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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六十六章 我知道怎么办了。

    几个捕快进门就把黑眼和周东吴堵住了,两个人身上带着正经的路引和身份凭证,可是周东吴的刀伤不正经,郎中看过多少病人,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么长的伤口绝非菜刀能砍出来,必然是兵器,涉及到了这样的伤,他不可能不报官。

    大宁之内,禁止百姓私藏兵器,如长刀之类的一旦被发现就要严查,就算是江湖门派的弟子出行,身上带的兵器必须有持械牌才行,持械牌是官府所发,每一件兵器都必须在官府报备,各门派的兵器都用钢印砸了号,很容易查到,当然也有不少铁器工坊为了赚钱而私自打造兵器,一经查实那多半是要充军发配,在大宁,普通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就可得到兵器。

    文人墨客好佩剑,不过他们的佩剑不许开锋,开锋就不是配饰而是凶器,这不是报备不报备的事,而是不许,所以有些诗人之间动辄就要决斗,多数也跟闹着玩似的,两把没开锋的剑砍去呗,官府都懒得理,递给他们两把开了锋的剑,估计着也就决斗不起来了。

    捕快看了看黑眼,黑眼的兵器看不出来,那铁钎可伸缩,藏于袖口之中,周东吴的身上带着剑,捕快看向周东吴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怀疑。

    “持械牌呢?”

    捕快伸手。

    周东吴连忙把持械牌递过去:“有的有的。”

    这不是在长安,所以哪怕一个是流云会的大当家了一个是流云会少年堂副堂主,两个人还是得低调,毕竟流云会也是遵纪守法的暗道势力。

    “你的呢?”

    捕快又朝着黑眼伸手。

    黑眼摇头:“我没有。”

    “你带兵器了吗?”

    “也算......带了吧。”

    黑眼把铁钎取出来,就是一尺来长的铁棍,捕快拿过来看了看:“这不算兵器,咦?这上面是什么?”

    他拿着铁钎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所以转了一下,铁钎嗖的一下子弹出来,黑眼立刻闪开:“小心。”

    “这就是兵器!”

    捕快一恼:“这东西没有持械牌居然敢带着出门?”

    “我也想有啊。”

    黑眼一脸无辜:“我去长安府报备,长安府的人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到这东西属于何种兵器,没有分类,所以不给办。”

    他从鹿皮囊里把大内侍卫副统领的铁牌取出来:“你还是看这个吧。”

    捕快结果铁牌看了看,脸色顿时变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大人!”

    黑眼叹道:“本来不想亮明身份,我们有案子在身还要赶去西甲城见谈九州大将军,既然已经说明,劳烦你们带我去县衙,准备两匹快马给我们,算了,他身上还有伤,请准备一辆大车吧。”

    捕快连忙应了一声,带着黑眼他们去了县衙,县令大人听闻是大内侍卫副统领到了哪里敢耽搁怠慢,亲自跑出来接待,不多时大车准备好,比沈冷给他们的那辆破车好的不是一点半点,最起码这车有车棚而且看起来很新,拉车的驽马也比较健壮。

    “多谢。”

    黑眼和周东吴上了车,周东吴躺在马车里舒舒服服的长出一口气:“总算也快到地方了,不到百里了是吧?接下来这百里也没有什么山路,我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一会儿,你好好赶车。”

    黑眼:“我是大当家,你能不能尊重些?”

    周东吴:“好的,大当家请你好好赶车。”

    黑眼瞪了他一眼后说道:“现在沈冷他们应该已经到西甲城了,说不得已经开战,沈冷本来要去东疆水师的,现在......”

    他停在那,一路上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想起来忽然就想到了不妥当。

    “不对。”

    黑眼看向周东吴:“出事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理清了前因后果,都觉得这事不好办,沈冷光明正大的到了西甲城,估计这那边还有个欢迎仪式什么的,这可怎么办?

    “到了再说吧。”

    周东吴道:“现在也没有办法,没准大将军自己也想到了,咱们只是胡乱操心。”

    正说着,忽然路边有个小孩闲的没事点的爆竹炸了,原本四平八稳拉车的驽马吓了一跳,惊了之后发力狂奔,前边都是排队等着出城的百姓,马惊了朝着人群撞过去,黑眼大惊失色,双手抓住了缰绳使劲往后拉,可马歪着脖子跑也不肯停下。

    颠簸之中,周东吴从车棚里爬出来,趴在那把自己的剑鞘塞车轱辘里了,嘣的一声,剑鞘崩断车还没停,周东吴过去帮黑眼抓住缰绳两个人拉,马被拉的脖子都扬起来可还是不肯停,周东吴侧头看了看车轱辘那边,心说没道理啊。

    黑眼和周东吴对视了一眼,两个聪明人看对方眼神就能理解对方意图,两个沙雕亦然,毕竟都是想的差不多,所以两个人迅速分开,一个在车左边一个在车右边,两个人跳下车分别拉着缰绳,脚在地上摩擦着摩擦着,场面十分混乱。

    终于在城门口把马车停下来,黑眼就觉得脚疼,低头看了看,脚后跟位置鞋底都快磨没了。

    城门口一阵混乱,守门的厢兵跑过来盘查,确定没事之后黑眼又不好意思的道歉,这才出门。

    “车太好了也不行。”

    黑眼赶着车说道:“要是沈冷给咱们那辆破车,你把剑鞘别进去车轴就断了,这车太好。”

    周东吴道:“不应该啊,我那剑鞘结实的很,两侧都夹了铁条。”

    “先赶路吧。”

    马的情绪平稳下来后车也平稳多了,跑出去几十里停下来休息会,喂马吃饭,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上路。

    “我觉得还是不应该,还是觉得没道理。”

    周东吴道:“为什么就没能把马车别停。”

    他看了看路边有棵枯树,跳下去把枯树掰断,拎着一根棍子回来。

    黑眼眼睛都睁大了:“你干什么!”

    “我就不信不能停。”

    周东吴把棍子塞车轱辘里了,咔嚓一声......棍子又断了,马车也勉强停下来。

    黑眼吓得脸色都发白,拍了拍马屁股:“不怕不怕,你周哥哥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周东吴这次服了:“这车是真好。”

    他一屁股坐在车上:“走吧,继续赶路,马儿啊马儿,你别害怕,你大侄子说的对,我和你闹着玩呢。”

    黑眼一脚踹在周东吴屁股上:“你滚下去,这车快被你折腾坏了。”

    刚说完,咯嘣一声,车轴断了。

    木轮掉了一个,车往旁边一歪,拉车的马回头看了看,眼神里是一种迷茫。

    黑眼一脚一脚的往周东吴屁股上踢:“玩儿?玩儿?叫你玩!”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修车是不可能了,两个人想了个办法,把车板拆下来,中间装了个独轮,两个人一边一个坐在车板上,还得保持平衡,特别需要技术。

    好难啊。

    周东吴道:“找支撑吧,这样太累了。”

    剩下的一个车轮费尽心思的挪到了车板正中,两个人坐在两边维持平衡太难了,如果没有支撑的话车很容易翻倒,这两个聪明人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还是一边一个坐在独轮车上,但是两个人分别伸出去一条腿,脚在地上蹭着走,也算是支撑了。

    “哥。”

    黑眼看了看周东吴:“我脚疼。”

    周东吴:“咱俩换换位置。”

    两个人下了车,还得扶着车不倒,小心翼翼的换了位置坐上去,换另外一只脚蹭地。

    “舒服多了。”

    “是啊是啊,舒服多了。”

    一刻钟之后。

    “有点废鞋啊......”

    “废鞋倒是不怕,脚也不顶住了呢。”

    两个人又想了个办法,把木板绑在脚底下蹭着地走,又省力又省脚,跟滑雪似的。

    路人频频侧目,看着他俩,他俩还一脸得意,觉得自己都很聪明。

    一个小孩儿拉着父亲的衣袖走路,回头看着黑眼他们过去:“爹,那两个人怎么了?”

    “孩子,不要笑话他们,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天生脑子可能出问题了,但是自己不知道,不能嘲笑他们,他们也很快乐。”

    小孩儿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不能嘲笑傻子。”

    黑眼想捂脸。

    周东吴已经把脸捂上了。

    就这么走了五六十里才到了个镇子,脚底下踩的木板都跟包浆了似的,很亮。

    两个人进了镇子之后就开始四处找人,买不到大车又买了一匹驽马,可又没有马鞍,两个人只好骑着没有马鞍的马继续上路。

    “硌得慌吗?”

    周东吴问黑眼。

    “我还好,我年轻。”

    周东吴白了他一眼:“我觉得我有些受不了了......”

    黑眼道:“别去想,不要去感受,你看天空,看大地,看飞鸟,看花草树木,不要理会屁股的感受,你忽略它,你忽略它你就会发现其实并不可怕。”

    周东吴:“你那是麻了吧?”

    黑眼:“......”

    好不容易到了西甲城门外,东门外边聚集的人已经很多,比沈冷到的时候要多一倍,两个人下了马,都卡着腿走路。

    “确实麻,麻疼麻疼的。”

    “活动活动就不麻了。”

    “胳膊腿的可以活动,那地方怎么活动。”

    “你闭合,你闭闭合合。”

    周东吴:“......”

    就在这时候城门口几名廷尉府的人过来,主要是看着他俩确实不对劲所以过来盘查,黑眼看到廷尉府的人忽然就想到了什么,眼神都亮了。

    “我知道怎么办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 突变

    破铜羊台城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若想全灭城中守军也不容易,沈冷下令四门皆堵然而兵力并不足够支撑,铜羊台城规模不小,三万兵力无法完成合围,东门这边主攻,兵力占去大部分,其他三门围而不攻,后阙国守军却没有上当,并未把多数兵力调集至东门死守,而是在第一时间就选了最薄弱的地方突围而出,喊着口号要与铜羊台城共存亡的阙月生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决定,放弃。

    城破之后,沈冷下令在城中四处高喊小张真人,也很快把人找到。

    这一战已经过去了两天半黑眼和周东吴两人才到西甲城,得知之后全都懵了。

    大将军府。

    谈九州看了看手下众将:“此时还不宜继续攻打后阙,所以我将调派一人领兵三千往铜羊台城驻守,看看后阙国那边什么反应,令斥候四周侦查。”

    众将遵命,有人发现沈冷不在。

    “安国公呢?”

    “唉......”

    谈九州捂着脸低头:“奇耻大辱!”

    “啊?”

    “怎么了大将军?”

    “出什么事了大将军?”

    谈九州叹道:“我竟是被一个江湖骗子给骗了,那哪里是什么安国公,是个假的!”

    这一下整个大厅里全都炸了锅似的,所有人都懵了,那个带着三万新军势如破竹一般攻破了铜羊台城的是假的安国公?这怎么可能,安国公来的时候大将军可是到城门外亲自迎接进来的,两个人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认错?

    “大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啊大将军,我也见过安国公,上次与吐蕃人一战的时候安国公也在此间,我们还曾并肩作战,万万不会认错的。”

    “我也以为是真的。”

    谈九州一脸怒意:“我也没看出破绽,正因为熟悉那张脸,所以连他的铁牌都没检查,谁想到居然是个假的,就在刚刚,从长安城有大内侍卫副统领带人赶来,说一路上有人假冒安国公招摇撞骗,他们奉陛下旨意把这个假的安国公带回长安受审。”

    “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就是啊,怎么可能是假的,就算人是假的,可那领兵作战的气势绝对不假,是不是来的人搞错了?”

    “怎么可能错了!我这是第二次见安国公领兵了,不可能出错。”

    “大将军,还是在仔细查查吧。”

    谈九州站起来,看起来真的是又怒又羞:“我确实没有看出来此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非但面容看着极为相似,便是说话声音都足可乱真,还是大内侍卫副统领黑眼赶来之后将此人在我房中当场识破,检查他的大将军铁牌发现根本就是假的,哪里是铁牌,是木牌雕刻而成。”

    众人一脸懵的看着谈九州,都不太相信居然有人敢假冒安国公。

    “是个仰慕安国公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所以才会假冒他来西疆。”

    “信呢?”

    有人质疑:“大将军,你不是说那封信不可能造假吗?”

    “信是真的。”

    谈九州硬着头皮继续圆谎:“信是安国公出长安城的时候给我所写,这个......他因为抛头露面所以被人看到,于是那年轻人便生出这般荒诞离奇的想法,假扮安国公一路往西来了,此人,此人倒也是个人才,熟读兵法,更是仔细钻研过安国公打过的每一战。”

    众人还是难以理解,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安国公把铜羊台城打下来的,大将军本来是赶了过去,可到城下的时候安国公已经领兵进城,快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事......咳咳,这事我也还说不清楚,先等等黑眼副统领的审问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谈九州清了清嗓子:“诸位也都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但不能放松,大战在即,诸位还需多谨慎小心。”

    众人连忙抱拳,心说大将军看起来也有些不正常了,可转念一想,大将军被一个年轻人骗的团团转还把这骗子当上宾款待,所以大将军这反常也就可以理解。

    大将军府,书房。

    沈冷坐在那看着黑眼:“这是什么狗屁办法。”

    黑眼:“你有办法吗?”

    沈冷低头。

    确实没办法,都是他自己一时疏忽所致。

    “又不损坏你的名声,还不损坏陛下名声,当然损坏了一点点谈大将军名声......”

    黑眼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没办法之中最好的办法,你还是尽快回东疆,我一会儿带着廷尉府的人装模作样的把你押送出西甲城,到时候应该会有不少菜叶子往你脸上招呼,你忍忍......”

    沈冷:“好歹弄一辆封闭的马车。”

    小张真人坐在一边,怯生生的说道:“都是我的错。”

    沈冷看向她:“你回去之后好好闭门思过。”

    小张真人连忙低下头:“是......可我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

    沈冷道:“你的事已经了了,你也该回长安了。”

    “我留下,可以帮忙。”

    小张真人说话的声音依然很小,但倔强:“我是真的......”

    沈冷气的胸口闷。

    “陛下那边应该也在想补救的办法。”

    大将军谈九州从外边迈步进来:“我这边好歹圆了些,可他们八成是不信的,不过好在有一位真的大内侍卫副统领在,所以这事他们不信也只能信,虽然荒诞,可总比真的安国公在这要好,这件事不仅仅是安国公一人的疏忽,我也有责任。”

    谈九州坐下来:“可惜了,本来还想让你背开战的锅。”

    沈冷道:“一个假的背锅也行。”

    谈九州:“我都已经在手下人面前很蠢了,再让一个假的安国公背开战的这口锅,传扬出去我脸面还有多少?”

    沈冷长叹一声:“第一次,不是因为打仗而犯愁。”

    “你就多小心吧。”

    谈九州道:“这件事不管真的假的,长安城里得到消息一定会有人参奏你,你还是尽快赶赴东疆。”

    沈冷叹道:“从大宁最西边走到大宁最东边,要走差不多一年。”

    “这样!”

    谈九州忽然想到了办法:“你先假装被押送走,我再安排人假扮你的亲兵营,你出城走一段再带人回来,就说听闻有人假扮你到了西疆,原本已经在赶赴东疆半路的你立刻请旨来这边,陛下准了。”

    沈冷眼神一亮:“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呵呵。”

    谈九州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回去解释?满朝文武都知道你去东疆了,时间上根本对不上,陛下都没办法遮掩。”

    “你还是走吧。”

    谈九州摇了摇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指望你背开战的事了。”

    沈冷也没办法,又和黑眼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下午就出城,选一队廷尉府的人把沈冷押送出去,出城之后再说,一路赶赴东疆的话,用最快的速度,轻车简行比大军行走要快的多,大概有**个月没准也能到东疆了。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亲兵急匆匆跑进来:“大将军,紧急军情!”

    谈九州和沈冷同时站起来:“什么事?”

    “西域......西域人的联军,浩浩荡荡,漫山遍野。”

    沈冷和谈九州同时迈步往外走,谈九州停了一下:“你不能去。”

    沈冷一怔。

    谈九州带着人离开书房,亲兵一边走一边说道:“西域人联军来的极快,刚刚分派过去的王久生将军带着三千战兵驻守铜羊台城,才进去西域联军就到了,从南,西,北三个方向而来,不计其数。

    “立刻传令让王久生带人回来。”

    “来......来不及了。”

    亲兵的脸色极难看:“发现敌情的时候已经在二十里外,王将军刚刚进城,至少两万骑兵从西南方向过来,三千战兵出城又被逼了回去,敌人应该已经知道铜羊台城已经被攻破的消息,所以直接堵的就是铜羊台城东门,东门残缺,咱们攻城的时候破坏了很多地方,城门都没了。”

    “骑兵打的什么旗号?”

    “吐蕃。”

    一边说话一边疾行,谈九州快速登上城墙往对面看了看,远处已经尘烟激荡,黑压压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此时王久生那三千人已经撤不回来了,两城只隔着几十里,可这几十里路就变成了鬼门关,各路西域大军就好像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旋涡,铜羊台城就是旋涡正中。

    “大将军!”

    所有将来全都赶来。

    “大将军,让我带兵去接王将军回来。”

    “大将军,我也愿去。”

    “大将军,不能再等了,西域人有备而来,看规模兵力已经汇聚不下数十万,再不救援的话王将军危矣。”

    谈九州脸色凝重,他何尝不想救?

    可是西甲城内,骑兵不过几千人而已,西域征战靠的是重甲,以步兵为主,便是西疆武库训练的也都是步兵,此时以几千骑兵冲击数十万敌人合围,无济于事。

    “大将军,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望手高喊一声,众人看过去,见一队大概数百人的骑兵朝着西甲城这边过来,不多时,这队骑兵在城外百丈左右停住,为首的那个年轻将军独自催马过来,竟然是已经逃离铜羊台城的阙月生。

    “沈冷何在?!”

