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夜攻
西疆,魔山关。
沈冷和韩唤枝聊了很久,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所以韩唤枝的话说的很明显,没有如以往那样再遮遮掩掩,沈冷知道韩唤枝这样的表现并不是因为他的原因,而是因为二皇子。
如不出意外太子必然被废,不管是流放也好不流放也好,二皇子这次从西疆回去之后成为太子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阻碍,正因为确定了这些韩唤枝才会没有了以往那么多顾忌,他确定沈冷不会去争什么,也确定沈冷在乎二皇子,所以他才会把话说的很浅显也很真诚。
如果太子还是太子,二皇子还是二皇子,许多韩唤枝依然不会说。
二皇子成为太子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包括沈冷自己,他是真的喜欢二皇子。
离开之后沈冷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再次登上城墙,已经夜深,城墙上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个轻慢懈怠的,当值的将士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城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火箭射出去照亮一箭之地的夜晚。
二皇子说,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让安息人知道大宁皇子在这,如此一来安息人必然会把楼然人撤下去换他们上来猛攻,若要速战速决,二皇子的想法自然是好的,有沈冷在有数万大宁边军在,当然也不会让二皇子真的遇险,可沈冷并没有在当时就同意,因为他还在等西甲城那边的消息。
这场大战的决战不在这,安息人的主力也不在这,要看的还是谈大将军那边怎么打。
“报!”
一声喊撕破了静夜。
传令兵从城下跑上来,风尘仆仆,看起来满身疲惫却跑的依然很快,他是从西甲城赶过来的。
“大将军”
传令兵单膝跪倒:“谈大将军让我传讯给大将军,西甲城大军已经杀出城外,当日破西域联军三阵,杀敌数万,大军已经向西猛攻,却发现后阙国大军并不在西甲城外,所以谈大将军让我火速赶来告知大将军,后阙国的所有军队应该都已经到这边来了。”
沈冷点了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看来他让莫迪奥传回去的信莫迪奥还真是没让他失望,后阙国大丞相乌尔敦在得知他的独子阙月生在沈冷这边,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继续攻打西甲城。
这是沈冷希望看到的局面,西域诸国,后阙国的军队相对来说还算比较能打的,仅次于吐蕃,远强于楼然,若是能把后阙国大军全都调动到吐蕃这边,谈大将军的决战就会好打的多。
“战况如何?”
“回大将军,大军分成三路猛攻,谈大将军坐镇中军,三路皆破西域联军,尤其是左路军,以数百名少年营精锐为箭头,只一个时辰便攻破西域人营地。”
“少年营?”
沈冷没听说过这个番号。
“从长安城武院来了数百名武院弟子,组成武院少年营,冲锋在前,悍勇无畏。”
传令兵道:“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
沈冷嘴角微微一扬,大宁的军中从来都不会后继无人,这些武院的年轻人经过这一战之后就会真正的成熟起来,经一战,比他们在武院学两年还要有用。
“石大将军也来了?”
“石大将军没来。”
沈冷点了点头:“没来就好,不然的话太给西域人面子。”
一场战争,汇聚大宁三位大将军,那确实是太给西域人面子了。
“你先去休息恢复体力,不用急着回去,明日我再告诉你要回报给谈大将军什么话。”
传令兵听到这句话后心里一暖,可是却急着回去复命:“我还好,可以连夜赶回去。”
“你还好,我偏不说。”
沈冷看向自己的亲兵:“给他安排住处,不准有人打扰。”
亲兵立刻垂首应了一声,传令兵心里暖和着,就好像此时此刻没有寒风刺骨身处温室之中,他一直都听说大将军沈冷对手下士兵好的离谱,就只这一件小事他便知道那些传闻一定不虚。
“先去歇着。”
沈冷在传令兵肩膀上拍了拍,那士兵行了个军礼跟着沈冷的亲兵下城,沈冷转身看向城外,如果后阙国的大军也来了那么他牵扯的兵力就有至少六七十万,也许更多,如此一来就有半数左右的敌人在这边,他和谈九州在之前所商量的对策算是彻底成功,西域人虽然不足惧可兵力太多,如不将敌分散的话怎么打都不好打。
“武院少年营。”
沈冷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名字好。”
就在这时候,一排火箭飞出去,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一道漂亮的弧线,火箭燃烧着从城墙上到城墙外,那弧线像是轨迹相同的流星。
“敌袭!”
嘶哑的喊声响了起来,紧跟着号角声也响了起来。
火箭落地之前,微弱的光芒照到了城外一片黑影,密密麻麻的安息人已经上来了,他们肯定是用什么东西包住了鞋子,尽力用最轻的脚步向前,所以已经到了城墙外一箭之地还没有被察觉。
“箭!”
当值的将军喊了一声,城墙上的宁军士兵在最短的时间集结起来,羽箭密集的朝着城外射了出去,而操控着床子弩的士兵则调整了角度,漫天细雨一样的羽箭中夹杂着一根一根粗大的重弩箭,犹如千万鱼群之中有数百长龙。
城外立刻传来一片哀嚎声,已经将要靠近城墙的敌人很快就倒下去一层。
砰!
城墙上某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就是呼喊声,沈冷立刻侧头看过去,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城垛上,石头把城垛直接撞掉,站在那附近的几名宁军士兵被砸死,有两个人被大石头直接砸在下边,还有一个被掉下来的城垛撞破了头颅,连盔都憋了进去。
“小心抛石车!”
有人喊着,可是这样的夜晚无法判断大石的落点。
“绑上火药包往外射!”
沈冷大声喊了一句,他在城墙上大步走着:“身子尽量压低!”
不久之后,一杆一杆绑着火药包的木枪被床子弩送了出去,这些木枪远不如重弩箭稳定,因为枪杆太柔韧所以射出去后就会偏离路线,然而这种攻击本就不是追求和重弩攻击一样的效果,抖动着的木枪飞出去,有的在地面人群之中炸开,有的在半空之中炸开。
每一个火药包里都有数不清的箭簇,炸开之后的威力可想而知,借助爆炸的火光也能更清楚的看到城外的敌人,随着一声一声的巨响在城外炸起,敌人的哀嚎声也连成了一片。
“救我!”
一个安息人脸上被箭头打中,箭头没有击中眼睛却打穿了他的颧骨卡在眼眶下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错觉自己的头都已经被击穿,脸上的血洞里露出半截箭簇,那样子让人看了觉得毛骨悚然。
他拉着一个同伴寻求帮助,同伴被他拉的转过身来,然后他才看到同伴的两只手握着脖子,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流,一枚箭簇打穿了这名安息士兵的脖子,人还活着,眼神里的惊恐比打中脸的安息人还要浓烈,可是他却已经喊不出来一个字。
脸上带着箭簇的安息人松开手,他的同伴倒了下去,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一下一下抽动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希望有人帮帮他,然后他看到了一团火在前边天空上炸开,无数的黑点在火中往外激射,在那一瞬间,火团之下的人全都东倒西歪。
他依然下意识的喊着救我,对面有个满脸是血的人同样喊着救我朝着他冲过来。
城墙上,又一块巨石落下,数名大宁战兵被砸倒,有人双腿被大石头压住抽不出来,身边的同袍冲过去奋力的用肩膀扛着石头想挪开,几个人的眼睛都血红血红的,嘶吼着要推开石头,可就在这时候一个黑影从半空之中落下,竟然无比精准的又砸在刚刚那块大石头上,随着一声巨响,被石头压着的士兵痛苦的喊了一声,一股血从石头下边喷挤出来,还有内脏。
想救他的士兵又有人被石头压在下边,露着半边脸,另外半边在石头下,因为挤压连露在外边的半边脸都已经扭曲变形,眼睛似乎都要挤出来似的。
砰!
一架床子弩被砸的四分五裂,站在床子弩旁边的几名士兵全都倒了下去,有一名士兵挣扎想立刻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忽然间没有了力气,低头看时才发现一根手臂粗的木头刺穿了他的肚子,他艰难的想回头,却看不到那根木头已经从背后刺穿出来,人很快就失去了生机,他半蹲着死去,没能再一次挺起胸膛。
城外的人在死去,城上的人在死去。
呼的一声,山关后边大宁战兵的抛石车将火药包扔了出去,磨盘那么大的火药包在城墙守军的头顶上飞过,不久之后落在敌人的队伍里,应该是没有计算好时间所以火药包没能炸开,两个安息人被火药包砸在下边,一个直接被砸晕了过去,另外一个惊恐的喊着往外抽身,他刚刚挣扎出来还刚刚庆幸自己运气好,却看到面前的那东西上有个火星在闪烁,然后火光在他面前爆开。
那么大的火药包炸开,里面无数的箭头石子崩射出去,方圆几十米内一片惨呼。
安息人大军后边,举着千里眼看向远处战场的弃聂嘁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拿着千里眼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那就是火器?”
“是的。”
站在他身边的大野坚却脸色平静:“那就是宁人的火器,我和你说过了,未来的战争一定是火器的战争,谁拥有威力更大的火器谁将有更大的胜算,你们安息人的抛石车打法,将要成为历史。”
他看向远处火光起处,摇了摇头:“那是天眷宁人。”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画了个叉的
这是安息人第一次感受到火器的可怕,之前大宁战兵对付楼然人用的和今天对付安息人用的火器规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能压制安息人进攻的唯一办法,安息人的抛石车威力强大射程极远,魔山关城墙上不可能安装抛石车以阻击安息人的抛石车,安装在城墙后边的抛石车射程就会比敌人的抛石车稍稍近一些,既然不能阻止安息人的抛石车攻击城墙,那就让安息人的步兵没办法靠近。
“别心疼东西,一次让安息人感觉到可怕。”
沈冷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他必须让将士们知道他在,如果此时此刻安息人的抛石车正在狂轰滥炸城墙上却看不到一个领军之将,士兵们会怎么想?
若想让士兵们作战不畏惧,首先将军当不畏惧。
沈冷刚刚从军的时候说过,从军当让将军笑,为将应使鬼狼哭。
而将军一人之力如何让鬼狼哭?靠的还是士兵们的奋勇。
他一遍一遍的在城墙上走过,从一头走到另外一头,他必须让自己的声音在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都能听到,敌人的第一波攻势会很凶,而士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又至关重要。
一杆一杆绑着小号火药包的木枪激射出去,摇摆着飞出去的样子像是游龙,此时此刻宁军的火器使用其实也只是这么简单而已,粗糙的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看起来场面很激烈,威力很惊人,但实际上火药包炸开的数量也就是一半左右,而且没办法精准控制目标。
然而场面够就够了,安息人从不曾如此恐惧过。
一个一个的火药包在城外空地上炸开,小号的火药包威力足以让四周四五人受伤或是死去,而抛石车抛射出去的磨盘那么大的火药包威力足以扫荡数丈方圆。
沈冷走到一架床子弩边上喊了一声我来试试,他调整了床子弩的角度,瞄准城墙外传出的一侧悬崖,他早就看过那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极有可能被打下来,可是这样的夜里完全凭感觉去打不仅仅是考验他的记忆力还有运气。
嗖的一声,一支重弩飞出去,不久之后峭壁上亮起来一串火星,可是石头并没有落下来,沈冷再次装填重弩,如此六七次,终于打在那块巨石下边插了进去,原本之前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射过好几次,所以那块岩石本就摇摇欲坠,此时又一支重弩打在合适的地方,巨大的岩石从峭壁上滚落下来。
城外忽然间就传来一阵阵无比恐惧的哀嚎声,很沉重的闷响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安息人被砸死。
远处传来一阵阵号角声,安息人开始如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沈冷靠在城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今夜安息人应该不会上来了,他们不知道大宁这边有多少火药包,他们的抛石车就算是威力惊人可在军阵后边峡谷中摆不下几架,峡谷狭窄,能架设的数量有限。
后半夜在安静之中度过,风中夹着的血腥味却一直都没有散去,当太阳升起,沈冷站在城墙上往外看,外面地上安息人的尸体不少,可远没有预计的那么多,只是夜晚之中火器爆开带给人的震慑确实更为巨大。
那边峭壁坍塌下来一块,能依稀看到巨石下边有安息人的尸体,在那四周倒着的尸体更多,是被散碎的石头落下砸死的,这块掉下来的巨石是昨夜里压碎安息人勇气的最后一击。
沈冷举着千里眼往更远的地方看,峡谷中敌人的抛石车一共只有五架,安息人就在抛石车附近休息,没有营地帐篷,人在峡谷之中冻了一夜,如此寒冷的天气还是峡谷阴寒之中可想而知他们这一夜有多难熬,别说夜晚,就算是白天他们也未必能坚持得住,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冬衣。
安息距离这里太远,他们春天出兵,走到西域的时候已经到了夏末,整个秋天他们也没能取得什么进展,如今隆冬已至,他们身上的战服淡薄,对于他们来说比战争更可怕的是寒冷。
“安息人要退兵了。”
沈冷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站在他身边的陈冉一愣:“安息人要退兵了?他们不是刚刚才进攻吗。”
“假象。”
沈冷的眉头微微皱着:“他们也没有想到战争会拖这么久,他们比我们更清楚补给不足没有冬衣余粮是什么后果,这次进攻多半是个假象,安息人将会退到吐蕃王庭熬过这个冬天,如果我是伽洛克略的话,就一定会在与我们决战之前找到退路,就算不退回安息本国也要找个地方等到春暖,吐蕃王庭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之前假意帮助多迪奥的目的也是为了抢占吐蕃王庭。”
“吐蕃内乱,如果安息人趁机强占吐蕃王庭,以王庭的物资足够支撑他们过好一阵子,可是他们不敢随便走,安息人带着那么多抛石车,辎重队伍走的太慢了,所以他们必须做出强攻的假象,让我们严防紧守,他们趁机退兵。”
陈冉问:“那我们怎么办?追出去?”
“不追。”
沈冷摇了摇头:“我们出魔山关就会面对比我们多十倍的敌人,安息人可以随时改变战术而我们不能,他们可以撤走也可以打,我们却只能守着。”
陈冉叹了口气:“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有些不爽啊。”
“我也不爽。”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城墙上的士兵们正在清理,战死的将士们被抬了下去,士兵们用木棍撬动着大石头推下城墙,可清扫不掉城墙上的血迹斑斑,大石头下边的尸体血肉模糊,有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那曾是一个人。
“换预备队上来,我教他们几句话。”
不多时,城墙上重新换上来的千余人已经集结起来,沈冷用安息人的话教他们说了几遍,然后朝着城墙外整齐的呼喊起来。
“安息人,你们打仗像是女人一样只会叫。”
“你们的抛石车只能扔棉花包吗?!”
“外边那么冷,进来烤烤火啊。”
“跪下!”
“磕完头再走!”
整个上午,城墙上的大宁战兵都在喊,喊累了就换一批人,陈冉坐在那看着外边安息人的队伍,笑着问沈冷:“能管用吗?”
沈冷正在一块很大的白布上写着什么,把衣服绑在木棍上蘸着墨汁写,写的是安息文字,陈冉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沈冷在那挥墩布泼墨:“咱们的宁字你写的那么差,这安息人的字倒是写的有模有样,写的是什么?”
沈冷写完了之后让人挂在城墙外边,然后舒展了一下身体:“让你也多学学别国语言文字你总是犯懒,你想想,如果你精通各国语言,跟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对骂你都不吃亏,那多好。”
对面的安息人队伍里,弃聂嘁正在布置退兵的事,他打算把抛石车留下来做假象,然后让一批楼然人换上他们安息人的战服迷惑宁人,可就在这时候有人说宁人挂白旗投降了,他一惊一怔,心说这怎么可能,举起千里眼往魔山关那边看,一大块白布挂在城墙上像是一张巨幕,那上边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字,他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那居然是他们安息人的文字。
“让......”
他皱眉:“妈的写的是个什么东西,完全认不出来。”
他身边的一个安息国将军也举着千里眼看:“让安息皇帝......好像是这几个字。”
“后边呢?”
“撅起?”
“再后边呢?”
“看不出来啊,像是屁股。”
“我看出来了,那字太特么的丑了,写的是让安息皇帝撅起屁股叫爸爸。”
“宁人!”
弃聂嘁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圆了。
城墙上,陈冉听沈冷说完后忍不住楞了一下:“为什么要让他撅着屁股叫爸爸?”
沈冷:“不要在意这个。”
陈冉:“这个才必须在意好么......我以后得离你远点。”
沈冷:“......”
