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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三十八章 亲见亲离

    门外过去的人只是一闪而已,荀令从其实也没有完全看清楚,可是荀直这个名字却瞬间就从脑海里冒出来......那是曾经被看做荀家中兴之希望,整个家族都对其寄予厚望之人,可以说,荀令从这个年纪的人,从小就生活在荀直的阴影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家族无比重视的人,却走上一条令家族蒙羞之路,如果不是陛下仁慈,而且荀家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事,因为这个人,荀家已经遭受灭顶之灾了。

    荀直的名字,他脱口而出。

    格良努哈楞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

    荀令从反应过来,强撑着笑了笑道:“王爷是明天一早就走?”

    “是。”

    格良努哈眼神疑惑的看着荀令从:“到底看到了什么?”

    “王爷。”

    荀令从的脑子里飞速的算计着,一个冒险但值得一做的计划迅速的成型,他看向格良努哈,故意沉吟了一下显得更为凝重,看他表情如此,格良努哈也变得紧张起来:“到底看到了谁?”

    “宁人。”

    荀令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刚从外面过去一个宁人,我认识他,他出现在这,就说明他已经从大宁叛逃,这个人知道大宁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他也知道我们的计划,一旦他向汗皇桑布吕说出来的话......”

    格良努哈一把抓住荀令从的脖子:“你们不是说过保证万无一失吗!”

    “王爷,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个人处理掉。”

    格良努哈重重的推开荀令从:“他已经进了大营,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还没有见到汗皇,以我对这个人的了解,没有合适的条件他不会说什么,他必须得到汗皇的某种承诺才会表现出他的价值,王爷现在派人去看看那个人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他还没有见到汗皇,就不是没有机会除掉他。”

    “好,好好。”

    格良努哈也慌了,他撩开帘子把自己的亲兵喊进来,在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亲兵随即点头离开,大概一炷香之后,亲兵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抱拳道:“王爷,那个宁人暂时还没有去见汗皇,就在西边营地里,帐篷外边有十几个边军守着。”

    “那是辽杀狼的营地。”

    格良努哈在大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不好下手。”

    荀令从沉默片刻后说道:“王爷现在去拜会辽杀狼,随便找点什么话题聊一会儿,拖延住辽杀狼不要让他见到那个宁人,必须要快,辽杀狼本来就对王爷有敌意,若是让他知道了的话必置王爷于死地,王爷速去拖住他,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格良努哈点头道:“你能保住杀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了,王爷快去。”

    格良努哈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大步往外走,刚把帘子撩开他就愣在那,大帐外边围了一圈桑布吕的禁军士兵,弓箭已经瞄准着帐篷,格良努哈脸色大变,他往人群里看了看,在弓箭手身后看到了一脸怒容的汗皇桑布吕。

    在桑布吕身边,那个衣衫褴褛的宁人脸色平静的看向这边,在格良蛤蟆撩开帘子出去的那一瞬间,大帐里的荀令从看到了人墙后边的荀直,而荀直也在看他。

    荀直抬起手指了指荀令从:“这个人是宁人,荀家的人......我家的人。”

    桑布吕点了点头:“荀直先生初来就送给朕一份大礼,先生对黑武的忠诚朕感受到了。”

    荀令从沉默片刻,迈步从大帐里出来,迎着无数的硬弓面向荀直,他看着荀直的眼睛认真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荀直沉默片刻,分开众人走到荀令从面前,两个人之间只有不到半丈的距离。

    “为什么?”

    荀令从又问了一遍。

    荀直回答:“你不懂。”

    荀令从脸色一怒:“家族曾经以你为傲,倾尽全力想把你培养成家族支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恶心的让我想吐,你之前为虎作伥也就罢了,我还曾为你辩解,说你只是感念皇后对你知遇之恩,可我在这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曾经为你辩解的那些话就好像我自己扇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荀直依然面无表情:“道不同。”

    荀令从怒吼:“你的道,究竟是什么道!”

    荀直看着荀令从,眼神里有几分悲伤,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在大风吹开博兰王帐篷帘子的那一瞬间,荀令从看到了荀直,荀直也看到了荀令从,在那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到黑武大营来会面对多大的猜疑,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尽快让桑布吕对他不会有杀念的时候,他看到了家里人,在那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荀令从为什么会在这,最起码......绝对不是和他一样。

    荀直说完这三个字之后转身看向桑布吕:“请陛下处置,我累了,想去休息。”

    桑布吕一摆手:“送荀先生到朕的金顶大帐里休息,来人,把博兰王和这个宁人拿下!”

    在这一瞬间,荀令从忽然转身冲向博兰王,在博兰王惊愕的目光下,荀令从一把将博兰王的佩刀抽出来,双手握着刀柄朝着自己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这一刀是他的怒是他的恨,也是他的不甘和委屈,刀子戳进心口,荀令从缓缓的跌坐在地上,看着荀直的背影喊了一声:“你不配姓荀!”

    荀直的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一眼,点头:“我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之后迈步离开,没有多看一眼。

    荀令从的身体缓缓的倒了下去,他趴在地上,看到很多双脚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他的力气在急速的流失,可他还是在担心,一旦自己落在黑武人的手里,万一承受不住青衙的严刑逼供就有可能泄露更多的秘密,如果他说了这些,他就是大宁的罪人,是荀家的罪人。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荀令从还能爬起来,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双臂起身,然后猛的松手,身体的重量将胸前的刀子压进去,刀从背后刺穿。

    倒在地上的人缓缓的闭上眼睛,眼帘一动一动,远处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一闪一闪,整个世界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是一片混黑。

    他在临死之前,依稀听到了格良努哈的喊声,最后的遗憾是......没能除掉辽杀狼。

    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最后的意识是说出五个字,希望格良努哈能懂,他距离格良努哈最近,可他这个时候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力气说出想说的那五个字......拉拢辽杀狼。

    半个时辰后,金顶大帐。

    汗皇桑布吕快步走进来,已经洗过澡也换了一身衣服的荀直静静的站在大帐里等着,桑布吕看到荀直之后哈哈大笑,过去双手扶着荀直的胳膊:“朕盼先生如久旱渴盼甘霖,朕吩咐过,无论如何也要把先生请来,之前断了消息,朕以为等不来先生了。”

    荀直俯身:“愧对陛下厚爱。”

    “怎么会。”

    桑布吕拉着荀直坐下来:“荀直先生刚刚到了大营就立下奇功,若非先生认出来那个宁人,朕还对格良努哈深信不疑呢,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朕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先生这一路上一定已经辛苦了,不过朕还是想请先生与朕一同审审格良努哈,先生来帮朕做个判断如何?”

    荀直垂首道:“愿为陛下效劳。”

    “多谢先生。”

    桑布吕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一群侍卫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格良努哈进门,刚进来格良努哈的腿弯处就被踹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因为双手被绑住,他身子不稳往前扑倒,脸撞在地上却起不来,他只好好像蚕蛹一样往前挪了挪,嗓子里挤出几声哀嚎:“陛下,臣是冤枉的啊陛下。”

    “冤枉?”

    桑布吕脸色发白,怒斥道:“朕亲眼看着宁人在你大帐,人赃并获,你还不承认?!”

    “陛下!”

    格良努哈趴在地上,侧着头尽力的看向桑布吕:“陛下,那个宁人不是来找臣的啊陛下,臣有罪,臣收了他一些好处,他也没说要做什么,他只说想让臣帮个忙,他想认识南院大将军辽杀狼......陛下,臣若有一句谎言,月神会降下神罚,臣不得好死。”

    “你闭嘴!”

    桑布吕一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陷害朕之忠良?”

    他看了荀直一眼:“荀直先生,对于这样的吃里扒外的贼人,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当用大刑。”

    荀直微微俯身:“不用大刑,不说实话,人皆有侥幸之心,唯严刑可打碎这侥幸之心。”

    就在这时候辽杀狼大步从外面进来,他没有让人禀告就闯进来,汗皇桑布吕顿时一怒。

    荀直却没有什么反应,依然说道:“宁人要杀辽杀狼才是真的,除掉辽杀狼,便除掉黑武屏障,所以我不相信他的话,也请陛下三思。”

    荀直博学,黑武人的话说的也极为流畅。

    汗皇桑布吕下意识的看向辽杀狼,辽杀狼连忙俯身一拜:“臣拜见陛下,臣有罪,实在是心急,所以直接闯进大帐,请陛下责罚。”

    桑布吕皱眉:“你有什么事?”

    “臣想请求陛下,把格良努哈交给臣来审问。”

    桑布吕沉默片刻,点头:“准了。”

    辽杀狼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荀直:“还有这个人,臣也想借他用用。”

    荀直慢慢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好。”

第八百三十九章 北征第一战

    大帐。

    辽杀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荀直,他在大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视线却没有离开过荀直的脸,而荀直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可是屋子里的气氛却诡异的很,也凝重的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辽杀狼忽然笑起来:“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笑话是什么吗?”

    荀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辽杀狼拉了一把凳子到荀直面前坐下来,两个人近在咫尺,辽杀狼看着荀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就是宁人的叛徒跑到黑武帝国这边来,还一脸我就是来做黑武忠臣的样子。”

    荀直看着他的眼睛,同样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是自以为是。”

    辽杀狼一脸欣赏的看着荀直:“说的很好,不愧是博学之人,可是不管你表现的多镇定,我也知道你内心慌的很,不管你做出多少看似背叛宁国的事,我都不相信你会变成黑武人,宁人骨子里有一种令人厌恶的骄傲感,这种骄傲感我看到的太多了,你知道,我在帝国南疆这么多年来和你们宁人交手,死在我手里的有多少宁人吗?”

    荀直看着他,依然沉默。

    辽杀狼往后靠了靠,有些淡淡得意的说道:“记不太清楚了,战场上杀死的哪里还记得住有几个,不过被我抓住然后严刑拷打而死的,大概有印象,没有一百也有**十个,我指的是我亲手打死的......这没多被我亲手打死的宁人没有一个低头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荀直道:“有什么奇怪的?”

    辽杀狼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也觉得不奇怪,那你为什么要来投靠陛下?”

    “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荀直看着辽杀狼的眼睛说道:“我和宁人之间的事,是我和宁人之间的事,我和陛下之间的事,是我和陛下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辽杀狼皱眉:“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呢?你觉得陛下会因此而迁怒于我吗?在黑武,你们宁人的骄傲不值一提,再骄傲,也不如我养的一条狗。”

    荀直点头:“认可。”

    辽杀狼有些恼火,但他觉得如果此刻表现出来恼火便是自己输了。

    “你很沉得住气。”

    辽杀狼起身:“我想带荀直先生到隔壁去看看,不知道看过之后荀直先生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沉得住气。”

    “看什么?”

    “看宁人,一个之前自杀死了,但正在被剥皮的宁人,荀直先生不是对陛下说他是你的家人吗?哦对了,不久之后这具被剥皮的尸体将会丢弃在宁人大营外边,我已经知道了宁军边军是什么反应,也想看看荀直先生是什么反应。”

    荀直起身:“走吧。”

    辽杀狼一怔:“你是真的不怕?”

    荀直道:“如果你经历过我在大宁经历过的绝望,你也不会那么怕了。”

    辽杀狼也起身:“既然你想看,那就带你去看看,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记住......荀直,我会一直盯着你,你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不然的话我会在你活着的时候剥了你的皮,我亲手剥。”

    荀直没再说话,迈步走出房间。

    金顶大帐。

    黑武汗皇桑布吕看了一眼元辅机:“你也算是从宁国来的,虽然不是宁人,可你比朕更熟悉宁人,你觉得荀直是真心来投靠朕的吗?”

    “未必。”

    元辅机垂首道:“宁人往黑武帝国这边叛逃从宁立国以来都没有过,这是第一例......臣不敢否认他的真诚,但臣觉得应该不可轻信,这个人掌握着宁国很多秘密,若是能用好了,自然是可改变战局甚至是可改变两国格局的人,可若是用不好,就会是巨大的隐患。”

    桑布吕嗯了一声:“你对宁人了解,所以朕打算让你来接触荀直,朕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内做一个大概的判断来告诉朕,如果你还怀疑他是宁人派来的奸细,那就杀。”

    “臣遵旨。”

    元辅机垂首道:“他若知无不言,自是可信的。”

    桑布吕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个荀直应该见过宁帝李承唐吧。”

    元辅机道:“应该见过。”

    桑布吕笑起来:“派人去给瀚海城里的宁人送一封信,就说朕打算和李承唐见见面。”

    元辅机也笑:“陛下高妙,请问陛下打算约在什么时候?”

    “约在......”

    桑布吕沉吟了片刻:“从更远地方赶来支援的部族骑兵最多还有十天就能到,那就约到十天之后,朕带着荀直去见见李承唐,朕真的很想看看李承唐看到有宁人在战前投靠黑武帝国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这件事若是传扬开,宁**心必然受挫。”

    “臣遵旨。”

    元辅机起身:“臣这就是斟酌写一封信。”

    七天后,渤海国。

    渤海留守将军闫开松正在院子里看着,他让人在院子里堆起来一个巨大的沙盘,从渤海国获得的地图有黑武一小部分,配合叶云散从黑武带回来的地图,渤海以北的地形基本就算清楚了。

    他看了看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个草帽像是睡着了的裴亭山,走过去轻声说道:“义父,沙盘已经做好了。”

    裴亭山嗯了一声,把草帽摘下来,起身看了看院子里那巨大的沙盘,缓步围着沙盘走了一圈:“大军从渤海出,若黑武北院大营按兵不动,只怕是难有奇效......怎么才能让黑武人主动进攻息烽口?”

    闫开松道:“陛下说有安排,可却不知道是何安排。”

    裴亭山当然能猜到一些,可是却不能随便说出来。

    “不管了,先把咱们该想的事都考虑周到。”

    他的话音刚落,外边有人快步跑进来:“报,有陛下旨意到。”

    闫开松连忙过去,将旨意接过来,没打开,双手递给裴亭山,裴亭山看了他一眼:“旨意是给你的,你自己看。”

    闫开松将旨意展开看了看,脸色一变,然后递给裴亭山:“义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裴亭山也好奇,将旨意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渤海人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陛下震怒的事......按旨意去办吧。”

    闫开松点头:“可是,大战在即,哪里还能分出那么多人手去查这些事。”

    “陛下的旨意里,意思其实只有一个,你没看出来?”

    裴亭山看了他一眼:“你性子耿直忠厚,可就是心思不够灵动,你从陛下的旨意领会到的意思如果以一个字来概括是什么?”

    闫开松道:“查。”

    裴亭山摇头:“我却没有看到这个查字,我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字......”

    “义父看到的是什么字?”

    “杀。”

    裴亭山看向闫开松:“陛下需要你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去核实了再杀?不......陛下要的就是杀。”

    “我明白了。”

    闫开松转身要去下令,走出来几步后又回来:“杀多少?”

    裴亭山叹息摇头:“你呀......我说过一次,论能力你真的不如孟长安,若孟长安接到这份旨意,你猜他会杀多少人?”

    “我不知道......”

    闫开松有些问难:“陛下的意思是杀,可是到底杀多少陛下才能消气?”

    裴亭山指了指那旨意:“那下边还有一封孟长安给你的信,你只看了陛下旨意就把东西交给我,还没有来得及看那封信,若是你看了,就能明白刚才我说你不如孟长安的意思了。”

    闫开松这才将那封信打开看了看,刚刚裴亭山看了一眼就放回盒子里,闫开松展开信,却发现信上只有两个字。

    五天。

    闫开松疑惑的看向裴亭山,然后恍然大悟:“杀五天!”

    裴亭山道:“孟长安如今在东疆,他算计着日子,旨意和他的书信转送到你这里大概要走几天,而对黑武人开战还需要几天,算来算去,最多也就是五天了......已经调集到渤海北边的军队就不要动了,给留守各地的战兵下命令,就杀五天。”

    “是!”

    闫开松大步走出去,裴亭山看着自己这个本是最得意的义子微微摇头,说到果断,闫开松比孟长安差了十条街,如今大宁军中的年轻人还能和孟长安相提并论的,也就是那个叫沈冷的臭小子了。

    裴亭山不得不佩服陛下的识人之明。

    息烽口大营。

    皇帝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亲手垒的这个火窑发呆,代放舟担心陛下着凉,取了一件大氅给皇帝披上,皇帝拉了拉大氅后笑道:“果然很丑。”

    代放舟也跟着笑:“沈将军应是开玩笑。”

    “他哪里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觉得丑。”

    皇帝看着那火窑:“那年朕率军抗击黑武,想想好像才十七?追击黑武一支残兵,将其全歼之后,队伍已经远离大营百里,那一战本就打了两日两夜,凭着一口气追上残敌杀之,可是杀尽敌寇之后也俱是精疲力尽,没带干粮出来,大家都饿的受不了,已经是快冬天,一片荒芜,朕忽然就看到远处有一垅一垅像是种着什么东西,表面上看不出来,叶子都没了,挖开来看看,是全都冻结实了的红薯,应该是大战之前百姓们就全都逃走了,这红薯也就没人收,冻得好像石头似的,朕就带着手下人垒了这样的火窑烤了吃,冻了的,很苦。”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却都吃的很香甜,朕记得庄雍那时候说过一句话,朕多年都没有忘了......红薯滋味寻常,配着敌人尸体来吃,便可口的很。”

    代放舟吓了一跳:“陛下,真的吃尸体?”

    皇帝白了他一眼:“你蠢不蠢?”

    代放舟讪讪的笑了笑。

    皇帝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回陛下,六月初九。”

    “如果不出意外,桑布吕是该约朕见面了。”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是这一仗该打起来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候沈冷从外边回来,快步走到皇帝面前俯身一拜:“格底城已破!”