    阙月生在城下抬头看着,大声喊道:“刚刚攻破我的铜羊台城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对吧,沈冷不是很厉害吗?现在你可敢出来与我一战?我听闻西疆之地,宁名将众多,可我不点别人,我只点沈冷出来,他以奸计攻破铜羊台城我不服气,城外旷野一战,沈冷!可敢出来!”

第九百六十八章 边军!

    “怎么会这么突然。”

    沈冷在屋子里急的来回踱步:“我们的斥候呢?刚刚打下来铜羊台城的时候我下令斥候往四周扩大探索范围的。”

    “打听到了。”

    黑眼从外边快步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斥候没有侦查到敌情的原因有好几点,第一,这是关外,我们的斥候不可能随时都在关外数十里侦查,就算我们是大宁,我们的斥候在别国疆域内一旦被发现,就算被杀,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对别国动兵。”

    黑眼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第二,西甲城位置特殊,西北是后阙国,西南的吐蕃,上次大战之后吐蕃国修建边城围墙,我们的斥候已经没办法在进吐蕃疆域内探查情报,甚至靠近都不行,吐蕃人被打怕了,只能修建上千里长的城墙来阻挡我们,吐蕃的骑兵从四个出口冲出来,距离铜羊台城不过几十里远,与我们到铜羊台城的距离差不多。”

    “第三,攻破铜羊台城之后,我们的斥候大部分都派去西北方向,因为西南方向想查都没法查,吐蕃人用最快的速度直接堵住了王将军的回路,显然这是他们计划好的。”

    沈冷点了点头:“上次把吐蕃打疼了之后,吐蕃就开始修建千里城墙,当时还笑话过吐蕃人,可是现在看来,吐蕃人不惜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修建千里城墙,就是在等这样反攻的机会,西域诸国的联军在吐蕃国城墙内集结一部分,我们根本看不到。”

    他看向黑眼:“后续还有会有更多的西域联军来,我在这个时候不能走。”

    “你不走,一旦被朝廷知悉,陛下也不能护你。”

    “我死不了就行。”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大不了罢了我的大将军,如果我因为这大将军这国公而走了,我算不上人,对不起军甲。”

    黑眼皱眉:“可是谈大将军已经把你是假的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你再出去,如何取信于人?”

    “我已经连大将军都不想要了,难道还贪什么军功战绩?”

    沈冷转身就看到了屋子衣架上那套大将军铠甲,这是谈九州的书房,架在那的一套西疆重甲的全身甲,面甲狰狞如凶兽,沈冷过去把面甲摘下来:“我戴这个。”

    他看向黑眼:“帮我去找一套甲胄来,皮甲就行。”

    黑眼无奈,出去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抱回来一身甲胄:“这是廷尉府的甲胄,廷尉府也有战甲,我跟千办任劳要来的。”

    廷尉府的战甲和大宁边军战甲自然不同,如廷尉府的官服锦衣一样,战甲也漆黑如墨,胸甲左侧有廷尉两个字烙印,黑甲红字,看起来很威严,不过铁盔上不带面甲,沈冷把面甲挂在铁盔上戴上试了试,深青色獠牙面甲配上廷尉府千办的这一身黑甲,威严之中还多了几分阴森。

    沈冷迅速换上甲胄,把面甲拉下来:“都记住,不要再喊我名字,我不能再让谈大将军为难了。”

    黑眼问:“那怎么喊你?”

    沈冷脚步一停:“喊我......李土命。”

    两刻之后沈冷已经在城墙上了,当他站在大将军谈九州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这身黑甲大家都认识,那是廷尉府千办战甲,可是面甲看着像是大将军谈九州年轻时候所穿重甲配的面甲,那身战甲是谈九州年轻的时候初掌重甲所打造,已经有些年没有穿过了,可是很多人还能认出来。

    谈九州看到那面甲就知道是沈冷,压低声音说道:“怎么还不走?”

    沈冷摇头:“不能走。”

    谈九州叹道:“你应该走。”

    沈冷摇头:“我得是个人。”

    他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铜羊台城:“能否救援?”

    “两万吐蕃精锐骑兵直接封堵了王久生的归路,他带着的都是步兵,出城之后边战边退回到铜羊台城里去了,吐蕃人的骑兵现在已经退到外围,后阙国的步兵将铜羊台城四面围住,你看......”

    谈九州往铜羊台城东门方向指了指:“东门那边已经汇聚大量后阙**队,东门被你打碎了,后阙人必然以此处为主攻。”

    话刚说完,就听到?望手大声喊道:“狼烟,三处狼烟!”

    铜羊台城城墙上,燃起三堆狼烟。

    那是大宁战兵决死之信号,三堆狼烟,意思是不必救援,我等已做好必死之准备。

    “我们的战旗升起来了。”

    ?望手的嗓音都在发颤。

    铜羊台城城墙上,边军正五品将军王久生整理了一下甲胄,朝着西甲城方向行了个标准军礼。

    “兄弟们。”

    他看着西甲城方向大声说道:“我已下令燃起三堆狼烟,告诉大将军不必来救我们了,外面有数十万番邦大军,而我们站在这刚刚打下来的铜羊台城上,你们每个人都清楚,战兵脚下踩着的的土地,都是大宁的土地,战兵战旗飘扬的地方,都是大宁的疆域,与我死守此处,我已经准备好为国捐躯,你们准备好了吗!”

    “为大宁赴死!”

    “为大宁赴死!”

    将士们在城墙上高呼。

    “我已下令用沙袋乱石堵住了所有城门,我们出不去了,也没打算出去,那些番邦崽子在外面喊什么你们听到了,他们希望看到大宁的边军投降,他们这辈子就想看到大宁的军人投降,可他们注定了看不到。”

    王久生把战刀放在城墙上,伸手,亲兵递过来一壶酒:“这酒是番邦的酒,贼他娘的不好喝,可是好在还有酒,好在还有你们,死于此处,我不孤单!”

    他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把酒壶扔到城墙下边:“爹娘,儿子在这给你们磕头了,以后不能侍奉二老了,更不能为二老送终。”

    他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家里有爹娘的都磕个头吧,我们为大宁尽忠,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尽孝。”

    城墙上的守军一个接着一个都跪下来,朝着东方叩首。

    “还有牵挂吗?”

    “没了!”

    “没有了!”

    “那就干他娘的。”

    王久生把硬弓抓过来,箭壶放在脚下:“让后阙人看看,咱们是怎么守城的。”

    城墙有一队后阙骑兵纵马而来,为首的是个校尉,一边在城下纵马一边大声喊着。

    “城内宁人听着,放下你们的兵器,脱掉甲胄,列队出城,可饶你们不死,从我们后阙国的土地滚出去,从我们后阙国的边城滚出去!”

    嗖!

    王久生手里的羽箭飞了出去,一箭将那喊话的校尉脖子射穿。

    “放你娘的屁,你们后阙人的?三天之前不是了,现在这儿是大宁的土地!别说三天,我踩一脚的地方也是我们的。”

    那一箭把喊话的人射翻之后,后边的骑兵哪里还敢停留,加速往前逃离,竟是没人敢留下来收尸,后阙国的校尉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死了,孤零零的一匹战马就停在那,不时用嘴拱一拱自己的主人。

    “好在攻城的时候只破坏了东门。”

    王久生道:“城门虽然已经堵上了但不牢靠,去一队人多砍树木,用树杈把城门洞再给老子塞严实一些,分三百人去拆一些房梁下来,把房梁之类的圆木搬上来用的到,再分派人去看看城中粮食有多少,不管多少都每天必须足够供应,反正我们也活不了那么久,给老子去做饭,不能饿着肚子拼死。”

    手下人应了一声,分做三队,一队去砍伐城中树木,一队去拆屋顶,还有一队去准备弟兄们的晚饭。

    王久生看了看城下,那匹战马已经走了,死在他箭下的那个后阙国校尉脚还挂在马镫上,马离开的时候,拉着主人的尸体走的,在地上留下一道拖痕。

    他把烟斗摘下来,塞满烟丝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重重吐出。

    “幸好是他娘的老子来了,谁来谁死,若是换做大将军帐下其他人来,老子心里还会别扭,会想着怎么不是我在铜羊台城里边?”

    他又使劲嘬了一口,吐出烟气,像个吞云吐雾的凶兽,烟气之中,那双眼睛微微发红。

    “兄弟们,还记得上次喝酒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他靠在城墙上,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上次喝酒的时候我就说,贼他娘的羡慕北疆的边军兄弟们,把黑武人给干了,当时我就和你们说,这辈子想把北疆边军兄弟们比下去难了,那是黑武人啊,西域这边,不管是吐蕃人后阙人还是金雀人,哪个能和黑武人比,谁想到老天爷这么爱咱们,如果咱们这次干赢了那就把北疆的兄弟们比下去了,他们干黑武一个,我们干西域诸国,兄弟们,若还有侥幸能活下来回去的,以后记得跟北疆的边军兄弟们吹个牛-逼,就说......王久生说了,你们不行。”

    这一句话,把身边将士们的胸口里的那股火点燃。

    王久生站起来往外看了看,后阙国的军队已经组成了一个一个的方阵,看来他们没打算让城中的大宁战兵安安静静过完这一夜,城外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后阙国的兵力足够多,他们也没必要单独攻打某一处。

    “兄弟们!”

    王久生活动了一下双臂:“都活的精神点,明天一早,咱们一起站在城墙上朝着他们撒一泡尿,让他们看看,大宁战兵尿的都比他们远。”

    他握紧硬弓。

    “边军!”

    “战!”

    “边军!”

    “战!”

第九百六十九章 我为大军涨士气

    敌人的进攻没有如预期那样立刻到来,似乎他们并不急于夺回铜羊台城,天黑之后,有一队骑兵从远处过来,在城下喊了好一会儿,大概意思是让城墙上的人转告西疆大将军谈九州,若答应将西甲城让出来,交出攻破铜羊台城之首犯沈冷,上奏大宁皇帝,自此之后宁每年向西域联盟缴纳大量税贡,那就可以把被围困在铜羊台城的三千宁边军放出来。

    就在这些人喊话的时候,西甲城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身穿廷尉府黑色战甲的千办拎着一把椅子从城门里走出来,孤身一人,他大步走到那些喊话的人面前,那些人顿时后撤。

    沈冷拉着椅子在城门口坐下来,那冷森森的面甲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是大宁西疆大将军的手下,我奉命来和你们谈。”

    沈冷坐在那,心中也大概了然,所谓的西域联盟暂时不会对铜羊台城发起进攻,他们以为那是手里已经握住的筹码,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大宁不可能答应他们的条件,所以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西域人还在等,至于等什么暂时还想不到。

    沈冷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纵然是号称能掐会算的小张真人也算不到,就在即将对铜羊台城发起进攻的时候,所谓西域诸国联盟的那些大人物吵了起来。

    后阙王,金雀王,以及还没有离开的安息国使者弃聂嘁,吐蕃王,还有十几个西域小国的国王吵的不可开交。

    吐蕃王等人的意思是,让后阙王立刻下令对铜羊台城发起进攻,先灭掉三千宁边军以涨士气,只要这一战打好了,杀宁军三千人,西域联军必然士气大振。

    可后阙王却不同意,他坚持要等楼然王来。

    吐蕃王勃然大怒:“你就是舍不得你的人马!”

    后阙王却一脸的不在意:“你说什么都好,我只是按照约定行事,大家当初说好了的,楼然王率领百万大军前来,第一战交给楼然来打,我打了的话,楼然王来了岂不怪我?大家当时都表了态,楼然王若能真的带百万人来,他便是盟主,他不来,我不战。”

    弃聂嘁皱眉:“如今宁国没有防备,正是一鼓作气攻破西甲城的最好机会,若再拖下去必然会导致宁军来援,若到时候宁**队汇聚于此,别说西甲城,就连铜羊台城你也拿不回来。”

    后阙王哼了一声:“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原本在吐蕃的时候他对弃聂嘁还算客气,可是这次西域联盟大军已经到了数十万,安息人答应的兵马一个都没来,后阙王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

    弃聂嘁脸色一变,眼神隐隐透着杀气。

    “我这个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言而无信之徒,当初说好了的事,大部分人都已经按照约定来做,楼然王虽然还没到,那是因为他距离最远,百万大军行进又慢,他的军队已经进入我后阙,再有七八天就能赶来,我已经给楼然王的百万大军提供了不少粮草补给,该做的我都做到了。”

    后阙王瞥了弃聂嘁一眼:“不似某些人,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是真到了该干事的时候却毫无表示,弃聂嘁,你不是说安息人会有至少二十万大军来吗?别说二十万,你来了两万人,今夜我就对铜羊台城进攻,你一兵不来,还想指手画脚,真以为我给你的脸就不能收回来?”

    弃聂嘁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金雀王讪讪的笑了笑:“大家都是盟友,何必伤了和气?不如这样,你先打铜羊台城,毕竟那是你的边城,如今落在宁人手里,后阙举国上下也都会觉得羞耻,先打回来再说。”

    “要打你打。”

    后阙王道:“你若是愿意打,我现在就把我的兵马扯下来,把营地交给你。”

    金雀王楞了一下:“关我屁事。”

    一群人吵的了半天,最终也没有一个决定,城是后阙的,其他国家自然不会出兵去打,谁都知道宁边军不好惹,三千边军守城,搞不好就得有数倍于宁军的士兵战死在铜羊台城下,后阙王自己都不打凭什么他们打。

    最终虽然谁也没说什么,大概也就算是默认了后阙王的想法,反正楼然王那所谓百万大军才是炮灰,等就等呗,不过七八天而已。

    可是等归等,也不能闲着,所以才会安排人到西甲城外喊话。

    沈冷坐在那看着喊话的人:“别离着那么远,来我面前谈。”

    负责喊话的不过是个校尉,哪里做得了主,就算他可以做主,他也不敢坐在西甲城门口和你个人谈,城墙上的羽箭能在一瞬间把他射程刺猬。

    “你不能谈?去找个能谈的人来。”

    沈冷起身,顺手把椅子又拎起来,他这一动,那些西域人连忙又往后撤了撤。

    沈冷拎着椅子大步往前走:“如果你们害怕西甲城上的强弓硬弩,我照顾你们,我走到城墙上羽箭射程之外和你们谈,今夜我不进城,就在这里等着,谁能做主谁就来谈,若你们不敢,以后也别让人来喊话了。”

    他就真的拎着椅子大步走到距离城墙两百来步左右才停,这个距离,寻常羽箭已经不可能射到。

    重新坐下来的沈冷把黑线刀插在一边,朝着身后招手:“再来一把椅子,万一有人过来和我谈呢。”

    黑眼拎着一把椅子从城门里出来,脸色很不好看:“你太胡闹了。”

    沈冷摇头:“三千边军被围,西甲城里士气不好,若不振奋军心这一仗开头就不好打,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憋的慌,也都在担心铜羊台城里的兄弟,我得做点什么。”

    黑眼哼了一声,把椅子在对面放下,他站在沈冷身边:“我陪你。”

    沈冷摇头:“你回去。”

    黑眼哼了一声:“我偏不,你能怎么样?”

    沈冷轻叹一声,他知道劝也劝不动。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响,一个身穿重甲的西域将军带着一队骑兵纵马而来,到了不远处停下,坐在马背上看了看沈冷:“你就是沈冷?”

    “我不是。”

    沈冷回答:“我是大宁一个寻常军人,我叫李土命。”

    那西域将军脸色微变:“你既然不是沈冷,也不是谈九州,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谈判。”

    “大宁从不谈判,我坐在这,只是想听听你们说些什么,有没有胆子不是在城下距离远远的喊几声而是在我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清楚,我名不见经传,如果你们在我面前都没胆子说,何必请谈大将军来说?我怕你们在谈大将军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冷指了指对面椅子:“敢说就坐下,不敢就滚。”

    那西域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过来:“我乃后阙国大将乌野图,正三品将军,我代表吾王而来,今日就在你面前坐下来说,我且看你能如何。”

    他走到沈冷面前,低头看了看沈冷:“你居然连面甲都不敢摘?”

    沈冷:“你管不着。”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摘也行,一万两银子。”

    乌野图楞了一下,硬是没敢信沈冷是认真的在要银子。

    乌野图坐下来,刻意坐直了身子,几名亲兵站在他身后,手没有离开刀柄。

    沈冷看了看乌野图,虽然坐在那,乌野图的手也没离开腰畔弯刀,沈冷的刀在一侧地上插着,若真有什么意外,显然没有对方抽刀快。

    “说吧。”

    沈冷道。

    乌野图看着沈冷,那张面甲确实很凶,面甲上也不知道刻画的是什么凶兽,青面獠牙,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毛孔都一阵阵扩张。

    “第一,宁帝需向联盟道歉,写罪己诏,第二,宁国每年向我联盟诸国进贡,数额待定,第三,先交出西甲城以及西甲城内所有物资,尤其是重甲的兵器甲械, 西疆重甲必须光着屁股滚,第四......”

    沈冷抬起手摆了摆:“等一下。”

    他指了指乌野图的弯腰:“把你的刀拔出来。”

    乌野图一怔:“你什么意思。”

    沈冷道:“不敢?”

    乌野图一怒:“难道还怕你?”

    他将弯刀抽出来:“又能如何?”

