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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七章 荣耀大将军

    沁色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虽然宁军并没有收回格底城的庄园,但格底城与苏拉城里都是大宁的军队驻守,她的队伍只能住在庄园内外,再往北的那些草原部族虽然表面上对她称臣,然而实际上这些部族也在看宁军脸色行事。

    再往西,三眼虎山关隔绝,沁色没办法过关,除非她答应大宁的条件,不然的话三眼虎山关就是横陈在她面前的天堑。

    如今的沁色,还紧守着的是自己最后一道底线。

    “留在这就留在这。”

    沁色抱着孩子在怀里轻轻晃动,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学说话很早,也许是她经常会在孩子面前提及,所以十个月就会叫父亲,反而是母亲到了一岁才会叫。

    “他们想让你娘去打仗。”

    沁色一边轻轻晃着孩子一边自言自语:“外面有好多坏人,宁人希望娘出三眼虎山关,他们会把元辅机的那几万人也给娘,元辅机已经走投无路,只要宁人点头,他会巴不得立刻带人过来归顺娘,可是娘偏不去,北边的各部族都看宁人脸色,他们表面上称呼你娘我为女皇陛下,可实际上,娘的命令他们是不会都听的。”

    她的视线转移到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那个精致华美的盒子。

    “那里边就是黑武帝国的传国玉玺,是我们阔可敌家族的荣耀象征,国师心奉月派人给娘送来了,她也希望娘做黑武帝国的女皇,看起来都对娘很好对不对,其实是假的啊。”

    沁色嘴角微微上扬有些骄傲:“宁人希望娘当女皇,但要和心奉月一直打下去,心奉月希望我当女皇,但是要做他的傀儡,所以无论如何,娘都是黑武帝国的女皇了,可娘谁都不会去打,娘就在这好好守着你,最起码......”

    她抱紧了孩子。

    “最起码娘得撑到你会跑,娘可能撑不到你能保护娘,也撑不到你能保护你自己,可是你得能跑才行,万一有一天娘守不住你,你就自己跑,跑到大宁去找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爹,他应该还会能保护你。”

    沁色长长吐出一口气。

    孩子睡着了。

    “娘也对不起你,娘不敢让你姓阔可敌,一旦让心奉月知道了我有你,心奉月就会变成一条疯狗......娘也不想让你姓孟,连你姓什么娘都要深思熟虑才行......算了,先不想这些。”

    沁色把孩子放在小床上,孩子睡的很熟,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竟然笑起来。

    “你从小就这么好看,长大了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沁色自言自语,忍不住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下。

    “睡吧。”

    沁色站直了身子走到窗外,已经初冬,其实从十月份外面就在飘雪,今天的雪尤其大,寝殿外边,身穿铁甲的黑武士兵矗立不动,铁甲和飞雪看起来竟是那么的般配。

    “陛下。”

    内侍从外面小碎步跑进来,双手呈递给沁色一封信:“国师又派人送来书信了。”

    “人呢?”

    “按照陛下吩咐,国师派来的人不准进入咱们境线,所有书信都是在关卡截留,国师的人也留在关卡那边等陛下给国师回信。”

    沁色松了口气:“以后不准任何从星城来的人靠近。”

    内侍垂首:“臣谨记。”

    沁色把书信接过来:“你先出去吧。”

    内侍连忙弓着身子离开,沁色拿着书信走到壁炉那边坐下来,靠在软软的躺椅上,展开书信看了看,不同以往......这封信里的内容让沁色有些心慌,甚至是害怕。

    国师,居然在对她示爱,言辞热烈,她当然知道国师对自己早就有非分之想,可是她没有想到,国师居然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念头,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毛孔都张开了,后背一阵阵发寒,胃里一阵阵恶心。

    国师心奉月说只要她愿意回去,他甚至可以放弃一切,两个人能结为夫妻,心奉月将是她最忠诚的臣子,会帮她重振黑武,会让她成为绝世女皇。

    言辞恳切,所以沁色害怕的浑身发颤。

    回去?

    她看向熟睡中的孩子,回去的话,孩子就会死。

    相对来说,她更愿意依靠在宁人这边,因为有了孟长安的孩子,宁国北疆边军绝不会逼的太紧,而且她已经是黑武女皇了,这已经是宁人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宁人不会急着来伤害她伤害孩子,可是心奉月不一样,心奉月这封信有多热烈,他的杀心就会有多重。

    “我绝不屈服。”

    沁色把书信扔进壁炉。

    庄园外。

    冰湖上,冒着风雪,一队大概三十余人的骑士朝着庄园进发,他们披着厚厚的大氅,白色的大氅与冰雪几乎融为一体,这些骑士看起来个个都很强悍,可他们身上没有甲胄,身上的兵器也不是大宁边军惯用的横刀。

    三十余骑破风雪而来,为首的那个汉子,后背上挂着长短双刀。

    腊月初。

    北疆有捷报送到长安,送捷报的信使有特权在长安城纵马,他的控马之术也极强,在大街上飞奔而过却不会碰到任何人。

    “北疆大捷!北疆大捷!大将军武新宇破黑山汗国!”

    武新宇没在长安,也是陛下定的边疆十大将军唯一一个因为领兵征讨黑山汗国而不回长安的人,除了他之外,西疆两人,东疆三人,北疆四人,还有水师两人基本都在,没在的也在回来的半路上。

    未央宫,东暖阁。

    边军十大将军在大殿里的有七个。

    “朕把你们召来,是想告诉你们册封大典的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若不出意外,大典将会在大年三十这天举办,当举国同庆......”

    皇帝看了看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国之栋梁。

    西疆将军谈灵狐,将军唐宝宝,北疆海沙,唐铖,东野荡三人到了,还有武新宇没到,东疆孟长安已经在半路,应该在年前就能赶来,东疆除了他之外还有闫开松,之所以孟长安来的比别人晚正是因为等远在渤海的闫开松,水师的两人是沈冷和王根栋。

    西疆将军谈灵狐是谈九州的独子,这次被陛下定为边军十大将军,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谈九州,可主要原因则是因为在北疆大战期间,西域那些与黑武国交好的小国联合起来出兵袭扰大宁西疆,谈灵狐与唐宝宝率军数万连破西域诸国大军十六万。

    唐铖的军功不容忽视,他率军死抗黑武乞烈军,若没有他的钩镰军硬生生将乞烈军拖住,武新宇的大军就不能顺利攻破野鹿原,以步兵战黑武乞烈军重甲骑兵,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打赢了的。

    东野荡的轻骑是破野鹿原的关键,所以他也获封十大将军。

    武新宇自不必说,孟长安沈冷也不必说,王根栋则是因为始终保持着补给通畅,在手里几乎没兵可用的情况下,依然带着水师稳稳的为大军供给军粮,最少的时候他手中不过三五千兵力,却一次一次的将黑武袭扰粮道的军队击溃。

    皇帝看着这些年轻人,眼神有些飘忽。

    “朕知道,你们都很辛苦,都很劳累,打完了仗就要万里迢迢的从边疆赶到长安,可朕希望你们都能回来,让长安的百姓们看看守着他们的年轻人是什么模样,他们看到了,就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愿意站出来,像你们一样去肩负起守护大宁的重担。”

    皇帝缓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长安也要下雪了。

    “朕已经收到谈九州递上来辞呈,他说他老了,想归隐田园,这已经是他第四次给朕写这样的信,朕已经拒绝了他三次,前两次还狠狠骂了他,可是这次,朕已经没有办法再不准......北疆大将军铁流黎,东疆大将军裴亭山,他们两个在与黑武人的厮杀之中为国战死,四疆大将军已去其二,朕不想让谈九州也以年迈之力依然要去与敌人厮杀。”

    皇帝沉默,所有人都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皇帝继续说道:“朕和他们都曾在战场上并肩而战,他们老了,其实朕也老了......在北疆的时候,与黑武决战之前,朕与大将军裴亭山聊了一夜,朕说,朕还是离不开他,离不开谈九州这样的老将,可裴亭山却笑话朕不服老,他说陛下啊,难道你忘了吗,我们开始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时候,也是那么年轻。”

    皇帝看向众人:“朕恍然,原来真的是朕想错了,老将可用,可老将终究已老,朕应该给他们一个安度晚年的机会,而不是让他们战死在沙场上,所以朕......”

    皇帝站起来,忽然抱拳微微俯身:“所以朕把大宁的边疆,交给你们了。”

    七个人全都跪下来:“陛下!”

    皇帝摇头:“你们不要惶恐,你们当得起朕这一礼,朕把江山交给你们守,也是把万万百姓交给你们守,你们的前辈已经做的足够好,朕希望你们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愿报效陛下,愿报效大宁!”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其实,朕要册封你们为边军十大将军不是这次大典最重要的事,很多人都说,为了你们,连诸军大比都变成了陪衬,可朕今天要说的是,你们也是陪衬,朕除了要册封你们十个人之外,还要册封六个人为荣耀大将军。”

    皇帝走到窗口,手扶着窗台。

    “他们是你们的前辈,也是你们的楷模,北疆铁流黎,东疆裴亭山,西疆谈九州,南疆石元雄,还有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还有水师大将军庄雍......他们是大宁的擎天之柱,他们也是朕的......兄弟。”

    “愿边军之荣耀,世代相传!”

    七个人站起来,行了一个肃穆的军礼。

    “以臣等之血,捍卫边军荣耀!”

    七个年轻人没有去想,其实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时代-开启了。

    。。。。。。

    。。。。。。

    【过度章节就要写完,最近在整理后面的剧情,大概已经理顺,另外这一章两个小时之前就写好了可是却一直上传不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 聚集一堂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东疆大将军孟长安和渤海镇守将军闫开松终于赶来,至此,陛下要封赏的十位年轻将军算是全部到齐,北疆大将军武新宇还有要紧军务不能来,九位年轻的将军来自西疆北疆东疆,唯独没有南疆的人入选,这是因为南疆战事大部分都是庄雍海沙沈冷三个人打下来的。

    而与此同时,深秋离开长安的大野坚也已经走到大宁西疆边境,这个来过大宁又离开大宁的年轻人,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再出现于宁人面前。

    长安城的春节历来都很热闹,本就繁华锦绣,过年的时候就更显锦绣。

    红袖楼。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不是云红袖生日的时候见她,早就想见,可是皇帝知道她需要一段时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皇帝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想好如何面对云红袖。

    桌子上摆着些干果点心,看起来都是以往没有见过,以往她都会准备皇帝最爱吃的糕点,每一样她都仔细询问过才会摆在那,今天的却不同。

    可是每次,皇帝都不会吃桌子上的点心。

    云红袖知道皇帝最爱吃甜食,所以每次准备的也都是甜食,皇帝从来都没有动过,她一直以为是皇帝那般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对她这里的点心感到新奇,那是皇帝啊,有什么东西是皇帝没吃过的,再者说皇帝总是要有气度才对,拿起来就吃哪像是皇帝?

    后来她才知道,皇帝不吃她这里的甜食,不是皇帝不想吃,而是皇帝不愿吃。

    因为珍妃说过,他胃不好,吃甜食就会烧心难受,就会胃疼,所以皇帝就不吃,除非是珍妃让他吃的时候。

    后知后觉,所以云红袖才知道自己以为的她会比珍妃对皇帝更好,只是自以为是。

    “点心都是咸的。”

    云红袖看向皇帝:“精心挑过,每一种我都先自己尝了尝。”

    皇帝点头:“谢谢。”

    云红袖一怔。

    谢谢这两个字有时候代表的不仅仅是客气,还有疏远。

    “你还是打算离开长安?”

    皇帝问。

    他看了那些点心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起来一块,却没有吃。

    “不打算了。”

    云红袖的回答让皇帝颇感意外。

    “上次听茶儿提起来才知道陛下胃不好,不能常吃甜食,想想以往,总觉得自己准备陛下爱吃的终究没错,原来陛下爱吃的未必会吃,进而想到,我以为合适的,未必合适。”

    皇帝点了点头:“是朕的错,让你以为合适。”

    云红袖摇头:“哪有女孩子没有幻想的,陛下什么都没给,是我自己幻想的太多。”

    她忽然笑了笑:“若早知道陛下只爱我的才,我就求陛下让我做官了。”

    皇帝问:“如果你想,朕可以去做。”

    “没有女人做官的先例,自然也就更没有女人进内阁的先例,况且我还出身青楼。”

    “朕是皇帝,只是很少任性,可朕若是任性起来......”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云红袖打断:“陛下是天下最不能任性的那个人,天下人都可以任性,唯独陛下不可以,天下人都可自由,唯独陛下不可以,所以天下人算是芸芸众生,而陛下是陛下。”

    皇帝沉默。

    云红袖问:“这个马屁如何?”

    她看起来比皇帝要轻松的多。

    皇帝笑起来:“还好,听着有些舒服。”

    云红袖笑着摇头:“陛下笑的勉强,说明这马屁拍的不好......以后陛下不用每年我生日都来,以前觉得那是陛下在乎我,后来醒悟那是陛下觉得应该给我的,在珍妃娘娘以前陛下有皇后,在珍妃娘娘以后陛下遇到我,可是不管以前还是以后,陛下在乎的只是珍妃娘娘,如果一个男人一辈子一定要和一个女人相遇,陛下遇到了。”

    皇帝看着云红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朕知道你心意,所以每年你生日朕都会来,是朕觉得如果连这一天朕都不来,你会更辛苦。”

    云红袖撇嘴:“才不要你可怜。”

    皇帝一怔。

    云红袖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茶儿说,男人和女人唯一的区别,只是男女之分,看不起女人的男人多半没有大出息,看不起男人的女人多半是个怨妇,这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看不起男人,女人看不起女人。”

    她回头看向皇帝:“茶儿说这些话不是她说的是沈冷说的,我想,沈冷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灵魂有趣。”

    云红袖的视线再次回到窗外:“我得看得起自己。”

    皇帝笑起来:“他有趣?”

    他有趣还不是随他老子我?

    皇帝起身:“那朕就先回去了。”

    他看着手里捏着的那块点心,放进嘴里。

    “好吃。”

    云红袖没回头,依然站在窗口:“那我不送陛下了。”

    她看着窗外,流泪,嘴角也有笑。

    “我在心里送过陛下了。”

    她喃喃自语。

    大宁,西疆。

    西疆边城外,几辆马车一直都在外面等着,为首的是个吐蕃国的富商,看起来穿着华美,他经常在大宁和吐蕃之间来回走动,把吐蕃的货物卖到大宁,把大宁的货物卖到吐蕃,这些年来赚了很多很多钱,和边城里的宁军都算熟识。

    西疆这边气候比长安城要暖一些,可绝不至于热,这个富商看起来有些热,一直都在擦汗。

    城门口,一个背着行囊衣衫褴褛的年轻胡人走出来,吐蕃富商从袖口里抽出来画像看了看,然后连忙迎过去:“是大野先生?”

    大野坚点头:“是我,你是谁?”

    “先请大野先生上车。”

    吐蕃富商很谦卑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虽然不情不愿,他知道大野坚是个楼然人,在吐蕃人看来楼然人也算人?然而他不敢放肆,因为这个人是吐蕃王庭特意交代他带回去的。

    “大野先生。”

    马车里,富商语气很恭敬的说道:“吐蕃国在长安城的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王庭一封信,我王收到信之后立刻安排人在边城等着接你回去。”

    “为什么?”

    “因为大野先生了不起啊,我王已经知道大野先生在长安城连续击败十几名宁军将军的事,大野先生是当世都不可多得的英雄,我王吩咐下来,无论如何要请大野先生到过度,王会亲自接见先生。”

    大野坚嘴角勾起来,可他却摇了摇头。

    “我想回楼然。”

    “楼然回去做什么?”

    富商连忙劝道:“楼然那种地方,大野先生回去了也不会有大作为,先生是大英雄,有大才又能打,到了吐蕃之后必会被我王重用,回楼然去的话也许先生要碌碌无为。”

    “你说的对。”

    大野坚微笑着说道:“我是要回楼然的,但不是现在回去,我回去的时候,应该兵甲先行才对。”

    他看向富商:“吐蕃王,会觉得一个楼然人重要吗?”

    富商陪笑着说道:“先生若是愿意的话,从现在开始先生就不是楼然人了,而是吐蕃人,陛下说,可赐贵族姓。”

    大野坚问:“为什么吐蕃王会让你在这等我?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我打赢了一些宁人的年轻将军,吐蕃也有勇士......难道吐蕃王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富商叹了口气:“大野先生你可知道,我们的公主还在宁国,本应该嫁给一位世子,后来嫁给了一个将军,这也就罢了......”

    他看了大野坚一眼:“可吐蕃十几万将士的血,就在这片大地之下。”

    大野坚哈哈大笑:“若你没有这句话,我不去吐蕃。”

    富商也笑:“所以我王选对了人。”

    与此同时,西域吐蕃国都城,武义城。

    原本吐蕃和大宁并不接壤,也自然算不得近邻,可是宁已经先后灭掉了吐蕃和大宁之间的诸多小国,现在的吐蕃变成了大宁最近的邻居,如何能不怕?

    宁军好战且善战,吐蕃人还曾主动得罪过宁人,吐蕃王大布聂塞要是能睡安稳才怪,尤其是他女儿月珠明台屈辱的嫁入大宁之后,这种担忧更重,那一战,吐蕃国十万精锐尽失,国力一下子被打的衰退下来,虽然还称得上是西域强国,却远不能和过去相比。

    武义城王庭,博赛宫。

    吐蕃王大布聂塞看了看在座的这些人,先是客气的笑了笑,举起酒杯:“欢迎诸王到来共聚武义。”

    在座的人也都将酒杯举起来。

    坐在大布聂塞左边的是柔兰国国王,再左边的是后阙国国王,挨着后阙国国王的是楼然国王,坐在大布聂塞右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贵族,可谁都不认识,而且身上也不是王袍,只是一件虽然华美可却显示不出什么特殊身份的锦衣,这个年轻人的旁边是一个看起来个子应该很高,但长相和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同的壮硕男人,再往右金雀国国王,金雀国在西域也算是大国,实力比吐蕃稍弱而已,而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却能坐在更靠近吐蕃王的位置上,显然有些不对劲。

    “噢!”

