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这是怎么了?
陛下的旨意很快传到,沈冷接旨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惊讶和惶恐,这可能是大宁立国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贬的国公,而且还是在几年之内发生的事,沈冷平静可整个朝廷都不平静,这五年来朝廷里最炙手可热的是谁?只能是沈冷,所以很多人猜测这是不是什么信号?
宣旨的代放舟看着沈冷,他表情有些尴尬,这几年来他给沈冷宣旨的次数多的数不过来,每次都要说一声恭喜恭喜,唯独这次,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尴尬了一会儿后代放舟告辞离去,沈冷捧着圣旨回到屋子里,把圣旨在架子上放好,这张桌子上有很多个木架,架着他这些年来收到的每一份旨意。
每一份都收着,每一份都很郑重且认真的摆放在这。
沈冷放好之后转身往外走,陈冉在门口等着他:“没事吧?”
“没事。”
沈冷耸了耸肩膀:“按理说,我私自去西疆这是欺君之罪,该死。”
陈冉哼了一声,看了看沈冷脸色也没好多说什么。
皇帝这次突然薄情起来,而且那么冰冷,国公被拿掉降为一等侯,正二品大将军被直接降为正三品,所有领军大将军中哪有正三品的人?
这一下,沈冷的品级就降到了和各卫战兵将军同一级别,而且沈冷还是戴罪之身,以观后效这句话听起来还算温善,可这句话若是变得冷酷起来,哪怕只是细微的一些错处被揪住也能立刻死死攥住不放。
“免死铁券也被收回去了。”
陈冉长长叹了口气:“以后是不是得夹起尾巴做人?”
“人没有尾巴,夹起尾巴的不是人。”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前些年,我怎么错陛下都容忍,所以连你都觉得错了也就错了,反正陛下不计较,现在陛下计较了一次就觉得受不了,这不对啊。”
沈冷道:“去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天黑之前就出长安。”
陈冉嗯了一声:“本还想着在长安城里多歇两天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心情留下了。”
“你收拾好了之后就回家。”
沈冷笑着说道:“咱们在天黑之前出城就好,还有......将近三个时辰呢,高小样还在家里等着你,你去和她说一声,另外......你让高小样也准备一下,天机票号的总号最近也要尽快撤出长安,在离开长安之前必须做好一件事......让她多费心些,长安城里置办下来的所有房产,本就是为了以后给兄弟们有安身立命之所准备的,所以趁着这次离开就全都安排出去。”
沈冷坐在台阶上:“算了,来人,把天机票号的大掌柜请来,天机票号长安城内所有掌柜的也一并请过来,一个时辰之内。”
沈冷看向陈冉:“还是你自己去接高小样吧。”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天机票号在长安城内个分号的掌柜以及高小样都到了,将军府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两件事。”
沈冷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就直接说了。”
“第一,天机票号在西城那边正在建造的所有涉及到官员的住宅,明天派人带着所有整理好的卷宗档案都移交到廷尉府,请韩大人转交户部,留守下来的人监督还没有盖好的房子,确保每一间房子都不会偷工减料。”
“第二件事,半个月之内,所有别的生意全都剥离出去,留守长安的人只做存银取现生意,其他的一律不准沾惹,总号搬出长安,就搬到东疆去。”
“国公爷。”
有人喊了一声,然后又愣住,有些懊悔的改口:“大将军,如果这样做的话,会损失惨重。”
“钱没有人重要。”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听我的就是了。”
高小样点头:“听你的,还有什么?”
“和廷尉府那边的账目都核算清楚,把银子本钱和分红都直接交还韩大人。”
高小样问:“要不要适当加一些,加一成或者两成?”
“一点都不加,该多少就是多少。”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绸缎铺子和胭脂铺子都留下,铺子封起来,不卖不盘,我们自己的伙计如果不愿意留下的,全都带走。”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我去迎新楼那边道个别,你们都去忙吧。”
高小样靠近沈冷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很麻烦?”
“不麻烦。”
沈冷道:“告诉大家都别惶恐,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有些事提前做没错,做的晚了也许会牵连他们。”
说完之后沈冷笑了笑:“让陈冉去帮你,但我天黑之前我得带他走。”
高小样脸一红,转身拉着陈冉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迎新楼。
难得,那间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是许久没有人住过的大房子开着门,叶流云和韩唤枝都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他们好像预料到了沈冷回来,两个人肩并肩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大街,当沈冷出现在窗外的那一刻两个人都长长的出了口气,不约而同。
“他应该已经在安排了。”
“所以说懂事的孩子最无辜。”
“是啊,懂事的孩子最无辜。”
“我以为他会舍不得,毕竟他曾经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他舍不得什么?”
韩唤枝看向叶流云:“金钱,地位,名誉,还是别的什么?”
“他舍不得的只有人。”
叶流云摇头:“所以我不知道陛下明知道沈冷是这样人,还要压一下是为什么。”
“你不该问为什么。”
“你难道没问过?”
“呼......”
韩唤枝长长吐出一口气:“才下旨,朝廷里那些原本想着巴结他靠近他的人就开始往后缩了,如以往他出征归来,想要登门拜访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次家门口怕是连个车轱辘印都没有,不过反倒是清净,不该来的不来,也好。”
“老院长也没来。”
叶流云摇头:“我以为老院长会来。”
“他年纪太大了。”
韩唤枝转身:“让酒菜送进来吧,我今天想喝两杯。”
沈冷进门的时候伙计们已经在往三楼送菜,看到沈冷的时候迎新楼的人就会笑起来,不由自主的笑,沈冷和他们一个一个的打了招呼,直接上了三楼,进门的那一刻沈冷还是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因为屋子里只有韩唤枝和叶流云两个人。
他本以为赖成会来,老院长会来。
“火锅?”
“火锅。”
“漂亮!”
沈冷笑着过去,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其中有一盘已经切好的白豆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白豆腐摆在那就有些显眼,韩唤枝微微皱眉,叶流云吩咐了一声:“撤下去吧。”
“别。”
沈冷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出去这么久都没有吃过豆腐。”
三个人坐下来却没有再说什么,都看着那铜锅,没多久铜锅里的汤开始冒泡,热气升腾起来,这样的夏天吃铜锅,还是辣锅,是勇士的行为。
三个人依然没有说话,锅开了之后就开始涮,大口大口的吃,没多久三个人全都大汗淋漓,叶流云韩唤枝这般看起来精致雅正的人都是衣衫湿透,三个人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桌子上的菜品吃了个干干净净,却始终都没有人说话,一直到吃完。
沈冷拍了拍肚皮,咧开嘴笑了笑:“还是长安城里的铜锅好吃。”
叶流云看了看韩唤枝,韩唤枝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过分。”
沈冷擦了擦嘴,起身,抱拳,俯身一拜。
然后转身下楼。
韩唤枝和叶流云跟着他到了楼梯口,沈冷脚步一停,没回头,摇了摇头:“到这吧。”
十天后。
廷尉府接到陛下旨意,奉旨调查沈冷名下所有财产,连同天机票号在内,任何和沈冷有关的事有关的人都在调查之列。
肆茅斋。
皇帝看了看韩唤枝递上来的那份清单,皱眉,没去接。
“放桌子上吧。”
皇帝看向韩唤枝:“你认为该如何?”
韩唤枝默然不语。
“你觉得朕做的过分了?”
皇帝又问了一句。
韩唤枝还是默然不语。
“朕答应过你的。”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下来,大概小半刻之后,皇帝看着窗外说道:“去移交一下,廷尉府以后交给方白镜,你可以去草原了。”
韩唤枝依然没有说话,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退出肆茅斋。
皇帝的肩膀微微颤了颤,却倔强的没有回头。
半个时辰之后旨意颁布下去,韩唤枝不再为廷尉府都廷尉,他将赴草原,为大宁立国以来第一任安西都护府都护,从一品,官在各道道府之上,西域诸府节制。
又一个时辰后,又有旨意传达下来,出乎所有人预料。
陛下旨意,筹建安北都护府,叶流云即刻启程离开长安赶往北疆,负责筹备督建安北都护府诸事。
水师大将军府。
皇帝推开门走进这个院子仔细看了看,这院子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已经空了,院子里还有木桩和石锁之类的东西,不远处是个大水缸,皇帝在这些东西不远处驻足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依稀看到了那个傻小子每天天没亮就起来锻炼的样子。
许久之后,他迈步走进正堂,一眼就看到那张桌子上的圣旨,全都在这,每一份都在。
皇帝走过去随手拿起来一份看了看,放下,再拿起来一份看了看,又放下,眼睛微微发红。
“代放舟。”
“奴婢在。”
“传旨......让黑眼回宫,自此之后,长安不许再有流云会。”
代放舟眼睛骤然睁大,他不明白,陛下这是怎么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内谋
书院。
赖成站起来想把窗子推开,想了想老院长最近的身体状况,然后又坐了下来,坐了片刻之后又站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院长笑了笑道:“天下闻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你还有什么话不好说不敢说?”
“先生。”
赖成看向老院长:“陛下到底要看什么?”
他用的是一个看字。
老院长耸了耸肩膀:“陛下想看什么,我看不到,因为我不够高。”
“可大宁之内,能差不多看到陛下要看什么的人,也只能是先生你了。”
“差得多了。”
老院长比划了一下:“陛下那么高,我站在陛下肩膀上往远处看,也看不到陛下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赖成叹了口气:“最近风气很不好,非常不好......那些旧的勋贵家族原本老老实实的,可现在越来越活跃,陛下昨日又下旨,把沈冷的一等侯降为二等候,有些人已经开始风言风语。”
老院长还是在微笑,笑的有些薄凉。
“先生。”
赖成有些着急:“沈冷离京的时候我要去,先生不许我去,你也不去,我们都知道沈冷会到迎新楼里告别,整个楼子里除了韩大人就是叶大人,结果当天韩大人叶大人两位就被调出长安,一个去了草原一个去了北疆,尤其是安北都护府的事,陛下和内阁都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各部衙都没有任何消息要筹备安北都护府,就这么仓促的去了能筹备什么?”
老院长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天,在迎新楼外边,他和赖成坐在马车里看着沈冷独自一人离开迎新楼,顺着那条大街渐行渐远,沈冷的背影模糊的很快,他走的像是有几分潇洒不计功名利禄,可是老院长和赖成都看得出来那背影有多萧条,那孩子从小最怕的,不就是被人遗弃吗?
而他不曾遗弃全世界。
现在,好像全世界都要遗弃他了。
“满朝文武都看着你我。”
赖成有些恼火:“你不去,我不去,那些想去的人便都不去了,我不信这是先生你自己的想法,陛下到底为什么?”
“是我自己的想法。”
老院长摇头:“没有人遗弃他。”
赖成眼睛微微睁圆:“那我们在做什么?”
老院长摇头不语。
赖成楞了一下,忽然间就忍不住了,转身大步走了,气鼓鼓的。
赖成走了,老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自言自语的说道:“陛下啊,什么时候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只是他必须这么做,陛下得看看,看仔细。”
可是老院长也疑惑,为什么陛下忽然之间要看看?
这本不是着急的事,因为二皇子还年幼,陛下还不老,这没到该交替的时候呢,陛下着急是为什么?
他坚信陛下不是一个薄凉之人,所以他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陛下既然要看看,那他就帮陛下看看,他的不理解和赖成的不理解不一样,赖成不理解为什么陛下要这样做,老院长的不理解是为什么陛下要着急这样做?
所以老院长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可他又不能随便和谁说。
沈冷离开长安城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陛下一共下了四道和沈冷有关的旨意,第一道旨意不必说,把沈冷降为一等侯下令立刻离京,第二道旨意是调走了韩唤枝第三道旨意是调走了叶流云,而满朝文武都知道当天唯有这两位大人物给沈冷送行,前脚送行后脚他们俩也被调离长安,陛下的心肠一下子就变得冷硬起来,很多人都不得不去猜测,沈冷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
第四道旨意是在昨天,陛下因为廷尉府的调查而再次下旨处罚沈冷,一等侯降为二等候,罚俸三年,天机票号正在筹建的所有房产全都移交到了户部,天机票号也被罚没了好大一笔银子,这信号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肆茅斋。
半个月了,二皇子每天都来,陛下避而不见,二皇子就在门外跪着,皇帝下朝回来他就已经在门口跪着,一直跪到天黑,天黑之后起身就走去珍妃宫里吃饭,但绝口不提沈冷的事也不提他去肆茅斋跪着,天亮之后他就再来,那股子倔强的劲儿和皇帝一模一样。
当年皇帝率军在北疆征战,他部下有些人的军功被勋贵后代冒领,皇帝和老皇帝在东暖阁里吵了起来,吵的很凶,第二天皇帝就被罢免兵权封地云霄城。
流云会没了,但迎新楼还在。
绝大部分流云会的兄弟都被调派去了北疆,和叶流云一块走的,黑眼被调回宫里继续做他的大内侍卫副统领,每日除了当值之外就是坐在他自己的住所门口台阶上发呆,谁叫也不理,像是丢了魂魄。
流云会少年堂也已经不复存在,虞白发也跟着叶流云去了北疆,整个长安城,一瞬间就变得有些动荡起来,好在暗道上没有了流云会还有红酥手,没有人敢太放肆。
然而让人担心的是,一些这些年来颇有怨言的旧勋贵开始冒头,他们这些年在军中没有什么实权,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又被流云会打压,没了流云会之后他们开始逐渐活跃起来,原本流云会控制的一些商行被人买了去,码头那边的生意也开始变得混乱。
这种事本不该发生,可就是发生了。
又是天快黑,跪在肆茅斋外边的二皇子看了看天色,起身,转身往外走,有些踉跄。
皇帝看了看窗外的儿子,心里很疼,但忍了。
他要看的第一件事,看的准了。
所有人都不敢为沈冷说话,唯独二皇子来了,每天都来,除了第一天直接找到皇帝说之外,他就每日都跪在外边,皇帝当然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第一天的时候二皇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和皇帝吵架,那张脸憋的通红,皇帝让他离开,他从那天开始就在门外长跪不起,也不再说话,用这种方式在告诉皇帝......我不服气。
珍妃宫里。
皇帝迈步走进宫门,他没有让代放舟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所以进门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珍妃和二皇子都怔了一下,珍妃起身相迎,二皇子放下碗筷,走到外边对皇帝行礼,然后对珍妃行礼,转身走了。
珍妃看着皇帝,皇帝微微苦笑。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珍妃问。
“朕来是想告诉你,朕已经定了三个月后到太山,你准备一下。”
“准备?”
珍妃这次没有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好。”
所以皇帝心里一震,隐隐约约的有些害怕。
“你......”