    沈冷右手伸出去握插在不远处的黑线刀,乌野图透过沈冷面甲眼睛位置的孔,在那双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凶光一闪,他立刻一刀朝着沈冷砍下来,那把刀在距离沈冷还有两尺远的时候沈冷的黑线刀却先到了,刀从乌野图的脖子一侧砍进去,一刹那后从另一侧切出来,人头先是晃了晃,紧跟着就带血飞起。

    “免得说我欺负你,让你先把刀抽出来。”

    沈冷把黑线刀重新插回刀鞘。

    他看向那几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的后阙国士兵:“回去告诉你们国王陛下,他派来的这个人不好,嘴巴臭,我没能坚持到他把话说完,再换一个来。”

    沈冷依然坐在那,好像从来都没有动过。

    “换一个会说人话的来。”

    沈冷闭上眼睛:“走吧。”

    剩下的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竟无一人敢拼命,也不知道是害怕这青面獠牙的将军,还是害怕将军背后西甲城上的万弩,他们弯腰想把乌野图的尸体搬回去,沈冷明明没有睁开眼,却仿佛看到了他们似的:“人头留下,尸体带回去。”

    黑眼过去将乌野图的人头捡回来放在沈冷一侧。

    沈冷睁开眼看了看那些人后语气平淡的说道:“就当是大战之前的开胃菜,也可以当做娱乐消遣,你们回去告诉诸位西域国王陛下,我叫李土命,我想做万户侯,需积攒人头,所以我就坐在这等着,你们联盟之中必然有勇士万千,我今夜不走,谁来我都接着,我杀了你们的人,你们活该,你们的人杀了我,我活该,城墙上的人不会朝着你们放箭也不会为难。”

    沈冷再次闭上眼睛:“我就在这等着了,下次来的人记得带一支簪子过来,金的银的玉的都可以,只要簪子,没有个赌注,杀人无趣。”

    他从身上翻出来一根簪子放在身前:“这是我的赌注。”

    他身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这簪子是半路遇到的,看着漂亮,打算买来回去送茶爷。

    黑眼嘴角一扬。

    心说这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冷子装......那啥,可是装的真他娘的有劲儿。

第九百七十章 想茶爷

    夜漆黑如墨,不知还会有何人来,沈冷安坐不动,翘着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节拍,黑眼从不曾听说沈冷唱歌唱戏,可是沈冷哼的调子却能听出来,迎新楼里偶尔也会请戏班子过来搭台唱戏答谢老客,唱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出。

    定君山。

    周末年,群雄割据诸侯并起,原本西疆这片地方,在那个时期被称为西凉,凉地多豪杰,善战凶悍,各地大贼呼啸往来,本就疲敝,所以更加民不聊生,不知何人提议,西凉诸多势力在定君山上聚义选出一位豪杰为首领,西凉各地响应,大贼齐聚定君山。

    此时为大贼,以后便是诸侯,彼此之间自然不会轻慢。

    至定君山,一少年将军自称姓马,穿布衣持银枪,战三十六人胜三十六场,被誉为西凉第一好汉,聚拢各地绿林豪杰,建十万大军,平定西凉地。

    至楚,不敢攻西凉,朝廷派人招安,彼时那少年将军已不复少年,五十有余,楚皇封其为西凉王。

    楚初建四地不稳,西域诸国虎视眈眈,西凉王在定君山下再次设宴,以楚西凉王名义邀请西域诸国派人前来,定君山下,五十几岁的西凉王宣布要以武会友,胜一人便饮一碗酒,刀是木刀,酒是老酒,碗则是大海碗,胜数十人,饮数十碗,以陌刀戳在定君山下,那睥睨老人放言,兵不过西凉皆为兄弟,过西凉者,不死不休。

    西域诸国派来的人见他依然不可力敌,西凉铁骑依然不可战胜,于是纷纷表态愿意立盟誓,自此之后,西凉迎来五十年太平。

    后,楚皇担心西凉王一脉有反心,设计杀其全族。

    又数百年后,至宁起,只有西疆,不复西凉。

    此时此刻,沈冷坐在西甲城门外,这夜风犹寒,手指轻敲节拍,哼一曲定君山,黑眼看着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座山,那座定君山。

    只是这座山下插着的不是陌刀,而是一把黑线刀。

    城墙上,大将军谈九州自然懂得沈冷心意,铜羊台城中还有三千兄弟被困,西甲城里军心不定,士气不稳,所有人都等着他下令去把兄弟们救回来,可此时营救难如登天,救人不及,便会折损更多将士,大将军难道不急?大将军比谁都急,只是没有稳妥之计,大将军也不敢随意送葬手下性命。

    这个时候,若不能重振士气,西疆才是真的不保险。

    “来人!”

    谈九州伸手指向城外沈冷所在之处:“给李土命掌明灯,送烈酒!”

    亲兵一拥而出,在城外沈冷所在之地四周架起明灯,其实士兵们也都明白大将军的意思,沈冷已经杀了人,难保那些西域人不会隔着远远的放冷箭,数百步之内皆立明灯,一盏一盏的气死风灯挂起来,火把点起来,便亮如白昼。

    几坛老酒放在沈冷身边,拎着酒过来的士兵抱拳:“李大人,我不认识你,这之前也没有听过你的名字,更不知你是何时来的,你身上是廷尉府的战甲,大宁的战兵都知道,廷尉府的兄弟与我们战兵兄弟一般无二,我叫叶奎,若大人不嫌弃,可称我兄弟。”

    “西疆边军上下。”

    其他边军皆大步过来,站在沈冷不远处行军礼。

    “皆可称兄弟。”

    沈冷起身,抱拳。

    “以后李大人若再来西疆,请摘了面甲,我们痛饮。”

    “好!”

    沈冷抱拳环顾一周,边军士兵们随即退后,却不进城,人人按刀而立,就在沈冷身后。

    上百名战兵整整齐齐的站在后边不远处,便是一堵高墙,夜风再寒,不敢近。

    远处马蹄声起,一群西域人纵马而来,马背上一虬髯大汉跳了下来,赤-裸-着上身,双手各拎着一杆铁锤,看铁锤比西瓜还要大些,足见其沉重。

    “吐蕃哈迷蚩,来试试你的刀。”

    吐蕃勇将大步走到沈冷面前,看了看沈冷身边堆着的酒坛:“先喝酒还是先打?”

    沈冷递过去一碗酒:“先喝,不然你喝不到。”

    哈迷蚩哈哈大笑:“宁人真狂。”

    沈冷回答:“宁人当狂。”

    哈迷蚩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酒碗摔在地上:“我听闻你说,凡与你一战者,需留下一枚簪子,我是男人,男人身上怎么会带簪子,那么娘们唧唧的东西带着恶心。”

    他伸手从亲兵那拿过来一大块金子仍在沈冷脚下:“这算赌注,足够你打一根簪子,剩下的给你买棺材用。”

    沈冷低头看了看那一大块金子,摇头:“只收簪子。”

    哈迷蚩大怒:“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杀了你也就没规矩。”

    他大步向前,右手一锤朝着沈冷头顶砸落,沈冷右手伸出去瞬间将插在不远处的黑线刀抽出来,双手架刀往上一举,那沉重铁锤狠狠砸在黑线刀上,火星四溅,先是当的一声脆响,铁锤被黑线刀稳稳挡住,仿佛定在那了一样。

    紧跟着是一声闷响,沈冷坐着的椅子四条腿骤然下沉,深陷土地之中。

    哈迷蚩天生神力,见沈冷居然挡住他一锤,怒气更盛,左手的铁锤也举了起来,朝着右手铁锤狠狠的砸了下来,这一下似乎更重些,沈冷的椅子四条腿几乎全都沉入地下,椅子扛不住巨大压力,在没入大地之前崩碎。

    沈冷却没动。

    马步蹲在那,腿若磐石。

    那时候他年少,沈先生刚把他带走,有意试探他的体质,让他在奔波的马车上蹲马步,沈冷便一直保持不动,还没有习武的他就让沈先生刮目相看,多年之后,沈冷已经是大杀四方的大将军,马步这等基本功依然还在。

    单刀架住双锤,沈冷还侧头看了看椅子,微微皱眉:“还得赔我椅子钱。”

    他慢慢直起身子,顶着头顶双锤站直,哈迷蚩的眼睛骤然睁大,双手死死往下压着,可哪里压得住。

    “你一下,我一下,让你先。”

    沈冷双臂慢慢下沉,两个大锤几乎贴在他头顶,在这一刻沈冷双臂骤然发力往上一举,两个大锤被举飞起来,大锤飞起的瞬间,沈冷左脚向前跨了半步,黑线刀从半空之中往下劈落,刀子划过,四周的灯火一瞬间仿佛都暗了一下。

    噗的一声,哈迷蚩人头落地。

    沈冷弯腰将两把大锤捡起来放在自己面前:“当是你赔我椅子钱。”

    黑眼迈步上来,将哈迷蚩人头捡回来放在沈冷另外一侧。

    沈冷道:“剩下的人回去吧,记住我叫李土命,大宁有军规,国家有章法,人头攒够了我就能封万户侯,我不管你们西域诸国联盟到底有几国,也不是只看不起你们吐蕃或是后阙,有几国算几国,都是垃圾,回去说,李土命说的。”

    “搬把新的椅子来。”

    沈冷回头说了一句,立刻有人搬着一把椅子跑出来放在他身边。

    黑线刀重新回到刀鞘,刀鞘就在地上戳着。

    沈冷坐下来,看了看那两个大锤:“这东西真是够劲,带回去送给王阔海当玩具。”

    黑眼笑,回头看了看那些边军士兵,距离不算特别近,所以他弯下腰问压低声音问沈冷:“我能不能接不得住这两锤?”

    沈冷道:“应该能,但接不住后边的,这个人力气比我还大,当然只是力气大。”

    黑眼唔了一声:“那就算个猛人了。”

    “猛个屁。”

    沈冷撇嘴,面甲之下,撇嘴黑眼也看不见。

    “最多也就是个七。”

    沈冷做好:“等下一个。”

    黑眼问:“那我呢?算几?”

    沈冷想了想:“单打独斗你能杀他,可战场之上你不是他对手,念在你是我这边的,给你算个八。”

    黑眼哼了一声:“扯淡。”

    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黑眼又问:“茶爷呢?”

    沈冷叹道:“茶爷?茶爷是几......重要吗?”

    黑眼想了想茶爷那把剑,反正他是觉得自己一定接不住一剑,这个使大锤的西域猛人,应该连举起大锤的机会都没有,茶爷的剑已是天下最可怕的剑了吧。

    “茶爷啊......”

    说到茶爷,沈冷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忽了一下:“也不知道她们走到什么地方了,此去东疆万里迢迢,她独自照料两个孩子,太辛苦。”

    于此同时,往东疆的大船上,两个孩子玩的兴起就是不肯睡觉,茶爷坐在桌前借着灯火缝补小沈继刚刚刮破了的衣服,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都别闹了,坐下来,做一道算题就去睡觉,做不出来就到外面甲板上罚站!”

    小沈宁乖乖的坐下来,小沈继则有些不情愿,可不情愿归不情愿,他最怕的可不是珍妃娘娘而是亲娘,他亲娘的笤帚招呼他小屁股的时候是真的疼。

    “算题,算什么?”

    “你妹妹做算题,我来考考你。”

    茶爷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小沈继认真的说道:“你看到我在给你缝补衣衫,能想到什么?”

    小沈继:“想到你不会给我买新衣服了。”

    茶爷眉角一抬,小沈继连忙低下头:“朴素,朴素,娘说过了要朴素。”

    茶爷缓和了一下,用慈母般的目光注视着小沈继:“有没有,想到一首诗?慈母什么的......”

    这又不难猜,小沈继那般聪明当然早就想到了,只是觉得不搭。

    “怎么的,你还不肯说?”

    茶爷的眉角又抬起来了。

    小沈继叹道:“娘亲,我知道你想让我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可是......娘亲,爹说要做一个诚实的男人,尤其是不能骗娘亲你,所以我说不出口......”

    茶爷深呼吸:“我不是慈母?”

    小沈继:“慈母......手中剑,幼子身上劈。”

    小沈宁坐直了身子,鼓掌。

第九百七十一章 下一个

    大将军谈九州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不远灯火最明处,那年轻人依然端坐,这一夜之后,也许西域诸国将人人皆知,有一黑色铁甲青色铁面的宁国将军名为李土命,大杀四方。

    可是,李土命是谁?

    谈九州以为那只不过是沈冷随便想出来的一个假名而已,可是沈冷杀一人提及李土命一次,谈九州才明白过来这个名字对于沈冷来说应该很重要。

    他自然不知,那时沈冷不过队正,手下十余人,李土命力气最小性格最软弱,大家多会笑话他几句,可他是第一个愿为兄弟赴死的兄弟。

    那天躺在陈冉怀里死去的李土命看着满天星辰说,我在天上看到了一颗特别特别大的星星,最亮最璀璨,当是咱们队正的将星,我做不得万户侯了,可咱们队正一定可以做万户侯。

    如今沈冷已为国公,李土命,还是李土命。

    “几个了?”

    谈九州问。

    其实他知道,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只是也想让手下人知道,让手下人清清楚楚。

    “七个了。”

    谈九州点了点头,在那年轻人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

    谁不曾年少?

    沈冷抓起一块布擦了擦手上的刀:“黑眼,你回去吧,天亮之前不会再有人来。”

    “你怎么知道?”

    “他们怕了,所以他们会等。”

    沈冷擦着黑线刀语气平淡的说道:“他们现在已经恨我入骨,恨不得立刻一刀把我砍死,可却没那个本事,所以只能等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觉得我人已经困顿疲乏,也已经没了多少精力斗志,那时才会有人来。”

    黑眼却不肯走。

    “你在,我就在。”

    黑眼回头朝着士兵们喊了一声:“取战旗来!”

    不多时,战旗到手,黑眼擎战旗立于沈冷身后:“你为大军涨士气,我为你涨士气。”

    与此同时,西域联盟大营之中。

    吐蕃王脸色有些难看:“那个人叫什么?李土命?从不曾听闻过宁**中有这样一员勇将,我手下哈迷蚩勇冠三军,本以为可将那狂人一锤震死,哪料到也死于李土命刀下......诸位,谁军中还有勇将可敌李土命?”

    “我军中倒是有勇将众多。”

    后阙王眼神闪烁了一下:“可此时不是最合适时机,待到天快亮时,我遣军中勇将者别烈去取他首级,此时李土命士气正盛,杀心正重,就先让他猖狂着,天亮之前,他力气已疲,士气已落,到时候自可斩之。”

    坐在一边的弃聂嘁忍不住笑起来:“宁国一无名之将而已,吓破了诸位的胆子。”

    后阙王本就厌恶他,立刻一眼瞪过来:“倒是比不得某人脸皮厚,孤身一人在这还装神弄鬼,也不知道脸皮厚的能不能挡住李土命一刀,也许可以呢?世子为什么不去试试以脸来扛李土命一刀。”

    弃聂嘁耸了耸肩膀:“与蠢人不语。”

    后阙王杀心渐起:“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弃聂嘁笑而不语。

    金雀王劝道:“息怒息怒大家都息怒......安息国大军虽然还没有来,可是左贤王世子不是也没说安息大军不会来了吗,大家既然已经结盟,就当一心,宁之强我们大家都清楚,若不能一心更无取胜之机,我们可都是赌上了全部啊。”

    后阙王一指弃聂嘁:“他呢?他赌上什么了?他赌上的不过一张嘴而已。”

    弃聂嘁又耸了耸肩膀,还是不说话,只是那一脸的讥讽让后阙王如何能忍的了,他一把将腰畔佩刀抽出来:“这种小人,留之何用?”

    吐蕃王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安息国距离太远,大军不到情有可原,黑武那边的兵马不是也没来吗?稍安勿躁,既然我们的敌人是宁,就暂时都把脾气收一收,先说说眼前这事吧......你们谁知道这个李土命到底什么来历?事到如今,各位安插进宁国的人也该有些作用了,我刚刚问过,我这边没有人知道李土命是何来历。”

    后阙王道:“我也问过了,亦不知。”

    一群大人物们都有些发愁。

    “这个李土命一人撑起宁军士气,不然我们先攻破铜羊台城吧,把宁人的士气压一压,杀三千宁军,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疼。”

    “不可。”

    吐蕃王道:“原本还想着尽快攻破铜羊台城给宁军一个下马威,但此时反而急不得了,这三千人被我们围着,就是我们手里的筹码,我仔细思考过,之前我们要的太大了些,所以宁人不会答应,也不会怪罪谈九州不答应,可若我们把筹码摆在那,要价低一些,在谈九州承受范围之内,若谈九州还不答应,那么他手下士兵怎么想?比如我们只要西甲城,或是要些粮草,只要谈九州咬咬牙就能决定偏偏还让他难受,宁军士兵们都觉得可以接受,偏偏谈九州不接受,那他如何取信于边军?”

    “妙计!”

    后阙王本来就不想打,立刻奉承了几句:“这样一来,宁军士兵就会说谈九州不在乎手下人的性命,若能让宁军内乱,不战而胜。”

    吐蕃王颇有几分得意:“所以还是围而不攻,等楼然王百万大军到来,直接猛攻西甲城,铜羊台城不算什么,只要攻破西甲城大军就能长驱直入,那才是我们所谋之远。”

    “那就等等。”

    金雀王道:“等天快亮的时候再派人去杀那个李土命,总不能丢了这么大的脸面。”

    西甲城下。

    沈冷看了看面前那两个大铁锤,发现铁锤表面居然还有很多繁复的纹理,刚刚却没有注意到,他俯身,两只手在大铁锤上轻轻摩挲,黑眼打了个哈欠正好看到,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不大?硬不硬?”

    沈冷回头:“后面两句呢。”

    黑眼哈哈大笑:“爽不爽?叫爸爸!”

    沈冷双手合十,抬起脚在地上跺了几下:“请一道天雷劈死这个王八蛋吧。”

    黑眼撇嘴:“雷神是不是男的?是男的就一定问过这几句话,他还不得劈死自己。”

    沈冷眯眼:“你问过?”

    黑眼:“咳咳......”