    吐蕃王笑了笑:“忘了介绍,这位......”

    他指了指坐在自己身边的年轻男人:“是来自安息的贵客,安息左贤王世子弃聂嘁,他是代表尊贵的安息皇帝伽洛克略前来和我会盟的。”

    弃聂嘁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起身,显得很倨傲。

    吐蕃王又看向那个高大的年轻人:“这位来自更遥远的地方,他是尊贵的黑武帝国国师派来的使臣,也是黑武帝国的大将军辽杀狼。”

    吐蕃王笑了笑:“既然大家都认识了,现在让我们满饮此杯?”

第九百三十九章 会盟

    吐蕃国国王大布聂塞原来不是国王,是皇帝。

    自从数年前吐蕃与大宁一战之后,曾经制霸西域一方的强国就变成了大宁的属国,每年都要向大宁缴纳大量的税贡之外,皇帝降格成了国王,要说大布聂塞没有怨言连他自己都不信,可是他又能如何?

    大宁西疆重甲就好像一座大山一样,不仅仅是横陈在那,还压在了他心上,也压在了他头上,吐蕃国被西疆重甲压的喘不过来气,要想靠自身实力击败大宁西疆大军如同痴人说梦。

    “我的机会就在于......”

    大布聂塞扫视一眼,放下酒杯后笑呵呵的说道:“据我所知,宁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就要退下去了,如不出意外的话,接任西疆大将军的将是唐宝宝,这个人比起谈九州来说差得远了。”

    他笑道:“若我们能联合起来,以重兵猛攻宁国西疆,唐宝宝初掌重甲,远不似谈九州那般把控自如,当有胜算。”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先看向左边挨着他坐在那的柔兰国国王,两国有着相似的命运,只不过柔兰国王比他降格的稍稍晚了些,就在一年多前柔兰国王还是皇帝,只是他站错了队。

    大宁北征,一战将黑武打的元气大伤,可柔兰与黑武交好,柔兰国王与那位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黑山汗国的可汗还是结拜兄弟。

    为了策应黑武反攻大宁,柔兰联合后阙国的国王,又从楼然国借兵三万,拼凑了一支十六万的军队向大宁西北边疆发起进攻,可是这十六万人,却被西疆的唐宝宝和谈九州带着数万大宁边军打的丢盔弃甲,非但十六万人损失殆尽,两国还都被宁军杀进本土之内。

    柔兰国国王一害怕,直接递交国书向大宁称臣,于是皇帝变成了国王。

    后阙国的国王听说柔兰国怂了,当然不愿太过落于人后,也连忙派使团去了长安向大宁递交国书同样愿意称臣,于是世上又少了一位皇帝。

    这两国都是直接对大宁动过武的,要说他们两个深怕大宁缓过劲儿来报复,那么楼然国国王应该也一样会怕,楼然就没有皇帝,因为楼然王是吐蕃王的属臣,楼然是吐蕃的属国,可楼然王怕的不是大宁,而是不被重视。

    至于金雀国,比吐蕃还早一些被谈九州打的服服帖帖。

    西域诸国,个个号称富甲天下,可和大宁的历次战争之中从来都没有赢过,原本大宁西疆接壤有西域大大小小十五国,现在接壤的只剩下了吐蕃,柔兰,后阙,金雀四国。

    大布聂塞将视线转向柔兰国国王久闾,久闾则立刻低下头看着酒杯。

    大布聂塞微微一怒,这位号称最坚固盟友的家伙是真的被宁人打怕了,之前出兵策应黑武柔兰国出兵最多,损失也最大,精锐八万与谈九州两万六千边军激战,打了三天三夜,他自己说是势均力敌,实则是被谈九州的人追着杀了三天三夜。

    “柔兰王?”

    大布聂塞叫了一声。

    久闾假装才听到他说话似的抬起头:“啊?”

    “你来表个态。”

    大布聂塞强压着心头的不满,依然保持着笑容:“你我两国世代交好,所以我希望你先表态。”

    “这个......”

    久闾讪讪的笑了笑:“我柔兰元气大伤,暂时也抽掉不出多少兵马,不如你问问后阙王?”

    后阙王车鹿比他笑的还尴尬:“我家里不太平啊,因为之前动兵失利,有几位部族首领趁机兴风作浪,来之前,我尚且还在率领军队剿灭叛乱,只怕一时之间也抽掉不出多少兵力。”

    大布聂塞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下意识的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来自安息帝国的年轻人依然一脸倨傲,虽然说起来这一屋子的王再加一位黑武大将军,属他地位最低,不过是安息左贤王世子,还没有正经官职,可他的骄傲看起来比谁都大。

    “看我做什么?”

    弃聂嘁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看了一眼大布聂塞。

    “如果我早知道你们是这样一副样子我就不来了,陛下让我来看看吐蕃,我回去之后会如实禀告陛下,就说吐蕃软弱,早已经被宁人打的没了血气,对于我安息来说打宁国是打,打你吐蕃也是打,相对来说吐蕃更好打一下,我们安息人征战不求占多大的地方,只求金银财宝美女佳人,你们吐蕃号称西域最富有的国家,很合胃口。”

    大布聂塞脸色一寒:“弃聂嘁,你太自大了。”

    “强大才会自大。”

    弃聂嘁冷笑了一声:“一屋子的皇帝被人打的只敢称王,然后还偏偏强撑着想要鼓起勇气去反击一下,可是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

    弃聂嘁忽然站起来,大步走到不远处,那里有一面巨大的铜镜,他将铜镜搬起来,走到吐蕃王面前:“国王陛下,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丑不丑?”

    不等大布聂塞说话,弃聂嘁又走到久闾面前:“你看看你丑不丑?”

    车鹿连忙扭过头。

    弃聂嘁哼了一声:“说是一屋子的王,在我看来,这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却只有一个英雄。”

    当的一声,巨大的铜镜被他扔在一边,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端起酒杯朝着辽杀狼说道:“你就是这屋子里我唯一还看着顺眼的,虽然你们黑武刚刚输给了宁人,但我知道黑武依然强大,依然有雄兵百万,如黑武与安息联手南北夹击宁人也当有胜算,何必与这些小丑共事,若大将军不嫌弃的话,你我现在就离开此地,到我营地详谈如何?”

    辽杀狼将杯子里的酒饮了,他没有想到安息人会主动示好,与宁人决战之前,黑武国的使团和安息人的使团在宁国长安闹的很不愉快,两国使团大打出手被宁人看了笑话,本以为弃聂嘁会对他有敌意,现在看来,最强势也最有可能合作的反而是这个安息人。

    “我们安息只要钱财美女。”

    弃聂嘁认真的说道:“如果你我两国能联手将宁灭掉,宁地,伟大的安息皇帝陛下说过他不要一分一厘,不过,宁国的财富我们要。”

    辽杀狼沉思片刻:“若安息人倾尽全力,有多少兵马?”

    弃聂嘁笑道:“我们还是离开这吧,到我营地去谈。”

    辽杀狼点了点头:“那好。”

    两个人起身就要走,吐蕃王连忙站起来:“两位贵客且慢,总是要听本王把话说完才对......”

    弃聂嘁冷哼道:“你已经自称本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朕!”

    大布聂塞立刻改口:“是朕!朕请两位贵客稍等片刻,我们的目标是灭宁,就算不能灭宁也要让宁人知道什么叫疼,所以为了准备这次会盟,朕制定了很详细的计划。”

    他一招手:“地图!”

    侍从连忙将巨大的地图就在宫殿地上展开,大布聂塞走到地图旁边,伸手要过来一根细细的木棍指了指大宁西疆:“朕想过了,若我们倾力而为,吐蕃可出兵二十万,其他各国,以十万兵力算,就只说今天在这的也有六七十万大军,对宁有仇恨的可不只是今天在这的,所以,联军百万,应当不成问题,以百万之兵猛攻宁国西疆,灭宁西疆重甲后便可长驱直入,纵然没有那么顺利破宁西疆,也会把所有宁军拖住,宁西北的唐家也会被拖进来。”

    弃聂嘁看了辽杀狼一眼,辽杀狼点了点头,两个人又坐了下来。

    大布聂塞见弃聂嘁和辽杀狼都坐下来,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他指着地图继续说道:“不管是我吐蕃还是柔兰,又或是后阙与金雀......”

    坐在最远处的楼然王立刻抬起头等着大布聂塞说到他,可是大布聂塞的视线只是在他脸上划过,根本就没提到他的名字,楼然王心里极为失落,可却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我们加起来也不能和黑武相比,也不能和安息相比,刚刚世子殿下也说,黑武帝国虽然刚刚小有一败,但仍可聚集百万大军,安息亦然。”

    他一脸的自信:“我就不信,倾尽会盟之力,以三百万虎狼还不能将宁人灭了。”

    “我们没有百万兵。”

    辽杀狼忽然开口:“以我现在的兵力,勉强可对付宁人留在别古城的三十万边军,黑山汗国应该已经被宁所灭,所以我又失一助力,纵然按你的说法办了,黑武最多可出兵五十万,其中一半为新兵。”

    “一样。”

    世子弃聂嘁笑了笑说道:“安息大军最多可出兵五十万,再多也有,可是太费钱,要不然诸王来提供粮草补给?再借道给我安息大军,我回去之后倒是可以认真的劝劝陛下,出百万兵。”

    “不了不了。”

    吐蕃王连忙摆手,借道?

    借道给你,你是要去灭宁还是灭吐蕃?

    吐蕃王道:“黑武可出五十万大军,安息可出五十万大军,百万可顶得上两百万......”

    楼然王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把手举起来,刚要说话,吐蕃王看了他一眼:“你先等着。”

    楼然王的手颓然的放了下来。

    “宁军士气正盛,不好打。”

    柔兰王有些担忧的说道:“而我们新败,士气正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反而越说越没底气,纵然拼凑出来两百万军队,可指挥混乱,战场太大无力互相支援,而宁国力雄厚,只要守上一年,到时候他们的联军就会因为补给问题而不得不退兵,等到宁军腾出手来一个一个的打,谁能扛得住宁军凶猛的报复?

    “我!”

    楼然王忽然站起来,脸色憋得通红。

    他大声喊道:“我楼然可出百万兵!”

    所有人都看向他,楼然王先是紧张了一下,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后说道:“我楼然,就人命不值钱,我一声令下,可驱使百万人攻宁!”

    就像是一个被忽略了的小孩子,炫耀着手里的木剑有多锋利。

    可是他这一句话,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炮灰,当然需要。

第九百四十章 我没钱

    楼然王喊出我可驱使百万兵的时候所有人看向他,在那一刻,楼然王终于感觉到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举足轻重,什么叫一鸣惊人。

    之前他几次像个小孩子一样想说话先举手,奈何吐蕃王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回事,事实上,吐蕃王大布聂塞之所以邀请他来,只是觉得多一个王就多一分声势。

    与其说这是西域诸国会盟,还不如说这是西域诸国在巴结安息和黑武两个强大的帝国,如果是单独任何一个西域国家去巴结安息巴结黑武,这两个强国都不会在意,可若西域诸国结盟,那不管是安息还是黑武都绝不会再装作视而不见。

    一个合盟的西域,会对宁国形成威胁。

    来自安息的左贤王世子弃聂嘁看向楼然王,眼神里是一种戏谑。

    “驱使百万兵?”

    弃聂嘁刚要说话讥讽,可却被辽杀狼拦住:“若楼然王真的可驱使百万兵,那我黑武必将出兵策应,要我看,不如这样......这次会盟的目的就是为了灭宁,若最终我们成功,当然要按照出力多少来瓜分宁国的土地和财富,如果楼然王可用百万大军攻宁,宁灭之日,我黑武愿意把最大的利益分给楼然,不管楼然王提出什么,土地,财富,我代表黑武都会答应,绝无异议。”

    弃聂嘁眼神一亮,笑着说道:“我同意辽杀狼大将军的提议,当然要以出力多少来分得利益,楼然若真能出兵百万,最大利益当然是楼然的,谁若是不服,我代表安息皇帝陛下做出承诺,不服者,安息协助楼然击之。”

    楼然王显然激动起来:“能,百万若不够,我还可以派遣更多军队。”

    吐蕃王大布聂塞也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要我看,当楼然百万大军到宁西疆之日,我等当尊楼然王为会盟之主,我愿意听从楼然王调遣。”

    后阙国过往和金雀国国王他们互相看了看,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也愿意。”

    楼然王那张脸都因为激动和兴奋而有些扭曲:“我说能有百万兵,就一定能有百万兵,至于会盟之主......我还是不能接受,协商,还是诸王协商,大家共同定局。”

    “说的好!”

    辽杀狼站起来,端着酒杯说道:“楼然王高义,我愿敬楼然王一杯。”

    吐蕃王立刻站起来:“我愿与大将军同敬楼然王一杯。”

    他们两个先站起来,屋子里一群大人物全都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楼然王俨然已是会盟之主。

    就在这一天,来自吐蕃的富商接到了大野坚,把这个已经名动长安的楼然人送回武义城。

    大年三十,长安。

    承天门大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地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百姓,从一大早百姓们就汇聚于此,等待着陛下携九位年轻将军登上承天门,这是大宁立国以来的第一盛事,将远超历届诸军大比,这一切都是因为陛下御驾亲征大胜黑武,创大宁立国以来之最强盛。

    这是当今皇帝李承唐的时代,这也是属于整个大宁的时代。

    城墙下,陈冉给沈冷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起来帅的比我都不差了。”

    沈冷:“那就是一点都不帅。”

    陈冉撇嘴:“正经点,大宁从来都没有过因为一战而册封十大将军的事,你可不许丢脸,上城墙之后别说话,威风凛凛的站在陛下身边就行了,我还真怕你一张嘴就来一句远处的朋友你们好吗。”

    沈冷哈哈大笑:“你个瓜怂。”

    陈冉笑道:“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可能,我想应该会让你们每个人都说几句,你想好说什么了没有?”

    沈冷摇头:“本来是想好了,可是刚刚代放舟来说马上就要蹬城,想好的就全都忘了......”

    陈冉:“你特么才是瓜怂,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你怕什么,就说几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只要没有疏漏就行,尽量简短些,之前赖成大人特意来找过你可你去茅厕了,赖大人让我转告你记住三句话,第一感谢陛下,第二感谢大宁,第三感谢所有父老乡亲,这三句话说了就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沈冷嗯了一身:“知道。”

    陈冉:“重复一遍,我怕你听一句忘一句。”

    沈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偷玉米棒子的狗熊?”

    这是小时候就听烂了的笑话,一只狗熊跑到玉米地里偷玉米,掰下来一个往腋下一夹,掰下来一个再一夹,一路走一路丢。

    陈冉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笑话:“一只熊,熊掌都被人吃掉了,还剩下什么?”

    沈冷瞥了他一眼:“你这个笑话比熊偷玉米棒子还老。”

    陈冉道:“我是想告诉你,熊掌都没了不是还剩下个能吗,你就相信自己是个能,上去之后一定能行。”

    沈冷:“你特么才是能。”

    陈冉:“我是大能,不对,我是太能,你才是大,卡开腿都没有一点。”

    沈冷眼睛微微一眯,陈冉立刻往后闪了一下。

    “将军。”

    王根栋从远处快步跑过来:“刚刚得到消息,陛下已经离开东暖阁,一会儿就会到承天门下,礼部和兵部的大人们请我们都先到城门口内等陛下到来。”

    沈冷点了点头:“咱们一起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册封大典大概要用掉整个上午的时间,而中午,陛下就在保极殿设宴,除去满朝文武之外,陛下还特意邀请了一大批功勋老臣回来,据说要在保极殿开一百六十六桌。

    陈冉拉了沈冷一下:“记得去保极殿喝酒之前回来拿这个。”

    他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布包。

    沈冷立刻摇头:“我不!我拒绝!”

    陈冉:“乖。”

    沈冷更加坚决:“我绝不,我还有羞耻心。”

    王根栋好奇:“那是什么?”

    陈冉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道:“今天陛下要在保极殿开一百六十六桌的盛宴,你就想想,一至少一千多人喝酒,那得喝多少酒?以冷子现在的身份地位,到时候来找他敬酒的人必然不少,那还不把人喝死......所以,我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了这件神器,千杯喝不死。”

    他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小心翼翼的从布包里取出来一个东西给王根栋展示:“看到这是什么了吗?以你的智商应该看不出来,这是一件伟大的发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根栋打断:“你这不是水靠的一截吗?”

    水靠是渔民用鱼皮或是鲨鱼皮之类的东西所做的防水服,陈冉手里的就是一根裤腿。

    陈冉脸一红:“你别管它是什么,把这个东西下半截塞进裤裆里,上半截在衣服领口下边,喝酒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就把酒吐进去,这么大的东西蓄酒量有多大?千杯不醉不成问题。”

    王根栋有些不理解:“别说千杯,就算是三五十杯酒灌进去,你裤裆里就会鼓起来一个大包,如何解释?”

    陈冉理所当然的说道:“大啊,你就说大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常态。”

    王根栋:“那人家要问你为什么以前不大呢?”