    皇帝笑着拍了拍沈冷肩膀:“准备去吧,十天之内,朕要攻破黑武北院大营。”

    沈冷直起身子:“臣,愿打头阵。”

第八百四十章 睡一觉再说

    六月十二,天气晴朗的好像被水洗过一样,云白的让人觉得梦幻,天蓝的让人觉得虚假,就是这样一个好天气,仿佛安排好了一样,以此来迎接被誉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帝国皇帝的会面,为了准备迎接这一天的有很多人,忙的不可开交。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天,准备妥当的黑武汗皇已经启程赶赴会面约定之地,突然接到大宁那边的回复......大宁皇帝陛下不准备见桑布吕。

    一时之间,黑武这边气炸了。

    向前行进的车驾停了下来,黑武汗皇桑布吕迈步从巨大的辇车上走下,看了看四周空旷的雪原,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李承唐,不敢见朕?!”

    在辇车旁边护驾的南院大将军辽杀狼却脸色凝重,他不认为宁帝李承唐会怕了汗皇陛下,哪怕他身为黑武人也很清楚李承唐的可怕之处,李承唐继承帝位之后的这二十几年,将宁国国力几乎翻了一番,与黑武的战争,也从之前的被动转为主动,立国数百年来,宁国终于有了第一次规模宏大的北征,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难道还会害怕和敌国皇帝见一面?

    桑布吕很开心,所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扫汗皇陛下的兴,所有人都在赞美汗皇天威浩荡以至于连宁帝都不敢来了,赞美的声音比歌儿还好听的多。

    “陛下。”

    辽杀狼上前一步,抱拳垂首:“臣以为,此中有诈。”

    “嗯?”

    一片溢美声中,辽杀狼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桑布吕微微皱眉看了辽杀狼一眼:“南院大将军,那你告诉朕,李承唐是打算怎么使诈?”

    “臣怀疑,李承唐根本就不在瀚海城。”

    “荒唐。”

    桑布吕瞥了辽杀狼一眼:“宁国数十万大军云集瀚海城,其中还包括至少六七万人的禁军,你此时跟朕说李承唐不在瀚海城,那你告诉朕他在哪儿?难道他还敢不带一兵一卒的跑到别的地方去?”

    说到这的时候桑布吕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辽杀狼:“你的意思是,李承唐在息烽口一线?”

    辽杀狼道:“陛下,在此之前,臣已经数次提醒陛下,就算李承唐在瀚海城一带聚集兵力数十万,可他也应该清楚,野鹿原看似重中之重,然而这是明摆在敌我两国面前的事,李承唐看的明白,我们自然也明白,所以这重中之重,李承唐根本就没有把握打下来,臣提醒过的,李承唐若要开战,第一战必打北院大营。”

    桑布吕皱眉:“你说几次提醒朕?是觉得朕想不到?”

    “臣不敢。”

    “朕已经提醒过咄纲了......”

    说到这的时候桑布吕又停下来:“若咄纲知道李承唐就在息烽口,而息烽口不过只有两万左右的宁军,他必会率军猛攻,只要能击杀李承唐,这一战就算是赢了,所以就算是有朕的交代,咄纲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这样的机会......李承唐是故意的,他就是以他自己为诱饵,引朕的北院大军主动进攻!”

    辽杀狼在心里长叹一声,心说我的陛下啊,你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来人。”

    桑布吕转身吩咐道:“立刻派人去北院,告诉咄纲务必紧守北院大营,决不可贸然出战,违令者,斩!”

    亲卫连忙跑出去安排人往北院大营,可是此时此刻,不管是桑布吕还是辽杀狼,都明白可能来不及了......李承唐用一支六七万人的禁军迷惑了黑武,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瀚海城。

    “陛下,陛下?”

    站在桑布吕身边的荀直轻轻叫了两声,桑布吕看向荀直,忽然间一股怒意就涌了上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一把掐住荀直的脖子,推着荀直撞在辇车上。

    “你们这些该死的宁人,朕杀了你!”

    荀直被顶在那动不了,他背靠着辇车,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一开始是发白后来是发紫,眼看着呼吸越来越难,眼睛都开始往外突出。

    “陛下!”

    辽杀狼劝道:“此时杀他无益。”

    桑布吕楞了一下,松开手,看着剧烈咳嗽的荀直,片刻之后伸手扶着荀直的胳膊:“荀直先生莫要怪朕,朕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股火气上来,压都压不住,朕是......”

    “臣不怪陛下,臣只是想对陛下说......咳咳......”

    荀直咳嗽了几声,脸色稍稍恢复了些。

    “陛下,此时此刻就算派人赶往北院,怕也来不及了,李承唐算准了时间,他也一定算准了陛下会要求与他见面,这个时候,为了保护陛下,南院大军全都汇聚此处,根本不可能来得及救援北院大营,而瀚海城里的宁军一直都不说李承唐会来,直到今天才说不会来见,是因为他们已经有把握了......”

    桑布吕抓着荀直的胳膊:“荀直先生,此时应该如何?”

    “带臣去瀚海城下。”

    荀直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臣是宁人,带我到瀚海城下,可打击宁军士气,第二......立刻调遣兵力封住律城东的关隘要道,李承唐若已经击败北院大营,必然乘胜追击直奔律城这边,大军堵住关隘,李承唐不能轻入,还有转机,第三......立刻派人宣称李承唐已死于两军激战之中,然后调派人马趁着河未开冻,偷袭宁军粮草辎重。”

    桑布吕看向辽杀狼,辽杀狼则一脸疑惑的看着荀直,因为荀直所说的正是他所想的,几乎没有差别,难道说这个荀直真的是投诚而来?

    “荀直先生所言极是。”

    辽杀狼道:“除此之外,臣想调集乞烈军往南压一压,瀚海城里的宁军得到消息之后必然猛攻,有乞烈军压阵,宁军就有所忌惮,宁军未攻,臣率军先攻,打乱宁军布置。”

    “你速去!”

    桑布吕指了指前边:“马上就去。”

    辽杀狼点头,转身去寻战马,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荀直,荀直一脸淡然的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辽杀狼转身大步离开。

    古往今来,有几位帝王,敢在如此大战的时候以自己为诱饵?

    放眼古今,唯有李承唐。

    瀚海城下,黑武大军开始往前压,一个一个的方阵整齐向前,若是能从高处往下看,那会是一种叹为观止的场面,辽杀狼亲自督阵,黑武军队距离瀚海城越来越近。

    瀚海城上,北疆大将军武新宇站在城墙上举着千里眼往黑武人那边看,好一会儿之后放下来千里眼看向身边的人:“叶大人,黑武人突然改变了态度,怕是已经猜到了陛下要对北院大营动手了。”

    叶云散嗯了一声:“我的人在南院大营里还没有站稳脚跟,格良努哈这个人反复无常不好控制,若是能再给荀令从一点时间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叶云散忽然注意到有一支人数不多的黑武骑兵加速离开大阵朝着瀚海城这边过来,他举起千里眼仔细看了看,然后脸色微变:“怎么有个宁人?”

    武新宇听到这句话也一怔,他举起千里眼看过去:“确实是个宁人。”

    这队不过几十人的黑武骑兵到了弓箭手射程极限左右停下来,其中一个黑武人高呼道:“城上的宁人听清楚了!我汗皇陛下御驾亲征,必将踏破瀚海,平灭宁国,为彰显我汗皇陛下仁义之心,少造杀戮,所以特意从你们宁国请来名士荀直,若你们肯听他劝,不如早早打开城门投降,如荀直先生一样,可在我黑武享受高官显爵。”

    荀直催马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看向城墙上边,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不用说话,只要他出现在城墙下,城内的每一个宁人都恨不得立刻把他大卸八块。

    “糟了!”

    叶云散脸色大变:“荀令从危矣!”

    与此同时,息烽口。

    皇帝坐在城墙上,看着城外黑压压上来的黑武人,嘴角带笑,他竟是有几分孩子气似的坐在那,两条腿在城墙外晃着,把代放舟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沈冷一直站在皇帝身边,他也害怕皇帝一不小心掉下去。

    息烽口土城外边就是巨大的陡坡,这个陡坡是大自然送给大宁的礼物,有了这个陡坡,黑武人赖以称雄的骑兵就成了没用的东西,大宁的军队本来就没打算到城外冰原上与他们决一死战,所以黑武人要想攻城就只能徒步往上冲,就算是没有宁军的防御阻挡,想要爬上这个陡坡也不是太轻松的事。

    “沈冷。”

    皇帝抬手指了指外面已经到了陡坡下边的黑武军队:“看看那些人,如果朕猜得没错,咄纲会说,谁第一个攻上息烽口赏银多少,谁生擒了大宁皇帝李承唐加官进爵......”

    皇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朕若是把自己送过去,咄纲会给朕多少银子?”

    沈冷叹道:“陛下,咱不缺那点银子。”

    皇帝哈哈大笑,扶着墙垛从城墙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反正朕的生死交给你了,离开长安之前朕就说过这句话,你打你的仗,朕是要去睡觉了,这一仗你看着打。”

    沈冷道:“臣派人送陛下回去。”

    “谁说朕要回去睡觉了。”

    皇帝往旁边看了看,那边有几块木板,他吩咐人搬来石头,把木板放在石头上,等搭好了之后皇帝走过去拍了拍,觉得很稳当:“朕就在这城墙上睡了。”

    他直起身子朝着四周的大宁将士们喊道:“朕可是要睡觉了,等朕醒了,看看你们杀了多少黑武贼兵,朕睡的安稳不安稳,踏实不踏实,全看你们了!”

    喊完这句话,皇帝一偏腿上了木板,就那么躺下来,似乎是觉得没有枕头不舒服,指了指代放舟:“把你帽子给朕。”

    代放舟连忙把厚实的帽子摘下来,皇帝把帽子往脖子下边一垫。

    “舒服。”

    他闭上眼睛:“沈冷,给朕打!”

    城外敌兵三十万,城上皇帝打了鼾。

    不管是真的打鼾还是假的打鼾,宁军上下,心里便有了底气。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不信她

    对于许居善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战争意味着什么其实他不知道,他是在大宁如此温暖安全的土壤里长大的良草,哪里能体会篱笆的生活,边军就是保护他这样的人的篱笆,在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许居善就下意识的想要到城墙下边去,然而陛下却在城墙呼呼大睡,这让许居善觉得不可思议。

    大宁皇帝,怎么能如此随便的把自己置于险地?

    可陛下却完全不当回事,听着喊杀声仿佛睡的很踏实。

    无数的黑武人好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顺着息烽口土城外的陡坡往上爬,这个天然形成的巨大陡坡对于黑武人来说就是坟场,前边的人中箭翻滚下去,后边的人躲闪不及就会被撞倒,坡度那么大,想立刻站起来都难。

    沈冷将自己的铁胎弓摘下来,从箭壶里抽出来三支铁羽箭,四指三箭搭在弓弦上,左手握弓右手拉弦,随着他的右手松开,三支铁羽箭立刻飞了出去,他的铁胎弓力量奇大,所用的铁羽箭射程比战兵们惯用的硬弓要远的多,三支箭齐头并进,黑武队伍人群中,一名身穿将军甲的黑武人抬起头看到铁羽箭飞来的那一刻已经晚了,箭穿透了他的脖子,直接击穿过去,后边的一个士兵也被射翻。

    另外两支铁羽箭将那个将军左右亲兵射中,三个人同时中箭,翻滚着往下冲,后边的士兵被绊倒,呼啦啦的趴下来一片。

    沈冷又抽出一支铁羽箭,在下边黑武大军之中寻找,但凡身穿铁甲的都会成为他猎杀的目标。

    距离刚刚射杀之人大概十几丈外,一群士兵举着盾牌遮挡住一个黑武将军,看起来级别应该比刚才射死的人更高,沈冷将铁羽箭放在弓弦上,铁胎弓拉满,手指松开的瞬间铁羽箭呼啸而出。

    陡坡上,一个黑武士兵眼尖,看到有羽箭朝着将军这边飞来,他立刻将手中的盾牌举起来挡在将军身前,砰地一声......铁羽箭在盾牌上留下一个洞,持盾的士兵被铁羽箭上恐怖的力量带的歪倒在一边,他强撑着直起身子,然后就看到将军的额头上多了一支箭,那箭大概有一尺多长钻出脑后,箭卡在那,奇怪的是流出来的血却很少。

    世界仿佛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亲兵都看着脑袋被射穿的将军,将军的眼睛还往两边动了动,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呜!

    呜!

    黑武人催促进攻的号角声还在吹响,沿着陡坡往上攀爬的黑武士兵们迎着箭雨艰难前行,息烽口土城上的宁军则尽力的让每一支箭都带走一条生命。

    这个地方易守难攻,陡坡太大太长,黑武人的弓箭手根本没有办法为进攻的士兵提供太多帮助,威力更大的弩车仰角不够,就算是垫起来也未必能对宁军造成有效杀伤,至于抛石车......要想把抛石车立起来就必须在陡坡下边的平地上,可是抛石车的射成就又不足以打到土城,对于黑武人来说,唯有冲上高坡到了土城外的平底才能反击。

    皇帝之所以随随便便的躺在这睡觉,是因为他知道短时间内黑武人根本不可能会威胁到他,而又因为他在城墙上,守城的宁军士兵必将士气如虹。

    沈冷一连放了三十箭,箭壶已经空了,以他的臂力连续拉开这样沉重的铁胎弓三十次也已经累的手臂发酸,他将铁胎弓放在一边吩咐道:“换人上来。”

    号角声响起,前排的弓箭手后撤,后边的弓箭手递补上去,为了准备这一战,息烽口储备了大量的战备物资,羽箭的数量多到数都数不过来,士兵们完全不用担心箭不够用,这样惬意的射杀敌人,对于宁军士兵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敌人对守城宁军的伤害要等到他们拉近距离,而在这之前,就是宁军在屠杀。

    沈冷活动着胳膊走到一边坐下来,喝了口水,回头望城下看了看,远处的黑武人还在不断的集结,北院大营的三十万军队应该是倾巢而出,咄纲很清楚,只要攻破息烽口抓住宁帝李承唐,这一战就算是提前打完了,这是多大的诱惑?

    皇帝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了看沈冷:“还有多久黑武人会上来?”

    沈冷道:“没有半个时辰,他们的弓箭手不会威胁到士兵们。”

    皇帝嗯了一声:“吩咐下去,今天吃点好的。”

    沈冷笑道:“已经吩咐过了,火头军已经在做饭,今天吃肉包,想吃多少吃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

    皇帝想到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沈冷的水师进城,他吩咐禁军火头军给水师战兵做饭,做的也是大肉包子,每个人五个的量,已经多年没有吃过军中饭的皇帝尝了一个,竟是感觉美味无匹。

    “一会儿给朕也送几个来,朕就在城墙上与将士们一起吃饭。”

    “是。”

    沈冷点了点头,刚说完,就看到火头军的兄弟们抬着一个一个的大竹筐上了城墙,竹筐上盖着白色的棉被,保证包子送上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被子掀开的那一瞬间,热气呼呼的往上冒,陈冉跑过去用自己的铁盔装回来不少,代放舟看了一眼,心说那铁盔多脏啊,可是却没有想到皇帝伸手就抓过来一个,往嘴里一塞,咬一口,顺嘴流油。

    “香!”

    皇帝舒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看向沈冷:“有蒜吗?”

    沈冷点头:“我去找。”

    不多时,沈冷攥着几头大蒜回来,皇帝嘴里叼着半个大肉包子剥开一瓣蒜,咬一口肉包子,再来半瓣大蒜,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让代放舟无法理解的满足,就这么吃生蒜?那多大味啊,说话的时候都会一嘴蒜味,陛下是九五之尊,怎么能这样吃饭呢。

    皇帝一边吃一边笑道:“朕当初领兵的时候,见手下人吃蒜,当时就问他们,还能这么吃?你应该明白,朕自幼在皇宫里长大,自然不会这样吃东西,可是尝了一口,居然让味道变得更香,自此之后朕就喜欢上吃蒜,可是后来朕到了长安,又有二十几年没有这么吃过了。”

    沈冷是在江南道南平江长大,南平江的人也不会这么吃蒜,在当地人看来,蒜最多就是炒菜时候的调味品,吃菜的时候吃到蒜也会扒拉到一边,他手下也多是江南道人,倒是在北疆的时候,见边军吃东西多如此,沈冷也剥了一瓣蒜吃了,笑着说道:“提味又提神。”

    士兵们在一边看着,陛下吃肉包子的时候居然也这样吃大蒜,他们忽然间觉得陛下没有那么虚无缥缈了,距离好像瞬间拉的很近。

    皇帝一连吃了五个大肉包子,拍了拍肚皮:“还有吗?”

    代放舟连忙垂首:“陛下啊,可不能再吃了。”

    皇帝白了他一眼,看着代放舟小口小口啃了半天才啃了大半个的肉包子,动手剥了一瓣蒜递给他:“试试。”

    代放舟:“奴婢不敢啊。”

    “朕让你吃!”

    代放舟一脸哀怨的把蒜接过来,尝试着啃了一小口,立刻咧开嘴:“辣......”

    皇帝起身,顺手把沈冷手里那半个肉包子抢过来两口吃完,沈冷都懵了,皇帝活动了一下,大步走向城墙,沈冷和陈冉他们立刻冲过去:“陛下,危险。”

    “危险个屁。”

    皇帝走到城墙边上,沈冷抓了一面盾牌挡住,皇帝将盾牌推开往外看了看,把沈冷刚才放在城墙边上的铁胎弓抓起来,掂量了一下后看了看沈冷:“箭呢?”

    陈冉把另外一个箭壶拎上来,皇帝接过来放在自己脚边,搭箭拉弓,一连三次,三箭射出去一气呵成,这铁胎弓寻常壮汉都拉不满,皇帝连开三箭居然脸不红气不喘,三箭射翻三个黑武人,皇帝心情也好了起来。

    “陛下万岁!”

