,他要想真正的跻身于一流社会,唯有这次机会了,像那些真正的黑武贵族一样,昂着高傲的下巴,眯着眼睛看人。

    酒楼。

    掌柜的看了看刚刚出去的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多在意,刚刚他们吵了起来,而且用的还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话,因为到现在为止,楼然真的是个不重要的地方,偏远而且穷苦,谁会学楼然话?

    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中年男人精通至少十几个小国的语言,所以在这个酒楼里那些聊天的番邦聊什么他基本都听得懂。

    “安排人跟着那几个人。”

    中年掌柜往回走:“他们自己应该觉得没什么破绽,可两个不同国家的人居然能说同一种我都听不懂的话,本身就是破绽。”

    大街上,正在闲逛的大野坚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停,然后吩咐身边的亲信:“立刻分散开所有人尽快回去,换了所有的客栈,不能再住了,是我大意了。”

    他缓了一口气:“谁也不用跟我,我自己会回去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等后天

    八部巷外的酒楼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如果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廷尉府没有关注,廷尉府没有控制,那就足以说明廷尉府无能。

    酒楼的东家是个稍微有些胖中年男人,吩咐完让手下人盯着那两个可疑的番邦之后回到酒楼里,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来之前廷尉府传过来的消息,于是心里紧了一下。

    “要来了么?”

    他招手把一名小伙计叫过来:“马上去廷尉府,告诉都廷尉大人,可疑的人出现了,刚刚忙起来有些恍惚竟是忘了都廷尉大人的交代。”

    小伙计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回了一句:“知道了,百办大人。”

    胖男人叫余淮,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应该和廷尉府扯上关系,一眼看到他,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个典型的商人,有人说商人的眼神好认,但是要让他说出来怎么好认也就不好说详细。

    余淮越想越觉得那两个人可疑,自己派去的人身手本事都一般,万一要是耽误了大事不好,他身上挂着个廷尉府百办的官职,可实际上从来都没有真正参办过什么案子,他这个百办是从他父亲那继承来的,是廷尉府为了奖励他们家这么多年来为廷尉府提供了大量的情报消息,这种百办没有什么实权,可百办就是百办,级别在那。

    他担心误了事,所以交代了一下柜台后边的掌柜看好店,然后急匆匆从前门出来朝着其中一个番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顺着大街一直走,走了大概一刻之后就看到自己派的伙计在墙角站着,他过去拍了一下:“怎么了?”

    小伙计吓了一跳,然后偷偷指了指对面茶楼:“人在里边。”

    “几个人?”

    “就一个。”

    “你确定进去了,就一个人?”

    “确定,一直盯着呢。”

    余淮吸了口气,想着怎么也得确认一下,于是吩咐了一声:“你去找廷尉府的人过来,我在这看着,速度快一些,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小伙计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跑了。

    余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溜溜达达进了那家茶楼,他必须确认一下是不是刚刚那两个可疑的人,结果一进茶楼就看到大野坚坐在那听评书,翘着腿,似乎听的津津有味,茶楼大厅里有不少人,大野坚坐在最后边靠近门口的位置,但不对着门,所以余淮在外边没看见,他一进门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很近了。

    余淮转身就要走,大野坚却忽然回头:“咦?这不是刚刚我吃饭的那家酒楼东家吗?”

    他起身:“你也来听书?”

    余淮连忙笑了笑:“原来在这啊,我这不是追你们呢吗,刚刚结账的时候你们多给了银子,我一直追出来想退给你。”

    大野坚笑道:“东家做生意真是让人敬佩,反正也到这了,我请你喝杯茶?”

    余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得急着回去店里。”

    大野坚:“唔,其实我刚才也算了算,应该是多给了你一百五十钱,你退给我的话,刚好够我在这喝茶听书。”

    余淮连忙把钱袋子摘下来:“我没带那么多制钱,咱们已经算朋友,我退给你块碎银子,大概能顶得上两百钱,你

    且收着。”

    大野坚拉了余淮一把:“坐下说,干嘛站着,我还有事请教你呢。”

    他招手喊伙计:“给我朋友加个杯子。”

    茶楼伙计连忙过来,给余淮加了个茶杯,大野坚端起茶壶给余淮倒了杯茶:“说实话,也就是在大宁才能有你这样的商人,多给了银子还会追这么远退回来。”

    余淮笑了笑道:“这都是应该的,做生意就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着急离开,所以问了一句:“你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我店里事情多,你问完了我还得赶回去。”

    大野坚抬起手很热情的搂着余淮的肩膀,贴在余淮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东家,钱是你收的吗?我怎么记得是掌柜,还有就是......账不是我结的,我又怎么会知道结算了多少钱,你多收了多少钱?你连想都没想就退给我银子,所以......宁国的商人都这么蠢的?”