没多久外边就传来安息人的怒骂声,虽然隔着比较远,可是那骂声足以显示出安息人的愤怒,在他们眼中皇帝伽洛克略如神一样不可侵犯,沈冷这一句话挂在那让他们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
“看来都认出来了。”
沈冷暗自松了口气,心说安息人也了不起,能认出来不容易。
“来换一块,该更新了。”
沈冷让人把那块巨大的白布扯下来换上去一块重新挂好,原来不止是只有刚刚那一块白布,新挂上去的这块白布上他也写了一行字,比刚刚那面的字数要多一些,这下对面安息人安静了,沈冷也不着急坐下来喝了口水,陈冉见对面突然就安静下来有些不理解,挨着沈冷坐下来用肩膀撞了撞他:“这面写的不是骂人的话吧,他们怎么不骂了?”
沈冷:“没事,让他们认一会儿......”
陈冉一开始没理解,醒悟过来后一捂脸:“我之前是不是夸早了?”
城外的安息人确实还在努力的辨认着他们的文字,那应该是他们的文字,他们一个个的垫着脚尖往这边看,手里有千里眼的更加使劲的盯着,可是那字确实太特么丑了。
“狗?”
“好像还有母亲。”
“狗与母亲养大了你们?”
“是这个意思吧。”
“写了那么长,前边那一部分是什么字?”
“认不出来,是什么?”
那么多安息人连骂都忍了,先想弄清楚宁人到底写了些什么。
陈冉实在好奇:“你到底写的是吗?”
“一群-狗-娘-养的。”
“不可能,我看你写了那么长一大串,就这几个字?”
沈冷理所当然的回答到:“前边写错了啊,画了个叉的。”
陈冉:“......”
第一千零六十章 山火
陈冉笑着问:“你写字骂人家,写错了还画个叉?”
沈冷:“不是画了个叉,是画了十几个叉吧......你骂人如果人家都听不懂是不是很无趣?这是对文字最起码的尊重。”
陈冉:“你觉得你拿起笔是对文化的尊重吗。”
沈冷:“我一会儿把你挂外边在你后背写字你信吗?”
陈冉:“以理服人好不好?”
沈冷呸了一声,然后就听到对面安息人的骂声又起来了,比刚才的那一波骂声还要大的多,能看到的地方,安息人跳着脚都在那指着城墙这边怒吼,沈冷看他们这反应就知道他们终于看懂了,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他写的字安息人翻译过来还稍显文雅了点。
狗与你-娘养大了你们。
陈冉听到那边骂起来就乐了:“嘿,懂了懂了。”
他问沈冷:“他们骂的什么?”
沈冷:“不知道。”
“你不是会说安息人的话吗?”
“他们说的太快了,而且那么多人一起骂谁知道骂了些什么。”
陈冉道:“那也不能就任由他们骂吧,你再教我们几句,咱们打仗不能输骂街也不能输啊。”
沈冷叹道:“你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让他们骂去呗。”
陈冉:“不行,就得骂回去。”
“骂回去啊......”
沈冷站起来往城墙外边看了看,远处安息人已经忍不住了,到了城墙上弓弩射程范围之外指着城墙上骂,打仗变成了骂仗,陈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沈冷,他在等着沈冷骂回去,他好学几句跟着骂。
对面嗷嗷的骂声越来越大,沈冷站在那憋了好一会儿,喊了一声:“反弹!”
陈冉:“反......你大爷啊。”
沈冷回头:“怎么样?”
陈冉:“从今日起我们要不然恩断义绝吧,我觉得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沈冷靠在那:“骂战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安息人不走,去再找一块白布来,我要挥毫泼墨。”
陈冉:“等着。”
他带着人又去找白布了,而城墙外边聚集在那的安息人越来越多,反正是在宁军的箭弩杀伤之外,骂的乱七八糟,沈冷坐在那听着,想分辨出来骂的是什么,可是他发现安息人骂街的词汇真的太单调了,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几句词,什么你们都是一群小丑啊,什么你们是一群懦夫啊之类的,还有什么有本事你们出来打一架之类的。
沈冷想着这些安息人连骂街都这么没技术含量,那边的文化一定很落后......
城外的人在骂什么大宁士兵们听不懂,他们就一直用沈冷教他们的那几句来还击,这场面看起来比打起来还热闹,沈冷领兵多年十万人以上混战的大场面见过,几万人骂街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宁人听不懂安息人骂的是什么但安息人听得懂宁人骂的是什么,所以一开始安息人就吃亏了......
不多时陈冉带人扛着一大卷白布上来,在城墙上铺开,沈冷活动了一下肩膀,把那个他自己做的和墩布没有什么区别的大笔拎起来,指了指城墙那头:“把白布打开,从这头铺到那头,他们安息人骂街真的没水平啊,我要写一张和城墙一样长的骂人金句挂外面,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文化的博大精深。”
陈冉指挥亲兵那一大卷白布展开,亲兵推着布卷往前跑,城墙有多长就铺了多长,沈冷拎着个木桶,里边装满了墨汁,蘸一下写几个字,写几个字后就得打两三个叉,反正是写写叉叉的写了足足半个时辰,从这头写到那头,写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横幅。
“挂上去!”
士兵们战成一排把横幅拉起来挂在城墙外边,用绳子绑好,城外的安息人看到又有横幅出来全都安静了,他们一个个的站在那踮着脚看着,仔细辨认着那些应该算是他们安息文字的文字。
“那个混账东西写的这都是什么?”
弃聂嘁看着那巨大的横幅脸色气的发白,断断续续的能认出来一些字,拼拼凑凑的倒是勉强能读懂,不过十个字里边有四五个叉就特么的让人觉得很难受了,对方写字骂人,他们还得靠自己的揣测把对方骂了什么读出来,怎么都觉得这事是吃亏。
“小圆球,香蕉皮,你爹炸了二十一,为什么是二十一?”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叉叉叉?那些个叉到底什么意思!”
此处的叉应该不是写错了,毕竟有些字大宁律法不允许写出来。
沈冷是个粗人,一直都是,他在安阳郡鱼鳞镇的时候整日都和一群苦力在一起听到的脏话比谁都多,那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糙汉子们平时连开玩笑都是脏话连篇,那骂人的话就跟遍地野花似的五颜六色百转千回,反正今天也打不起来,沈冷索性就当是为将士们放松一下,拿着那根墩布书写了一百多丈长的横幅,当然也是字大,要是字小他得写好几天,更主要的是错别字还多。
沈冷活动了一下:“回去睡觉,一夜没睡了。”
陈冉:“这就睡觉去了?”
沈冷:“他们能看懂得到天黑。”
陈冉:“......”
安息人营地。
弃聂嘁看向大野坚:“你去过宁长安,你比安息人更了解宁人,我现在想让你认真的回答我,这一战还能不能继续打下去。”
“不能。”
大野坚的回答很快,也很直接。
弃聂嘁也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他们的士兵身上衣着单薄,别说和宁人厮杀,宁人只需坚守不出就足以击败他们,因为冬天站在宁人那边,可是就这么走了弃聂嘁心里又不服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帝陛下也要率军去吐蕃王庭暂时休整,他回去之后如果皇帝陛下问起来他怎么回答?非但没有攻破宁人的城关结果骂战还输了,再把沈冷写的这些东西告诉皇帝陛下,他可能会被皇帝一脚踹出去。
“撤军吧。”
大野坚看了看魔山关方向:“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来,表面上沈冷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是占占嘴上便宜,可是对士气打击很大,现在城墙上的宁人欢声笑语,而将军你的人呢?他们暴跳如雷,士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这小伎俩摧毁,况且沈冷更希望你不撤军,留在这峡谷里让寒风活活把你们都冻死,他们城中粮草充足冬衣又厚,这样的仗就算是你们皇帝陛下来了也不会继续打。”
弃聂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可就这么撤军的话我很不甘心。”
“烧山。”
大野坚回头看了弃聂嘁一眼:“我们的人全都撤走,然后点火烧山,不能把这些宁人全都烧死也能熏死一些。”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又不是安息人。”
大野坚耸了耸肩膀,回头看了弃聂嘁一眼:“况且我也要离开这了,我得回楼然去。”
“你回楼然能有什么作为!”
弃聂嘁缓了缓,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厉冰冷:“你是个将才,如果你愿意效忠安息皇帝陛下,陛下必然也不会浪费了你的才华,如果你点头,回到王庭之后我会亲自向陛下引荐你。”
“算了吧。”
大野坚无所谓的看着弃聂嘁:“安息人不适合我,如果你现在让人去放火应该还来得及,风向是对着魔山关那边,火只要烧起来纵然宁人不退也不敢追,你的人就能安然退回吐蕃王庭,如果你再耽搁下去,没有风了想熏死那些宁人也没那么容易了。”
他转身往外走:“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决战不在此处而在于西甲城,你们的皇帝陛下应该舍不得把大军都葬送在西甲城外的黄沙中,所以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撤军,而那些西域人就变成了无头苍蝇,他们人数再多能打得过谈九州?不出半个月,西域联军兵败的消息必然会传过来,而那时候宁军必乘胜追击,决战之地就从西甲城变成了吐蕃王庭,将军你还是回去好好准备那一战吧。”
弃聂嘁皱眉:“你不为我所用,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不能为你所用,但也不会成为你的敌人,我们都恨宁人。”
大野坚笑着摆了摆手:“若以后再见面,说不定我手里已经有了一支军队,到那时候你们击败不了的宁人我来击败。”
弃聂嘁被这句话逗笑:“出门之后你会看到峡谷里有一条小溪,低下头看着水面上的你,仔细看看。”
“你也是。”
大野坚出门:“你连自己的敌人都不了解就以为可以得到胜利,你真的不配领兵啊。”
弃聂嘁忍不住想要下令杀死这个人,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说出来,或许是他想看看这个大言不惭的楼然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会不会如大野坚自己以为的那样可以成为贵人,高高在上的贵人。
“下令撤军。”
弃聂嘁大声喊了一句:“换楼然人上来。”
随着军令传达下去,安息人的队伍犹如潮水一般往后退,虽然安息人都不甘心,可他们都是军人,军令传达之后执行的速度很快,他们的职业程度远比楼然人要强得多。
城墙上,沈冷看到安息人的队伍退了下去忍不住有些遗憾,安息人的目标必然是退回吐蕃王庭度过这个冬天,那么决战的日子也就会推迟到明年春天,到时候就会换成大宁来进攻。
安息人退下去了,楼然人上来了,他们好像一群没有自己思想的木头人,任人摆布。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冷都不觉得他们可怜。
当安息大军退出峡谷之后,弃聂嘁摆了摆手:“点火烧山。”
隆冬之际,山上都是干柴干草,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将军,楼然人还在魔山关外边呢。”
“我知道。”
弃聂嘁无所谓的笑了笑:“万一宁人会追来呢?就让他们尽自己最后的一点本分吧,楼然人,就是来做替死鬼的。”
山火,爆发。
......
......
【我好像忘记解释为什么这些天每天两更了,正在修改几年前的完本作品《争霸天下》,因为涉及低俗所以正在认真的改,几百万字的书改起来也不会那么快,好在低俗的应该不会特别多,虽然我解释的晚了但我觉得我理由正当,所以可以很正大光明的求月票。】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我哥
山火从西往东开始蔓延,距离魔山关还远站在城墙上已经能闻到不对劲的气味,沈冷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依稀看到了远处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隐隐约约还有黑气上升。
“怎么了?”
陈冉鼻子抽了抽:“怎么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像是......”
“火。”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冷指了指远处:“安息人放的火。”
“怎么办!”
陈冉眼睛一下子瞪圆,魔山关在峡谷里,两侧如果都有山火蔓延过来的话城关里的木楼也难逃一劫,城墙后边的峡谷里就是数万大军的连营,火一旦烧起来,营地就会化作火海,地域狭窄,士兵们逃都没地方逃,纵然烧不死也会被烟熏死。
“下令撤军。”
沈冷吩咐了四个字。
“撤军?”
戊字营将军罗可狄大惊:“一旦撤军,安息人趁机抢夺城关我们再想夺回来就难了。”
“你带人撤。”
沈冷看向陈冉:“我的亲兵营留下。”
罗可狄的眼睛也骤然睁大:“不行!”
他一步跨到沈冷面前:“你是大将军!”
“我是大将军,所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下不了让你们留守而我自己撤出去的军令,如果你是我的话,我相信你也下不出这样的军令,大宁的将士们之所以逢战不退,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做将军的不会退,如果我此时下令士兵们留守在这而我带人逃了,以后如何领兵?”
陈冉看向沈冷:“你走,我带亲兵营留下。”
“你们还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军令?”
沈冷脸色寒下来:“一个时辰之内,除了我的亲兵营之外,所有人都必须撤出魔山关。”
“我也留下。”
罗可狄大声说道:“下令让将士们退出去,我带我的亲兵营也留下。”
“你得保护二皇子。”
沈冷伸手在罗可狄肩膀上拍了拍:“戊字营是你的兵,现在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把二皇子安全带出去,再耽搁山火就会烧过来,不要让我再多说什么,抓紧时间带着将士们撤出去。”
“大将军!”
罗可狄还要再说什么,沈冷转身看向城墙外,摆了摆手:“马上走。”
罗可狄一跺脚,转身喊了一声吹角撤军,然后朝着二皇子居住的地方跑了过去。
“我的人呢。”
沈冷问了一句。
陈冉带着三百多名亲兵就站在沈冷身边。
“对不起兄弟们了。”
沈冷回头看向那些亲兵,脸上都是愧疚之色:“你们跟着我受苦了,大家都可以撤出去,可是沈冷不能撤出去,你们也就不能撤出去,对不起。”
他俯身一拜。
“大将军!”
所有亲兵全都单膝跪倒,整齐的一片。
“跟着大将军别提多爽,这辈子我是满足了。”
亲兵队正之一宋校单膝跪在那抱拳说道:“大将军如果再说什么是真的见外了,大将军把我们当兄弟,我们何尝不是把大将军也当兄弟,这辈子从军能跟着大将军算是值了。”
“大将军,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有人问起来说你在哪儿当兵啊,我说是给沈冷大将军做亲兵,他们羡慕的说不出来话,整个大宁之内,谁不知道跟着大将军你做亲兵最得意最爽快。”
“我们是大将军的亲兵,从跟着大将军的那天开始就记住了六个字。”
宋校道:“生,同生!死,同死!”
“起来吧兄弟们。”
沈冷伸手把宋校拉起来,指了指城外,因为山火爆发,以至于城外的楼然人快要疯了。
“安息人退走之前放的火把楼然人也困在这了,他们一开始会拼了命的往峡谷外边跑,等他们发现峡谷出不去之后会疯狂的往这边冲,冲进城关是他们保命的机会,城关是峡谷最宽的地方而且还有水源,如果把楼然人放进来,大军再回来的时候才是真的进不来了。”
“跟我留在这,死守魔山关。”
“死守魔山关!”
“去吧,尽量多的把所需物资全都搬过来,越多越好,留在营地里都会被火烧掉。”
沈冷喊了一声:“让敌人看清楚,山火烧遍,城关上也还有大宁战兵的旗子在。”
士兵们立刻跑了出去,从城关后边的军械库里将成捆成捆的羽箭扛上来,一趟一趟,沈冷扛着一大捆重弩登上城墙,忽然看到前边扛着羽箭的那个人有些不对劲,他大步过去,一把拉住那士兵的衣服,那士兵下意识的一回头,看到沈冷之后连忙想转身。
“回去!”
沈冷一声努叱。
穿了一身战兵军服的二皇子哀求似的看着沈冷:“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我死吗?”
沈冷瞪着二皇子:“你应该知道,万一你在这出了什么意外我没办法跟陛下交代,除了以死谢罪之外我还能做什么?你留下,我就得死。”
“你不死我就死不了。”
二皇子看着沈冷:“亲师父,让我留下吧,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却没能说出口。
“把二皇子绑了!”
沈冷大声吩咐了一句,二皇子立刻往后逃出去,他一口气跑到城墙上站在城墙边缘:“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跳下去......我不是任性,也不是胡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冷瞪着二皇子:“你不是任性不是胡闹是在干嘛?!”