    沈冷把两个大铁锤摆好做架子:“饿了,烤两个馒头吃。”

    黑眼立刻让人去取了些馒头来,沈冷杀一人留下一件兵器,把刚刚夺得的一把弯刀放在两个大铁锤上,在弯刀下边点了火,馒头放在刀上烤着。

    “看来你猜对了。”

    黑眼往东边看了看:“天亮之前才会来。”

    沈冷翻烤着馒头:“你有没有想过,大宁已经强盛了几百年,可自天成元年起,大战最多,大宁疆域已扩大一倍,等到我们也如谈九州大将军一样年老准备归隐的时候,如果能将大宁的敌人全都打完该多好,我们的孩子会安安心心的长大,将士们的孩子也不会如父辈们一样不停的去拼死。”

    黑眼想了想:“可能你说的时代永远都不会到来,除非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大宁。”

    沈冷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

    宁之强大非南越可比,可南越为什么要自己找死?

    “那些人会想着,我们纵然不打宁人,宁人早晚也是要来打我们的。”

    黑眼接过沈冷递给他的馒头啃了一口:“单打独斗又不行,所以联盟以抗大宁的事以后还会出现,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会打仗,像我们一样守护大宁。”

    提到孩子,沈冷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孟长安和沁色的那个孩子,算起来孩子应该也有两岁了吧,那个孩子将来会成为大宁的敌人吗?如果有一天,已经年迈的孟长安再次率军和黑武人交战,对面领兵的年轻人是他的儿子,那将如何面对?

    想到这沈冷心里就一疼。

    “怎么了?”

    黑眼看沈冷脸色不对劲连忙问了一句。

    “断他们有消息送回来吗?”

    “每个月都会送消息回长安,你当初和大当家商量派人去北疆保护孟长安的孩子,断就决定他带人去,他临走之前说过,宁人的孩子宁人来教宁人来守,不能让这个孩子将来仇视大宁。”

    沈冷摇了摇头:“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他问:“孩子叫什么?”

    “断没说。”

    黑眼道:“来往书信已经很多了,可是断一直没有提过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沈冷哦了一声,想着对于沁色来说应该也很难。

    就在这时候,又有马蹄声响。

    “后阙国大将者别烈前来请教。”

    一队骑兵在距离沈冷大概十丈之外停下来,为首的那人看起来极雄壮,身材如王阔海一样,身穿一身战甲,右手提着一根看起来极为沉重的狼牙棒,这狼牙棒比沈冷现在用来做烤火架的大锤还威风,沈冷看到那狼牙棒的时候眼睛就微微眯起来。

    “王阔海应该更喜欢这个。”

    黑眼一怔,看了看那一对铁锤:“因为那个更长更粗吗?”

    沈冷:“......”

    此时此刻,东方天空微微发亮。

    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看向大步走过来的那个后阙名将:“你之后是谁?”

    者别烈一怔:“什么意思?”

    沈冷看了看身边的黑线刀:“你已经来了,所以想知道下一个是谁,毕竟永远都只对下一个才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第九百七十二章 关于

    整整一夜,沈冷在西甲城外设比武场,西域人可以不来,也没有人会逼他们来,可若真不来,所谓联盟颜面何存?

    只有在古体小说或是说书人讲的故事之中才会有那种两军对垒大将先战,哪边打输了也就相当于哪边战败了的战争,所以沈冷这样阵前与敌将比试的事,大宁立国以来还不曾有过,楚数百年历史也不曾有过。

    一夜。

    沈冷看了看倒在自己面前的者别烈,把狼牙棒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好东西。”

    黑眼转头看了看东方天空,太阳已经升起,新的一天并不是从子时过后开始,而是从日出开始,大部分人是这样以为的。

    沈冷伸了个懒腰,确实有些困乏。

    地上摆着十二根簪子,一大块狗头金,还有一块玉佩,这些东西都是他所杀之人留下,杀十四人,非寻常十四人,而是战将十四人。

    “没想到这还是一个发家致富的生意。”

    沈冷弯腰把那些簪子都收起来,想着虽然这些王八蛋的审美都很差,没有一朵大花的,可好歹也是簪子,全都送给茶爷。

    其他的东西他当然也不会不要,只是却分开拿着,显然那一块就相当于十二根簪子的狗头金没法和簪子比,那玉佩当然也是没得比。

    城门外,十四颗人头堆在那。

    沈冷转身往回走,没回头,他身后还有者别烈带来的亲兵。

    “回去说一声,这十四颗人头就在这摆着吧,我晚上还会来,坐在这等着你们杀,不杀了我的话人头你们别想要回去。”

    沈冷迈步进了城门,大将军谈九州也一样一夜没睡,在城门口等着沈冷,见沈冷进门口问了一句:“饿了吧?”

    沈冷点头:“饿了。”

    谈九州道:“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和热水,吃过之后洗个澡就去睡觉。”

    沈冷嗯了一声,走了一段后忽然问:“杀敌将十四人,按照大宁的规矩,能不能封侯了?”

    “斩敌上将十四人,这种事大宁立国以来都没有发生过,你问我能不能封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可青史留名。”

    沈冷想了想,青史留名留的是李土命的名字,也不赖。

    “劳烦大将军给长安表功,就说李土命立的功。”

    “李土命到底是谁?”

    谈九州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如此在意此人?”

    “我兄弟......”

    沈冷脚步停了一下,看向谈九州:“在我从军的第一年,为了保护我,保护其他兄弟,战死在大运河畔。”

    谈九州心里一震,李土命已经死去多年,这军功怎么报?军功上报要经过兵部,兵部那边必然要核查,沈冷身穿廷尉府的战甲,廷尉府必然也要核查,到最后查无此人,这军功如何能批的下来?

    “我来想办法。”

    谈九州并没有说出自己想到的那些,只是语气很平淡的说了一句我来想办法。

    沈冷点头:“吃什么?”

    “你一夜没睡,又厮杀辛苦,所以应该吃些清淡的。”

    “别,想吃肉。”

    沈冷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口吃肉。”

    长安城,肆茅斋。

    陛下站在屋子外边的小菜园里,直起身子缓了缓,弯着腰翻了一会儿地竟是有些腰酸,想想看还真是不服老不行,恍惚着又想起来那个傻小子在这翻地的样子,皇帝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唇角上扬。

    “陛下怎么这么早起来?”

    珍妃从远处过来,身后跟着的侍从拎着食盒,显然她起的更早,亲手为皇帝做了早饭。

    皇帝一本正经的说道:“昨夜里做了个梦,梦中有个拿着红绳的老神仙对朕说,一早你的小美人儿就会来,早点起在门口等着,于是朕就在门口等着,远远的看着这小美人儿过来,还真不赖。”

    珍妃笑的明媚。

    皇帝伸手扶着珍妃的手,刚翻的地有些不平整,他害怕珍妃摔着,他总是会忘记珍妃可是当年让大半个江湖闻风丧胆的马帮小当家,走路多一些他就怕珍妃累着脚疼,路不平坦又怕珍妃崴了脚,在他眼里,珍妃永远都不是那个马帮小当家,而是一个娇弱少女。

    “孩子们都不在长安,我也就变得清闲,想着好久没有给陛下做过饭了,就起来动手做了些。”

    皇帝听到这话脸色有些不满:“孩子们离开了你才想起来朕?”

    珍妃点头:“对啊,不然哪有空想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唉......”

    珍妃笑起来,拉着皇帝手出了菜园:“我是听说了,陛下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内阁大学士赖成也刚走吧,还有内阁的其他几位大人,还有兵部户部的几位大人,想着大人们刚走陛下就要去上朝,从朝堂上下来还要回这批阅奏折,今天怕是睡不了了,于是做了些东西给陛下补补精神。”

    皇帝笑:“你做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吃了都补。”

    珍妃笑道:“第一次给陛下做饭吃的时候,的哪个吃吐了的?”

    皇帝:“那次啊......不怪朕,意志力那么强,朕又不是真的想吐,有时候身体真的不受控制......”

    珍妃白了他一眼:“自那次后我便苦练厨艺,陛下可曾再吐过?”

    皇帝道:“其实第二次......是朕忍住了。”

    珍妃笑着抬脚要踢皇帝,抬起脚才醒悟过来这场合不对,掩饰着把脚放下去:“昨夜里都没睡,是不是因为西疆的战事?沈冷在西疆应该不会太久,他会赶回来的,不然他也知道陛下不好解释。”

    “他?”

    皇帝问珍妃:“若是朕跑到西疆刚好赶上大战,你觉得朕会回来吗?”

    珍妃摇头:“陛下肯定不回来。”

    “那他又怎么可能回来。”

    皇帝自信的笑了笑,虽然没说,可那表情里的含义根本用不着说就能明白,尤其是在珍妃面前皇帝自然更不遮掩,看一眼能立刻感受到那做父亲的骄傲和得意,大概就是那个臭小子要是做的选择和他老子我不一样才奇怪了,无法掩饰的也不想掩饰的得意。

    珍妃笑着摇了摇头。

    皇帝道:“一夜没睡,朕和内阁的人交了底,告诉他们沈冷现在就在西疆,让他们想个办法让沈冷留在那名正言顺,另外就是和他们商量了一下调哪儿的人过去,原本最合适的几卫战兵都已经开始动了,可能不够,朕也已经让唐宝宝尽快返回西疆去,事情太多,时间也变的不够用。”

    皇帝和珍妃手拉着手进了肆茅斋书房里,那背影像极了手拉着手的沈冷和茶爷。

    连生活态度都一样,皇帝与珍妃同行的时候才不会去管朝臣们怎么看,总是喜欢拉着珍妃的手走,为此御史台的人没少上奏,皇帝却理会都不理会,若是有些事皇帝真的错了,御史台的人骂了他,他贵为天下至尊也会认,可在和珍妃手拉手这件事上,皇帝寸步不让,爱谁谁。

    “他在西疆,茶儿她们却去了东疆,又要好一阵子见不到,就算现在从西疆过去走到东疆也要走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孩子们又该忘了父亲长什么样子。”

    珍妃一边走一边说道:“尤其是茶儿,太辛苦。”

    皇帝忽然间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了看珍妃,他从珍妃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狡猾。

    内侍打开食盒,所有的食物都是皇帝喜欢吃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珍妃更了解陛下的口味,每一样都不会让皇帝有丝毫的不满意,显然珍妃做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早上的事,有几种点心虽然看起来不大一点,然而做起来步骤繁复,没有两个时辰做不出来。

    “你一夜不睡做了这么多朕爱吃的。”

    皇帝坐下来后叹道:“可你却不是为了朕,心里莫名难过......”

    珍妃笑道:“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皇帝道:“知道你想那两个孩子,也想茶儿,可是你贵为后宫之主怎么能轻易远行?朕本想着泰山封禅带你去,也好把母仪天下的金冠戴在你头上,可是西疆战事又起,只好再拖一拖,你若是去了东疆的话,将来还要从东疆赶回来,泰山封禅的事朕已经昭告天下,可以拖一拖但不能不办。”

    珍妃摇头:“皇后的事......”

    皇帝看向珍妃:“你我各退一步,你答应了朕做皇后,朕就答应你去东疆。”

    珍妃沉默。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

    皇帝看着珍妃的眼睛问,珍妃却没有回答,如以往一样,提到让她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她就会避而不答,连眼神都变得有些闪烁。

    “我......”

    皇帝一摆手:“就这么定了,朕可是饿坏了,先吃东西。”

    他伸手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依然是那种能满足他对食物所有希望的味道,其实珍妃自然知道自己在做菜做饭的天赋上并不算好,可她肯学,苦学,味道当然不差,却没有皇帝认为的那般美味,皇帝只是真的在乎她,所以便觉得她做出来的东西天下无敌。

    “好吃!”

    皇帝端起碗喝了几口粳米粥:“你怎么不吃?”

    珍妃连忙应了一声,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了心事。

    “这件事朕先不提了好不好,你好好吃饭,看着又比以前瘦了些。”

    皇帝抬起手在珍妃脸上捏了捏,屋子里的内侍宫女连忙都转过头,少女们都抿着嘴笑,心中又说不出的羡慕。

    “朕的心意其实你知道,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那名号,你都是朕心中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皇后。”

    皇帝给珍妃盛了一碗粥:“先吃饭,不许饿着肚子。”

    珍妃嗯了一声,接过来碗筷:“陛下,要不然让沈冷从西疆回来吧,我不去东疆,让他去东疆照看茶儿。”

    皇帝一怔:“你宁愿不去东疆,也不愿意随朕泰山?”

    他本是要在太山封禅宣布珍妃为后,用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最隆重的方式宣布她将母仪天下。

    珍妃摇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冷没法回来,朕和老院长他们推演过,西疆之战怕是比北疆之战还要复杂,一个不小心国门便会不稳,他们是觉得大宁刚刚击败了黑武人也拼的元气大伤,所以想趁虚而来,沈冷留在西疆有用,东疆的事反而不急,你若想去东疆就去吧,泰山封禅之前朕会安排人去接你。”

    皇帝看了珍妃一眼:“皇后的事可以先放放,但有另外一件事不许不答应。”

    珍妃点头:“陛下说。”

    皇帝笑了笑:“不在朕身边的时候,一天想朕三遍。”

    珍妃笑的灿烂起来:“一天三遍就够了?”

    皇帝嗯了一声:“一天三遍就够了,一遍四个时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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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三 害怕

    珍妃陪着皇帝吃过早饭后便回了未央宫,皇帝始终笑意盎然,可是在珍妃离开肆茅斋之后,皇帝却常常吐出一口气,眼神里有些担忧有些不解还有些恐惧。

    没有谁曾在皇帝的眼睛里看到过恐惧,年少时他领兵与敌厮杀,便是以寡敌众也不曾怕过,后来被罢掉兵权饱受非议,幽居在西蜀道云霄城也不曾怕过,再后来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在无几人可用的情况下依然将大宁稳住,那时候更不曾怕过。

    再后来他以皇帝之尊为诱饵,硬生生把至少打三年的北征之战一年打完且大胜而归,被黑武人重兵围困之际,他依然不曾怕过。

    可是在刚刚珍妃离开肆茅斋的那一瞬间,皇帝眼睛里竟是有淡淡惧意。

    最可怕的是,皇帝不知道自己在怕的对不对。

    “宣韩唤枝进来。”

    皇帝吩咐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竟是有些汗湿。

    每每和珍妃提到想立她为后的时候,珍妃总是避而不谈,总是找些无关话题把这事遮掩过去,皇帝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为了她皇帝可以与天下为敌,纵然那些世家大族乃至于李家皇族的人都觉得珍妃出身不能母仪天下皇帝也不在乎,这世上出身若有高贵卑贱,皇帝也觉得珍妃高贵无比。

    为了她,他愿意在泰山封禅时宣布她将成为大宁皇后,就是告诉所有反对的人,谁反对也没用。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珍妃不愿意?

    半个时辰之后,韩唤枝急匆匆赶到肆茅斋。

    进门韩唤枝就立刻俯身:“臣......”

    “免了。”

    皇帝一摆手:“过来说话。”

    韩唤枝连忙上前几步:“请陛下吩咐。”

    皇帝看着面前桌子上厚厚的那一摞奏折似乎有些失神,韩唤枝静静的等着皇帝说话,从皇帝的脸色他大概能看出来是因为什么,皇帝从不曾因为国事而为难,他总是那般坚毅又那般的高瞻远瞩,皇帝也不会因为敌人而烦恼,他杀伐果决还没有任何敌人能让皇帝这般愁容。

    能让皇帝如此反应的,只能是家事。

    家事还有什么?一,太子殿下,曹安青的逃离让太子殿下如今变成了惊弓之鸟,他整日战战兢兢的连人都不敢见,那日曹安青逃离后太子在东暖阁足足跪了一天一夜,皇帝也没把他如何。

    二,珍妃?

    本来韩唤枝想到了沈冷,可沈冷现在应该不可能有什么事让陛下觉得烦恼,所以他立刻想到了珍妃娘娘,这个天下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轻易清晰陛下的情绪,那就只能是珍妃了。

    想到珍妃,韩唤枝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最近查到的那个人那件事,所以心里立刻紧了一下。

    “人呢?”

    皇帝抬头看了韩唤枝一眼。

    “已经在押送回京的半路。”

    韩唤枝俯身道:“在西蜀道把人抓住的,叫邱念之,是曹安青的手下走狗,曹安青让他去查当年王府里的那件事,他似乎......似乎真的查到了些什么。”

    皇帝沉默。

    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都在派人查,韩唤枝则是这些人中知道最多的一个,可是连韩唤枝都没有查到的事,曹安青手下一个江湖客怎么就查到了?并不是韩唤枝无能,也不是邱念之比韩唤枝就强的多,而是因为皇帝总是会改变主意。

    在这件事上,韩唤枝见到了一个优柔寡断的陛下,见到了一个如此纠结如此难以决断的陛下。

    “查到了什么?”

    许久之后,皇帝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韩唤枝垂首道:“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派去抓邱念之的人未经臣的许可不会擅自审问,臣交代过,必须把人带回长安后臣亲自来审,其他人一概不许多问半句。”

    皇帝点了点头:“你是不是也在疑惑?”

    韩唤枝连忙回答:“臣没有。”

    “你有。”

    皇帝语气很低沉的说道:“你了解朕,你知道朕从来都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也知道朕不管面对多艰难的事总是会想到办法,可是唯独在这件事上,你看到了朕的软弱,看到了朕的不决......韩唤枝,案子让你查然后又阻止你查,如此反复多次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朕其实在害怕。”

    这是第一次,韩唤枝听到陛下说怕。

    “珍妃从不曾骗过朕,从认识她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连一个字都没有骗过朕。”

    皇帝看向韩唤枝:“所以朕问她,当初被皇后偷走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回答朕说是男孩,朕便从没有怀疑过,现在也不怀疑,朕知道她永远也不会欺骗朕,可是朕怕的是......有人欺骗她。”

    韩唤枝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这些话他作为臣子不该听,然而陛下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又是对他莫大的信任,放眼整个天下,皇帝能说这些话的人有谁?