    余淮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大野坚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一只手握匕首戳进余淮心口,匕首在余淮心脏里来来回回的扭了几下,没多久余淮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大野坚起身往四周看了看,在余淮后背上拍了拍:“你不该追过来的,你会记住我的样子。”

    他还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余淮盖上,谁也没有想到他的长衫里边还是一件长衫,出了茶楼之后他一路往前走,故意转了几个圈才回到他租住的客栈,进门取了东西结算房费,出门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用匕首把脸两侧的络腮胡刮了,然后把下巴上的胡子割短了一半,转身就进了距离刚刚那家客栈只隔了两家铺子的另外一家客栈。

    “廷尉府的人?”

    他坐在窗边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可怕的廷尉府。”

    半个时辰后,廷尉府。

    小伙计脸色惨白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东家,东家心口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呢,显然吓坏了也悲伤坏了,人都处于一种随时都会崩溃的地步。

    方白镜蹲在尸体旁边看了看,皱眉:“不是经常杀人的人,没有这么准这么狠的刀法。”

    他回头问小伙计:“现在让你描述出来那个人的模样,你可以吗?”

    “可以!”

    小伙计红着眼睛点头:“我一直盯着他,就算是化成灰也能认出来。”

    “叫画师来。”

    方白镜用白布把尸体盖好:“派个人去酒楼,通知一下他的家人。”

    画师不多时就到了,按照小伙计说的反复修改反复画,可实际上,墨笔画工确实难以极为真实的画出一个人的容貌,像就是了,将近一个时辰这幅画像才画好,小伙计指着画像道:“有**分像。”

    方白镜沉默片刻,回头吩咐了一句:“再画一张,一张送去长安府,让长安府按照画像全城搜人。”

    他手下人楞了一下:“大人,交给长安府?这案子咱们廷尉府不接手?”

    “接。”

    方白镜道:“可得让那些人知道现在案子在长安府。”

    与此同时。

    距离廷尉府大概隔了一条街上,一家卖绸缎的铺子外边,盖昊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迈步进门,掌柜的一看他进来,

    连忙迎接过去,把人直接带进了里屋。

    “大野坚这个白痴。”

    盖昊坐下来之后说道:“他居然直接杀人......避免被追踪有一万种手段,他选了最愚蠢的那种。”

    铺子的掌柜垂首说道:“大人,要不要干脆除掉大野坚算了,这个人也许会误了大事,我们这三年来在长安城艰难组建起来的力量,有可能被他牵连。”

    “咱们在长安有多少人?”

    “不少,毕竟从渤海那边找人容易。”

    掌柜的也是渤海人,可是说话的时候仿佛忘了他也是渤海人。

    “渤海那边穷人太多,愿意为了钱而不要命的人更多,把他们带出渤海找个地方训练一阵子,让他们能吃饱,能吃上肉,他们什么都肯干,最近三年来,咱们在长安这边的策略改了,不再是以往那种布局,以往咱们黑武的密谍都以商人身份来掩饰,不过从战败之后,廷尉府对于商人的排查越来越严,至少三分之二的密谍暴露被杀。”

    掌柜的缓了口气:“后来,辽杀狼大将军派人辗转联络到我,让我重新把长安城里的密谍联系上,我根据长安城的现状重新安排了人手,大人你应该还不知道,前阵子长安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是大将军沈冷受罚,第二是长安城最大的江湖势力流云会被朝廷取消。”

    “流云会没了,所以长安城里各路暗道势力重新抬头,趁着这个机会,我安排咱们的密谍组建了一个帮会,取名为浩海帮,毕竟都是从渤海来的人,靠着他们不怕死,打架就拼命,所以已经争抢下来一些地盘,以帮会来掩饰密谍身份,比用商人身份更好,就连廷尉府的人也不会想到,我们黑武的密谍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在长安城里组建帮会。”

    盖昊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事你办的极好,等我回到黑武之后想办法把你调回去,留在我身边做事......还有就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除掉大野坚?”

    盖昊仔细想了想:“如果我们想办法暴露了大野坚,让他被廷尉府的人抓了去,当然直接死了最好,那样的话我们做事更隐秘了对不对?”

    掌柜的脸面点头:“对!”