    眼看着陛下三箭杀三人,城墙上的守军立刻就沸腾了。

    “你们谁不服?可以跟朕比比。”

    皇帝大声说道:“谁要是能赢了朕......朕也不承认。”

    将士们哄然大笑。

    可这样一来,士兵们士气更旺,斗志昂扬。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跟朕来。”

    沈冷交代王根栋指挥,跟着皇帝缓步走向下城的马道,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是阴天,晚上乌云遮月,黑武人夜袭的话看不到。”

    沈冷道:“臣已经吩咐过了,晚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外放火箭。”

    皇帝嗯了一声:“有件事,朕想提前跟你说明白。”

    沈冷问:“沁色?”

    皇帝欣赏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该做的都做了,孟长安该做的也做了,沁色如果还不能看清楚局势,朕就只能不在她身上孤注一掷,如果她也希望能继续得到大宁的支持,就明白此时应该做什么。”

    沈冷点头:“臣知道。”

    可他并没有把握,北院黑武大军进攻息烽口,冰湖行宫的黑武边军按兵不动,对于沁色来说可能就已经是底线了,她应该是做不出来让黑武边军进攻北院大军的事,可是站在的角度不同,看事情就不同,如果她没有任何表示,陛下自然不满意。

    “她如果没来,朕不信她。”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话,说到这句的时候脚步一停,回头看了沈冷一眼:“如果她真的来了,朕更不信她。”

    沈冷心里一震。

    是啊,如果沁色连对北院大营进攻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第八百四十二章 防御战

    足足一个时辰,黑武人在陡坡上丢下了上千具尸体之后终于有人登上了顶处,翻过陡坡就是一片平地,从陡坡边缘处到息烽口土城也只有六七十步的距离,冲上陡坡,黑武人的弓箭手就能反击,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之后才攻上来,黑武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第一个露头上来的黑武人光是脸上就中了三箭,连给自己提气的喊杀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朝后翻滚了下去,翻滚了半圈之后身上的羽箭顶着地面,尸体不再转动而是往下滑,后边的黑武士兵来不及躲开,只能一脚踩在自己同伴的尸体上冲了过去。

    往前一冲的时候身体控制不住扑倒在地,却躲过了两支飞来的羽箭,他回头看了一眼,擦着他后背-飞过去的羽箭将身后的同袍射翻,其中一支羽箭是擦着他的头盔射过去的,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头盔,愣神的那一刹那,一支羽箭射在他额头,一支羽箭射进他眼窝。

    人一时之间还没有死,哀嚎声似乎连天上的云都能震碎。

    后面的黑武士兵哪里还顾得上把人扶起来,倒下的都视为死者。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黑武人接二连三的冲上陡坡开始朝着土城加速冲过来,后边的黑武人扛着云梯,跌跌撞撞的爬上来,密集的羽箭把扛着云梯的士兵一个一个送进地狱,后续上来的黑武人从尸体上把云梯抓起来继续往前跑,前赴后继。

    一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黑武士兵趴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双手抱着头嗷嗷的喊着,带他的老兵就死在他面前,眼睛里中了一箭,箭簇深入脑袋里,中箭之后他还试图把箭拔出来,被箭簇带出来的眼球还挂着一条一条的血丝。

    年轻的黑武士兵趴在老兵身边嚎叫着,他不敢再往前冲,黑武北院大营已经多年没有过战争,他们欺负那些弱小部族的时候谁敢反抗他们?他们熟悉屠杀,却不熟悉厮杀,大宁的边军不会照顾他们战场上的生疏表现,只会更快的把他们送进地狱。

    “起来!”

    一个黑武校尉一脚踹在那年轻人高高撅起的屁股上,年轻人扑倒在地,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他的校尉拎着皮甲提起来:“往前上!”

    年轻人握着自己的弯刀,一边往前跑一边哭。

    “相信月神!”

    校尉用弯刀指着前边的息烽口土城:“月神会庇护我们杀光那些宁人!”

    年轻人嘶哑着嗓子喊:“月神会庇护我!”

    噗!

    一支羽箭射进他的心口,往前奔跑着的年轻人忽然就感觉自己身体轻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瞬间被羽箭带走,他停下来看着心口,然后疼痛蔓延到了脑子里......他丢掉手里的弯刀,两只手握着那支羽箭想拔出来,第二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胳膊,把胳膊钉在胸口上,第三支羽箭擦着他的脸飞过去,在脸上划出来一道血口,带着血珠的箭继续往前飞,没入他身后校尉的脖子。

    校尉倒下去的时候扑在年轻人身上,两个人倒在一起,校尉侧头看向年轻人,他脖子里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喷,而年轻人则已经逐渐没有了呼吸。

    “十箭换人!”

    沈冷左手拿着他的铁胎弓,后背上挂着箭壶,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敌人的命没有大宁的箭金贵,瞄准了射,从高坡上来冲到城墙下也不过几十步远,都是男人,谁也别说自己射的不行!”

    王阔海拉开弓放箭,他用的也是铁胎弓,和沈冷所用的那张差不多分量,他那两条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还粗,拉弓的时候胳膊上肌肉一条一条的隆起。

    “将军你看我射的行不行!”

    王阔海一松手,羽箭飞出去,又把一个黑武人放翻在地。

    “将军经常看你射,来来来,将军你看我射的怎么样。”

    旁边的士兵喊了一声,沈冷有些诧异,虽然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猥琐?沈冷瞪了那士兵一眼:“什么叫我经常看他射,是他经常跟我学怎么射!”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更特么的猥琐。

    挺严肃的战场,他喊了几句话之后气氛都变了。

    嗖!

    一支羽箭擦着沈冷飞过去,沈冷骂了一句,抽出一支铁羽箭朝着城外射出去,一名黑武士兵被射翻在地,是不是放箭的黑武人无所谓,死的是黑武人。

    “黑武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沈冷一边走一边喊:“他们知道了陛下就在息烽口,他们想干什么你们也都明白,我不知道孟长安在这种时候会和你们说什么,依着他那种少言寡语的性子多半屁都不说,反正就是干,可我想说的是......大宁百姓们心中北疆的城墙,从来都不是城墙,而是我们!”

    沈冷又放出去一箭,外面的黑武人应声而倒。

    “城墙再坚固也有被冲破的时候,大宁北疆战兵没有被击倒的那一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再次放出去一箭,一边走一边喊道:“陛下,就在我们身后!”

    “杀!”

    “杀!”

    “杀!”

    沈冷停在垛口,一箭一箭的放出去:“让黑武人知道什么叫怕,我曾领兵四处征战,打过西域人,打过求立人,也打过渤海人,可我一直不敢在你们面前吹牛-逼,因为你们打的是黑武人!在我心中,大宁边军,最牛-逼的就是你们!”

    “杀!”

    士兵们一个个都激动起来,羽箭一层一层的放出去,外面奔跑着的黑武人一层一层的倒下去。

    “换!”

    沈冷一声暴喝。

    后边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冲上来,经过无数次演练的大宁北疆边军配合默契,孟长安已经把他们磨成了最锋利的刀,现在握着这把刀的是沈冷。

    城墙下,一个凉亭里,皇帝坐在那看着头顶,有黑武人的羽箭飞过城墙落下,亭子的顶上不时传来一声闷响。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许居善,年轻人脸色有些发白,第一次见识战争的残酷就是在北疆,估计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缓不过来。

    “现在明白,为什么朕一直都在说,读书人不要看不起当兵的。”

    皇帝缓缓的说道:“治国当用读书人,可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军人,你们能安安心心的治理民事?”

    许居善垂首:“臣在书院的时候也多有练习武艺,可刚刚臣在城墙上的那一刻,臣慌了......臣现在才明白,这些看起来粗糙的汉子们是怎么杀敌卫国的,臣以前一直觉得胆魄不输任何人,现在才知道臣差的太远了。”

    “朕带你来,就是想让你看到军人的不容易,和他们相比,你们的不容易还有什么撑不住的?你还年轻,虽然赖成把你留在内阁,可朕以后还是会把你放到地方上历练,没有过在地方做官的见识和经验,你就不懂百姓们真正需要什么,没有见过战场的厮杀,你就不懂将士们真正需要什么,在内阁做事,不是每天忙忙碌碌的分拨整理那些奏折就够了。”

    许居善俯身:“臣记住了。”

    砰地一声,一支羽箭戳在凉亭柱子上,皇帝起身,将那支羽箭拔下来看了看:“黑武人的羽箭带倒刺,阴狠,朕在年少时候领兵他们的羽箭便这样打造了,三十几年过去,羽箭还是这样......三十几年没有变过,没有改进,黑武人有什么可怕的?”

    他将羽箭扔在一边:“朕从不相信风水轮流转这样的话,只相信若自强不息,便强者恒强,强者不自弃,风水能转的过来?”

    许居善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强不息,强者恒强。”

    城墙上,一架云梯靠了过来,下边的黑武人嘶吼着来宣泄,他们拼尽全力的把云梯往城墙上靠,而城墙上的宁军则用长长的挠钩把云梯往外推。

    后边的黑武弓箭手根本就不去瞄准,只是疯了一样的把羽箭一支一支的送上城墙,双方羽箭密集到在半空之中相撞,宁军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

    云梯被推了下去,倒在地上的时候有三四个黑武士兵被拍在下边。

    更多的黑武人拥挤在城墙根下,靠人数来稳住云梯,密密麻麻的挤在那,从上往下看都是人头。

    一名宁军士兵将身子探出去,把羽箭往城墙根射,才放了两箭,黑武人的羽箭击中了他,他的身子晃了晃从城墙上摔下来,才落地,黑武人的弯刀密集的砍了下来,很快人就被砍成了碎块。

    “放狼牙拍!”

    沈冷一声暴喝。

    城墙上挂着的狼牙拍呼啸而落,每一个狼牙拍差不多有六尺长,下边那一层包着铁皮,极为沉重,而最可怕的是上边足有一尺长的铁钉,密密麻麻,钉尖朝下,狼牙拍落下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血肉模糊。

    三四个人被一面狼牙拍狠狠的砸中,钉子从头顶贯入从下巴能刺穿出来,当狼牙拍被拉起来的那一刻,还有尸体挂在上面,好像吊死的人似的摇摇晃晃,可是这比吊死要残忍的多,挂着尸体的不是绳子而楔入脑袋里的铁钉。

    城墙外侧挂着的狼牙拍整齐的落下去,然后宁军士兵开始奋力的把狼牙拍拉起来,升到高处,突然放开绳索,狼牙拍再一次狠狠的拍落。

    血液飞溅,还有碎肉。

    狼牙拍又一次被拉起来,从后边涌上来的黑武士兵疯狂的跳起来用弯刀去砍挂着狼牙拍的绳索,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狼牙拍越升越高,眼睁睁的看着铁钉上粘着的脑浆或是碎肉滑下来,掉在他们脸上。

    疯狂的黑武人已经红了眼睛,狼牙拍第三次放下来的时候,被怕中的人还在哀嚎,有的人立刻就死了,有的人还在挣扎,后边的黑武人不要命的跳上去,靠自己的体重压着狼牙拍不让宁军再升起来。

    有的狼牙拍拉不上去了,上去人少的狼牙拍连人一起被升起来,升到高处,一根一根长矛刺出去,站在狼牙拍上的黑武士兵被戳出来无数个血洞。

    喷出来的血液洒在宁军士兵身上脸上,所有人都变成了红色。

第八百四十三章 宁静

    整整一天一夜,黑武人的攻势没有停下来过,深夜的进攻更能让人体会到战争的惨烈,从黑暗之中冒出来的敌人像是野鬼突然出现在人面前,青面獠牙。

    宁军的火箭一直都在往城外射,每一支火箭落下去,都能照亮四周一片狰狞的脸。

    那好像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群野兽,还是人并不认识的野兽,是一种从地下钻出来的怪物,沈冷站在城墙上一夜没有下去,他看着那些黑武士兵被火光扭曲了的身影,错觉那是一种在四足狂奔的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吼叫着,嘴里还在往外滴血。

    代放舟也一夜未眠,所以皇帝也一定是一夜未眠,因为每一次代放舟跑上城墙来看看沈冷有没有事,都必然是皇帝吩咐的。

    小院里,屋子里的灯烛一直亮着,皇帝坐在土炕上看着窗外的星空,耳朵里传来的都是城墙那边的喊杀声,这个夜晚如此的不宁静,皇帝的心里也不宁静。

    以往沈冷出征的时候皇帝自然也担心,可因为朝中事务繁杂,每天那么多忙不清的事,皇帝担心也只是偶有念及,而这次不一样,沈冷就在城墙上与黑武人厮杀,而他就在城墙下不远处的这个简陋的小院子里,他甚至几次错觉听到了沈冷的喊声,忍不住的侧耳去听,然后笑话自己真是老了。

    代放舟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陛下,沈将军还在城上指挥抗击黑武进攻,战兵轮换上去,沈将军却不肯下来休息。”

    “让他在城墙上吧,在城墙上他安心,下了城反而会不踏实。”

    皇帝起身,走到火炉边坐下来,用铁筷子拨了拨炉子里的火炭,火星飞上去像是完成了一生,从存在到灭亡。

    火炉边烤着红薯,整个屋子里都是烤红薯的香气,每一丝空气里都是,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代放舟咽了一口吐沫,一夜没睡再加上跑来跑去,早就饿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伸手递给他一块烤红薯,代放舟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奴婢谢陛下恩典。”

    “吃吧,一会儿跟朕去火头军那边看看,厮杀一夜的将士们也应该早就饿了。”

    代放舟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沈将军已经吩咐人去了火头军那边取食物,应该是做好了的,奴婢就又顺路去火头军那边看了看,一大锅一大锅的白馒头已经蒸好,正在装进大竹筐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往城墙上送了,刚出锅的热乎乎的白馒头,热的烫手,夹上两三条咸脆的腌菜......”

    代放舟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他自己都有些懵,从来都没有对白馒头咸菜感觉到馋过,可是刚刚自己说的时候,竟是忍不住流了口水。

    皇帝似乎也被他说饿了,起身:“那就去那边蹭一顿早饭。”

    他起身,代放舟连忙把红薯往嘴里塞进去,跑着把皇帝的大氅取过来,红薯太热,烫的牙齿都疼,皇帝一伸手把大氅拿过来,看了看代放舟那张脸:“烫哭了?”

    代放舟是真的烫哭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流。

    皇帝披上衣服推门出来,正好看到沈冷从外面进了院子,看到皇帝之后沈冷连忙俯身一拜:“臣猜着陛下应该一夜没睡,黑武人的攻势已经停了,退回到了高坡下边,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冲上来,臣来禀告陛下一声。”

    皇帝嗯了一声:“饿不饿?”

    “饿!”

    “蹭饭去啊?”

    “好!”

    皇帝走在前边,沈冷跟在后边,代放舟刻意把距离拉远了些。

    “刚出锅的白馒头,夹上两三条咸脆的腌菜,要是再有一个腌出油的咸鸭蛋......”

    皇帝吐出一口气:“美!”

    沈冷道:“咸鸭蛋不好找,不过边军的腌菜是真的好吃。”

    君臣二人一路走一路闲聊,走到火头军做饭的地方,士兵们看到皇帝和沈冷连忙站直了身子行礼,皇帝摆了摆手,自己拉过来一张小桌子:“馒头咸菜,有没有咸鸭蛋?”

    火头军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咸鸭蛋真没有啊。

    “算了算了。”

    皇帝一摆手:“有什么弄些什么来,做两碗蛋汤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人们赶紧跑出去做汤,做汤的时候,一大盘白胖胖热乎乎的馒头放在桌子上,三种腌菜,萝卜芥菜黄瓜条,再加上一盘切好的酱肉,皇帝也不等汤了,掰开馒头夹了几条腌菜进去,一大口咬下去,腌菜被牙齿切开的声音如此的清脆,皇帝满足的点了点头,又捏了一块酱肉放进嘴里,这种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

    “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饿是什么滋味了。”

    沈冷笑了笑,掰开馒头往里边夹腌菜:“臣以前和陛下说过,在饥饿的时候吃东西才能完全感觉到食物的美味......”

    他吭哧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他往后看了看身后有棵树,把凳子往后拉了拉靠在树上,后背有东西靠的那种感觉真的太爽了,不经历极度疲劳困乏的人怕是体会不到。

    皇帝吃完了一个大馒头,伸手去拿第二个:“你怎么吃的那么慢,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吃东西狼吞虎咽,军营里吃饭不快怎么......”

    后边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沈冷靠着大树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从东边照过来,照在年轻人的脸上,让他那张原本很脏的脸变得干净起来,脸型轮廓也被勾勒出来,只是嘴巴还张着,嘴里是还没嚼完的馒头。

    皇帝起身,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沈冷身上,沈冷居然没醒。

    皇帝知道,沈冷这样的人,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身边才会睡的这么踏实吧......他小时候在江南道鱼鳞镇那个孟老板家里,一定每一个晚上都不敢安睡,他不知道孟老板喝多了酒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把他揪出来就是一顿打,他也不知道孟老板会不会有一天把打他的东西从棍子换成刀子。

    他一定是蜷缩在那个猪棚狗窝一样的地方,像是一头被遗弃的小狼,遍体鳞伤,可睡着的时候也会支棱着耳朵,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些,皇帝心里一疼。

    他在沈冷身边坐下来,因为沈冷的肩膀已经往一边歪了,皇帝坐在那,也靠着树,挡着沈冷不让他往一边继续歪,就这样靠在大树上看着天空,皇帝竟然也睡着了。

    初阳微红的光芒照在两个人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棉被。

    代放舟却吓坏了,连忙吩咐人找来厚毯子给皇帝和沈冷盖上,皇帝睁眼看了看随即再次睡着,一颗歪脖子老树下,皇帝和将军就这样靠在一起互相支撑着睡着,谁也不会倒下去。

    火头军的人端着一盆热汤跑过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他把那盆热汤放在桌子上,看着一脸血迹的沈冷,忽然就抬起手行了一个军礼。

    所有在忙着的火头军的人全都站直了身子,朝着那边行军礼。

    他们,一样是军人,他们很多人都曾经是在战场上与敌人一次一次厮杀过的老兵,年纪大了,或是受了伤,又或是不想回家去,就留在火头军,他们骨子里的那种战兵独有的情义不会淡也不会散。

    似乎连风都不愿意来打扰睡着的两个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宁静过的息烽口土城,现在是那么的宁静。

    城墙外,黑武北院大营的士兵们在高坡下边坐下来,坐不住的就躺下来,他们一样的累,同样是紧绷着神经的一天一夜,而可怜的是没有人及时为他们送来食物,这里距离大营很远,没有命令下来他们又不能撤回大营,只能原地等待着下一次进攻的命令到来。

    “兄弟。”

    一个黑武士兵用肩膀撞了撞自己旁边的同袍:“大将军说生擒宁国皇帝赏银多少来着?”