    “臣,会查清楚。”

    “这次,就查清楚吧。”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也知道,朕总是想让珍妃做朕的皇后,朕要给她最隆重的仪式,让天下皆知......可珍妃总是避而不答,朕不确定她在害怕什么,可朕知道她就是在害怕,也许这害怕不是因为她骗了朕而是因为她也不确定,朕一直都知道,从开始到现在都知道,因为朕了解她。”

    皇帝的语气越发低沉,手指也在微微发颤。

    “其实朕何尝不知道答案?这么多年来,孩子丢了的事就是她心里的一块病灶,药石无医,她觉得对不起朕,也觉得对不起那孩子,她不肯答应做朕的皇后,是因为她害怕那件事会有变故,一旦有变故,那些朕一直压着的世家甚至皇族的人就会立刻站出来......”

    皇帝摇头:“可她却没有明白,不管当初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样,都不是她的错,不管有多少人站在朕面前阻拦,朕也不在乎,朕只想让她做朕的皇后。”

    韩唤枝低着头听着,他知道自己只需听着。

    良久,皇帝抬起头看了韩唤枝一眼:“上次你说,邱念之查到了一个稳婆的女儿,如果她当时确实在场的话,这件事便可水落石出了对不对?”

    韩唤枝垂首:“是......”

    皇帝苦笑:“其实这件事早就可以水落石出,是朕一直都在害怕,是珍妃一直都在害怕,朕知道沈冷之后就更抗拒去查,既然已经有了沈冷何必再去查?”

    皇帝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是心中疏散不了的压抑。

    “可是朕总得给那个孩子一个交代。”

    皇帝看向韩唤枝:“把人带回长安后,朕要亲自问。”

    韩唤枝俯身:“臣增派人手过去,务必把人安全带回长安。”

    “没有人再去杀她们了,就算是皇后活着也不会派人去杀她们了。”

    皇帝看向韩唤枝:“朕再问你一件事,当初查到了那些稳婆去了连山道隐居,后来人都死了,是不是珍妃的人杀的?”

    韩唤枝心里一震。

    可他不能说谎。

    “是,从目前查到的事来看,是......”

    韩唤枝立刻说道:“可珍妃娘娘并不知情,珍妃娘娘虽然害怕,这么多年来都不敢面对,对皇后百般打压也忍气吞声,只是因为害怕,诚如陛下所说,珍妃娘娘所害怕的不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怕被人骗了,是不自信。”

    皇帝第三次吐出一口气,却没有开口。

    “人是珍妃派出宫的,在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来迎接这一切了,可是她派去的人却把那些稳婆都杀了,所以......”

    皇帝抬起手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韩唤枝,如果沈冷不是朕的儿子,怎么办?”

    “他还是大宁的大将军,还是大宁的安国公,最主要的,他是陛下信任的人,而且臣觉得,沈冷是丢失的那位皇子概率极大,十之七八。”

    皇帝嗯了一声:“太像了,不管什么地方都像朕。”

    韩唤枝知道这件事自己不该说太多话,陛下再信任他,他也是臣,陛下的家事他不能多说。

    可他还是没忍住。

    “陛下,如果最终查清楚当年的事可能另有隐情,一旦被人宣扬出去,陛下还要立珍妃娘娘为后吗?”

    “要。”

    回答这个字的时候皇帝没有任何犹豫。

    “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人,都不能阻拦朕。”

    皇帝看着韩唤枝的眼睛:“朕只是想查清楚了,只是想让珍妃抹去心魔。”

    韩唤枝也长出一口气,因为他懂了陛下心意。

    “臣明白了。”

    韩唤枝俯身:“臣回去安排人手。”

    “好。”

    皇帝摆了摆手:“出去吧......另外,安排人去西疆,把廷尉府里得力的人多派去几个,西疆那边情况会很复杂,北疆的战事让黑武人元气大伤,黑武人是虎,西域人是跳蚤,虎才是对手,跳蚤却让人烦躁,跳蚤太多了还会让人难受,多如牛毛也能咬死人,现在既然跳蚤自己从藏着的地方钻出来,那就一巴掌都怕死。”

    “是!”

    韩唤枝再次俯身一拜:“臣明白。”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看着肆茅斋里那一层春意。

    “韩唤枝,朕不怕了,你也不要怕。”

    韩唤枝躬身退出肆茅斋。

    廷尉府。

    回到自己书房的韩唤枝坐下来后就一次一次的深呼吸,刚刚陛下说的那些话好像惊雷一样在他心里炸,一下一下的炸,这些话他不敢也不可能再对另外一个人提及,哪怕是老院长那样的人也不行。

    那是陛下绝无仅有的信任。

    “来人,叫聂野进来。”

    他吩咐了一声,手下廷尉连忙出去,不多时,千办聂野从外面快步进来,俯身一拜:“大人,有什么吩咐?”

    “选一些亲信的人去办一件事,你亲自带队去。”

    韩唤枝的眉头皱的很紧。

    “大人吩咐。”

    聂野看了韩唤枝一眼,心说什么事才能让韩大人如此纠结。

    “去杀......”

    韩唤枝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算了......去忙你的。”

    韩唤枝无力的摆了摆手,闭上眼睛,眉头皱的更深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 看透一切的眼睛

    聂野从韩唤枝房间出来后一直觉得不对劲,韩大人的眼神里刚刚在某个瞬间有一抹杀意,可却一闪即逝,韩大人也脱口而出去杀两个字,去杀谁?

    韩大人要杀的人,必然是该死之人,可是韩大人在说出那两个字后立刻停住,从韩唤枝掌管廷尉府到现在这二十多年间,聂野虽然不是一直都跟着韩大人,可所见所闻,韩大人始终杀伐果决,因为韩大人知道他所要杀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杀。

    这一次的犹豫,让聂野感觉到了韩唤枝有些痛苦。

    可是韩大人没有继续说什么,聂野也只好退出书房,刚到门口,韩唤枝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准备一下,和方白镜一起去西疆,西疆那边需要更多的人手协助大军作战,你们两个都曾经历过大战,你们去合适。”

    聂野立刻转身:“属下遵命。”

    书房里的韩唤枝闭上眼睛,刚刚几乎就要说出来的那句话让他自己感到后怕。

    他知道在肆茅斋的时候自己就说错了一句话,他不该问陛下如果事情查出来若是和过去的判断有些不一样,那陛下还会立珍妃为后吗?

    可是他问了,因为在他问出来的那一刻没把自己当臣子,而是当做了陛下的朋友。

    他需要陛下的答案,知道了答案他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当他以朋友的身份问出来那句话的时候,韩唤枝其实明白,自己已非纯臣。

    然而陛下给出了答案,他在吩咐聂野的那一刻又犹豫了,不是纯臣,也不可能是纯粹的朋友,臣始终是臣。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失神中的韩唤枝竟是没察觉已经有人到了门口,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关于当年王府的那件悬案,一时之间陷进去,似乎脱离了这个世界。

    叶流云从外面迈步进来,怀里抱着一只猫儿,还不大的一只,这猫儿通体洁白,在叶流云怀里稍显怯生生的,不停的往四周看着。

    当它的视线落在韩唤枝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叶流云怀里又钻了钻,似乎看到的是一个能把它吓坏的恶魔。

    “这是什么意思?”

    韩唤枝看到叶流云抱着一只猫进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给你找了个伴儿。”

    叶流云把小猫放在地上,小猫立刻朝着某处角落跑过去,那是书架底层,它钻进去就不愿意出来,真个书架都变成了它的铠甲。

    “没来由的送我一只猫做什么?”

    韩唤枝起身给叶流云泡茶:“你这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叶流云道:“我是怕你病了。”

    叶流云看了看窗子,窗户开着,窗帘也开着,屋子里亮堂堂的。

    “自从九岁走了之后,你就把窗帘拉开,这屋子里便不再阴暗,可是我却看得出来,你的心境却还不如当初把窗帘关着的时候,那时候你虽然活在阴暗里,可你心里光明,你偶尔还会有笑容,这两年来我已经很少能看到你笑,身在光明下你的心境却越来越阴暗。”

    叶流云坐下来,看了看韩唤枝:“你病了。”

    韩唤枝努力笑了笑:“放屁。”

    叶流云道:“送你一只猫儿,是在这书房里陪着你的,弟妹和孩子都在长安,我知道你回家会努力再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轻松,努力再努力的让自己时时刻刻带着微笑,可是回到这间书房里,你很孤单。”

    韩唤枝一怔:“胡说八道什么,二十几年了,我没孤单过。”

    “孤单不是身边有多少人没多少人,而是心境。”

    叶流云看了一眼那只藏在书架下还往外偷看的猫儿:“它留下,你没事就喂喂它,当年我初创流云会心里也不平静,也觉得孤单,身边虽然不缺人,可是你们都不在,哪怕明知道你们都离我不远却不能再有联络,一年,两年,三年,多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多的时候我们长达近十年没有彼此联络过,不只是你,和其他老兄弟也如此。”

    叶流云笑了笑:“虞白发送了我一只猫。”

    韩唤枝下意识的看了看那只猫:“管用?”

    叶流云眼睛微微一眯:“还说你自己没问题?”

    韩唤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怕自己变成一个魔鬼。”

    叶流云沉默,韩唤枝也沉默下来。

    喵儿~

    那猫儿在此时叫了一声,从书架下边探出头,似乎因为两个人突然不说话了而感到好奇。

    “我们都会变成魔鬼。”

    叶流云走到窗口,把窗子关上,把窗帘拉起来,回头看向韩唤枝一字一句的说道:“可不能忘了,我们还是自己。”

    韩唤枝肩膀微微一颤,点头,朝着猫儿伸出手:“小家伙有名字吗?”

    叶流云嘴角一扬:“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尾巴,以后就是你的尾巴了。”

    韩唤枝伸手把猫儿从书架下边抱出来,猫儿惊叫一声逃出他的怀抱,本是背朝下落地,却在落地之前翻身稳稳站住,韩唤枝从来都没有仔细观察过一只猫儿,觉得有些新奇:“很不错的身手。”

    叶流云道:“不管它怎么掉下来,都会翻身四脚落地。”

    韩唤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把两只猫背对背绑在一起呢?”

    叶流云脑海里出现了两只猫就是不落地在半空之中不停旋转的画面,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你果然是个魔鬼......”

    韩唤枝笑起来,不是那种伪装的笑。

    叶流云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刚从肆茅斋回来,陛下一定是交给了你一件很难办的事,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你眉头皱的很深,事情我不问是什么,你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告诉我,我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敲门,你一直都没有发现,甚至连猫叫声都没有听到。”

    叶流云看了看门外:“猫儿不是我带来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跟着我,而且就是在进了你这独院它才出现跟着我的,也许它就住在你院子里,尾巴这个名字也是我刚刚想的。”

    叶流云道:“恰在此时,恰在此地,所以它你养着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流云转身出门:“不用送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兄弟,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的不辜负任何你在乎的人,可也别辜负了自己。”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那只猫儿,点头:“我记住了。”

    肆茅斋。

    皇帝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已经发呆了好一会儿,登基这么多年来哪有时间发呆,那么多国事等着他处置,那么多人等着他来照顾,时间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珍贵,这个世界上唯一比时间还珍贵的就是珍妃,当初册封的时候他用了一个珍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已经足够明显。

    “卫蓝。”

    “臣在。”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立刻从外面进来,俯身一拜:“陛下。”

    皇帝的视线没有看向卫蓝,而是依然在窗外的那一片菜地。

    “去一趟江南道安阳郡鱼鳞镇。”

    皇帝停顿了一下,继续吩咐:“把孟长安的母亲带来长安。”

    卫蓝俯身:“臣遵旨。”

    与此同时,西疆。

    黑眼坐在那看着二本道人大口大口的吃饭,二本道人有些难为情:“干嘛这么看着我?”

    黑眼往前凑了凑:“你们道宗真人是不是对沈冷有意思?”

    二本道人显然慌乱了一下,一下子噎住了。

    “我......”

    他抬起头看了黑眼一眼,又立刻把头低下去:“我怎么知道。”

    黑眼往后靠了靠:“你肯定知道,这种事每个人天生的就能看出来,我这几天是发现了,小张真人看沈冷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一样的光,闪闪亮亮,她看别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二本道人道:“瞎说,她眼睛不好,看谁能看清楚。”

    黑眼忽然笑了笑:“小张真人是女孩子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二本道人连忙摇头:“我怎么知道。”

    黑眼:“你在慌。”

    二本道人:“我慌什么。”

    黑眼:“虽然不知道你在慌什么,可你就是慌了。”

    他回头看了看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的沈冷,压低声音说道:“大家都是兄弟,咱们得想个办法阻止一下。”

    二本道人皱眉:“阻止什么,就算是小张真人对我师兄有意思,可我师兄又没意思啊。”

    “我不管。”

    黑眼道:“茶爷也是我兄弟,我得为我兄弟考虑。”

    二本道人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你想干掉她?”

    黑眼一脚踢在二本道人屁股上:“你有病啊......”

    二本道人耸了耸肩膀:“你又不想干掉她,所以能怎么阻止。”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苦笑:“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喜欢谁。”

    黑眼从二本道人的语气之中似乎听出来什么,眯着眼睛看着二本,二本被他看的有些发毛,眼神就变得越发闪烁起来,黑眼觉得自己火眼金睛看穿了二本的心思,往前压了压身子直视着二本的眼睛:“我看出来了,你刚刚说的话里有深意,你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对不对?”

    二本道人立刻摇头:“没有!”

    黑眼哼了一声:“你别想骗我,刚刚我提到小张真人的时候你明显慌了,尤其是我说到小张真人也许喜欢冷子的时候你慌的更厉害,你拿筷子的手都在发抖,你的反应逃不过我的眼睛,提到小张真人你就变了脸色,从这种种迹象表明你心里有鬼。”

    黑眼哼了一声:“我看破了你的内心。”

    二本道人往后退了退:“别胡说八道。”

    黑眼清了清嗓子,像是明洞是非看穿万物的神:“你也喜欢沈冷!”

    二本道人:“我去你个王八绿豆二大爷的......”

第九百七十五章 我需要一个英雄

    黑眼觉得自己是个智者,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众生,二本道人那点小心思在他眼里无所遁形,所以他一脸老父亲的威严,看着二本道人的时候如同看着自己的傻儿子。

    二本道人没他那么复杂,二本道人只是单纯的觉得黑眼是个白痴。

    “我和你开玩笑的。”

    黑眼叹道:“你怎么会喜欢傻冷子呢。”

    二本道人松了口气:“你还有的救。”

    黑眼:“你一定是喜欢陈冉,借接近沈冷的机会接近陈冉。”

    二本道人眼睛里有一束光,一束我想弄死你的光。

    黑眼不开玩笑了,又回头看了看沈冷:“这事我们得盯着点,我这个人自私,分得出来远近,冷子和我是兄弟,当着别人的面他是大将军他是安国公,没有外人的时候那就是我傻弟弟,茶爷是我兄弟媳妇儿,我得帮她看着傻冷子。”

    二本道人:“你也是闲的这个疼。”

    他指了指地上摆着的那两个大铁锤,那是沈冷缴获的战利品,杀了西域虎将之后夺得兵器很多,这两个大铁锤摆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谁摆的,两个大铁锤之间放着那根狼牙棒。

    黑眼看了看那大铁锤,噗嗤一声笑了。

    “走吧,出去走走,让冷子好好睡一觉。”

    两个人溜溜达达出了军营在西甲城里闲逛,西甲城里商铺基本上都还开着,只是大家都不怎么做生意,全部的精力都用来为边军将士们做饭,临街两侧都是一口一口的大铁锅,有的蒸馒头有的熬粥,不过若是有人进酒楼的话也接待,不管是什么身份,这个时候还在西甲城里的人走进任何一家酒楼,只收半价。

    刚刚二本道人吃了几口饭,黑眼却没吃,一是因为他太馋二是因为他有心事,把二本道人约出来也确实是有事要谈。

    “二本?”

    黑眼随便点了几个菜后看向二本道人:“有件事你帮忙问问小张真人,咱们到西甲城之后就听不少人在说,说小张真人给冷子看过面相,说冷子是极富极贵的命相,这话若是传回长安就能引起轩然大波,我知道陛下不可能因为这几句流言就怀疑冷子的忠诚,可是难免有人会兴风作浪,你也知道,冷子一直都在风头浪尖。”

    二本道人道:“我问过了,小张真人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也很意外。”

    黑眼松了口气:“不是小张真人说的就好。”

    不一会儿菜上来,二本道人拿起筷子就吃,黑烟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都懵了:“你不是刚刚吃过吗?”

    “那是上顿饭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

    “我就算吃完这口放下筷子,那也是上顿饭了。”

    黑眼听到这个回答觉得很有道理,无懈可击。

    “二本。”

    “嗯?”

    “我们也算兄弟对不对。”

    “对啊。”

    “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说话其实也还是应该多客气些。”

    二本道人反应过来:“来,你也吃啊,别光看着。”

    黑眼道:“你看,你就不会客气说话,什么叫客气?你应该多用一些请,谢谢,对不起之类的文明用语。”

    二本看白痴一样看着黑眼,就等着黑眼下一步怎么作妖。

    黑眼道:“我来给你示范一下,二本,对不起,我今天没带钱,这顿饭你请吧,谢谢。”

    二本站起来就走。

    黑眼:“你看......你这样多伤感情。”

    军营。

    沈冷睡了两个时辰起来,觉得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看桌子上有给他留的饭菜,虽然都是素菜,土豆丝白菜片之类,不过看着很有食欲,两大碗米饭吃光了三盘素菜,沈冷起身,让流云会少年堂的人帮自己把铁甲穿上,戴好铁盔落下面甲,大步朝着大将军府走去。

    走在大街上,当百姓们看到这一身铁甲青面獠牙的人走过,他们全都聚集在路边看着沈冷走过。

    “李将军!”