    “他死了,廷尉府的人就会放松警惕。”

    盖昊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也不行,时机不到。”

    盖昊停下来:“就算是以他的死来保证我们要做的事顺利做完也不是现在,等宁国的皇帝死了之后再说,把杀宁帝的事推倒他身上。”

    他看向掌柜的:“帮会的人,可以动用的有多少?”

    “几百人是有的,一半是我们的密谍,一半是宁人,不得意的江湖客,他们根本不知道在为我们做事,还以为真的是在抢地盘混江湖,这些人死了也不用心疼。”

    盖昊皱眉沉思:“计划还得重新改一下,得把大野坚的人拉入局。”

    他看向外边:“盯着廷尉府的一举一动,另外,让帮会的人去惹惹事,别用我们的人,用你说的那些不得意的宁人江湖客,用他们分散廷尉府和其他衙门的注意,把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我后天会用到。”

    “是!”

    掌柜的应了一声:“只等后天。”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往最大的去想

    盖昊在天黑之后从绸缎铺子出来,看了看对面有一家规模很大的铺子一直关着门,白天的时候他就特意注意过,于是有些好奇:“长安城里这么大的铺子空着,怎么回事?”

    这种地段的铺子空着,当然不正常。

    “这事和沈冷有关。”

    绸缎铺子的掌柜压低声音解释道:“对面这家铺子原来是个钱庄,名为天机票号,这个是天机票号的分号之一,长安城里天机票号一共有六家分号,总店的铺子距离这大概有三四里远,也关了,天机票号是沈冷私下里的产业,前阵子他被宁帝打压,非但把爵位从国公降为侯爵,还把军职从正二品降为正三品,他暗地里的产业也都被查封了。”

    盖昊叹了口气:“宁帝这么做也不怕寒了人心,我听闻那个沈冷战功赫赫,尤其是和咱们黑武帝国的那一战中更是大放异彩,作为敌人,我都不得不对他有些敬佩,可是宁帝却把他手下这样一个大将废了。”

    掌柜的道:“还没有查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过沈冷失势已经很明显。”

    盖昊忽然笑了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能彻底搞掉沈冷对于黑武帝国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仅次于杀了宁帝。”

    掌柜的一怔:“大人,你的意思是?”

    “真是上天都在帮我,月神怜悯。”

    盖昊像个真正的黑武人一样感慨了一句,看着对面的铺子笑起来:“刚刚我和你说什么?我说得把大野坚那些人拉进来,把杀宁帝的事推给他,想什么来什么,本来我还觉得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所以无法完成构想和布置,一出门却发现机会已经摆在我面前,现在非但能拉进来大野坚还有可能顺手除掉沈冷,真是让人欣慰。”

    他回头看向掌柜的:“你现在派人去看看,城中六家天机票号的铺子是不是还都封着。”

    “都封着,不用去看,我们的人每天都会有情报汇聚到我这里,昨天才听人提起,包括总号在内的七家铺子还都封着呢。”

    “好!”

    盖昊大笑起来,有些放肆。

    “我喜欢宁人的文化,有句话在好几本书中都提到过,其中一部书中说的是......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天予而不取,必遭天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还有一部书中写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天给了,我就得要,天给我都不要岂不是白痴?”

    他看向掌柜的吩咐道:“现在立刻派人去联络大野坚的人,告诉他们,他们险些暴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为了确保能把伽洛克略救出去,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会提供一些帮助,比如提供安全的住处,而不是在客栈那种随时都可能被查到的地方。”

    掌柜的眼神一亮:“大人的意思是,让大野坚那些人住进这些被封了的票号空房里,一旦将来宁人查什么就能查到这,那时候宁帝已经死了,而杀宁帝的人是从沈冷的铺子空房里暂住过,就算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杀宁帝和沈冷有关,他也一定会被查,而希望他死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盖昊道:“你想的太肤浅了。”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如果你是宁国朝廷重臣,又或者你是宁帝的继位者,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宁帝被杀,对于你来说,你是愿意让宁国百姓去相信宁帝是被黑武人所杀,是被楼然人所杀,还是被谋逆的你们宁人自己人所杀?”

    掌柜的楞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当然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算什么问题?

    宁帝死了,是死在敌人的刺杀下好一些,还是死在宁人自己的谋逆中好一些?