就在这时候因为找不到二皇子而跑回来的韩唤枝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殿下,还是快走吧。”
“我不能走。”
二皇子站在城墙上大声说道:“如果父皇在的话他也一定不会走,沈冷说,他是大将军,他走了,士兵们以后会怎么想?我是皇子,如果我逃了,士兵们会怎么想?父皇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我想做一个别人觉得可信任的人,那么首先得做出让别人觉得可信任的事,我是大宁皇子,我在这,士兵们都看着呢,山火过后他们会回来,因为他们知道我在这。”
“殿下。”
韩唤枝朝着二皇子一步一步走过来:“你年纪还小,你应该也知道陛下对你寄予厚望。”
“我知道。”
二皇子转身看了看城外那些潮水一般往峡谷外边冲的楼然人,他伸手指了指:“为什么那些楼然人不如我们宁人?是因为他们的王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第一个逃走,而我大宁的皇族子弟,决不能有一人跑在士兵们前边。”
二皇子看向沈冷:“亲师父,求你。”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是真的想害死我。”
“我不会。”
二皇子道:“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教我的我一样都没忘。”
沈冷看向韩唤枝,韩唤枝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交流了一下,韩唤枝点了点头在沈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再多一些兵力,我带着廷尉府和大内侍卫的人保护好二皇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只要这次赌赢了,二皇子的名望就会传遍大宁。”
沈冷嗯了一声:“殿下自己也知道。”
韩唤枝嗯了一声:“你去找罗可狄,让他再多留一些人,我去和二皇子说。”
沈冷道:“一旦山火烧起来城墙上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多也就容纳千人,我亲兵三百多人,除去兵器甲械存放的地方,最多再留下三百人,你的人已经数量不少,没必要再去找罗可狄留人了,我看过后边咱们的军营,两侧山坡上的野草一旦烧起来营地必然被牵连,就算现在铲草铲出来一条隔离带也没用,所以现在的人数已经足够多。”
韩唤枝沉思片刻:“你有几分把握二皇子留在这不会有事。”
“一是火,而是数万楼然人,我都说了不算。”
沈冷摇头:“所以没把握。”
韩唤枝看向沈冷:“所以这是搭上你性命在赌。”
“我没赌。”
沈冷看向二皇子:“殿下在赌。”
半个时辰之后,城墙上,二皇子坐在那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热茶:“亲师父。”
他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全都离开,这个地方就只剩下他和沈冷两个人。
“殿下。”
沈冷微微俯身:“有什么事?”
“是不是想着我也算很有心计了,为了太子之位居然要把自己的命赌上,我猜着,你和韩大人都会这么想。”
他才十三岁,这些话说出来沈冷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
可沈冷没有骗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就知道。”
二皇子苦笑:“可是......不管我留下不留下,太子之位应该都是我的了吧?大哥他......大哥他的太子保不住了,也就只能是我的,所以,亲师父,我在赌的不是太子之位啊。”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笑容之中的苦涩让人心疼。
“那是我大哥,待我极好的大哥,我只是想着如果我表现的好一些让父皇满意,等我回去之后大哥还在,我就能求求父皇饶大哥一命,这些功劳我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要,他能活着就好......我不想失去他,我也......我也不想失去你。”
二皇子看向沈冷:“我已经有能力站在你身边了,我就必须站在你身边。”
沈冷一怔:“可殿下身份尊贵......”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二皇子打断。
“够了,我不想听什么身份尊贵不尊贵这样的话,身份尊贵不尊贵我都没得选,生在皇族不是我自己能左右的,我只想也用我自己的能力保护我在乎的人,我想让大哥活着,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我已经有力气和敌人战斗,有危险的时候我不能只是让你站在我身前挡着,我想和你肩并肩站在这......”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嘴唇微微发颤:“哥。”
沈冷的心猛的一跳,脸色瞬间发白。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我在!
沈冷看向二皇子,二皇子也在看他。
“哥......”
二皇子忽然就看到了沈冷眼神里的恐惧,他还从没有在沈冷的眼睛里看过这么强烈的恐惧,那不是对生死的害怕,那是对别的什么东西在害怕,也许是情感,也许是真相,也许是人生。
“哥不是太子了也是哥。”
二皇子后边又加了一句,虽然有些掩耳盗铃般的尴尬,可是两个人同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亲师父。”
二皇子低下头:“对不起。”
沈冷摇头:“没什么对不起,殿下又为什么道歉。”
“没事。”
二皇子似乎不敢再看沈冷的眼睛:“父皇让我跟着你,学的不仅仅是那些应该具备的各种能力,还有怎么做人,父皇常说,如果我和你学会了做人,那么父皇对我也就满意,父皇还说过,做官看赖成,做人看沈冷。”
沈冷心里一暖,他没有想到陛下居然说过这样的话。
“我听说,好多人家都有不少兄弟姐妹。”
二皇子依然低着头说话,手抓着自己的衣服,衣服都已经被攥出来不少褶皱。
“可我不知道有很多兄弟姐妹是什么样子,父皇只有三......两个孩子,我和大哥,大哥其实一直都待我极好,小时候我就喜欢黏在他屁股后边,不管他去干什么我都黏着他,我记得有一次他为了躲我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追,结果一转过来我就撞在树上,大哥当时吓坏了,跑回来抱着我看,见我没事,他自责的说以后再也不躲着我,然后还亲手砍了那棵树,因为砍了树又被父皇责骂,可他不在乎,他说以后再也不会撞到你就好,被父皇骂他不怕。”
二皇子的眼睛微微湿润:“我一直都觉得有个哥哥是很美好的事,不管有什么危险哥哥都在我身前挡着,我想吃树上的果子,明知青涩就是想吃,大哥就会扛着我去摘......”
他看向沈冷:“所以我一定要留下来,我必须有很大的功劳,我要用我的功劳去换大哥的命。”
听起来这似乎不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男孩应该有的思想,可沈冷忽然间醒悟过来,其实这不正是很幼稚的思想吗?如果陛下真的要动太子的命,二皇子用什么样的功劳也换不回来,他现在的想法,就好像大儿子犯了错,小儿子拿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递给父亲说,我把我玩具给你,你不要打我哥哥好不好?
他依然单纯。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一定会成功。”
二皇子笑了笑:“你不用哄我。”
他抬起头看了沈冷一眼:“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是皇家的孩子,我从小就被要求学习的东西太多,不管我理解还是不理解,这些东西都会硬生生塞进我脑子里,我七八岁的时候思考的东西和别人家的孩子七八岁的时候思考的肯定不一样,现在我十三岁了,我十三岁和别的孩子十三岁想的如果一样的话,那我就是个失败者。”
一个他这么大的男孩脸上如此苦涩,让人心疼。
“亲师父,你想过自己如果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样子吗?”
“我?”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我有很多兄弟姐妹。”
“不是将士们,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人。”
“没有。”
沈冷立刻回答了一句,很快,很坚决。
二皇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一抹悲伤一闪即逝。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没有。”
沈冷起身:“陈冉,送殿下去休息。”
陈冉立刻过来,二皇子也起身,看向沈冷:“我一直觉得如果能像普通百姓家里那样生活应该很好,出门的时候会有父母拉着手,累了的时候会有哥哥背起,可是......”
“也没有可是。”
沈冷看着二皇子认真的说道:“你现在所思所想不过是自添烦恼罢了,你刚刚说想保护你在乎的人,那就让你自己变得更强大,到有一天因为你的存在而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去冒犯和你有关的任何人,那就是成功。”
二皇子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迈步离开,走出去几步又回头想说什么,沈冷却已经转身,他看着沈冷背影,深吸一口气,然后喊了一声:“亲师父,你一直教我吧,一直,而且我想改个称呼了,我之前已经决定认茶颜姐姐为义姐,你就是我姐夫,所以我喊你一声哥也不错,对不对?”
沈冷的脚步一停,肩膀微微颤了颤。
“不行。”
沈冷没回头:“去休息。”
“噢。”
二皇子噢了一声,眼神里难掩失落。
他离开之后不久韩唤枝就走过来,递给沈冷一壶酒:“聊了些不该聊的?”
“哪有。”
沈冷结果酒壶的时候否认。
“你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哪怕你不要脸,但你不会骗人。”
韩唤枝走到他身边并肩站住:“说来说去殿下才十三岁,十三岁的孩子想法不会复杂到哪儿去,我刚刚忽然明白过来,是我把殿下想的太复杂而不是殿下自己复杂,他只是一个想让自己家庭完整的孩子。”
“家庭,完整......”
沈冷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楼然人回来了!”
就在这时候?望塔上的战兵喊了一声,远处峡谷里黑压压的一大片楼然人被大火驱赶回来,西边的山火已经烧的很大,楼然人没办法从峡谷口冲出去,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活路就是冲向宁人占据的魔山关,就算大火烧到了城关木楼,可只要在城墙上就不会被烧死,也不会被熏死。
“准备迎战!”
沈冷喊了一声,他大步走到一架床子弩前边:“我们要比火更可怕!”
随着一声军令,城墙上的羽箭密密麻麻的放了下去,除了沈冷的三百多名亲兵之外,韩唤枝带着的大内侍卫和廷尉府的人也有数百,羽箭和重弩朝着城下倾泻-出去,靠近城墙的楼然人立刻就被放翻了一层。
“浓烟过来了。”
?望手嘶哑着嗓子喊,那些楼然人身后,从峡谷里喷涌出来的黑烟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鬼雾,翻卷着,仿佛其中还夹杂着数不清的冤魂在哀嚎。
城墙上的大宁士兵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将布浸湿蒙住口鼻,依然在不断的向外发箭,这可能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的厮杀,厮杀双方的都不是主角,漫山遍野的大火才是。
呼的一声,黑烟卷过来从城墙上扫了过去,城墙上的人下意识的低头趴下,风吹着烟经过,灰的气味隔着湿布都能闻到,大部分人都靠着城墙压低身子,有的人已经趴在城墙地面上,没有人知道这烟会持续多久,也许会一直到山火烧过去为止,这个冬天会因为这样的一场大火而变得不再寒冷,可这种温度一点也不让人喜欢。
好在这地方空旷,山风又急,爬伏在城墙上的大宁战兵并不是被完全笼罩,风卷着浓烟经过,依稀还能听到什么声音,沈冷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城墙,浓烟之中有什么巨大的妖兽把爪子露了出来,踩着城墙准备碾压过去。
“云梯!”
沈冷嘶吼了一声,爬起来朝着云梯那边冲过去。
楼然人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没有粮食没有冬衣,他们非但要面对大火浓烟还要面对饥饿和寒冷,他们知道城关里有粮食,最起码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死也要填饱肚子再死。
向前疾冲的沈冷在狂奔之中转身,身子伏低,两只手撑着地面身子骤然转了半圈,手掌心在城墙地面上划过去,两只脚狠狠的踹在云梯两边的扶手上,双脚的力度让人觉得无比恐怖,搭在城墙上的云梯竟是被踹的往后翻倒出去,然后就有楼然人的哀嚎声传来。
“往下放箭!”
沈冷扶着城墙,手臂伸出去用连弩往下点射,所有人都学着他的样子,城墙下边的喊声就变得越来越大,杂乱的好像有数不清的野狼在城墙下边互相撕咬。
“火药包扔下去!”
沈冷喊着,把手边的火药包点燃往下扔,浓烟之中又有云梯搭在城墙上,士兵们奋力的用长钩将梯子推开,云梯和云梯上的人一块摔了下去。
城下的浓烟中一声声爆裂,也不知道有多少楼然人被激射的箭簇和石子打伤。
一阵很大的风吹过,这一股浓烟过去,天空再次变得晴朗起来,后边的烟却已经不远了。
趁着视线好,所有大宁战兵都站起来往下疯狂的发箭,靠城墙下边的楼然人死伤惨重,或许是因为这一阵烟被吹过去了所以楼然人的恐惧心稍稍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对宁军的恐惧心,看清楚了四周都是尸体后,楼然人开始向后退,第一波攻势就这样结束。
城墙上的人全都靠在那大口喘息,把蒙住口鼻的湿布扯下来,低头看看,鼻孔位置都是黑的。
“二皇子殿下怎么样?”
沈冷大声喊。
“我没事!”
城墙上很显眼的那个位置,用湿布蒙住了口鼻的二皇子一只手扶着大宁的战旗旗杆:“我在这!”
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稳稳的扶着大旗,身子拔的笔直。
“天佑大宁!”
二皇子一声高呼。
“天佑大宁!”
士兵们跟着喊起来,声音大的震荡了整个山谷。
沈冷笑了笑,转头看向别的地方:“都还在吗?!”
城墙左边远处,黑眼举了举手:“我在!”
距离他不远处,聂野举起手:“在!”
城墙右边,二本道人举起手:“我在!”
“大家都在!”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冬歇冬想
浓烟飞了过去楼然人也退了下去,城墙上的大宁将士们暂时可以喘息片刻,山火不会无缘无故的停下来,楼然人的进攻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停下来。
“我们的人怎么样?”
“没有伤亡!”
陈冉清点了亲兵,韩唤枝的人清点了廷尉。
楼然人没有攻上来,对大宁的人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敌人而是浓烟,好在之前就有准备,城墙上有不少撕好的布和一桶一桶的清水,大家换了布,有人指向远处,黑烟再一次滚滚而来。
“楼然人还会来,他们的想法都很轴也很笨,烟不来他们就以为不会有事,烟来了他们会拼了命的进攻。”
陈冉忍不住问:“这些楼然人都是傻的吗?”
“和傻的差不多。”
沈冷看着外面那些衣衫不整的楼然人:“他们没有人读过书,没有人教他们识字也没有人教他们道理,从他们一出生唯一要求他们的就是听话,贵族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这些奴隶绝大部分人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所以有时候想想大宁的百姓真的很幸福了。”
沈冷看向陈冉:“除了大宁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朝廷会在各地都兴建教学,在那些国家的统治者看来,百姓们不识字不懂道理才好控制,可是宁人从一出生就不一样。”
陈冉点了点头:“如咱们小时候那样的孩子都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这十年来大宁在各地兴建的官学教局越来越多,以后不识字的人会一个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外面的楼然人:“也是可怜。”
“赢了这样的敌人不算赢。”
沈冷扫视四周,城墙上的士兵们全都看着外边,那些楼然人在宁人眼里就如原始人一样。
“有个残忍的法子,但可以保证我们的人没有死伤而能击溃敌人。”
沈冷回头吩咐了一声:“用咱们的抛石车往外扔干粮,不需要多,扔出去只够几百人吃的就行。”
陈冉一瞬间反应过来:“他们会为了吃的而争破头。”
沈冷叹了口气:“会,所以残忍。”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两边的人好像隔了好几个世纪那么久。
不多时,城墙后边的抛石车甩开大臂,一袋一袋的干粮抛射了出去,城外的楼然人看到有那么大的东西飞过来以为又是火药包,人群吓得四散分开,装满了干粮的口袋落地之后摔开,里面的馒头和饼子洒了一地,那些楼然人试探着过来,有人捡起来一个仔仔细细的看,然后忍不住咬了一口,再然后就欢呼起来。
可是这种开心并不会持续多久。
后边的人看到是可以吃的东西就开始往前挤,一开始是推搡争抢,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刀子,然后械斗就开始难以制止的爆发,城墙上的大宁士兵们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人欢呼也没有觉得应该欢呼,他们甚至觉得有些荒诞还有些心里发堵。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他们就站在那看着这些楼然人因为一些食物而大打出手,从小范围的搏斗到大范围的厮杀,这个过程连沈冷他们都觉得太快了,快的好像那些楼然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人而是仇人。
“愚昧是天生的,文明是创造的。”
韩唤枝看着外面那些互相用刀子砍的人心里也很不舒服。
“他们都是楼然最底层的人,说是士兵,实则为奴隶,而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往往他们这样的人对和自己一样的人更狠,因为他们不敢反抗楼然贵族,心里的仇恨的暴戾只能发泄在他们自己人身上,楼然贵族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让他们害怕,可是一样的人他们不怕。”
韩唤枝长长吐出一口气:“想起来大宁立国之初,有人劝太祖陛下说不可开民智,开民智则必乱,太祖陛下说......民智不开大宁不兴,百姓们都不明事理不知法度不通文字,如何兴盛?现在想想,那时候太祖陛下真的是看的比别人都要远太多。”
沈冷转身,他不想看下去了,这样的杀戮是他造成的,是敌人在自相残杀,然而沈冷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在下城区的坡道边上坐下来,沈冷捏了一块饼子,可是却吃不下去。
二皇子在沈冷身边坐下来:“亲师父,外面那些人会杀到什么时候?”
“杀到那些干粮被吃完为止,然后他们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四散的找地方坐下来休息。”
二皇子楞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等到明天我还会再扔一些干粮出去。”
二皇子看向沈冷,然后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很残忍,可那是最正确的做法,是这样吧?”