皇帝欲言又止,珍妃看着皇帝,像是在等他说什么,可皇帝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珍妃看着皇帝的背影,手微微发颤。
夜风微凉,皇帝出门的时候咳嗽了几声,加快脚步。
回到肆茅斋的皇帝进门坐下,晚饭还没吃,肚子里有些饿可却没有什么胃口,代放舟见皇帝模样有些不好看,连忙派人去传御医进来,不多时御医就到了,皇帝继续坐在窗口发呆,御医跪在那给皇帝诊脉。
代放舟守在门口,这盛夏啊,夜里好不容易凉快些,可是他却觉得冷了,莫名其妙的。
御医出门的时候交代说,陛下应该是心里有些积郁,让代放舟看着些,别让人再惹陛下生气,然后就回去抓药,代放舟想着谁会惹陛下生气,怕是只有陛下自己了。
长安城,柳条巷。
最里边的那个院子开着门,不过门外站着三四个年轻健壮的男人,院子里边灯火很亮,人应该不少,可说话的声音却很轻。
“时局要变了。”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身份尊贵,其先祖曾是大宁开国公之一,不过后来家族实力逐渐萧条,到了现在整个家族之中入仕的不过四五人,而且没有人做到三品,他叫徐少衍,祖上徐绩,论军功是仅次于唐匹敌的重要人物,立国之后先是被封为鲁国公,后来又改封为唐国公,徐绩被赐姓李,不过殊荣仅此一代。
徐少衍今年才三十六岁,正是想做事也能做事的年纪,奈何当今陛下和先帝李承远不一样,李承远在位的时候有意重用旧勋贵家族,用以对抗沐昭桐,徐家也是在那几年重新崭露头角,然而没几年先帝李承远驾崩,当今陛下入主未央宫,当今陛下更喜欢用寒门出身的年轻人而非他们这些旧勋贵,所以刚刚抬头之势又被陛下压了回去。
“沈冷这个人,牵一发动全身。”
徐少衍喝了口茶:“我前阵子派人打听了一下,大概打听出来一些事,陛下的意思是,最近这几年那些寒门出身的人太得势,得势之后又不懂得隐忍,所以难免会有些跋扈,你们想想也理解,一群泥腿子出身的家伙,忽然之间有了权势地位当然会放肆,就好像一群穷惯了的人突然有了些钱,难免买这买那的臭显摆。”
一群人笑了起来,都面带不屑。
“但是咱们不能太着急,也不能不着急。”
徐少衍笑着说道:“如果沈冷真的倒下去了,那就不是他一人的事,沈冷倒下去,沈冷那个派系的人就都得跟着遭殃,韩唤枝和叶流云已经被陛下调离长安,这信号其实很明显,可是我们不能贸然.....前些年太子殿下许诺要重新重用我们,奈何陛下不待见太子,他许了再多也没用,现在不一样。”
徐少衍道:“沈冷一倒,会有一大批人跟着倒,到时候军中就会空出来许多位置,朝廷里也会空出来许多位置,要我说,连赖成的位子都没有那么稳固了......还有就是东疆孟长安,沈冷只要倒了,此人必倒。”
另外一人说道:“可我们捉摸不透圣意啊。”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陛下的心思,实在不好猜,万一我们这会儿做了些什么惹怒了陛下,适得其反。”
“我知道。”
徐少衍往前压了压身子,声音很低的说道:“可我还打听出来一件事......陛下,身子好像不大好。”
众人吓得脸色一变。
“所以啊。”
徐少衍嘴角微微一扬:“陛下这是着急给二皇子殿下铺路呢,这个时候,我们得试探一下。”
他往后靠了靠:“如果陛下突然不在了,军中,朝中,我们能拿回来多少就得拿回来多少。”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你保不住
徐少衍看了看身边众人:“当年大宁开国的时候,你我的祖上都有不可磨灭之功绩,奉英堂的牌位现在还在那摆着呢,那是何等的荣耀,再看看你我现在的处境,说实话,我是无颜进祠堂面对列祖列宗,我不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我只觉得愧对自己的姓氏。”
坐在他身边最近的那个叫高明堂,其祖上也是大宁开国公之一,挨着高明堂的是高明阳,两个人是亲兄弟,说到祖上的荣耀,高家那会地位比唐家还要显眼些,那时候大宁刚刚立国,太祖皇帝陛下的结拜兄弟唐匹敌跪在陛下面前,对陛下要对他封王一事坚辞不受,太祖皇帝无奈之下才改封国公,位列群臣之首,可是唐匹敌这个人太聪明所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被封公之后就请旨辞去所有军职,举家去了西北戍边。
所以高家就显得比唐家辉煌,不过那会儿高家的人也不高调,行事沉稳从不招摇。
除了唐家高家之外,最风光的莫过徐家,徐家祖上徐绩是太祖皇帝身边最重要的谋臣,虽是文人,也可提刀上马,太祖皇帝麾下八大战将他不在其中,可要论谋臣徐绩当首屈一指。
奈何同人不同命,徐绩因为功劳甚巨被太祖皇帝赐姓李,成为大宁第一任宰相,也是唯一一位宰相。
徐绩为相治国,不得不说其才足以安邦,奈何到了晚年他越发觉得太祖对他的赏赐不够,越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为相十六年,前十年都可以说兢兢业业,后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非但贪墨了大笔银子,而且竟然公然卖官,结党营私,门徒遍及天下,更是将亲信安插在各部衙中抓住实权不放,说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太祖皇帝最初对他一再提醒,可他却好像傻了似的完全不拿太祖的话当回事,以至于太祖大怒,夺其皇姓贬为庶民,交由廷尉府查办,但太祖皇帝终究还是念及旧情,只办了徐绩一人而没有前连全家,甚至还将徐绩国公的封好号赐给了其长子继承,按理说徐绩是大罪之身,一家不被牵连已经是法外开恩,其子嗣还能继承国公之位足可见太祖皇帝对他的感情。
徐绩的事出了之后,太祖皇帝去宰相制,改为内阁制。
徐家之下便是高家,其实说起来,高家在权势上不如徐家是因为足够聪明,高家祖上高真是太祖皇帝麾下八大战将之一,为人谦逊谨慎,与唐匹敌私下里关系极好,听了唐匹敌的劝说严格约束家人,所以高家的辉煌得以延续百年。
之后高家接连出事,也算是家道中落。
只是几百年后,高家也已经很低调了,不过这低调可不是他们祖上时候的刻意低调,而是家中没有能撑得起门面的人。
在场的这些人,除了徐家,高家之外,还有程家,赵家,盛家,云家,耿家......无一例外,这些旧勋贵家族在当今陛下在位这些年来都被压着,陛下最喜使用寒门出身的人,如开枝散叶天边流云这六个人都是,这就让想重振家门的这些人变得很无力。
“试探?”
程方和看向徐少衍:“哪怕就算是试探对我们来说也是如履薄冰,陛下对沈冷的态度还没有那么明显,你我都知道,现在陛下是要为二皇子铺路,如果真如徐公所言陛下身体微恙倒是可以理解,陛下是等不及,可万一不是呢?我们去试探,我们拿什么试探?”
“自然不用我们自己的人。”
徐少衍道:“分两步走。”
他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第一,各家都拿出来一部分银子,这点款项对于各家来说都不算什么,就先按照每家五千两的份额交,这笔银子用于什么账目都必须明确,一部分用于将流云会的生意收过来,那是摇钱树,纵然流云会已经没有了可他们的生意还是没人敢捣乱,咱们尽量多接手一些,路好走,银子好赚,除此之外的银子用于结交朝廷重臣,抛开赖成不说,内阁里那些人可以靠近的不少,别直勾勾的送银子过去,低级,而且惹人厌,想想办法,咱们人多,人多办法多,送银子也要送的漂亮些。“
“第二,咱们得知道陛下的真心是什么,如果担心的是沈冷等人权势太重威胁到二皇子,那么陛下就不会停手,还是会继续打压沈冷孟长安之流,这个时候陛下是需要用人的,咱们试试能不能捧上去几个青年才俊,为了公平起见,每家选一个人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想要知道陛下的心思,从小事入手,徐家先拿出来五千两银子,不算在之前的款项之内,这五千两就用来买人。”
买人?“
高明堂一怔:“买谁?”
“不要命的人。”
徐少衍笑了笑:“要想试探陛下底线,总得有不要命的人。”
他抱拳:“诸位要同心协力才是,恢复祖上荣光。”
所有人都站起来:“同心协力!”
第二天,肆茅斋。
皇帝靠在窗口发呆,最近这段日子皇帝似乎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批阅奏折的时候也会偶尔走神,代放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问过御医陛下到底怎么了,可御医说的笃定,陛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心里积郁,所以精神差了些。
“陛下。”
代放舟端着药碗放在皇帝面前的桌子上行:“该用药了。”
皇帝的视线从窗外缓缓的收回来,看了一眼那碗药:“放着吧,凉一凉朕就喝,代放舟,你去传旨,让韩唤枝进来......”
皇帝的话说到一半,怔住。
“让方白鹿进来。”
“奴婢遵旨。”
代放舟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想着陛下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韩大人叶大人都送到了边塞,可陛下自己都不适应,这是第几次了?代放舟心里算着,至少有四五次了,陛下愣神之后要么会让他把韩大人叫进要么会让他把叶大人叫进。
半个时辰之后,方白鹿急匆匆进来,他还不习惯自己已经是廷尉府都廷尉的角色,也还没有习惯经常进来面见陛下,那时候廷尉府里的事都是韩大人做主,他们只需按照韩大人的吩咐去办就是了,可现在一切都扛在他肩膀上,所有的事都变了。
方白鹿小心翼翼的进来,垂首道:“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指了指面前桌子上的卷宗:“这是你送上来的廷尉府关于天机票号的调查,朕看过了,你明天安排人查封长安城之内所有天机票号,安排人看好,除了廷尉府之外任何人不准沾染此案。”
“明天?”
方白鹿试探着问了一句。
“明天。”
皇帝点了点头:“去办吧。”
方白鹿答应了一声,再次俯身一拜然后出门,走出肆茅斋后方白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那淤积的气却根本吐不出来,他站在门外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仔细回忆了一遍陛下说的话,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字,每个字他都仔细斟酌,想到明天这两个字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
给陛下的清单上所有的生意都干干净净,但凡有些涉及到了暗道的事他都过滤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的太阳,这才上午,陛下说让他明天办,陛下也给留足了时间。
出了门之后他让手下人先回去,他一个人步行朝着天机票号的总号那边走,走的时候还特意留心观察,故意绕了些路才重新回到正确的路上,他不得不小心,他也不得不亲自去天机票号,票号里大部分该撤走的人已经离开长安,可高小样还在。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还找地方买了一套新衣服,大概合身就好,然后又找地方把衣服换好,带戴个帽子压低帽檐,廷尉府里的人他知道都可信,但他不希望把人牵连进来。
走着走着就听到前边有些喧闹声,把帽檐抬起头往前看,发现前边大街上聚集了不少百姓在围观,他本想避开,可是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然后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过去。
一群人站在一家铺子前边指指点点,大概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络腮胡,听口音不是长安本地人。
“不卖?”
那为首的络腮胡冷笑起来:“我就相中这铺子了,说吧,多少钱愿意转给我?只要你开价就行。”
两个小姑娘站在台阶上拦着那些人,脸都气白了。
“说了不卖!”
“不卖不行。”
络腮胡冷笑道:“今天这铺子你不卖也得卖。”
他指了指铺子上的封条:“这是官府查封了的铺子,我已经打听过了,铺子虽然没有被罚没,但官府勒令你们关门,铺子闲着也是闲着,卖给我你们还能得一大笔银子养家糊口,看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总不能去卖吧。”
“你找死。”
其中一个小姑娘脸色发寒,上前一步朝着那络腮胡一巴掌扇过去,她是高小样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啪的一声,小姑娘的手腕被络腮胡抓住:“呦呵,细皮嫩肉的劲儿还不小,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出手伤人,街坊邻居们看看啊,这是谁家的铺子,怪不得被查封,原来是因为太跋扈太霸道。”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趁早赶紧滚,铺子你们保不住,我说的。”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我说的
络腮胡抓着那小姑娘的手一脸狞笑,他不让四周围观的人听到,而是用极低的声音对小姑娘说道:“还以为是你们在长安城里风光的时候?你们的铺子今天肯定要出,不然出的就不只是铺子,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现在就是有人要整你们,你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把铺子交出来。”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的说道:“原来只是一条被人用肉骨头骗来的狗。”
络腮胡的脸色猛的一变,眼神立瞬间就都是怒意:“你说什么!”
小姑娘笑了笑:“你真的了解这里吗?”
络腮胡笑道:“你真的了解时势吗?”
小姑娘看着他,挣了一下,手还是没能挣脱出来。
络腮胡笑着说道:“你不了解时势,你们东主已经完了,这只是个开始,不久之后她在长安城里的一切都将消失。”
“你不该说这么多话。”
小姑娘看着络腮胡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了解不了解时势,我知道这里是长安,你真的了解长安城吗?”
“长安又怎么样。”
络腮胡哈哈大笑:“长安城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了。”
与此同时,斜对面酒楼。
坐在二楼靠窗位置的徐少衍看着大街上的这一幕微微皱眉:“多久了?”
“争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程方和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倒也轻松:“如果放在往日的话,别说半个时辰,这两间铺子门口若要有人闹事,巡城兵马司的人比长安府衙的人来的还快,半个时辰,闹事的人都已经凉了才对,可是看看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别说巡城兵马司,长安府都没有人来,连廷尉府也没有人来。”
“廷尉府?”
高明阳笑了笑道:“韩唤枝不在的廷尉府还是那个廷尉府吗?”
程方和道:“看来咱们的推测应该差不多了,陛下的身体是真的出了问题。”
“陛下出没出问题......沈冷是肯定出问题了。”
徐少衍道:“我和他无交集,也无恩怨,只是需要一件小事来试探下陛下态度......所以铺子那边再闹腾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之后如果还没有人过来管,那就说明陛下已经交代过,各部衙都在和沈冷有意划清界限。”
“只是可惜了。”
程方和道:“我其实很敬重沈冷这个人,年纪轻轻却立下那么多战功,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被压下去了也是大宁的损失,到时候看吧,看看二皇子登基之后会不会还把人扶起来。”
“扶?”
徐少衍道:“现在满朝文武有一半人是觉得陛下真的要弃用沈冷了,有一半人是觉得陛下要把给沈冷的恩德留给二皇子,可你我都知道,如果将来沈冷再起势的话我们依然没有机会,二皇子身边得有我们的人。”
程方和看向徐少衍:“人还是尽量别得罪透,我们只是看看朝廷的态度而已。”
徐少衍点了点头:“现在当然不能动得罪透,毕竟沈冷还是东疆水师大将军,毕竟孟长安还是他的兄弟。”
他坐好了之后忽然笑了笑:“陛下着急为二皇子铺路,我们也得着急起来。”
“是得着急起来了。”
高明阳道:“各家选出来的人,尽力送进东宫。”
“好。”
徐少衍看着窗外那闹腾的样子:“我只是觉得好奇,连廷尉府都没有过来人......”
刚说到这,就看到一群巡城兵马司的人快步冲了过来,酒楼里的人全都聚精会神的看过去,大街上真的只是一件小事,那些泼皮无赖也只是他们花钱雇来的江湖散客而已,流云会不在了,长安城的暗道势力开始冒头,只要肯花钱还是什么人都能买到。
站在人群里的方白镜本来想要出手解围,可是他一旦动手的话就会暴露自己,况且他还要赶去天机票号总号,看了一会儿后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就在往前挤的时候巡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一群穿军甲的汉子跑过来,很快人群就被分开。
“闹什么事!”
为首的校尉看了看:“长安城里也容得你们放肆?!”
络腮胡看到巡城兵马司的人来了立刻松开小姑娘的手,上前俯身一拜:“校尉大人,这小姑娘当街打人,许多人都看到了的,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只是想问问这铺子租不租卖不卖,她张口就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铺子吗,还骂我是混账东西。”
校尉看了看他,走到络腮胡跟前,两个人四目相对,距离那么近,络腮胡看了一会儿后只好低下头,那校尉的眼神里有一种冰冷让他害怕,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他不想掺和进什么大是大非里,那些钱不够买他的命。
“那你。”
校尉问:“真的知道这是谁的铺子吗?”
“知道啊。”
络腮胡是刚到长安不久的江湖客,找到他的人告诉他这是天机票号的产业,天机票号已经在被陆续查封之中,所以他才敢来。
“天机票号的铺子。”
络腮胡回答。
校尉指了指那铺子门口挂着的匾额:“你,识字吗?”
络腮胡道:“识字。”
校尉叹道:“那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这铺子是谁的。”
他摆了摆手:“人都带回去。”
然后他看向络腮胡:“这是茶公主的铺子,我不管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谁让你来的,大将军还是大将军呢,公主殿下也还是公主殿下呢,闹事?”
就在这时候,从对面又有一队巡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很快就把大街两侧都封了,为首的是个从四品将军,大步走过来看了看,校尉看到将军过来连忙行礼,这从四品将军名为鞠更要,他看了那校尉一眼:“谁让你过来的?”
校尉一怔:“卑职接到消息说茶公主殿下的铺子有人闹事,所以过来的。”
“你走吧。”
鞠更要摆了摆手:“这事我来管。”
校尉看了看他:“将军想怎么管?”
鞠更要冷笑:“这是你该问的?”
校尉没退:“将军虽然说接手过去,但卑职想知道将军如何处置。”
“我听闻有人仗着家里有权势就当街打人。”
鞠更要看着校尉一字一句的说道:“而且还有不少人证,所以我要把人都带回去问清楚,如果真的是有人仗势欺人的话,那么这事就得上奏朝廷了。”
校尉名为杜扬名,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将军,明明是这伙人当街欺负人家小姑娘。”
“你是说我瞎了?”
鞠更要一摆手,身后的士兵们随即往前压。
“以下犯上。”
鞠更要指着杜扬名的脸吩咐了一声:“把这个人和他带来的人全都拿下,卸掉兵器,带回巡城兵马司问罪问责。”
“是!”
他带来的士兵们虽然看起来都很犹豫,可军令就是军令,他们开始往前压,而杜扬名手下只有二十几个人,没多久就被上百人围住,围过来的士兵其中一个人有些为难的说道:“校尉大人,还是把刀交给我们吧,大家都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杜扬名就哼了一声:“少说这样的话,我不会和你们这样的人为伍。”
“给我拿下!”
鞠更要一怒:“冲撞上官,军法之下谁也救不了你。”
一百多名巡城兵马司的人立刻往前上,杜扬名的人被压缩到一个小圈子里,可谁也不敢真的动刀子,都是巡城兵马司的人,一旦动了刀子那这个罪责就大了。
酒楼里,徐少衍问:“这个人是谁?”
“鞠更要,巡城兵马司从四品将军,原来和前太子那边走的有些近,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抱住前太子的大腿前太子就倒了。”
程方和说道:“巡城兵马司的人很复杂,不过复杂有复杂的好处。”
大街上,杜扬名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将军是要仗着军职更高人更多就不顾国法军律了?”