    对于宁人来说,当然是哪个都不好。

    可是他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盖昊大人会这么问,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应该是死在他们宁人自己人手里更好,就算没有沈冷派人刺杀宁帝的证据,新的宁帝也会选择相信沈冷是罪魁祸首,新帝刚刚登基,需要稳定朝局,如果他宣布李承唐是被咱们黑武人杀的,那么新的一战必将开启,宁国百姓会逼着新帝与黑武开战,百姓们愤怒不平,新帝想不打都不行,而现在的宁国需要恢复国力,他们刚刚在西域打了一仗,还在准备着渡海东征,此时此刻对黑武发动战争是极为不理智的事,有可能彻底拖垮了宁国的国力。”

    “如果是相信楼然人杀了李承唐,这样选择的话无利可图,楼然虽然还没有被灭国,但是宁国的西征大军距离楼然应该不远了,就算是灭了楼然有什么用?无利可图,而且丢人,堂堂大宁皇帝李承唐居然被楼然人刺杀,他们自己的史书上都不敢这么写,可如果把罪名给沈冷就不一样,沈冷背起罪名,新帝能趁机重新布局,把他的人安排在军中,甚至不仅仅是接管沈冷的水师,沈冷那一系的人被牵连的必然不少,新帝就能牢牢把军权抓在手里。”

    盖昊笑着点头:“你果然很聪明,我会尽力把你调回黑武跟着我做事。”

    掌柜的在大宁名字叫杨有为,他连忙垂首道:“属下可不聪明,如果不是大人提点的话怎么能想到这些。”

    盖昊继续说道:“如果这件事推倒沈冷身上也会比较让人相信,整个宁国上上下下现在都知道沈冷被打压,所以沈冷怀恨在心难道不正常吗?”

    杨有为点头:“再正常不过了。”

    盖昊脚步停住:“今夜之前,让大野坚的人藏到天机票号的铺子里,后天上午宁帝就会出长安,到时候大街两侧的百姓必然不少,我们的人混迹其中不难,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让你去准备的东西,你有没有把握?”

    “有!”

    杨有为道:“接到辽杀狼大将军的命令后,我们已经筹备了三年,三年来为了得到那些东西属下绞尽脑汁,不过好在有进展,今夜我会把东西带到大人面前。”

    盖昊应了一声:“事情成与不成,都在你身上,东西到手就算万事俱备,只差宁帝自己走出来。”

    廷尉府。

    方白镜坐在那皱着眉头沉思,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冒出来显然是为了伽洛克略,也显然是已经打探清楚了陛下就要离开长安,陛下去太山禁军随行,而巡城兵马司的人会

    几乎全部调出来安排在陛下出京沿途,每一条大街每一个路口,乃至于出城后一段距离,都是巡城兵马司的人负责,而廷尉府也几乎会全员调动配合巡城兵马司排查,还有长安府,刑部,兵部,能调动的人都会调动起来。

    这确实是救出伽洛克略最好的机会,以后都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然而方白镜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院子里还有多少人?”

    方白镜问了一句。

    手下人回答:“后天陛下就要出长安,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分派出去排查沿途所经之处,除了必须留守的人之外,全都调出去了,现在就算是把院子里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也不足百人,还多是文职。”

    方白镜嗯了一声:“我们这边如此,长安府,刑部,兵部,巡城兵马司,其他衙门也大概如此。”

    手下人问:“大人是在担心会有意外?应该不至于吧,八万禁军随行,铜墙铁壁一样。”

    “有多少人手在八部巷那边?”

    “刚刚回到京城的聂千办带着两名百办大人和大概一百多名廷尉。”

    手下人想了想后继续说道:“除了聂千办,还有大内侍卫一批人也在那。”

    方白镜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现在我们不仅仅是要假设他们要趁机救走伽洛克略,还必须假设其他可能,沈冷派人送信回来提醒黑武密谍和从西域入关的人,长安城里的番邦至少有五万人,做生意的,讨生活的,仰慕长安而不走的,排查这些人太难了些,其中光是从西域来的就有至少三万多人,这些人都有可能被利用。”

    “他们如果不仅仅是想救走伽洛克略,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大步走进来,方白镜看到他的时候眉头都松开了些,总算是多了个帮手。

    方白鹿快步进来,带着些风尘仆仆。

    “出大事了?”

    一进门方白鹿就问了一句。

    “嗯。”

    方白镜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黑武人的密谍可能会联合西域人将伽洛克略救出去,后天会很乱,所以难免有纰漏,可我却总觉得有些更大的事会发生。”

    方白鹿道:“能有多大?”

    方白镜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会很大。”

    方白鹿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就往最大的去想,往最大的去防范。”

    “最大?”

    方白镜心里一震。

    还有什么比刺杀皇帝陛下更大的事?