    陈冉道:“你就说以前也大,是一般大,喝了酒就会特别大,人生就这两种状态,大和特别大。”

    王根栋:“......”

    沈冷:“那为何越喝越大?”

    陈冉继续理所当然:“有人问你就说我的吊事关你吊事......”

    他把那东西递给沈冷:“要不然你现在就带着。”

    沈冷瞪了陈冉一眼:“这东西灌进去三五十杯,我只要站起来就会有人问我,沈冷啊,你屁股怎么长前边来了?”

    陈冉道:“那你就告诉他,我蛋都比你屁股大。”

    沈冷一脚踢在陈冉屁股上,陈冉笑着跳开:“还不都是为你好。”

    沈冷白了他一眼:“赶紧走赶紧走,拿着你扩增神器赶紧走。”

    陈冉道:“你们这不相信艺术不相信技术的样子,真丑。”

    沈冷一抬脚,陈冉撒丫子就跑了。

    就在这时候沈冷看到孟长安朝着自己走过来,昨日听说孟长安进了长安,沈冷立刻去找,可是得知陛下把孟长安和闫开松留在宫里了,当夜都没有出宫,应该是留宿内阁。

    时隔将近两年才有一次见面,两个人走到一起后四目相对,孟长安伸手比划了一下沈冷的高度,微微皱眉:“你怎么还没长高?”

    沈冷也皱眉:“你自己就不知道你为什么比我高一点点吗?”

    孟长安问:“难道比你高还要理由?”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把,两个人肩并肩站好,沈冷认真的说道:“你看看,腿是不是一样长,上半身是不是也一样长,脖子也差不多,可为什么你比我高一点点?因为你就是脸比我大一点点。”

    孟长安叹了口气:“所以你加上脸都不行,又在辩解什么呢?”

    沈冷伸手:“刀还我,就此绝交。”

    孟长安:“刀半路上修完脚就扔了。”

    沈冷叹道:“你是真的很过分了,用我那把小猎刀修脚?”

    他把刀鞘取出来:“那你是不知道用刀鞘有多爽......”

    孟长安忽然一伸手把刀鞘抢过去,沈冷没来得及反应,看着刀鞘也进了孟长安手里他有些懵:“又抢?”

    孟长安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刀鞘,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嘴角微微上扬。

    他把小猎刀的刀鞘收起来,小猎刀从怀里贴身位置取出递给沈冷:“换换。”

    沈冷道:“沈先生说过,当初送我一把小猎刀没有刀鞘,是因为想告诉我少年人当不藏锋,现在你把刀换给了我,也是这个意思?”

    “不是。”

    孟长安抬头看苍穹。

    “刀柄坏了,你去修修,修好了还我......”

    沈冷:“......”

    孟长安转身走向城门那边:“修好看一些,加颗宝石什么的。”

    “你为什么不修!”

    “我没钱。”

    理直气壮。

第九百四十一章 机密

    册封大典如期举行,陛下在承天门上对等在承天门外的数十万百姓宣布了六荣耀大将军十边军战将的名单,百姓们的欢呼声犹如浪潮一样,这一天整个长安都被欢庆所笼罩。

    到了中午的时候陛下在保极殿开盛宴,文武百官以及功勋旧臣皆在,君臣痛饮。

    就在这时候,长安城一条很幽暗的小巷子里,东宫内侍总管曹安青把手里的一包银子递给面前中年汉子:“你的消息很重要,现在去把人带到长安,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什么,这些银子只是给你的盘缠,你把人带回来之后,非但我会厚厚的谢你,殿下也会有重赏。”

    中年汉子垂首道:“曹公公放心,人已经查到住在什么地方,曹公公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必把人带到长安城。”

    曹安青道:“邱念之,你应该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坐实了的话你将是大宁的功臣,而且是不世之功,将来太子顺利即位,朝堂上必有你一个位置。”

    被称为邱念之的中年汉子嗯了一声:“我明白。”

    他半生落魄,只是因为当初失手打死了一位江湖前辈,自此之后在江湖之中都难以翻身,数年前到长安后,本想随便找个什么工来做就罢了,可是没想到进了百晓堂。

    百晓堂这个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消息多,多到让人觉得恐怖,不管是江湖上的消息还是朝堂里的消息,百晓堂总是能比别人知晓的早一些。

    百晓堂的创办人李百晓沉迷于江湖志,百晓堂内部的事多交给手下人来做,所以才会导致前阵子百晓堂也几乎被牵连灭门。

    可是就在那段时间,邱念之接到了一个任务。

    苑啸鱼是李百晓的朋友,两个人称得上生死之交,李百晓把整个百晓堂的生意分了一半给他,而且还将掌柜之位也交给了他,李百晓彻底撒手不管,自顾自沉迷于他的江湖世界,构思着更多的江湖志该怎么写。

    苑啸鱼接手百晓堂之后就开始设计怎么利用百晓堂除掉韩唤枝,然而最终功亏一篑,可苑啸鱼那般的人手里掌握了百晓堂如此强大的哨探组织又怎么可能不利用?

    通过百晓堂的哨探,苑啸鱼得知江湖败类邱念之到了长安,瞒着李百晓将此人召入百晓堂,然后给了他一个极特殊的任务。

    邱念之得到任务之后就离开长安去西蜀道云霄城,可是他没有想到苑啸鱼让他查的事那么难查,以至于两年之期早就过了却依然没有什么收获,两年多之后他忽然间失去了和百晓堂这边的联络,后来才得知苑啸鱼已死,

    之后又两年多,邱念之本想就此归隐,可是查到一半的事查不清楚心里就好像堵着什么似的那么难受,哪怕后来已经没有人指使他,他还是想继续查下去,好在当初苑啸鱼给他的银子足够用,他又用了苑啸鱼死之后的这两年多的时间终于查清楚了一些。

    当时离开长安的时候苑啸鱼曾对他说,若查到了什么确凿的,回长安之后联系不上他,就去联系东宫曹公公。

    回到长安之后,邱念之第一时间就去想办法联络到了曹安青。

    “这个人。”

    邱念之压低声音说道:“当年珍妃娘娘生产的时候也在的,我确定她在,后来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却被人忽略了她,主要是那天太乱,陛下忙着准备进京的事,他离开之前珍妃又没有生产的先兆,陛下本想着只离开一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谁想到他离开的时候珍妃就生了。”

    邱念之道:“我查到的这个人是其中一个稳婆的闺女,她当时也在场,给她母亲帮忙,后来陛下回来得知孩子丢了勃然大怒,在王府里大开杀戒,这些稳婆和下人却没被牵连,后来这些人跑去了连山道那边隐居,再后来全都死了,可是稳婆的闺女却留在了西蜀道,因为不敢留在云霄城就去了距离云霄城大概三百多里之外的浩然县。”

    邱念之道:“她娘离开云霄城的时候应该知道自己将来必死无疑,又不舍得带着闺女一起送死,所以就把闺女藏了起来,珍妃生产的那天夜里简直乱的一塌糊涂,这个小女孩也就被人忽略了。”

    曹安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个人带回来,我手里就多了一件大杀器”

    邱念之垂首道:“曹公公安心,我有把握。”

    曹安青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宫城那边,欢呼声离着这么远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沈冷,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他低声说道:“我会安排人帮你,他们会无条件的听从你的命令,你记住,我安排给你的人都是高手,但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那个女人,如遇到什么危险,任何事任何人都可放弃,唯你们两个必须安全回到长安。”

    “知道了。”

    邱念之俯身一拜:“我这就离开长安赶回西蜀道。”

    曹安青叹了口气:“你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把人带回来的。”

    “我也是怕打草惊蛇,又和苑啸鱼失去联络,哪知道他已经死了,只好先回来看看能不能和公公先联络上......”

    邱念之的话还没说完,曹安青摆了摆手:“赶紧去,速去速回,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

    “是!”

    邱念之转身离开。

    下午的时候,邱念之和曹安青安排给他的人在长安城南城一座很破旧的茶楼里见面,来见邱念之的一共五个人,这武个人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而且身上气质也大抵相同,邱念之虽然是个江湖败类,可武艺极强,当年求成名心切,说是失手,其实是故意打死了一位江湖前辈,结果却被整个江湖唾弃,所以以他的眼力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五个人的实力都很强。

    五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气质几乎相同,邱念之这般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到,这些人应该就是曹安青手里那些剩下不多的天字科杀手。

    “曹公公的命令你们都清楚了?”

    邱念之眯着眼睛问了一句,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不管你们知道了还是没知道,我都必须再说几句,这件事牵扯之大难以想象,所以你们必须听我的,如果因为有人不听我的命令而导致出现意外,我肯定他会死,我不杀他,曹公公那边也不会放过。”

    那五个人没人说话,只是都点了点头。

    “人必须活着带到长安来,我们都能死,这个人不能死。”

    邱念之想着自己也总算快有出头之日了,当时年少求名心切,结果一不小心反而成了别人嘴里的江湖败类,成了恶人,之后的二十年简直活的如过街老鼠一样,到他四十几岁才终于抓到了一根可以让他翻身的稻草,他怎么可能会不死死的抓住。

    江湖算什么,朝堂才是真的大。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缓解了一下心情。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一会儿就直接出长安。”

    就在这时候,他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些细微的响动。

    邱念之微微皱眉,没有大声吩咐什么,抬起手指了指屋顶,那五个人随即明白过来。

    “城南夫子庙汇合。”

    邱念之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将帽子戴好,大步走出茶楼。

    茶楼屋顶上,一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少年爬伏在那,侧耳听着,刚刚移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瓦片,他知道应该立刻撤离,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了可能会丢掉很重要的消息,他身上穿着雪白的劲装,后背上绑着一根细长细长的兵器。

    流云会少年堂的人,从不怕危险。

    茶楼后窗。

    一名天字科的杀手轻飘飘的翻到了屋顶上,一眼就看到趴在屋脊处的那个白衣人,他眉角微微一抬,缓缓的从袖口里放出来一把匕首。

    天字科的人动作极轻缓的朝着白衣人走过去,完全没有脚步声,他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叶子,一朵棉絮,走在屋顶瓦片上也不像是走,而像是被风吹着往前动。

    他到了白衣人身后不远处,身子缓缓的往下蹲,这一刻,他连呼吸都屏住,没有一丝气息。

    天字科的杀手蹲下来,匕首朝着白衣人后心刺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忽然双腿收回来然后猛的一蹬,两只脚踹在天字科的杀手身上,人已经借力冲了出去,在半空之中,一把长剑直奔少年的咽喉,绕到前边来的天字科杀手已经在那等着了,少年右手伸到背后,刷地一声抽出来背后绑着的兵器。

    那是一条黑色的铁钎,和黑眼惯用的铁钎一模一样。

    当的一声,铁钎在半空之中将长剑荡开,少年人借长剑上的力量身子偏移出去,脚才落地,又一柄长剑到,剑尖刺入了他的后颈,在切开皮肤的那一瞬间少年立刻低头,长剑在他后颈到后脑开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血立刻就流了出来,后背白衣尽染。

    少年疼的哼了一声,握紧铁钎回手一招把人逼退,加速往前冲了出去。

    “跟上他。”

    其中一个天字科杀手看了看四周有百姓看过来,将长剑收了:“杀了之后南门外夫子庙汇合。”

    他和其中一名杀手转身离开,另外三个人收起长剑,朝着白衣少年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条巷子里,白衣少年落地,后颈的伤口很大血流不止,可是他不敢停下来。

    脚步声起,前后都有人落下,三个天字科的杀手将他前后的路都封住。

    “呼......”

    白衣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师父,你让我顺路带回去的桂花糕,怕是带不回去了。”

    三个天字科的人朝着他走过来,三柄长剑带着冰寒。

    巷子口,有个人吊儿郎当的转过来,肩膀都没离开墙,转过来都是靠着墙转过来的,可见有多懒。

    “臭小子,我的桂花糕呢?”

    说话的人也是一身白衣,袖口里有一条黑色的铁钎垂下来。

    其中一个天字科的杀手看了看,皱眉:“两个人都杀了。”

    靠在墙角的那个懒散汉子打了个哈欠:“你是真不懂流云会是怎么打架的......”

    哈欠打完,四周已经满是白衣。

第九百四十二章 朕想要的册封大典。

    未央宫,保极殿。

    皇帝端起酒杯看向满朝文武,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朕还记得,小时候父皇第一次让朕必须背过来的几句话,那时候朕才不过四五岁顽劣不沉稳总是记不住,可是背不过来父皇就会很生气,父皇说,这几句话谁都可以记不住,唯独李家的人不能记不住。”

    皇帝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皇帝举起酒杯:“所以朕要敬今日在座的所有人一杯酒,朕要谢谢你们,因为朕很清楚这几句话朕一个人记住了其实没有多大用处,因为朕一个人做不到,没有诸卿帮朕,朕不过是个孤家寡人,朕有为天地立心之心,有为生民立命之命,也有承往圣绝学之毅力,更有开万世太平之信念,可是朕一个人不行啊,朕离不开诸卿,朕敬诸卿!”

    所有人都站起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与诸位朝臣同饮。

    放下酒杯,皇帝在满朝文武之间慢慢走动,一边走一边说道:“有人曾经问过朕,为什么要办这册封大典,说朕已经给了他们应得之奖励,凡事若太过便会满,水满则溢,人满则骄。”

    皇帝顿了一顿,嗓音忽然高了些。

    “年轻人,骄一些怎么了?”

    皇帝指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孟长安:“开不世之功,为什么不能骄傲?如孟长安,他不骄傲朕都不答应,朕得给他骄傲!”

    孟长安立刻站起来俯身一拜。

    皇帝又指向沈冷:“创震世之业,为什么不能骄傲?如沈冷,他这个年纪若是已经老成到连骄傲都小心翼翼,朕觉得那不对。”

    沈冷也连忙站起来俯身一拜。

    “你们倾尽所有给朕,朕为什么不能倾尽所有给你们?”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朕阻止禅宗进入大宁,但朕并不否定禅宗中一些很有道理的言论,朕曾听闻一句话......将心比心便是禅心。”

    他伸手,代放舟连忙递过来第二杯酒:“还有人说,这册封大典开大宁立国以来之首,是大宁立国以来不曾有的盛事,朕倒是不觉得,若大宁少年强,朕便年年开册封大典又如何?”

    皇帝走到赖成面前,手放在赖成的肩膀上,赖成想站起来又不敢,坐在那有些局促。

    “更有人说,朕太看重也太纵容年轻人,你们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摸着良心想想,你们年少时,朕难道就不看重?年轻人不只是他们爹娘的孩子,也是大宁的孩子,朕的孩子,如果自家的孩子优秀到光芒万丈自家人都不夸赞不褒奖,外人难道会?”

    皇帝再次扫视群臣:“外人,你们都应该很清楚,朕所册封之人,外人恨不得他们死!”

    赖成心说陛下你把手放在臣肩膀上,就好像这话是臣说的......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手离开赖成肩膀,赖成顿时敢到压力一轻。

    “朕刚才的话里,没有责备谁的意思。”

    他看向面前不远处的户部尚书安新歌:“刚刚朕话里提到的,劝朕不要太骄纵年轻人的话是户部尚书安新歌说的。”

    安新歌连忙起身,微微弯着腰。

    皇帝又看向兵部尚书安远志:“劝朕说年轻人要多立规矩少些奖赏的话,是兵部尚书安远志说的。”

    安远志也连忙站起来。

    皇帝招手:“沈冷,孟长安,海沙,你们九个人出来。”

    刚刚被册封为边军十大将军的九个年轻人全都出列,在皇帝面前站成一排。

    皇帝又看向刚刚提到的两位朝廷重臣:“两位安大人你们也出来。”

    户部尚书安新歌和兵部尚书安远志连忙出来,两个站在另外一边。

    皇帝看向沈冷他们,抬着手指着安新歌和安远志:“就是这两个人,一再劝朕说不能让你们太骄傲,也不能让你们太满足,说你们虽都是大宁年轻人的楷模,可大宁任何一个年轻人报效国家的心思都不输于你们,还说你们身穿军袍,立军功是理所当然。”

    那两位安大人都有些脸红,却谁也不敢说话。

    “所以。”

    皇帝嗓音骤然提高:“转向他们。”

    九个年轻将军立刻转身面向那两位安大人。

    皇帝大声道:“行礼!”

    呼的一声,那是右臂同时抬起来带出的风声,军人的行礼,就是这么刚硬有力。

    “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们给两位安大人行礼吗?”

    皇帝走到安新歌他们两个面前:“就是这两个人,一边劝着朕不要太娇惯你们,一边为了册封大典的事奔波忙碌,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勘核仔细,哪怕就是大典上你们所佩戴的红花,每一朵都是他们两个都亲自过目才行,朕问安新歌,你不是说年轻人不能太娇惯吗?你不是说不能太纵容吗?安新歌回答说,陛下啊......那些年轻人以命换荣耀,这荣耀分量太重了,臣亲手验称每一块将军金牌的分量,亲手检查每一朵红花的大小,是臣深怕他们委屈了,臣长几岁所以觉得后辈要多劝诫,可他们的荣耀必须分毫不差。”

    皇帝又看向安远志:“你们的兵部尚书大人,在你们征战的时候,发往边疆战场的每一车粮食,每一批军甲,他都不放心,在北征时候,他亲自检查出来有几件皮甲薄了,大怒之下斩了武工坊三个人,那天大雨,可朕依然看得清楚他眼睛里的泪,他哑着嗓子说......将士们在战场上为国杀敌,拿命换你们的安稳太平,你们却连将士们身上的皮甲都敢偷工减料,跟你们的年纪比起来战场上的那些将士还都是孩子!皮甲厚一分就可能保他们一命,你们的命金贵,他们的命就不金贵?”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把你们当自己孩子看。”

    皇帝道:“荣耀必须分毫不差。”

    他看向安新歌和安远志:“朕很久之前就说过,朝有双安,天下可安,不久之前,安远志第三次对朕说他老了,老了就该让位,让位给更年富力强的人,他说人老了就会贪,贪权势地位,贪名声富贵,可是老了就是老了,精力跟不上了,为大宁办事少了,心里就会自责,会难受。”

    皇帝摇头:“朕还不能答应你,你还得再干几年。”

    皇帝又看向不远处的兵部侍郎杜高淳:“朕知道安远志已经和你谈过好几次希望你能撑起兵部,朕也希望你能撑起兵部,可是朕还得让他多干几年,朕就是要用他,朕就是想压出他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大宁的多做些事。”

    杜高淳连忙垂首道:“臣,心甘情愿辅佐尚书大人。”

    皇帝嗯了一声:“你们觉得自己老了?”