沈冷深呼吸:“殿下休息会吧,一会儿浓烟就过来了。”
山里的风没那么正经,时大时小,刚刚看到的那滚滚而来的浓烟没有飘到城关这边,风突然变得小了,烟移动的速度没有上升的速度快。
城墙上变得安静下来,城墙外也变得安静下来,两边的人好像都忘了这是一场战争。
韩唤枝把水壶摘下来递给沈冷:“我以为你已经适应了战争。”
“适应了。”
沈冷笑了笑,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不适应的是不一样的人。”
沈冷喝了一口水,把水壶递给韩唤枝:“二皇子应该也会逐渐适应。”
六天后,一场冬雪不期而至,雪很大,压灭了残火。
七天后,戊字营将军罗可狄带着人赶回来,城关后边的营地已经被烧没了,好在留下的人在靠近城墙的地方拆掉了帐篷,铲掉了野草,火烧不过来,所以军营已经付之一炬可是城关依然完好,只是看着这满是灰烬的营地所有人心里都很难受。
罗可狄越看心里越害怕,脚步也就越来越快,他疯了似的往前跑,在登上魔山关之后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后人都愣在那,城墙上,大概百余名看起来衣服脏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大宁战兵身形笔直的站在城墙上,雪依然还在下着,城墙上的士兵好像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罗可狄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冲过去拉住其中一名士兵,嘶哑着嗓子问:“城墙上就只有你们了?!”
那士兵回头看了罗可狄一眼,点了点头:“是。”
“殿下呢?大将军呢?韩大人他们呢!他们人呢!”
罗可狄的嗓子都哑了,恐惧一瞬间就填满了心,他眼睛的血红几乎能溢出来似的,城墙上只剩下这百十个人了,所以......
“在睡觉啊。”
那士兵一脸不解的看着罗可狄:“今天是我们当值,这么大的雪,不当值的人都在城关里睡觉呢。”
罗可狄楞了一下:“啊?”
他下意识的往城外看了一眼,然后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再次吓到了,城墙外边起起伏伏的像是土地被什么东西彻底炸了一遍似的,原本还算平整的空地看起来坑坑洼洼,雪覆盖着,却能辨认出来那根本就不是大地变得坑坑洼洼,而是死尸,城外全都是死尸。
“怎么回事?”
罗可狄问。
当值的士兵回答:“楼然人没有粮食,安息人撤走的时候故意带走了所有的军粮,他们并没有告诉楼然人,这些可怜的家伙有一半是饿死的,还有一半是冻死的。”
罗可狄叹了口气:“殿下和大将军他们在哪儿休息?”
“城下。”
城墙很宽,城门洞两侧是有空的,就好像窑洞似的,里边可以囤放物资装备,也可以住人,罗可狄急匆匆的从城墙上下去,推开门进来就看到屋子里的人后第三次楞了,屋子里很暖和,点了几个火盆,二皇子坐在其中一个火盆旁边看书,韩大人则靠在一侧像是睡着了,而大将军沈冷正在抠脚,抠的表情很**。
“殿下没事吧?”
罗可狄紧走几步拜倒在地。
“没事。”
二皇子笑着把罗可狄扶起来:“你们回来的很快。”
沈冷把靴子穿好,蹭了蹭手里的小猎刀,想着有机会还是得和孟长安把刀鞘换回来,这小猎刀修脚一点都不好使,还是刀鞘比较爽,滋歪滋歪的爽。
他起身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在靠近他的地方,木头柱子上刻了好多个茶字。
“大将军。”
罗可狄行了个军礼,沈冷回礼之后问:“队伍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
“留下三千人守城吧,这个冬天西域人和安息人都不会来了,先让人把营地重建起来,然后......”
沈冷凑近了问:“带补给了吧?”
“带了!”
“带肉了吗?”
“带了!”
屋子里所有人的好像都长出了一口气,陈冉把一个火盆端过来:“那还等什么,这些日子啃干粮啃的牙都松了。”
沈冷:“罗将军,有个很重要的事交给你了。”
罗可狄连忙肃立:“大将军请吩咐。”
“把肉拿过来啊,冻肉得化开,然后找口铁锅来。”
沈冷搓着手:“涮他娘的一大锅吃!”
“对了。”
罗可狄往外走了几步后回头:“谈大将军派人送来消息,西甲城外的西域人已经被击溃,西域联军至少损失三四十万人,剩下的落荒而逃,安息人的大军先一步走了,谈大将军也已经返回西甲城,他说想请殿下和大将军也回去,商量一下开春后向吐蕃王庭进军的事。”
沈冷嗯了一声:“明年开春的事不急。”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什么日子了?”
罗可狄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了,明天年三十。”
沈冷缓了一口气,笑了笑:“又要在外边过年了。”
与此同时,东疆。
茶爷看着窗外已经好一会儿,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刚刚剪好的窗花。
“娘,你在想什么?”
小沈继从外面跑进来:“陪我去放爆竹吧。”
茶爷笑了笑:“好,陪你去。”
她走向屋子外边,窗外的风把桌子上的剪纸吹乱,剪纸下边是一个本子,厚厚的本子,风吹着纸一页一页的翻开,每一页都写满了冷子。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唐家老太太
提到唐家那位老太太只怕整个大宁熟悉的人不多,因为那位老太太低调的不像话,基本上从不出门,也很少与人打交道,但是凡是层面到了一定高度的人都知道,这位老太太的能量之大,只怕犹在四疆大将军之上。
当年陛下初登大宝,身边没多少人可用,真的算是举步维艰,而第一个给陛下写信的人就是她,一封信送到陛下手里,只一句话,唐家上下随时听候陛下调遣,陛下就觉得整个天下都踏实了些。
那时候她就被称为唐家的那个老太太,三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被称为唐家的老太太。
这个女人的一生,堪称传奇。
老太太本名叫步铮铮,就是铮铮铁骨的铮铮,也不知道给她取名字的那位老父亲是多刚烈的一个人,她家里不算很有权势,也就是西北地方上的一个寻常富户,她认识唐家老太爷唐清源的时候才十六岁,唐清源四十八岁。
那时候唐清源妻子去世一年整,他在给妻子扫墓之后打算一个人在附近走走,结果遇到了一个人和七八个山匪打架的步大小姐。
当时步大小姐才十六岁,武艺还不错,可是低估了对手先受了伤,一个人打七八个壮汉稍显吃力,唐清源远远的看到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把那几个山匪吓了一跳,而步大小姐则回头看了看,喊了一声老爷爷你别过来,我这边马上完事,我完事了护送你下山。
唐清源还是第一次被人喊为老爷爷,虽然他已经四十八岁,可是因为身体好常年习武面相又年轻些,所以看起来也就是不到四十岁左右年纪,当然两鬓稍有白发。
唐清源大步过去想要帮忙,步大小姐回头说你别过来,你这胳膊腿的都老了碰一下断了不好,这些山匪都是穷的叮当响的家伙,你讹他们都讹不着多少钱。
唐清源当时扭头就想走。
“你别走!”
步大小姐喊了一声:“这山里保不准还有别的什么山匪,你一个老人家自己下山万一被拦住了怎么办,你等我会儿,我这快了。”
说完这句她就挨了一闷棍,打在她后背上,疼的嘴咧的都扭曲了。
唐清源不能看着一个小姑娘被山匪欺负,过去和步大小姐联手将山匪击败,步大小姐把对手击倒后坐在那一边喘息一边看着他,等唐清源把最后一个山匪打完了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要走,唐清源问她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上山来做什么,步大小姐说听闻在这没准能遇到唐家那位当家的,她想看看是什么模样,结果正好遇到几个山匪蹲在草丛里商量着怎么偷袭唐清源,结果她不干了,上去就开打。
这几个山匪自然也不是什么真的山匪,而是唐清源的仇家派来的,结果被这位步大小姐准备找地方方便的时候给撞见了。
“也就是说,是你主动找他们几个打架的?”
“你先等等,我憋不住了。”
步大小姐脸红的不行,可是也没办法,一转头跑进小树林了,过了一会儿后出来,看着已经神清气爽,本就是想找地方方便一下下遇到了那些山匪,结果谁想到打了那么久,她一直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负,想着料理几个毛贼也就分分钟的事,然而并非如此。
“对,我主动找他们打架的,怎么了。”
“没事,你就不怕自己出意外?”
“我怕什么,我步铮铮行走江湖......已经一个月零六天,还没有遇到过对手。”
她邀请他去他家做客,离着也就二三十里的路程,到了之后和步铮铮的父亲聊起来才知道,步铮铮所说的行走江湖有点局限,方圆三十里那么大,反正方圆三十里内还真没人打得过她。
再后来接触的久了,步大小姐竟然对唐清源产生好感,一直喊他老爷爷,但也不知道他就是唐清源。
再后来,步大小姐嫁入唐家,那已经是五年后,她二十一岁,唐清源已经五十三岁,进了唐家的步大小姐更是开了挂一样,斗天斗地斗泼妇其乐无穷,她性格要强又有几分男子气,再加上心态出奇的好,还没等着唐家大院里出什么苦情戏就已经一统江湖,从上到下,哪个对她也说不出什么坏话来。
可惜的是唐清源比她大的太多了,虽然两个人一直恩爱,不理会别人眼光,可是在她嫁入唐家的整十年后,唐清源一次练兵的时候骑马摔下来,命不好,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当时就死了,整个校场里都翻不出来两三块石头,还没多大,就是这么巧。
三十一岁的步铮铮成了府里的老太太,如今又快三十年,算是起来刚好六十岁。
三十年前她就被陛下赐封一品诰命,二十年前被陛下召见,在长安城里住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把长安也搅的风起云涌,性格依然如少女时候一样,大大咧咧,在宫里遇到珍妃在练剑,心说宫里的女子也练剑这么神奇的么,于是上去和珍妃切磋,输的可惨了。
和石元雄打赌,讹了石元雄三千两银子,还必须当场给,不当场给就加滞纳金,石元雄找当时在场的谈九州借了一半才把银子给了。
第二天她就和石元雄还有谈九州拜了把子,这事当然谁也没说,万一让朝廷的人知道了那就是结党营私的罪名,谁也不敢开玩笑。
和谈大将军是结拜兄弟这事,连唐宝宝都不知道。
老太太如今六十岁,依然故我,唐宝宝前阵子回家,老太太见了他先给了屁股一脚,然后拉着他的手去买糖葫芦,唐宝宝那叫一个尴尬,老太太还很自豪的说,宝宝啊,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名字可是奶奶取的。
很多人都说,如果步大小姐没有嫁给唐清源,可能她就是江湖上一个传奇,嫁给唐清源,她也是一个传奇,唐清源练兵的时候她都跟着,十年来风雨不辍,和唐清源学了十年战阵刀,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一拳把石元雄打出去三步远,石元雄那个年纪的时候功夫放眼整个大宁战兵之内都罕见对手,寻常女人一拳打在他身上,他若是动了那才奇怪。
韩唤枝这辈子最怕的也是唐家老太太,二十年前,韩唤枝奉命安排廷尉府的人保护她,和她见过一次,老太太听说小淮河是个好去处,非得拉着韩唤枝一去见识见识......
此时酒席上,唐宝宝听了谈大将军说起他奶奶二十年前的事,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他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也不会觉得丢人,相反,他觉得自己奶奶可了不起了,他是唐清源长孙,出生的时候唐清源还没去世,这位如此年轻的奶奶就喜欢哄着他玩,每次步大小姐和儿媳妇带着唐宝宝出门,都会逼着儿媳妇管自己叫姐姐。
“怕是不能再见到她了。”
谈大将军长长吐出一口气:“一个月前我给她写了一封信派人送过去,告诉她我就要回长安,她让人回信说赶紧滚蛋给她孙子腾地方......”
沈冷他们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毕竟是晚辈。
“回信就这几个字。”
谈九州喝了口酒:“多一个字都没有,此时要回长安,唐宝宝,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奶奶是结拜兄弟,不是结拜兄妹,是兄弟......”
他此时说出来是因为他已经卸任就要离开,一个闲散人,还怕什么流言蜚语结党营私。
唐宝宝一点都没觉得惊奇:“我奶奶她老人家干得出来。”
谈九州笑着说道:“这世上女子,唯有她我是真心佩服。”
砰地一声,酒楼包间的房门被踹开,一个身材笔挺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候必然是个大美人的小老太太出现在门口,这一脚力度十足,把门踹开后往里边看了看。
“我去,这么多人。”
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
唐宝宝一捂脸:“奶奶......”
老太太把手里拐棍递给门口的亲兵,那俩亲兵脸色特别精彩。
谈九州明显激动起来,起身:“你怎么来了,多大年纪了还跑这么远的路。”
“你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
唐家老太太看着谈九州:“既然知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应该也知道,此时不见一面,以后再也不会见面......虽然说你特么的一点也不像个结拜二哥,这么多年来逢年过节的也没派人给我送个红包什么的,但二哥就是二哥,结拜了就是结拜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长安好,四疆大将军死了俩,你能回去我心里高兴,回去了之后帮我和珍妃娘娘带个好,就说我不服气。”
谈九州笑着摇头:“先来坐下,我给你介绍他们,这些......”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看到了韩唤枝:“噫!小韩韩。”
韩唤枝比唐宝宝捂脸还快。
谈九州想着二皇子还在这,连忙想介绍一下,可是老太太已经注意到二皇子:“这个后生如此标志,你是谁家的?我踅摸踅摸我们唐家还有闺女没有,许配给你一个啊。”
二皇子也想捂脸,可身份不允许,起身抱拳:“老夫人。”
知道他是二皇子之后唐家老太太连忙行礼,看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聊了几句介绍到沈冷,老太太看了看他:“你就是年轻后生里边最出彩的那个,连我大孙子宝宝儿都比不过你的沈冷?”
沈冷连忙再次行礼。
老太太问:“听说你武艺超群罕见对手,要不要和老太太我比试比试?”
沈冷摸了摸身上,底气不足。
“不敢不敢......钱不够。”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少女
屋子里的炉火烧的很旺盛,谈九州已经起身添了三次木炭,唐家老夫人坐在那看着他傻笑,就好像看着自家的傻哥哥一模一样。
“你是多怕我冷?”
老太太笑着说道:“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做二哥的?”
“你年轻的时候也怕冷啊。”
谈九州看向步铮铮:“那时候在长安,你哪天不是冻的哆哆嗦嗦。”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在长安那两个月一直哆哆嗦嗦?”
步铮铮狡黠的笑了笑,虽然已经六十岁年纪,有不少白发,可是她身材没太大变化,精气神都好,所以面容看起来不似六十岁的人,一笑之际,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来少女时候的风采,若是猛的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几岁年纪,她心态强大的近乎无敌,所以青春便愿意在她身上多住一阵子。
“那是冬天啊。”
谈九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长安城的冬天想来很冷。”
“冷的过西北?”
步铮铮道:“长安城的冷没那么吓人,你以为我哆哆嗦嗦是被长安城的冬天打败了?并不是啊我的二哥,我哆哆嗦嗦两个月,那是在你们面前才会那样,我和你们逛街的时候你见我哆嗦过吗?外人面前我哆嗦过吗?”
谈九州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确实没有,为什么?”
“那是因为老娘穿的少,显身材!”
步铮铮哼了一声:“去长安之前就听闻过不少次,长安城的女子个个都会梳妆打扮,而且自认为穿衣举止天下无双,老娘当然不服气,比身材相貌,老娘不能输给长安城里的那些小丫头小媳妇吧,去的时候就想着,不能输不能输。”
谈九州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你去长安的时候已经多大了,还和小姑娘们比。”
“都怪唐清源啊。”
步铮铮叹道:“我和他认识十五年,嫁给他之前五年,嫁给他之后十年,他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唐家的夫人哄着,也从来都没有教我怎么去做唐家的大夫人,他一直还是把我当步大小姐哄着的。”
谈九州笑了笑道:“那确实都怪他。”
“可是啊,我们俩的缘分来迟了。”
步铮铮似乎也早就已经释然,所以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伤感,她看向谈九州:“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了吗?”
“没有。”
谈九州道:“我已经习惯了打算好一切,在西疆做大将军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在打算,算这算那,能退下来了,所以就不打算再打算什么,就好像个无用之人那样混吃等死,想想就很美。”
步铮铮道:“你也就是说说,你这样的人能混吃等死?”
“我可以能啊。”
谈九州道:“我都想好了,回长安后先在城里逛上一个月,整天就是逛吃逛吃,若遇到街边有下棋的老头,我便与他切磋,输赢不计较,赢了自然欢喜,输了我就骂他。”
步铮铮大笑道:“你这叫没打算?”
谈九州想了想,这还确实打算过了。
“你也该休息了。”
谈九州看向步铮铮:“不如趁着还走得动也回长安去看看,陛下曾经说过,你不用等旨意,你想去长安随时都能去。”
“我不去。”
步铮铮看向谈九州:“二哥,回到长安后见了大哥替我磕个头,我知道你们俩其实心里有别扭,大哥后来走了弯路,好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陛下给他一个体面,所以以往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这才是你来见我的目的?”
“滚你的蛋。”
步铮铮骂了一句:“你良心都被什么吃了?”