    可是就凭那些黑武密谍,凭那些西域蛮子,就算是他们有几千人一块动手也根本不可能伤到陛下,他们连巡城兵马司的外围防御都冲不过去,更何况还有八万禁军随行......而且方白镜才不相信城中会有几千敌人伺机而动,最多几百人,再往多了说也就千人。

    可千人规模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想不到,就会防不胜防。

    他看向方白鹿:“所以,现在就该仔细想想,如果我们是黑武人和西域人的密谍,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青衣客

    第二天,近午时。

    方白鹿从廷尉府外边大步进来,一进门没走多远就看到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步的方白镜,他加快脚步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刚刚查到了一些事,有几家客栈查出可疑的人,不过人一个都没有抓到,从查到的消息看,至少有一百多个人几乎同时分别在所住的客栈退房走了,单独一家客栈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算什么,可是几家客栈都有这样的事就不得不重视。”

    他走到方白镜身边:“可奇怪的是,我调动能调动的所有人又排查了一遍,其他客栈也没有这些人的踪迹。”

    “他们既然从客栈搬出去,就不会再找客栈。”

    方白镜看了方白鹿一眼:“如果不住客栈的话,城里什么地方能藏身?”

    “大概......”

    方白鹿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寻常百姓家不敢随意留宿身份不明的人,就算这些人有身份凭证,也不会随意收留,而且那些人也不敢,百姓们一旦看出什么不对劲去官府报官他们就完了,所以长安城中还能收留人住下的地方就是道观了,城中有道观十六,逐个排查的话也不会太久。”

    方白鹿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还有时间,我带人去查。”

    “好。”

    方白镜点了点头:“小心些。”

    方白鹿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担心那些家伙吧。”

    刚刚回来的他再次出门,在他出门没多久千办聂野从外边进来,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大好。

    “八部巷那边什么情况都没有,我们的人把防范的范围扩大了不少,大内侍卫那边也增派了人手,可是这半日过去了,任何动静都没有。”

    方白镜摇头:“他们不会这么快有动静,有动静也得是明天陛下出城的时候,你应该在八部巷那边盯着的,不该现在回来。”

    “我回来是因为想到几件事。”

    聂野看向方白镜:“如果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救出伽洛克略呢?”

    方白镜摇头:“不管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不是救出伽洛克略,但救出伽洛克略一定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他们是要对陛下动手,就必须靠八部巷那边的动作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如果我们把精力都用在防范陛下那边,八部巷就可能出问题。”

    聂野嗯了一声:“所以我们现在很被动,哪怕我们的力量比他们大十倍大百倍,也是被动。”

    方白镜道:“方白鹿去查道观了,所有的客栈都排查过没有什么再查的,另外......我已经知会了巡城兵马司,这两天多注意城中暗道帮会的动向,我让人把一份名单给巡城兵马司送了过去,他们会盯紧,只要我们把该盯紧的都盯紧,那就只需等着敌人沉不住气。”

    聂野道:“我回来也是因为想到了暗道势力这一点,派人回来的话我怕说不清楚,现在最要紧盯着的是三个帮会,我总觉得这三个帮会不正常。”

    方白镜道:“浩海帮,红莲帮,还有那个最神秘的青衣客。”

    聂野道:“现在大概能

    查到的,浩海帮之中有一大部分是江湖上的散兵游勇,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独行客,之前没有帮派宗门的身份,互相又不可能都认识,这么散乱的人,没有交集,没有同样的背景,甚至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忽然之间聚集到了一个帮会中,这本身就太可疑。”

    “红莲帮,如果不出预料的话是那几个大家族搞出来的,接手了一部分流云会的铺子,也接手了一部分生意,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利用江湖力量来图谋更大的事,但这个事绝对不会和伽洛克略有关,他们更不敢对陛下有什么想法,所以现在红莲帮虽然看起来势力最大,但确实最不该被怀疑的。”

    聂野看向方白镜:“另外一个青衣客,崛起的速度太快,来历太神秘,比浩海帮还不可思议,一群完全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何而来的人迅速聚集在一起,更关键的是这些青衣客还都很能打,以我们廷尉府的力量都没能查出来青衣客的底细,难道这不可怕?能让我们觉得神秘的,大概就和敌国的密谍有关了。”

    方白镜点了点头:“我现在去想想办法,廷尉府已经没有人再调了,一部分在八部巷,一部分在排查,一部分在负责陛下明日出城的事,人手不够用......”