    皇帝叹道:“你们还觉得朕偏爱年轻人?”

    “你们错了。”

    皇帝招手,代放舟随即捧着一个很大的托盘上来,皇帝伸手把托盘上面的红布掀开,里边是一块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在大殿灯火的照耀下显得那么美。

    “安新歌,你说年轻人的荣耀分毫不能少,武艺你亲自去称验朕要给他们的每一块将军金牌,朕也是亲自称验给你们的每一块金牌,你们的荣耀,一样分毫不能少。”

    皇帝把那块沉甸甸的金牌拿起来放在安新歌手里:“年轻人的荣耀你们在乎,你们自己的荣耀却不在乎,可你们在乎的你们不在乎的,朕都在乎!”

    他取下第二块金牌放在安远志手里:“朕就是离不开你们这些老家伙!”

    一瞬间,安远志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

    这专门赐给老臣的金牌一共有二十几面,每一面都金牌的背面都刻着他们生平为大宁立下的大功。

    “这才是朕要办的册封大典,年轻人需要鼓励,你们需要肯定。”

    皇帝忽然笑了笑:“朕也想给自己打造一块金牌,因为朕觉得自己也很了不起,可是朕舍不得,金子太值钱,省一些是一些,朕还得留着金子给你们。”

    他扫视群臣:“同心,则大宁久昌,朕希望,不管在什么时候,现在还是将来,朕与你们,都能同心。”

    他看向代放舟:“酒!”

    代放舟连忙捧着一杯酒过来递给皇帝。

    皇帝高举酒杯:“这杯酒,敬在天之英灵,朕希望你们你们看到,所有活着的人都不会辜负你们,永不会辜负你们!”

    “敬英灵!”

    所有人高举酒杯。

    与此同时,南城。

    黑眼看了看被围住的那三个天字科杀手,又看了看白衣少年脖子后边的伤口,微微皱眉:“现在还自大吗?”

    白衣年轻人撇嘴:“师父,我这是真本事,不是自大。”

    “真本事被人伤成这样?”

    “他们不要脸,以多欺少。”

    “唔。”

    黑眼嗯了一声:“那我们更不要脸。”

    黑眼一摆手,四周围上来的流云会的汉子们将连弩端了起来瞄准那三个天字科杀手,以多欺少,向来都是流云会的光荣传统。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快速跑过来,在黑眼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黑眼的脸色骤然一变。

    “兄弟们都折了?”

    来人压低声音说道:“跟上曹安青的人全都折了,人没能跟住,动手的是几个身穿羌人服饰的外族,从不曾见过,支援过去的兄弟只远远的看到其中一个人动手,我们二十几个兄弟都死了,等冲过去,那几个人也已经远走,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回头说了一句......七魄入中原。”

    “七魄?”

    黑眼眉头皱的更深。

    七魄是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长安城祥宁观。

    二本道人在门口发现一个信封,打开之后看了看,那封信只有短短几句话。

    七魄入中原,假道当灭,真道当兴。

    二本道人楞了一下,连忙拿着书信跑回祥宁观,先把这封短信给了他师爷看,老道人看了看也没明白,于是又去找了小张真人,小张真人看到七魄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骤然睁大。

    “西羌鬼道......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

    ......

    【人在内蒙,所以码字时间不太固定,今天不出门,就在房间码字了。】

第九百四十三章 西羌天门

    二本道人看向小张真人:“西羌鬼道是什么?”

    小张真人起身,取了一本书册回来递给二本道人,二本道人接过来认真翻阅了好一会儿:“咦,一个字都不认识。”

    老道人秋实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敲人还是挺疼。

    九十几岁高龄的秋实老道人白了二本道人一眼:“一直跟你说要虚心求教,活到老学到老,要有一颗不断向上之恒心,尤其是求道路上有多少坎坷险阻,若心不诚,若念不真,若性不稳,如何能传承祥宁观的理念?”

    二本道人:“可是师爷爷,咱们祥宁观的理念是什么?”

    秋实老道人又在二本道人头上敲了一下:“我师父都没告诉我,你问我?”

    二本道人好委屈。

    秋实道人把小张真人的书册拿过来,白了二本道人一眼:“以后不会的就不要逞强,多问问你师爷爷,你师爷爷走南闯北博览古今......咦,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把书册放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二本道人:“哈哈哈哈哈......”

    当,又挨了一下。

    二本道人揉着脑壳:“师爷爷你都不认识,偏偏还要打我......”

    秋实道人讪讪的笑了笑:“我只是眼花。”

    二本道人:“昨天去街上,离着还远得很,师爷爷就说街口那个穿红黄两色碎花绒群的女孩子生的好美。”

    秋实道人:“逐出师门吧。”

    二本道人马上闭嘴。

    祥宁观的老道人大道人小道人全都看向小张真人,小张真人脸一红,声音很轻的解释道:“传闻道宗祖师当年出西域传道,最先到的地方就是西羌,西羌人生性狠厉且好战,当时世人皆说不惧东北虎,唯怕西北狼,东北虎指的就是黑武人,而西北狼指的是羌人。”

    小张真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吐字清晰,娓娓道来,祥宁观的道人们全都安安静静的听着。

    “道祖出西域,在西羌之地传道,收了好几个弟子,于西羌天门山修建天门观,那是周时候的事,周千年,楚数百年,之后据传天门观已经没落,道门在西羌的传承也就断了,可是到大宁立国之初,有消息传回中原,说西羌之地出鬼道宗。”

    “鬼道宗的人,糅合了禅宗的一些禅法,又传承了一部分道法,他们自认为是道祖亲传,反而称我们中原道门为假道,说他们秉承的道法才是真道,他们认为,道门弟子若要修行,当先自身清净,净三魂,净七魄,七魄就是刚刚我说的,他们觉得若自己都不干净如何能救世人?”

    小张真人的语气变得肃然起来:“大宁立国之初,鬼道宗有数十人下天门山进入中原,他们认为中原道宗传承已经被邪魔外道所侵蚀,必须清理门户,道门当亲近自然而非人,尤其是权势之人,沾染是非权势便是恶,是污染了道门,当净三魂七魄,说浅白些就是杀人。”

    他看向秋实道人:“已经过去数百年,大宁立国的时候,第一代龙虎山真人亲自下山,与这些来自西羌天门的鬼道宗弟子交手,连杀二十三人,鬼道宗弟子自此退出中原,已经时隔数百年,只有龙虎山中还有记载,观主不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这书上文字是西羌古文,当年第一代真人杀二十三人后没有就此停手,而是远赴西羌之地,打算将天门观从世上除掉,可是......”

    小张真人眼神里闪过一抹担忧:“可是第一代真人没有回来。”

    二本道人脸色一变,可很快就哼了一声:“狗屁的净三魂净七魄,道门亲近自然不假,难道人不在自然之中?亲近万物,当然包括亲近人,近人道,才是体会大道之本,没有什么比人更复杂。”

    小张真人摇头:“可天门观的人不认为这样,他们认为人的所有**都是邪恶,甚至一度认为,人不该存在于世,在楚时候,天门观的道人也曾进过中原,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刚进中原就遇到了在西疆游历的一位江湖高人,他们连败之后狼狈退回。”

    二本道人心向往之:“一人败一宗,初代真人也就罢了,楚时候的那位高人是谁?”

    小张真人摇头:“我也不知,龙虎山上的记载不多,只说是一位游戏风尘的高人,曾做过许多在别人看来惊世骇俗之事,比如......他开学门,一位楚时候了不起的武者前去挑战,结果没打起来却被他说服去养猪了,在他门下学了三年养猪之法,回家后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豪......”

    二本道人忽然想起来什么:“莫非就是李不闲那厮的先祖?”

    “师爷爷。”

    二本道人站起来说道:“祥宁观是大宁道宗国观,是小张真人潜修之所,被一群宵小之辈前来打扰,这事还是不能忍,我决定出门去转转。”

    小张真人连忙摇头:“天门观的道人出山者必须经过十八次考验才行,所以出山者皆是武艺大成,还是应该先去官府说一声的好。”

    二本道人想了想:“打不过再去报官,这是程序问题,不能乱。”

    小张真人不解:“什么程序?”

    二本道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打不过才能找爸爸。”

    小张真人:“......”

    二本道人转身往外走:“我去会会那所谓的鬼道宗,什么净七魄使者,二本一人揍之。”

    青果道人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吧。”

    与此同时,流云会。

    黑眼给白衣少年把脖子上的伤包扎了一下:“三个人就把你打成这样,以后出门别说是我的徒弟,丢不起这个人,你师父我什么时候与人交手吃过亏?”

    白衣少年不服气:“师父你与人交手什么时候一个打三个过,不都是以多欺少么......况且我打的可不是三个,是五个。”

    等伤口包扎好,他看向黑眼:“师父,我想出去转转。”

    “伤好了再去。”

    “我不。”

    白衣少年低下头:“损了二十几个兄长。”

    黑眼的脸色也黯然下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你不能再出门,我会安排人去追查。”

    “不!”

    白衣少年站起来:“师父的话,我可以不听。”

    黑眼一怔:“你......”

    白衣少年道:“你若拦我,我就去找亲师父去。”

    黑眼顿时气势一怂,叹了口气后说道:“罢了,我跟你一起去。”

    白衣少年脸色一喜:“亲师父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话是无力者说的,而有力者,报仇当天就报了,等的久了是没有报仇之心,亲师父还说,生而为丈夫怎能做无力者?无力者有两种,一种身无力心也无力,这样的人是下人,一种是身有力而心无力,那是下下人,男子汉当做上上人,身有力心亦有力。”

    黑眼叹道:“你亲师父的话你都记得,我的话你就不听。”

    “你的话没道理。”

    白衣少年看了看那黑色铁钎:“被杀的兄长都待我不薄,我若忍了他们的仇,将来就会忍更多的仇,血仇都能忍,那还是宁人?”

    黑眼点头:“你亲师父说的对,生而为丈夫,当为有力者,可是你......”

    “没什么可是的。”

    白衣少年道:“亲师父在保极殿受封与陛下同饮,回来之后若他问我,你诸多兄长被杀为什么你会在家里无动于衷?师父,我如何答?”

    黑眼摇头:“我不知道。”

    白衣少年转身往外走:“唯一的答案,就是我去过了。”

    黑眼无奈,跟着白衣少年出门,眼睛一直都看着白衣少年那脖子上的纱布,想着这么大这么深的伤口以后一定会留下疤痕,或许是前边走着的白衣少年猜到了他的心思,哼了一声后说道:“亲师父一身疤痕,曾遍体鳞伤,可我觉得那不丑,那是真男人,我也要做真男人。”

    这十六七岁的少年,倔强且骄傲。

    黑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亲师父把孩子教导成这样是对还是错,说错吧,男人理当如此,尤其是大宁的男人更理当如此,说对吧......

    “没什么区别。”

    白衣少年似乎又猜到了黑眼的心思。

    “出身不是区别。”

    他大步走出迎新楼。

    大街上,二本道人和青果道人一边走一边看:“西羌人有什么不一样?”

    青果道人也不知道,不过大概听说过:“西羌人喜欢戴围巾,我听闻楚时候西羌狼兵,人人皆戴着红色的围巾,其红是血染所成,西羌狼兵曾经攻破楚地数百里,再想想小张真人的话,也许那时候西羌人侵犯中原,或许和天门观的道人有关。”

    二本道人哼了一声:“楚尚且能灭西羌狼兵,难道咱们大宁就不能?”

    正说着,他一眼就看到前边有个人戴了一条红色围巾,脸色顿时变了变。

    他大步追上去:“狗贼!”

    一把朝着那人后颈抓过去,可是手还没抓到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二本道人看了一眼:“黑了吧唧?”

    黑眼楞了一下:“二了吧唧?”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

    二本道人指着那白衣少年:“你居然和西羌人混在一起!西羌人都戴红色围巾,你以为我不知道?!”

    黑眼:“那特么是纱布!”

    血透纱布而已。

    二本楞了一下,回头看向青果道人:“眼花了......”

    青果道人叹道:“眼花有的治,人傻没的治。”

    黑眼也叹了一声:“没办法,别人家里人傻傻一个,你们祥宁观人傻傻一窝。”

    他一把将青果道人拉过来:“你徒弟若是把我徒弟打了,我就把你也打了。”

    青果道人哼了一声:“怕你?”

    就在这时候,前边的白衣少年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间加速,一掠冲了出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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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四章 羌人

    白衣少年一动,黑眼就好像被牵动了神经一样条件反射般跟着冲了出去,以至于青果道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再看时,黑眼已经追着白衣少年转进一条巷子,青果道人嘀咕了一句跑这么快干嘛。

    二本道人回头看着他:“师父,黑了吧唧干嘛跑了?”

    青果道人立刻拉了二本道人一把:“追上去。”

    两个道人冲到巷子口,只比黑眼他们慢了也就是二三十息的时间,可是在他们转入巷子口的那一瞬间就被看到的一幕所吓坏,在那一刻两个人的毛孔都炸开了。

    那个最先冲过来的白衣少年倒在地上,脖子后边的血已经再次将白衣染红。

    黑眼则被一个看起来比他高一些的很壮硕的男人按在墙上,黑眼的两只手被叠住,他自己的左手压着他的右手,而那个壮硕男人的手压着黑眼的两只手,以黑眼的实力竟然完全不能动,他面前的男人右手举起来,握着的正是黑眼的铁钎。

    在那一瞬间,二本道人错觉那把黑色铁钎已经刺进了黑眼的心脏。

    当的一声!

    青果道人腰间缠着的软剑到了,软剑精准的钉在铁钎上,本刺下来的铁钎被剑荡开。

    压住黑眼的那个壮硕男人慢慢的转过头看向青果道人,在看到青果道人一身道袍后眉头微微皱起来:“道人?”

    他松开黑眼,黑眼立刻一拳砸向他的咽喉,可是拳头才抬起来,可是男人的手掌横切在黑眼脖子上,黑眼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壮硕的汉子身穿一身很普通的衣服,和寻常百姓无异,只是脖子上系着一条血红色的围巾。

    脸型稍显四方,颧骨很高,眉毛很重,眼神如鹰。

    青果道人一剑将羌人手里的铁钎荡开,第二剑朝着羌人的肩膀刺了过去,祥宁观的道人们向来不杀人,就算是与人动手也很少用兵器,用兵器也不会直奔要害,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所以刚刚青果道人那一剑才是刺的铁钎而非那个壮硕汉子。

    从老到幼,一身武艺,却都不会打架,如果秋实老道人会打架的话,教出来的徒弟如青果道人青林道人就不会逢战就变得紧张,至于青果道人教出来的二本,更不会打架。

    不会打架不等于武艺不高,事实上,青果道人的武艺还在黑眼之上,单纯的论武艺黑眼在流云会其实不算有多高,前十都未必能进,且不说叶先生和虞白发,就算是如今在少年堂做教习的几个人也比黑眼的武艺要高,黑眼的综合能力更强,却不代表打遍天下无敌手。

    在白衣少年转进巷子的那一瞬间就被靠墙站着的羌人一击打在脖子上倒了下去,黑眼紧跟着转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其实哪里有那么大,到今年才刚刚过十二岁,他只是远比同龄人要显得高大。

    黑眼在看到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头皮都炸了起来,铁钎瞬间抽出,可是在铁钎才出现的刹那,羌人一把将铁钎夺走,出手速度比黑眼的速度还要快至少一个黑眼的速度,若全力应付黑眼不至于那么快就败,可是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让黑眼分心。

    羌人没有躲避青果道人刺过来的剑,手里的铁钎随意一扫,当的一声将软剑荡开。

    “中原道人,一个个都是这般软绵绵的,怎么对的起祖师爷。”

    这羌人说话的口音很别扭。

    青果道人的软剑被荡开的一瞬间,虎口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知道对手厉害,立刻喊了一声:“二本救人快走!”

    二本道人从后边冲过来,看到师父正在和一个羌人交手,地上倒着两个人,那一瞬间二本道人也懵了,第一反应要去帮忙,然后就听到师父喊救人,二本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把黑眼和白衣少年两个人夹在腋下转身冲出巷子口。

    回头喊了一声:“师父等我。”

    回头的那一刻,看到的他师父的软剑飞了出去。

    那把剑被震的如同蛇一样抖动着,发出刺耳的铮鸣,剑飞上高空,像是飞走的灵魂。

    二本道人的脚步骤然一停。

    他眼睁睁的看着师父青果道人被那个羌人掐住了脖子,然后看到了羌人手里的铁钎高高抬起,噗的一声......铁钎刺穿了青果道人的心口,墙壁另外一侧,尘土炸起很小的一团,铁钎刺穿了墙壁。

    羌人松开手,青果道人的双臂软软的垂了下来。

    二本道人的眼睛骤然间变得血红,他啊的嘶吼了一声就要冲回去,刚转身就看到师父转头看过来:“傻小子快跑啊!跑啊......跑......”