    有人喊:“你是西甲城的人吗?”

    沈冷回答:“我不是,我是江南道人安阳郡人。”

    “李将军,你杀了那么多西域番邦的将军,累不累?来我家里喝杯酒吧。”

    “还有军务事,等打完这一仗一定到你家里喝酒。”

    “李将军,你是廷尉府的人?”

    “我不是,我是大宁安阳-水师的人。”

    “李将军,你就留在我们西甲城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沈冷停顿了一下,看向朝着他喊话的那个人,那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崇拜和敬畏,小男孩一定也听他的爹娘说起李土命在城外杀敌大将十四人的事,男孩子觉得,李土命就是个盖世英雄。

    “好。”

    沈冷点了点头认真回答:“我会永远留在这。”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加快脚步离开,百姓们朝着他的背影欢呼。

    大将军府,沈冷进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亲兵立刻肃立行礼,刚刚在大街上沈冷看到了百姓们对他的尊敬,现在他看到了士兵们对他的尊敬,归根结底,那是因为他愿意站出来为将士们争口气。

    大将军谈九州看到沈冷到了立刻问了一句:“怎么不多睡会?”

    “习惯了。”

    沈冷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那过来听听。”

    谈九州让沈冷站在自己身边,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位是廷尉府千办李土命,不过我已经调到咱们军中做事。”

    众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沈冷,谈九州手下大将姚志山忽然笑起来:“大将军,不用骗我们,我们知道那是安国公。”

    西疆重甲将军李山虎笑道:“我曾和安国公并肩作战杀吐蕃人,那把黑线刀我还是认得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国公要用李土命这个名字,但既然安国公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是安国公,我们就都说安国公是李土命李将军。”

    谈九州看向沈冷,苦笑摇头。

    沈冷把面甲摘下来,也苦笑:“实在不是故意要欺瞒兄弟们,而是我本不该在这,等以后我再和大家解释,还请大家都帮我保密。”

    众人抱拳。

    谈九州道:“先说军务事......我派人去了唐家,唐家训练的新军差不多都已经派到了北疆,如今驻守在别古城一线,现在唐家正在训练的新兵还不算合格的战兵,所以能抽调出来的兵力也有限,但唐择重将军还是分派了一万六千兵力过来,皆是骑兵,再加上我抽调过来的骑兵,现在手里已经有骑兵两万八千。”

    谈九州走到地图前指了指铜羊台城的位置:“从西甲城到铜羊台城有不到四十里的路,一马平川,骑马跑过去用不了多久,可现在挡在我们面前的是至少十几万西域联军,有吐蕃国数万骑兵,还有后阙国至少十万步兵,要想把铜羊台城里王久生的三千人接出来,先要击败吐蕃人的骑兵,再杀穿后阙国的连营。”

    沈冷皱眉:“一个时辰之内,金雀,大支,素月等国的军队就会支援过来,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击败吐蕃人的骑兵然后杀穿十万后阙大军的营地,才能不至于被敌人围困在城外,可即便如此,这也仅仅是进铜羊台城的时间,没有出来的时间,出来的时候,封堵我们队伍的就可能是几十万人了,几十万人,能把从这到铜羊台城的四十里填满,没办法杀出来。”

    “所以我没打算直接派兵去铜羊台城。”

    谈九州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位置点了点:“这里,是后阙国大营所在,后阙王的中军大帐就在这个位置。”

    他的手指落在另外一个地方:“这里,是吐蕃国的大营,不过吐蕃国王却没有住在中军,而是住在他们的边境城墙里边,吐蕃人被我们打怕了,吐蕃王不敢住在距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我怀疑非但是他,胆子小一些的人也会和他一起在城墙后边藏着。”

    “这。”

    谈九州又指了指:“这里是金雀国大营所在,金雀国这次带来的兵力应该在五万人左右,紧挨着后阙国大营。”

    沈冷嘴角勾起来:“懂了。”

    谈九州道:“需要兵分两路,我带重甲,骑兵都给你。”

    沈冷嗯了一声:“好。”

    谈九州喜欢沈冷这样的人,他并不需要仔细解释什么沈冷就能懂他的想法。

    “一个兄弟都不放弃。”

    谈九州吐出一口气:“这是大宁军人历来都不曾忘记的承诺。”

    “何时进攻?”

    沈冷问。

    “今夜。”

    谈九州道:“借你昨夜杀敌之威,不过得有个人假扮你,继续在城外等着西域人来挑战,这个人必须武艺非凡,而且胆大心细,不能被西域人看出破绽,虽然很难找到这样一个人,好在你与西域人交手的时候都遮挡住了脸,但是......会很凶险。”

    谈九州看了看手下众将,立刻有人抱拳:“我愿!”

    “我愿!”

    “我愿!”

    沈冷沉默片刻:“我找个人吧,诸位将军各司其职,今夜进攻都要率各自队伍出城。”

    说完后沈冷抱拳:“我一会儿回来。”

    大街酒楼里,黑眼看着二本道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你是不是喜欢小张真人?”

    二本道人摇头:“不,没有,不可能。”

    黑眼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她......”

    二本道人抬起头看向窗外,视线飘忽:“她喜欢的应该是一个盖世英雄。”

    就在这时候沈冷也找到这,迈步进来,看到黑眼和二本后阙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二本,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二本立刻站起来:“只管说。”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我需要一个英雄。”

    二本嘴角一扬:“我就是。”

第九百七十六章 气势

    这个天下有很多英雄,每个地方都有,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英雄,因为每个人在某个瞬间都会变身成英雄,毋庸置疑。

    有人说,人之初,性并不善,而是恶,因为人一出生只会索取。

    楚时候那位自称江湖第一闲人的家伙曾经在太山开坛论道,和一群当时的大儒和道人在太山顶上辩论了数天,没有人能说得过他,第一是因为他口才确实厉害机变无双,第二是他不要脸。

    江湖第一李大闲人坐在太山之巅和一群大人们辩论的时候曾提及人之初性本善这六个字是错的,当即被反驳,那时候李大闲人说......人之初并无善恶只有单纯的自私,但无论如何自私也划分不到美好的这边来,自私是天生就有的东西,婴儿在没有智力的时候就疯狂的向外界索取一切,人们说,你看那孩子一天见不到娘亲就会哭泣,在那个时间段,换一个可以喂养的他的女人也未尝不可,婴儿不是念亲恩,他只是饿了。

    自私是天生的,所以恶念也是天生的,很多情绪都是天生的,唯独善念不是,李大闲人说,善念是后天修来的,人不断长大,善念会在人心中逐渐成型,而这就是人的厉害之处,他们把后天才修来的东西说是先天就有,用以证明人才站在世间万灵之上。

    这番话被人骂的狗血淋头,说他离经叛道。

    李大闲人才不在乎,他直至到死都不承认人之初性本善是对的,但他坚持认为,人活着,当修善念,行善事。

    李大闲人还说,修善念者,皆是英雄。

    而在这个天下,英雄处处皆是,战场最多。

    英雄有很多种,战场上的英雄很独特。

    沈冷看着二本道人说我需要一个英雄,二本道人站起来说我就是。

    于是,他换上了沈冷的黑色廷尉战甲,带上了青面獠牙铁盔,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百姓们一样朝着他欢呼,朝着他竖起大拇指,而脱下战甲的沈冷则无人问津。

    在这一刻,修道已有二十多年也就是修信仰二十多年的二本道人才真正的明白,什么是信仰。

    比如这套廷尉战甲,就是信仰,不管战甲里的人是谁,战甲在,信仰在。

    于是二本道人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道人,暂时忘记了自己不善厮杀,他师父青果道人说人生就是个大戏台,每个人都是这个戏台里的一个角色,还贱嗖嗖的说角色扮演很有意思,二本道人在那时候可不理解他师父语气之中的猥琐,他甚至不懂什么叫角色扮演。

    此时此刻,他觉得师父说的对,角色扮演很有意思。

    他将扮演一个英雄。

    所以他就是一个英雄,可二本道人觉得还不够,自己还没有做到一个英雄应该去做的事,没有达到人们对一个英雄期待的高度,他要让这个英雄身上有他二本道人的烙印。

    于是,他在铁甲背后挂了一柄剑,腰畔挂着一把横刀。

    吃过饭的二本道人觉得自己力大无穷天下无敌,他穿着战甲在黑眼的陪同下出了西甲城,如沈冷昨日那样,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却比沈冷坐的要端正的多,沈冷坐在那的时候懒散的很,二本则很正经。

    “二本。”

    “嗯?”

    “怕吗?”

    “怕。”

    黑眼想了想道:“别怕,小张真人在城墙上看着呢。”

    二本心里一慌,然后苦笑:“她看的不是我。”

    黑眼道:“她看的就是你,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铁甲里的不是沈冷,而是你。”

    二本开心起来,明知道是黑眼在安慰自己,可还是开心起来。

    “你就是个英雄。”

    黑眼扶着大宁战旗站在二本道人背后:“我多想冷子选的人是我,可冷子不选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武艺不行,这很有挫败感啊......”

    二本道人点了点头:“我懂了。”

    黑眼明明还在安慰二本,二本忽然一本正经的说他懂了,黑眼都不知道他懂了什么,自己话里又有什么特别不好懂的道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黑眼怔了一下,觉得挫败感更大了。

    二本道人握紧了黑线刀,这把黑线刀不是沈冷那把,那把太沉重他用不惯,即便是现在手里这把黑线刀他也觉得稍稍重了些,他习惯用的剑很轻很快。

    还有人说时势造英雄,这话当初李大闲人也驳斥过,他说哪里那么多的主动,人在这个世上多数时候都是被动的,不是时势造英雄,是时势之下的选择罢了,有人反驳说时势是人造的,李大闲人笑了笑说所以我才说这个世上的人大多数是被动的。

    极少数人,才能造时势。

    二本道人不是时势之下的英雄,他是一个真的英雄。

    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的时候,在西甲城对面,二本道人坐着的地方往外大概二三里左右,黑压压的都是军队,西域各国的军队,昨日里沈冷坐在那杀了十四个人,这十四个人当然不代表西域军中最强的武者,往往强者都自负,也爱惜名声,总是会让不如自己的人先去探路。

    当然这十四个人也不是弱者,如者别烈,沈冷杀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容易,沈冷评价说等了一夜,天亮之前来的这个最强,能有九。

    沈冷向来很吝啬送给别人十的评语,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十。

    昨日连番战败,西域人近乎恼羞成怒,各国的国王都把手下人骂的狗血淋头,可是到了第二天,还敢上阵的人已经少之又少,那些成名的将军谁也不愿意就这么被人一刀砍死在西甲城外。

    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连夜派人去了西域后阙国天门山。

    此时此刻,站在后阙王身边的三个羌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外那黑甲将军,后阙王伸手指了指:“谁去杀他?”

    这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不是谁都不敢去,而是觉得应该稍稍谦让一些。

    “我去吧。”

    其中一个羌人把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往上拉了拉:“我杀人有所求。”

    后阙王道:“杀了他,你求什么得什么。”

    往前迈步的羌人笑了笑:“我要一位公主。”

    后阙王皱眉,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公主?可以,随便封一个给你就是了,但他心里必然不爽,这些天门山的羌人个个桀骜不驯,像是一群野人一样。

    “可以,杀了他朕就嫁给你一位公主。”

    “嫁?”

    那羌人回头看了后阙王一眼:“谁要娶她?我只是睡一下而已。”

    说完之后狂傲大笑,扛着他的羌刀朝着二本道人大步过来,当二本道人看到走向他的那个人脖子上有一条血红色的围巾,他的眼睛也开始微微发红,握紧了那把黑线刀。

    道门说人有三魂,一曰爽灵,一曰胎元,一曰幽精,这是道门说法,天门观里的鬼道也有三魂说法,之所以会有分歧,是因为当初传道至西域,羌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中原话中的含义,传了千年后,鬼道门的三魂指的是净善,净恶,净元。

    持羌刀朝着二本道人过来的,是鬼道门净三魂之一,净善。

    净善大步走到二本道人面前,站在那俯瞰二本:“你叫李土命?”

    二本道人回答:“是。”

    “你杀了很多人?”

    “不多,还差一个。”

    “只差一个?”

    “只差一个。”

    净善嘴角扬起一抹狞笑:“你是不是想说只差我这一个?”

    二本淡淡回答:“不是,差下一个。”

    此时此刻,城墙上的沈冷换了一身铁甲,依然铁面挡住了脸,如果是他自己坐在那迎战绝不会担心什么,可坐在那的是二本,也幸好是二本。

    “他怎么样?”

    大将军谈九州也有些紧张,若此时二本道人出了什么意外,被那个西域人击败的话,今夜出兵的计划就会无法执行,二本道人必须撑着,他撑着,西域诸国的那些大人物们就会在二三里外用千里眼远远的看着。

    正因为有昨夜沈冷在城外杀敌的事谈九州才会想出这个办法,这已是如今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看清楚了吗?”

    谈九州问在高处的?望手。

    “看清楚了。”

    举着千里眼的?望手大声回答:“军阵之中,可见身穿王袍者,至少十余人。”

    谈九州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沈冷,沈冷依然看着城外:“等天黑。”

    羌刀很重,羌刀很锋利,羌刀也很无情,天门山下活着的古羌人靠的就是杀戮而生存,古羌族的男人生而学习杀戮之法,恶劣的环境让他们必须变得比环境还要恶才能征服环境。

    每一条红色围巾都是血染的,他们引以为傲。

    二本道人喘息了一下,连接了三刀,这三刀很沉重,也很霸道,可他接住了,然后回了一刀,那不是他惯用的长剑所以出手的时候稍显不流畅,然而时机恰到好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被羌刀砍出来的那个伤口,羌刀劈开了肩甲,刀子在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在羌刀砍进铁甲里的那一瞬间,二本的黑线刀刺穿了净善的咽喉,用的是道门剑法。

    管他什么刀法剑法,胜了就是好法。

    黑眼脸色尽是担忧,从鹿皮囊里取了外伤药出来,铁甲不能卸,所以他只能从肩甲缺口处往里面洒药粉,好在铁甲卸掉了一部分力量,好在二本道人出刀也足够快,他用匕首把肩甲缺口往上剜了剜,不然裂开的甲片会时时刻刻磨那道伤口。

    “怎么样?”

    黑眼问二本。

    “我距离英雄还差多远?”

    二本没回答,而是反问。

    黑眼道:“你现在就是英雄了。”

    “还不是。”

    二本觉得肩膀上的伤真他妈的疼,所以觉得自己真丢人,若沈冷在这的话绝不会被这一刀砍中,想着城墙上小张真人还看着自己,于是咬着牙坐下来,依然端正。

    “是不是只差了些气势?”

    他又问。

    黑眼点头:“你说是就是。”

    二本想了想,气势是什么样的?

    不太擅长。

    于是用他自己对气势的理解,站起来朝着西域大军那边喊了一声:“一起上吧!”

    黑眼吓得一哆嗦。

    “二本......别这样。”

第九百七十七章 兵法

    周末年的时候群雄割据,在那个时代能人异士辈出,战将如云,智者万千,有人说若生在那个时代当有大抱负,当有大志向,只要心有所念,力有所执,说不定就会有大成。

    还有人说无战乱无大将,盛世之中,名扬天下的只能是文生。

    可是大宁不一样,在大宁名扬天下的不只是文生,已故的内阁大学士沐昭桐,当今的内阁首辅赖成,这样的名字被天下文生视为目标视为榜样,也视为高山。

    大宁也有名扬天下的战将,还有名扬天下的小人物。

    二本道人穿着沈冷的黑色战甲戴着沈冷的獠牙面具,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二本道人,也不是沈冷,而是李土命,一个马上就要名扬天下的小人物,一跃而成大人物。

    二本道人没有上过战场,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战场的气氛感受战场的环境,一刀击杀净三魂之一,二本道人骨子里的那种血性彻底激发出来。

    他站起来朝着二三里外的西域联军大阵高呼了一声。

    “一起上吧!”

    会有人以为他傻,可谁人有他这般勇气?

    那是男人血性的爆发。

    天色暗了下来,明灯接替了太阳,虽然明灯照不亮整个世界,但能照亮二本道人那张已经微红的脸。

    有人来,又有人来,还有人来。

    被后阙王寄予厚望的天门观净三魂,竟是被二本道人一人连斩。

    三连杀。

    后阙王的脸色难看的要命,羌人之狠羌人之悍他最清楚,昨夜里那个叫李土命的宁人杀十四战将,西域联盟数十国,大大小小的将军就有几千人,可是这几千人谁也不敢再第一个站出来,也是为了不再损失军中将领,后阙王才会连夜派人去天门观请鬼道下山。

    然而无济于事。

    那个家伙应该死了才对,为什么就是不肯死?

    此时此刻,站在城门外的二本道人胸口有一道巨大的伤口,铁甲上的豁口从左到右,战甲上也血迹斑斑,他的脖子旁边也有一道血口,最后那个羌人差一丝就能杀了他,可二本就比敌人快了那么一丝。

    “还有谁!”

    浑身是血的二本再次发出嘶吼,像是一头刚刚觉醒的凶兽。

    与此同时,宁军从另外一边绕了出去,两万六千骑兵在沈冷带领下扑向黑暗之中,这样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要想辨明方向都难,何况对面就是西域数十国的联军,谁能保证一头撞进去的是哪一国的大营?