    聂野道:“我去吧,我去求见大将军。”

    长安城里只有一个能帮上忙的大将军,澹台袁术。

    方白镜沉默片刻,点头:“也好,你去求见大将军后,立刻就回八部巷。”

    “是!”

    聂野应了一声快步出门。

    正午。

    东城,锦绣大街。

    这是仅次于承天门外大街的一条街道,说仅次于指的是繁华,锦绣大街两侧多的是百年老店,在这条大街上,能满足一个人几乎所有的消费需求,锦绣大街两侧的酒楼加起来有几十家,赌场三家,客栈六七家,茶楼十几家,还有大戏院等等店铺,虽然锦绣大街上的青楼也不过几家,比不得小淮河,但却很热闹。

    曾经长安城里不是这样的格局,大宁立国之初,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像是一百零八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市场分别在东城和西城。

    后来拆除了围墙,店铺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华,锦绣大街的生意不是某一家比较好,而是家家都好,所以锦绣大街上的铺子租金都比较高。

    有一家酒楼名为献酒楼,也是一家已经有一百年左右历史的老店,这家酒楼经营的是东北菜,以量大滋味足著称,开办这家酒楼的老掌柜是大宁辽北道人,已经快接近渤海道的地方,所以被称之为大宁东北也很合适,东北菜的最大特点就是量足,非常足。

    献酒楼后院,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站在正中说话,络腮胡,眼如铜铃,耳朵大的出奇,脸上有一道疤痕,从额头到左脸,却很意外的避开了眼睛,鼻梁骨有一截应该是断开的,看着很别扭。

    “我们浩海帮从成立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来,兄弟们齐心协力已经打下来一片属于我们的天地,我知道,大家都不是长安人,来自五湖四海,长安这

    个地方我们外乡人立足有多难?我们天生没有那么好命,不是出生在长安,可我们要为我们的孩子争来这样的好命,我们在长安站稳脚,我们的孩子就是出生在长安的孩子,等到他们大了,不用再像我们一样去争,去拼,去送命。”

    “如果我们不拼,我们来长安做什么?做个过客?”

    中年男人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尧天想不是个过客,不是个长安的过客,老子就是要在这长安有一席之地,就是要让老子的子孙后代能在长安城踏踏实实的住下去,江湖上有浩海帮,有尧天想,有你们!流云会没了,那么就做下一个流云会!”

    “帮主威武!”

    一群人被点燃了人情,嘶哑着嗓子喊着。

    尧天想在这群人面前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们愿意去拼未必会有未来,可是我们不拼一定没有未来,长安城里有人不愿意给我们让路,那这条路就得靠我们自己去打下来,谁拦在我们面前都不行,我尧天想愿意拿这条命去赌个未来,你们愿不愿?!”

    “愿意!”

    “好!”

    尧天想抬起手往外指了指:“现在就有一群人摆在我们面前,我刚刚得到消息,青衣客正在汇集人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趁着明天陛下离开长安的时候向我们发起挑战,我们在争码头的生意,青衣客寸步不让,城南的生意也几乎都被青衣客霸占了,我们得活命,他们不让我们活,那就干他娘的!”

    他大声说道:“青衣客的人不是要在明天动手吗?那我们就在今天动手,我已经准备好了酒,一会儿我和兄弟们一起痛饮一碗酒,然后我们去和青衣客的人好好干一仗,这一仗打赢了,城南的生意都是我们的,码头的生意都是我们的,大家以后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干!”

    “干!”

    一群人越来越激动,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发红,尧天想的话像是一针鸡血似的打进他们身体里,让他们的血液开始沸腾,他们开始迫切的需要释放这种沸腾。

    “拿酒来!”

    尧天想大喊一声:“喝了这碗酒,我们把青衣客砍翻!”

    不多时,一坛一坛的烈酒抬了上来,每个人都分了一个酒碗,有人抬着酒坛给他们倒酒,酒的气味迅速在后院里弥漫开,也让这些已经沸腾的人更加沸腾,酒再冷也浇不息他们此时的斗志。

    尧天想举起酒碗:“一起喝!”

    “一起喝!”

    众人举起酒碗,可就在这时候从前边溜溜达达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他从酒楼那边走过来,就足以说明酒楼里的人没能拦得住他。

    这个人走到后院看了看阵势,然后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些明媚,也有些轻蔑,似乎面前这密密麻麻的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

    “要不要也请我喝一碗?”

    青衣客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你们的酒应该不差我这一碗。”

    尧天想看到这个青衣客的时候眼睛就瞪圆了,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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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