    二本道人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性子单纯,正因为是有他师父有秋实老道人有师叔他们照顾着,才能一直单纯,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生死,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心如刀割。

    他站在那,像是被夺走了灵魂,就想飞上天空的那把软剑。

    羌人抬起右手,在青果道人的心口上蘸了一些血,手指在青果道人额头画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符号。

    “净七魄,除邪祟,无往来生,无往来死,消于无形,不入轮回。”

    自言自语的说了这几句话,他转头看向二本道人。

    二本道人却仿佛已经完全傻了,只是死死的盯着师父,一时之间站在那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徒弟......”

    青果道人艰难的抬起手在自己额头上抹了抹:“别让他也把你的脸弄脏了,不好洗......我还有几件新衣服没来得及穿,就传给你好了,虽然我觉得你太傻衬托不出来我那新衣服的气质......咳咳,徒弟,快点走吧,回去告诉你师爷爷,就说我去找道祖他老人家吵一架,问问他当年,咳咳......”

    砰!

    羌人听到道祖两个字猛的转身,左手按着青果道人的额头撞在墙壁上,墙壁骤然塌下去一个坑,青果道人的后脑爆开一团血。

    杀了青果道人,羌人转身要走向二本,可是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低头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青果道人的手竟然抓住了他的衣服,人都已经死了,可手却没有松开。

    羌人一怒,转身一拳将青果道人的胳膊砸断。

    黑眼在这一刻醒了过来,被二本道人夹在腋下,身子横着,缓了一会儿才清楚自己是什么姿势,再看时,正好看到羌人一拳砸断了青果道人的胳膊。

    “二本,走!”

    黑眼嘶哑着喊了一声。

    二本道人恍惚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黑眼:“你们走,我要为师父报仇。”

    “那是二皇子!”

    黑眼声音很低但急促的说了一句,二本道人怔住。

    黑眼急切道:“你夹着的那个是二皇子啊,快走。”

    二本道人啊的吼了一声,转身大步冲了出去,羌人迈步跟了几步,看了看大街上人往这边看过来的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人往这边聚集,他转身走回巷子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之后,巡城兵马司刚刚得到军令严查各城门口之前,七个羌人保护着一个穿着厚实大氅带着帽子的年轻人离开了长安。

    他们没有走官道,大年三十的这一天,他们走进城外旷野,走了大概四五里路,在一条土沟里,一群江湖客在那等着,马匹也都准备好了。

    “曹公公。”

    江湖客的首领迎上来。

    曹安青把厚厚的绒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嘴:“走吧,长安城已经混不下去了......咱们去西北玩玩,古羌地,有人在等着我。”

    他说完之后把绒巾又拉上去,嘴的位置冒出来一阵热气。

    “我也该回去了。”

    一群人上马,依然不走官道,朝着西边纵马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未央宫。

    皇帝快步冲进屋子,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二皇子李长烨,他的脚步骤然一停,脸色白的吓人,守在床边的珍妃娘娘连忙过来:“御医已经重新缝合了伤口,失血多了些,但御医说不会有大事,烨儿脑袋被震了一下所以还没有醒过来。”

    皇帝看向珍妃,嘴唇都在微微发抖:“朕,朕是不是不该把他送到流云会去?”

    “只是个意外。”

    珍妃连忙劝道:“烨儿不会有事,黑眼也受了伤,出手的人力道刚猛,烨儿年幼撑不住一拳也是情理之中,让他经历过这些,以后他也会变得谨慎起来。”

    皇帝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御医确定没有大事?”

    “确定,伤口很长但不算深,之前已经缝合了伤口也敷了药,之前是被人震开了缝合的线。”

    皇帝转身,担忧少了些许,可是怒意却在:“是谁?”

    “羌人。”

    珍妃道:“送烨儿回来的二本道人说是羌人。”

    皇帝问:“二本道人呢?”

    珍妃这才想起来,往左右看了看:“应该在门外。”

    皇帝进门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二本道人,他转身吩咐:“卫蓝,带人去看看。”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立刻应了一声,快速转身出门。

    巷子口。

    青果道人的尸体还挂在墙上,二本道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每一步仿佛都千钧重,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脸上都是泪。

    “师父......”

    二本道人伸手握住铁钎使劲儿往外一拔,铁钎从墙中抽出来,青果道人的尸体随即倒了下来,二本道人将铁钎扔在一边一把将师父的尸体抱住。

    那一瞬间,二本道人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没了。

    抱着师父的尸体,二本道人嚎啕大哭。

    “师父你活过来啊师父,我看不上你的衣服,我不要,你活过来啊......你活过来,我把我的新衣服都给你行不行......我出门还带了酒钱,师父,咱们去买酒好不好。”

第九百四十五章 该去!

    东暖阁。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叶流云,叶流云的头低的很低,可却依然能看出来脸上的自责,二皇子受伤虽然算是意外,可叶流云又怎么可能不自责,陛下把人交给流云会,是他没有保护好。

    “朕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把烨儿送到流云会历练是朕的决定而非你,你们都曾劝过朕,可朕没听,在得知烨儿受伤的那一刻朕确实有过后悔,可现在若再问朕还会不会把烨儿送到流云会,朕依然会,烨儿想学朕十六岁就出去领兵,朕答应了他,可朕有个条件,什么时候他可以达到流云会少年堂出师的标准朕才会让他去大营里历练。”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朕不介意烨儿因为查案而受伤,但朕介意伤了他的是异族番邦。”

    “臣亲自去追。”

    “你是刑部尚书,你去追不妥当。”

    站在一边的韩唤枝垂首道:“臣带廷尉府黑骑去追。”

    “廷尉府也有廷尉府的事。”

    皇帝转身看向他们两个:“江湖事,江湖了,朕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不想大宁被人看轻,军武,大宁不曾败过,江湖,朕也不希望大宁输。”

    “既然他们招惹了流云会,那就让流云会的人去追,朕不会指派一兵一卒给你们,也不会调集大内侍卫给你们,你们自己丢了的脸面自己去争回来。”

    皇帝一摆手:“触犯大宁者,千里万里,杀。”

    “是!”

    叶流云和韩唤枝同时俯身一拜。

    半个时辰后,流云会少年堂。

    黑眼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没有守护好二皇子,那是陛下交给他的人,那也是沈冷交给他的人,二皇子在流云会从来不拿自己当皇子看,事事不落人后,他才多大,却说出正因为我是皇子所以更不能比别人弱皇子弱则大宁弱这样的话,在他身上,黑眼看到了皇帝陛下的气度也看到了沈冷的血性。

    “二皇子是来少年堂历练的。”

    叶流云看了虞白发一眼,又看了看黑眼。

    “陛下说,不要把二皇子当皇子看,也暂时忘了那是陛下的儿子,只需记得那是流云会少年堂的人,所以这个仇是流云会少年堂的,这个脸面也得流云会少年堂自己争回来。”

    叶流云缓了一口气后说道:“已经查实,在半日之前那些羌人已出长安,他们是羌人,必一路往西北走......我没有用一个逃字,是因为人家就不是逃的,而是大模大样走出去的,从现在的情报来推测这些羌人属于西羌天门观,自称净七魄使者,不管他们是谁,如果你们没能把人头带回来,你们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不仅仅是流云会的脸,更是大宁的脸,是陛下的脸,我不想让人说,流云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东主!”

    流云会少年堂副堂主周东吴俯身:“我带人去。”

    虞白发摇头:“我去吧。”

    “你行动不便。”

    周东吴摇头:“我去合适。”

    虞白发道:“少年堂里,还是我说了算吧?”

    “少年堂里你说了算,可这次不行。”

    周东吴看着虞白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如果少年堂事事处处都需要你出头,那与少年有什么关系?陛下常说少年强则大宁强,交给少年来吧。”

    虞白发微微皱眉,刚要说话,叶流云却点了点头:“少年堂今年有三十六人要出师,分属两位教习,你就带两位教习再加上三十六个出师弟子去追,各地廷尉府分衙会给你们提供情报,但不会帮你们杀人抓人,这是我提出来的,流云会的事,流云会来办。”

    他一摆手:“去吧。”

    周东吴俯身一拜:“是!”

    黑眼猛的抬起头:“我也去!”

    又两刻之后,四十人人出流云会,刚出门就看到一个身穿崭新道袍的人等在路边,那身道袍看起来松松垮垮一点儿都不合身,而且还短,所以就显得这身衣服有些滑稽,然而没有一个人能笑的出来,因为站在那等着他们的是二本道人。

    “我也去。”

    二本道人说了三个字。

    周东吴摇头:“你还是留在家里守丧。”

    “人去了,守丧有什么用。”

    二本道人看向周东吴,指了指自己的腰带:“师父的软剑。”

    又指了指背后挂着的两柄长剑:“师叔的剑。”

    他认真的说道:“师父师叔,都跟着我呢。”

    周东吴沉默片刻,大声吩咐:“给他一匹马!”

    黑眼朝着二本道人抱拳:“你我一起。”

    水师大将军府。

    沈冷和茶爷刚刚从未央宫回来,看过了二皇子的伤势之后两个人稍稍放下了一些担心,可是更担心二本道人,那个单纯的家伙承受如此大的打击,难以想象会成什么样。

    “我去祥宁观看看。”

    沈冷看向茶爷:“二本......”

    茶爷点头:“去吧,我安顿好了孩子也会去,应在青果师傅灵前上柱香。”

    沈冷嗯了一声:“你不用急,我先去。”

    茶爷不放心:“你就要奉旨去东疆筹建水师新军,不要擅离长安。”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冷。

    沈冷点头:“这次不会,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毕竟我不是江湖中人,毕竟东海水师那边还在等着我过去......”

    他用了两个毕竟,哪里像是在劝慰茶爷,更像是在劝他自己,说完之后沈冷转身出门。

    茶爷看着沈冷的背影,眼神里的担忧却没有一丝变淡。

    “毕竟那是二皇子,毕竟他管你叫亲师父,毕竟青果师傅也视你如兄弟。”

    茶爷自言自语:“你怎么会放下。”

    大将军府距离祥宁观不近,沈冷到了祥宁观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暗,一路上沈冷都在对自己说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你是大将军,国事为重。

    这一路上无数次的劝自己,总算是劝的通了些,进祥宁观之后就看到了满院子的白,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又沉重下来,走到灵前,沈冷故意没穿将军服,一身寻常长衫,穿着将军服,国法朝纲不能跪,可他知道,就算是没穿将军服被人知道了他跪于青果道人灵前也会被参奏,可不在乎了。

    沈冷跪下来,不以将军身份送别好友,而是以他沈冷的身份送别兄弟,以沈先生弟子的身份送别师叔。

    他一跪,青林道人他们连忙起身过来赴他:“安国公......”

    “没事。”

    沈冷摇头,伸手拿过来一些纸钱在火盆里点燃,青林道人青云道人全都跪在他身边,沈先生过来,手放在沈冷肩膀上:“二本道人去追了,你师爷一下子接受不了病倒在床,所以青林和青云两位师弟不能离开。”

    沈冷嗯了一声:“二本应会汇合流云会的人一起去追。”

    沈先生叹了口气:“他不会打架,不会杀人。”

    沈冷摇头:“现在会了。”

    他看向四周,刚刚就觉得不对劲,忽然间醒悟过来:“小张真人呢?”

    沈先生一怔,往四周看了看:“刚刚还来烧过纸钱,上了香。”

    沈冷脸色一变,起身冲到后院,在小张真人的书房里看到了她留下的一封信。

    “当年西羌天门观鬼道宗弟子入中原,初代真人六十五岁下山,下山之前留书告弟子说......道门事道人事,皆与我有关,道门受辱道人受辱,皆是我受辱,我既为真人,便应有真人担当,此去西域,若杀贼人而回,诸弟子以老酒相迎,若此去不回,诸弟子以老酒祭奠。”

    “我身为龙虎山真人,虽远不及初代真人,可亦应负起担当,青果道兄是我门人,亦我友人,此去西域当不能回,祥宁观众人可代我向陛下进言,真人之位,可选龙虎山弟子继承,也可选祥宁观弟子继承,我虽无杀人技,但有护国心。”

    “若我不回,请陛下告知天下我是女子,女子也可卫道门也可卫家国,女子也是宁人。”

    沈冷把信递给沈先生,沈先生看完之后脸色一变,再看时,沈冷早就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沈先生长长吐出一口气,青林道人凑过来看了看信后一样的脸色大变:“师兄快去拦住安国公。”

    “他也是道门弟子。”

    沈先生低头道:“也是祥宁观弟子。”

    未央宫。

    皇帝从珍妃宫里出来,看着哭成个泪人的懿贵妃心里有几分自责,也有几分难过,可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就该如沈冷那样,要有担当,要有能力,要有血性。

    想到沈冷,皇帝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代放舟,派人去沈冷家里看看。”

    代放舟何等聪明,立刻就反应过来:“奴婢马上派人去。”

    刚说完,大内侍卫统领卫蓝跑了进来,俯身道:“陛下,臣刚刚从祥宁观回来,小张真人留书出走去追凶徒,安国公闻讯之后去追小张真人了。”

    皇帝心里一紧。

    “去就去吧。”

    片刻之后皇帝说道:“派人去沈冷家里,告诉茶儿,明日一早她就带孩子去东疆,朕会着内阁通传朝廷各部,就说沈冷已经带家眷去东疆水师了,给沈冷亲兵营传旨保护好茶儿和孩子,给澹台袁术传旨,调拨一千二百禁军沿途护送......他,该去!”

    谁也明白皇帝话里他该去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卫蓝想着大概陛下是觉得安国公也算是道门弟子?

    可他哪里想到,皇帝说沈冷该去,是因为二皇子受伤。

    弟弟被人打伤了,做哥哥的,该去!

第九百四十六章 我不是白痴

    这不是羌人第一次到中原犯案,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几年前夏侯芝率军赴草原就曾与这些人打过交道,只不过那个分支和古羌地天门观道人的那一脉还略有不同。

    大宁的草原太长,草原西部在大宁西北,有一部分就是大宁的边境线,只不过紧邻国境的草场并不算很大,从这一带再往西北走上六七百里就是古羌地,被楚击败后的羌人四分五裂,再后来这地方被西域后阙国占据,然而即便是后阙国的人也不敢去古羌地招摇,如果调集大军来打也不是打不过,可损失必然惨重,得不偿失。

    传闻古羌地那边最多也就是还有一两万羌人,当打之年的羌族汉子也就是两三千人,当年后阙国皇帝下令古羌族提供三千战士,不然的话就将古羌族灭族,可是羌人根本不理会,于是后阙国皇帝大怒,下令调集两万大军进剿羌人。

    两万后阙国的正规军队,被两三千羌族骑兵打的丢盔弃甲,最后在损失了四五千人后狼狈逃走。

    那里易守难攻,羌人又凶悍,自此之后后阙国也就干脆放弃了那片地方,不过是一郡之地罢了,攻得不偿失,干脆就放任自流。

    羌人在这不大的一片地方经营,犹如铜墙铁壁,当年黑山汗国的可汗曾经派人去请,愿意划出来一大片草场给羌人居住,只要羌人愿意加入黑山汗国的骑兵即可,可羌人还是置之不理,原因无他,因为黑山汗国的人不可信。

    再后来,草原上的反叛部族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羌人,在杀大埃斤云桑朵的时候就有古羌人的身影在其中。

    沈冷追出长安的时候已经天黑,他在城门口打听了一下,确定有个少年持祥宁观的度贴出城,顺着官道往西南方向去了,沈冷心说你可真是个白痴,羌人怎么可能会走官道。

    他也只好顺着官道往西南方向追,追出去大概二十几里也没见踪迹,沈冷忽然醒悟过来,如果小张真人在出了城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羌人不可能走官道,那她一定会转路往西北,可是那就没有官道可走了,走的是野地,黑夜已经降临,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也许小张真人会在野地里蜷缩着度过。

    沈冷根本就无法确定小张真人是不是已经往西北走了,找人这种事就是这样麻烦,如果继续顺着官道追,可能会追上也可能会越来越远,往西北追亦然。

    夜降,天寒。

    沈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催马一头扎进往西北方向的原野。

    白天想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找到人都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是晚上,沈冷只能按照自己的推测往前走,以星辰来辨别方向,他出来的急只带了一把刀,连出征时候必带的鹿皮囊都没带,除此之外身上就只剩下一个火折子和一把小猎刀,也没有一口干粮。

    走到一处,沈冷借着月光看到有棵树,抽刀砍断了树杈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点燃了前行,可是这样的火把根本烧不了多一会儿,没多久四周就再次陷入黑暗。

    没有方向感最让人害怕,如果换做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个壮年汉子也会怕的要命,沈冷常年领兵自然知道如何利用星辰辨认方向,可辨认的方向归辨认方向,不一定就是小张真人选择的方向。

    她也许连火折子都不会带,所以在如此漆黑的夜里,如果小张真人不发出声音的话,两个人隔着几十丈就可能错过去。

    就这样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沈冷耳朵里钻进来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他立刻停下来侧耳倾听,可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耳朵里除了北风呼啸再无其他。

    才催马迈步,那声音又传了过来,像是......马的叫声。

    声音时断时续,沈冷确定声音从北边来,不是西北也不是正北,而是稍稍在他身后方向的东北,所以沈冷楞了一下,莫非超了过去?