“我当然顾及国法军律,我也正是在按照国法军律办事,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军职比你高。”
鞠更要冷笑:“你能怎么样?”
“原来军职高可以这样啊。”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鞠更要背后说话,鞠更要猛的一回头,然后脸色就变了。
大街上,一队精甲禁军开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看着也就是三十岁上下,可身上的甲胄却明晃晃的显示着正三品将军的军职。
“我比你军职高。”
后来的年轻将军走到鞠更要面前:“我的人也比你多,你觉得应该怎样?”
鞠更要先是行了个军礼,然后俯身道:“既然......既然是澹台将军到了,那当然交给澹台将军办。”
“我不办他们,我只办你。”
澹台草野抬起手在鞠更要肩膀上拍了拍:“你觉得我办不办得了你?”
禁军开始向前挤压,那些巡城兵马司的士兵被逼到了大街两侧背靠着门店或是围墙。
“缴了他们的兵械,扒了他们的甲胄。”
澹台草野转身往回走:“让巡城兵马司指挥使找我来要人。”
走出去几步后他回头看了看那铺子,抬起手指向铺子的匾额:“这块匾额之下,谁胆子大谁可以再闹事试试,觉得自己能撑得住的尽管来试,我叫澹台草野,我说的。”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我自己来办
鞠更要脸色铁青,看着转身要走的澹台草野:“澹台将军,纵然你军职比我高,纵然你是禁军将军,可若想把我们缴械带回去也得先问过我们指挥使大人。”
本已经转身要走的澹台草野听到这句话又回来,走到鞠更要面前,近在咫尺的看着鞠更要那双眼睛。
“你是在拉大旗?”
“卑职没有,卑职只是如实说。”
“你的意思是,我是禁军的将军,再大也管不到你们巡城兵马司?”
“卑职没有,卑职只是按国法办事,按国法说话。”
“唔。”
澹台草野似乎来了兴趣:“你说,我想办你还得先问过你们巡城兵马司指挥使马文广是吗?你拉这个大旗不行,巡城兵马司指挥使和我同级同品,你指望用马文广吓住我?”
澹台草野笑了笑:“我给你出个主意,有个人一定能吓住我。”
他抬起手放在鞠更要肩膀上:“我是禁军将军,能吓住我的不是你们巡城兵马司的人,你们巡城兵马司里谁都不行,不信你可以试试,如果你想吓住我不如去找禁军大将军,他叫澹台袁术,如果你不熟的话我帮你介绍一下?”
鞠更要的嘴角抽了抽,一股邪火升起来:“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
“对啊。”
澹台草野笑着说道:“我天生富贵,你有什么办法?”
鞠更要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话可说。
“卸了他的兵甲。”
澹台草野吩咐了一声转身走了。
大队的禁军涌上来,没多久一百多名巡城兵马司的士兵连甲胄带兵器都被收走,澹台草野一边走一边对身边亲兵说道:“让那个叫杜扬名的校尉以后跟我,派个人随便去找马文广说一声就行,如果马文广不放人的话鞠更要也别想要回去。”
他手下亲兵叹道:“将军这是要保护他?”
澹台草野道:“他一个校尉不惜得罪鞠更要,等什么时候鞠更要回去了还能有他的好日子过?以后让他跟着我吧,不过得降一级,禁军里已经没有校尉空缺,做个团率问他愿意不愿意。”
人群里方白镜看到这一幕后会心一笑,这长安城里还没有到人情薄凉的地步呢,茶颜公主的铺子如果都到了任人欺凌的地步,只能说明长安城里的人全都是狼心狗肺。
酒楼里,徐少衍看着那一幕非但没有生气也没有郁闷反而笑了起来:“瞧见没有,陛下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这事本不该禁军的人出手才对,可偏偏来的是禁军,也就是说敢站住来为沈冷出头的人也就澹台草野这个层面的人,再低一层的人都不敢露面,有澹台大将军给澹台草野撑腰他自然什么都不怕,别说一个鞠更要,诸位不管是谁站再澹台草野面前也要低一头,可是这正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高明阳想了想:“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尽力安排人接近二皇子,从各家里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不计代价也要送进东宫,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得到消息说陛下准备三个月后启程前往太山,如不出意外,皇后和太子都会在太山封禅的时候定下来,所以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徐少衍站起来:“诸位,大家得努力了,三个月的时间让二皇子认识且认可我们的人,这事不太好办,但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还有......如果沈冷要失势,那么东疆刀兵那边也会有些变化,我猜着陛下大概会把孟长安调往北疆,从北边调人接管刀兵,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得有人能进刀兵。”
“徐公,你来安排。”
那几个人站起来抱拳:“我等倾尽全力也会配合徐公。”
肆茅斋。
卫蓝弓着身子站在皇帝面前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的很详细,没有一丝疏漏,甚至连方白镜在人群里的事也都知道。
“长安府没有人去?”
“回陛下,长安府没有人动。”
“廷尉府呢?”
“方白镜当时便衣在人群里,看架势应该是想过去阻拦,但后来澹台草野到了所以方白镜没有出手,除了他之外,廷尉府那边没有人来。”
“嗯。”
皇帝看向卫蓝:“鞠更要现在在哪儿。”
“在澹台草野军中扣着。”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停下来:“朕是要压沈冷,而且还会继续压,但这不等于朕对茶颜也如此,茶颜是和沈冷是两个人两码事,她是珍妃的义女也是朕的义女,珍妃的闺女朕的闺女还没到任人欺负的地步呢。”
他转头看向卫蓝:“去把赖成叫进来。”
卫蓝连忙垂首:“臣遵旨。”
不多时赖成一路小跑着到了肆茅斋,进门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样子,皇帝扫了他一眼:“知道了?”
“臣知道了。”
皇帝没问什么事,赖成当然也知道什么事。
“怎么看?”
皇帝又问。
赖成怀里抱着一份卷宗,双手递过去:“这是御史台一年来参奏长安府的折子,臣已经看过,其中有十二份可以定罪。”
这就是皇帝喜欢赖成的原因。
茶爷铺子外面的事一闹起来,收到消息的赖成就让人去御史台把这一年来参奏长安府的奏折底子全都送过来,仔细核对之后就等着陛下召见了。
“那就去办吧。”
皇帝看了赖成一眼:“你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茶公主是茶公主,沈冷是沈冷。”
皇帝点了点头:“去吧。”
等赖成走了之后皇帝看向卫蓝:“廷尉府里方白镜不在,原来的几个千办大部分都跟着韩唤枝去了草原,他需要用人,是朕批的,为了让方白镜好调度,所以新晋的几个千办都是在他呈递上来的名单选的人,也就是他的人,老人们不在了,廷尉府就变成这样了?”
皇帝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卫蓝听出来杀意。
“千办于周彤,宋王青,周巡在廷尉府里当值,应该是收到消息了,但没动,老千办剩下只有聂野和方白鹿,聂野还在西疆没回来,方白鹿有案子要办也没在长安,耿珊他们两位千办去东疆。”
卫蓝回答的很详细。
“等等方白镜。”
皇帝坐下来,闭上眼睛:“他撑不起来就不用他撑了。”
与此同时,禁军大营。
巡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马文广一脸冰寒的大步走进来,问了问澹台大将军在不在,得到回答说澹台大将军不在营里奉诏进宫去了,他又问小澹台将军在不在,得到回答说澹台草野将军倒是在,不过正在练兵。
马文广让人去禀告就说他来了,然后就在大营门口等着,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见出来人,于是怒火更盛,澹台草野摆明了欺负人,他身为指挥使这个气当然不能忍。
又等了一刻左右依然不见人来,马文广也不打算再等了,吩咐一声他的人谁也不许乱动,一个人就大步往营里走,禁军的人也不好阻拦。
等路过校场的时候马文广脚步不得不停下来,眼前看到的一幕让他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手下那一百多个士兵被人看押着在树下蹲着呢,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他的将军鞠更要站在一边正在喊着什么,离着比较远也听不清楚,马文广大步加快脚步走过去,正在骂骂咧咧的鞠更要回头看到指挥使来了,立刻多了几分底气,喊的声音更大了些。
也不知道澹台草野从什么地方溜溜达达的过来,反正马文广到了他也到了,马文广看了澹台草野一眼,抱了抱拳:“澹台将军。”
澹台草野回礼:“指挥使大人。”
“我的人可以带回去吗?”
马文广压着脾气问了一句。
“可以。”
澹台草野道:“现在就可以带走。”
杜扬名的事马文广来之前就已经答应,所以澹台草野也没打算多为难。
“那好。”
马文广看向自己手下人:“都给我站起来,你们把巡城兵马司的脸全都丢尽了,列队,跑步出营!”
一百多人很快列队完成,鞠更要跑到马文广面前:“指挥使,就这么回去了?”
马文广摇头:“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
鞠更要挺起胸膛:“请指挥使下令。”
马文广看向澹台草野:“以后还请澹台将军记住,巡城兵马司的人如果犯了错,轮不到你来管,我还活着呢。”
他大步过去,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根木棍出来,禁军的士兵们立刻戒备,澹台草野却摆了摆手示意不要乱动,马文广拎着木棍回来,鞠更要嘴角带着笑,心说看你们怎么收场,结果马文广一棍子擂在他后背上,这一棍势大力沉,直接将鞠更要砸的倒了下去,鞠更要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马文广上去一脚再次将他踹翻,手里的棍子接二连三的落下,把鞠更要打的很快就昏了过去。
马文广把棍子扔在一边:“我活着呢,也没活到是非不分,澹台将军,以后麻烦你别羞辱我的兵,他们也是大宁的兵,他们也是奉命行事,鞠更要的错,也得是我来惩办。”
澹台草野点了点头:“好。”
马文广一转身:“把这个混账东西抬出去!”
半个时辰后,廷尉府。
方白镜回到廷尉府直接进了大堂,把都廷尉的衣服叠好放在桌子上,他就一身便衣在都廷尉的椅子上坐下来,没多久,三个千办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一看这架势都吓了一跳。
“问你们三个一件事。”
“大人请问。”
“茶公主殿下的铺子出事,你们收到消息没有?”
“收......收到了,可是大人没回来,所以我们没敢轻举妄动。”
“唔。”
方白镜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都廷尉官服:“我觉得我不配做都廷尉,我觉得你们也不配做廷尉府的千办,提你们上来是我请的旨,我自己会去找陛下请罪,我把都廷尉的锦衣脱了,你们也把官服脱了吧,离开廷尉府。”
那三个千办全都吓傻了,一起跪下来:“大人,这事......”
“别解释,没必要。”
方白镜一摆手:“廷尉府里,容不下钻营的人,容不得狼心狗肺。”
......
......
【威信宫重号:作者知白】
第一千零七章 我是干这个的
方白镜看着跪在那的三个人,眼神里都是失望和悲伤,这三个人是他提起来的,得陛下首肯而升为千办,连他都没有想到这么快会亲手把这三个人逐出廷尉府,比悲伤更可怕的就是失望,对自己人的失望。
“哪怕......”
方白镜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哪怕你们只是派几个人过去制止一下,我也不会这么难过。”
三个千办互相看了看,又同时看向方白镜,其实每个人都有些不服气,只是不敢再说什么,他们看得出来方白镜此时此刻有多生气有多失望,可是就这样被逐出廷尉府他们当然不愿意接受,只是沉默的看着方白镜,每个人都想着该怎么开口。
“知道你们不服气,觉得这样离开廷尉府很耻辱也很窝囊。”
方白镜叹道:“如果没有陛下把大将军降爵的事,今天茶公主铺子外边有人闹起来你们早就派人去了对不对?你们以为自己揣测圣意没错,可你们错就错在把揣测圣意放在廷尉府职责之上,而且还揣测错了。”
他大声喊了一句:“来人!”
外面有不少廷尉进来,俯身抱拳:“在!”
“把他们三个的锦衣去掉,佩刀摘了。”
方白镜闭上眼睛:“你们的错,一半在你们自己,一半在我,所以只革职除名不再追究。”
一个时辰后,肆茅斋。
卫蓝垂首道:“陛下,方白镜把于周彤等三位千办革职,他自己脱了都廷尉官服正在来宫里的路上。”
皇帝嘴角微微一扬:“韩唤枝自己挑的接班人,终究没有让朕太失望。”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桌子上的奏折,略微一沉吟后说道:“方白镜到了的话让他自己滚回去,出了点事就想撂挑子不干那不是廷尉府人应该有的勇气和担当,如果韩唤枝在的话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才对,让他回去好好反省,他自己想不干不行,他干不干自己说了不算,朕说了算。”
卫蓝俯身:“臣这就去外边等着。”
皇帝又问了一句:“那几个在茶颜铺子外边闹事的江湖客现在在哪儿?”
“人已经从禁军大营要过来,还没到宫里,臣亲自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快了。”
“嗯。”
皇帝点了点头:“你先去吧,人到了朕要亲自问。”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试探他的底线,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人迫不及待的冒出来,恰好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三个月后启程去太山,他会宣布二皇子李长烨为太子,这其实只是个形式而已,再重要也是形式,难道所有事都会等到他宣布之后才筹备?
东宫太子身边的人选早就在物色之中,也早就有不少人在举荐一些看起来不错的年轻人,可这件事原本他交给二皇子李长烨自己去办,李长烨还没有来得及和沈冷请教沈冷就被降职处置,并且勒令立即离开长安,李长烨想请教也没法请教了。
东宫人选的事不会因为沈冷被降爵而搁置下来,内阁一直都没有放松。
按照大宁的礼制,东宫的构成极为庞大,说是一个微缩的朝廷也不为过,不说别的,只说东宫太子左右卫率府,太子左右内率府,太子左右清道率府,太子左右门监率府,太子左右帅府亲府,勋府,翊府等等等等,官员构成就有多复杂,人数众多,上一次太子李长泽的东宫人员挑选的时候皇帝也是让他自己多做主,结果太子东宫里混进去的人成为太子走错路的推波助澜之人。
不管是什么时候,历朝历代,东宫筹建,多少大家族都会撞破头皮的往里边送人,哪一家送进去的人越多,将来朝廷里成为柱石之臣的人也就会越多, 现在为太子选的辅臣很大可能就是将来朝廷里的权臣,徐少衍他们将重振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东宫筹建,就可见其重要性。
这其中又以詹事府最为重要,詹事府詹事总管东宫事务,这个人对太子来说极为重要,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太子,只不过一般来说这个人选都是朝廷重臣兼任,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谁也不知道也不能确定,进入东宫的这些看起来官职不高实权也不高的闲散人将来会有多大成就,如此庞大的人员构成想要把自己人塞进去似乎也不是特别艰难的事,所有人选都是内阁商议出来再报批,所以徐少衍让人接触赖成之外的内阁权臣不是没有道理。
赖成不可能了解每一个人选,也不可能回绝所有内阁其他成员的推荐。
大街上,一辆马车在十几名大内侍卫的看管下朝着未央宫这边过来,马车里是十来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们都是才到长安没多久的江湖客,本想着在长安能出人头地,可这次却一下子被打入深渊,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见到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他们这些人来长安想要出人头地能有什么门路,唯一的捷径就是投靠大人物,你说巧不巧,刚好就有大人物要用他们,他们又不傻,拿足了银子去闹个事而已,总不至于掉脑袋吧,他们又不是很聪明,如果聪明的话就会仔细去打听一下那铺子是谁的。
所以任何事都不是巧合。
大内侍卫开路,所以马车走的很快。
马车里,络腮胡有些担忧的看向其他人:“我们不会直接被问斩吧?”
“应该不会。”
另外一个人极忐忑的说道:“大概,这种事最多也就是被带去长安府法办,大不了关上一阵子,打上几板子。”
“那就好那就好。”
络腮胡咽了口吐沫:“谁他娘的知道那铺子是公主的,我们才到长安,哪里会知道连公主殿下都开铺子?长安城的生意这么不好做的吗?竞争对手不一定是商人还有可能是公主,唉......”