“哈哈哈哈。”
谈九州大笑道:“我早就已经不记恨他了,那几年我给他写了至少十几封信劝他收敛,他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回过,后来他留居长安做武院院长后,给我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信里把他自己好一顿骂,那时候我就想着,人啊,还是得靠自己悟,执迷的人劝不动。”
步铮铮嗯了一声:“一把年纪了,回去该和好就和好。”
“知道了知道了。”
谈九州哼了一声:“??隆!?/p>
步铮铮白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次再??拢.....有件事我还是忍不住要劝你,你若是嫌??履憔妥蠖?浣?ビ叶?喑隼矗?晌业盟担?菹铝6?首又?囊丫?偾宄?还??纱蠡首踊乖谀兀?凳怯卫??蛋琢瞬痪褪巧饷饴穑磕慊厝ブ?蟛灰?径樱?灰?嗨祷埃?菹虏恍枰?愣嗨祷埃?憔突厝グ蚕硗砟辏?径邮腔姑挥型讼吕吹娜说氖拢?阃肆耍?投恪!?/p>
“我知道。”
谈九州起身,打开柜门取出来一个方盒子:“你爱吃的,千层酥。”
步铮铮一喜:“家里那些晚辈可不许我吃,说是吃多了伤胃,我想偷着买都不行,我一把年纪了还管我花钱,你说我闷不闷,二哥,你是知道我要来?”
“如果我不了解你,会和你结拜?”
谈九州把千层酥打开,递给步铮铮:“今天只能吃一块,这一盒酥吃完后一年之内不能再吃。”
“行行行,??隆!?/p>
步铮铮伸手接过来那块酥糕,咬了一口后格外满足:“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东西,可这东西本地怎么都做不好吃,就算是聘请的南方师傅也一样做不好吃,后来知道,不光是材料,连水也有要求,各种东西都合适了才能做出好吃的千层酥,人啊,也一样,各种都合适了才舒服,不合适的,就会别扭。”
她看了谈九州一眼:“你回去之后没位置,没位置就是不合适。”
谈九州笑道:“你还是劝我放下,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都不年轻了,争,是年轻人的事。”
步铮铮起身:“我还得回去争。”
“这就要走了?”
“得走了。”
步铮铮走到谈九州身边,张开双臂:“抱一下吧,一辈子了也没抱一下,特么的女人和男人结拜为兄弟好吃亏,那时候你和石元雄勾肩搭背,两个人身材都真棒,老娘想揩你们的油都揩不到。”
谈九州哈哈大笑,过去用力抱住步铮铮:“要好好的,等到你把家里的事也能放下了,要么我来找你,要么你来长安,我拉上石元雄那个王八蛋,咱们三个老家伙凑一起。”
“嗯。”
步铮铮长长吐出一口气:“行了,差不多得了,再抱被外面的年轻人看到了,还以为老娘千里迢迢的过来,是为了和你红杏出他娘的一墙。”
谈九州笑着摇头:“谁不了解你?你要是愿意想娶你的人太多了,话说你之所以在长安城多和我们两个接触,是因为你知道,唐清源去世之后没多少人写信给你,人情冷暖,人死灯灭,而且那时候先帝打压你们唐家,人人避之不及,就算是后来陛下登极也过了好几年人们才缓过来敢与你们唐家走动,唐清源去的时候你家里冷清,少有宾客登门吊唁,我和石元雄都曾与唐清源是旧识,得益于他的教导,虽没有师徒名分但却有师徒情分,所以我们两个虽然不能抽身但写了信过去,还派了家里人吊唁,那时候你就想着,重情义的人多半不会差。”
“唔......”
步铮铮笑道:“那时候我去长安,就想看看唐清源提过无数次的两个后生都什么模样,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已经是大将军了,虽然他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可是论辈分你们得管我叫师母,哈哈哈哈,老娘这个便宜不能占啊,又不想和你们疏远了,所以才会和你们结拜。”
谈九州嗯了一声,在步铮铮肩膀上拍了拍:“实在急着回就回吧,你能来送我,我在西疆便再无遗憾。”
“我是催你赶紧给我孙子腾地方。”
步铮铮缓步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唐清源能教过你们两个是他的运气,我能和你们两个结拜是我的运气,除了小时候不算,老娘这辈子是被第二个男人抱了一下,你记得告诉石元雄,让他嫉妒你。”
谈九州哈哈大笑:“他会揍我。”
步铮铮迈步出门:“西疆好,西疆无是非,你若是无事也回西疆来,我让人给你们建个院子,你和石元雄过来每天挑挑水种种菜,菜可以吃了我就薅走,养养猪,猪长肥了我就拉走。”
谈九州笑:“还是那般脸皮厚。”
然后他注意到步铮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佩被她偷走了,小老太太出了门哈哈大笑,举起玉佩:“回去之后我就举办个拍卖,谈大将军的贴身玉佩,卖了钱我给你们置办院子。”
谈九州道:“既然睹物思人,也该给我留下点东西吧。”
“给你留了,桌子上呢。”
谈九州回头看,桌子上有一封信,竟是没注意到步铮铮什么时候放下的,他过去将信拿起来,抽出信纸,原来里边是一幅画,画上有两个老头在打架,互相掐着脖子,一个妙龄少女坐在一边鼓掌,或许是怕他看不出来还标出名字,一个老头是谈九州,一个老头是石元雄,那妙龄少女自然是步铮铮。
“还能不要脸点吗?”
谈九州看向院外:“凭什么我们这么老你那么年轻。”
已经走出院子的步铮铮笑了笑。
“老娘什么时候都是少女啊。”
她把拐棍往自己腿下一塞做骑马状:“?n驾!”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我的骨头很硬
沈冷和唐宝宝手里都抱着不少战旗,两个人跟在谈九州身后往回走,谈九州怀里也抱着厚厚的一摞,三个人走路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走过校场,穿过数万重甲士兵的阵列,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向大营外边。
这一别,便是不见。
“送!大将军!”
刷地一声,数万重甲全都单膝跪倒下来,朝着谈九州的方向。
谈九州的脚步一停,却没有回头,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都站起来吧。”
他没回头:“你们都是大宁兵不是我谈九州的兵,送我的话,到此为止,每个人都不应该记住谈九州,而应该记住西疆重甲的骄傲,我们是战无不胜的西疆重甲。”
“重甲!”
他高高举起右臂。
“无敌!”
数万人同时喊了一声。
谈九州大步走出营地,所有人依然单膝跪在那目送他离开,不知几人落泪。
没有人想到谈九州会走的这么决绝这么快,西疆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他就要回去了,出大营之后沈冷他们才发现,马车已经在外边等着,只有两辆马车,一辆是谈九州乘坐,另外一辆是满满一车的书,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大将军。”
沈冷表情变了变:“孤身回去?”
“还有他。”
谈九州笑着指了指那个车夫,那是他的老亲兵队正,伤了一条腿后就一直做他的车夫,两个人不像是将军与士兵,更像是一对老友。
“大将军府里的人我都留下了,手里的余钱也都分给他们,可没多少,每个人分到手不过三四两,他们跟我多年也都辛苦,在寻常富户家里做事拿的都会比跟着我多,我这些年没有存项,俸禄除了自己留用的之外全都当做奖励发给了手下将士们,留给他们的反而寥寥无几。”
他看向唐宝宝:“这些人都忠厚老实,若是你觉得有谁留下可用的就留下,不可用的也别急着催他们走,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在我府里也不会存下什么钱,自然不够买房子留在西甲城。”
“我会的。”
唐宝宝抱拳:“大将军放心,我都会安排妥当。”
谈九州叹了口气:“这一生至此,其实我亏待的都是身边人,越是和我亲近的越是亏待,和你奶奶比起来,我太做作,又太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对身边人严苛且薄情,这是我的错处,想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又没有勇气......论做人,我远不及你奶奶。”
唐宝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西疆在你手里陛下放心,我也放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谈九州上车:“就此别过吧,接下来的仗你们来打,我要去偷懒享清闲。”
沈冷和唐宝宝同时抱拳:“恭送大将军。”
“不用,回吧。”
谈九州在马车上坐好,朝着车夫喊了一声:“老洛,咱们走了。”
车夫应了一声,甩响马鞭:“走咯!”
这一行只有两个人,前边的马车还有个车夫,后边那拉了满满一车书的马车连车夫都么有,拉车的驽马缰绳绑在前边马车上,这样一位大将军,如此简朴的离开,确实让人有些心里难过。
谈九州这一生如他自己所说,对自己亲近的人多薄情,却不寡义,如果不是陛下的原因,他连自己儿子谈灵狐都不愿意让其从军,他身边亲戚朋友更无一人被他安排进军中或是官府做事,这样的事以他大将军职权并不艰难,一句话而已,可他却没有安排过一次。
两辆马车走向东方,那是长安的方向。
唐宝宝看了看沈冷,沈冷也在看他。
“大将军这样的人,永远都会让人敬服。”
唐宝宝问沈冷:“你可做到大将军这般地步吗?”
“做不到。”
沈冷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我自私。”
唐宝宝道:“我也做不到,但我会试着做到,因为我必须有那么一点像谈大将军才行,就如孟长安去东疆下令不摘裴字大旗一样,我不可能让西疆重甲忘记谈大将军,所以只能让士兵们如认可谈大将军那样认可我。”
沈冷转身:“走吧,是时候想想怎么打接下来这一战了。”
东疆。
茶爷站在院子里看着外边天空发呆,练完剑之后就一直在发呆,书房里两个孩子正在跟着李不闲读书,虽然李不闲看起来像是个不靠谱的人,可他学问不假。
最近这段日子倒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两个孩子也不用出门去上课,李不闲每日都来家里授课,他的学问很杂,授课的时候也不死板,尤其是小沈继,最喜欢听李不闲讲一些天南地北的事。
可是茶爷却总是觉得,就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看着这里,看着她。
楚先生自从那次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隐隐约约,茶爷觉得这次的对手可能会比较难缠,如果不难缠的话楚先生应该早就会回来了才对。
就在这时候李不闲从书房里出来,俯身一拜:“夫人,今天的课程都已经授完,他们两个的功课也都已经做完,我先回去了,营中还有许多事要办,水师出征,我留守,繁杂琐碎。”
“辛苦你了。”
茶爷抱拳:“冷子不在,全靠你们。”
“都是小事,也是分内事。”
李不闲再次施礼然后离开茶爷居所,往外走的时候脑子想着的却是须弥彦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已经有阵子没送信回来,如果他有信的话天机票号会第一时间送到水师大营,也不知道他在桑国过的怎么样,那个家伙傻了吧唧的可别吃了亏。
他若是知道须弥彦在桑国过的怎么样,怕是会惊掉一地下巴。
出了院子后顺着大街一直往前走,这里距离水师大营没多远,但是距离海边船港有几十里,本是要回大营,忽然觉得应该去船港看看,于是转了个弯儿朝着船港方向去了,他在门外有马,骑着马赶路几十里也不会很快,好在已经适应了军营生活,想想第一次骑马赶路的时候屁股真是遭了大罪。
出了城之后走大概七八里路上已经没了什么行人,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谁会没事去海边闲转,战马速度很快,四蹄翻飞,可忽然间李不闲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就好像身边炸开了一条闪电。
随着战马一声嘶鸣往前扑倒,李不闲来不及反应从马背上往前摔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下意识的去摸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着刀,他又不是武者,带刀也只是装饰,回头看时,战马四腿皆断,疼的马不住的嘶鸣抽搐。
然后他看到一双腿出现在自己眼前,顺着腿往上看,那是一个年轻的宁人样貌。
“你是谁?”
“不重要。”
仆月就那么看着李不闲,似乎已经看清楚这个人根本不会武所以没有急着再出手,他看着李不闲的眼睛,笑了笑说道:“我找了许多日都没有找到突破口,直到发现你。”
李不闲瞬间反应过来:“了解,你是想对夫人和孩子动手对吧。”
虽然看起来他没有什么惧意,可他却很懊恼,若此时身上带着一把匕首就好了,不为杀人,只为自尽。
“你怕死吗?”
仆月问。
“怕啊。”
李不闲挣扎着站起来,摔的太重,浑身上下都疼,他却从容的打了打身上的尘土,站直了身子看向仆月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逼我?”
仆月摇头:“只要人怕死,就不发愁用什么办法。”
李不闲居然笑了笑:“你这个说法还真是没法反驳,不过我想知道你用什么办法,不如先跟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顶得住。”
“这里有两瓶药。”
仆月从衣服里取出来两个小玉瓶递给李不闲:“白色的瓶子里是毒药,给你吃的,你吃一颗,药效会在半日之后发作,若你能现在赶回去把其中一个孩子骗出来应该问题不大,或者两个都骗出来也应该不难,那个女人的剑法似乎很强,本是要抓她,想了想放弃了,带走两个孩子也一样,你把孩子骗出来其他的事就不用你管,我会给你解药。”
他指了指另外一个绿色的瓶子:“这瓶子里不是毒药是迷药,你把孩子带出来后喂他们吃下,不哭不闹的孩子才好带走。”
李不闲看着手里的两个瓶子,举起绿色的那个:“这个?”
仆月嗯了一声:“没错。”
他看着李不闲的样子似乎完全也不害怕,忍不住有些不理解,这样一个文人会真的不怕死吗?
“你的骨头一定没有马腿那么硬。”
仆月道:“所以你考虑一下,是现在自己吃一颗毒药然后回去,还是现在我杀了你再去找别办法。”
“药丸不小。”
李不闲看着他打开的白色玉瓶叹了口气:“如果连口水都不给喝的话,会不会难以下咽?”
他看向还在嘶鸣挣扎的战马,水壶就在一侧。
仆月并不担心他跑了,所以转身往那边走把水壶捡起来,刚弯腰,听到李不闲的声音:“这种药你应该也不会带很多吧,况且你除了我之外再找一个人多麻烦。”
仆月猛的回头,然后就看到李不闲把一整瓶药全都倒进嘴里。
李不闲大口大口的咀嚼,咬碎了外面的药壳自然会发作更快,延迟的药效正是因为药壳的缘故,可他却很在很用力很用力的把药壳全都咬碎了,然后把满嘴的药咽了下去。
“味道还凑合,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李不闲抬起手把绿色的玉佩瓶口朝下,里边的药粉全都洒落下来。
他看着仆月笑了笑:“你一定不了解你李爷,你李爷的骨头比马腿硬多了。”
他砸吧砸吧嘴,哈哈大笑:“没吃饱,孙子,你还有吗!”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有托孤之言
叶流云看向孟夫人:“如果没有再找你的话,我会派人把你送回安阳郡。”
“还有谁?”
孟夫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流云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她,起身往外走, 孟夫人想再问问关于孟长安的事,可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叶流云的冷漠让她害怕,更让她害怕的是她自己心里的魔鬼,几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虽然她没有亲手去杀过人,却因为她丈夫杀人夺财而过的衣食无忧。
当一个人开始悔恨不一定是因为变得善良,而且这个世界上也不应该原谅罪恶,无论何时何地。
从这个小院离开之后叶流云还没有回到自己的书房就收到一封信,打开之后发现只有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三个字。
来书院。
这自然是老院长的手笔。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叶流云已经到了书院,他没有走正门,人多眼杂,这个时候如果老院长找他就肯定不是什么小事,而且因为老院长病了书院正门总是那么多人,老院长虽只写了三个字,叶流云就明白这次见面不能招摇。
进了老院长的小院,叶流云发现老院长气色居然不错,没有病怏怏的样子,坐在院子里正在看着鱼池发呆,他院子里前年修了一个鱼池,养了几尾锦鲤,有客人到老院长就会说上几句看我的鱼养的有多大?最大的那条锦鲤至少有五尺多长,其实抓来的时候也这么长。
“先生?”
叶流云俯身一拜。
老院长笑了笑:“看我鱼......”
叶流云:“先生,这鱼可是我帮忙寻来的......”
老院长:“唔,那就不说了,习惯,习惯。”
叶流云仔细看了看老院长:“先生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了。”
“早就没有,不过拉几泡的事,只是想着趁机多多清净,也趁机想一些事。”
老院长看了叶流云一眼:“我知道你好奇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你来,因为这个时候很好,外面很多人都知道我病着,既然我病着当然就不会见客,因为我确实谁都没见。”
听到这句话叶流云就知道事情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老院长要说什么。
“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老院长看着叶流云认真的说道:“如果韩唤枝也在的话,今日我也会把他请来,只是他在西疆,以你和他的关系,我与你说了,你自然也会转告他。”
他缓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虽然这次病好的很快,也很利索,但是我却突然间醒悟过来,如果再又一次病的话我也许就撑不过去,已经这个年纪,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我死了......还有些东西有些人放不下。”
他看着叶流云的眼睛说道:“之所以要找你,是因为你在江湖近三十年,三十年,你比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更懂得什么是人情世故,更懂得什么是意气,什么是可为可不为,你虽然现在已经入仕为官,可实际上你没有围观者的那种心态也没有那种手段,而我呢,我进不了内阁就是因为我也不适合做官。”
叶流云道:“先生还请明言。”
“也简单。”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陛下要立二皇子为太子的事,虽然说不上人尽皆知可也差不了许多,西疆之战后,二皇子归来,太子必立,所以......”