    沈冷能。

    站在城墙上的时候沈冷几乎没有看二本道人去拼杀,他不是不担心二本道人,是他不能辜负二本道人此时此刻的以命相博。

    有些人天生就不一样,站在城墙上的时候,沈冷将城外敌军的每一座营地都记在脑袋里,靠着千里眼的观测来大致推断出距离,出城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也已经认准了要去的方向。

    金雀国大营,并非铜羊台城。

    如果猛攻铜羊台城的话,必须先击败距离宁军最近的数万吐蕃国骑兵,吐蕃骑兵战力并不弱小,靠着骑兵能在西域打下来如霸主一般的地位,吐蕃骑兵的战力就可见一斑,纵然以摧枯拉朽的攻势击败了吐蕃骑兵,还要以更快的速度击穿十万后阙大军形成的连营,而这一切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还仅仅是冲进铜羊台城里而已,并不是把人救出来。

    没有人可以做到,周末年的那些如大星般璀璨的将军们无一人可以做到,楚立国之初那位被封为西凉王的第一勇士也不能,谁也不能。

    所以宁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打后阙人和吐蕃人,沈冷带着两万六千骑兵直扑金雀国大军营地,金雀国的兵马有差不多五万人左右,而这个时候金雀王应该带着一部分军队就在距离二本道人不远的地方看着,对于宁军来说此时的金雀国大营算不上群龙无首,只能算是领头羊没在羊圈。

    “杀穿放火,不要恋战!”

    沈冷嘶吼着喊了一声,把面甲拉下来,一马当先冲向金雀国大营。

    金雀军大营外面设置了拒马桩,这是大营外面防御所用的标准配置,可再多的拒马桩也不会堵住大营正门,两万多名大宁边军骑兵踏着轰隆隆的闷雷声突然出现在金雀国大营外面的时候,那些金雀人立刻就慌了,谁能料到宁人军人敢反攻?

    兵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反攻等于送死。

    可宁人从来都不相信战场上的不可能。

    冒着箭雨,宁军骑兵冲到了金雀国大营外面,沈冷身上的铁甲上一串火星激荡起来,那是羽箭擦着他的铁甲飞了出去,黑暗中飞来的羽箭看都看不到,哪怕就算是冲到了大营外面有些光明的地方也一样看不见,生死,在这一刻都交给了运气。

    距离还有十丈左右,冲在最前边的宁军士兵将手里的铁标枪掷了出去,他们一直没有用连弩还击,他们要的只是速度,疾风一般而来,一片铁标枪落在辕门附近,木墙上的金雀国士兵立刻就被放翻了一层。

    用一根一根圆木钉在一起做成的大门厚重坚固,没有冲城车想把这样的大门撞开几乎是痴人说梦,带着百余名骑兵冲在最前的沈冷回头喊了一声:“停下,放绳!”

    他身后的骑兵队伍戛然而止。

    沈冷带着的这一百多名骑兵每个人的手里都抓着一个铁爪,铁爪的绳索却不在他们身上,而在他们身后的骑兵手里,他们冒着箭雨冲到大门外边,士兵一个一个的在沈冷身边倒下,可却没有一个退缩。

    一百多人冲到辕门外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从马背上跳下来,迅速将铁爪扣在大门上,沈冷身边的大宁战兵被羽箭射倒,沈冷先把自己手里的铁爪扣上,又低头把死去同袍的那根铁爪也扣上,七八十个铁爪迅速扣在木城城门上,他们跳上马背开始往回撤,一百多人,撤回来的还剩下十几个人。

    “拉!”

    随着沈冷一声暴喝,后边等着的那些骑兵立刻开始往后加速,有七八十根绳索瞬间就绷直起来,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把木门拽的猛然摇晃,别说木门,木墙上的金雀国士兵都站立不稳。

    砰地一声,一扇木门直接被拽了下来,不是门档断了,而是门轴。

    木门轰然倒塌,大宁的骑兵呼啸着冲了进去。

    城墙上,边军士兵们紧张的看着城外,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抬起手指向远方喊了一声:“起火了!”

    一开始是一处火起,没多久是一条火线,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延伸出去,沈冷带着的骑兵在金雀国大营里来回奔驰不停的放火,猝不及防的金雀人不知道来了多少宁军,黑暗之中到处都是喊杀声,在他们眼里宁军本来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人敢主动冲上去拼杀。

    放火并不是毫无章法,在沈冷进攻之前就已经布置妥当,火从金雀国大营的东南方向开始烧起来,一路往西北方向蔓延,火势烧起来的极快,尤其是在辎重营被点燃之后更显得火浪滔天。

    被吓坏了的金雀国士兵下意识的往没有火烧起来的地方逃窜,两万多大宁骑兵驱赶着数万金雀人往西北冲,金雀人没能组织起来防御,只能弃城逃走,可沈冷的目标就不是他们。

    数万人在宁军驱赶着往西北方向跑,有的人跑丢了鞋,有的人连衣服都没穿好,大部分金雀国士兵是在睡梦之中被惊醒,手里抓着兵器的人也就是一多半。

    “减速!”

    沈冷伸手把肩膀上插着的一支羽箭拔下来扔掉:“不要追的太紧,给他们跑的时间。”

    随着号令不断传达下去,从各处驱赶金雀人往西北方向跑的宁军骑兵逐渐把速度降下来,他们就好像一群猛虎,不紧不慢的追在一大群羊身后。

    这群羊的前方,就是拥有十万大军的后阙国连营。

    “将军,快到了!”

    有人喊了一声。

    沈冷把黑线刀往前一指:“给金雀人加把劲!”

    骑兵一声呼啸,一片弩箭射了出去,最后边跑着的金雀国士兵瞬间就倒下来一片,背后羽箭飞来的密集迅猛,本已经跑的都快没了力气,可是哀嚎声在背后炸起来的那一刻,金雀国士兵还是爆发出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加速往前跑。

    后阙国连营。

    “阻止他们!”

    “放箭!”

    “快放箭!”

    一声声的嘶吼,把夜空都能撕裂。

    后阙国的弓箭手把羽箭暴雨一样送出去,冲向他们的金雀国士兵好像被镰刀放倒下的麦子一样,最前边的几排人瞬间被射翻,金雀国的士兵已经疯了,后边是宁军骑兵的猛追不舍,前边是后阙人的箭阵,他们无路可去。

    “阻止他们,不许他们冲击大营!”

    后阙人的喊声之中透着恐惧,他们当然知道一旦被金雀国的败兵冲击了大营会是什么后果,他们对宁人都没有这么凶狠的放过箭,密密麻麻,一层一层,越来越多的后阙国士兵往这边聚集过来,箭阵的厚度越来越大,每一次羽箭升空,仿佛都能将云月遮住。

    金雀人死的太多了,羽箭无情,他们上天无力入地无门。

    “调集人过来,弓箭手都调过来!”

    留守大营的后阙国大将野理石嗓子都喊哑了:“再把所有枪兵都调过来,列阵御敌,决不能让金雀国的败兵冲进大营!”

    大批的后阙国士兵组成了防御阵型,厚重如山。

    可就在这时候,后阙国大营的另外一侧,距离大营没多远的地方,黑暗之中,数万大宁西疆重甲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重甲比夜要寒冷,一双双眼睛仿佛散发着猩红色的杀意,一样重甲在身的大将军谈九州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后阙国的兵力几乎全都转移到沈冷那边去了。

    谈九州将陌刀举起来,指了指后阙国大营:“踏平!”

    数万重甲,裂地而来。

第九百七十八章 反杀

    如果说轻骑动起来犹如大海浪卷,那么重甲动起来就是重山横移,后阙国的绝大部分兵力全都调到了东南一线布防,重甲则从西北方向杀了进来,从第一刀砍下去开始,这场突袭就变成了屠杀,无法真真切切的形容出重甲阔步向前的那种壮阔,若不能亲眼所见,就无法感受到那一刀一刀的大气磅礴。

    没有人去铜羊台城,从始至终,西域人以为宁军一定会去,可他们以为的并没有发生。

    这种打法让后阙人都不理解,别说后阙人,当看到金雀国大营那边火光冲天正在西甲城外观战的那些诸国国王也懵了,他们以为宁军要把铜羊台城的人救出来,可是消息传回来却发现宁军依然还在猛攻后阙国大营,似乎根本就忘了铜羊台城里那三千宁边军。

    “差不多了。”

    大将军谈九州往前看了一眼,数万重甲齐头并进,杀进后阙国大营之后就是平推着往前走,重甲作战从来都没有什么花哨的,就是往前碾。

    一排一排的重甲步兵手里的陌刀往下劈砍的时候,那种场面,就好像一整排的铡刀一下一下的往下落,而后阙国的轻甲步兵则好像被塞进铡刀里的秸秆,一刀两断。

    “给骑兵发信号,我们要撤出去了。”

    谈九州吩咐了一声,然后下令重甲后撤。

    如果有人能此时从天空之中往下看的话,若视线可穿透这夜幕,重甲那整齐的队列一定会让人震撼的无以复加,同时跨步同时落刀,这么多年来,西疆重甲依然是西域所有人的噩梦,那一个一个强装如凶兽一般的重甲步兵,用他们手里的陌刀把敌人送进地狱,在重甲刀下,几乎看不到一具稍微完整些的尸体,从来都是一刀两断,人在面前,人断,人在马上,人马俱断。

    可是重甲在正面战场上虽然所向披靡,也非毫无弱点,重甲移动速度缓慢,一旦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困的话,很难突出重围。

    所以从背后将后阙国大营杀穿之后,一把火将后阙大营点燃,谈九州立刻就下令重甲后撤,依然没有去解救铜羊台城里的三千边军。

    “点起火把往回撤。”

    谈九州大声喊着,士兵们随即将火把点了起来。

    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支援的西域联军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往西甲城方向撤退之后立刻追了过来,追在最前边的就是吐蕃国的那支骑兵,他们没办法将重甲击败,事实上,重甲步兵天生就是轻骑兵的克星,可他们打算绕过去将重甲的归路截断,等到大队人马赶过来,就有可能将这支已经威震西疆数百年的大宁重甲全歼。

    只要重甲一破,宁国在西疆的军力就相当于去掉了一大半,这种诱惑怎么可能挡得住。

    “不要让谈九州退回西甲城!”

    吐蕃王嘶吼着,不停的下令吹响号角。

    非但那支吐蕃骑兵追了过去,随着号角声响起,从吐蕃国方向,数不清的军队冲出高高的城墙增援过来,这次西域人组成的联军兵力上有着绝对的优势,这突然出现的机会让他们变得癫狂起来。

    “不要去管那支骑兵,把谈九州杀死在西甲城外!”

    “立刻调集所有人马去追宁军重甲。”

    “吹角,下令全军出击。”

    这些大大小小的西域国王们疯了一下的下令,这一次倒是没有任何争执分歧,战场上的机会稍纵即逝,一旦把握不住,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就难如登天。

    谈九州回头看了一眼,无数的火把汇聚成了一条一条的火龙朝着他这边追过来。

    “让他们追过来。”

    谈九州眼神睥睨,似乎根本没把那无穷无尽一般的追兵放在眼里。

    “大将军,咱们的骑兵已经退出去了。”

    “好。”

    谈九州听说沈冷已经退出去,心里也轻松了些:“不要走了,既然沈将军他们已经撤出去了,那就再给他们争取一些时间,等等沈将军的好消息。”

    谈九州往四周看了看,把右手举起来:“列阵!”

    数万重甲立刻停了下来,那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一个的人,而是一整台机械一样,军令一下,所有人立刻执行,没有丝毫犹豫。

    从四周汇聚过来的敌人军队何止二十万,可是他们居然不撤了。

    撤,只是为了吸引西域人的注意力,让沈冷的轻骑兵可以顺利先退,以重甲的移动速度来说,不可能跑得过西域人。

    所以谈九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人一口气跑回西甲城内,重甲步兵身上甲胄的分量寻常人别说穿着行动自如,只是穿戴好站着不动也承受不了多大一会儿,穿着这样的重甲发力狂奔?纵然西疆重甲的每一名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可跑不了多远就会把力气耗尽。

    一个四四方方的军阵在旷野之中迅速的行成,数万名重甲步兵在这组成了一座城。

    “西域人以为可以把我们一口吞进去。”

    谈九州在阵前大声说道:“我们就在这,看看他们能不能吞的下去。”

    与此同时,吐蕃王那边,手下人骑着马迅速赶回来:“陛下,那支突袭金雀国大营的轻骑兵已经退走,宁军重甲撤走的速度不快,已经要追上了。”

    “不好。”

    吐蕃王刚刚咧开嘴笑起来,忽然间反应过来:“退走的轻骑兵是要去接应铜羊台城里的宁军撤出来,谈九州是要以自己为诱饵把所有兵力吸引过去,却让轻骑兵去铜羊台城,他以为重甲结阵可以守住一段时间,待援兵到来再撤走,他们的目标归根结底还是把铜羊台城里的人救出去。”

    吐蕃王往四周看了看,如此黑夜,仗打的这么乱,其他各国的军队都是各干各的,哪有什么统一指挥调度,各国的国王都已经急匆匆赶回自己大营里调集军队追击谈九州,此时再想去联络别人往铜羊台城那边增援应该来不及了。

    “传令。”

    吐蕃王大声吩咐道:“不要跟着他们去追谈九州,除去拦截谈九州的骑兵之外,所有骑兵立刻赶去铜羊台城!”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下去,至少两万多名吐蕃骑兵朝着铜羊台城方向呼啸而去。

    “想用调虎离山之计?”

    吐蕃王脸上浮现出几分轻蔑:“而且还想用两次......谈九州,你真是太小看人了,先是以一个李土命在西甲城外吸引我们,然后突袭金雀国和后阙国大营,让所有人都追你的时候,你却分兵去救铜羊台城里的人,真是好算计,可今日朕就让你全军覆没,一个都别想走。”

    这样的黑夜,这样的旷野,到处都乱了,各国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朝着谈九州那边追过去,还有小部分根本就没动,他们不敢乱动,只想着保存实力,就算是动起来的各**队在这样的夜里都难以分辨是哪个国家的,兵甲颜色旗号都看不清楚。

    “陛下,咱们现在去哪儿?”

    手下人问吐蕃王,吐蕃王沉思片刻:“回去,等消息。”

    就在这时候前边的人忽然喊起来:“我们的骑兵又回来了!”

    吐蕃王一怔,怎么回来了?

    前边,黑暗之中一支骑兵呼啸而来,眼看着就要撞在吐蕃人的步兵队伍里却丝毫也不减速,可是他们打着的确实是吐蕃国的大旗,一直到近前才看清楚,不可能有错。

    “不好!”

    吐蕃王立刻反应过来:“走!保护朕走!”

    吐蕃王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可是哪里还来得及,他身边本就没有剩下多少人,以为宁军骑兵去了铜羊台城所以吐蕃王留下的只是一些禁军,可沈冷带着骑兵根本就没往那边去,而是堂而皇之的在黑夜里举着吐蕃国的大旗一路杀了回来。

    吐蕃王胆子都被吓破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刻转身催马就走,他的禁军也跟着往回跑,一群人脱离了战场朝着吐蕃国城墙那边飞奔。

    吐蕃王此时只有一个心思,尽快进城,只要进到城墙里边,纵然宁军再善战又能如何?

    他背后一片羽箭袭来,保护着他往回跑的禁军士兵一个一个的被射翻落马,后面宁军骑兵越来越近,羽箭也越来越密集,吐蕃王身边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只顾着逃命的禁军士兵就算偶有反击也无济于事。

    禁军将军眼看着城墙就在不远处,他带着仅剩下的禁军骑兵掉头杀了回去,只要能再为他们的陛下争取片刻时间就行,可是就在他们扭头杀回去的那一刻,一个身穿铁甲的大宁将军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理都没有理他,那匹战马长鸣一声,瞬间从吐蕃王背后追了上去。

    沈冷追至吐蕃王身后,一伸手抓住吐蕃王的大氅,吐蕃王只觉得自己衣服狠狠的紧了一下,然后屁股下边就一空,他的战马依然朝着前边狂奔而去,而他则被拎在半空之中。

    沈冷把吐蕃王抓回来,不管吐蕃王挣扎踢打,他只管把人往自己腋下一夹,左手把小猎刀取出来一刀戳进吐蕃王的脖子里,小猎刀在脖子里横着切了两下,尸体从沈冷的战马上坠落下去,沈冷拎着人头拨马回来,举着人头高呼一声。

    “吐蕃王已死!”

    这一声,宛若惊雷。

    杀吐蕃王之后沈冷并没有就此停下来,带着人把剩下的吐蕃王禁军杀光,下令士兵依然举着吐蕃王的大旗,朝着大宁西疆重甲被围困的地方杀了过去。

    这一夜,注定了会被历史记住,这个地方,注定了会血流成河。

第九百七十九章 恐惧心

    大战之前,城墙之上。

    谈九州问沈冷:“敌军十倍于我,这一仗怎么打?”

    沈冷当时回答:“等天黑。”

    谈九州笑起来,点头:“是啊,只能是等天黑。”

    大宁西甲城的城墙高大坚固,纵然敌军十倍于我,可若是宁军坚守不出,西域联军想要攻破西甲城也并非易事,这么多年来西疆边军和西域人打交道,对西域诸**队的战力自然也颇为熟悉,坚守西甲城,对于宁军来说压力没那么大。

    和熟悉西域军队的战力相比,宁军更熟悉的则是西域诸国的混乱。

    谈九州又问沈冷:“夜站在我们这边吗?”