“长安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我们只不过是随随便便闹个事而已,你看看引出来多少大人物,先是巡城兵马司的队伍,又是禁军......这次事了了之后大哥咱们还是回乡下吧,城里太可怕了。”
“好好好,事完了咱们就回乡下。”
话刚说完,忽然间马车摇晃了一下,然后就是一声闷响。
一根足有腿粗的木桩被人从旁边的楼顶上掷下来,速度奇快力度奇大,这木桩直接穿透了马车,坐在马车里的络腮胡被木桩撞在胸膛上,胸口被戳出来一个巨大的血洞,木桩一头削尖了,那么粗大,直接扎进去有多恐怖。
拉车的驽马嘶鸣一声,大内侍卫们立刻停下来,长刀出鞘。
有人注意到房顶上站着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健硕的壮汉,大内侍卫立刻分了几个人朝着那边过去,可就在这时候,那个壮汉又抓起来什么东西朝着马车这边砸了过来,看清楚时才发现那是一根石头柱子,最起码有两百斤沉重,壮汉掷出来的东西还格外的准,石头柱子轰然砸在马车上,来不及从车里逃出来的几个江湖客全都被砸在下边,有人直接被砸碎了脑壳,有人被砸瘪了胸口,闹事的一共有十来个人,全都塞在一辆马车里带回来,塞的满满当当,这根石头柱子砸下来几乎没有人能完好无损。
大内侍卫的人已经冲上楼准备拿人,那个壮汉第三次抓起来什么东西朝着这边掷下,那东西快到马车上的时候居然翻转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居然是个人,黑衣人翻转落在马车上,两只手里分别有一把短刀闪出来,他的动作奇快无比,在那些哀嚎的江湖客脖子上迅速的抹过,只不过眨眼间的事,每个人都被抹开了脖子。
杀完人之后持双短刀的家伙立刻跳下去,两名大内侍卫的长刀劈了个空,这地方似乎是早就设计好的,杀人者撞破了一旁门店的窗户冲进去,以最快的速度从后窗逃走,此人轻功身法极强速度快到人眼几乎都跟不上。
再看时,房顶上那壮汉也已经不知去向。
短短片刻,马车里的十来个江湖客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大内侍卫们聚集过来,每一个人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他们是大内侍卫,代表着是陛下的威严,可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两个人就把一车犯人全都杀了,而他们连人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
对于大内侍卫来说,这是耻辱。
不到半个时辰卫蓝就从宫里赶来,他蹲下来在死者身上仔细检查了一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刚刚够把血管切开,多一分力都不浪费,这个人的刀很快?”
在场的一名大内侍卫垂首道:“很快,杀这十余人,也只是两息之内。”
卫蓝嗯了一声:“把尸体都送去廷尉府吧,血呼啦的不要拉到宫里了,你们几个先回宫,陛下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大内侍卫全都低下头,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败了,完败。
廷尉府。
方白镜听完之后眉头微微皱起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刀客,轻功很好,一个至少比正常人高一个头还多的壮汉......以大内侍卫的身手,就算那个刀客轻功好追不上,那个如此笨拙高大的壮汉为什么也会没追上?”
卫蓝摇头:“我的人追过去,连人影都没有看到,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也奇怪。”
方白镜点了点头:“我来查吧,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
卫蓝看向方白镜:“小丑们就要冒出来了,你多加小心。”
方白镜笑了笑:“我就是干这个的。”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故事
突然出现在长安城里的杀手让廷尉府人变得兴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大案子,再加上廷尉府里刚刚出了事,都廷尉大人废掉了三位千办让每个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所以一听说有重要的案子查每个人都来了精神。
方白镜却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下人发愁,老千办们走的走忙的忙,如今长安城里居然连一位千办都没有,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位老伙计在身边帮帮他该多好。
韩大人带走了几个,留下的又不在长安,这方白镜心里有一种孤儿般的感觉,而在这一刻他也才更深的体会到,为什么韩大人总是孤独的。
没到一定境界的孤独,都他妈的是臭矫情。
韩大人孤独,陛下也孤独。
“百办余千手。”
“卑职在。”
百办余千手上前一步,俯身道:“请大人吩咐。”
“带你的人去出事的地方排查,细细的查,杀手所用过的东西,到过的地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顺着可能逃离的路线去查。”
“是!”
余千手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大堂。
“百办郑雨盛。”
“卑职在。”
“带你的人去排查案发之地四周的商铺,客栈,酒楼,所有可能接触过嫌犯的地方和人,嫌犯杀人之后立刻脱身,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所以他们在杀人之前一定到过那里,也许附近商铺的人还有印象。”
“是!”
郑雨盛得令转身出去。
方白镜看了看其他人,心里的孤独感更加强烈,如果于周彤他们三个人还在的话,自己安排人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捉襟见肘,他突然成了都廷尉,手里又没人,心里难免有些无力感,可是忽然之间想到了韩大人成为都廷尉的时候,应该比自己这时候要难无数倍吧,那个时候陛下才刚到长安没多久,老廷尉府里的人都是站在陛下对立面的人,韩大人在那个时候力挽狂澜,而自己却在这个时候自艾自怜。
想到这方白镜深吸一口气:“其他人分做四队,一队去城南排查,一队去巡城兵马司要一下进出城门的记录,一队留守,一队一会儿跟我走。”
方白镜吩咐完之后起身:“我还有要紧事,如果必须找我的话,派人去八部巷。”
八部巷。
方白镜带着一队廷尉提前到了,仔仔细细的检查所有可能会出意外的地方,安排人留守,然后又吩咐箭法好的廷尉提前到高处去戒备,每一个院子不管是空置的还是有人住的他都亲自看过,所以当他看到那位还活的好好的南越亡国皇帝杨玉的时候竟然有些恍惚,算了算,大宁灭南越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好像得有二十年。
人生啊,在感觉到时间过的贼他娘的快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后半段,所以想起来就会觉得有些可怕,还没觉得怎么样呢,几十年已经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大队的禁军进入八部巷,街两侧禁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站好,从两侧看过去,士兵们笔直的站成一条直线,阳光下,槊锋散发出来的寒芒仿佛提前带来了冬天,可让盛夏退避。
禁军将军澹台草野看到方白镜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都廷尉大人。”
方白镜回礼,然后叹了口气:“澹台将军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我听说你昨天要去请辞被陛下骂回来了?”
“唉......”
方白镜长出一口气:“是,我到的时候卫蓝统领就在未央宫门外等着我呢,看到我来,卫蓝笑了笑说陛下有旨意给你,我连忙问陛下说了什么,卫蓝说......滚回去。”
澹台草野哈哈大笑:“你说你该不该?”
“该!”
方白镜道:“除了活该之外我也不知道说自己什么了。”
澹台草野凑近了压低声音问:“我听闻陛下可是让你今日去查办天机票号的,你去了吗?”
“哪有空。”
方白镜眼神里闪过一抹狡猾:“昨天出了大案子,而且还是大内侍卫处塞给我的,是陛下点名的案子,人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那是陛下要见的人犯,你说这案子不着急办能行?这不还没有来得及去办呢,陛下又要来八部巷里见那个伽洛克略,我就带着人过来排查布防,哪里有空去天机票号。”
澹台草野也笑:“你特么真是一只狐狸。”
“假狐狸。”
方白镜道:“要是韩大人在的话,比我办的漂亮。”
澹台草野笑道:“默默记下来,方白镜说韩大人是真狐狸。”
方白镜:“呸!”
陛下让他查天机票号的案子,还故意在昨天早晨就见了他,却让他今天查,这是陛下都在摆明了放水,给了天机票号一整天的时间做安排,如果这么长的时间该走的人还不走的话,那么岂不是一群白痴......况且巡城兵马司都没有得到陛下的命令所有城门严查,这水放的跟决堤一样。
澹台草野道:“你这可是在故意放水,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方白镜笑道:“我放水?我本来放了一盆水出去还胆战心惊的,结果见了陛下才看到陛下正在往外放南平江,还汇入大海了......”
澹台草野笑的合不拢嘴,想到一件事,于是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些:“陛下怎么突然对沈冷变了态度,这事你想过没有?”
方白镜也也压低声音:“不该想的就别瞎想。”
澹台草野嗯了一声:“该想的还是得想,我只知道一件事,不管怎么样沈冷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他人不在长安,他的人他的家被人欺负了,我如果没有出现,我配不上叫个人。”
方白镜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到后边有人喊,连忙回头,发现是陛下的御辇到了。
小院子里,伽洛克略坐在那安安静静的看书,听到外边嘈杂声微微皱眉,扰了他清净,如果是在安息国的话他早就已经下令把扰了他的人狠狠教训一顿,可这不是安息是大宁,他也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个阶下囚。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很重却很整齐,于是伽洛克略反应过来,他把手里的书册折好书页放下,起身去水井那边打了水上来,装进铁壶里,点上木柴烧水。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几名大内侍卫从外边进来后在院子里检查了一遍,然后就站在院子里四周,身材拔的笔直。
大宁皇帝陛下迈步从外边进来,看到正在烧水的伽洛克略后略微沉吟了一下,回头吩咐了一声:“取些茶来。”
两名大内侍卫上来要把伽洛克略手脚锁住,皇帝摆了摆手:“不必。”
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看了看蹲在那烧水的伽洛克略:“烧水泡茶,这是大宁的待客之道,你学的很快。”
伽洛克略笑了笑:“因为这是在宁国,如果是在安息的话,我会用最好的葡萄酒招待你。”
皇帝点了点头:“以后朕会去尝尝的。”
水烧开,伽洛克略又很认真的清洗了茶具,虽然茶具看起来简陋而且也不值钱不精致,但态度严肃的不像是在清洗什么,而像是在做祈祷祭祀一类本该庄重的事。
“谢谢。”
皇帝结果茶杯放在一边,茶壶里泡的茶是他让人取来的,是今年的新茶,产自西蜀道,自从马帮老当家来过之后,陛下越发喜欢西蜀道那边产的碧潭飘雪。
“好茶。”
伽洛克略看着茶杯里飘起来的茉莉花忍不住赞了一声,茶嫩绿,花雪白,看起来仿若一池潭水飘着莲花。
“陛下要来见我,有事?”
伽洛克略问。
皇帝笑道:“是你有事。”
伽洛克略往四周看了看,院子里那些大内侍卫他觉得碍眼,可没办法,又不是他的地盘。
“我想请教一件事。”
他看向皇帝:“陛下你是怎么发现并且能用好沈冷那样的领兵之将?”
皇帝微微一怔。
伽洛克略看着皇帝的眼睛说道:“安息之内,门阀,权贵,大家族,这些力量让我都觉得一阵阵乏力,不管是朝中的文武官员,还是地方上的治民小吏,但凡有权势的位置都被他们霸占了去,我也想用寒门出身的人来制衡那些贵族,可是一旦这样做了就会让他们生出反念。”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第一,你问朕怎么发现并且用好沈冷这样的领兵之将,朕说他是捡来的,你信不信?”
不等伽洛克略说话,皇帝继续说道:“第二,你问朕如何制衡权贵,朕若说是朕的列祖列宗打下的基础,你信不信?”
伽洛克略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非一朝一夕之功。”
皇帝点了点头:“是。”
伽洛克略再次陷入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皇帝也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茶等着,大概两刻刻之后伽洛克略缓了一口气后说道:“如果现在是陛下面临我这样的情况,陛下会怎么做?”
“你做的太晚了。”
皇帝起身:“而且你浪费了很多时间,思考是应该等朕走了之后你才做的事,而不是朕在这里的时候你应该做的事,朕本想和你聊半个时辰,你却浪费了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思考......朕用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来做你思考的事尚且还没有做好,还有大宁历代皇帝打下来的基础,依然还会有些没解决的问题,你却想用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思考出答案。”
皇帝看起来笑容很好,很开心。
伽洛克略皱眉:“陛下为什么笑?”
皇帝回答:“因为朕发现,你确实不如朕。”
说完这话后皇帝转身往外走:“等过阵子吧,朕再来给你讲个故事,和你提到的沈冷有关的故事,和你的问题也有关的故事。”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与黑武人的约定
伽洛克略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想着原来宁国的皇帝陛下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虽然从头至尾也没有说几句话,可是他在宁帝面前的表现就已经败了,他不愿意承认败了,可那是事实。
宁国皇帝说你不该在这半个时辰里把大部分时间用于思考,是对的。
本来可以聊很多,聊的越多对于了解宁国来说越有利。
伽洛克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宁国,真的好。”
这叫不出名字的茶叶和他平时里能喝到的不一样,据说仅仅是茶叶的种类在宁国就能分出来几百种,他虽然只是住在这八部巷的小院子里,可是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宁国的不一样。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乃至今日与李承唐相见,好像这里和他的安息就不在同一个世界,李承唐说想要制衡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是他哪有那么久的时间,他必须用特殊的法子让自己学到这些,而学到这些只能是来宁国,只能是见到宁帝。
与此同时,大宁北疆。
珞珈湖以南都不再是黑武帝国的疆域,这一战发生在这个时代所以每个活着的黑武人都会感觉到屈辱,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所以他们已经不能再输,再输就会到全国崩乱的边缘。
这几年来黑武在珞珈湖以北建造了一座新的边城,名为梵谷城,这里驻扎着曾经辉煌的南院大军,如今依然是他们和宁军在对峙,只是在气势上不知不觉间就会矮了些。
站在梵谷城的城墙上,辽杀狼看着对面宁军新建起来的边城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宁人新建的边城就叫珞珈城,城墙上那些烈红色的大宁旗帜显得很刺眼,每一次看到那些旗子辽杀狼都会想起来战场上的鲜血。
“好在,还有沁色在。”
辽杀狼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
站在他身边的是这段日子以来表现的极为优秀的一个年轻将军,一个本不该成为将军的人,他有着和黑武人很不一样的面容,这样的人能在黑武军队里领兵简直就是奇迹,如果不是辽杀狼实在喜欢这个人,他应该还在苦力营里做事,为了每天几顿饱饭而卖命。
这个人叫盖昊,是个在黑武国内如奴隶一般的出身,他的父亲是黑武人,但母亲是渤海人,渤海国曾是黑武的属国,渤海人在黑武人面前仿佛天生就矮了不止一头,这是一种无法解释也无法探查清楚的事,真的像是天生的,渤海人看到黑武人就想跪,相对来说更不好解释的是......宁与黑武实力相当,这几年更是反超过来,可渤海人对宁人就没有这种深入骨子里的卑躬屈膝。
后来孟长安倒是说过一句,大概就是......因为黑武人长的不一样,而宁人和渤海人长的差不错。
这理由听起来有些挺扯淡的,可却似乎接近了真相。
盖昊的母亲是一名渤海女奴,在黑武国的日子过的很凄苦,不过好在还能吃饱饭,这一点在渤海国那边也不好做到,渤海穷苦的吃不饱饭是常态。
她十二三岁被人从渤海拐来卖到黑武为奴,在一个黑武边军校尉的家里,地位大概不如牛羊,最起码主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殴打牛羊,无缘无故的殴打她是常态。
渤海国的女人往往又都会生的很漂亮,十二三岁被卖过来的时候黑瘦黑瘦的,哪想到到了十六七岁后出落的极标志,有一天她的主人,那个已经升为将军的黑武人喝多了强占了她,结果还有了身孕。
盖昊出生之后并没有享受少主的日子,他母亲是奴隶,他当然也是奴隶,哪怕他父亲是将军,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他父亲都不觉得那是自己儿子,还觉得他就是个耻辱,但生了就生了,当奴隶一样对待就是。
这种事在黑武比比皆是,卖进黑武帝国之内的渤海女奴没有二十万也有十几万,所以这真的不算什么。
盖昊长大之后还是奴隶,而且日子过的更苦,因为他已经有力气去做更多事,他的父亲对他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好在宁人北伐,他父亲战死,带着数千黑武边军也都战死了。
战死也就罢了,因为战败,他父亲一家受到牵连,被国师心奉月定为罪犯,一家人都充军为奴,这下好了,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兄弟姐妹都变成了奴隶,他连靠近都不能的姐姐下场也很惨,在边军里做奴隶的女人能有什么好日子。
可他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有一天他冲进他姐姐的住处,把一个黑武边军捅死,然后又一刀捅死了他姐姐,告诉她早死更好,不用受苦了。
他本来想自杀的,可是刀子已经举起来却被人一箭射穿了手背,正好巡营经过此处的辽杀狼放的箭,听闻他杀了边军士兵,于是辽杀狼下令把他乱棍打死,盖昊想着反正也是死,拉几个垫背的也好,于是一个人干翻了辽杀狼十几个亲兵。
这让辽杀狼感觉自己捡到了一块宝贝。
第一年,辽杀狼让盖昊加入了他新组建的斥候队伍,不归军。
不归军是在黑武战败之后辽杀狼亲手组建训练的斥候队伍,这支队伍最初只有一百二十人,是从与宁军激战过的黑武边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曾经杀过不少宁边军,勇武过人,而且机智灵变,这一百二十人得到的第一个任务是......打通从梵谷城到格底城那边的消息通道。
近两千里,没有支援,没有补给,也不能后退。
他们的目标是重建在格底城附近的密谍组织,打探宁军消息,顺便监视阔可敌沁色的一举一动,一百二十人,历时一年半,归来的时候只剩下三十六人。
这三十六人,有三十五个是不归军的校尉,每个人手下已经都有百余人,不归军的规模也已经达到了近四千人。
盖昊就是或者回来的斥候之一,他不是校尉,因为他在于剩下的三十六个人比试之中又拿了头名,所以被辽杀狼破格升为不归军四位将军之一,也是唯一的一个不纯种的黑武人。
辽杀狼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好在有沁色在,站在他身边的盖昊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是啊,有沁色殿下在南边,宁人就要信守承诺不再往那个方向进军,名义上那片地方就还是黑武的疆域,而且有沁色殿下的数万边军精锐在,宁人想打也要犹豫一下。”
“不止。”
辽杀狼道:“有沁色在,就相当于多了一条通道。”
辽杀狼看向盖昊:“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舍得让你们一百二十人去打通那条路吗?因为我们不能放弃对宁国的渗透,战败之后,我们已经没有办法把更多的密谍送进宁国,也没有办法和留在宁国内的密谍联络上,打通了那条道路,我们的人就能从这条路继续渗透进宁国,也可以把我们在宁国内的密谍重新组织起来,给他们任务,给他们指点。”
辽杀狼道:“所以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让你去做,还要再走一次那条路,如果这件事你完成了的话,我会考虑把你从不归军调出来,留在我身边任职,我会给你一支军队让你亲自去训练,将来我离开梵谷城,这里你来留守。”
盖昊的眼神一亮。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他的人生也就彻底发生了改变,一城之主,还是最重要的边城,他就是这梵谷城里的土皇帝。
“属下在等大将军下令。”
“你知道,我曾去过西域。”
“属下知道。”
“我去西域不是为了和那些孱弱且没有勇气的西域人联盟,他们就像是一群绵羊,给他们刀子也一样还是绵羊,在宁人的战兵面前他们除了会咩咩叫壮胆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去,是为了见安息国皇帝伽洛克略。”
辽杀狼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先见到了吐蕃国王,后阙国王等等等等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在我眼里都是小丑,居然还妄想击败宁人......我假意离开,但我一直都在等着伽洛克略了到,再后来。”
他看向盖昊:“我发现伽洛克略是个疯子。”
“啊?”