    他立刻转身朝着东北方向往回走,从他改变方向之后那声音就一直没有出现,沈冷只能大概辨认方向往前摸索,迎着北风,脸上好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划过似的。

    可对于沈冷来说这样的风这样的寒冷并不算什么,比起北疆来,这风差得远了。

    又走了大概两刻的时间,沈冷依稀看到远处似乎有些火光摇摆,他将黑线刀抽出来,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距离火光处越来越近,于是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火堆边来来回回的走动,她应该是怕极了,怕极了黑所以怕极了火堆会熄灭,可之前准备的应该不足,干柴早就不够用,她就不断的在四周摸索,又不敢离开火堆太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堆越来越小,越着急越害怕,越害怕越着急。

    隔着还远,沈冷已经感觉到了她那种绝望和无助。

    沈冷知道此时如果自己说句话都可能把本已在崩溃边缘的小张真人吓个半死,沉默了一会儿后将火折子晃了晃,微弱的火光出现,他清了清嗓子后说道:“别怕,我是沈冷。”

    远处那已经快熄灭了的火堆旁边,小张真人听到声音明显吓得颤抖了一下,然后又猛的转身。

    “沈......沈将军?”

    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是我,小张真人你别怕,我现在过来。”

    沈冷再次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你就在火堆旁边不要动。”

    小张真人使劲儿点了点头,眼泪一瞬间就冒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可以撑到沈冷走到自己身边,可是在沈冷距离太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开始往前跑,然后在沈冷的猝不及防中撞在沈冷怀里。

    沈冷立刻把双臂张开,犹豫了一下后,右手在小张真人的后背上拍了拍:“好了,现在没事了。”

    小张真人在沈冷胸膛上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样不合适,可她不敢离开,刚刚的那段时间她怀疑自己四周火光不及之处到处都是野狼野狗,也许还有鬼怪,她一次一次的被自己吓的不敢回头,整个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湿了,北风扫过,后背上的冰冷变成了疼。

    “何必?”

    沈冷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

    小张真人冻得哆嗦,也许是突然放松下来导致的颤抖。

    沈冷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小张真人肩膀上,拉着小张真人的胳膊走回到火堆那边,此时火堆已经只剩下没多大的火苗。

    “坐在这,别乱动,我去找些干柴来。”

    “你别走!”

    沈冷刚转身就被小张真人一把拉住,那只已经吓得发白的小手死死的抓着他衣角。

    “我能找到你。”

    沈冷把黑线刀抽出来,噗的一声戳在小张真人身边。

    “这世上没有鬼怪,就算有,我的刀在这,什么东西也不敢靠近。”

    沈冷这把黑线刀杀过多少人?

    小张真人还是不肯松开沈冷的衣角,沈冷无奈,只好带着她一起去找干柴,好在这野地里干柴还不算少,走了大概几十丈远后还看到了一片不大的林子,沈冷决定把露营的地方改在这,林子不大好在不算稀疏,好歹也能挡挡风。

    他又带着小张真人回去,牵了自己的和小张真人的马绑在树上,沈冷用黑线刀砍下来不少树枝,又有黑线刀在地上挖了一条沟,土地冻的结实,仗着他臂力大黑线刀又锋利,好不容易把树枝埋进沟里做了个篱笆,虽然简陋,挡风还有些作用。

    然后沈冷又回去带了些还没有熄灭的木炭回来,在林子里点燃一堆火,当火光烧起来的那一刻,小张真人心里才逐渐回暖。

    “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儿都不理智,多大了?”

    沈冷回头看了小张真人一眼,小张真人的手还抓着沈冷的衣角,不管沈冷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直不曾松开过。

    “我不想认输。”

    小张真人的回答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倔强。

    “因为你是女人?”

    沈冷无奈摇头:“想证明自己不输给男人有很多种办法,你却选了自己最不擅长的,第一代真人在那个时候就算不是大宁江湖第一高手也差不了许多,你呢?你提过剑吗?”

    小张真人背后绑着剑,可她真的不善用。

    “我大概可以猜到你在想什么。”

    沈冷靠着树坐下来,篱笆墙不算高,好在还有树,风终于显得小了些,他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说道:“你觉得不追上去对不起真人称号,也觉得不追上去恰是自己的懦弱,所以你宁愿死也要守护真人的名号,我刚刚也是气话你别见怪,只是生气你这样跑出来和送死有什么区别......真人称号是老真人传给你的,你想证明女人不输男人,更不愿让人说老真人把位子传给你是错的,你维护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师父。”

    小张真人坐在火堆边上,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听到沈冷说你是怕别人说你师父选错了人的时候猛的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悲伤。

    “师父选我.......”

    “你师父选你应该早就做好了被人骂的准备,你也应该做好,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觉得应该是实话,你师父他做好准备了,但你没有。”

    沈冷看向夜空,抬起手指了指:“他如果在天生能看到你,也会骂一句你这个白痴。”

    小张真人听到白痴两个字忽然就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哭的沈冷猝不及防,沈冷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虽然他也没见过几次,他才不会让茶爷哭,永远不会,可女人哭会让他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劝。

    “师父那会儿,也常说我是白痴。”

    小张真人也抬起头看向星空:“也许师父现在会后悔。”

    “老真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脆弱的一直都是你自己。”

    沈冷把水壶摘下来递给小张真人:“被人骂的人不一定是错的,但所有选择以死来证明没错的人都肯定错了,用自己的命来证明别人错了,何必呢?”

    沈冷看了小张真人一眼:“你又不是真的白痴,当然知道自己选择的路该怎么走,我现在帮你想两种选择,一,明天一早我把你送回长安,二,明天一早你自己回长安。”

    小张真人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得去,你不能去。”

    沈冷沉默片刻:“哪怕你没出城我也会去。”

    “我不回去。”

    小张真人深深吸了口气:“就算你回去我也不回去,你认为我用死去证明师父的选择没错是我错了,可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想的只一件事......我是道宗龙虎山真人,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白痴,我出城之前就想好了,我有国师令牌,我可调动天下道门弟子,我只是......”

    她扭头不看沈冷,维护着自己最后的自尊:“我只是......真的怕黑。”

    沈冷忽然笑了笑:“长安城也怕你黑。”

    他伸手指了指长安的方向:“你看,长安知道,所以长安也在陪你。”

    长安城那边,烟花绚烂,夜空璀璨。

    “过年好。”

    沈冷抱拳。

    小张真人笑起来,抽了抽小鼻子。

    “过年好。”

    坐在火堆旁边的两个人,看着长安城的方向,看着长安人见不到的长安夜。

    沈冷看了看水壶,举起:“好歹也得庆祝一下。”

    小张真人也摘下自己的水壶和沈冷碰了一下,两个人同时仰起脖子喝水,然后同时楞了一下。

    水冻住了。

    两个白痴,举着水壶在那等着水滴落。

    如果是正常人应该会哈哈一笑放下水壶,可他俩都没有,依然举着,说了要庆祝的,一滴也得喝,一滴也是庆祝。

第九百四十七章 在心里

    寒夜凄风,本应觉得苦才对,可是长安那边的烟花漫天,让小张真人忽然生出一种幸福,仔细想想或许又和烟花无关,只是自己在最需要人的时候有人在身边,这个人还是沈冷,于是便应满足。

    “小时候喜欢看烟花,师父说山上不能放,万一引燃了山火一发不可收拾人力不能救及。”

    小张真人看着远处夜空中的璀璨,眼神有些迷离。

    “我就问师父说,那师父什么时候下山带我去看烟花?师父问我,你想什么时候?我回答说师父得空的时候,师父就笑,告诉我,你想要的,师父能力之内,都可给,山上不能放烟花,于是师父就带着我和师兄们出道观到了山下镇子,买了那个烟花铺子里所有的烟花,就在镇子外边空地上放了足足两个时辰。”

    她看了沈冷一眼:“白天。”

    小张真人深呼吸,视线不离开远处那一朵一朵绽放在夜空的花。

    “有人笑话我们,说白天放烟花有什么可看的,糟蹋东西,还说你们道观里的人是不是修道都修傻了,不知道烟花要在晚上放才漂亮?”

    她看着烟花,像是在说给沈冷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师父回答了四个字。”

    她笑了笑:“关你屁事。”

    “我就拉着师父的衣袖说,要不然咱们不要放了,被人笑话了,师父说你管别人怎么看做什么?如果一个人活着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在乎别人对自己怎么看,那得多累?”

    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师父说,对你在乎的人,能力之内,可以给他的就给他,不要等,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因为等而失去,然后再去后悔,后悔有个屁用?那时候不理解师父话里的意思,后来才醒悟,师父是不想让我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就比别人可怜,可我真的没觉得自己可怜,师父疼爱,师兄疼爱。”

    “为了我,小师兄不知道和山民的孩子打过多少次架,那些孩子见我瘦小就总是欺负我,而师父为了历练我,又总是让我一人出去砍柴,好几次都被那些山民的孩子拦住,小师兄才比我大两岁,知道后每次都跟着我出门,又被那些山民的孩子拦住,他上去就和人家打起来,那么多人打他一个他当然打不过,可他不服输,打的满脸花。”

    “第二天我再出门砍柴,脸上都被打肿了的小师兄还是跟着,那些山民的孩子约了更多的人来在半路截住我们,小师兄把袖口一挽,上去继续打,被打的更惨,可他依然不服输。”

    沈冷问:“那你小师兄呢?”

    “小师兄......”

    小张真人眼睛里有些湿润:“病死了,师父带他四处求医问药,没能治好。”

    她低下头。

    沈冷心里一紧。

    “小师兄出殡的那天,所有和他打过架的孩子都来了,和他打过次数最多的那个大孩子手里拿着一颗糖,说小道士你快起来,打赢了我,我把糖给你吃,这糖是我娘亲死的时候给我的,说我想娘的时候就吃了这颗糖,吃了就不想了,我把糖给你,你吃了就会好......那么多人,全都哭,哭着说小道士你快起来吧,大不了让你打回来就是了。”

    小张真人低着头说话,眼泪掉在地上。

    “我从小就被他们宠着,不容我受一点委屈,到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求到龙虎山说家里有邪祟,师父说哪里有什么邪祟都是自己吓自己,让我拿着龙虎山的卦镜装模作样去走一圈,那是我自己第一次下山行道,我想求师兄们跟着,可师父只是不准,于是我一人下山,走到半路,又被那些山民的孩子拦住,有几十个人。”

    “他们问,小道士,你要去做什么?我说去做法事,他们就笑话我说,做法事,你这瘦瘦小小的样子还不得被妖魔鬼怪吃了,再说走到地方要二十里,你能走?我说我当然能走,他们就说不信,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木棍,我害怕的想逃,那个大孩子一摆手......送他去!”

    小张真人看了沈冷一眼:“他说,你师兄是我朋友,他死了,以后我们来保护你,我们山里的孩子可以欺负你,山外的人不行,谁欺负你都不行,每个人一条木棍围着我往前走,说是要有恶犬拦路也别怕,他们的棍子能保护我,其实那天......师父师兄一直都在暗中跟着我。”

    沈冷抬起手在小张真人肩膀上拍了拍:“你和他们一样善良。”

    小张真人看着沈冷,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离开龙虎山的时候大师兄说,如果长安城不好就回来,你的房间我们都会每天打扫,若是不想回来还觉得委屈,写封信给我,龙虎山上的人不会真的腾云驾雾,但我们必昼夜兼程。”

    小张真人深吸一口气:“可我是真人啊,龙虎山的名声在我肩膀上扛着,我知道自己去追那些羌人有多不理智,我不会打架,师父教我用剑教了好久,我觉得自己行,可是每次见到血还是会怕,握剑的手就会抖......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勇气背着剑出门,直到看到青果师兄躺在那,冰冷冷的躺在那。”

    她把自己背上背着的剑摘下来递给沈冷:“这是龙虎山道剑,道宗弟子见道剑如见师尊,奉持道剑者之命,那些天门观的假道杀了青果师兄,这个仇是道门的仇,我持道剑,道门弟子都会是我的帮手。”

    沈冷将道剑接过来,那剑很沉重。

    “师父说,其实一把剑并不代表什么,为什么道门弟子愿意听从持道剑者的命令?那是因为道剑代表着的是正义,是团结,是不容欺辱的尊严,师父还说,道门弟子,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懒散也最无欲无求的一群修行者了,平日里你看他们懒得出门,甚至懒得传道,可是中原历次有难,道门的弟子从来没有退缩的。”

    她看向沈冷:“你知道道剑的由来吗?”

    沈冷摇头。

    小张真人道:“道剑其实不是龙虎山的东西,而是北疆瀚海城南边有一座很小的道观里的东西,叫奉清观,那年黑武大举南下,楚边军奋起反击,黑武骑兵在楚边疆烧杀抢掠,奉清观的道人们便下山去了,只留下一个六七岁的小道童,他师父说,我们要去下山杀贼救人了,你自己守好道观,师父把剑留给你,你怀里抱着师父的剑就不会怕。”

    “那时候,楚已经四分五裂,中原内乱,大宁崛起,楚边军不撤,死守边疆,宁丢国都不丢边疆,瀚海城一线六万楚国边军与四十万黑武大军交战,他们知道已经没有支援了,但无一人退缩,奉清观的道人们带剑下山,和瀚海城与楚边军一同杀敌,所有道人全部战死。”

    “那时候第一代龙虎山真人随大宁开国皇帝陛下征战,闻北疆黑武人南侵,大宁太祖陛下正在率军围攻楚送安城,闻讯之后,大军立刻停止攻城,太祖陛下亲率三万精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到瀚海城支援楚边军。”

    小张真人的眼睛红红的。

    “那时候的楚军应该很绝望也很无助,楚地四分五裂诸侯并起,到处都在打仗,可他们退了,黑武人就能长驱直入,瀚海城城门被攻破,黑武人大举攻入,就在这时候太祖陛下率军赶到,三万精骑虽疲惫可却势不可挡,太祖陛下以万金之躯冲锋在前,一击将黑武人拦腰斩断,城下飘扬的是大宁战旗,城上飘扬的是楚国战旗。”

    这段历史沈冷知道,小张真人提起的时候,沈冷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那一战,楚军和宁军合力击退了黑武人,大战之后,楚边军将军和大宁的太祖陛下在瀚海城城头对饮,太祖陛下一口气喝光一壶酒,摔碎酒壶,对楚边军将军抱拳说了一句......战场上见,然后太祖皇帝就转身离开,走了十几步,楚边军将军喊,我不想和你们在战场上见了,我投降吧,换你们的宁旗,兄弟们的命金贵,留着吧,留着和黑武人接着干。”

    “太祖皇帝听到这句话之后转身面向楚边军将军说,你投降会被唾骂,将军说,我背骂名有什么,中原万万里河山在就好。”

    “于是,瀚海城上换宁旗......后来太祖皇帝留下数万大军交给那位楚边军将军继续抵抗黑武人,南下的路上经过奉清观,初代真人便进观去看,整个道观空荡荡的,只有那个六七岁的小道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到有人来吓得发抖,可怀里死死的抱着他师父的剑。”

    “初代真人问,你师父师兄们去哪儿了,小道人说,下山杀贼,初代真人心疼,因为他知道瀚海城里的道人们都战死了,他过去把小道人抱起来说,你师父师兄回不来了,托我照顾你,你愿意跟我走吗,小道人摇头说,你骗人,师父师兄一定会回来,初代真人见这把剑沉重就想帮他拿,小道人就是不肯松手,说这是师父的剑,师父说剑会保护他。”

    小张真人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后来,初代真人还是把小道人带走了,一直随太祖陛下征战,到大宁立国,得封大宁国师,初代真人便带着小道人回到龙虎山,那把剑,被大宁太祖皇帝名为道剑。”

    她把剑从沈冷手里接回来,重新绑在自己身上。

    “道剑在,道门在,道剑不在,道门依然在。”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门弟子,从不曾忘记什么才是道,所以我也从不曾怕过那些天门观里只有杀戮心的道人,他们不可怕,我身边有万千道门弟子。”

    “师父说,龙虎山从来都不是道门正统,道门正统在每个人心里。”

    她看向沈冷:“你一直都在努力,我也要努力。”

第九百四十八章 第二天

    天快亮的时候,长安城方向传来爆竹声连成了一片,此时此刻的长安一片喜悦祥和。

    大年初一,沈冷看了一眼靠在腿上睡着了的小张真人,想着应该怎么把她打晕了送回去才好,沈冷大概可以猜到,小张真人的武艺应该稀松平常,不然的话,当初在未央宫奉宁观里也不会那般狼狈,她有壮志有抱负也有担当,可沈冷不想她送命。

    “不要送我回去。”

    就在沈冷想到这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张真人的声音,沈冷低头看了看,小张真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小张真人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谢意的看了沈冷一眼:“谢谢。”

    沈冷摇头。

    她说谢谢,是因为沈冷守了一夜。

    对于沈冷来说,就算是两天两夜不睡也算不得什么,南征北战,两天两夜不睡的情况何止一次两次,三天三夜也不是没有过,而且在沈冷看来,守小张真人一夜更不算什么,不是小张真人,只要是一个宁人,沈冷都不觉得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清晨的冷比晚上似乎还过分一些,这一晚上小张真人迷迷糊糊的还睡了一小会儿,沈冷则一夜没睡,她把自己的头发梳好用簪子别住,戴上道冠,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人。

    “我知道有些想法不对,想都不该想。”

    小张真人坐直了身子看着沈冷的眼睛说道:“我也知道,大将军应该能感受到我心意,陪我走这一趟吧,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很自私,也很没道理,我只是想让自己去体会一下......大将军可以不答应我,也可以打晕了我把我送回长安,所以这只是我的请求。”

    在这一刻,沈冷在小张真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希冀,那不是对感情的希冀,而是对自由的希冀。

    “好。”

    沈冷起身:“不过一路上你得听我的,追上那些羌人之后你也不能动手。”

    “嗯!”