    脑袋里昏沉沉的同伴楞了一下,摇头:“忘了。”

    “好像是说赏银十万两,得封万户侯?”

    黑武士兵砸吧砸吧嘴:“要真是能抓住宁国皇帝,当了万户侯,就不用这样在战场上拼命了吧?”

    “我不想了。”

    他同伴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我现在就想好好的吃一顿,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还有干粮吗?”

    “哪里还有,昨天夜里就吃完了。”

    “我也是,没有了。”

    “辎重营的那群兔崽子,怎么还不把干粮送上来。”

    说话的人回头看了一眼,那边临时搭建起来的大帐外边冒着热气,像是在煮饭,他咽了一口吐沫:“大将军在吃饭吧?”

    “谁叫人家是大将军。”

    大帐,北院大将军咄纲手里端着一碗热汤,一边喝一边在大帐里踱步,他的视线没有在碗上而是在一侧挂着的地图,那是息烽口的地图,这地图他已经熟记于心,可还是忍不住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绕过息烽口从后边冲击土城。

    可是没有,息烽口的位置太特殊了,这地方如果还有别的路,黑武也不至于几百年来都没能从这里攻入宁国境内,瀚海城那边两国交战还互有攻入境内的战况发生,可在息烽口,黑武军队从来没有跨进过土城一步。

    现在不一样,以往可以没有以后也可以没有,但这次必须跨进去。

    “大将军。”

    他手下谋士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让士兵们撤下去休息?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的干粮也用完了,这么一直熬着的话也没有多少战斗力。”

    “撤下去的话,下一次进攻如果能攻破息烽口土城,后续的队伍不够怎么办?不能确定息烽口土城后边有多少宁军,有没有埋伏......我也知道心疼士兵,可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

    咄纲把碗里的热汤喝完,过去撕下来一条鸡腿啃了两口:“我也一样的一夜没睡了,大家都一样。”

    谋士看了看那条鸡腿,心说哪里一样了?

    “先让后队上去,随时准备继续对土城进攻,前边的队伍撤到后边,就地休息。”

    咄纲啐了一块骨头,走到大帐门口往外看了看:“如果这一战能打赢的话,我将会名垂青史吧。”

    谋士垂首:“大将军,确实如此。”

    咄纲把鸡腿啃完,随手扔出账外:“如果能从背后给息烽口土城差一刀的话就好了......可惜了,渤海国不在我们手里,若是渤海国还在,此时此刻,这一刀也许我已经捅过去了。”

    他的视线回到地图上:“捅一刀......怎么捅?”

第八百四十四章 算计之内

    平静有多短暂就有多珍贵,对于黑武人来说如此,对于大宁的边军来说也如此,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在乎与不在乎,咄纲不在乎那些已经精疲力尽的士兵,可沈冷在乎。

    轮换下去休息的士兵们在饱餐之后被强硬要求回营房睡觉,接替他们的是清一色的水师战兵,指挥禁军随陛下北上的将军澹台草野几次找到沈冷请求禁军上城,可都被沈冷拒绝,因为禁军不能动,虽然沈冷有把握守住息烽口土城,然而要做最坏的打算,禁军就是保护陛下的最后一道城墙,如非必要绝对不能轻动。

    城墙上,王阔海坐在那看着陈冉,一脸的孤独。

    “你怎么这么一副臭样子。”

    陈冉白了他一眼:“好像刚刚被你的小哥哥抛弃了似的。”

    王阔海回瞪了他一眼:“以前,老杜在,老杨在,现在我身边就剩下你这么一个棒槌,人生真是无趣。”

    陈冉:“你特么刚刚吃了我一条鸡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生无趣?”

    “鸡腿有趣,你无趣。”

    王阔海问:“为什么你总能找到鸡?”

    陈冉道:“我这算什么,我认识一个家伙,比我牛,他叫须弥彦。”

    王阔海想到须弥彦找沈冷想报销一路鸡费的事,忍不住笑起来,他挪了挪屁股到城垛那边,他太高大,坐在那也能探头往城外看,而陈冉探头也就是露出个头皮。

    “黑武人应该很快就会继续进攻了吧。”

    王阔海嘬了嘬牙缝,回味着刚才那条鸡腿的味道。

    “你还没回答我呢,鸡腿哪儿来的?”

    “我说了你能不生气吗?”

    “你给我吃鸡腿,我生什么气?”

    “你让我下去帮你打饭,今天中午咱们吃的都是炖鸡肉,我把你那份吃了,就给你留了个鸡腿......”

    王阔海看着陈冉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对男人的屁股怎么理解?”

    陈冉坐在城垛下边,听到这句话之后爬起来就要跑,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呢就被王阔海一把抓住,然后往他屁股底下一塞,他坐在陈冉身上,陈冉感觉自己身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屁股。

    “大个儿,我错了......”

    “现在才知道错了?”

    王阔海的屁股来回扭了扭,陈冉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大个儿,我认错了还不行,以后我再找到什么好吃的保证第一个给你。”

    王阔海问:“我对你爱的深沉吗?”

    陈冉:“我体会到了,你这屁股又深又沉。”

    王阔海把屁股抬起来,陈冉刚要爬出来,结果王阔海抬起来之后又坐下去,这一下坐的陈冉一声哀嚎,王阔海等陈冉求饶求的嗓子都快哑了才把他放出来,陈冉伸手往后想摸自己的后背,王阔海笑着问道:“你想看摸什么?”

    陈冉:“我想摸摸我自己后背是不是都被你坐出桃尖型了。”

    王阔海笑的好像傻子似的:“你嘴怎么那么贱。”

    陈冉揉着后腰:“别搭理我,继续想念你的老杜和老杨。”

    正说着,?望塔上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那是示警。

    王阔海和陈冉同时趴在城墙上往外看,远处,黑武人的队伍又在集结了,一个一个的方阵朝着高坡这边移动过来,这一次黑武人似乎学聪明了些,最前边几个方阵的黑武士兵组成了盾阵。

    黑武大军这边,咄纲骑着马跑了一圈,看着盾阵满意的笑了笑,这是他刚刚想到的办法,盾阵的士兵们用绳子连了起来,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在攀爬陡坡的时候摔倒也不会爬不起来,等到盾阵到了土城外的平地再把绳索打开,盾阵之中暗藏云梯。

    从远处看,盾阵就好像是一个一个的长方体,朝着陡坡过来。

    “咦?”

    陈冉举起千里眼看了看,然后有些赞赏的说了一句:“黑武人开发了新死法?”

    恶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渤海北疆。

    让裴亭山感到有些懊恼的是急行军中突然下了大雨,渤海这边的鬼天气真是让人头疼,这是不可控的因素,谁也不能让天不下雨,可天也不能让宁军停下来,虽然队伍在泥泞之中行进速度就变得慢了不少,站在高坡上看着队伍艰难前行的大将军脸色很差。

    “这样怕是来不及。”

    裴亭山看向自己的义子之一薛不让:“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息烽口土城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陛下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不惜冒险,若我们不能及时赶过去的话......”

    裴亭山摇了摇头,他领兵多年,从来都没有如此急切过。

    “应该来得及。”

    薛不让道:“出了关门之后就是一马平川,大军可以展开赶路,只是后勤辎重跟不上了。”

    “那就放弃辎重物资。”

    裴亭山一摆手:“告诉士兵们,每个人除了自己的装备之外,只带五天的干粮,其他的一切东西全都丢下,马车动不了就留在后边慢慢走,留下两千人保护辎重营,其他人加速向前,五天,必须赶到土城外。”

    薛不让抱拳:“我马上就去吩咐。”

    他从高坡上纵马冲了下去,不多时,行军的队伍里就响起一阵阵的喊声:“每个人只带五天干粮,把所有的马车都留下!”

    站在高坡上的裴亭山脸色凝重,孟长安的新军已经开始往北移动,以急行军的速度朝着白山关狂奔,他可不想输给一个后生晚辈。

    他很清楚,这次北伐,是他人生之中最后一次大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大战了,他不想输给任何人,不管是武新宇还是孟长安都不行,风吹起了裴亭山鬓角的白发,白发在他眼前飘动,裴亭山抬起手将白发理顺塞进铁盔里,他不服老。

    与此同时,格底城冰湖行宫。

    格底城的一万六千名黑武边军和苏拉城里的一万两千黑武边军都被宁军驱赶着离开城池,他们无路可走,只能到冰湖行宫来投靠沁色,有了这两万八千精锐边军,沁色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然而在宁军和黑武北院大营的夹缝里,这两万多人似乎也不算什么。

    她站在窗口看着外边,早晨的时候阳光还不错,到了下午乌云就来了,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大雨就会倾盆而下,这对于宁军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息烽口外的陡坡本来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防御,雨下起来,陡坡更难攀爬。

    “殿下。”

    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黑武男人快步走进寝殿,看到沁色之后连忙垂首道:“我回来了。”

    这个人是沁色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两年多前奉沁色的命令回星城,他是沁色的眼睛,沁色必须看清楚如今星城里是如何一种局面,除了星城之外,她还要知道这沿路上城镇有没有什么变化,一年多,这个名为耶棱的年轻人终于回来了。

    “辛苦你了,星城情况如何?”

    “国师在屠杀了皇族之后更为跋扈,整个朝廷里留在了星城里的官员全都成了他的奴仆一样,他在朝中大权独揽,谁只要稍稍表现出来反对他的迹象,立刻就会被除掉,为了加强控制这些朝臣,国师调派大批剑门弟子替换了原来的侍卫,剑门弟子从黑武各地往星城集结,看起来像是一群散兵游勇,可是数量实在太庞大,他一句话,就能拼凑出来百万大军,不过战力如何也可想而知。”

    沁色皱眉:“他不急,所以不担心这些剑门弟子不如边军能打,他还有时间把这些人训练出来,南院那边不会很快被宁军击败,息烽口这边咄纲虽然必输无疑,可是只要通向南院的路被截断,宁帝在息烽口的军队就无法和他在瀚海城的大队人马顺利汇合,所以心奉月知道自己还有时间把这百万散兵游勇训练成真正的士兵。”

    “殿下。”

    耶棱垂首道:“属下虽然才刚刚回来,可是也看得出如今局势,格底城和苏拉城都在宁军手里,只要宁军的援兵有办法绕到咄纲背后,配合两城之中的宁军就能把咄纲的北院大军堵住,这一战若殿下不参与,宁帝必然不满意,可是殿下又不好参与,毕竟就算殿下马上下令让如今行宫中两万多边军进攻咄纲的北院军队,他们也未必会执行下去。”

    沁色问:“你觉得如何能让这两万多边军真正为我所用?”

    耶棱道:“如果殿下当初没有想好的话又怎么会安排属下去星城?殿下让属下回来的时候一路仔细看看,属下不敢不仔细,从这往西北,几乎所有部族的男人都被汗皇陛下严令抽调到南院去了,这样一来,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根本就没有抵挡之力,殿下此时率军向西北,一路征服那些小部族,再从他们手里获取给养......第一,这近三万边军不去打北院军队他们抵触之心就没那么大,他们也知道现在跟本就没有粮草,行宫里的储备支撑不了多久,粮食都在宁军手里,让他去打宁军他们更不去,所以征服那些小部族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容易接受。”

    “第二,宁帝此时应该已经很气愤,殿下没有率军从侧翼驰援宁军,宁帝会认为殿下不可信,殿下如今还要仰仗宁人,所以不能得罪的太死......殿下不去打北院大营,可是却将后方小部族打一遍,宁帝也会心里舒服些。”

    沁色笑起来。

    耶棱问:“属下猜的可还对?”

    沁色起身:“我不会去打,我要留在行宫,只有我在这宁帝才安心,外边的两万八千边军,我给你两万.....所有粮食物资牛羊马匹,还有人,我都要,西北莫支山下的草场是最好的选择,桑布吕这个时候可没时间理会我,我给你半年的时间,让莫支山变成我们的大本营。”

    她看了耶棱一眼:“我的生死,交给你了。”

    夜里立刻激动起来,垂首道:“属下,万死莫辞!”

    沁色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抹狡猾。

    她不能全靠宁人。

    与此同时,息烽口土城。

    再一次击退了黑武人的进攻,沈冷回到小院,一进屋就看到陛下挽着袖口在和面,看到沈冷进门,皇帝指了指旁边:“坐下歇着,朕包饺子吃。”

    沈冷嗯了一声:“臣去洗洗手帮陛下一起包。”

    “不用,朕自己来。”

    皇帝看着沈冷:“让你歇着就歇着。”

    沈冷只好坐下来,很别扭,也很温暖。

    “黑武人退了?”

    “退了。”

    “沁色又没来?”

    “没来。”

    “唔......”

    皇帝看着自己的两手面:“那些黑武小部族要倒霉了。”

    沈冷也笑:“是啊,要倒霉了。”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多少面放多少水?”

    沈冷看了看面盆,又看了看皇帝那两只手,皇帝的手在面盆里,面盆有半盆面,皇帝的手离开面盆,面盆里的剩下也就是一小半,一大半都在两只手上挂着呢。

    沈冷道:“要不然臣来?”

    皇帝坚决的摇了摇头:“朕说自己来,那就自己来,大不了......一会儿吃汤面。”

    ......

    ......

    【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晚才更新,今天去医院做体检了,反正就是有点担心,具体怎么样要到体检结果出来才知道,然后去医院看看情况,下午的时候有些沉不下心,对不起大家,明天多写点吧,今天不写了。】

第八百四十五章 局势

    沈冷看着碗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皇帝一句:“陛下,这不算是汤面吧?”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就当是疙瘩汤不行?”

    沈冷:“臣记得,咱们是要吃饺子来着?”

    皇帝:“你闭嘴。”

    沈冷:“遵旨......”

    沈冷唏哩呼噜的吃了两大碗疙瘩汤,皇帝看着心里高兴,虽然最初的设想是打算亲手给沈冷做一顿饺子吃,准备了很久,可最终饺子变成了疙瘩汤,但沈冷吃的那么狼吞虎咽,皇帝自然开心。

    想一想,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动手做饭了,在云霄城的时候他还偶尔亲自下厨做一些东西,进了长安之后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及这些。,男人的无奈就在于,想要维持什么,就要放弃什么,能兼顾两分的男人合格,能兼顾五分的已是强者,能兼顾七分的怕是圣人才行。

    沈冷喝了两大碗疙瘩汤,刚要说话,城墙上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黑武人的进攻来了。

    沈冷站直了身子,给皇帝行了个军礼,戴上铁盔,抓起横刀,转身朝着门外大步走去,已经两天两夜,沈冷加起来也没睡多一会儿,皇帝看着沈冷的背影怔怔出神,想着这个臭小子真的和自己年少领兵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他刚到北疆军中,人都说他是皇子只是来蹭一些军功镀金的,可皇帝这般性子,怎么可能会真的只是到北疆逛一圈?他不是老皇帝派到北疆的,而是主动请求老皇帝让他来,一次不成功就求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从十五岁到十六岁,整整一年的时间他自己都已经不清楚向他的父亲请求多了次,最终得到允许的时候他开心的几乎跳起来。

    到了北疆之后所有人都很尊敬他,他身份特殊,就算什么都不做自然也会被人尊重,可这样的尊重他不要,他要的是信服。

    他是李承唐,他不是懦夫,他曾说过,人生在世只此一次,既然来了,为什么要混日子过?

    既然只此一次,那得精彩才行。

    每一次厮杀他都身先士卒,每一次战斗他都一往无前,在北疆一年之后,整个北疆谁还不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是个拼命三郎?

    最多的一次,他和黑武人打了三天三夜加起来也没睡一两个时辰,为什么每一个曾经和皇帝并肩作战过的人一直到今天都心存敬畏?

    那是他们亲眼见过的,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如今的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水师大将军庄雍,已故的北疆大将军铁流黎,这些人都曾与皇帝并肩作战,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二十几年前皇帝离开西蜀道云霄城进京裴亭山九千刀兵横陈长安城门外接驾?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八万精锐虎贲雷打不动任由裴亭山将世子李逍然挡在门外?

    那时候陛下是留王,年少时,留王便在军中存了威名。

    看着沈冷大步走出小院,皇帝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臭小子若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能是谁儿子?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性格,一模一样的行事。

    长安城。

    茶爷面前坐着一个很陌生的女人,但对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并不陌生,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还没有成为沈冷的妻子,也没有现在的地位,跟沈冷到长安城看孟长安,那是茶爷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

    长安城里的暗道势力,最大者为流云会,其次为红酥手。

    面前这个看起来温婉如水的女子就是陛下的红颜知己,红酥手的大当家云红袖。

    云红袖是个在她脸上看不出来多大年纪的女人,算起来应该已经有三十几岁才对,最起码也有三十岁,可是看她面相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然而她的眼神里那种成熟那种睿智又是小姑娘不具备的,她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了这个世界。

    “云大家为什么来见我?”