盖昊没理解。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说,如果这次能够击败宁人,那他将会把国都迁到宁国,如果没有击败宁人而是被宁人击败,他希望能去宁国看看,他希望能见到宁国皇帝李承唐,他想和李承唐学学如何治国,他还说安息不是宁的对手,最起码现在的安息不是宁的对手,想要击败宁,就要了解宁,了解宁帝。”
盖昊反应过来:“大将军是要我去把伽洛克略救出来?”
“咱们在宁国内的密谍已经重新组织起来,这四年来,我不断派人渗透,进长安的密谍是原来的一倍,有渤海人,有黑山人,有铁黎人,还有后阙人,也有草原人,当然也有和你一样的人。”
盖昊心里微微一疼,那是自尊心在疼,和他一样的人,当然是渤海人和黑武人的孩子,长的不像是黑武人,也不完全像是渤海人,他们这样的人在黑武被称为杂-种。
“这件事很难。”
辽杀狼道:“为了应对战败的情况,伽洛克略分兵进攻后阙国的时候,在后阙国五莲山脉藏了一支人数在三千多人左右的精锐,精锐之中的精锐,每一个都很能打都很善杀,他们留在那的目的是为了接伽洛克略回去,而伽洛克略想回去唯一的出路是北上进入黑武,你负责把他接回来,伽洛克略答应我,只要把他接出来,他会给我们至少两百万两白银,两百万两......足够我组建十万大军。”
“除此之外,他还会将在西域搜刮的金银藏匿之处告诉我,那也是至少百万两价值的东西。”
辽杀狼看向盖昊:“所以只要你能把伽洛克略接出来,你就相当于为黑武帝国组建了一支十五万人的强大军队,我让你做一城之主,甚至给你讨要来封爵,国师都不会拒绝。”
“我去!”
盖昊深吸一口气:“我会把安息皇帝接出来的。”
“那是个疯子。”
辽杀狼转头看向南方:“我唯一见过的让我有几分敬佩的疯子。”
与此同时,西域,五莲山脉。
大野坚看着面前挑选出来的安息国精锐,笑了笑:“我是你们陛下请来的,你们都应该清楚,当初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好奇,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要去冒那么大的险......所以为了你们的陛下,你们最好什么都听我的。”
他回头指了指东边:“我们得翻越定君山过去,我带三百人,大概......会有一半死在山里,不过过了定君山我就有办法把你们带到长安附近,等着黑武人把陛下救出来,你们将是陛下的亲卫,护送陛下出宁国进入黑武,再从黑武返回五莲山。”
他深呼吸,然后振臂:“出发!”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徐家当年事
长安城。
方白镜看到陛下从那个小院子里出来连忙躬身退到一边,看起来皇帝心情似乎不错,昨天人犯当街被杀的事好像并没有影响到陛下,所以方白镜悄悄松了口气,当然他松口气更主要的是因为陛下没有因为廷尉府的事而一直生气,茶公主铺子的事,方白镜知道陛下一定是生气了。
“方白镜?”
皇帝却一眼就看到了刻意往人群后边躲了躲的方白镜:“你怎么在这。”
“臣......”
方白镜连忙过来,俯身道:“臣接到宫里的送来的消息,说陛下要来八部巷,所以臣立刻带着人提前过来布置。”
皇帝问:“谁给你送信的?”
方白镜:“呃......”
皇帝想了想:“就当是卫蓝吧,罚他半年俸禄。”
卫蓝:“......”
皇帝看向方白镜:“朕交代的,让你今天去把天机票号的案子结了,所有该抓的人抓,该封的铺子封,你却来这里,莫非你是在给那些人提前逃走的机会?”
方白镜心说陛下这口大锅你要是这么甩过来就毫无美感了啊,这是硬甩啊。
方白镜道:“臣已经安排了廷尉府的人去查办,应该已经都查封了才对,臣实在不放心陛下所以带人过来看看,臣知错,臣马上就带人去继续办天机票号的案子。”
皇帝一摆手:“罚俸一年。”
方白鹿:“......”
卫蓝:“哈哈哈哈。”
皇帝看向卫蓝:“你笑什么?知错而不悔,没有丝毫歉疚之心,居然还有心思在这笑话别人,再罚俸半年。”
卫蓝:“......”
方白镜忍住了,没笑出来,没敢笑出来。
皇帝迈步向前,方白镜一个劲儿的给卫蓝作揖道歉,卫蓝的那眼神里的意思是陛下罚了我一年俸禄,你要是不好好请我喝顿酒这锅我是不背了,哪个通知你来这边的,明明是你自己跑过来的。
陛下也真是会给方白镜找台阶,这哪儿是找台阶,这是直接把卫蓝拎过来当坐垫给方白镜了。
皇帝登上御辇,回头看了卫蓝一眼:“你不用随朕回宫,去廷尉府盯着昨日人犯被杀的案子,光天化日之下,长安首善之区,居然当街杀人而且还被逃了,朕的大内侍卫连两个江湖客都抓不住,你这一年的俸禄罚的不冤枉。”
卫蓝连忙垂首:“臣知罪,臣遵旨。”
陛下登车回宫,卫蓝瞪着方白镜走回来,方白镜陪着笑说道:“那个,你也看到了,我没把你拉下水,是陛下一脚把你踢下来的,冤有头债有......”
方白镜看到陛下似乎回头看了一眼,连忙闭嘴。
卫蓝哼了一声:“就算不是你说了什么可罚俸一年是真的吧,这事没那么轻易过去,我听说你喜欢存老酒?”
方白镜:“唉......念在你被罚俸的份儿上,回头我给你送过去几坛,老酒是老酒,不过我存的可不是什么上品好酒,都是民间小酿酒作坊里的酒,好在滋味纯厚。”
他问:“陛下刚刚又骂你什么了?其实你这一年俸禄确实扣的挺冤枉的。”
卫蓝叹道:“陛下说,堂堂大内侍卫押运的人犯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而且我们还没有把杀手抓住,陛下都觉得跟着丢脸,所以那一年俸禄罚的不冤。”
方白镜:“这么说的话还真是不冤。”
卫蓝:“你......”
方白镜连忙闭嘴,正往前走着,廷尉府手下人跑过来俯身道:“大人,百办余千手在城南放下嫌犯踪迹,已经带人围过去了。”
方白镜看向卫蓝,卫蓝点了点头:“一起去。”
八部巷在皇城不远的地方,而发现嫌犯的地方在城南,距离颇远,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还是因为廷尉府和大内侍卫都有在长安城纵马的特权,如果是靠走过去的,以长安城之大从八部巷走到城南,别说嫌犯,蜗牛都已经不见了。
“对不起,大人。”
百办余千手身上有伤,肩膀上血糊糊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凄惨,他见了方白镜之后立刻俯身一拜,疼的抽搐了一下,方白镜把他衣服撕开,却见余千手的半边肩膀都烂了一样,那不是被什么刀子之类的锋利之物切开的伤口,而是被重物砸出来的,肉都坏了。
“送去沈家医馆,路上说。”
方白镜一伸手把余千手抱起来上了马车,马车上,余千手的脸上都是汗水也没有几分血色,看起来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卑职收到消息,城南一家铁器铺子里来了个高大的汉子,有几分像是咱们通缉的人犯,城中所有铁器铺子都必须备案,这些铁匠能锻造兵器所以监管格外严密,他们也知道一不小心就会沾染上是非,所以发现有人像是咱们通告的人犯后让家里人偷偷报官,卑职带人赶到的时候那壮汉还在,比卑职要高一个头还多,看起来极为强壮,卑职带人围上去,那人抓了铁炉直接砸过来,卑职闪开,可是那人一拳砸在卑职肩膀上......”
方白镜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这是拳头砸出来的?”
“是!”
余千手忍着疼说道:“其力巨大无匹,不过卑职也回了一刀,伤在他腿上,他转身就跑了,或许是因为身材太过高大,或许是因为伤了腿,卑职看他跑起来的时候有些别扭,更像是腿本来就带着残疾似的,他穿了一件很大的黑色袍子,几乎把全身遮住,如此明显的一个人,卑职手下居然追丢了,一转过这条街就没有看到人影,好像飞天遁地了一样。”
方白鹿听到这句话皱眉:“那么笨拙的一个人,转过弯就不见了?”
卫蓝看向方白鹿:“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那人看起来身法并不快,而且奔跑的时候显得很笨重,可是一转过弯就不见了。”
方白镜从马车上跳下去:“送他去医馆。”
说完之后朝着案发的地方跑过去,卫蓝也跟着跳下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壮汉消失的街角,在路上看到了有血迹,他问还在现场的廷尉:“附近有没有百姓看到了?”
“没有,正是午后,天气热的很,大街上没什么人。”
“他到铁器铺子做什么?”
“说是问,能不能锻造一根铁棍。”
“没道理。”
方白镜看向卫蓝:“他明知道自己被通缉还会跑出来,而且还是来的铁匠铺子这种被严密监管的地方,更像是他自己要冒出来让咱们看看。”
“挑衅?”
卫蓝道:“他是想告诉咱们他就在长安城里?”
方白镜眼睛微微眯起来:“倒是希望他真是这么想的。”
他回头吩咐:“去所有医馆查问,让他们也盯着,一旦有人腿上带伤求诊治的,立刻报官。”
手下人应了一声,立刻分散出去。
方白镜看了看旁边的院墙:“那边是谁的宅子?”
“是鹿公程家的。”
“程家?”
方白镜沉思片刻,拉了卫蓝一把:“借你的大旗,咱们去程家看看。”
卫蓝叹道:“你是都廷尉,你还借我大旗?”
方白镜耸了耸肩膀:“你是大内侍卫统领,你这旗子比我大多了。”
卫蓝道:“韩大人在的时候,谁的旗子比他大?”
方白镜摇头:“那是韩大人。”
人不在程家,而是在徐家。
徐少衍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一个只有不到六尺高的瘦削汉子,手里正把玩着两把短刀,另外一个则是能比他高一倍的壮汉,壮汉的黑袍上被切开一条口子,隐隐可见血迹。
“伤怎么样?”
徐少衍问了一句。
壮汉摇头:“没事,皮外伤,抹上点药就行。”
徐少衍点了点头:“伤药府里都有,这段日子你们不要出去了,等有事我会再招呼你们。”
把玩着双刀的汉子嗯了一声,然后伸手:“酬劳呢?”
徐少衍摆了摆手,立刻有人端着一盘金子上来。
徐少衍道:“你们眼里就只有金子?”
那汉子笑了笑,带着些讥讽:“我们小时候把我们赶出府的也是你们,现在想念及几分亲情的还是你们,别闹了,你不就是想少出点钱吗?用亲情当讨价还价的筹码,你恶心不恶心?虽然都姓徐,可我们没关系了,从我们被赶出门的那一刻就没关系了,那天我们身上没有一个铜钱,我们没饿死是我们命大。”
徐少衍叹了口气:“那不是我的错。”
“你?”
汉子转身,一招手:“咱们走。”
壮汉摇摇晃晃的跟着他走了,腿看起来好像确实有些问题。
“你当年没少乐,我记着呢,这府里每个人的笑脸我都记着呢,我们被赶走的时候你们笑的多开心?所以后来我们才明白,什么狗屁的家人亲戚,都不如钱实在,如果那天我们不是被好心人扔了一把铜钱在面前,我们都不知道原来钱能买命,钱也能卖命......徐少衍,以后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我们不恨你们,因为你们不配,有什么事直接给钱,不要银子,只要金子,金子好看。”
听到这几句话,徐少衍的后背微微发凉。
他看向那两个人的背影,很久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当年也没有想到,你们会有用。”
那一年,他们因为残疾而且面相丑陋被赶出府,说起来他们和徐少衍算是亲兄弟才对,都是一个爹的孩子,可惜了,命不一样。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敌人的敌人
长安城里发生的很多事都和沈冷有关,而此时沈冷已经一副与人无关的样子优哉游哉的在路上了,二等候就二等候,正三品就正三品,于沈冷来说并无多大影响,相对来说这样的事与就要见到茶爷和孩子们相比,算个球。
一艘伏波战船顺着南平江一路往东,沈冷靠在船舷上看着两岸青翠心情莫名其妙的好,忽然有些感悟,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适应那个官场,他有足够的头脑足够的勇气,可他不觉得算计来算计去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哪怕他沉心下来准备算计一些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能不被他算计。
陈冉却不一样。
陈冉觉得憋屈,非常憋屈。
这么多天过去陈冉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不外乎三个字:凭什么?
沈冷在西疆难道功劳还小了?怎么突然皇帝就变了一个模样?要说沈冷一开始追小张真人一下子追到的西疆这不对,罚了也就罚了,降爵就降爵,降职就降职,可后来沈冷在西疆是皇帝允许的,这就让陈冉想不通,越想越觉得憋屈。
只不过他觉得沈冷看起来都不在意,自己太在意了不好,也不愿意提及这些让冷子烦心。
“别胡思乱想了。”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笨吗?”
他问。
陈冉摇头:“你当然不笨啊。”
沈冷嗯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不笨,那你说说,我聪明在哪儿?”
陈冉:“那不好说。”
沈冷:“你大爷......”
他看向陈冉:“其实也简单,就是时刻记住一件事,现在的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陈冉:“我们拼来的啊。”
沈冷叹道:“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拼,但是却什么都没得到。”
陈冉恍惚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现在的这一切是我们拼来的,可那也是陛下给的,再抛开所有战场上的事不谈,就说我去西疆陛下该不该罚?”
“该。”
沈冷点了点头:“那就得了。”
陈冉:“可是不对劲啊。”
沈冷笑了笑:“哪里不对劲?”
陈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次西疆打仗回来,有三件事我都想不明白,第一......陛下突然就罚了你,但我总觉得陛下罚你和你反而关系不大,至于为什么我又想不通。”
他看了沈冷一眼:“第二,二皇子去了西疆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他说请你帮忙物色推荐将来东宫重要人选,你还没来得及帮忙呢,陛下就把你罚了,二皇子的意思是陛下让他请教你的,既然如此,陛下何必急着把你赶出长安?”
“第三,无关你也无关陛下和二皇子,是伽洛克略,他太坦然了,他总不能是白白把数十万精锐送死然后乐得来大宁做俘虏吧?换句话说,如果他是有所图谋,那么他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傻子都不会这么做。”
沈冷伸手:“一个问题五两银子。”
陈冉:“不问了。”
沈冷:“看吧,你这想不开的事并不重要,还没有五两银子在你心里分量大。”
陈冉瞥了他一眼,翻出来一张银票拍在沈冷手里:“五十两,剩下的给你买药用。”
“买什么药?”
“就要到东疆了,怕你虚,买鹿胎丸。”
沈冷:“滚......”
他把银票收起来,美滋滋。
“第一,陛下突然罚了我,和你的第二个问题,陛下让二皇子请教我,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
陈冉皱眉:“明明是两件事,为什么是一个问题?如果是一个问题的话你为什么收我两个问题的钱?”