叶流云问:“所以什么?”
这是很清楚的事,二皇子李长烨当然会成为太子,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所以,我来找你是要托孤。”
托孤!
老院长可没有子嗣。
叶流云立刻站直了身子。
“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弟子一共有三人,一是陛下,这自不必说,二是孟长安,他的能力你也知道,他的性情你大概也知道,三......算不得书院弟子,但我教导他不少东西,那就是沈冷。”
叶流云静静的听着,他越发觉得老院长今天的话一定会很让人震撼。
“陛下千秋之后,二皇子登极。”
老院长道:“那时候无需担心大宁,因为陛下已经为大宁准备的足够多,黑武人十年之内不会恢复元气,就算是十年后恢复过来,大宁已经又发展了十年,黑武依然不是大宁对手,所以黑武人若是聪明些,二十年之内都不会来主动招惹。”
“北疆安稳,西疆也安稳,唐宝宝才三十几岁,做二十年大将军不需担心,南疆叶景天是你兄弟,也不用担心。”
说到这的时候叶流云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先生担心东疆?”
“这些话,不可再语第二人。”
老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陛下雄才大略旷古绝今,大宁立国数百年来的诸位皇帝陛下代代明君,咱们的陛下眼光更长远更广阔......陛下选择了二皇子继承皇位,从现在开始培养,二皇子一定会和陛下一样成为一代明君,可是......”
老院长似乎在整理措辞,因为说的有些急而咳嗽了几声,叶流云连忙把水端给老院长:“先生缓一缓。”
“看起来四疆皆稳是吧。”
“是。”
“那内阁呢?”
老院长忽然提到了内阁。
“内阁有赖大人在,也至少二十年无忧。”
“你啊,还是远离官场的时间太久了,陛下为四疆定了人选,可是有两个人选却一直都没有明确,你自己想想。”
叶流云仔细想了想,想到了其中一个:“澹台大将军?”
“是啊。”
老院长扶着椅子坐下来:“我试探着问过陛下几次,陛下说,澹台不能动,哪怕就是澹台已经老的舞不动他的长槊也不会动,朝廷内外,举国上下,每个人都会猜测谁能接任禁军大将军,呼声最高的是谁,陛下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人是谁?”
“是沈冷。”
“是啊,可是陛下为什么不动?按照常理来说,四疆大将军都换了人,澹台也到了该退下去的时候,提前十年布局禁军都不算早,所以如果陛下真的选中了一个人是澹台袁术的继承者,早就已经做出安排了,被选中的人也早就已经去熟悉禁军了,而沈冷还在水师,还是水师大将军,所以......”
叶流云心里猛地一惊:“所以陛下不可能让沈冷做禁军大将军。”
“是。”
老院长道:“陛下是绝不会让沈冷握禁军兵权的,为什么把沈冷按在水师不动,是因为水师啊,远离长安......”
叶流云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他那样一个冷静的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可想而知这些话后边的推测有多可怕。
“陛下不打算让沈冷接任禁军大将军,是为二皇子考虑,这是人之常情。”
老院长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可是这就说明一件事,陛下......陛下对沈冷并不是那么放心,信任和放心是两码事,你懂的。”
叶流云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老院长继续说道:“现在再说说第二个人选。”
“谁?”
“内阁首辅大学士。”
老院长看着叶流云的眼睛:“将来二皇子继承皇位后,赖成是什么?赖成会是个过渡,很快就会把内阁首辅大学士的位子让出来,赖成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不然的话他难道不就是第二个沐昭桐?新皇登基,自然要用亲信的人做亲信事,内阁首辅大学士的位子你能看到未来是谁吗?”
叶流云问:“难道不是窦怀楠?”
“窦怀楠是沈冷举荐的人。”
老院长摇了摇头:“从陛下把他调回京畿道做道府我就知道,陛下是不打算让他入主内阁了,历任京畿道道府都是挂名内阁次辅,可历任京畿道道府有一个真正的进过内阁吗?”
叶流云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
“窦怀楠和赖成一样,赖成什么时候退下去,窦怀楠也会在什么时候退下去,也许窦怀楠自己都已经看清楚了,他已没机会在内阁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学。”
老院长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禁军大将军的人选不知道,内阁首辅大学士的人选不知道,你大概能想到什么?”
禁军大将军,内阁首辅大学士,这两个人选陛下是要留给二皇子自己选人,陛下再信任沈冷也不会把禁军交给他,也不会把内阁交给他举荐的人。
叶流云把手心里的汗在衣服上擦了擦:“所以先生的意思是,将来沈冷会有......起伏?”
“人生啊,哪能没有起伏。”
老院长道:“陛下是信任沈冷的,只是做了陛下该做的准备和安排,二皇子应该也是信任沈冷的,可成为皇帝之后还能一样吗?”
叶流云叹了口气:“就算是信任也还是会有变化,二皇子登极之后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去沈冷。”
老院长点了点头。
有些话不能说的再明白了,已经很明白。
陛下登极之后第一件事是开始打压架空沐昭桐,沈冷和沐昭桐当然不一样,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一样,到时候二皇子不想动沈冷,也会有很多二皇子身边的亲信要谋划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所以,是托孤。”
老院长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一些。
“将来沈冷若出了事,孟长安必然会出事,若那时候我不在了,还请你和韩唤枝多帮帮,最起码让他们活着吧。”
叶流云也深呼吸。
“先生。”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时候,我和韩唤枝还有能力吗?”
这句话说完,老院长和叶流云都沉默下来。
......
......
【最近几天庆祝活动会很密集,昨天是我和老婆结婚纪念日,今天是闺女生日,后天是儿子生日,你们大概会想着我结婚后就没闲着是吧,也算是吧.......大后天更重要啊,大后天是国庆。】
【今天带闺女玩了一天,出去吃饭,所以直到现在才能码字更新,抱歉,但是晚上还会写,最起码两更。】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剑技是什么?
庄雍问了一句可悲吗?
可是这话又该怎么回答?
先帝李承远也是一个有大抱负的人,在他治下的那几年,大宁的发展也不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还是他坐在龙椅上,可那样一来便没有了现在这如此盛世,对于李承远个人来说确实可悲了些,但对于大宁来说,当今陛下李承唐能坐在皇位上绝对是一件幸事。
沈冷隐隐约约的听说过一些关于先帝李承远的事,可是这种事谁敢拿出来随便说?
“先帝驾崩,沐昭桐和苏皇后串谋,打算拥立信王世子李逍然,奈何在这之前老院长一封信送去了东疆,那封信上如果只有老院长一个人的署名也就罢了,裴亭山会来,但会忐忑,为将者忐忑那么他的刀就会摇摆,就不锋利,可裴亭山来的气势如虹,是因为那封信上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所以裴亭山才敢只带九千刀兵奔赴长安。”
沈冷问:“澹台大将军?”
“是啊。”
庄雍笑了笑:“那封信署名是两个人,一个是老院长一个是澹台大将军。”
他的笑容里有些心疼,看着沈冷的时候有些心疼,因为话说到了这里就关于沈冷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陛下进京之前的那天晚上。”
庄雍道:“刚刚我和你说过了皇后是一个有心机而又不甘心的人,把她嫁入留王府她已经很不满意,突然之间她得到消息说她有可能成为皇后,她会怎么想?”
庄雍继续说道:“恰好那天,珍妃娘娘生产,皇后派人偷走了那个孩子交给沈先生。”
沈冷的心里一惊。
虽然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也大概猜测到了一些,可当庄雍这句话说出来后他还是心里震动,又怎么可能心静如水,那是关于他的身世啊。
“不要说了。”
沈冷忽然抬起头看向庄雍:“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后边的话不要说了。”
庄雍一怔。
“好,那就不说了。”
庄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所以你要听我的劝,回去之后不要和陛下提及我的事,我不仅仅是为你自己考虑,也为我,你就当是为了我。”
其实哪里是为他自己,沈冷又不傻,他已经明白了庄雍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故事一开头讲的是陛下的父亲如何偏心,如何害怕陛下去争皇位所以打压,然后讲到了沈冷的身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在告诉沈冷,如果你去争什么的话,反而会失去更多。
庄雍用这样一个故事告诉沈冷,你的位置很敏感很特殊,比任何人都敏感特殊,陛下要给你的你不要都不行,可你自己去要什么的话陛下可能会觉得你现在心里有了变化,沈冷当然懂,他不想让庄雍继续讲下去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懂。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沈冷也懂,如果让陛下知道了庄雍为了见沈冷一面而亲自率军在外漂泊将近一年之久,那么陛下怎么想?
陛下已经觉得沈冷身边的人太多了些,一旦出什么意外的话沈冷就会造成巨大的影响,这件事再让陛下知道,陛下如何能不多想?
“明天你就回去吧。”
庄雍看着沈冷说道:“早点回长安,和陛下说完西疆大战的事就离开长安,长安城那个地方已经和原来不一样。”
沈冷嗯了一声。
是啊,和原来不一样了,原来太子李长泽在长安的时候,其实不管发生什么陛下都是站在沈冷这边的,回长安之后如果二皇子成为太子,那么陛下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
“我知道。”
沈冷笑了笑:“晚上我们吃涮锅。”
庄雍也笑起来:“好,就吃涮锅。”
他问沈冷:“你是不是从这直接回长安?走水路的话到湖见道,再走大运河会长安,比你从这会西疆再回长安要快些。”
“先回西疆。”
沈冷看向窗外:“还有件事没做完。”
三个月后,西疆,后阙国。
后阙国有一座天门山,天门山上有一座天门道观,这里曾是道祖云游所到之处,曾在此地停留长达数年之久,讲学布道也收了不少弟子,再后来道祖继续西行不知所踪,而天门道观却流传下来,时至后来天门道观的人认为除了他们之外的道人都是伪道,除了他们天门道观之外的道法都是伪法。
天门道观的人都是古羌人,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当初道祖之所以留在此地讲学数年正是因为他们古羌人戾气太重杀心太重,道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古羌人变得温善下来,以道经传世,以温和待人,以善念生存,可是道祖应该没有想到人力终有穷尽时,他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大宁西征大军攻破后阙国之后就兵围了天门山,生性好战的古羌人并不觉得在他们的地盘上宁人能如何,后阙国的大军曾经不止一次的征剿过他们,哪一次不是铩羽而归,这里的地形险峻气候寒冷,而他们只要上了马背就是最强大的骑兵,可是这一次他们错了。
天门山下一战,大宁战兵精骑大破古羌族骑兵,然后又攻入古羌族驻地,杀了一个尸横遍野。
这一脉的羌族和大宁西北地区的羌族不是一支,也非同族,只是都被称为羌人而已,事实上连西北羌族的人都不承认天门山的人和他们同宗同源。
天门山道观被兵围,从这一天开始天门山道观里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哪一天宁军战兵会用羽箭给他们来几次齐射,也不知道会不会死于密密麻麻的铁标枪之下,可是宁人一直没有进道观甚至没有人来说过一句话,只是道观里的人也冲不出去。
被围困了两个月之后,终于沉不住气的几位天门观高手带着弟子连夜突围,冲出去就被乱箭射死了十几个人,到了天亮,观主听到外边敲门声,下令打开山门,然后发现外边站着整整齐齐的大宁战兵,在战兵身前地上摆着十几具尸体,还有几十个被捆绑结实的活人,尸体和活人都被送回来了,然后宁军一言不发的离开。
从这一天开始,观主知道,这些宁军在等什么人来。
这种等什么人来的感觉更不好,不管是被杀的还是抓住的都好好送回来,这种等就绝非好事。
自此之后天门道观又没有人来打扰,连个敲门声都没有。
就是这种煎熬让人越发受不了,几天的时间就能把人逼疯,而这一等就是八个月还多,八个多月来,已经疯了四五个人,其中三个自杀了,两个是真的疯了,在院子里整天喊着什么有鬼有鬼的,被观主一怒刺死,整个道观里都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半年,煎熬,折磨,精神上的压迫随时都能让他们崩溃。
砰,砰砰。
木门被人敲响,院子里的人全都楞了一下,然后有人忍不住喊了起来:“来人了!终于来人了!”
两个天门观的道人跑过去把门打开,反正就算他们不打开门也拦不住谁,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很俊朗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袖口挽着,看起来很随意的站在那,可是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些许期待。
“你是谁?”
有人问。
黑衣年轻人笑了笑:“我是长安奉宁观挂名弟子沈冷。”
他迈步进门,后边有两个人跟着进来,一个是看起来面相忠厚的年轻道人,一个是身穿黑色道袍的小道人,那身黑色道袍象征着身份,那是大宁的道宗真人,大宁的国师。
沈冷迈步进门,天门道观里的人全都冲了出来,没多一会儿院子里就有数百人聚集,片刻之后他们往两边分开,天门山道观的观主大步走到沈冷面前不远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沈冷:“沈冷?就是那个宁军的大将军沈冷?”
沈冷没回答。
“你是要用大将军的刀来做了断?”
“不是。”
沈冷这次回答了。
他回头看向小张真人:“借剑一用。”
小张真人跨前一步,将手里的道剑递给沈冷,沈冷仔细看了看这把剑:“他们还不配死在这把剑下。”
他把长剑抽出来,剑还给小张真人,手里只留了一把剑鞘。
天门山道观的观主看着沈冷忍不住冷笑起来:“一直听闻你们宁人自大,终于明白了有多自大,你本可下令大军杀进来,以箭阵将我们全都射死,可你偏偏不这么干而是以为靠一把剑鞘就能杀光我们所有人?”
沈冷点了点头认真回答:“能。”
但他没有出手,而是向旁边走过去:“你挑一边吧,奉宁观的仇你一半我一半。”
站在他不远处的二本道人伸手指了指左边:“那我要那边。”
沈冷看了看左边:“那边人多。”
二本微微昂起下巴:“就挑人多的。”
“关门。”
沈冷吩咐了一声,门外的亲兵随即把院门关上。
沈冷看向小张真人:“你也出去等吧。”
小张真人摇头:“我得在这。”
沈冷嗯了一声,手腕一抖,剑鞘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剑技是什么?”
二本道人回答:“剑技是杀人技。”
沈冷往前迈步:“他们好像是一个一个的圆环。”
谁也没听懂这句话。
二本道人的回答不是不正确,但如果是沈冷问茶爷这句话,茶爷的回答一定不是二本给出的答案,茶爷会回答说:“剑技?刺而已。”
剑技在茶爷看来,只是刺。
刺就够了。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都不行
当力量和速度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理论上人本身就是武器,可终究不如武器。
很久之前,沈冷和二本道人聊天的时候聊了很多关于剑技的问题,也聊了很多关于武器的问题,二本道人说他在刚刚挂上剑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可威风,后来觉得,挂上剑便威风,那剑就是装饰,就如大宁的那些文人墨客一样,挂着剑是因为显得更潇洒。
二本道人说,从没有认真去想过,剑是用来杀人的。
观里的人都太温善,他们也从不会去主动想杀人的事,所以二本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应该距离杀人的事很远才对,那时候他没有去想也不应去想,现在他在想在杀,是因为仇恨让人萌生杀心。
他师父被这天门观的道人所杀,所以他在这里。
那天他和沈冷聊天的时候问沈冷,武器一定是用来杀人的吗?沈冷的回答是,所有武器造出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杀人,不是杀生而一定是杀人,杀生太宽泛了些,杀牛杀羊杀猪都是杀生,而杀人才会让人去动脑子研究各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也唯有杀人才会如此。
“将来有一天,人们会因为武器太过强大而逐渐失去近战的能力。”
沈冷说。
二本道人问:“那以后就不需要近战了吗?”
“当然需要,但是就交给特殊的人去练。”
“什么样特殊的人?”