    小张真人立刻笑起来,脸上都是难以压制的喜悦。

    “应该给你拜个年。”

    沈冷站直了身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抱拳:“过年好,祝你心想事成。”

    小张真人也连忙站好,认真的回礼:“过年好,祝大将军康宁安泰。”

    两个人看着对方,忽然都笑了起来,这冰天雪地中笑的像是两个傻子。

    骑上马往西北方向赶路,接下来的路程最难熬的是饿,一路走,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一个镇子,可镇子里的酒楼饭铺哪里还有开门的,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到百姓家中求了一顿饭,想留下银子,可那户人家说什么不肯收,又给他们准备了好多食物路上吃。

    两个人道谢离开,再次上路。

    “大将军。”

    “嗯?”

    “昨天夜里我就想问,大将军一直都这么努力是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有你以为的努力。”

    沈冷笑了笑:“大概是,当对得起这个人间,世上一切美好,努力可得,便是公平。”

    小张真人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世上一切美好,努力可得,便是公平。”

    她终究没忍住,问沈冷:“若努力而不得呢?”

    沈冷想了想,回答:“再试一次。”

    “若再试一次还不可得呢?”

    “换一个。”

    沈冷回答的很快,也很简单。

    “换一个么......”

    小张真人心里苦笑,想着换一个哪儿是那么简单容易的,我在乎你,求而不得,难道就可以随便换一个?可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说,早晨的时候能说出我心意大将军应该明白这句话她已经鼓足了勇气,那是她勇气的极限,如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说出更直接热烈的话出来,况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该说,如果沈冷一生都没有认识沈茶颜,她该说的话应该会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那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这个世界,成功的男人有三妻四妾似乎是平常事,可那是别人家的平常事,整个长安,乃至于整个大宁,凡是知道沈冷和沈茶颜的人都会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再也容不得另外一个人,所以三妻四妾这种事对于沈冷来说才不是平常事。

    连小张真人都觉得,沈冷和沈茶颜之间的感情,才是这个世上男女之间最美好的感情,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之前还有一个优秀的女人也有如此感慨,她叫林落雨。

    “大将军。”

    “嗯?”

    “你和茶颜姑娘认识多久了?”

    沈冷算了算,今年是大宁天成二十八年了,自己也已经二十八岁。

    “二十年了。”

    十二岁沈冷跟着沈先生和茶爷离开安阳郡鱼鳞镇,可在那之前,沈冷已经认识沈先生好几年,每次沈先生来都带着茶爷,所以算起来,二十年是有的。

    他看向小张真人:“怎么了?”

    小张真人好奇:“世人皆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三年为乱,五年为厌,七年为恶......你和茶颜姑娘认识了二十年,可我却没在你们眼中看到彼此相厌。”

    沈冷笑道:“每天看到的她都比前一天好看,自然不会有你说的事发生。”

    沈冷回答的理所当然,在他看来,今天的茶爷就是比昨天的漂亮,明天的茶爷一定比今天的漂亮。

    “她为什么那么吸引你?”

    “她好看。”

    “啊?只是好看?”

    “就是好看。”

    小张真人更好奇:“大将军是觉得好看的女孩子都值得喜欢?”

    “好看的女孩子当然都值得喜欢,可是哪有谁比她好看。”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可能小张真人会觉得稍显花心了些,可沈冷说出来,她只觉得沈冷是不做作。

    “就像是路边的花儿吗?”

    小张真人问:“看到一朵觉得漂亮,于是多看几眼,看到另外一朵也很漂亮,所以也会多看几眼,可是不管看多少眼,始终还是觉得自己家里养的花儿最好看。”

    “是啊。”

    沈冷回答,在小张真人正要认真思考这些的时候,沈冷又理所当然的补了一句:“她自己养的花儿,难道还自己嫌弃?”

    “啊?”

    小张真人愣住了:“什么......什么意思?”

    沈冷:“你不是说养的花儿更漂亮吗?”

    他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我养的好,所以我漂亮,我叫沈漂亮。”

    小张真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冷:“你是说......你是茶颜姑娘养的花儿?”

    沈冷很正义的反问:“难道不是?”

    小张真人讪讪的笑了笑,感觉自己心脏有些抽抽。

    两个人骑马赶路走了大半日,马儿也要停下来休息,这一路走过来连个客栈都没有开着的,看来不到下一座城难找到客栈住下,长安往西北走到下一座城倒是没多远,不过算计着时间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了,天黑之前城门就会关闭,多半又要露宿野外。

    两个人在一片林子里避风,点燃火堆烤了干粮吃,沈冷吃过之后去抱了一些干草回来喂马,看了看天色将晚,起身又去砍了不少树枝回来,把树枝铺在地上又铺了一层厚实的干草,从肩膀上把大氅解下来递给小张真人:“睡吧,明天进城能买些补给,再寻一辆大车来。”

    “你先睡。”

    小张真人把道剑摘下来抱在怀里:“你昨夜一夜没睡,今天你先睡,我来守着。”

    沈冷笑着摇头:“你睡你的,明天买了马车我在车里睡,你来赶车就好。”

    “偏不。”

    小张真人倔强起来:“能不能别以为我那么弱?”

    沈冷想了想,在铺好的树枝床上躺下来:“那就你守着。”

    小张真人嘴角一扬,有几分开心。

    很快沈冷就睡着了,小张真人抱着剑坐在沈冷身边,耳边风声很大,时不时侧头看看沈冷,风再大可却不怕了,以前在龙虎山的时候,每天夜里她都不敢独自出门,她觉得风吹过树林枝杈晃动的样子像是妖魔鬼怪,师父总说妖魔鬼怪不在世上而在人心,她知道师父说得对,可就是怕。

    然而这个夜晚,沈冷在一边睡的踏实,她也踏实,风吹过树枝摇摇晃晃她也觉得没那么恐怖。

    到了子时,沈冷像是身体里有一个闹钟似的醒过来,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一下后坐在火堆边上添柴,小张真人好奇的看着他:“为什么不睡了?”

    “换你。”

    沈冷把大氅递给小张真人:“别以为你今晚不睡明天我就不用你赶车。”

    小张真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却不接沈冷的大氅:“夜风寒,你刚睡醒,大氅给我你会着凉,你别以为你病了我会照顾你。”

    沈冷也笑。

    小张真人在沈冷刚刚躺过的地方躺下来,尚有余温,她缩进自己的大氅里,有些冷,可心里是暖的,她知道沈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子时啊,自己怎么可能会真的一点儿都不怕。

    沈冷将酒壶摘下来喝了一口,冷冽的酒进了喉咙,很快就烧到了胃里。

    “喝酒管用吗?”

    躺在那的小张真人问。

    沈冷点头:“管用。”

    小张真人小声问:“我听人说,一醉解千愁,酒也能解愁吗?”

    “不能。”

    沈冷回头看了小张真人一眼:“酒是用来庆贺的,不是用来解愁的。”

    “大将军,那你喝酒是在庆贺什么?”

    “又过了一天。”

    沈冷抬起头看向夜空:“人活着,每一天都值得庆贺。”

    小张真人心里一疼,她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的人才会觉得每一天活着都值得庆贺,可她不想说些伤感的话,一个字都不想,所以她使劲儿抽了抽鼻子,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呸,这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给自己每天喝酒找理由的理由。”

    沈冷哈哈大笑。

    小张真人看着夜空。

    “给我喝一口吧。”

    “你又是想庆贺什么?”

    “第二天。”

    她笑起来:“庆贺一下,第二天。”

    笑容明媚。

第九百四十九章 再来一碗

    天亮之后沈冷和小张真人进了一座县城,好在运气不错,在城里一户人家买了马车,大年初二骡马市还没开,也只能碰运气到人家里买。

    大宁的百姓历来都好客且和善,两个人还在这户人家里分别洗了澡,虽然赶时间,不过不该省的时间还是不能省。

    洗了澡换了衣服,赶上马车出城,官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几乎看不到别的行人,出城没多远还好些,等到离开城二十里之后基本上就见不到别人,大年初二又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行人多了才怪。

    两个人在县城里采买了足够多的食物和水,几乎装满了一大车,接下来的路程乏善可陈,两个人轮换着赶车轮换着休息,晚上也不停,他们已经落后许多,若是再耽搁时间哪里还能追的上那些羌人。

    不管羌人走不走官道,他们要出关回古羌地,玉门关是必经之路,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比长安的命令更早赶到玉门,玉门关内有一个很大的番市,大量的西域人在这里做生意,所以玉门关盘查虽严密,可那些羌人要想出去并不难,沈冷确定他们手里一定有正正经经的出关文牒。

    好在沈冷不缺钱,买马的时候就买了三匹,三匹马轮换着拉车,即便如此也不能一直这样换着跑下去,跑了一天一夜之后在路过的镇子里寻了一个大车店,条件简陋的很也不算干净,毕竟只有过往行商或是家境一般的路人才会住在这地方,然而这镇子里又没有像样的客栈。

    接下来就是沈冷发挥的时刻,大车店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沈冷索性花银子把大车店包下来,却只休息一个时辰,洗了澡吃了东西继续赶路。

    夜里都是沈冷赶车,所以早晨小张真人赶车。

    迷迷糊糊的,沈冷就听到小张真人在车外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那三匹骡马聊天。

    “屁股疼。”

    小张真人以为沈冷睡熟了,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

    “马儿马儿,跑的平稳些好不好。”

    小张真人看着马屁股说话:“我的屁股又没有你的屁股那么厉害,颠的好疼。”

    她往后看了看,沈冷躺在大车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的很熟,她翘起一边屁股揉了揉,小眉角就皱了起来。

    她不常骑马,前两日的时候骑马就被马鞍折磨的怀疑人生,虽然坐车比骑马好的多了,可是这大车太简陋,连车厢都没有,好歹有个坑马车都会颠起来。

    “屁股好大。”

    小张真人看着马屁股,竟然有些羡慕,她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忍不住有些小小的自卑。

    也许她是第一个羡慕马屁股大的女孩子,其实她观察的并不仔细,马屁股不但大,形也不错。

    又或是这路上实在无聊了,她只好和自己聊天。

    “不对不对,我才不要屁股大。”

    她摇了摇头:“大屁股不好,看着可丑可丑了。”

    然后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腰,显然楞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这几日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的,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腰还粗了些?于是有些懊恼,昨夜里沈冷买了条羊腿回来烤了吃,不应该贪嘴吃那么多,可是好好吃......

    “咳咳......”

    小张真人的手还在自己腰上就听到沈冷咳嗽了几声,她连忙把手收回来,好像刚刚偷东西被人发现了的小贼,脸红心跳,也不敢回头看沈冷是不是醒了,其实沈冷哪里是醒了,沈冷是根本就没睡着,这一段路不是特别平坦,大车实在是颠的厉害,能那么快睡着才怪。

    “给你。”

    沈冷在小张真人背后说了一声,小张真人紧张的回头看,发现沈冷递过来一个小包裹,那是前天在县城里沈冷说出去买干粮的时候带回来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张真人接过来:“这是?”

    “先垫着。”

    沈冷闭上眼睛,枕着自己的胳膊说道:“应该有用。”

    一瞬间,小张真人的脸就烫的好像烧着了一样,原来刚才自己嘀嘀咕咕说的那些人沈冷都听到了,她恨不得画个符把自己送进三十三重天,一想到那么多羞耻的话都被沈冷听到她就心跳加速,沈冷倒是不在乎,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小张真人把包裹接过来看了看,摸起来是软乎乎的,里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回头偷偷看了沈冷一眼,沈冷依然闭着眼睛休息,她小心翼翼的把包裹打开,然后手就一抖......包裹里是几套衣服,都是女孩子穿的,摸起来料子不错手感特别好。

    “这个不行,我不能垫着,这是你买给茶颜姑娘的衣服。”

    “给你的。”

    沈冷躺在他很随意的说道:“你穿多大的男装衣服我不知道,所以买起来麻烦耽误时间,不过我看过你和茶爷站在一起,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所以给你买了女人的衣服,应该不会差许多。”

    “我怎么能穿女装?”

    小张真人脸红的要命,也烫的要命。

    “我......不行,真的不行。”

    沈冷:“唔,那你就垫着用吧。”

    小张真人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衣服,声音轻的好像蚊子飞过一样:“谢谢......”

    沈冷摇头:“不客气,我让掌柜的写了收据,等回长安我到祥宁观报销就行。”

    小张真人:“......”

    送女孩子礼物还开收据打算回去之后把钱要回来,真是一枚又刚又直的美男子。

    小张真人看着怀里抱着的衣服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到前边可以休息的地方我换一下衣服,你.......你觉得我穿上会好看吗?”

    沈冷:“会,如果不好看咱们可以退,我问过了,那是一家在很多地方都有分店的大绸缎庄,前边的县城也有他们的分号,我特意开了收据,如果你穿着不好看在前边他们分号也可以退。”

    小张真人:“......”

    真是一枚又刚又直的美男子。

    小张真人摇头:“不退了,不合适也不退了。”

    沈冷:“你说了算,到长安把银子给我就好。”

    小张真人:“......”

    与此同时,在沈冷他们前边大概十五里的地方,一队四十余骑士停了下来,人倒是精神还好,可是马需要休息了,他们在路边茶摊上坐下来,茶摊老板都没有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大的生意,连忙招呼起来。

    黑眼问了一句:“老板,之前有没有不少胡人经过?”

    “胡人?”

    老板仔细想了想:“倒是没有印象。”

    黑眼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那有没有一群看起来相貌有些像是胡人,但衣着是咱们宁人服饰,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的?他们应该不会开口说话,但其中还会有一些真的宁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柔的人?”

    茶摊老板一边倒茶一边想,眼睛亮了一下:“有!”

    他看向黑眼说道:“你要是不提醒还想不起来,大概半日之前有这么一队人经过,你说的那个看起来有些阴柔说话轻声细语的男人非要停下来喝茶休息,可其他人都不乐意,不过好像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不乐意也没辙,有七八个人没过来,就在路边站着,我依稀看到他们脖子上都系着红色的围巾。”

    黑眼立刻起身:“过去半日了吗?”

    “对,至少两个时辰。”

    黑眼看向二本道人,两个人又同时看向少年堂副堂主周东吴,周东吴从腰带上摘下来钱袋,抓了一些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赶路!”

    少年堂的人全都站起来,把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完,转身跑回马那边,没多久,四十余骑踏着尘烟往前飞奔而去。

    茶摊老板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怔怔出神,想着这般干脆利落的身手,像是军人。

    收拾好了桌子,又点了点人家留下的碎银发现多给了不少,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起,这些银子别说茶钱,就算是给他们再准备一餐饭食也用不完,两餐也用不完。

    把桌子收拾好,官道上又没了行人,掌柜的在凳子上坐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也只能劝慰自己,若那些人回来还经过此处,自己请他们喝茶就是。

    正想着这些,一辆特别简陋的马车嘎吱嘎吱的过来了,掌柜的眼睛都在看到马车的那一刻睁的溜圆,这马车的配置......怎么说呢,就是挺矛盾的,马车是真特么破,轱辘转起来的时候嘎吱嘎吱的好像随时要断开似的,拉车的马也一般,就是牲口市上常见的驽马,倒是马车两边还跟着两匹看起来极高大神骏的战马,五匹马一辆破车,这配置你说不好吧说不出来,算是顶配了。

    马车嘎吱嘎吱的在茶摊不远处停下来,赶车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人,下车还没说话脸一红,看起来是屁股疼的厉害还不好意思揉揉。

    另外一个看起来健壮冷峻的年轻男人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的不是茶摊,而是刚刚那些白衣汉子拴马的地方,那里蹄印犹在。

    “老板,刚刚有几十个人停下来喝茶?”

    “是啊。”

    “是不是一身白衣?”

    “是啊。”

    茶摊老板立刻说道:“这位客官你和他们认识吗?”

    沈冷点了点头:“认识,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过去多久了?”

    “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他们打听了另外一队人,打听了之后连茶都没喝完就连忙赶路走了,还多给了我不少银子,怪不好意思的。”

    “唔。”

    沈冷道:“来两碗茶。”

    茶摊老板连忙给沈冷和小张真人端了两碗茶过来,沈冷一口气喝了,顿时觉得舒服不少,把茶碗递给茶摊老板:“钱从他们给你的那些银子里算就行了。”

    刚喝了一半的小张真人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喷了出去。

    沈冷叹道:“不要浪费,花钱买的!”

    小张真人:“唔......”

    沈冷问:“他们给你的银子富裕的多吗?”

    茶摊老板也是一脸懵:“不......不算少。”

    沈冷:“噢,那再来一碗。”

    小张真人:“......”

第九百五十章 白衣

    在没有和沈冷独处之前,小张真人心目中的大将军不是这个样子的沈冷,她其实一共和沈冷也没有见过几次面,她心中的那个大将军是如此完美无瑕的一个男人,可是独处之后才发现原来沈冷没有那么完美,也浑身都是瑕疵。

    然而,她好像也没有觉得失望,真的不是失望,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那种画中人走到眼前的满足之中带着的一点点失落。

    沈冷就那么脸皮厚厚的从茶摊老板手里又接过来一碗茶,一口气喝下去,而小张真人却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喝一碗。

    沈冷把钱袋打开放下来一些铜钱,小张真人又懵了一下。

    她都不知道沈冷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了,不是说不给茶钱了吗?

    然后她醒悟过来,自己和沈冷相比真是一个无趣的人。

    若茶颜姑娘此时在这会怎么办?