    沈冷回答:“夜不站在任何一边,不会偏向我们,好在也不站在敌人那边。”

    谈九州笑的更加释然:“那就够了。”

    数十国的联军,大者如吐蕃这次出兵十几万人,如后阙国出兵十万,小者如大支国出兵不过一万两千,再小者如素月国出兵不过七千,这个号称有西域百国加入团结一心的联盟其实到现在都没有选出来一个可以号令群雄的人,也就是没有统一指挥没有统一调度。

    吐蕃王以为这次联盟是他发起,所以他当然要做盟主,然而黑武人和安息人不可能不占主导权,最终的结果,居然是笑话一样的把盟主之位交给楼然王,他们答应楼然王只要能带来百万大军,盟主非他莫属。

    更可笑的是这位盟主居然到现在还没到......

    如果是在白天,西域人和中原人完全不同的体貌特征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分辨敌我,只要距离够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西域人还是宁人,可是黑夜蒙住了他们的眼睛,沈冷和谈九州想到了一起,唯有在黑夜之中才能让西域诸国乱作一团。

    到现在为止,也许后阙国的士兵都没记住大支国士兵穿什么样的甲胄,打什么样的旗子,同样的,大支国的军队未必知道后阙国的驻地在什么地方。

    数十国联盟,各**队都有自己的大营,这种仗打起来,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打出了胜势,那么仗着人多,他们的胜势可能无限度扩大,可一旦没有优势,很容易崩盘。

    这并不是沈冷和谈九州太轻视西域人,也不是他们太自大,更不是他们孤注一掷,他们才不认为那些西域人值得他们拼上所有孤注一掷。

    就在白天,大宁的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也不知道与哪国的斥候碰上,因为大宁斥候穿着的是后阙国的军服,对面那些人隔着大概百丈左右的距离还挥手打了招呼,百丈距离,他们根本就没有去仔细看到底是不是盟友。

    谈九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做出了决定,今夜必将铜羊台城里的边军接出来。

    旷野,夜。

    组成了方阵的西疆重甲沉默着站在那,和四周呼啸呐喊着的西域人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一方呼喊着嚎叫着,一方沉默着等待着。

    “准备迎战!”

    谈九州将陌刀指向正前方,那是黑压压冲过来的西域军队。

    西域人还没有冲过来,羽箭先来,密密麻麻的羽箭从半空之中落下,羽箭打在西疆重甲士兵的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火星一串一串的炸起来。

    被羽箭如此冲击,重甲依然沉默无声,他们好像变成了一尊一尊雕像,羽箭打在他们身上毫无知觉,可事实上这当然不可能,重甲再厚重坚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有的人被羽箭射伤,可他们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灵,如果存在的话,在这个漆黑的夜里,神灵从天空上往下看也会被看到的这一幕震撼到无以复加。

    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西域人拼了命的放箭,羽箭好像横向的暴雨,密集到半空之中有不少羽箭碰撞着落地,根本就没有射到重甲方阵那边,而在方阵四周,打在身上的羽箭擦出来火星连成了一片,如此壮观。

    “刀!”

    谈九州一声暴喝。

    三轮羽箭过后,西域人冲了过来。

    狂潮一样涌过来的军队撞在重甲方阵上,如大浪拍击在岸边巨石上一样,只不过溅起来的不是水花而是血液。

    “落!”

    又是一声暴喝,第一排的重甲士兵整齐的将高高举起的陌刀砍了下去,冲至面前的西域士兵根本就挡不住,陌刀落下,最前边的一排西域人瞬间就全部倒地。

    后面的西域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补上来,不是他们不害怕,而是后边拥挤着的人太多了,冲在前边的人根本就没有退回去的可能。

    第一轮落刀,方阵前边就为之一空,全都被砍死了。

    后面的敌人嚎叫着冲上来,而第一排的重甲士兵还没有把刀举起来,陌刀太重了......可他们无需举起来。

    第一刀落下之后,他们看都没看面前的敌人到底死没死,他们只需要把陌刀狠狠斩落就够了,落刀之后,第一排重甲侧身向后,第二排重甲大步迈上来,于是第二轮陌刀落下,又是一层半截的尸体倒地。

    他们的动作已经无懈可击,他们的配合更加无懈可击,第二轮陌刀落下之后,这一排的重甲士兵和之前一样,侧身后撤,刚刚撤到第二排的重甲则大步上来,第三轮刀落。

    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耍什么花式,更没有必要讲究什么复杂,重甲作战从来都是这样一刀一刀的劈砍。

    三轮陌刀落下之后,方阵外围的尸体已经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没有人将他们的弯刀砍在重甲士兵身上,而是他们砍不透,厚重的链甲绝非寻常刀剑可以随便砍开,刀子落在链甲上发出的声音让人耳朵里发麻,火星会让人眼睛模糊,可就是砍不破。

    之所以连羽箭都不能给重甲带来足够的伤害,正是因为这链甲,有韧性还坚固,刀子砍在链甲上不似砍在寻常铁甲上一样,刀刃根本不可能将一环套一环的链甲切开,况且还不是一层链甲,而羽箭打在链甲上,箭簇很难射穿过去,会被链甲那一个一个的细密的环挡住。

    “换!”

    谈九州看到面前敌人因为恐惧而不敢再靠上来,趁着这片刻的喘息时间,第二排的重甲士兵随着命令立刻后撤,第三排迈步到了第二排位置,而退下去的第二排士兵则继续后撤,第四排变成了原来第三排的位置。

    第一排的士兵再次将陌刀斩落,一如既往,刀落就侧身后撤,不去看敌人死没死,也不会补刀,他们后撤,第二排补上来,而撤下去的第一排也逐渐换到了更靠后的位置休息。

    无力感,西域人充满了无力感。

    就在这时候一支骑兵呼啸而来,速度完全不减,西域诸国的军队看到那支骑兵过来之后纷纷避让,只是因为在火把照耀下他们看到了那一面一面的吐蕃国大旗。

    吐蕃人居然想用轻骑兵冲击宁国重甲?难道吐蕃人不知道重甲天生就是轻骑兵的克星?

    可是他们错了,那支两万余人的骑兵根本就没有冲向重甲,在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骑兵队伍忽然转弯,朝着侧面的西域军队杀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侧翼的西域士兵们吓得脸色大变,风一样的轻骑兵扫了一层尸体下去,然后风一样离开。

    骑兵的出现让重甲士兵得以喘息,他们开始有序的缓缓的后撤,依然稳稳地保持着方阵队列。

    “回来了!”

    沈冷朝着谈九州喊了一声,谈九州听到这句话后哈哈大笑:“好!”

    回来了!

    没有人去接应铜羊台城里的三千边军,那支已经燃起三堆狼烟抱定决死之心的三千边军队伍自己出来了,没有人去接应他们,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去接应他们,趁着城外大乱,他们出城之后反而没有被多少敌人围攻,迅速的撤回到了西甲城外。

    “往回杀!”

    谈九州大喊一声。

    朝着西甲城方向的重甲步兵开始整齐往前迈步,每个人每一步仿佛都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即便是一边砍杀一边往前走,队列居然还保持的极为整齐。

    后阙王看到重甲开始动了,他怎么可能愿意把宁军放走,不断的下达军令,不断的派人去联络其他诸国的军队继续施压。

    “陛下!”

    有人从远处快速的跑过来:“有大量宁军出西甲城,从侧翼杀了过来,人数众多。”

    “不可能!”

    后阙王的脸色瞬间变了:“宁军哪里还有军队。”

    “是援军!”

    报信的人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在发颤:“打的不是边军旗号,而是各卫战兵旗号,宁军西疆各道的战兵应该都到了,黑压压的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从战鼓声判断,鼓声太密集,人数应该不少于十万。”

    后阙王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十万战兵?也就是说至少是两卫,甚至是三卫战兵到了,吐蕃王军队那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数万吐蕃骑兵居然退了。

    “退兵!”

    后阙王知道大势已去,若是被十余万大宁战兵夹住的话,一边是重甲一边是各卫战兵,他的军队就会被狠狠夹死。

    随着后阙国的军队先退走,其他各国的军队也开始撤离。

    沈冷带着骑兵不断迂回骚扰,完全一副我援兵来了所以我就要把你们赶尽杀绝的气势,越是这样西域诸国的军队越是不敢去拼,战场迅速的发生了变化,浪潮一般而来的西域联军又浪潮一般退走。

    西甲城外,数万百姓们举着提前制作好的战旗摇着往前走,最前边确实是战兵,只不过是留守西甲城为数不多的军队了,从各地要过来的战兵离着西甲城还远呢,哪里有那么多战兵,后边都是老百姓,商人,农夫,道人,他们举着大宁的战旗挥舞着,而在队伍里,几十面战鼓通通通的擂响。

    一架鼓车上,小张真人挽着袖口双手各拿一个鼓槌,咬着牙,脸红彤彤的,奋力的一下一下击打着战鼓。

    西域人退了。

    他们最终败给了自己的恐惧心。

第九百八十章 两个世界

    西疆的兵力远没有西域人估算的那么多,除了重甲之外,各卫战兵还都在路上,西北唐家训练的军队都在北疆,其实西域人真的找到了一个此时进攻大宁西疆的最好的时机,可却没把握住。

    除了战兵之外,能驰援西疆战场最快的两支战兵外的队伍,一个是唐家在西北?望坡的新军大营,可是北疆之战后,新军训练几乎都停了下里,如今?望坡那边的新兵数量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一万六千骑兵还是为北疆新建的战兵而训练,如果北疆新增加的几道战兵规模形成的话,唐家也就会立刻停止继续招募新兵,事实上,已经停了。

    唐家的人历来低调,每个人都深知若要持续家族荣耀不灭,唯一的办法就是低调。

    唐家的人,战时,大宁皇帝陛下一声号令便可披甲上阵,但在没有战事或者没有大宁皇帝陛下的旨意要求他们训练军队的时候,唐家在?望坡的大营几乎是空的。

    北疆拓地数千里,需要新建至少三卫战兵,光靠北疆武库那边训练显然无法达到规模,所以唐家才会在陛下授意下又训练了这一批军队。

    另外一个则是草原上的骑兵,大埃斤云桑朵因为嫁给了韩唤枝,几乎已经放手草原上的管理,而是把权利交给了朝廷派去的官员,十万草原骑兵如今还在清剿黑山汗国的余部,所以也不可能支援西疆。

    至于各卫战兵,在大将军谈九州派人去传令之后就立刻准备驰援,可大军行进比单人独骑要慢得多,一路上所需的粮草辎重就要动用无数大车,并不是说走就能走。

    算计着日子,各卫战兵赶到西疆这边最快还得半个月,若昨夜里西域人的联军胆子更大一些,可能西甲城现在的局面并没有如此乐观。

    这就好像赌场上的心态一样,西域诸国是一群手里没多少筹码的人,他们以为宁人有很多很多筹码,所以从一开始心理上就有很大压力。

    他们把所有手里的筹码拼凑在一起想和宁人赌一把大的,可他们却并不知道宁人手里的筹码到底有多大,不管拼凑了多少,始终都觉得底气不足。

    谈九州带着重甲步兵撤回进西甲城内,整个西甲城里一片欢呼,数万百姓和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的江湖客,商人,道人,全都聚集在道路两侧,朝着进城的重甲欢呼。

    大街一侧的一家酒楼门口,一身疲惫的沈冷靠着柱子坐下来,他面前就是欢呼的人群,他不在欢呼的队伍里,可他却觉得一样的骄傲自豪。

    靠在那坐着,浑身上下很多地方都在疼,这次来西疆除了带着他惯用的黑线刀之外,其他东西几乎都没带,他的玄铁黑甲,他的黑獒,如果玄铁黑甲在的话应该会比现在好不少,肩膀上中了一箭,箭被他直接拔掉扔了,伤口撕裂现在还在流血,塞进去的上药根本敷不住,可那一箭并不是最重的伤。

    沈冷现在只想就这么坐着好好休息一会儿,那种力气已经用光的感觉让他现在连多一步路都不想走。

    “我帮你卸甲。”

    声音出现在沈冷身边,他侧头看了看,是二本道人。

    “你伤的怎么样?”

    沈冷问。

    二本道人脸微微一红:“有些丢人了,其实有一刀我能避开,只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动作有些慢,我的伤没事,小张真人已经帮敷药包扎,你的伤再不止血的话就要出问题。”

    沈冷点了点头:“那就多谢。”

    他扶着柱子站起来,战甲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地下掉,当然那不都是他的血,这一夜厮杀,天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带着两万多骑兵在数十万西域大军之中往来冲杀,黑夜给了他最好的保护色,而他则接受了黑夜的馈赠,然后把敌人送进黑夜之中的地狱。

    二本道人帮沈冷把甲胄卸下来,在那一刻,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打出来气概也打出来血性的二本道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铠甲之下的那身衣服是湿透的,全都是血,那种场面若非亲眼所见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出来。

    二本道人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想看看沈冷伤在哪,可是衣服都黏在身上连伤口位置都看不出来,二本的手停在半空不敢伸出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战争之中,看到沈冷这一身血衣他才明白,自己距离战争原来还有那么那么远。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呼,带着厚厚大大的眼镜,小张真人看清楚了此时此刻的沈冷,他脸上的血,他身上的血,他站在的位置地上的血,让小张真人无法保持冷静。

    沈冷侧头看了看,伸手把二本道人手里的药箱拿过来:“你带真人回去休息。”

    二本一怔:“你呢?”

    沈冷:“自己没问题。”

    沈冷看向小张真人:“真人请回吧,我就是个粗人,也是军人,受伤流血司空见惯,可这样的事,我不希望你们这样的人能够见到很多次,如果你们见到了太多军人的流血牺牲,那就说明战争离你们很近。”

    沈冷转身走进那家酒楼:“我自己回大营。”

    二本道人想跟过去,回头看了一眼小张真人,他发现小张真人的脸色白的吓人。

    “我先送真人回去。”

    二本道人想着赶紧把小张真人送走,然后再回来帮沈冷,可是小张真人却忽然间冲进那家酒楼,她进门的那一刻看到了背对着大门的沈冷,沈冷正好将衣衫脱下来,后背上交错纵横的伤口让小张真人的眼睛骤然睁大,那一道一道的旧伤痕,就好像在俯瞰西北大地的沟壑密布。

    有一道新的伤口在沈冷的后脑下边,脖子上被切开一条血口,肉往两边翻着,隐隐约约的似乎还能看到些白色的东西,小张真人不确定那是不是骨头。

    除了这道伤口之外,沈冷的肩膀上还有一个血洞,那是被羽箭洞穿留下的,后背上还有一道刀口,比脖子上那道还要长不少。

    这样的伤口,沈冷刚刚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的?

    二本道人追着跑进来,当他一眼看到沈冷后颈上裂开的血口,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沈冷没注意到他们回来,取了一瓶清洗伤口用的药酒,拔开塞子,举起手往自己脖子后边倒下去,当药酒冲洗到伤口的那一瞬间,小张真人和二本都看到了沈冷整个后背的肌肉都绷了一下。

    那种疼痛,换做普通人可能早就已经受不了了,可沈冷居然一声不吭。

    在这一刻,小张真人忽然想到沈冷以前和她说过的那句话......我和真人都是大宁的人,可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那个时候小张真人不懂沈冷这句话里的意思,现在大概懂了。

    她忽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的不是自己而是茶颜姑娘,她会怎么办?

    如果是茶颜在的话,在沈冷刚刚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等在那了,不管万千人,她一定能一眼看到自己的男人,她此时此刻会用一双很稳定的手为沈冷把伤口清洗缝合,她会比小张真人难过无数倍,但绝对不会影响到她的手。、

    小张真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根本停不下来。

    “你们都回去吧。”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迈步进来,是尚且披挂着重甲的大将军谈九州。

    谈九州一直在找沈冷,刚刚门外有士兵看到沈冷在立刻去禀报,大将军直接离开回营的队伍赶了过来。

    “卸甲!”

    谈九州吩咐了一声。

    亲兵们上来为大将军把甲胄卸下来,谈九州脸色看起来没有丝毫波动,走到一边认认真真的用药酒洗了手,然后走到沈冷背后:“坐下。”

    亲兵把一把凳子放在沈冷面前,沈冷在凳子上坐下来,一个军人,哪怕伤口那么大那么重,依然坐的笔直。

    谈九州伸手又要过来一个药箱,把所有药酒都取出来,一瓶一瓶打开。

    “忍一下。”

    谈九州取了一包纱布递给沈冷:“咬着。”

    沈冷把纱布接过来,居然还能笑出来:“要不要赌一把?”

    谈九州问:“赌什么?”

    沈冷道:“赌我叫不叫。”

    谈九州道:“那我赌你不叫。”

    沈冷撇嘴:“你换一个。”

    谈九州把药酒一瓶一瓶的倒在沈冷后背上,沈冷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抽动,可沈冷居然真的没吭一声,那块纱布还在他手里攥着,没有放进嘴里。

    “幸好。”

    谈九州为沈冷清洗完伤口开始缝合:“幸好什么?”

    “幸好茶儿没在。”

    谈九州往前看了看,发现沈冷居然用那块纱布在擦拭一根带血的金簪,他擦拭的很仔细,好像这金簪是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要送给茶颜姑娘的?”

    谈九州问。

    沈冷嗯了一声。

    谈九州又问:“我听说你总是喜欢送金子做成的饰品给她,而且形状都得是很大的那种,茶颜姑娘很喜欢?”

    “她其实喜欢简简单单的东西,而我送她的都是分量大花儿也大,略显浮夸的东西。”

    “既然你知道她喜欢简简单单的东西,为什么送她你喜欢的东西?”

    “就是因为大。”

    沈冷笑起来:“我们这样的人,天知道哪一次上战场就下不来,我给她选的都是大花的分量最重的,而且大多都是金子打造,只是想着万一我不在了,她不用为了生活而烦恼,最起码,她得活的有尊严,不向钱低头。”

    谈九州一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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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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