    茶爷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红袖笑了笑,把自己带来的小礼物放在茶爷面前:“这是陛下送我的一件配饰,我一直都没有戴过,陛下送东西向来大男人,他觉得好看的就送不问别人喜欢不喜欢,可是陛下的品味真的是......我不是说这件东西不好,而是不适合我,当初见你的第一眼,想到的居然是这件配饰给你最合适,我这个人......阴气太重了。”

    她自己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悲凉。

    茶爷是个很开朗的女孩,而她不是。

    她曾经觉得自己可以为陛下变成一个开朗的女孩,就像是宫里的珍妃那样,可是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变也不会变成珍妃,陛下对她也不会有对珍妃那样的感情,陛下对她不是喜欢而是欣赏,喜欢包含欣赏,可欣赏不一定包含喜欢。

    她很羡慕珍妃,也很羡慕茶爷。

    “我觉得陛下这是以珍妃的喜欢来挑选出来的礼物。”

    云红袖把那个精致的小木盒推到茶爷面前。

    茶爷一怔:“云大家,这是陛下送你的,你转送我不好。”

    “没什么不好。”

    云红袖笑道:“陛下送我的,便是我的,我转送给别人,也就与陛下无关。”

    茶爷摇头:“云大家还是说想让我帮什么忙吧。”

    “没有让你帮忙的事。”

    云红袖看向窗外:“长安城很宁静。”

    茶爷一怔:“长安城很宁静?”

    “你不觉得?”

    云红袖看着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很宁静,连空气都是宁静的,可是我却在害怕......长安城那么大,大的让人害怕,因为太大就会藏起来很多人心叵测,风平浪静的大海也会给人宁静的感觉,可表面之下的暗流却能让人万劫不复。”

    “云大家怕的是?”

    茶爷忽然反应过来:“归路?”

    “是。”

    云红袖点了点头,视线从大街上收回来:“陛下不是我的男人,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想让他变成我的男人,哪怕只是暂时也好,可我改变不了陛下的心意,陛下从不曾把我当他的女人,所以他便不是我的男人......陛下又是我的男人,陛下不认我我却认陛下,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对他有,所以我心中觉得,只能他是我的男人。”

    茶爷静静的听着,似乎想从云大家的话语之中听出来什么别的含义。

    “女人啊,总是会吃亏的。”

    云红袖淡淡的说道:“他不认定你,你认定了他,亏的更多啊......可是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女人,若是其中有一个让你觉得吃亏不吃亏都没关系,甚至想为他吃亏,那也是一种满足。”

    茶爷摇头:“我还是没懂云大家的意思。”

    “长安城的宁静是假的。”

    云红袖道:“如不出意外,最先不平静起来的是长安城暗道,然后是朝堂,北征之战就算陛下倾尽全力的打,没有一年也回不来,一年,足够让有些人曾经小心翼翼藏着的野心暴露出来,红酥手的人手勉强够用,流云会的人手更多,但......我们太明了,我们都是暗道却都在明面上。”

    云红袖看向茶爷:“男人有自己单独的世界,我们有吗?”

    茶爷点头:“应该有才对。”

    “是啊,应该有才对,可是往往没有......我认定的男人不在长安,你认定的男人也不在长安,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们,我不答应,你也不会答应,所以如果说是我要请你帮我什么不太准确,而是做我们该做的事,男人不在家,女人扛。”

    “好。”

    茶爷点头。

    东宫。

    太子李长泽看了一眼曹安青:“安排的怎么样了?”

    曹安青垂首道:“之前藏起来的天字科的人都已经调回长安,从各地陆续招来的江湖中人也在往长安城汇聚,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初都会到,殿下想撬动,最先要撬动的只能是长安城的江湖,叶流云的流云会倒了,红酥手倒了,长安城暗道的大笔财富就在殿下手中,控制了暗道,也就控制了大半个朝堂,流云会手里握着太多朝廷重臣的把柄,这些把柄会成为殿下控制这些人的利器,半个月之内,长安城的江湖一定会天翻地覆。”

    太子忍不住笑起来:“江湖再有用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控制长安城的江湖,为的是让满朝文武明白,他们的命我有能力左右,先把叶流云拿掉,再把那个叫云红袖的女人拿掉,江湖在我手中,接下来就能拿掉赖成......”

    太子看了曹安青一眼:“父皇临走之前给了内阁莫大的权利,他们可以否定我的决策,这样一来就在给我的权利上加了一把锁,可是父皇忘了,这把锁说是整个内阁,其实只是赖成一个人啊,只要赖成不在,内阁这把锁就锁不住我。”

    曹安青道:“赖成出行,暗中必有流云会的高手保护,所以先拔掉流云会这颗牙,就能封住赖成的嘴。”

    “没错。”

    太子起身:“父皇到北疆已经有阵子了。”

    他站起来看着自己的那把椅子,越看越不满意:“这椅子不舒服。”

    曹安青笑起来:“太极殿里的那椅子才舒服。”

    太子哈哈大笑。

    北疆。

    一天又过去了,黑武人的攻势再一次被大宁边军挡回去,此时此刻,息烽口土城外边的尸体多到连地面都已经彻底覆盖,黑武人那边摇着白旗的队伍过来,他们是来把尸体运回去的,城墙上的宁军严密戒备着,却不会对他们放箭。

    一个个面无表情的黑武士兵抬着同袍的尸体送到高坡下,一推,尸体顺着高坡往下翻滚。

    他们依然面无表情。

    战争会让人麻木。

    沈冷站在城墙上看着外面那些搬运尸体的黑武人,他让人把吊筐放下去,宁军士兵也坐着吊筐到城下把自己人的尸体运回来,可是掉下去的尸体没有一具还算完整的。

    两边的人擦肩而过却没有动手,也许这是战场上唯一相见不相杀的时候。

    擦肩而过,却漠然。

    ......

    ......

    【谢谢大家的关心,这就是我爱的你们啊,感恩。】

第八百四十六章 灭了他们!

    晚上的时候黑武人那边发了疯,也许是黑武北院大将军咄纲下了死命令,再拿不下息烽口土城就要杀人,所以指挥进攻的黑武将军亲自上阵,嗷嗷的叫喊着催促士兵往前冲。

    昨天的一场大雨让陡坡变得更加难以攀爬,黑武士兵们手脚并用的往上挤,之前的盾阵也没能奏效,宁军为了这一战准备充分,盾阵被床子弩打的根本没法成型,最终在丢下了无数尸体之后再次退了回去。

    大雨之后,夜空晴朗的真如洗过一样,虽然今夜星辰不繁,可是月色极明,能够看到黑武人黑压压的从陡坡下边往上爬。

    下午的时候总算能抽空休息了一会儿的沈冷精神好了许多,他站在城墙上举着千里眼往陡坡那边看,回头吩咐王阔海:“黑武人已经猛攻五天,今夜他们发了狠,这将是黑武人最猛的一次攻势,只要守住了,黑武人士气必衰,你去城下整顿预备队,听我的命令行事。”

    王阔海应了一声:“属下听令。”

    说完之后抓起他的巨盾往后背上一挂,大步下城去了。

    沈冷走到一架床子弩旁边,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我来。”

    边军士兵连忙让开位置,沈冷站在床子弩后边,伸手抓了一杆重弩装进去,转动绞盘,盘索绞动的声音在这夜里也变得格外清晰。

    “黑武人已经到了极限。”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今夜他们再拿不下来就会士气衰竭,他们以为我们也快扛不住了,可我们和他们一样吗?挡下他们没多难!兄弟们,我来跟你们解释一下我对军人的理解,这个世界上的军人如果也分出等级的话,在我心中,排在最后的是日郎人的兵,看起来像是一群水鸟,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叽叽喳喳叫声喧天,可是一块砖头砸过去就散了,倒数第二的是是渤海人,看似阴狠善战,实则只有一战之力,把他们的第一战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接下来他们就一直都没有还手之力。”

    “排在渤海人之上的是求立人,虽然瘦小如猴子,可是真的耐干,他们不服输,就算是输了也不服气,这种人打赢一战两战不算赢了他们,得打怕了他们才行,西域吐蕃国的军队和求立人差不多......排在求立人之上的是安息人,安息人的战力应该不输于黑武人,他们是为了屠杀而战斗,所以和黑武人相比在纪律性上差了些。”

    “排在安息人之上的就是你们面前的黑武人,大宁的边军和黑武人打了几百年,不得不承认,如果黑武人不够强的话,根本不可能跟我们抗衡几百年甚至在这几百年之中他们一直都比较强势,你们看看对面那些人,这还并不是黑武最强的队伍,他们是黑武北院大营的人,以前从来没有和咱们边军交过手,所以你们觉得他们不耐干,相对来说,我个人还是更喜欢黑武南院的军队,比较抗操......但是可别小看他们,毕竟黑武军队是仅次于咱们大宁边军的军队啊。”

    城墙上的守军一阵哄笑。

    沈冷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是喜欢黑武的北院军队多一些,还是喜欢黑武南院的军队多一些?”

    士兵们喊:“南院的!”

    “对,南院的比较抗揍!”

    “和将军喜欢他们的理由一样,哈哈哈哈。”

    沈冷笑着抬起手指向外边:“今夜再把外边这些不招人喜欢的北院军队挡一挡,到他们士气衰竭,那就轮到咱们去干他们了,已经让他们动了五天了,咱们还没动过呢,扛过今夜,我带你们出去动一动,看看黑武人能不能扛住咱们。”

    “战争!”

    沈冷举起右臂高呼一声:“永远在大宁国门之外!”

    “战争永远在大宁国门之外!”

    士兵们跟着沈冷咆哮了一声,每个人的脸上哪里有什么疲惫,只有战意。

    黑武人这次真的发了狠,从天黑之后第一批进攻的士兵开始往前冲算起,到第二天凌晨天都快亮的时候,他们一共发起了十二次猛攻,这十二次,有七次黑武人把云梯都搭在土城城墙上了,其中还有两次有黑武人的士兵登上了城墙,在那一瞬间,也许黑武人以为胜利在望。

    十二次猛攻,黑武人轮换着往前挤,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当东方发白,黑武人的第十三次狂攻到了,黑压压的人顺着陡坡爬上来,他们踩着同袍的尸体往上冲,他们也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三十万大军围攻一座土城却五天不破,他们的大将军咄纲是南院将军出身,就在昨夜把他们贬的一分不值,说他们连给南院边军提鞋都不配,都是男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这些北院边军纵然已经人困马乏,可为了尊严还是在疯狂的往前上。

    沈冷身边守城的士兵已经换了数不清多少批,为了保证士兵们的体力,他的人有秩序的轮换,一夜过后,地上的尸体有多厚,他们射出去的羽箭比尸体还要厚一层。

    外面的平地被尸体覆盖,尸体被羽箭覆盖。

    咔嚓一声,沈冷用的床子弩绞盘坏了,一夜没停的往外射,人能休息,可弩车不能休息。

    沈冷一脚将弩车踹的平移到了身后:“修!”

    他跨前一步站在刚才弩车的位置上,伸手抓起来一支重弩往城下掷,小腿粗的重弩飞出去,将一个黑武士兵戳死。

    “我的弓呢?!”

    沈冷一声暴喝。

    陈冉双手捧着他的铁胎弓递过去,他拉弓开箭,铁羽箭激射而出。

    城下的喊声越来越近,在丢下一层又一层的尸体之后,黑武人终于再一次杀到了城墙下边,城墙根下的尸体最多,已经堆的能有近一人高,冲到城下的黑武士兵从尸体堆里把之前丢弃的云梯扶起来,一个个红着眼睛嘶吼,他们拼尽全力的把云梯架起来,他们用肩膀扛用身体压,不让云梯被宁军边军推倒。

    一个黑武边军士兵抬起头往上看,他看到了城墙上露出来的宁人的脸,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滴汗水从宁军士兵的脸上滑落,汗珠掉在黑武人的脸上,汗珠滑落的距离,一头是宁军一头是黑武人,这距离就是生死。

    “杀!”

    黑武人的暴喝声一声接着一声,他们压住了云梯,身后的同袍开始疯了一样的往上爬,一个掉下来第二个紧跟着上去,好像命根本不重要一样。

    一架一架的云梯搭在城头,有的被推倒有的靠住了,黑武人嘴里叼着弯刀,手脚并用的快速往上爬,一个看起来满脸络腮胡子的黑武校尉第一个跳上城墙,挥舞着弯刀想把四周的宁军士兵逼开,这个校尉武艺很强身体也健壮,竟是有两三名大宁边军士兵被接连砍翻,后面的人冲上去,他的弯刀来回横扫把人逼退,后边的黑武人也已经爬了上来。

    一个黑影从旁边闪过来,速度奇快,黑武校尉的弯刀才举起来,冲过来的人膝盖已经撞在他胸膛上,巨大的力度之下,黑武校尉的后背重重撞在城墙上,那重击似乎连城墙都撞的摇晃了一下,黑武校尉的脸都扭曲了,再看时,面前是一个年轻的宁军校尉的脸。

    辛疾功顶着黑武校尉撞在城墙上,手里的横刀一抹切开对方的脖子,第二个黑武人已经站在城墙上面要往下跳,辛疾功的黑线刀戳进他的小腹,黑武人哀嚎着掉了下去。

    辛疾功将被杀的黑武校尉两手举起来朝着云梯砸过去,爬在云梯上的四五个黑武人都被尸体砸的摔落下去。

    “放钉拍!”

    随着暴喝声响起,狼牙拍狠狠的砸了下去,五日激战,狼牙拍已经损坏了三分之二还多,可是对于黑武人来说这依然是他们的噩梦,狼牙拍下去一次,靠近城墙下的黑武人就会被怕死一片。

    狼牙拍升起的时候,一个面目狰狞的黑武人站在狼牙拍上要往城墙上爬,辛疾功一刀将这个人的脖子切开,头颅飞起来,血液喷洒。

    这一段城墙的压力太大,黑武人的云梯一架一架的搭靠过来,似乎看到了希望的黑武人越发疯狂,他们不要命的爬上来,大部分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射死,小部分人顶着箭雨跳上城墙。

    “预备队!”

    辛疾功嘶吼了一声,一刀砍翻面前的黑武人,回头看的时候,一个人从他身边闪了过去,速度太快,辛疾功都没有看清楚。

    他转回头,就看到一身黑甲的沈冷已经扑进黑武人群之中,刚刚在城墙上勉强站稳脚跟的十几个黑武人聚集在一起试图为后续的同袍开辟出一块地方,可沈冷的黑线刀到了,那把刀仿佛来自地狱,每一刀都让人觉得不可抵挡,沈冷的亲兵跟在他身后,一排横刀上下翻飞,登上城墙的十几个黑武人片刻就被砍翻。

    “将军!”

    辛疾功的眼睛血红血红的:“黑武人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这样打下去士兵们压力太大了。”

    “士兵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弱,扛不住压力的人在北疆活不下去。”

    沈冷看了他一眼,辛疾功这浑身是血的样子让沈冷觉得欣慰,他拍了拍辛疾功的肩膀:“第一次上战场,你已经很了不起。”

    辛疾功一怔,刚要说话,就听到?望塔上的士兵嗓子沙哑的喊着:“援兵!我们的援兵!”

    沈冷伸手拿过来千里眼往城下看,在初升朝阳的光芒下,远处一片黑色浪潮朝着黑武人后阵卷了过去,那一片大浪翻腾之中,刀光凛然。

    “我们的刀兵!”

    城墙上的士兵们疯狂了,全都疯狂了。

    “我们的东疆刀兵!”

    黑武人背后的刀光,如此的璀璨夺目,刀光炸裂了阳光。

    黑武人军阵后边,大宁的军队狂潮一样向前席卷,已经两鬓白发的大将军裴亭山将手里的大刀举起来往前一指:“灭了他们!”

第八百四十七章 战鼓,将旗,兄弟。

    黑武已故南院大将军苏盖曾经点评与他交手过的大宁名将,那是在阔可敌桑布吕刚刚继承汗皇之位不久,问苏盖宁国四疆大将军比他如何,桑布吕初登大宝,自然要向苏盖请教,他必须多了解自己的对手,在黑武人看来,放眼整个天下,唯有宁人可称之为对手。

    苏盖中年时,曾与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交过手,他对澹台袁术的评价是军中猛将当世无敌,那时候苏盖已经是南院大将军,而澹台袁术还不是禁军大将军,苏盖便说,此人日后必成宁军擎柱。

    又点评北疆大将军铁流黎,苏盖称之为一生的对手,两个人交手互有胜负也互为敬重,说是最了解彼此的敌人不为过,苏盖说,若不是敌人,可能他与铁流黎会是至交好友,因为两个人有太多相似之处。

    说到裴亭山,苏盖当时对桑布吕说:“黑武先知宁有东疆刀兵,才知有裴亭山,因知有裴亭山,才知什么是东疆刀兵。”

    这句话的评语已经足够高,大宁先有东疆刀兵后有裴亭山,因有裴亭山,方有如今东疆刀兵。

    黑武北院大营被东疆刀兵冲击后阵,整个大军都乱了,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看起来因为连日急行军赶路而身心俱疲的大宁战兵,在抽出刀的那一刻会变成一群凶虎。

    他们看到了东疆刀兵的势不可挡,以至于错觉东疆刀兵有数十万之众,因为东疆刀兵进攻的方式,就是一种以多打少的狂傲霸道。

    然而向三十万黑武北院大军发起猛攻的只是五万刀兵,大将军裴亭山一路严令,以至于东疆刀兵比预计早到了半日,把孟长安的息烽口新军也甩在了后边,这个自信霸道的大将军根本没有等孟长安的人到来就直接让手下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一排一排的大宁战兵整齐向前,刀子落下,刀光带起血光。

    东疆刀兵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每个人都一样,不管是为将者还是普通士兵,跟了裴亭山多年的人都一样,那是一种抽出刀老子天下无敌的气势。

    不用去想,我们就是天下无敌,不用去想,我们只会进攻。

    若北疆大将军铁流黎倾尽一生之功将北疆边军打造成大宁最坚固的盾,那么裴亭山就用他的大半辈子让东疆每一个战兵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刀。

    刀兵进攻的时候配合默契到让黑武人无法理解,刀阵一旦开始向前卷动就不会停下来,每一把刀落下每一把刀抬起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绞肉机。

    刀兵向前,他们面前只有尸体,不会留一个活口。

    军阵之中,有一架木车,三十六名光着膀子的壮汉推动木车向前,不惧北疆寒风,木车上有一架牛皮巨鼓,两鬓白发的大将军站在马车上,双手各握着一个鼓槌,擂鼓而行。

    每一声鼓击,似乎都敲击在敌人的心口,每一刀落下,似乎都在呼应那战鼓之声。

    老将军双臂似乎有万钧之力,才能让战鼓化天雷。

    齐头并进!