    她想了想,使劲去想,穷尽心思,也想不到若是沈茶颜在这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因为她和沈冷和沈茶颜真的不是一种性格的人,又怎么可能推测出沈茶颜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如果刚刚茶爷在的话,在沈冷说出再来一碗的那一刻应该一脚就踹在沈冷屁股上了,你居然厚着脸皮再来一碗?再来一碗?脸皮都厚起来了为什么不再来两碗?

    当然,如果是茶爷在的话,那么现在放下钱的就不是沈冷,而是茶爷。

    老板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朋友真的给的太多了,这两碗茶算我请的。”

    沈冷哈哈大笑:“我就开个玩笑而已,真能好意思不给你两碗茶钱?不过我看你的茶叶蛋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要不然送我两个?”

    老板:“......”

    沈冷伸手把装茶叶蛋的罐子抱起来,那哪儿是两个茶叶蛋的事,那是至少几十个茶叶蛋,这一下茶摊老板脸色都变了,之前周东吴给的钱买这些茶叶蛋当然足够,可沈冷这么不要脸的拿法他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可是沈冷抱着茶叶蛋罐子转身走的那一刻,一块碎银子也被沈冷摆在桌子上。

    “赶路,来不及吃饭了,路上吃。”

    沈冷一屁股坐上那辆顶配马车,盘腿坐在马车上剥茶叶蛋,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小张真人:“还不来赶车?”

    小张真人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回来,上了马车之后一挥鞭子:“驾!”

    沈冷坐在那一颗一颗的吃,小张真人想着沈冷这般体贴的人应该也会给自己剥一颗的吧,若是他真的剥一颗递过来,自己应该婉拒还是接过来?当然不是真的想婉拒,可是若不矜持些似乎又不太好,才想到这的时候沈冷已经干掉了六七个茶叶蛋,噎着了,打开酒壶灌了一口,然后拍了拍小张真人的肩膀,小张真人脸一红,没回头,把手往后伸出去:“谢谢......”

    沈冷:“谢什么谢,自己到后边吃,我来赶车。”

    小张真人:“......”

    沈冷到了前边后把马鞭接过来,朝着驽马的屁股给了一下,驽马屁股一疼顿时加速往前跑,小张真人坐在马车上屁股被颠起来,手里的茶叶蛋也不听指挥,还没剥完就飞了出去。

    沈冷回头看了她一眼,想着这样的手应该也握不住剑吧。

    官道看起来还算平坦,可是这么简陋的马车还飞奔起来不颠簸才怪,小张真人好不容易剥好了一颗茶叶蛋,却发现因为颠簸的太厉害而瞄不准嘴,她忍不住就想,刚才沈冷一口一个的那种吃法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怎么会理解,莫说这样的颠簸,大军行进赶路,这种程度的颠簸算什么,为了节省时间纵马狂奔的时候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甚至该撒尿的时候撒尿。

    小张真人是个精致的女孩子,无论如何她都精致,哪怕她每天早上都喜欢清淡的小米粥配上两三条咸菜,她也是精致的,她理解不了那些粗糙的汉子们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状态。

    她心目中的大将军真的完美无瑕,高高大大,身材修长,面容冷峻,穿着崭新的铠甲眼神睥睨,她觉得沈冷满足了她对于英雄的一切幻想,可是她看不到这光彩夺目背后的那些东西,归根结底,沈冷是个粗糙的人,军中的人都是粗糙的人。

    哪怕被人称为儒将的庄雍,和那些真正的文人墨客相比也粗糙的很。

    沈冷知道一个女孩子心中的大将军应该是什么样的,心中的盖世英雄应该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此时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会让小张真人失望,然而这才是真正的他,看的越清楚才越好。

    他当然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为小张真人这样的女孩子去剥一颗茶叶蛋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想。

    这个世界上到现在为止只有两个女人能让沈冷真正表现出温柔的一面,一个是沈茶颜,一个是小沈宁,莫说小张真人,便是林落雨也一样,沈冷是不会为她剥鸡蛋的,哪怕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这是一个尺度,不暧昧的尺度。

    傻冷子当然傻,他哪怕学会一丁点的暧昧,此生之中也不会只有茶爷一个女人,可他哪里还有时间哪里还有心情去和别的女人暧昧。

    想着自己这样的表现应该让小张真人明白一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候背后被人轻轻的碰了碰,沈冷回头,小张真人红着脸递给他一壶水:“你刚才吃的太急,再喝口水吧。”

    沈冷把酒壶举起来晃了晃:“不用,我有酒。”

    小张真人沉默,然后问:“你又在庆祝什么?”

    他说过,酒不是用来解愁的,酒是用来庆祝的,他还说过,酒是快乐,茶是慢乐,能说出这样两句话的人应该不粗糙才对,哪怕看起来再粗糙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沈冷想了想,回答:“你看这天,阴沉沉的却没有下雨,难道不值得庆祝?”

    小张真人一怔,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滴雨水落在她脸上。

    冬雨有多寒?

    沈冷也楞了一下,骂了一句贼老天,然后马鞭又挥舞了一下,马儿似乎也知道就要淋雨可不好玩,所以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小张真人一直抬着头看着天空,然后才发现,原来这样抬着头看雨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竟然有些美。

    “真美。”

    她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

    沈冷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往后扔给小张真人:“挡一挡。”

    所以小张真人这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子难免会想到,他没有为自己剥一颗茶叶蛋,却愿意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她遮挡风雨,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在沈冷看来,这是一个男人的基本素养。

    马车在雨幕之中飞奔,沈冷身上没有大氅自然更冷一些,坐在马车上的小张真人安静的像个木头人,沈冷的大氅就在她身边放着,她没有用,因为她忽然间明白过来,沈冷递给她自己的大氅并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那是沈冷的性格,如果此时坐在马车上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女人,随随便便任何一个女人,沈冷也会这样做。

    真实。

    让她心痛。

    真实。

    让她心动。

    原来,这样的大将军,才是大将军。

    她不知道的是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孩子愿意和沈冷一路走走看看,她说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跟着沈冷只是为了看这个世界看的更多些,她自己身上没有一处美好,所以就想看看沈冷的美好,看得久了,她也变成了一个很美好的女人,她叫林落雨。

    小张真人对未来还没有任何把握,对未来也没有任何目标,她是一个孤儿,可她却从小被宠爱着长大,她有着别人不具的慧眼,也有着别人不具的慧智,可她只是个娇弱的女孩子,她不是茶爷。

    她知道自己有多不完美,懦弱,忧患,阴郁,矫情,所有的这一切她自己都知道。

    所以觉得自己无趣也无能,因为自知而自怜。

    安安静静的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毫无察觉,她已经在感悟人生。

    她只是没有林落雨那么豁达,林落雨时时刻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她不知道。

    小张真人有些木然的看向身前,那个男人的注意力都在前边路上,专注的,似乎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

    与此同时,在前边的一个小镇子里,曹安青看着四周这让他恼火的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镇子不错。”

    谁也没有想到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这镇子哪里不错了?看着就是一个寻常无奇的村落,因为镇子不大连道路都显得有些逼仄,雨幕恼人,所以这镇子也令人不喜。

    “那边。”

    曹安青指了指村口,那边有一片不大的林子,在路的左边,路的右边是一个高坡。

    “左右都埋伏人,准备迎接一下我们的客人。”

    所有人又都怔住,客人?

    “相信我,我们的客人一定就在身后,雨天有一样好,送人离开这个世界比较应景,村口两侧要有人,那边屋顶上要有人,关键是咱们的客人身后也要有人,既然是迎接就要热情些,冬雨也挡不住的那种热情。”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啐了一口。

    “真他们的冷。”

    所有人都分派了出去,他一个人坐在进村不远的凉亭里,凉亭没有墙挡不住风雨,他面对着村口的方向坐在那,想着一会儿进村的是一身黑衣呢还是一身红衣?

    长安城里追人最厉害的,也不过是黑骑和缇骑。

    然后他眼神一凛。

    村口那边,一片白衣。

第九百五十一章 祥宁观所有人的剑

    四十余骑白衣在镇子口停了下来,路面湿滑,马蹄子往前滑出去的时候将泥水送上半空,骑士们纷纷勒停战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村口不远处凉亭中盘膝而坐的阴柔男人身上。

    “曹安青。”

    坐在马背上的黑眼眉角一抬。

    坐在凉亭里的曹安青往四周看了看,雨幕之下,隔开的仿佛是整个世界。

    “真是快。”

    曹安青弹了弹指甲:“不知道追我这么快,抓太子快不快?”

    其实他本来没必要自己去见邱念之,他这般小心谨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草率的亲自见谁,他见邱念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被刑部的人也被廷尉府的人盯着,当然还有流云会的人,可他不在乎,恰好他需要盯着他的人去传递一些消息。

    正因为被盯着,才会让那些盯着他的人知道邱念之的存在,他就是故意的。

    如果他不去见邱念之的话,他还能在太子身边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藏上好一阵子,刑部也好廷尉府也好,终究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不敢私自到东宫里抓人。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只是想让太子死在皇帝手里。

    大学士沐昭桐用自己的死来做筹码,曹安青决定用自己的暴露来做筹码,他逃了,太子能干净?

    如果皇帝之前一直都没有心思真的动太子,那么他这一逃就相当于把太子推上了风口浪尖,是推动落在太子脖子上那把屠刀的最后一分力,随着他一逃走,关于他之前为太子做的那些事也会逐渐暴露出来,压在屠刀上的分量越来越重,这些他都安排好了,太子若不死,那只能是皇帝太心软。

    目前来看,他在离开大宁之前最后要做的两件事似乎都做的不错。

    第一,让廷尉府或是刑部的人发现邱念之,最好是能把邱念之生擒活捉。

    第二,让太子之前所谋之事全都暴露出来,最好是皇帝亲手一刀了结之。

    这两件事安排妥当之后他必然是要走的,他又不会向沐昭桐那样求死。

    他问了一句,村子口那些人没有人回答他,隔着还远还有雨幕,他也看到了那些人看他的时候眼神里的厌恶和仇恨,无所谓,反正他又不在乎。

    “抓了他。”

    少年堂副堂主周东吴伸手往前指了指,几名少年堂弟子随即催马向前。

    曹安青忍不住摇头:“真傻。”

    “回来!”

    黑眼喊了一声,冲出去的几匹马立刻停了下来。

    就在那一刻,向前冲出去的几名少年堂弟子及时勒住战马,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面前有十几支弩箭疾飞而过,若他们依然在往前冲,这些弩箭就能把他们当场射死。

    黑眼将铁钎抽出来往四周看了看:“小心戒备,四周应该都有埋伏。”

    周东吴脸色一变,然后才醒悟过来,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是流云会少年堂的副堂主不可能是真的酒囊饭袋,他只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曹安青的人头拧下来。

    “晚咯。”

    曹安青在凉亭里鼓掌:“反应还不错,可惜还是傻。”

    村口左边的树林里,七八杆木枪掷了出来,速度奇快,极狠厉,黑眼挥动铁钎将一杆木枪荡开,可是身边少年堂弟子却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木枪穿透了这个少年的后背,从心口刺穿。

    右边,高坡上猛的站起来一排人,手里的弩箭不断的激发出来,少年堂的弟子以长刀劈砍,不少弩箭被劈落,可还是有四五名少年堂的弟子被击中。

    曹安青的眼睛里都是兴奋:“看看,人啊光有武功可怎么行,还得有脑子,下人劳力,上人劳心,你们这些莽夫都是下人,下下人。”

    左边树林里出来的是七个羌人,他们面无表情的把刀抽出来,朝着少年堂的弟子们大步过去,少年堂的人将连弩摘下来朝着这七个人点射,可是这七个人根本不躲不闪,弩箭那么急那么厉,可却快不过他们的刀,狠不过他们的刀。

    噗的一声。

    一匹战马被其中一个羌人一刀斩断,那般雄骏强壮的战马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纸片做的,刀光一闪,马便一分为二,连马背上的少年堂弟子也一样一分为二。

    黑眼眼神一凛。

    是那个家伙!

    就是那个家伙!

    在长安城的巷子里,就是这个家伙轻而易举的将他击倒,如果不是祥宁观的道人及时赶到的话,他和二皇子都已经死了,他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若是二皇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所以在看到那个羌人的瞬间,黑眼心口里的血就好像炸开了一样。

    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黑眼手里的铁钎朝着那个羌人的眼睛刺了过去,在钎尖几乎就要触碰到羌人眼球的瞬间,那把厚重的羌刀转了回来,刀锋斩在铁钎上,在羌人眼前碰出来一串火星。

    羌人的眼睛却连眨都没眨,依然面无表情。

    他一刀劈开黑眼的铁钎,上前一步,再一刀朝着黑眼的肩膀斩落,黑眼侧身避开,铁钎朝着羌人心口刺过去,当的一声,钎尖刺在刀身上,那把羌刀恰到好处的挡在心口前。

    羌人看了黑眼一眼,好像是认出来,所以微微皱眉,那张似乎从来都没有过什么 表情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波动。

    “该死之人。”

    他的刀从下往上撩出去:“我代天收。”

    黑眼哼了一声,铁钎拦在胸前,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把羌刀上的力度居然恐怖到根本挡不住,羌刀接触到铁钎的那一瞬间,铁钎就被撩的向上荡开,不等黑眼反应,羌人左脚脚下一点到了黑眼身前,右腿膝盖重重的撞在黑眼的胸膛上,那一瞬间,黑眼错觉有一股狂流从胸口钻进来将后背炸开一个大洞后又宣泄出去。

    一声闷响,黑眼向后暴退,胸口的剧痛让他握着铁钎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净七魄使者面前,当跪领死。”

    羌人迈步向前:“净七魄,除邪祟,无往来生,无往来死,消于无形,不入轮回。”

    这句话说完他已经连续劈砍了四刀,这四刀并不是很快,黑眼全都接住了,可是这四刀力度太大,黑眼接完第四刀的时候人已经退出去六七步远,胸口里一阵阵窒息,估计着肋骨应该也断了,不知道几根,疼痛难忍,又硬接了四刀之后,黑眼终究还是撑不住哇的一声喷了口血出来。

    “去魂!”

    羌人的刀再一次落下,重有万钧。

    当的一声,一柄长剑从侧面刺过来,一剑刺在羌刀上,这一剑的力度让羌人都楞了一下,他的手臂因为这一剑的力度而往一侧荡开,所以他看向持剑者的时候眼睛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伪道。”

    他看清楚持剑者是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后骂了一句,羌刀横扫直奔道人咽喉。

    二本道人向后仰头避开这一刀,手里的剑也横扫出去,原本向前抢攻的羌人被这一剑扫的不得不后退,在剑尖扫过的那一瞬间,羌人再次向前,一脚朝着二本道人的胸口踹了过来,二本道人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一身闷响,二本道人向后滑了出去。

    羌人大步向前,一刀剁向二本道人的头顶,羌刀刚到,铁钎笔直的朝着他咽喉刺过来,他若砍中二本道人,似乎也必被这一钎刺死。

    然而羌人根本就没有收手,他的羌刀依然砍向二本道人,在铁钎即将刺到他咽喉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往下一低头一口咬住了钎尖。

    二本道人奋力避开那一刀,可黑眼的铁钎却被咬住了,他连续往外抽了两次,那羌人的一嘴牙齿却好像铁闸一样,铁钎被咬住纹丝不动。

    羌人叼着铁钎,嘴角往上挑了挑,充满了不屑。

    “中原人,两脚羊。”

    他往旁边一甩头,黑眼竟是被直接拉了过去,羌刀朝着黑眼的心口刺入,二本道人飞掠过来,一剑扫在羌刀上,刀被打的往一侧偏开,黑眼趁机松手撤身,后撤的同时双脚在羌人身上蹬了一下。

    二本道人一剑刺向羌人心口,羌人一刀将剑震开,可此时二本道人的左手将背后挂着的另外一把剑抽了出来,剑在手,却没有往前刺,而是随着手腕一抖,剑向上飞起,在半空之中急速的旋转起来,在那一息之间,二本道人立刻又把背上的第二把剑抽了出来,第一把剑将要下落,二本道人左手持剑刺向羌人小腹,身子往前猛的一压。

    羌人收刀挡住这一剑,可是却没挡住另外一把剑。

    被二本抛起来旋转着的那把剑刚要往下落,二本道人俯身往前刺了一剑,与此同时,脚往上勾起来,脚底撞在旋转着的剑上,剑突然加速,从俯身的二本道人脑后飞了过来,急速旋转着的剑戳在羌人胸口,羌人只挡住了前两剑,却挡不住这飞过来的第三剑。

    剑刺入胸膛,羌人显然楞了一下。

    黑眼趁机直起身子一脚踹在那把飞剑的剑柄上,他借助这一脚的力度向后荡出去,而这一脚彻底把剑全部送进羌人胸膛之中。

    剑在羌人胸膛上切开一个很大的血洞,因为剑是旋转着进去的。

    二本道人落地,双手抓住长剑再次前冲,一大步左脚落地,右脚在地上擦着地面一踢,刚刚掉在地上的铁钎被他踢飞了出去,犹如一道闪电。

    羌人一怒,羌刀劈下将铁钎斩落,而在这一刻二本道人的剑到了,那把剑刺进了他的咽喉。

    剑从脖子里刺进去,从后颈刺出来。

    那是青果道人的软剑。

    杀了人之后的二本立刻往后退,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软剑还留在羌人的脖子里,剑身太软,所以一摇一摆的。

    “非毒!”

    远处一个羌人猛然回头,看到自己同伴被杀,眼睛瞬间睁大,他一脚将面前的流云会少年堂弟子踹开,转身大步朝着二本道人过来。

    凶悍无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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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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