沈冷笑道:“欲闻其详,还得加钱。”
陈冉:“你那丑陋的嘴脸。”
沈冷伸手:“加不加?”
陈冉又翻出来一张银票拍在沈冷手上:“说!”
沈冷把银票收起来,笑呵呵的说道:“陛下不希望将来的太子东宫和前太子李长泽的东宫一样,陛下要让我帮忙挑人,你觉得是挑出来一些有用的人容易还是挑出来一些有隐患的人容易?”
陈冉:“当然是前者容易。”
沈冷:“所以我给二皇子殿下的选择是,挑后者......我有件事也还没有想明白,陛下为什么急着动手,明明还有时间缓缓图之却突然之间用我来把人引出来。”
他脸色微微暗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也许是我胡思乱想。”
沈冷摇了摇头:“陛下着急,但陛下着急并没有什么用处,得让那些隐患比陛下更着急,所以陛下的着急是做样子,他做出来着急的样子,那么那些隐患就只能更着急,陛下要去太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那些人会立刻冒出来,本来二皇子必是太子这事满朝文武皆知,可二皇子才十四岁,看不出陛下有多心急他们也就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布置。”
“陛下突然提速了,而且用打压我来显得更着急,聪明人都会觉得陛下是担心我权势太重将来威胁到太子,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现在确实位置很复杂,孟长安,唐宝宝,武新宇,石破当,韩唤枝,叶流云,老院长......”
沈冷叹了口气:“如果我有什么想法的话,我一定比沐昭桐对朝廷的影响更大。”
陈冉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然后后背就一阵阵发寒。
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那是很危险的事。
沈冷道:“陛下知道我不是沐昭桐,陛下信我,但是陛下也需要一个契机真的压一压我,再不压一压我朝廷就失去了平衡,朝廷乃至于天下,只有一个人能以一人之力影响所有人,那就是陛下,除了陛下谁都不行,谁都不可以行,老院长那般身份的人为什么不入内阁?真的是老院长之才不足以胜任内阁之事?并不是啊,因为老院长知道自己不能太重要,一直做他的老院长就足够了,澹台大将军北征的时候为什么显得有些碌碌无为,所有军功都是出自武新宇大将军军中,禁军北上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那是因为澹台大将军知道有些功劳不能去争不能去抢,他做他的禁军大将军就足够了。”
“老院长足够了,禁军大将军足够了,这是一个度,超过这个度就会出问题,陛下不疑,但朝廷里那些文武官员就不会有变化?老院长如果不是老院长而是内阁首辅大学士,他不徇私,他不贪墨,可是人会好像潮水一样往他那边涌,这是人心。”
沈冷指了指自己:“我已经过了那个度,这个度是陛下给的,所以陛下得调整过来,陛下信我,但不信别人,我可以一如既往,可是别人呢?见我权倾朝野,会有多少人贴过来?”
陈冉嗯了一声,只是觉得人心太复杂了。
沈冷继续说道:“所以陛下要打压我,一半是借此机会逼着那些隐患尽快露出破绽,一半是真心想要打压我。”
他耸了耸肩膀:“而我最开心的是什么?恰好就是陛下打压了我,我没有那么复杂了,我心里也轻松,借着被打压的劲儿让那些想贴过来的人远离我,多清净。”
陈冉摇头:“换做我就疯了,我想不到这么多。”
沈冷:“我得想啊,因为......”
后边的话沈冷没有说出来,笑了笑道:“说第三个想不通,伽洛克略。”
沈冷看向陈冉道:“刚刚你已经说到了本质,伽洛克略看起来坦然,像是故意来大宁做俘虏的,可能吗?他又不是白痴,数十万精锐尽失对于安息来说那是致命打击,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大宁的远征军就能趁机一口气把安息灭掉,伽洛克略会这么赌?赌上灭国,就为了来大宁做俘虏,且不说他想来大宁做俘虏的目的是什么,国都要被灭了,再有什么目的还有意义。”
陈冉问:“那为什么?”
“他坦然,是因为他做好了准备,就好像掉进坑里了一般人会害怕会大喊大叫,而他会坦然的想着该怎么爬出来,他这次来才知道咱们大宁不可击败,军队的力量如果说不相上下的话,那么我们的火器彻底击碎了伽洛克略的信心,还有数十万安息军队的信心,火器的打击不仅仅是战场上还有他们心里,在那时候伽洛克略就知道他赢不了。”
“可是他做了撤走的准备,还不是一个,最少是两个,第一,他安排的舰队在海岸等他,他有自信在牺牲左右卫军后趁机脱离战场渡海回去,他只是没有想到咱们大宁的水师已经强大到那个地步,没想到他留下的舰队被庄雍大将军轻而易举的击败。”
“这是他做的第一个准备......别忘了,他是个枭雄。”
沈冷道:“所以他一定会做第二个准备,兵败他已经无法阻止,所以他就必须准备更多,如果我是他的话,一定会去想,万一我被抓住了怎么办?只要有机会大宁的军队一定会生擒他而不是杀了他,这是前提,所以在海岸他主动一个人走到庄雍大将军面前,他就是在帮大将军生擒他,活着最重要。”
陈冉皱眉:“难不成他还能逃走?”
“不一定能,但绝不会放弃。”
沈冷道:“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安排一支队伍藏起来,大战太混乱,没有人会在意一支几千人的队伍转移走藏起来,我没有注意到唐宝宝也没有注意到,但我想着一定会有这样一支队伍,至于藏在哪儿就无法确定。”
“他既然想到了自己可能会成为阶下囚,那么成为阶下囚之后会有什么遭遇他大概也都想过了,他猜到了自己一定会被送到长安,既然已经被抓了,为什么不见见咱们陛下?”
沈冷缓了一口气,说到这的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什么。
“可是他如果想走的话能利用谁?安息和大宁相隔那么远,他不可能提前安插密谍进入长安就为了等着救他,没有他的人,他想逃出去......”
他看向陈冉:“黑武人?”
陈冉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敌人的敌人?”
......
......
【书评区的留言都看到了,大部分朋友都说最近质量下降,我很担忧,我会尽力去想怎么写好,接下来的一卷到两卷大概都不是对外征战为主,而是内部的事,可大宁这么美好,写内部的事就会很艰难,所以确实有些费脑子,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来思考,我会尽力把东西写好,对不起大家。】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团圆和苦力
沈冷和陈冉说了这许多,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陛下没有和他去商量过什么,也不曾让人跟他透漏过什么,所以这些话如果陈冉不问沈冷也不会主动提及,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安陈冉的心,他不想让陈冉憋屈也不想让陈冉惶恐。
此时此刻的沈冷一旦出事,就会有很多人跟着一起惶恐。
人没变,地位变了,所以人终究还是变了。
陈冉叹了口气:“所以伽洛克略也只是无计可施装作坦然罢了。”
“写封信回去吧。”
沈冷看向陈冉:“你来写,写给......”
写给谁呢?
沈冷在半路上就已经得到消息,韩唤枝被调往草原,叶流云被调往北疆,长安城里还能写给谁,老院长?赖大人?都不合适。
“写给方白镜。”
沈冷道:“提醒他一下多注意长安城里潜伏的黑武密谍,那是伽洛克略唯一可以利用的人。”
陈冉嗯了一声:“我一会儿就写,再走半日才会到码头,在码头多停留一个时辰我就能安排人把信送到军驿去。”
沈冷嗯了一声,看着南平江上似乎很平静的水面,想着也许看起来的平静下边就是暗流涌动,他从军至今,回想起来从没有为自己去追求过什么,在他看来所有的得到都是意外之喜,所以他比别人更容易满足。
“冉子。”
“嗯?”
“如果有一天我连二等候也不是了,正三品也不是了,你不要去争去吵闹,不要表现出什么。”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别忘了,你还有个鱼塘。”
好一会儿陈冉才反应过来:“啊呸,我去养鱼你和我大哥特么天天钓我鱼。”
沈冷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沉默下来:“因为一些我也不能左右的原因,陛下不太希望我一直留在长安,不管是什么时候,我在长安久留都不是好事,所以别去怨恨,有些事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东疆很好,门朝大海......”
陈冉嗯了一声:“大海啊,就是我的鱼塘。”
沈冷撇嘴:“要脸?”
半日后,他们的战船在官补码头停下来,已经在船上憋闷了好几日,沈冷决定下船走走,官补码头上有许多商铺,这些商铺的货物来自于经过的货船,也来自于当地,官补码头就相当于一个市场,当地的百姓会经常到这里来买一些本地不好买到的东西,而且这是官补码头所以价格不会很离谱,一个官补码头能带动一地经济,这话一点都不假。
街道两侧都是商铺卖什么的都有,有酒楼有茶肆,甚至还有青楼赌场。
沈冷也有心事,在陈冉面前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可要说没有失落没有担忧那怎么可能,他只是不愿意让自己身边的人因为他而受影响,绝大部分时候他都愿意一个人默默的去思考这些,很久之前沈冷曾经与人聊起过,大部分男人都这个德行,觉得天塌下来自己也可以一个人扛住,开心的事自然愿意分享,不开心的事扛着就是了。
陈冉去买东西,高小样早晚都会追上来,他想买一些高小样喜欢的东西先备着给她个惊喜,沈冷则趁机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点了一杯茶,坐在这看江水看两岸,风景是真的好。
热茶放在沈冷面前,然后有个人也坐在沈冷面前。
“少年,算卦吗?”
声音很熟悉,所以沈冷抬起头的时候笑容就洋溢出来:“日子这么不好混,开始骗自己人了?”
沈先生端着一杯热茶在沈冷对面坐下来,看了看沈冷的脸,眼神里有些心疼。
“你应该知道,我算卦还是有些水准的。”
沈冷把手伸出去:“那算一卦。”
沈先生拿着沈冷的手仔细看了看:“算什么?”
沈冷:“算桃花。”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应该知道,不管是多普通的男人,一辈子之中也会有那么一两次桃花运,简单来说,大致可以用合理推算法来算出,一个人长得帅,桃花运就假如是一条小河,那么长得丑的人就是一盆水,长得帅有钱还有地位的人,桃花运就是一条大江,那么长得丑还穷的人基本上也就理论上的一碗水了,看你这模样不丑,有钱,有地位,所以你的桃花运......怎么你这片大地都干裂了呢,寸草不生啊。”
沈冷噗嗤一声:“我有茶爷。”
沈先生:“唔,那就是一片大海了。”
他看着沈冷笑道:“人这一辈子,总是会有起起伏伏,如果没有起伏,一直都是起起起起起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有啊。”
“我也觉得有意思。”
沈先生呸了一声:“正经点。”
沈冷:“你先不正经的。”
沈先生大笑:“回长安就听说陛下把你的爵位降了,想着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应该庆祝一下才对,于是一叶扁舟追了你多日,总算是追上了。”
他从腰间摘下来一壶酒:“特意带来一壶酒。”
沈冷:“换个理解就是你落井下石追了上千里都没有放弃,非得当着我的面来喝一杯酒庆祝,很执着啊。”
沈先生笑的合不拢嘴:“看来你这臭小子没啥事。”
沈冷道:“先生说的对,我被降职降爵,这真的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他把酒壶扭开:“我先干为敬。”
咕嘟咕嘟咕嘟......一壶老酒,一口气喝完了。
沈先生眨了眨眼睛:“老子从长安城里带来的老酒,还是敬一坊存了三十年的上品老酒,一路上馋着都一口没舍得喝,你一口就我喝光了?”
沈冷砸吧砸吧嘴:“确实是好酒,就是有点少。”
沈先生叹了口气:“陛下不应该给你降爵,应该打雷劈你,劈你嘴。”
沈冷哈哈大笑:“怎么的,你这云游回来脾气还大了呢,来,我给你看看手相,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把沈先生的手抓过来看了看:“噫......你这命里。”
沈先生笑着看着他:“命里缺什么?”
“缺老伴儿啊。”
沈先生抬起脚要踹沈冷,沈冷笑着往后退了退:“先生其实不用担心我,你在外边云游的好好的急着赶路回来多辛苦,到了可以放松可以放手的年纪,就好好的去玩,看山川大河世界万物,看风土人情生生不息,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先生笑着说道:“第一呢,和老当家他们老两口一块云游,那俩老家伙格外会秀恩爱,那么大岁数了还整天你侬我侬,受不了......第二呢,我这辈子,就俩孩子。”
沈冷的手颤抖了一下,笑容也凝固了瞬间。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好端端的,别瞎煽情啊。”
沈先生笑道:“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说。”
“我以后常住东疆了。”
“唔。”
沈冷笑道:“房子呢是短租还是长租?包月还是包年?都是一家人,我给你算便宜些。”
沈先生:“我那一壶酒就要好几两银子。”
沈冷:“什么酒?”
沈先生:“......”
就在这时候陈冉拎着一堆东西过来,看到沈先生后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使劲儿揉了揉:“噫!”
沈先生看到陈冉后也笑起来:“为什么看到我是这个表情。”
陈冉一本正经的说道:“看到了先生就跟见到了亲爹一样!”
沈先生指了指陈冉背后:“瞎说,你亲爹在那儿呢。”
陈冉猛的一回头,一根拐棍就落了下来,拐棍打在陈冉肩膀上,却很轻很轻。
高小样扶着陈大伯站在那,老头儿看着陈冉嘿嘿笑,眼睛有些浑浊,高小样笑呵呵的站在陈老伯身边,用一种挑衅似的眼神看着陈冉,陈冉一时之间懵了,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上抬了抬:“我......买的。”
高小样问:“买的啥?”
陈冉:“我要说是给你买的二斤烧刀子二斤熟牛肉你信吗?”
高小样眼睛微微一眯。
“咱们要在东疆过一阵子了。”
沈先生站起来:“那就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一阵子。”
与此同时,西疆,虎骨塔。
前太子李长泽换上了囚服,看了看这大漠戈壁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狱卒:“我干什么?”
虽然他是被废掉的太子,而且还被贬为庶民,可实际上只要他不死就没有人真的会把他当做庶民看,看守虎骨塔的校尉是唐家的人,早就得到了唐家老太太的指示,要对这位前太子多照顾,最起码让他无病无灾的离开,好端端的来好端端的走。
“给你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准备了不少书册,你可以看书,也可以睡觉。”
校尉唐端道:“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做。”
李长泽问:“这里的囚犯都做什么?”
唐端指了指远处正在修建的那座巨大的边城:“那个。”
李长泽沉默片刻,指了指自己的双脚:“劳烦你也给我戴上锁链,我也去搬砖运石,不要把我当皇子来特殊照顾,我是个犯人,和他们一般无二的犯人,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么就是我罪孽更加深重。”
唐端楞了一下:“这......”
李长泽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没什么,按国法办就好。”
唐端摇头:“不行。”
李长泽道:“你这是要徇私枉法?”
唐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李长泽过去从一名狱卒手中把锁链抓过来递给唐端:“给我上了锁链,别耽误我去干活。”
第二天,虎骨塔的人就全都知道了,前太子李长泽在这里做苦力,而且与别的罪犯没有任何区别。
第三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事传播的速度特别快,在虎骨塔的驻军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没多久,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此是帝王心
到了东疆的沈冷好像突然找回了一种大概十几年前的感觉,那时候他才刚刚加入水师,每逢特假回到家里,他知道沈先生和茶爷在等他,每次回家的那种心情都是如此,那是一种谁也阻止不了的迫不及待。
从下了船沈冷就开始狂奔,控制不住的狂奔,还在船上就看到岸边那个好像花儿一样的少女在那等他,是的,少女,在沈冷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绝世无双的少女。
眼看着沈冷就要冲过来,茶爷摆了一个出剑的起手式,沈冷的脚刹连地面都蹬出来两道豁口。
“你谁啊。”
茶爷眯着眼睛问。
沈冷:“你男人。”
茶爷:“唔,我还有男人?”
沈冷:“有的有的,健康,活泼,可爱,积极向上。”
茶爷:“流氓!”
沈冷:“哪句流氓了?”
茶爷压低声音一脸嫌弃:“鸡-鸡向上。”
沈冷一捂脸:“成亲之后的女人太可怕了。”
茶爷:“独守空房久了的成亲女人你了解一下?”