    这种变态的进攻方式唯有刀兵才敢用,五万人对五六倍于己的敌人进攻却打出来一股碾压的气势,裴亭山站在马车上双手不停鼓声不断,刀兵向前的脚步就不会停下来。

    “王阔海!”

    站在息烽口土城上的沈冷在看到刀兵在黑武北院大军身后发起猛攻的那一刻朝着城下喊了一声,早就在城下集合预备队的王阔海立刻应了一声。

    “属下在!”

    “开城门,杀出去!”

    “是!”

    王阔海大声答应,然后伸手往前一指:“开城门!”

    息烽口土城城门打开,大宁巡海水师战兵呼啸而出。

    沈冷从城墙上纵身往外一跳落在一块狼牙拍上,城墙上的士兵立刻把他放了下去,那一把黑线刀在黑武人的人群里炸了,炸的血肉模糊,炸的碎肉纷飞。

    “王阔海!”

    “在!”

    “跟我开路!”

    “是!”

    王阔海带着沈冷的亲兵冲到最前边,他的盾和沈冷的刀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战争兵器,沈冷和王阔海为箭头,他的亲兵在身后呈锋矢型阵列紧随其后,沈冷是刀尖,他的亲兵就是刀身,刀尖刺进黑武边军的阵营里,刀身将伤口一寸一寸的扩大。

    城墙上,皇帝大步上来,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对面远处,黑压压的刀兵正在朝着黑武人背后猛攻,从阵型大小上来看,黑武三十万大军的连营就是一头巨象,而刀兵的规模则是一头凶虎,巨象看似有惊天动地之力,可被凶虎一口一口咬的遍体鳞伤。

    “沈冷呢?!”

    皇帝放下千里眼大声问了一句。

    “沈将军下去了!”

    有士兵回答。

    皇帝连忙在下边激战的人群之中寻找,很快就看到那个黑甲少年带着水师战兵的队伍正在一种沸汤泼雪的速度向前推进,快,无与伦比的快!

    “鼓!”

    皇帝大喝一声:“抬鼓来!”

    城墙上很快架起来一面牛皮战鼓,皇帝一把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扔在一边,接过来两根鼓槌,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城外一眼,他眼里没有千军万马,只有那黑甲将军。

    咚!咚!咚!咚!咚!

    土城上战鼓声起,与对面刀兵战鼓遥相呼应。

    三十年前,大将军裴亭山与陛下两面合击一支黑武残敌的时候也是如此,那时候两个人都年轻气盛,三十年后,今日在战场上与黑武人拼杀的大宁将士们,目睹了这一幕再现。

    城墙?望塔上的士兵高呼:“格底城方向,我大宁战兵来援!”

    “苏拉城方向,我大宁战兵来援!”

    “东南方向,有大队人马杀向敌阵!”

    “东南方向是谁?”

    “孟字大旗!”

    城墙上的息烽口战兵炸了,一下子就炸了。

    “孟将军回来了!”

    “孟将军回来了!”

    “杀出去!”

    “杀!”

    这是一场足可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决战,这一战,大宁皇帝远在长安的时候便运筹帷幄,他所布置的每一个人,都在最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最正确的位置,为了全歼黑武北院三十万大军,皇帝以自己作为诱饵,而这一幕,皇帝似乎几年前就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过。

    鼓声越来越响,声震云天。

    黑武北院大营东南方向,孟长安的十万新军往前冲杀的速度绝对不输于东疆刀兵,可这个年少的将军并不是要与大将军裴亭山争雄,他战刀所指的方向,是沈冷率军冲杀的方向。

    我身前敌军万万千千,我以我刀开血路,只为见我兄弟。

    兄弟所在,便是我所在。

    大黑马一声嘶鸣,孟长安率领新军骑兵呼啸着冲进黑武人的队伍里,那是三十万大军的连营,到处都是黑武人,可孟长安的眼睛里却根本没把这些人当活人,那把与沈冷的黑线刀同材同质的黑线刀一刀一刀砍下去,所过之处人首分离。

    四面八方都在猛攻,黑武人的阵营急速的收缩着,他们不得不向后退。

    黑武北院大将军咄纲站在一架很高的攻城楼车上,举起千里眼往四周看,北边,东疆刀兵的战旗迎风飞舞,齐头并进的刀兵像是一道闪烁着刀光的城墙在往前平移,往东南看,一万多人的宁军骑兵已经像是尖刀一样狠狠的戳进他的肋骨,可肋骨疼的不止一边,另外一边,沈冷带着的息烽口战兵扎进来的更狠。

    咄纲脸色惨白。

    “上当了。”

    咄纲手里的手颓然的垂落下来,手里握着的千里眼吧嗒一声掉在楼车上,他身子摇晃起来,下意识的用双手扶着楼车栏杆,脑袋里却一片空洞,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应该做什么,又还能做什么。

    眼前的世界从一片黑变成了一片白,很快又变成了一片红。

    “大将军!大将军!”

    身边亲兵的喊声把咄纲从一种极度恐惧和极度悲怆之中拉出来,咄纲回神,慢慢的转头看向大喊着的亲兵,那是一张因为恐惧已经有些扭曲了的年轻的面容。

    “大将军!”

    亲兵校尉拉了咄纲一把:“请大将军快些下令!”

    咄纲使劲晃了晃脑袋,眼神逐渐恢复过来一些。

    “吹角,下令大军结方阵防御,所有骑兵从方阵之中穿行御敌!”

    这是黑武人也无比熟悉的阵法,也已经训练了无数次,号角声很快就响了起来,楼车上士兵们挥舞大将军的将旗,四周的黑武北院士兵开始朝着楼车将旗的方向汇聚,一个一个的方阵迅速的集结在一起,而骑兵开始在方阵与方阵之间特意留下的通道里穿行迎击宁军骑兵。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的咄纲开始一道一道的下达军令,他是南院将军,是曾经的南院大将军苏盖一手调教出来的猛将,刚刚差一点就因为心态崩裂而彻底失去理智,但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轻易就能击败的,有兵有将,他不会认输。

    随着一道一道的军令传达下去,黑武各军开始逐渐恢复编制秩序,一个一个的方阵有序的朝着楼车这边移动过来,边退边战。

    “大将军!”

    楼车上往四周?望的亲兵伸手往东南方向指了指:“有一支宁军朝中军方向快速杀来!”

    话音刚落,另一个亲兵朝着西南方向指,嗓音沙哑的喊:“这边也有一支宁军急速杀来!”

    一边的将旗是孟。

    一边的将旗是沈。

    世上称兄弟者,不过沈孟。

第八百四十八章 杀将!

    如果有一天大宁的战旗不再飘扬,这个世界上将再无英雄。

    老将军裴亭山行车擂鼓,刀兵向前如山崩海啸,五万人,硬生生打出来几十万人乃至于让人错觉有百万大军的气势,以一人之磅礴带全军磅礴,是为裴亭山。

    擂鼓擂的热了,老将军大喊一声:“给我卸甲!”

    亲兵们上来,将老将军甲胄卸掉,北疆纵然已是初夏,可北风犹寒,老将军光着膀子擂动战鼓,鼓声之震可破云天。

    兵法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对于刀兵来说,老将军在,一鼓作气,再而强,三而盛!

    这个世界上可能最会进攻的人就是裴亭山,他将大宁战兵进攻的战术开发到了极致,东疆的刀兵从来没有后退的想法,也就从来都没有后退的打法,不管是以多打少还是以少打多,刀兵只会进攻。

    黑武北院大军组成的方阵也挡不住刀兵进攻的步伐,刀刀落人头。

    中军楼车,黑武北院大将军咄纲看着北边的宁军以一种大步跨进的姿态碾压进攻,脸色越来越差,似乎不管多强大的防御在刀兵面前都变得没有意义,再回头看,比刀兵更让他觉得心里震撼的是那两支向前突进的队伍,东南方向的宁军大概一万五六千人,俱是骑兵,他手下军队已经结成方阵,可那支宁军骑兵并不会攻击步兵方阵,而是在方阵的缝隙里犹如激流穿过。

    西南方向的那一支宁军队伍全是步兵,可是向前推进的速度似乎一点也不比那支骑兵慢,照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这两支宁军队伍就会狠狠的戳在他的中军。

    “击鼓!”

    咄纲大声喊着:“分兵迎击!”

    黑武人的战鼓声响了起来,派出去的队伍分别迎向沈冷和孟长安。

    息烽口土城城墙上,代放舟站在皇帝身边看得胆战心惊也看得热血沸腾,如果他这次没能跟陛下来北疆的话,他永远也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也就永远也不知道大宁的战兵在战场上是何等的霸气凛然,这一刻,代放舟只想朝着天空使劲儿吼一嗓子,吼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想吼。

    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陛下调整了战鼓的节奏,竟然和远处的刀兵战鼓声完美契合,他下意识的看向皇帝,又朝着城外远处看了看,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城下,那两个少年将军一左一右直扑黑武中军,那两个少年将军是兄弟,军中人尽皆知,而城墙上擂鼓的皇帝与刀兵大将军裴亭山遥相呼应......多年之前,他们也是兄弟相称。

    代放舟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豪气,想着若自己也有万夫力,一定冲下去做个杀人如麻的霸王。

    东疆刀兵的木车上,裴亭山猛的回头,看向息烽口土城那边,他听到了陛下的战鼓呼应之声。

    “哈哈哈哈!”

    光着膀子的老将军仰天大笑:“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陛下,在为我裴亭山擂战鼓!”

    裴亭山笑声放肆,如少年时候那般恣意纵横。

    “陛下,老臣来了!”

    老将军一声高呼,嗓子都已经喊的沙哑,那声音似乎穿透了两军大阵一直飘到息烽口土城那边,整个战场上好像都在回荡着那沙哑的声音......老臣来了!

    兄弟来了!

    刀兵受到大将军情绪感染,更加的气势如虹。

    站在息烽口土城上的辛疾功看着城下战场,心中一样的激荡难平,他自认学富五车也自认武艺不俗,年轻人自不会轻易对人服气,可今日他服气,服沈冷服孟长安,服大将军,更服陛下。

    辛疾功深深的吸了口气,整个战场上都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可即便是这血腥味也没有让辛疾功觉得不适,唯有真正的在战场上与敌人面对面厮杀过才能体会到边军的那种壮阔豪迈,那种悍不畏死,那种气吞山河。

    在这一刻,他确定自己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在这一刻,他也理解了为什么陛下让他跟着沈冷的时候会说......跟着沈冷打仗,你会有很多很多的体会,你终究会明白朕让你跟着他是为你好。

    息烽口新军这边,孟长安的黑线刀将迎面过来的黑武骑兵砍翻,刀过,那个黑武边军的上半截身子就飞了起来,下半截身子还在战马上坐着居然没有立刻掉下去,他出刀发力向来不留力,那时候楚剑怜曾经点评他的刀法过于凌厉,但楚剑怜并没有让他改变这种打法,而是在孟长安用到的习惯上加以改进,被楚剑怜指点过之后的孟长安,刀法更上一层楼。

    他更霸道,更凌厉,更一往无前。

    老一代的将军之中,进攻之术无人可比裴亭山,新一代将军之中,进攻之术无人可比孟长安。

    孟长安在大黑马上往远处看了看,那边好像有一头凶兽在破地向前,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那是沈冷的水师战兵在发力向前,看到那场面孟长安嘴角一扬,挥刀向前。

    拦截沈冷的黑武军队,拦不住。

    拦截孟长安的黑武军队,一样拦不住。

    黑武北院大军尚且有数十万之众,可两个人分别率领不过万余队伍却深深刺进黑武大军的心口,那是中军,是黑武北院大将军咄纲所在之处。

    咄纲站在高高的攻城楼车上,看着那两支宁人的队伍势如破竹般杀过来,心里暴怒,这么多兵马,居然不能挡?

    他一直以为最强之敌是北边的东疆刀兵裴亭山,哪想到扎进来最深让他最疼的居然是另外两支宁军,此时宁军士气正盛,若是再拦不住的话将会直冲他的中军大旗。

    主将乃军之胆,中军大旗乃军之魂,魂胆若破,焉有不败之理。

    “挡住他们!”

    咄纲咆哮一声,眼睛都已经微微发红。

    更多的人朝着那两支宁军扑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北边的黑武军队被东疆刀兵压制的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士兵开始溃败,原本猛攻息烽口土城五日五夜不破就已经让黑武军队士气衰竭,此时被刀兵碾压哪里还有勇气反抗,溃败从北边先来,已经没了胆气的黑武军队潮水一样朝着中军方向退过来,他们这一退,咄纲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

    最先冲撞了他中军大阵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败兵像是一群完全被吓破了胆子的黄羊,哪怕追在他们身后的宁军数量比他们要少的多,可黄羊哪里敢反抗狼群。

    “弓箭手!”

    咄纲嘶吼着:“朝着退回来的人射,不能让他们冲乱了阵型!”

    中军这边的弓箭手得到命令却全都犹豫了一下,他们要射杀的不是敌人而是同袍,可是还保持着理智的中军将士也都明白,一旦被败兵冲击,那么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随着号角声催促,弓箭手开始朝着北边退回来的自己人放箭,羽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冲在最前边的黑武士兵立刻就被射翻了一层,羽箭不停,落地之后,地上长出来一层白羽,这一阵密集的攒射也在败兵和中军大阵之间杀出来一条空白地带,被羽箭阻挡的败兵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然而停了并没有多久,停下来的人挡不住身后的同袍疯狂的拥挤,那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的溃败,那是北边十余万人的溃败,那是不可逆挡的大海浪潮,中军大阵还是被冲击了,而恐慌好像瘟疫一样开始在中军传染出去,迅速遍及每一个人。

    如果是与宁军交战过无数次的黑武南院边军绝对不会这么快就被击溃,可是自视甚高偏偏又没有与宁军真正厮杀过的北院士兵们,心理防线崩了之后谁也不能阻挡了,无力回天。

    咄纲刚到北院做大将军还没多久,他尚未立威,这不是他熟悉的手下,此时此刻,咄纲甚至不想去杀宁人,更想把那些带头往回跑的懦夫全都砍了,一刀一个,亲手砍了。

    更让他心寒的是,从北边败退回来的军队已经真的被吓破了胆子,他们迎面冲过来的是那两支人数并不算很多的宁军,可是他们却绕开跑,宁军像是两条猛龙,对面的大海主动分开了波涛为他们让路。

    沈冷和孟长安已经可以遥遥相望,两面将旗几乎同时杀到了黑武中军。

    楼车高大,上面有数百名弓箭手不停发箭,沈冷回头喊了一声:“王阔海!”

    王阔海大步向前:“在!”

    犹如一头蛮牛的王阔海举着自己的巨盾往前冲,他身披重甲,寻常刀剑看不破,他也不理会,低着头只管往前冲,一路狂奔将面前黑武边军撞的人仰马翻,沈冷跟在王阔海身后冲到楼车下边,王阔海一只手伸出去,沈冷纵身而起,脚在王阔海的手上点了一下,随着王阔海往上猛的一托,沈冷直接跳到了楼车一丈多高的地方,那是楼车第一层弓箭手所在的位置。

    沈冷上去之后不久,陈冉带着亲兵们也爬了上去,身上没有什么甲胄防御也没有什么长兵器的弓箭手简直就是在被屠杀,沈冷他们杀完了第一层的人爬上第二层,身上的黑甲火星四溅,羽箭一支一支射在他身上,甲胄不可破,人便不停。

    他杀上楼车顶处,咄纲的亲兵们朝着他冲过来,沈冷一刀将最前边的黑武人脑袋削掉,再一刀将后边的黑武人半边脑壳劈飞,比他慢不了多少的亲兵们也爬上来,在这战场的最高处,沈冷带着他的亲兵和咄纲的亲兵混战一处,楼车最高处的平层也就能容纳几十个人而已,沈冷左边王阔海右边陈冉,三个人只管往前杀,等到眼前一空,咄纲的所有亲兵都已经被杀光了。

    咄纲眼睛血红血红的盯着沈冷,一声暴喝,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朝着沈冷冲了过来,弯刀从上往下斜着劈向沈冷的脖子,沈冷脚下一点不退反进,肩膀撞在咄纲的腋下往上一抬,咄纲被撞翻在地,沈冷弯腰一把抓住咄纲的腰带把人举起来,朝着楼车下大喊一声:“孟长安!”

    一声喊完,沈冷把咄纲从楼车上扔了下去。

    “在!”