“兵。”
沈冷看向二本:“兵,也是武器,是大凶之器。”
天门观道观里,沈冷手里有一把剑鞘,剑鞘自然不锋利也不沉重,若是剑鞘能如剑那样轻易刺穿一个人的心脏,脖子,或是眼窝,那么也就自然不是剑鞘有多了不起,而是握着剑鞘的人了不起。
剑鞘从脖子里刺出去的样子很血腥,很暴力,而且沈冷并不是竖着把剑鞘刺进去的,是横着,所以造成的伤口就更加恐怖,剑鞘无锋无尖,脖子里的骨头就不是被切断的而是被捅出来的。
二本道人从这边杀,沈冷从那边杀,两个人杀人的速度很快,可是两个人面对数百名武艺不俗的天门道观鬼道也会很吃力,能不被反杀只是因为他们两个确实够强。
“好累。”
二本道人朝着沈冷喊了一声:“我觉得装-逼好难。”
沈冷点了点头:“赞同。”
如果以高-逼-格结束这场战斗的话,当然是沈冷和二本道人两个人从头杀到尾,两个人将所有鬼道都斩杀在剑下或是剑鞘下,然后浑身是血的两个人站在院子里仰天长啸,来之前沈冷和二本道人还因为这个而有过讨论,都觉得这么结束的话确实看起来格调很高了,两个人甚至还很真人的讨论了一下应该在杀完人之后说点什么,显得格调更高。
两个人脚边就是满地的尸体,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为二本师父的死报了仇,他们俩讨论的时候还激动了那么一下下,觉得这画面一定很震撼。
可是......
二本道人在杀了大概半刻钟之后就觉得如果再这么打下去的话,可能会从潇洒变成狼狈,从狼狈变成一具尸体。
“果然装-逼是一条充满艰辛的路。”
二本道人一剑把面前的敌人扫退然后向后跳出去:“不想玩了!”
再看时,厮杀的地方哪里还有沈冷的影子,吓了一跳的二本连忙往地上的尸体看过去,也不见沈冷,然后就听到沈冷在他身后说道:“撤的好慢。”
二本:“......”
已经打红了眼睛的天门鬼道朝着沈冷他们冲过来,无数把羌刀高高举起,就在这一刻四周院墙上大宁战兵出现,连弩朝着那些天门鬼道击发出去,密密麻麻的弩箭破空而来,箭击穿人肉的声音绝对说不上有多美妙,反而会让人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身穿黑色战甲的大宁战兵弓着身子进来,他们的连弩精准打击,面前的鬼道一个一个的倒下去,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二本道人看着沈冷,有些认真的问:“此时此刻,我们俩是不是应该略显尴尬?”
沈冷摇头:“那是你脸皮薄。”
二本想了想,这真他娘的有道理,尴尬不尴尬,就看脸皮厚不厚。
他问沈冷:“那你尴尬吗?”
沈冷:“有点。”
二本又问:“真的假的?”
沈冷:“假的。”
从四面八方都有大宁战兵进来,所有的连弩都在打空了弩匣之后才稍稍暂停,结果沈冷一句别客气再打一轮,然后第二轮齐射又来了,第一轮齐射之后数百名天门鬼道被放翻了大概百十来个,第二轮之后又给放翻了百十来个。
陈冉靠在门口看着沈冷,伸出手,大概意思是请继续你的表演。
沈冷撇嘴,陈冉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这是一场特别有格调特别振奋人心的复仇大戏,两个剑客,仗剑杀人,满地都是血都是死尸,两个剑客滴血不染,那多拉风,后来想想,打一轮就打一轮吧,毕竟人太多了些,打完一轮你还让第二轮,这就显得很过分了。”
沈冷:“屁话真多,你来。”
陈冉耸了耸肩膀:“我不来,我不是剑客。”
沈冷把带血的剑鞘还给小张真人,小张真人看着那刀鞘微微颤抖着伸手,陈冉一把将剑鞘接过去:“我拿着吧,洗干净了再还给真人。”
沈冷伸手从亲兵手里把黑线刀接过来:“还是用刀比较好。”
陈冉道:“你刚才吹过牛-逼了,人家问你,你是要用战刀来报仇吗?你说不是,要用剑鞘。”
沈冷提刀向前:“不要脸的人比要脸的人反悔的概率大百分之六七十。”
陈冉:“你真客气。”
二本道人点头:“不止客气,还挺谦虚。”
陈冉道:“你这翻脸反悔的概率要是没有百分之百,我从今天开始蹲着撒尿。”
说完之后醒悟过来小张真人还在旁边,士兵们不知道小张真人是女子,可是陈冉和二本知道啊,陈冉这句话一出口二本道人就看过来,于是陈冉就尴尬起来,他讪讪的笑了笑:“其实我一直蹲着撒尿,特别带劲。”
二本捂脸。
陈冉也捂脸:“我先出去了。”
小张真人已经扭头:“我先出去了。”
陈冉:“哦,那我留下吧。”
天门道观的前院很大,从四面八方翻墙进来的士兵们围了一圈,没有被连弩放翻的鬼道全都退回到大殿里边,外面地上全都是哀嚎着的伤者,弩箭直接射死的人连三分之一都没有,随着陈冉一摆手,大宁战兵抽刀向前,没多久,地上哀嚎的人一个都没了,全都变成了尸首分离的尸体。
大殿里的鬼道门看着那些大宁战兵一个一个割人头的样子,凶悍如他们也被吓得脸色发白。
观主拉开门走出大殿,指着沈冷怒问:“你能不能公平一战?!”
沈冷点了点头:“能,来,我和你。”
观主回头看了看那些弟子,然后又问:“他们能不能活?”
“不能。”
沈冷走到空地中央:“你可以来杀我,杀了我的话你没那么亏。”
观主一伸手将羌刀拿过来,脚下一蹬,脚底踹在门槛上,门槛直接被蹬碎。
他距离沈冷至少有一丈半远,这一脚之后人腾空而起,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在沈冷头顶,两只手握着羌刀的观主狠狠往下一劈,羌刀上带来的压力仿佛能将这座天门山从这开始劈开。
当!
黑线刀挡住了羌刀的这一击,沈冷的双脚猛的往下一沉,脚下踩着的石板立刻就碎了。
观主抽刀回来一脚踹向沈冷胸口,沈冷的脚也踹了出去,两只脚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撞在一起,然后两个人同时向后滑了出去,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观主稳住身子后再次扑过来,羌刀横扫直奔沈冷的胸膛,沈冷一刀劈过去,刀子和刀子碰撞比脚和脚对撞在一起力度更大,观主的羌刀被荡开,刀锋扫过旁边一棵足有大腿粗的树,刀子竟然好像没有多少阻滞就扫了过去,然后那棵树轰然倒了下来。
落叶中,观主一刀斩落,刀落下的那一刻,两侧飘落的树叶被带了一下同一时间下沉了些,所以看起来就好像空间都动了动。
在这一瞬间,沈冷的黑线刀放在了自己左臂上,刀背对着左臂,刀刃朝上,左臂架着黑线刀迎上去,随着一声脆响,羌刀再次撞在黑线刀上,那一击发出的声音刺的人耳膜都有些疼。
沈冷挡住这一刀后肩膀下沉往前一撞,右肩撞在观主的胸膛上,随着一声闷响观主的身子往后飞了出去,一般情况下不管什么东西飞出去都会有抛物线,可是观主向后倒飞出去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弧度,这一击有多大力度可想而知。
砰地一声,观主的后背撞在大殿前边墙上,墙面直接塌陷下去一个坑,后背撞出去的砖石疾飞,大殿里躲闪不及的人被转头砸中了好几个。
观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羌刀,他的羌刀巨大且沉重,可此时刀刃上有好几处缺口。
沈冷迈步向前,观主也从墙里走出来,带着一身飘落的烟尘。
“你的刀法是男人的刀法。”
观主看向沈冷,然后咆哮一声:“死!”
他大步向前,一刀斩落,沈冷两只手握着黑线刀向上撩出去,刀锋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黑色轨迹,当的一声后,那把沉重的羌刀被斩断,半截刀子旋转着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斩碎了一块石板。
观主大步后撤,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血流如注。
沈冷把黑线刀戳在一边:“来,拳脚。”
观主瞪着沈冷:“你本可不必来和我打这一场,早就可以下令让大军屠杀,可你为什么非要来打?”
“证明一下。”
沈冷看着观主的眼睛认真回答:“证明一下不管是刀还是拳脚,你们号称无双的杀人技都不行。”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归程
拳脚见生死。
天门道观里的这一场拳脚不是比试,决高下,也决生死。
观主的拳很重,似乎比他的刀还重,拳头直直的砸过来,沈冷侧身避让,拳头扫在旁边的树上,树皮和木屑在沈冷的脸旁边飞了出去,不知是拳风扫过还是木屑打在脸上,带来一丝丝疼痛,所以在这一刻沈冷认真反思了一下原来脸皮再厚也不能抵挡直接攻击。
那只拳头扫过,沈冷欺身向前,一拳打在观主胳膊肘上,咔嚓一声脆响之后,那条胳膊就以一种令人恐怖的角度折断,反关节折断。
沈冷的右脚抬起来踹在观主肋部,左手已经抓住了那条被他打断的右臂手腕处,脚往前发力手往后发力,随着观主的一声哀嚎,半截胳膊竟是被他硬生生的撕断下来。
血液喷洒中观主向后退出去,沈冷却如影随形。
一拳轰在观主的胸口上,这一拳打在上面的瞬间胸口就塌陷下去一个坑,后背上则立刻鼓起来一个包,观主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沈冷的拳头有一半都嵌进他的胸膛里。
观主咳嗽起来,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喷,这一拳击碎的不仅仅是几根肋骨,还有内脏。
他踉跄着后退,单手扶着门框站住,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大口大口的呕血,就算是接下来不再打下去他也一定活不下来。
“你可知道......咳咳,我们羌人是怎么延续下来的?”
观主猛的站直了身子,剧痛一下脸都已经扭曲。
“因为我们从不投降。”
他大步向前:“羌人从来都不会任人欺凌,也从来都不会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低头,哪怕最终我们将全部战死也不会让敌人践踏我们的骄傲。”
他再次一拳朝着沈冷砸过去,可是拳头上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沈冷迎着这一拳打过去,拳头和拳头相撞,那一瞬间观主的手腕就被打断,拳头向上弯曲回去,手腕处出现了一条让人看了觉得头皮发麻的裂口,骨头穿透出来,还有断了的肉筋。
沈冷站在那看着观主那张扭曲的脸:“说的不错,也值得敬佩,但你们还是得死。”
观主惨笑,伸手往前指了指:“羌人永不投降!”
本已经退回到大殿里的那些鬼道嚎叫着冲了出来,状若疯魔,大宁战兵则从沈冷背后冲了上去,弩箭在沈冷的身体两侧一支一支的疾飞而过,他面前的羌人一个一个的扑倒在地,这好像不是任何人之间的差距,这是文明和文明之间的差距。
观主扶着门站在那,嘴里的血一丝一丝的挂着,黏糊糊的,他的脸色看起来惨白无比,所以就和嘴角上的血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宁人!”
观主朝着沈冷喊:“你们靠的不就是你们国力更强吗!”
“是。”
沈冷的回答很简单。
“如果我羌族也如此强大,一定会把长安踏平!”
“没有如果。”
沈冷转身,战兵从他身边冲过去,连弩将那些鬼道逼退,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大殿门口位置,十几个人把观主围住,这是他们这个民族最后的尊严,尊严由生而开始,由死而结束,他们没有等来大宁战兵冲上来近身厮杀,他们等来的是一片铁标枪。
上百支铁标枪飞过去,呼啸的风声之后便是一地的死尸,每一具尸体上都不止有一根铁标,有的人被钉死在地上,有的人则被钉死在木门上,台阶上的血缓缓的流下来,那样子像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瀑布。
已经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天门鬼道就这样被灭掉。
沈冷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看向二本:“怎么了?”
站在一边的二本有些发呆,听到沈冷说话后才缓过神来:“这本该是中原道门和天门山鬼道之间的生死之战。”
沈冷问:“所以呢?”
二本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我们赢的有些欺负人。”
沈冷抬起手在二本肩膀上拍了拍:“你不是觉得欺负人,你是觉得这样有些不正义,我和你不一样,和所有江湖客也都不一样,我是军人......百姓认为的正义出自人心,我们这些当兵的,必须让正义出自横刀。”
他转身往外走,二本道人追上去:“我没有觉得不正义,我们是来报仇的。”
“傻子啊。”
沈冷看向二本的眼睛:“报仇就是正义的吗?”
二本怔住,停下来站在那:“报仇不是正义的吗?”
一把火在他们身后烧起来,没多久大殿就被火海吞噬,很快四周的房屋也被大火蔓延,黑烟形成了烟柱一道一道的朝着天空上升起,在那烟柱中仿佛带走了很多灵魂。
三天后。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一如既往,沈冷还是不习惯坐在有车厢的马车里,哪怕车厢里有酒有肉有点心,有软软的垫子还有绒绒的毯子,他还是喜欢躺在装满了草料的马车上,鼻子里都是干草的气味,躺在草堆上枕着胳膊看着天空的他,好像永远也装不出来大将军应该有的那种威严气势。
躺在他旁边的陈冉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眯着眼睛看着天空:“总算是要回去了,到长安之后估计连两天都歇不了就得奔赴东疆。”
“不歇,当天就走。”
沈冷躺在那也看着天空,有一只鸟在天空上滑了过去,像是一只雄鹰又或者是西北这边什么认不出来的猛禽。
啪嗒一声后,陈冉抬起手指了指那鸟:“你看它自由自在,想怎飞就怎么飞,而我们只能躺在这里看着它,哪怕我们有它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头脑,有它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力量,可我们还是不能把它怎么样。”
沈冷把手帕递过去:“擦擦吧,再感慨你也报不了仇。”
陈冉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鸟屎:“真特么的没有鸟德。”
他擦完了之后翻身朝着天空撅起屁股,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来一个屁,然后有些遗憾的又躺好:“冷子,你想过飞到天空上去吗?”
沈冷摇头:“没有,但肯定不是你这么撅着腚飞。”
陈冉撇了撇嘴:“你真不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我的理想一直都是不愁吃喝就够了。”
沈冷躺在那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一个院子,院子外边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鱼,我们钓鱼的时候小心翼翼,不能惊扰了鱼也不能惊扰了邻居。”
“为什么?”
“因为在我的设定里鱼塘是人家邻居的。”
陈冉:“呸!”
沈冷:“你看,你一点都不喜欢幻想。”
陈冉:“我特么幻想中连个鱼塘都不是我的,我还幻想个屁。”
沈冷:“不不不,鱼塘是你的,你是我邻居,你以为我说的我们是我和你,不是啊,是我和茶爷,你住隔壁,我和茶爷偷你家鱼。”
陈冉:“......”
他侧身看着沈冷:“我养鱼,你养什么?”
沈冷:“我养茶爷啊。”
陈冉:“滚......”
他坐起来看了看后边的囚车,囚车里的安息皇帝陛下似乎很难理解一位大将军和一位将军为什么放着舒舒服服的马车不坐而是坐在这样颠簸的草料车上,他一直都在好奇的看着马车上那两个人,从海岸被击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平静,好像并没有不适应自己已经不是皇帝而变成了一名战俘。
陈冉看着伽洛克略,他从马车上滑下去,走到囚车边上:“你好像放弃了?”
伽洛克略反问:“放弃了什么?”
“放弃了挣扎。”
“朕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伽洛克略问:“你们出身都很苦吧。”
陈冉楞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是贵族出身,这一路上看着你和沈冷,朕就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宁国一定会有很多你们这样出身的人后来成为领兵的将军,或者是朝廷的官员,所以等朕见到宁国皇帝的时候想向他请教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制衡权贵。”
伽洛克略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朕连年征战,让安息帝国史无前例的强大,可是朕后来发现,朕可以击败战场上的敌人却很难击败身边的敌人,他们像是蛀虫一样吸血,让本应该强大的安息帝国千疮百孔,朕如果一刀砍下去,蛀虫会被砍掉,可是安息帝国也会血淋淋的......”
陈冉有些不理解:“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为什么还要考虑这样的问题?”
伽洛克略看向陈冉,有些不屑。
“你不懂,朕是皇帝。”
伽洛克略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就失去了兴致,一个字都没有再说,陈冉有些索然无趣,爬回草料车上有些愤懑:“妈的,一不小心让他装了逼。”
沈冷哈哈大笑。
陈冉问:“他这样的人成为俘虏,难道不应该绝望愤怒吗?”
“他不会。”
沈冷道:“只要他还没死,他就不会和别人一样绝望愤怒。”
陈冉哼了一声:“他不死还能怎样?”
沈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他还没有放弃,至于他在想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一千一百章 有用之躯
沿途一直都有百姓给大宁远征归来的士兵们送上食物,伽洛克略就一直看着,好像一个看什么都新奇的孩子一样,这一路所见所闻都很感兴趣。
路上休息的时候,伽洛克略坐在囚车里朝着沈冷喊了一声:“喂!沈将军,能不能和你聊几句。”
沈冷走到囚车外边问:“想聊什么?”