沈冷竟是有些瑟瑟发抖。
半个时辰后,茶爷小院,她说什么也不让沈冷做菜,而是自己亲手做,这顿饭,无论如何也要她亲手做才行,沈冷一直想帮忙,茶爷一摆手:“先生爱吃鱼,你去买一尾鱼来,他不爱吃海鱼,买河鱼。”
沈冷:“还用买?我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个池塘,鱼多的居然能跳出来,我去抓一尾。”
茶爷笑了笑:“去吧去吧,抓回来收拾好,我给你们做。”
沈冷嘿嘿笑了笑:“等着。”
他往外跑,黑獒嗖的一下子蹿出去跟着他往外跑,看到黑獒追过来的那一瞬间沈冷心里忽然一疼,他发现黑獒没有原来跑的那么快了,在这一刻沈冷脚步骤然停住,黑獒也停在他身边,不停的用那颗大脑袋蹭他的腿,沈冷蹲下来抱着黑獒抱了好一会儿,就是忍不住想哭。
黑獒就是不停的在他怀里撞着,一次一次用头撞他,好像在埋怨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以后我不走了,就在家里了。”
沈冷抱紧黑獒,黑獒呜呜的叫了几声,隐隐约约的像是哭诉。
陈冉拉了沈冷一把,眼睛也微微发红,或许他也看出来黑獒已经不似原来那么灵活。
“我们一起去。”
陈冉拉着沈冷往外走,黑獒就紧紧的贴着沈冷的身子跟着走,沈冷的手一直都在黑獒的脑袋上轻轻揉着,黑獒吐着舌头,那嘴巴裂开的样子像极了在笑,它应该就是在笑。
到了池塘边上,黑獒看到水直接就跳了进去,在水里扑腾着像个在向家里大人炫耀自己已经学会游泳的孩子。
沈冷在边上坐下来看着黑獒,心里的难过无法表达出来,一直都觉得时间没那么可怕,时间推移带来的都是美好所以不可怕,可是当这次回来看到黑獒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时间的可怕就在于不知不觉。
陈冉从远处喊了一声:“这边的百姓应该是不爱吃河鱼,这里的鱼都是傻的一样。”
沈冷起身过去,黑獒已经叼着一尾鱼游上岸,把鱼扔在沈冷脚下,那得意劲儿。
沈冷走到池塘边上蹲下来,把袖子挽了挽然后把手伸进池塘里,一根手指在水里不停的勾,这鱼还真是傻,上来就给了沈冷的手指一口,沈冷一把攥住鱼鳃把鱼拎起来,朝着黑獒晃了晃,意思是你不行,黑獒嗷呜的叫了一声,应该是不服气。
然后沈冷一眼就看到陈冉正在脱裤子,沈冷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陈冉朝着沈冷勾了勾手指:“你刚刚这样就钓上来一条鱼。”
沈冷:“所以呢?”
陈冉把裤子往下一扒,还甩了甩:“钓条大的!”
沈冷:“......”
黑獒猛的站直了身子,陈冉看了看它,扭头:“你来你来......”
不多时,沈冷拎着个鱼篓往回走,鱼篓里是抓来的三尾鱼,当然不是用那种方式钓上来的,沈冷说陈冉居然想到那种方式钓鱼,肯定不只是钓鱼那么简单,也许他是发现了鱼的另外一种用途,陈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骂了一句臭流氓。
回到院子里,陈大伯和沈先生两个人已经坐在那推杯换盏,院子里放上一张木桌,桌子上的菜已经摆上六七盘,看起来茶爷的手艺确实已经大有进步,不但看着品相不错,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那菜香味,两个老人家,一个抱着小沈继一个抱着小沈宁,笑的比那两个孩子还像孩子。
沈冷进门就开始收拾那几条鱼,黑獒就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身边看着。
陈冉走到高小样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高小样的脸一红,抬起脚就给了陈冉一下,陈冉贱嗖嗖的跑开,也不知道他和高小样说了些什么。
茶爷炒菜高小样打下手,沈冷把鱼收拾出来后端进厨房,就听到高小样在那和茶爷窃窃私语,大概意思是说陈冉刚刚说问她羡慕不羡慕沈冷和茶爷已经有两个孩子,咱俩得抓紧时间了,你看这东疆的气候这么好如果不生俩仨孩子的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你知道什么叫人和吗?合在一起才叫人和......
茶爷在高小样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沈冷没听到,但总觉得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反正高小样听完之后比刚才脸还红。
茶爷接过来沈冷递给他的鱼,竟是动作熟练的烧了一条,剩下两条泡在水里,说是晚上炖了吃,这条鱼红烧的色香味俱全,沈冷看的都有些怀疑茶爷是不是假的,从茶爷背后揪了她一根头发,茶爷一回头,沈冷吓得往后缩了缩,举着那根头发一脸无辜:“我就看看,拔下来一根头发会不会变成狐狸毛。”
茶爷眼睛微微一眯,沈冷噌的一下子就跳出去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来马蹄声,沈冷立刻站起来往外看,一匹纯黑色的战马在门口停下来,马背上那雄壮的汉子侧身跳下来,大步走进门的时候烈红色的大氅都向后飘起来,可见步伐有多大。
沈冷看到那家伙火急火燎的进来就咧开嘴笑起来,而那个家伙看到沈冷之后也笑起来。
陈冉看着一幕叹了口气,撇头看向茶爷:“为什么觉得大哥你像个小三?”
茶爷摸了摸身边菜刀,陈冉果断闭嘴,茶爷看了看那两个家伙对视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我是了......”
长安,肆茅斋。
皇帝看了一眼赖成:“内阁里这段日子有没有什么变化?”
赖成当然明白陛下想知道什么,垂首回答:“没有。”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是因为赖成的回答过于简单而有些意外,赖成整理着措辞,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说道:“诸位同僚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臣也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皇帝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他把手里的奏折放下:“算过时间了吗?”
这句话问的有些突兀,而赖成回答的却水到渠成:“应该到了。”
皇帝撇嘴,赖成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的笑了笑。
“东疆水师的事还是重中之重,未来几年大宁都不会有更多的对外征战,西疆那边在收尾,唐宝宝无需担心,北疆更不用担心,黑武人还没有傻到立刻就挑衅大宁,所以唯一的战事就是讨伐桑人。”
皇帝起身走到大宁地图前抬头看着,在东疆有个位置用炭笔标注的格外清楚,那地方就是沈冷的东疆水师大营,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那,所以赖成觉得有些心里不好受,他知道陛下不管怎么做,做什么,都一定有陛下的道理,到了这会儿作为最能理解陛下的人他也已经大致上明白陛下的目的,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来看陛下的处置当然没问题,可赖成内心之中还是觉得这样做对沈冷来说不公平,他和上一代留下印记的大学士沐昭桐不同之处就在于,如果此时还在位的是沐昭桐,那么沐昭桐一定会觉得陛下这么做简直不能更好,当然还能更好,那就是应该提前除掉沈冷。
“朕知道。”
皇帝起身,走到赖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一直都觉得朕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所以这次你们都觉得朕有些过了,朕没有解释,是因为朕不需要解释什么。”
赖成连忙起身:“臣知道,臣知错。”
他是臣,怎么能让陛下对他解释什么。
“朕还有些事要继续做下去。”
听到这句话赖成的心里猛的一紧,陛下还打算继续打压沈冷?
“朕......”
皇帝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赖成:“朕很久之前说过,朕要在有生之年要把大宁的内忧外患能解决掉的都解决掉,这是朕从没有改过的目标,而且朕坚信朕没有做错什么,朕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如何,也不会单独去考虑别的某个人会如何,朕考虑的都是大宁。”
赖成从这句话里听出来陛下要说的意思。
皇帝要做的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陛下心心念念的是要把大宁带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让大宁外无强敌内无乱臣,在这样的一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会伤到谁,会让谁觉得不理解,陛下其实不会被影响,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
“赖成啊。”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朕很累。”
赖成垂首:“臣......无能。”
皇帝看向他:“朕其实还一直有个目标,但还不能说,等到那一天吧,朕会把你们都吓一大跳。”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孩子般的得意。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二浪汇合
沈冷站在东海岸看着远处茫茫大海,朝着大海长长吐出一口气,孟长安站在他旁边,虽然沈冷一直都没有说过什么,他也没有问过什么,可是沈冷长长的吐出这一口气,便是宣泄不出来的宣泄。
“陛下也是为了保护你。”
许久之后,孟长安看向沈冷说道。
“我?”
沈冷转头看着孟长安:“我根本就不是在因为自己被降爵降职而烦恼啊......你知道的,那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这些有多重要,我在担心的不是我自己。”
“担心谁?”
孟长安微微皱眉,然后反应过来:“陛下?”
“是。”
沈冷有些话连对陈冉都不能说,不是不信任陈冉,而是陈冉的心境远不如孟长安那么强大,很多沈冷的推测一旦告诉他的话,他会惶恐不安,会担忧,沈冷不想让陈冉因为担忧这些而变得整日愁眉紧锁。
“你担心陛下身体出了问题?”
孟长安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在东疆,距离长安那么远,并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帝,他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去想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只是因为沈冷刚刚的那一句话而敏锐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是。”
沈冷道:“陛下没必要这么心急,却明显心急了,而且他还在用为二皇子解决隐患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心急,掩饰的不算高明,陛下从来不会做事这么粗糙不精致。”
孟长安看向沈冷:“如果陛下身体真的出了问题呢?”
沈冷回答:“那自然是二皇子即位。”
孟长安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压回去,然后点了点头:“你做主。”
沈冷呸了一声:“我做主?胡说八道什么。”
孟长安没解释,他才懒得解释。
“你安排人去了沁色那边?”
孟长安问。
沈冷点了点头:“请流云会的人帮忙,派了一些高手去她那边。”
孟长安没再说什么,难道他还会和沈冷说一声谢谢?他们两个人之间,谢谢是何其多余的两个字。
“将来得接回来。”
沈冷说。
孟长安摇头:“那是将来的事。”
沈冷心里微微一疼,他知道孟长安没有表态说一定会把孩子接回来是因为什么,孟长安虽然不是个专情的人,但也不是个那么无情的人,对于沁色来说,孩子是她唯一的心里安慰了,如果孟长安真的把孩子接回来,沁色可能会疯掉。
“你最近也做些准备吧。”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管陛下是做做样子还是真的,既然压了我,就可能也会压一压你。”
孟长安当然更无所谓,他有所谓的是如果控制不住刀兵对于沈冷来说就失去了一个最稳固的保障,只要皇帝不把他调离刀兵,压就压,若是把他调离刀兵的话......孟长安也不是那么在意,只要他手里有兵就行,以他的能力用一两年时间死死抓住一支队伍不是难事。
“来呀。”
沈冷把裤子解开,孟长安瞥了他一眼。
沈冷哈哈大笑:“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来呀,好久没有比过谁尿的更远了。”
孟长安叹道:“不比。”
沈冷:“这么怂的了?”
孟长安还是摇头:“不比。”
沈冷:“为什么?”
“逆风。”
沈冷:“......”
远处,海面上一片船帆归来,那是远征渤海道海域的东海水师舰队回来了,辛疾功带着舰队横扫渤海道四周的桑国海盗船,茶爷让李不闲派人通知大军返回,正好赶上沈冷也到了。
“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
孟长安看向沈冷:“陛下为什么一直让你在水师?以你的能力,四疆任何一地交给你都应该放心,你陆战的能力也自然比训练水师要强。”
沈冷一怔,这个问题确实没有仔细想过。
孟长安皱眉,想到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他不太确定自己心里的答案对不对,皇帝把沈冷按在水师,难道是害怕将来某一天会有谁对沈冷不利?只要沈冷在水师他随时都可以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明皇帝是真的在乎沈冷,只是这种在乎让孟长安觉得有些淡淡的不爽,皇帝的意思如果真的是将来有人想杀沈冷而沈冷随时可以跑,凭什么?
凭什么只能跑?
“我得回去了。”
孟长安从怀里掏出来小猎刀的刀鞘,朝着沈冷比划了一下,沈冷叹道:“你那个刀不好使,没有我的刀鞘修脚舒服。”
“修脚?”
孟长安一怔,看了看刀鞘:“不是刮胡子用的吗?”
沈冷:“啊?哈哈哈哈哈.......”
桑国。
须弥彦看着面前桌子上的一堆药丸发愁,虽然说沈家医馆的药肯定是神效,但是这么下去的话自己也快吃不消了,为了打探出更多关于桑国新建水师的情报,他不得不频繁接触那几位夫人,须弥彦觉得要是一对一自己没问题,可这就不是一对一的问题,况且那几位夫人是大活儿,还有零活儿呢。
他在牧野道的名气越来越大,不少桑国的贵族都主动派人来接触他,安排自己的孩子来他门下学习刀法武艺,而且他这个人模样又不丑,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性格,所以很有女人缘,最主要的是桑国的男人普遍比较矮,他这般高高大大还健壮的人就显得那么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把一颗药丸送进嘴里,用水冲下去,须弥彦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那边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是如此的风流倜傥,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难过。
就在这时候外边的徒弟快步跑进来,压低声音说道:“三夫人回来了。”
须弥彦的肩膀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三夫人最近一段日子一直住在水师那边,毕竟她是最得宠的那个,桑国为了新建水师可谓倾尽举国之力,桑国皇帝英条泰带头勤俭度日,整个桑国都在为了这支将来要征服大宁的水师而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能整个桑国境内的男人也就须弥彦裤腰袋松。
可正因为三夫人得宠,须弥彦才不能与她疏远,每隔一段日子三夫人都会借口想念家人而从水师那边返回,每次见到须弥彦都是一脸幽怨,埋怨他为什么不去水师那边,可须弥彦又没傻到家,他去了水师那边全都是桑国士兵全都是将军眼线,他一旦暴露还不得被人阉了。
所以每次三夫人回来他还是得尽心尽力,呸,尽心罢了,尽力是真的。
“知道了。”
须弥彦应了一声,起身,对着铜镜收拾了一下自己,叹了一声人帅真的好烦恼,然后离开他的武馆。
将军府。
三夫人应该是刚刚洗过澡,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衣服,那种桑国女人特殊的衣服,用须弥彦的话说就跟披了一件床单似的感觉,斜靠在窗口的三夫人衣服领口敞开的有些大,所以便有雪白外溢,须弥彦看到之后咬了咬牙,默念了三声大宁万岁。
一个多时辰之后,须弥彦躺在木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三夫人则连动都动不了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爬起来,头枕着须弥彦的胸口说道:“让你去那边你又不去,总是害的我来回跑。”
须弥彦:“我才不去,我去了被将军大人知道,杀了我你就开心了吗?”
三夫人哼了一声,但是想了想如果将军真的杀了须弥彦自己确实会非常难过,而且须弥彦如果死了难道她还能活的下来?
“不过,我倒是想去看看。”
须弥彦翻身坐起来,抱着三夫人低头亲了一口:“我听闻这次咱们桑国打造的战船都很了不起,我还没有见过可以征战用的海船是什么样子,真想去看看啊。”
“我带你去啊。”
三夫人笑着说道:“回去的时候你假扮我的随从,没有人会查问,等到你看够了就找借口离开,我的人,水师那边不会阻拦。”
须弥彦立刻笑起来:“还是你待我好。”
三夫人哼了一声:“我待你不好,还能待谁好?”
须弥彦觉得**得适可而止,在这方面女人恢复过来可比男人快多了,他好歹想了个借口先告辞离开,从将军府的后门溜出去,揪了一根路边的野草叼在嘴里,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龙龟战船的图纸搞到,传闻龙龟战船可以横扫现在已知的所有海船,再强大的战舰在龙龟战船面前也不堪一击,虽然他不确信,可这种事还是宁信其有的好。
溜溜达达的到了武馆门口,一眼就看到有个个子不高背着个背囊的家伙站在那正在抬头看着门匾,须弥彦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就咧开嘴笑起来:“小闲闲。”
李不闲回头一眼就看到穿了一身骚粉色衣服的须弥彦,这身衣服的色彩把李不闲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退:“你这......”
须弥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讪讪的笑了笑:“还不是为了大事而牺牲自己。”
李不闲一听就心里有些难过:“怪不得来之前茶公主殿下告诉我说你是在为国捐躯,委屈你了,那些该死的桑国男人居然好这口!唉......也怪不得茶公主殿下说我不行,我还真不行。”
须弥彦一听这话有些不对劲,反应过来后骂了一句:“你大爷!”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探桑
须弥彦看着李不闲诉苦:“日子难过啊,你看我现在表面上风风光光,每天都有不少妙龄少女或是婀娜少妇络绎不绝的慕名前来,但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坚信,我要周旋于那么多人之间,还要努力的记住她们分别送给了我什么礼物,真的太累了。”
李不闲:“你死不死?”