    楼车下一声回应。

    咄纲哀嚎着往下掉,不远处那黑甲将军纵马而来,人还在六七丈外,手中黑线刀脱手而出,一刀黑光闪过,噗的一声把落下来的咄纲钉死在楼车木头上,黑线刀深入木桩之中,咄纲的心口处只留了一个刀柄。

    人如长虹,马如飞龙。

第八百四十九章 第一战的尾声

    沈冷将咄纲从楼车上扔下去之后就再没多看一眼,他转身朝着楼车上那面黑武中军大旗过去,黑线刀从半空之中劈落,刀子带着一道雪亮的痕迹将旗杆斩断,中军大旗往一边歪倒,大旗一倒犹如闪崩,沈冷左手伸出去一把将旗杆抓住,然后朝着楼车下边一掷。

    楼车下,纵马而来的孟长安到了,他从大黑马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楼车跟前抓住自己的黑线刀往外一抽,血流如注,咄纲还没有完全气绝,眼皮耷拉着却想使劲儿抬起头看孟长安一眼,孟长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扔出去,咄纲落在地上,不偏不倚,孟长安把他扔出去的地方正是那面中军大旗掉下来的地方,咄纲的胸口都被戳出来一个大洞,无论如何是活不了了。

    黑武人这边的中军大旗一倒,宁军士气大振,从四面八方杀过来的宁军加起来其实也没有黑武北院大营的兵马多,可战场上,一旦打出来气势,胜局已定。

    这浩大的一片战场啊,双方加起来近五十万大军厮杀,那是一种何等惨烈的场面。

    三十万黑武北院大军败了。

    宁军在追杀残敌的时候,消息也到了格底城冰湖行宫。

    斜靠在躺椅上的沁色听手下人汇报完消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北院大营的战败她早就已经想到了,完全没有出乎预料,宁帝是何等的雄才伟略,若没有必胜把握宁帝会亲自到这边来?咄纲是个将才,可他的对手不是孟长安也不是沈冷甚至不是裴亭山,而是大宁的皇帝。

    沁色和孟长安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详细打听过关于宁帝李承唐的事,孟长安却从来没有对她多说过什么,于是沁色又想别的办法,尽可能多的去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当她大概知道了皇帝这半生经历后,长叹一声......她知道,这必将是黑武与大宁格局的转变,这转变就在于大宁有李承唐而黑武没有。

    不管是她大哥阔可敌完烈还是她弟弟阔可敌桑布吕,比起李承唐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那是几乎无法逾越的巨大差距,此消彼长,大宁在国力上反超黑武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战之后,黑武必将全面落后于宁。

    “孟长安怎么样?”

    沁色收回思绪,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有得到孟将军受伤的消息,我们的人在战场远处观看,看到了冲击北院大营中军的正是孟字大旗,不久之后中军大旗被砍断,除了孟将军之外,冲击北院中军的还有沈将军。”

    手下垂首道:“属下退回来的时候厮杀还没有结束,不过北院大营败局已定,宁军已经开始分开切割北院大军的阵列,几十万人被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块,不过毕竟那是数十万人的大战,估计着到明天都不一定彻底结束。”

    “我知道了。”

    沁色摆了摆手,沉默片刻:“取笔墨纸砚来。”

    手下人连忙去取了笔墨纸砚,沁色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要给大宁皇帝陛下写一份贺信,你派人送过去。”

    手下人一怔:“这,不妥当吧......毕竟,毕竟我们也是黑武人,黑武北院大营被宁人所破损失惨重,这个时候我们按兵不动已经会被过人诟病,若再写一封贺信过去,一旦宁人宣扬出来,殿下在黑武还如何立足?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殿下,百姓们也会骂。”

    “你以为是我真的想写?”

    沁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宁帝亲至,做主的就不是孟长安也不是沈冷了,那两个人念在与我私交可能还会有所照顾,可是宁帝不会照顾我,此时此刻我再没有一个态度表明出来,以宁帝的手段,必将下令将行宫夷为平地,宁帝就算是想留着我以做后用,又何必给我自由?他完全可以挥军灭我行宫,然后把我带回去软禁起来,他只是需要一个活着的黑武长公主,我在他手里比我在外面对他来说更好,他到现在还没有对我动手,只是因为他给自己两位爱将面子罢了。”

    沁色亲手写了一封贺信,封好之后递给手下:“你先等等,再带过去一件东西。”

    她起身到了书柜那边,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一个很精致的盒子:“这是象征着我黑武长公主身份的金印,你一块送过去呈交给大宁皇帝陛下,希望他可以放我一次......我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一点也不喜欢,可此时此刻在人家屋檐下,就要低头。”

    手下人也是长叹一声,将金印接过来,带着沁色的亲笔信和金印快步离开。

    息烽口,土城。

    胜负已分大局已定,皇帝将手里的鼓槌递给旁边的亲卫,代放舟连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城墙边上,皇帝坐在那看着远处平原上依然还没有结束的厮杀,心里畅快的不得了,这一战来势汹汹但结局在他预料之内,一战而定黑武北院大营,接下来就能全心全意的去对付最难啃的黑武南院大营。

    那才是真正的对手。

    “派人去请裴亭山上城来。”

    皇帝吩咐了一声,然后又看向代放舟:“去准备酒菜,朕要与大将军在这城头以大战下酒。”

    大战波及面太广了,方圆几十里内都是战场,足足一个时辰大将军裴亭山才带着他的亲兵营穿过大战的战场到了土城下,到了土城城门外,大将军从战马上跳下来,单膝跪倒在城门外抬头喊道:“陛下,老臣来了!”

    “跪什么跪,上来喝酒!”

    皇帝站在城头喊了一声。

    裴亭山哈哈大笑,起身,迈开大步往城门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陛下还是拿我当兄弟的,他刚刚还在感慨,战场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了,而是逐渐被那些更年轻更有锐意如沈冷如孟长安那样的人掌控,所以不免有些悲凉和不服气,可正在想那些的时候陛下派的人到了,裴亭山心中升起的暖意让他感动的想要落泪。

    战场,就交给年轻人吧,可我还是陛下的臣陛下的兄弟。

    君臣二人坐在土城城头,两个人对着大战战场饮酒叙旧,说起当初也是这样遥遥击鼓呼应,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西边夕阳泛红,大战也快进入了尾声。

    沈冷从楼车上下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他的孟长安,抬起手把面甲推上去嘿嘿笑了笑,孟长安瞥了他一眼:“不许笑!”

    沈冷:“唔......”

    孟长安走到沈冷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没受伤?”

    沈冷:“没有。”

    孟长安点了点头,他的肩膀上有一处伤口正在流血,可他自己却浑不在意,又看了一遍确定沈冷身上确实没有伤,长长的松了口气:“不代表你有多强,不过是铠甲比我的好。”

    沈冷:“那也不给你。”

    孟长安笑了笑。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看着身边宁军士兵一层一层的把黑武人放倒,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你怎么好像又长个儿了?”

    孟长安侧头看了看沈冷,沈冷原本的比他要矮那么一点点,可是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却觉得沈冷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点似的。

    沈冷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年纪还小,发育期,长个儿怎么了?”

    孟长安又看了看,微微皱眉:“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还垫脚?”

    沈冷把脚跟放下去后叹道:“看这么仔细干嘛?有意思吗?”

    孟长安道:“心机牲口。”

    沈冷道:“你大爷。”

    士兵们远远的看着两位大宁最能打最威武的年轻将军并肩站在那,那两个人看着战场的样子如此的威严肃穆,于是士兵们都觉得,那两位并肩而立指点江山的样子真帅。

    孟长安问:“你还打算这样站到什么时候?”

    沈冷:“给士兵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看看,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心潮澎湃。”

    孟长安:“唔......那你别特么垫脚了。”

    沈冷这次却倔强的没有把后脚跟放下来,白了孟长安一眼:“闭嘴。”

    大战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黑武北院三十万大军被杀十余万,有大概七八万人逃走,战场太大太乱,尤其是到了晚上之后更不可能盯住所有人,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开始清点战场,这么大的战役,没有几天时间杀伤敌人的数量和宁军伤亡数量不可能统计的出来。

    有超过十万黑武北院士兵投降,这些人都暂时被看管在土城外,因为人数太多不可能带进土城里,在土城外也只能是席地而坐,他们的兵器都被收走,甲胄都被扒掉,好在不是寒冬,不然的话能把他们冻死。

    生擒这么多俘虏,一战击败敌人三十万大军,这已经是大宁立国以来对黑武打的最大一场胜仗,不管以后打的如何,这一战都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大宁天成皇帝李承唐的名字,也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许在史书上还会着重写到三个人,除了大宁皇帝陛下之外这一战的关键人物,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沈冷,孟长安。

    陛下还没有决定这十几万黑武俘虏怎么处置,所以也就只能严加看守,好在这些北院的黑武人已经彻底丧了胆魄,他们已无力反抗。

    早上的时候沈冷和孟长安回到息烽口土城,两个人进城的时候,火头军抬着一个一个的大竹筐正在往外走,孟长安伸手拦了一下,掀开大竹筐上的棉被看了看,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看着都那么有食欲,他伸手抓了两个,一个递给沈冷,自己留了一个塞进嘴里咬下来一大口。

    两个人笑着进城,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厮杀了一天一夜一人一个馒头不可能够,火头军的人往外走,他们两个吃完了就拿,一人干掉了四个大馒头,登上城墙看到皇帝笑着迎面而来:“朕给你们准备了酒菜!”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慌。

第八百五十章 我已无情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土炕上两个大汉......盘膝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正方形的炕桌,桌子已经有些年头,原本的漆色都已经斑驳脱落,这样的家具用的时间久了就会干裂开缝,可让人看着亲切。

    小炕桌上摆着几盘菜,一碟花生米,一碟韭菜炒鸡蛋,还有一盘醋溜白菜,正中间摆着一盘主菜......焦溜肉丸,以北疆的条件这算不错的饭菜。

    孟长安给沈冷倒了一杯酒递过去:“陛下准了你我两天休息,打算干嘛去?”

    “睡觉,一口气睡他个昏天暗地。”

    沈冷伸了个懒腰,接过酒抿了一口,这北疆息烽口的老酒也足够烈,两个人都不喜欢温酒,似乎大宁的年轻人都不太喜欢,在年轻人看来,酒要烈也要冷,冷冽入喉方有滋味,温酒?那是年纪大了的人才会喜欢的事。

    然而实际上,温过的酒喝起来口感像是柔和了些,可力度更足。

    沈冷和孟长安之所以不喜欢温酒,只是因为懒。

    一小杯烈酒下肚,昨日昨夜不停厮杀的这一身疲惫似乎都去了两三分,酒入口是冷的,可进了喉咙开始发热,一股火一样一直烧到胃里,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觉得过瘾。

    沈冷夹了一口醋溜白菜尝了尝:“这边军大锅菜的滋味,比起长安城里好多酒楼都要强一些。”

    孟长安喝了口酒,看了一眼那些饭菜:“北疆清苦,陛下到了这最好的招待也就是差不多的这几样菜了,若是能打到几样野味还好些,一场大战,怕是方圆几十里连只兔子都找不到,别说更难得的野味。”

    沈冷楞了一下:“为什么你会想这些?”

    孟长安:“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

    沈冷:“想说什么直说,吞吞吐吐,不像是你的性格。”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陛下的态度是?”

    “陛下的态度?”

    沈冷自然知道孟长安问的是什么,关于沁色,实在是个难题,为了以后制衡黑武,沁色是必须要留下的,可对于大宁来说最有利的留下,是把沁色抓过来软禁,等到北征之战打完再放出去,孟长安看似是个冷面汉子,可总不能真的就对自己女人无情无义,他总是,也只是看起来很无情。

    “你也知道,昨天咱们刚回到土城沁色就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信,陛下说是贺信,祝贺咱们大宁首战大捷,还把象征着她身份的长公主金印也送了过来,陛下看都没看一眼,那金印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可好在沁色这样的态度还算让陛下满意。”

    孟长安沉默。

    沈冷举杯:“干一个。”

    孟长安端起杯和他碰了一下,两个人将杯子里的就一饮而尽。

    “你和沁色的事,现在没有人闹腾,是因为现在大战已开,朝廷里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陛下添乱的,可只要大战结束,大人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冷看了孟长安一眼:“沁色想让我问问你,若是在大宁混不下去了愿不愿意跟她去黑武。”

    “不去。”

    孟长安的回答干脆利落。

    沈冷笑了笑:“就知道你也不去。”

    孟长安又倒了一杯酒:“我是宁人,亦是宁臣,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让我背弃大宁。”

    他看了沈冷一眼,沈冷举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让我背弃大宁。”

    两个人再次一饮而尽,这样的话已经足够大逆不道,也就是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才会说的这么随意,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在皇帝面前告一状,就算皇帝再想护着他们俩也不行,那是绝对不能容的想法。

    对于军人来说,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一个人让他们背弃国家。

    “这一战不好打。”

    孟长安看着沈冷:“第一战打的酣畅淋漓也打的士气如虹,可你我都知道,黑武北院大营的兵马和南院大营的兵马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真正难啃的是南院,南院能拼凑出百万大军,还有乞烈军,黑武汗皇桑布吕也在南院......”

    沈冷:“你担心什么?”

    “担心有人会趁着大军和黑武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在长安城搞事,一旦长安城出了什么事,消息传到北疆,必然军心震动,打黑武南院,从来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管是谁都一样,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把黑武南院打的服服帖帖,黑武人先有失误,他们输,我们先有失误,我们输。”

    沈冷:“你担心太子?”

    孟长安:“你不担心?”

    沈冷摇头:“陛下既然那么安排,必然有其道理。”

    “那是陛下的长子,陛下不如此安排又能如何安排?”

    孟长安吐出一口浊气:“我不相信太子,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沈冷沉默。

    他总是不愿意太相信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冷漠无情,皇帝那么好的人,太子是他的亲儿子应该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来吧......可是沈冷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都没有底气,如果是其他事还好说,可那是皇位。

    “太子是皇后教出来的。”

    孟长安喝了一口酒:“皇后能教出来什么好东西。”

    沈冷:“你和别人说话可不要这么放肆。”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我会和谁多说话?”

    沈冷笑了笑,面前这个家伙啊,除了和他话多之外,还会跟谁多说话。

    “冷子。”

    “嗯?”

    “如果有一天......”

    孟长安张了张嘴,后边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

    他本想说,如果有一天若是皇家的事牵扯到了你,你不要太仁义太傻,皇家的事从来都没有什么仁义可言,真要是有朝一日事情闹到了那一步,傻冷子的性格会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吗?

    孟长安没说出来,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出来,沈冷也不会做的出来,所以他觉得不说也罢,沈冷做不出来的,他来。

    “喝酒。”

    孟长安举杯。

    沈冷问:“喝酒总得有个祝酒词,你想一个。”

    孟长安:“祝我们都老死。”

    沈冷一愣,然后笑起来:“你有病吧......不过这个好,挺好。”

    两个人再次一饮而尽,沈冷试探着问了一句:“问你个事。”

    “什么?”

    “如果以后有黑武人管你叫爸爸你能适应吗?”

    孟长安一怔:“黑武人管我叫爸爸?”

    他莫名其妙的脸色变了变:“有过了。”

    沈冷心说难道孟长安已经知道沁色有了身孕的事?可是看孟长安这个一脸骚气的表情不像是知道孩子的事,沈冷看着孟长安那张微微发红的脸,想着孩子的事也不至于让他脸红啊,再说了,孟长安这种冷脸汉子能有什么事是让他都能脸微微发红的。

    沈冷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想着到底哪个黑武人会管孟长安叫爸爸,难道是战败求饶的黑武军人?想到求饶,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沈冷咳嗽了一声:“不要脸。”

    孟长安:“她要叫的!”

    沈冷:“滚......”

    孟长安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可是杯子里哪里有酒,刚才一口都喝完了。

    虽然沁色不打算把有了孩子的事告诉孟长安,可是沈冷仔细思考过,这事还是得让孟长安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有这个权力,而且万一以后大宁和沁色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群臣抓住沁色的事对孟长安群起而攻之,孟长安却还不知道沁色有了自己的孩子,更麻烦。

    “你把你的不要脸收一收。”

    沈冷给孟长安把酒杯倒满:“有件事很严肃。”

    孟长安看了沈冷一眼:“说。”

    沈冷夹了一口菜吃,然后又喝了一杯酒,缓了缓心情后说道:“有件事沁色不想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前阵子去见她的话我也不知道,她应该是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孟长安猛的一抬头:“什么?”

    “沁色有了你的孩子。”

    “嗯......”

    孟长安脸色白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正常。”

    沈冷:“你不担心?”

    “以前就想到过。”

    孟长安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说句无情的话,最初是她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她,这样说显得我很不男人,可实际上确实如此,沁色自己也很清楚,因为我是宁人而她是黑武人,所以我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待她,也不可能一直对她负责,她不是个寻常女子,这些事她比我想的都透彻,她比我也洒脱,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觉得男人应该比女人更负责才对,我也一样这样想,可沁色不这么想,她的想法很特殊,她只是觉得她喜欢我就要和我在一起,将来不喜欢了也不会有什么纠缠会断的干脆利落。”

    孟长安道:“她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她只是不愿意辜负自己的感情,也许都算不上是不愿意辜负我,我也没有什么是她不舍得辜负的,对她的事来说,我不算个男人,所以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聊过这些事,我问她,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她愿不愿意随我回大宁,她不愿意,她问我愿不愿意随她去黑武,我自然也不会答应。”

    “沁色说,早就想到了,所以有了孩子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我不能跟她走,总得给她留点什么。”

    孟长安伸手把酒壶拿过来,一仰脖,一口气灌进嘴里半壶酒。

    “我已无情,不能更无情。”

    沈冷点了点头:“懂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分派

    息烽口外一战,大宁在没有动用北征大军主力的情况下一举击溃黑武北院大营,三十万黑武大军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这一战对于黑武人来说,是立国千年从未有之惨败,从未有之耻辱。

    就在息烽口决战之后的第三天,皇帝收到了从北疆瀚海城发来的急报,北疆大将军武新宇的亲笔信上说,黑武南院大军猛攻瀚海城数日,双方各有伤亡后随即停战。

    这些事都在皇帝预料之中,为筹备北征,皇帝不仅仅是调动了近乎全国的兵马,脑子里对战争初期的走向也做出无数次的推演,非但他自己推演,他和老院长以及大将军苏茂大将军澹台袁术几个人一起推演过的次数也不少,到现在这一步,基本上都没有出乎预料。

    可是,无数次的推演也就是到这一步,因为之后的每一战都不可推测,皇帝不是神,他推演不出来这一战之后黑武人的每一步怎么走。

    只要息烽口这边对北院大营开战,南院那边必然会改变策略从防守态势转为主动进攻,这一点可以想到,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能确定的东西了。

    对于黑武人来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需要更积极的态度来稳定军心。

    皇帝将武新宇的亲笔信递给大将军裴亭山:“黑武南院大营那边的应对没有什么预料之外的。”

    裴亭山结果信看了看后说道:“臣仔细看过已知的黑武地形图,野鹿原是重中之重,臣想着武新宇应该也是把主攻目标定在了野鹿原吧?”