伽洛克略好像第一次看到沈冷似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朕想知道,你能预料到朕的归处,所以提前安排宁国水师袭击朕的船队,那么就说明在很早之前你就已经有必胜把握,而你胜而不杀,是不是因为宁帝也想见朕?”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
伽洛克略道:“朕应该算得上有些了解,这几年来朕不停的派人寻找熟悉宁国的人,把他们请到朕的身边来求教,尤其是关于宁帝李承唐的,任何事朕都感兴趣。”
沈冷:“那你知道陛下的爱好吗?”
伽洛克略仔细想了想后回答:“朕特意打听过许多次,知道宁帝喜读书,好武功,他的爱好很多,年少时候从军骑射少有对手,不管是棋艺还是音律都很有建树,后领兵作战,再之后执掌宁国,你问朕他的爱好......朕一时之间不好说。”
沈冷嗯了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了,你果然还是不了解陛下。”
伽洛克略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你说朕不了解,那你可不可以多说一些关于他的事。”
沈冷摇头:“不能。”
“是机密吗?”
“不是。”
“那为何不能?”
“我不想。”
沈冷看了看伽洛克略囚车里的水碗是空的,摘下来自己的水壶把那个水碗倒满:“虽然我不确定你到底在想什么,可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一定不服输,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
“你这样小心翼翼的性格,证明了你的出身寒微。”
伽洛克略好奇的问:“既然你不愿意提你们的皇帝陛下,那么你愿不愿意跟朕说说关于你的事。”
“你也不了解我啊。”
沈冷叹了口气道:“一般能让我坐下来很认真的聊天,只有两种人,刚好你都不属于。”
伽洛克略更好奇:“那你能告诉朕是那两种人吗?”
沈冷道:“第一,我愿意聊的人,第二,给我钱的人。”
沈冷转身往回走:“这两者你都不是。”
伽洛克略微微皱眉:“这一定不是真正的你。”
沈冷:“都说了你不了解我,为了钱我除了卖身之外什么都行。”
伽洛克略朝着沈冷的背影喊:“那如果给你足够的价钱让你出卖宁国呢?”
沈冷:“那个,永远不会有人能给够价钱。”
回到草料车上,陈冉笑着问道:“怎么样,这个家伙是不是特别会装?”
沈冷:“那是你境界低啊,我刚刚就没给他装-逼的机会,而且很恰到好处的反装了一逼。”
陈冉撇嘴。
他朝着前边的马车看了看:“想好没有?”
“想好什么?”
“小张真人啊。”
“关我屁事。”
沈冷白了陈冉一眼。
“呵呵。”
陈冉撇着眼看沈冷:“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小张真人这次回去之后怕是要和陛下认真谈谈了,她应该不喜欢做什么国师,更喜欢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而她做回普通人之后就要面临一个选择......”
他用肩膀撞了撞沈冷:“真的对小张真人没感觉?我大哥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沈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大哥通情达理的样子?”
陈冉也笑:“我就顺口胡诌的,可是总觉得小张真人有些可怜,她回去之后若是真的下定决心以女人身份出现的话,龙虎山这一脉就要出大问题,就算她自己想留下来陛下也不会允许,而且这事你知道矛盾在哪儿的,如果陛下说提前就知道小张真人是女人身份了,御史台的大人们就会疯掉,指不定说陛下什么,百姓们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有违礼制也有违祖制,陛下要背骂名的,而一旦说是陛下之前不知情那小张真人可就是欺君之罪,别说小张真人,连老张真人以及龙虎山门下弟子都是欺君之罪。”
这些事沈冷当然想过,只是他又能怎么样?
他左右不了陛下,也左右不了小张真人。
“其实我的意思是,咱们这群人里就你和小张真人最熟,要不然你和她聊几句?”
陈冉道:“如果她一意孤行,会连累很多人。”
沈冷摇头:“不去。”
“为什么?”
“关我屁事。”
陈冉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你真是一个混蛋,还他娘的贼可爱。”
沈冷笑道:“我不去说,是因为不想干涉,我以什么身份干涉?朋友吗?朋友不该劝朋友委屈自己,以朝廷官员的身份去劝?还是以什么别的身份去劝?我都不会去为茶爷的事做主,何来资格去给朋友的事做主。”
陈冉摇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沈冷说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无情,是因为他必须无情一些。
他只确定一件事,这个世界上他只要一有空闲能想到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茶爷,无论何时何地,其他的女人不会让他在想起来的时候心跳加速,哪怕他已经三十岁依然如此。
他躺在草料车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茶爷那张笑脸。
东疆。
茶爷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孩子读书,这里的气候比起长安来说好一些,长安城的盛夏哪怕你坐在树荫下也会觉得热得受不了,而在东疆这边,太阳晒的能要人命,可只要走进树荫下就会觉得很凉快,很神奇。
“夫人。”
李不闲从外边进来后俯身一拜:“附近所有能出海的地方都查过,没有发现楚先生的踪迹,水师搜索了至少五十里范围内,也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刺客的消息,所以大概......楚先生追着那个人已经离开东疆了,他们那样的高手想要避开人的话,不难。”
茶爷嗯了一声:“咱们的水师回来了吗?”
“还没有。”
李不闲道:“不过昨日刚刚接到战报,将军辛疾功率军在渤海道沿海击败了桑人的船队,杀海盗上千人,桑国的海盗船已经不敢轻易再靠近过来,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咱们的水师应该也快回来了。”
茶爷算计了一下日子,傻冷子去西疆那边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似乎这一仗打的比北征之战还要时间长。
“朝廷里派人的消息也到了。”
李不闲笑着说道:“长安捷报通传大宁,西疆大捷,咱们大宁西征大军连灭十一国,而且生擒了安息国的皇帝伽洛克略,这消息传到咱们这了,也就是说沈将军应该已经快到长安了才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几个月的时间沈将军就能到东疆。”
茶爷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只是想到那傻小子就要回来了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和那傻小子想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给辛疾功将军传讯吧,让他带水师战船回来,几个月之后沈冷回来应该会想见见大家。”
“好嘞。”
李不闲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犹犹豫豫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李先生,怎么了?”
“我......”
李不闲咬了咬牙:“我想请个一年的特假。”
茶爷看他样子就紧张起来,连忙问了一句:“先生遇到什么急事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急事,只是......夫人你放心,两个孩子的功课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写了一份条陈,一年的功课读什么写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一年之后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回来,如果出了意外......呸,当然不会有意外。”
“那先生到底要去何处?”
“桑国。”
李不闲看向茶爷:“夫人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擅长交朋友,所以活到这个岁数真正能称得上患难之交的不过须弥彦一人,他在桑国不知道过的怎么样,若是他活着,那担惊受怕的事我陪他一起就是了,若是他已经死了,我就想方设法的把他的骨灰带回来,总不能埋在桑国那种地方。”
茶爷听了很感动,可是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须弥彦......”
“我知道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可能须弥彦出事了。”
李不闲叹道:“我问过他们,每次他们都说须弥彦在桑国过的很好,这怎么可能,一个人远在异国他乡还是敌国怎么可能过的很好。”
茶爷嘴角又抽了抽:“其实......”
李不闲:“还请夫人成全。”
茶爷微微叹了口气:“若李先生执意要去的话,我会安排天机票号的商队帮你过去,到了那边李先生一定要小心,另外就是......不是没有人告诉你须弥彦过的不好,而是因为他,他确实过的还不错。”
李不闲一怔:“确实还不错的意思是?”
茶爷笑道:“你去了就知道。”
“行吧。”
李不闲往外走了几步,可还是不放心:“须弥彦他究竟过的怎么样?”
茶爷抬头看向天空:“也算,为国捐躯了吧。”
李不闲心里一炸:“还是死了?”
茶爷摇头:“李先生去桑国的话不是什么难事,为了与桑国一战,票号的商队已经密集的往桑国那边做生意,还不是为了大宁打探情报,桑国人对票号的商船虽然也监视严密,不过咱们的消息都是口信带回来的,没有一张纸一卷书,李先生到了桑国的话帮帮须弥彦也好,你比他心思细,也比他更谨慎,不过只需记住一点。”
“什么?”
“别和他学......”
茶爷看着天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先生不是习武之人。”
李不闲道:“虽然我不是习武之人,但我也是有用之躯!”
茶爷点头:“你去吧......”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压
长安城,未及秋寒,已有落叶,在盛夏时节就落下来的叶子怕是不会因为它与众不同就被记住,无足轻重就是无足轻重,坐在院子里发呆的男人虽然才不到五十岁却已经看起来有些苍老,他看着掉落下来的树叶想着,无足轻重的叶子和无足轻重的自己,应该一般无二。
有一天自己如这落叶一般逝去,应该也不会有人在乎了,那些该死的骄傲的宁人若是知道他死了的话,大半还会笑出来,说一句那个废物终于死了。
就好像人们抬起头看到满树翠绿中一片黄叶掉落下来,觉得掉了就掉了,刚好不影响那满树翠绿带来的好心情。
他叫杨玉。
一个几乎被遗忘了的人,不过他的诗词倒是依然有不少人会念及,这位把国都给玩亡了的皇帝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远比做皇帝要高,或许正是因为写了太多豪情壮志的诗词后觉得自己可以与天争,于是便想和大宁争。
争到最后,争成了阶下囚。
在院子里轮换看守的士兵都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一直陪伴着他的老将军也在入夏之前病故,老将军死了,大宁皇帝陛下还下旨厚葬,杨玉看到了不少穿军甲的宁国将军过来送行,所以悲伤之余对老将军还有些嫉妒也有些羡慕。
世人皆说,那位老将军若不是越人而是宁人,或可成为一代名将扬威于边塞,而跟着他就变成了同样的阶下囚,杨玉心里有些不服气,也有些失落。
如今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每日抄书,看书,打水,扫地,铺床,睡觉。
“隔壁怎么那么乱糟糟?”
杨玉听到隔壁有声音,于是问了一句。
院子里的守卫笑了笑道:“你多了一个新邻居。”
“啊?”
杨玉一怔,随即苦笑:“又是哪个倒霉的。”
“安息皇帝。”
“安息?”
杨玉耸了耸肩膀:“这国名就是个倒霉的。”
守卫噗嗤一声笑了,实在不知道杨玉哪里来的骄傲感还去嘲笑别人,莫非是因为他早住进来一些?
隔壁院子里,伽洛克略看了看这还算整洁干净的小院,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可以看书吗?”
守卫点了点头:“你可以看书,在你死之前不出这个院子,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想看什么书还可以列个单子出来我帮你去买,如果你没有钱的话,还可以从你的月例中扣。”
伽洛克略有些好奇:“我还有月例?”
“有。”
守卫道:“一个月二两银子。”
伽洛克略自嘲的笑了笑:“倒也不少了。”
他说了一声稍后,然后居然真的列了一份书单出来:“请你帮忙买到这些书,如果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不够扣的话那就多扣几个月,我应该花不到钱。”
守卫将书单接过来看了看,惊了一下,这一笔宁人的文字写的极工整,说不上有多漂亮,但每一笔每一画都很认真,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眼舒服但心里不舒服,一个能把敌国文字写的这么好的皇帝,幸好已经被抓住了。
守卫点了点头:“我会帮你。”
一个时辰之后,这份书单送到了肆茅斋。
皇帝仔细看了看这书单,然后递给坐在不远处的老院长:“这是朕见过的第一个如此坦然的被抓住的皇帝,沈冷刚刚说伽洛克略很坦然的时候朕还有些不信,可现在信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帮忙买书,这样一个敌人让朕越发的好奇起来。”
老院长笑道:“也许他以为自己还能回去。”
这句话本无心,可皇帝却微微皱眉:“韩唤枝。”
站在一侧的韩唤枝立刻垂首:“臣在。”
“去仔细查查。”
“臣遵旨。”
韩唤枝俯身道:“臣回来的半路上已经派人给留守廷尉府的人,仔细搜查前一阵子进长安的人,尤其是以日郎人为主,现在搜查的范围开在扩大,不过目前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沈冷:“你以为呢?”
沈冷道:“此人在南疆的时候,曾经冒充安息国的一个官职不高的使臣进入日郎国,甚至成为日郎国皇帝身边的亲信,如果不是那一战打起来的话,他可能还是不会暴露,即便如此,他身边没有多少人可用的情况下依然安然而退,所以臣不觉得他是一个已经认命的人,也不觉得他会真的坦然,他坦然,也许只是他别有所图。”
“图什么?”
老院长看向沈冷:“损失了数十万大军,他自己被生擒,如果真的是别有所图的话代价有些大。”
“损失的数十万大军,除了那八万禁军之外其他的都是他计划之内。”
沈冷道:“此人心性狠厉,安息国内大家族的力量已经快无法制衡,伽洛克略这次远征的目的就是借与我大宁一战除掉左贤王雷塔和右贤王马革,这两个人一死,忠于这两个人的左右卫军也全军覆没,安息之内这两个家族的实力就几乎被彻底拔光。”
韩唤枝道:“他也许真的算计到了自己会被抓住,也算计到了他一定不会被杀而是会被带回长安。”
“来学习的?”
老院长微微皱眉:“学大宁的治国之策?”
韩唤枝叹道:“还是老院长的那句话,代价有些太大了吧。”
皇帝道:“就先看着吧,等朕有兴趣了见见他。”
他看向沈冷:“你先回去歇着吧,歇一阵子就去东疆。”
“臣,有件事请陛下准许。”
“你说。”
“臣请南疆水师协同,大将军庄雍亲自率军堵住了伽洛克略的归途,这才能一战而胜,臣在狼牙角见到了庄雍,他......未及老态之岁人已经老态龙钟,臣想请陛下恩准,调庄雍回来调养。”
“嗯?”
皇帝脸色似乎变了变:“未及老态之岁却已老态龙钟。”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准了。”
沈冷一怔,没想到这么轻易。
他跪倒谢恩,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沈冷再次拜了拜然后躬身退出肆茅斋,沈冷离开之后没多久,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的皇帝看向赖成:“拟旨,沈冷不顾皇命私自赴西疆作战是为欺君之罪,虽战功卓著,但欺君之罪在先,念及功绩所以轻罚,贬国公为一等侯,如有再犯,重罚不赦。”
赖成猛的站起来:“陛下!”
皇帝道:“怎么?”
赖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这事......”
“这事沈冷没错吗?”
皇帝看向赖成,在赖成和皇帝对视一眼的瞬间,赖成看到了皇帝眼睛里的冷,在那一刻赖成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只好叩首在地:“臣遵旨。”
“去国公封号,让他把朕给他的免罪铁券还回来吧,他这次已经用过了,如果没有免罪铁券这次当杀,军功抵不过国法,收回他的免罪铁券,军职降为正三品,暂代东疆水师大将军之职,以观后效。”
皇帝起身:“再拟旨,南疆诸军节制南疆水师大将军庄雍调回长安修养,南疆所有军务交由石破当暂代,调石破当从安南都护府过去接手,庄雍封爵改观国公。”
说完之后皇帝摆手:“都出去吧,朕想歇歇。”
短短几句话,每个人心里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沈冷去西疆的事确实是他自作主张,这怪不得别人,他是追小张真人过去的,如果追上小张真人就回来自然也说不出什么,然而后来他在西疆可是陛下准许的,陛下这翻脸无情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住了,这似乎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陛下。
“先生留下吧。”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朕还有话说。”
除了老院长之外其他人全都离开,赖成出了肆茅斋的门之后就一声长叹,韩唤枝的脸色也很不好,叶流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韩唤枝摇头苦笑。
赖成回头看了韩唤枝一眼:“观国公......”
韩唤枝笑容更苦:“观,看着吧。”
肆茅斋里,老院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陛下是有意敲打?”
“他放肆了。”
皇帝看向老院长:“朕说过,朕喜欢他的居功不傲,先生你知道的,朕派去给庄雍传旨的人已经在半路,朕也早就想把庄雍调回来调养身体,朕可以自己去办,但他说出来不行,尤其是当着你们的面说出来不行。”
“会不会太重了些?”
老院长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免去国公,铁券留下吧。”
“不留。”
皇帝道:“铁券收回来随即送进熔炉熔掉。”
老院长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往的话沈冷这么做了这么说了,皇帝不会生这么大的气,可这次皇帝的气似乎来的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朕得压一压他,狠狠压一压。”
皇帝看向老院长:“以往让他露锋芒,以后让他懂规矩。”
老院长忽然间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二皇子......陛下现在压一压沈冷,是为了以后给二皇子再提拔沈冷的机会,不然的话,二皇子怎么施恩?
“先生还能走得动路吗?”
皇帝问。
老院长想了想,问:“走多远?”
“三千里。”
皇帝看向窗外:“朕要去太山,皇后与太子,朕都要在太山上册封,谁也拦不住。”
他咳嗽了几声,似乎在盛夏中有什么让他感觉到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