须弥彦:“你看你,能不能有些同情心。”
李不闲:“早知道你这个德行我就不来了,老子以为你在这整天躲躲藏藏担惊受怕。”
须弥彦:“确实担精受怕。”
李不闲:“我觉得你这话里不是什么好意思。”
须弥彦叹道:“你来了就好了。”
李不闲:“我来了你是打算吃了我补补吗。”
须弥彦道:“这样,以后你我分工,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我在武馆里给你开一科杂学课,你就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就行,我应付不过来的全都推倒你那去上课,前三节课免费试听,但是要求那些孩子必须母亲陪同,兄?n,用你的才学来征服她们。”
李不闲:“我先回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弟子过来,俯身说道:“武备将军府大夫人求见。”
须弥彦脸色一白:“就说我出去办事了尚未归来。”
他看向李不闲:“兄弟,这次真的靠你了,这位大夫人是桑国督建水师的将军夫人,虽然她不是那么年轻了,但样貌很美身材也好,她的一言一行对那个将军承人知数影响极大,她的家族是桑国实力很强大的家族之一,甚至可以直接影响桑国皇帝英条泰的决定,她的大哥就是桑国宰相,她的弟弟是禁军将军其中一个,这个人暂时还不能得罪。”
李不闲叹道:“你自己欠的债你自己去还。”
须弥彦道:“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我和二夫人还有三夫人的事,我先躲躲,你帮我探探口风。”
李不闲无奈点了点头:“反正就是瞎聊,我去就我去。”
须弥彦把大夫人推给李不闲,他自己把房门一关蒙上被子睡觉,那位大夫人是武备将军府将军承人知数的原配,家族实力庞大,连承人知数都不敢轻易得罪她,更主要的是大夫人的家族算是桑国最富有的家族,这次筹建水师,她们家族贡献出来的钱财也最多,所以桑国皇帝英条泰对这个家族也是极为看重。
须弥彦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往外看了看,天色都有些暗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悄悄拉开门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看到李不闲坐在他门口台阶上正在啜泣。
是的,啜泣。
须弥彦都懵了,过去在李不闲身边坐下来:“发生什么了?”
李不闲看了他一眼,然后恨不得一口把须弥彦吞了,须弥彦吓得往后缩了缩:“到底怎么了?”
李不闲长叹一声:“我长的不算帅对吧?我也不年轻了对吧,关键我还不是一个跟你似的看起来比较强壮的人对吧,我就是随便和她聊了聊,从音律聊到了一些鬼怪故事,又从鬼怪故事聊到了养生......她为什么就突然说觉得我很有风度?”
须弥彦:“她不会是......”
李不闲哇的一声哭了:“是!我被,我被强迫了.......”
须弥彦过去拍打着李不闲的肩膀:“不哭不哭,乖,不哭......”
李不闲擦了擦眼泪:“不过我倒是让她帮了个忙,我说我初来乍到哪儿都没有见过,想四处走走,她问我最想去什么地方,我没有直接回答,等以后有机会让她想办法把我带进水师里看看,你进水师也没什么用,以你的记忆力你又画不出来战船的形状和大致构造。”
须弥彦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李不闲忽然问了一句:“那个武备将军承人知数一共有几个老婆?”
须弥彦回答:“三个啊。”
李不闲楞了一下,叹息到:“我们算是把人家灭门了吧。”
须弥彦想了想后摇头:“绿门。”
李不闲叹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会遭报应?”
须弥彦道:“别想这些了,我带你出去转转,桑国这边最多的就是歌舞楼,我带你见识一下,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说是歌舞楼,但都不大,一间一间的房子,敞着门,可以随便进。”
李不闲皱眉:“我隐隐约约的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一些肾疼的味道。”
须弥彦:“唉......你听出来的对。”
一个月后,东疆。
沈冷伸手从亲兵手里把信接过来,那是天机票号带回来的,大部分情报都是口信不怕被查,但这一封信不行,是天机票号的商船想尽办法才带回来的,躲过了桑国严密的盘查,可以说是凶险之极。
沈冷把信打开,里边是厚厚的一沓信纸,都是图。
“李不闲画的。”
沈冷把这些信纸在桌子上铺开:“一共三十六张,大致画出来桑国新建水师的所有战船形状,还标明了数量......这种类似于咱们的伏波战船,比伏波战船窄一些短一些,但看得出来速度更快更灵活,名为七鬼,这种是他们大型战舰,与万钧几乎相当,名为酒吞,这种......就是龙龟。”
沈冷把龙龟战舰的图纸放在近处仔细看了看:“龟甲船,咱们安阳船坞曾经想过打造这样的战船,说浅白些就是冲撞船的一种,坚固且沉重,但是直到现在我们的龟甲船也没有造出来,桑人从安阳船坞偷走了龟甲船的最初图纸,然后加以改造,但这张图纸只有外形,须弥彦他们想搞清楚内部构造应该也不可能有机会。”
“外覆铁皮,龙龟之头就是撞角。”
陈冉楞了一下:“你把龙字去掉再说一遍?”
沈冷:“嗯?”
陈冉:“把之字也去掉。”
沈冷:“滚......”
陈冉:“你怪我干嘛,那是你说的。”
沈冷一脚踹在陈冉屁股上,陈冉笑着逃开,沈冷继续说道:“从须弥彦和李不闲打探来的情报来看,桑国人的舰队已经初具规模,和万钧相当的酒吞战舰已经有近百艘,这种级别的大海船一艘就可以运兵六百以上,还有数百艘七鬼,龙龟数十艘,再加上运兵船,桑国水师的规模已经比我们东海水师还要大。”
沈冷微微皱眉:“桑人的速度很快了。”
论战船数量,桑国水师已经超过了沈冷麾下的东海水师,如果把南海庄雍麾下的水师也算上的话,当然是大宁水师规模更庞大,可是可怕的地方在于,桑国人的战船都是针对大宁水师战船设计打造,他们花费重金从安阳船坞买通人弄去了不少图纸,可以说对大宁水师战舰的构造了如指掌,而大宁这边却对桑人战船的了解还局限在外形,如果不是有须弥彦和李不闲的话,连外形都不知道。
“如果我们失去对大海的控制,沿岸所有百姓都会被桑人屠杀劫掠。”
沈冷道:“立刻派人去安阳船坞,把所有图纸复画一份送过去,告诉他们,尽快想出办法......龙龟战船吃水线以下的部分看不到,这才是为什么那么沉重的船可以漂浮前进最重要的部分,须弥彦和李不闲都没能看到,不过有这样的图纸安阳船坞那边也该推测的出来才对,告诉他们,图纸送到一个月之后如果没有想到办法,安阳船坞就会死人。”
陈冉立刻应了一声,吩咐人把图纸都再画一份,吩咐完之后看向沈冷:“桑人刚刚一统,国力远不如咱们大宁,况且水师是新建没有经过大战,是不是太高估他们了?”
沈冷摇头:“永远不要低估桑人,他们比黑武人更懂得怎么打仗。”
与此同时,桑国。
水师大营,武备将军承人知数看了看面前的矢志弥恒,表情有些轻蔑:“你是在教我怎么练兵?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没有赎清的罪,如果不是陛下觉得你是可用之才,没把太子殿下从桑国接回来你就应该剖腹自杀才对,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指指点点?”
矢志弥恒皱眉:“我没有对将军大人指指点点,我是说将军这样散漫的练兵会贻误战机,宁人的可怕远比将军大人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想要击败宁人唯有出其不意,所以我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我们现在浪费的时间都是将来勇士们的生命。”
“矢志弥恒!”
承人知数猛的站起来,刷地一声将佩刀抽出来:“你是说我练兵散漫?是说我辜负了陛下?”
矢志弥恒起身,低下头:“我不敢指责将军大人,但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的话,宁人一旦有所准备,我们的突袭计划就会变成笑话。”
“滚出去!”
承人知数怒斥一声。
矢志弥恒看了承人知数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承人知数将手里的佩刀摔在地上:“这个家伙太过分了,他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更让人气愤的是水师中的将军和士兵,全都觉得他才是水师的主将,听他的命令远过于听我的命令,别忘了我才是水师武备将军!”
三夫人从屏风后边出来,忽然想到了须弥彦曾对她说过的话,须弥彦说,矢志弥恒这个人飞扬跋扈,如果任由他练兵拉拢人心的话,早晚武备将军大人都会被矢志弥恒架空,而且一旦将军死了,矢志弥恒就是最合适统领水师的人,他未必没有杀将军之心。
三夫人想到这些,压低声音对承人知数说道:“要不然......把他除掉吧?”
承人知数一怔,然后怒道:“你懂什么!”
三夫人叹了口气:“我不懂兵法军阵,也不懂水师的事,可我在乎将军,将军没有杀矢志弥恒之心,万一矢志弥恒有心杀将军你再取而代之呢?”
承人知数的脸色一变:“这......应该不可能。”
三夫人凑近了说道:“如果将军想除掉矢志弥恒就要趁早,我倒是知道有个刀客,足可杀他!”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合格的部下
承人知数猛的转头看向三夫人,眼神里闪过一抹疑惑:“你去哪里认识的什么刀客。”
“就是那个武馆的须弥彦。”
三夫人压低声音说道:“上次将军要请他吃饭,但将军有事去了京都,那天吃饭的时候须弥彦有意无意的说过几次想为将军效力,他一个已经亡国的南越人想要在桑国立足若没有靠山怎么行,那天他带来不少名贵礼物,我看得出来,若是将军想要用他,他一定会乐意为将军效劳,此人武艺非凡,身强体壮,器大......气大力大,而且他一个南越人,将军用他还没有后患,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将军的人。”
三夫人介绍须弥彦当然有私心,若是须弥彦可以留在将军身边做事的话那么以后见他也就方便了许多,不用再那般偷偷摸摸的回去那般偷偷摸摸的见面。
“暂时不要提这件事了。”
承人知数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矢志弥恒是国之栋梁,此人虽然飞扬跋扈但是有真才实学,他曾在宁国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对宁国极为了解,可以说,击败宁人和从宁国把太子殿下救出来都离不开此人,一旦此人出事,陛下也会严查,我虽然厌恶他,但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情绪就杀一个对大桑帝国有用的人。”
三夫人哦了一声,有些失落:“我只是担心将军的安危,总觉得矢志弥恒这个人太阴险。”
承人知数点了点头,伸手把三夫人搂过来:“我当然知道你待我最好,也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国之大事,以后你还是少掺和的好。”
三夫人有些委屈:“知道了。”
承人知数最疼她,见她有些不高兴随即笑着哄了几句。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敲门,是水师一位文官名为上野近,虽然官职不高但此人心思灵动而且博学广识,平日里和矢志弥恒走的很亲近,见他来了,承人知数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上野近连忙垂首道:“将军大人,刚刚矢志弥恒回去之后和我提起惹怒将军的事,他极为懊恼,又不敢自己来找将军道歉,怕将军还在气头上,又觉得他自己实在错了,所以托我来跟将军说,他在营外准备摆酒向将军致歉。”
承人知数哈哈大笑:“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看向三夫人:“我就说,矢志弥恒是国之栋梁。”
三夫人笑了笑,先退了出去。
承人知数换了一身衣服后和上野近同时出门,两个人边走边聊,承人知数的七八名护卫在左右分散开,上野近这个人特别会说话,没多久就把承人知数拍的笑逐颜开,离开大营后走了大概一里多就是一片酒肆青楼,此时已经天黑,护卫们挑着灯在前边照着。
忽然之间从路边草丛里有个人冲出来,一刀捅进承人知数的心口,承人知数啊的叫了一声,低头看时,那把刀子已经完全没入他的身体里,握刀的手还使劲转了转,刀子将他心脏直接绞碎,承人知数身子一软往下倒,那刺客却已经抽刀转身冲了出去。
上野近大喊一声,一把拉住刺客衣服,刺客回手一刀砍在上野近的肩膀上,上野近疼的惨呼向后暴退,护卫们冲过来,刺客已经钻进草丛里。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水师大营都炸了,数不清的桑国士兵从大营里冲出去,可是那刺客应该是极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那么多士兵搜寻竟是没有找到。
又半个时辰,红着眼睛的矢志弥恒带着人从外边搜寻回来依然一无所获,他吩咐人继续寻找,然后一把拉了上野近到一边僻静处。
“是不是你做的?”
他怒视着上野近问,压低着声音,但却压不住怒火。
上野近沉默片刻,点头:“是我,如果将军觉得我这样做错了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交出去了,就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杀我一个就可以,不过在杀我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完......将军,承人知数必须死,他不死,陛下就会把这支能左右桑国未来的舰队交给他,可是陛下不知情难道我们还不知情,将军你知道,整个水师上上下下谁不是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水师大将军人选,谁不是都觉得跟着你才心服口服,承人知数散漫懈怠更不了解我们的敌人,况且我感觉的出来,就算将军不想杀他,他早晚也会杀了将军你。”
上野近深吸一口气:“水师在将军手里,桑国可能因此而辉煌,水师在承人知数手里,桑国可能因此而衰败。”
他看向矢志弥恒:“我说完了。”
矢志弥恒怔怔的站在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野近见矢志弥恒态度有所动摇,他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将军,我大桑帝国好不容易一统,好不容易有了变得更为强大的机会,陛下为了让桑国崛起打算赌上一切,而我们这些人也都已经赌上了一切,如果这一仗我们赢了,桑国将会迅速的成为新的霸主级强国,我们可以比肩宁国比肩黑武,我们不需要灭掉宁国,我们只需要打到宁国割地赔款,可是这一切唯有在将军你的带领下才行,让我们把性命交托将军阁下我们愿意,让我们把性命交托给承人知数,我们做不到。”
矢志弥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太冲动了。”
上野近知道事情成了:“将军,不如趁机再杀掉承人知数的夫人,她也在水师大营里,这样一来,就可以将他们的死归结于仇杀,将军,我瞒着你已经秘密调查承人知数家里很久了,这个三夫人应该和一个叫须弥彦的南越人有私通,我们可以把杀承人知数的事嫁祸给须弥彦,一个亡国之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况且只要有一个人顶罪就能给陛下个交代,不用死我们自己人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继续说道:“承人知数的三夫人和须弥彦私通,须弥彦趁机要挟三夫人讹诈大笔钱财,结果三夫人将此事告知了承人知数,须弥彦一怒之下刺杀了承人知数和三夫人......”
上野近道:“如果将军觉得事情这样处理可行的话,就交给我。”
矢志弥恒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踱步,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我就当是没有听到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我不会牺牲你,但你也应该知道,陛下不会愿意被人蒙蔽。”
“我知道了。”
上野近点了点头:“我会给将军一个交代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交代。”
说完之后上野近就转身离开,不多时出现在承人知数的将军住所,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三夫人,压低声音说道:“杀害将军的贼人应该还在军营附近,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矢志弥恒,纵然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也是矢志弥恒派来的人,我冒死前来通知夫人,还请你尽快离开这,如果再不走的话矢志弥恒可能连夫人也不会放过,他有意抢夺水师大将军之位,唯有杀死将军大人他才能如愿,但是之前矢志弥恒和将军大人吵过而夫人你在场,若是此事宣扬出去的话矢志弥恒就有杀人之嫌疑,陛下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夫人你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回将军府,夫人回去之后,立刻和大夫人说明此事,请大夫人想办法通知陛下,矢志弥恒为了权利已经疯了,三夫人,还请你立刻离开,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冤死的将军大人,更是为了大桑帝国的将来。”
三夫人一开始还觉得上野近是最值得怀疑的人,毕竟承人知数是跟着上野近出去的,才出水师大营没多久就被刺杀,而听完上野近的话之后她更加愿意相信上野近说的是实话,如果还有一个人想杀将军大人那必然就是矢志弥恒。
“好,我都听你的安排。”
三夫人道:“若是能为将军大人报仇,我一家都会对你感激不尽。”
上野近道:“三夫人还请赶紧走,不要收拾东西了,我已经安排了护卫和马车连夜离开,回到将军府才算真的安全,夫人不用去想别的,只要今夜能回去,矢志弥恒必难逃法网。”
三夫人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侍女急急忙忙出门上了上野近安排的马车,一群护卫护送马车立刻离开了军营。
上野近看着马车疾驰而去脸色出现了几分得意:“如果你不急急忙忙的离开,谁会相信你和外面的野男人有勾结,你丈夫才刚刚死了你却急匆匆逃走,这样说出去的话每个人都会有所怀疑。”
一个多时辰后,矢志弥恒的住所。
几个黑衣人从外面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滴血的布包,他们进门之后迅速的走到矢志弥恒身边垂首道:“将军,事已经办妥了。”
矢志弥恒看向上野近:“你居然真的动手了!”
上野近劝道:“现在已经做了,将军也别太生气,以后再来责罚我,现在将军应该立刻去召集队伍,稳定军心,将军此时此刻站出来,更能让士兵们觉得将军可靠。”
矢志弥恒似乎是被气的有些慌,来来回回的走动了几步后说道:“你说的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
噗的一声,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匕首,直接捅进了上野近的心口。
“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杀了你啊。”
矢志弥恒把匕首抽出来,然后又猛的捅回去。
“你死了,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了,上野近......你说的没错,水师只有在我手里才有击败宁人的可能,我也早就想杀承人知数了,我几次有意无意的在你面前提起这个,无非就是想让你替我动手,谢谢你,你做到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一摆手,那些黑衣人迅速上前将上野近的尸体抬了出去。
“上野近为了保护三夫人而被杀。”
矢志弥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连凶手是谁都帮我想好了,真是一个合格的部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