    “是。”

    皇帝道:“攻破野鹿原,就能切断黑武南院大营的粮草补给,以南院大营的储备坚持不了多久,一整个春天已经把冬天的储备用的差不多了,春天又是青黄不接,牛羊都瘦,而整个黑武产粮区都在北院,北院又被黑武国师心奉月把持,他是不会轻而易举给桑布吕输送粮食的,南院靠黑武无数个部族的牛羊支撑着,野鹿原一破,大军就可长驱直入,毁掉草场的话,黑武人哪里还有什么赢的机会,可正因为敌我都知道这一点,所以野鹿原不好打,南院的精锐怕是早就已经在野鹿原部下重重防守。”

    裴亭山沉思了片刻:“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带着刀兵从息烽口这边往北攻?”

    “动一动也好。”

    皇帝道:“从息烽口往北是一大片苦寒区,没有多少部族也没有什么粮食,连黑武人都不重视,况且还有普洛斯山脉将这边与南院那边隔开,不攻,弃之可惜,攻,食之无味。”

    皇帝看了裴亭山一眼:“可是朕又不打算把这为数不多的部族手里的东西全都让给阔可敌沁色,朕要用她,却不能把她养的太肥,如果不出预料,阔可敌沁色手下那几万人已经在征伐格底城和苏拉城往北的一些小部族,靠这些部族的存粮牛羊她就能撑住一段时间,朕不准她撑住。”

    裴亭山起身,抱拳:“老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只是那边实在太冷,太苦。”

    皇帝道:“所以朕其实没打算让你去,你还是跟在朕身边吧,朕让孟长安带兵去。”

    “他不行!”

    裴亭山眉角一抬:“他和那个沁色不清不楚,谁也不能保证他始终无私,再硬的男人在自己心爱女人面前也会变得软了,绝不可用孟长安。”

    皇帝点了点头:“那沈冷呢?”

    “沈冷也不行。”

    裴亭山道:“第一,沈冷手下巡海水师要负责大军后勤补给和运输兵员,从这到黑武南院,如果我们不能直接打通普洛斯山的关隘,那就只能让沈冷的巡海水师把息烽口的大军运到瀚海城那边去,走水路比大军走陆路要快至少半个多月,甚至一个月......第二,沈冷和孟长安可是好兄弟,纵然沈冷率军往北动臣也不放心。”

    皇帝笑了笑:“他们两个应该还能分的出来轻重。”

    “臣知道陛下心疼臣,觉得臣已经年迈,害怕再往北受不了苦寒,可臣并没有老啊。”

    裴亭山往旁边看了看,外边屋子墙上挂着一张硬弓,他大步过去将硬弓摘下来,左手握弓右手拉弦,一发力,咔嚓一声将这硬弓直接拉断了。

    拉断了硬弓,裴亭山没停,走到屋子外边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黑线刀大步走到院子里一棵老树下,黑线刀泼洒出去一片银芒,刀光一闪而过,随着裴亭山一声暴喝,这棵足有腰粗的老树直接被他一刀砍断,树冠缓缓的倒了下来,院子里顿时被砸起来一片烟尘。

    裴亭山将黑线刀戳在一边,大步走回屋子里:“陛下,你看臣可是打不动了?”

    皇帝哈哈大笑:“也罢也罢,既然你不服老那就让你去,只是你要切记,朕在乎对黑武一战之胜,却不及在乎你,仗可以不打,也可以打不赢,但你不能出事。”

    裴亭山心中一暖,肃立行军礼:“陛下放心,这应该是老臣最后一次与黑武人交手了,臣不会让陛下失望,也不会令东疆刀兵蒙羞。”

    皇帝起身,走到裴亭山身边说道:“当初朕与你在北疆杀黑武人的时候,这些年轻人差不多都还没出生,他们现在觉得战场是他们的了,得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行。”

    裴亭山心中一股热血上涌:“臣明白!”

    另外一个院子里,沈冷和孟长安饱睡一夜,两个人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几乎差不多同时睁眼,然后孟长安发现沈冷的一只脚丫子在自己脸旁边,怪不得昨夜里睡着了之后做了一夜吃咸鱼的梦,这一夜,想了一百好几十种咸鱼的做法,做出来还是臭。

    他把沈冷的臭脚丫子推开:“你怎么睡觉还打转?”

    沈冷揉了揉眼睛:“你是不是啃我脚了?”

    孟长安下意识的看了看,想着要是自己真啃了那得多恶心,下意识的砸吧砸吧嘴,沈冷看着一脸惊恐:“你还回味!”

    沈冷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后看了看孟长安肩膀上包扎着的地方:“能活动吗?”

    孟长安瞥了他一眼:“能输给你?”

    两个人起来,先是在院子里跑了几圈热身,然后抽刀对练,两个人用的是木刀,毕竟都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刀法,用真刀的话就算是以他们两个的实力也未必能保证不伤到对方。

    正在对练,代放舟走到院子门口看了看,立刻就被吓了一跳,他以为那两个人是真的打起来了,那刀法实在凶狠,虽然后来看清楚了那是木刀,可是看的他胆战心惊,生怕那两个陛下的宝贝疙瘩伤了对方。

    “两位将军哎。”

    代放舟小跑着进来,俯身一拜:“陛下召见。”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停手,孟长安的木刀对着沈冷心口位置,沈冷的木刀在孟长安脖子一侧,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把木刀扔出去,两把木刀又精准的落在一边的兵器架上,看的代放舟一愣一愣的。

    “我们洗把脸,马上就去。”

    沈冷回了一声:“劳烦代公公稍等片刻。”

    “不急不急,陛下正在和老将军裴亭山交谈,两位不用太着急。”

    沈冷和孟长安应了一声,分别去洗漱,不多时换了衣服出来跟着代放舟往陛下住的地方走,代放舟一边走一边说道:“陛下这两天真是开心,指不定要给两位将军多大的赏赐呢。”

    沈冷摇头道:“这可不算是功劳,打赢了,是陛下筹谋得当,打输了才不对。”

    代放舟道:“沈将军太过谦了,昨日陛下还说,若非两位将军直扑黑武中军砍翻中军大旗,这一战怕是要多打上一日,胜归胜,可大军伤亡必然会比现在要重的多。”

    沈冷笑道:“如果陛下执意要夸,那就谦虚接受。”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个家伙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两个人到了陛下的住处裴亭山已经走了,去整顿刀兵,按照陛下的安排往北挺进,再往北走一百里气候就和这边不同,走上三百里,即便现在是夏天也比长安城的冬天还要冷,雪原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开化,雪山上终年积雪覆盖,没有多少部族愿意生活在这,可那些部族是沁色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裴亭山把这根救命稻草再给抢过来,沁色也就无法离开大宁的支援,没有大宁撑腰,沁色就不可能立足。

    陛下当然明白沁色的策略,推算出来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难事,陛下可以让沁色在外边转悠,但绝不能让她舒舒服服的转悠。

    得让沁色主动开口求。

    进了院子,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站在屋门口等着,代放舟先进去禀报,不多时代放舟出来叫进,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进门。

    “不用行礼了。”

    皇帝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指了指已经在土炕上铺好的地图:“过来看。”

    皇帝盘膝坐在土炕上,地图铺在那,沈冷和孟长安要想看清楚,也得脱了鞋上炕才行,皇帝一摆手:“拘束什么?脱鞋上来看。”

    沈冷看了看孟长安,孟长安也在看他,两个人眼神里都出现了一分决然,然后沈冷先把鞋脱了,皇帝鼻子动了动,看向沈冷:“你把脚发酵了?”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

    孟长安也把鞋脱了。

    皇帝看了看孟长安:“你们俩一个坑发酵出来的?”

    孟长安也讪讪的笑了笑。

    “罢了罢了。”

    皇帝叹道:“你们俩穿着鞋上来吧,别脱了,朕如果中了毒你们俩死罪难逃。”

    两个人连忙把鞋穿上,都松了口气。

    “普洛斯山三眼虎山关。”

    皇帝的手指落在地图上:“拿下这,就能打通去南院的路,你们俩想过没有怎么打?这地方,只能你们两个去打。”

    ......

    ......

    【认真的说一件事,最近两个月脑子里一直都有个念头,写一本关于那些已经消失的民族品牌的书,八零后的我已经见证了很多民族品牌的消失,想写点什么,两个月来脑子里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昨夜里动笔写了第一章,觉得还算有趣,暂时决定发在威-信-宫-重-号,之所以用错别字是因为会被盗版河蟹,我真是操碎了心啊.......关注一下就能看,关注:作者知白。暂时定为一周一更,纵横这边我联络一下后也会发,但是会比那边慢一周左右的时间,今天就会发,今天就能看,免费的。】

第八百五十二章 我性子急

    冰湖行宫,等到了这么久也没有等来大宁皇帝陛下的召见旨意,阔可敌沁色总算是能长长的松一口气了,她知道,大宁皇帝陛下如果打算动她的话早就已经动了,到现在还没有动,算是给足了孟长安和沈冷面子,也由此可见大宁皇帝陛下对那两个人的在乎。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两个家伙,真的值得大宁皇帝陛下在乎。

    “殿下。”

    如今沁色最信任的手下瓦剌耶棱大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难看,脚步也很急。

    瓦剌家族在黑武也是很有势力的大家族,而瓦剌耶棱是这个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可惜的是,自从有一次瓦拉家族的家主带着一群家族年轻人去星城开阔眼界,在红宫里,瓦剌耶棱第一次见到了阔可敌沁色开始,这个曾经胸怀大志的年轻男人就改变了所有的目标。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对自己的特殊想法,沁色才会在她与孟长安相处的那段时间把耶棱派到了星城。

    可她和孟长安的事,耶棱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年轻的男人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孟长安给不了长公主殿下足够的保护。

    其实他想的没错,孟长安确实给不了。

    “出什么事了?”

    沁色看到耶棱脸色有些不对劲立刻问了一句,这几天她的心里始终有根弦绷着,刚刚才松了口气,见耶棱脸色如此她心里那根弦再次绷紧。

    “宁军东疆刀兵数万人绕过格底城向北急行军,前天,宁军超过了我们的队伍,并且给北方十几个部族的首领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明天这些部族首领不能到他军中的话,那刀兵将会横扫这些部族,现在这十几个部族的首领全都人心惶惶,刚刚和我谈成的事怕是没了结果。”

    沁色长叹一声:“李承唐是不想让我从那些部族手里拿到一粒粮食,他不召见我,是因为他在等着我自己去求见他。”

    耶棱一怒:“属下若联络那十几个部族的首领,组成联军,在冰原上未必不能击败裴亭山,东疆刀兵对这里并不熟悉,而且远来劳顿,又刚刚经过一场恶战,他们正是疲惫的时候,若一战能破东疆刀兵,黑武军威士气都因殿下这一战而提升,到时候殿下在朝中威望自然无人可及。”

    “你想的太浅薄了。”

    沁色看了耶棱一眼:“其一,你打不过裴亭山,就算你有人和地利你也打不过他,放眼整个黑武是裴亭山对手的也没几个,你父亲当年在北疆曾与裴亭山一战,他麾下两万精兵被裴亭山一万两千宁军击败,你父亲虽然侥幸逃出,可因此被我父皇处置,自此一蹶不振。”

    耶棱当然知道这些事,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火要报仇。

    然而这个仇沁色是不准他报的,沁色又不是不明白,一旦裴亭山在这片地方出了事,大宁皇帝李承唐的怒火足以让这片平原融化,到时候,别说那十几个小部族,就连她都在劫难逃,愤怒的宁帝会立刻放弃向南院进军,如今息烽口大营里汇聚的至少二十万宁军会把这里变成一片焦土。

    沁色明白的,耶棱自然也明白,所以他忍着,一直忍着,可是当他听到沁色说你不可能是裴亭山对手的那一刻,心里的火再一次燃烧起来。

    他刚要说话,沁色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沁色继续说道:“你听我说完,第二......就算你击败了裴亭山,你想过没有,朝廷里真的会有人支持我?会出现如你所说的声望无人可及的情况?不会啊......国师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出现,一旦你杀了裴亭山,宁帝李承唐立刻就会下令猛攻,你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你觉得国师会调派兵力支援我们吗?”

    耶棱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件事放一放吧,你去想想别的办法,看看怎么样能让我们坚持的更久一些,格底城和苏拉城的粮食我们不可能要的出来。”

    “属下去想想办法。”

    耶棱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看沁色,视线从沁色的脸上转移到了沁色的肚子,然后叹了口气:“殿下,你多保重。”

    沁色嗯了一声:“放心。”

    与此同时,东疆刀兵大营。

    大宁皇帝李承唐说,从息烽口往北一百里气候就不一样,三百里就是一片冰天雪地,陛下担心裴亭山的身体受不了这地方的苦寒,可他自然不会服气,他下令大军急行军三百里,不到地方不许停,东疆刀兵不畏强敌,自然也不会畏惧风雪,一口气急行军三百里,直接超过了瓦剌耶棱的队伍。

    刀兵和黑武边军擦肩而过的时候,黑武人一个个脸色复杂。

    瓦剌耶棱下令大军停下来,不许和宁军有冲突,黑武人心里的那股子憋屈说都说不出来,可是打又不敢真的去打,那是数量是他们两倍甚至可能更多的东疆刀兵,一对一都未必能有胜算,何况对方人数更多?

    东疆刀兵急行军三百里之后在一大片白桦林边上安营扎寨,找到当地人为向导,给所有部族首领送信,限时两天之内赶到刀兵大营里来见他,不然的话,哪个没来就先灭哪个。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对于这些部族首领来说可能还没有那么大的震慑力,可这话是裴亭山说的,这边的黑武人给孟长安起了个绰号叫人屠,可实际上,按照大宁当今皇帝李承唐即位之后算起,裴亭山才是第一代人屠,孟长安要远远的排在裴亭山后边。

    两天,十几个部族的首领全都来了,谁也不敢轻易挑衅东疆刀兵的刀,不敢挑衅裴亭山的耐心。

    十几个部族首领在大帐里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话吧又觉得尴尬,毕竟大家都很怂,后来大概也是觉得反正都很怂谁也比谁强不了多少,这才慢慢有了些交谈。

    在大帐里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外面有几名身穿甲胄的宁军亲兵进来,分开站在两边,有人伸手把帘子拉开,大将军迈步而入。

    在裴亭山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用他们的礼节行礼。

    黑武人都知道,连孩子都知道,宁人是黑武人的敌人,可是对于这些小部族的人来说,他们又有什么办法?黑武人强大他们只能屈身在黑武人之下,如今宁人打过来了,不听话就要被灭族,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来求饶。

    可是裴亭山没打算听他们求饶。

    “坐下吧。”

    裴亭山大步走到主位,把铁盔摘下来递给身边亲卫,他坐下来后扫了扫那些部族首领。

    “我知道你们害怕,怕我真的会去灭了你们的部族,刀兵有这个能力,在你们黑武北院大营被击破之后,你们这里已经没有谁还能拦得住我,如果非要说有人可以让我把已经出鞘的刀收回去,那就是你们的态度,我这个人很俗,俗在喜欢恃强凌弱。”

    有人把他的话翻译了一遍,十几个部族首领全都脸色发白,谁也不明白大将军这些话里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们的长公主阔可敌沁色之前曾派人联络过你们,而你们为了不被沁色手下那两万多边军灭掉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她会拿走你们多少牛羊和粮食?说出来让我听听,我看看沁色是贪还是不贪。”

    其中一个部族首领垂首道:“回大将军的话,长公主殿下派耶棱将军来和我们谈的,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交出一半的粮食和牛羊,她的军队就不会为难我们。”

    “一半?”

    裴亭山听完了翻译之后笑了笑:“女人就是女人,真是小家子气。”

    听到这句话,那些部族首领全都陪着笑起来。

    “沁色要一半,要的不多。”

    裴亭山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她会把你们的牛羊和存粮全都要走呢,如果再狠一些,她完全可以直接来打你们,两万黑武边军精锐,灭了你们这些部族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各部族的首领们听完翻译之后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来之前算了算。”

    裴亭山笑道:“沁色手下那两万黑武边军,大概十天之内就能把你们的部族全都灭了。”

    大帐里的人全都沉默下来,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都知道裴亭山说的对。

    “我不是来灭你们部族的。”

    裴亭山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部族首领们立刻心里松了口气,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喜色。

    “但我比沁色贪。”

    裴亭山站起来,在大帐里走动,走到一个部族首领面前就停下来看一看,哪有一个敢与他对视的,那是领兵数十年军威集于一身的大将军。

    “我要你们八成的牛羊和存粮,十天之内送到大营里来。”

    裴亭山走到大帐正中看向那些部族首领,把他的佩刀抽出来扔给亲兵,他视线扫了一圈:“现在我给你们个机会,如果你们自认谁可以击败我,就上来试试,如果有人将我击败,我就免去征缴,有人愿意试试吗?”

    这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真的试试,哪怕有些人觉得自己未必不行。

    “沁色的两万黑武边军灭了你们不超过十天,我灭了你们,不超过五天,五天只是赶路的时间......而我灭了那支黑武边军,只需一战,你们若是现在觉得不服气不愿意,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去联络沁色的边军,汇聚你们十几个部族的力量凑出来一支规模大一些的军队,我在这等着与你们决战,我给你们......嗯......就十天的时间吧,十天,我在这等着你们,十天之后,你们来了,在此一战,你们没来......”

    裴亭山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定让此处无活人。”

    他回到大将军座椅那边坐下来:“愿意交出来牛羊和存粮的人可以走了,我保证我不打你,也没人敢打你,不愿意交的留下来,在我这登记一下。”

    他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麻烦快一些,我性子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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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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