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长宁帝军TXT下载长宁帝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长宁帝军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八章 我没丢流云会的脸

    偏房外边一阵阵的脚步声响起,很密集,显然人数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兵器甲械碰撞之声,白牙看了沁色一眼,沁色脸色也难看起来,她摇了摇头示意这绝不是自己的安排。

    “我在乎我家孟将军。”

    白牙一边说着一边把脖子上厚厚的围巾拉上来遮住脸,声音从围巾下透出显得有些低沉。

    “我家将军在乎你,我不会为你拼命,可会为我家孟将军拼命,所以你如果已经控制不了局面,就咬定了我们不是宁人。”

    白牙缓缓抽出背后黑线刀,看了须弥彦一眼,须弥彦点头:“我开路,你殿后。”

    说完之后大步走向屋子后边,沁色急道:“我已经被人监视,是桑布吕派来的人,名为勿虚列,他虽然只带来三百亲兵,可是我行宫里的边军和格底城苏拉城的边军已经失控,桑布吕派人到这两城传旨,不许他们再听从我的调遣,违令者斩,我......已暂时无能为力。”

    白牙的脚步一停,脑子里瞬间多了一个想法。

    “若殿下此时愿意跟我们走,我们兄弟两个拼死带你离开。”

    “我......”

    沁色为难的看着白牙:“我终究是黑武皇族,终究是长公主。”

    白牙点头:“懂了。”

    沁色身边的亲信忽然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你走吧,我看那勿虚列不像是个守规矩,他看你的眼神里都是邪念,若是他对你做出什么陛下远在北院大营也来不及救你,他甚至可以嫁祸是宁人杀了殿下,这个人是个魔鬼。”

    沁色心里何尝不知道?

    勿虚列看她的眼神,她又怎么会不清楚,以她识人之明,自然看得出来那个人也许早晚都会压制不住心中的邪念。

    “走吧殿下。”

    屋子里的其他几个亲信将弯刀抽出来:“虽然我们也痛恨宁人,可现在,唯有宁人可以保护殿下,孟长安将军是个重信守义之人,他比勿虚列靠得住,殿下且到息烽口宁军大营稍稍躲避一段时间,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道:“我等无能,无法保全殿下。”

    其他几人跪下来叩首,那人继续说道:“唯有一死,保殿下安全离开,殿下保重,请殿下速速离开。”

    说完之后这人猛的站起来,手持弯刀,一脚将房门踹开冲了出去,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冲了出去,片刻之后外面就传来一阵喊杀声。

    白牙知道已经没有时间耽搁,看到沁色脸色悲伤,过去一把将沁色拉过来:“走。”

    沁色被白牙拉着到了屋子后边,白牙跨步挡在她身前:“闭眼。”

    沁色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而此时须弥彦已经走到屋子后墙,弓背,弯腰,屈膝,片刻之后忽然撞了出去,肩膀重重的撞在后墙上,随着一声闷响,后墙被须弥彦直接撞出来一个洞,尘烟碎土弥漫开来,砖石被撞倒外边洒落一地,须弥彦大步而出,白牙一把拉着沁色冲到了屋子外边。

    偏房前边,勿虚列一把掐住一个沁色亲信的脖子,单手发力把人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的往下一摔,他是单手掐着那亲信的脖子,摔下来的时候脖子就被扭断,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气绝,脖子扭曲的让脸都朝向了背后。

    另外一边,沁色的亲信一刀将面前黑武边军士兵砍翻,再一刀横扫将冲过来的人脖子切开,一转头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七八个黑武边军砍翻在地,没多久地上的尸体被砍的几乎都没了人形,尸体支离破碎,他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挥刀冲了上去。

    人才往前跑了几步,一根木桩飞了过来,那足有腿粗的木桩撞在他胸口上,竟是直接穿透过去,那不是尖锐的武器,而是一根木桩,却穿透身体,可见其力度有多恐怖。

    木桩带着尸体往后飞又撞在屋子前墙上,墙被砸的凹陷下去一个坑。

    勿虚列伸手从地上拔出来第二根练功用的木桩,一个箭步过去,在对面沁色的亲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木桩狠狠的砸在那亲信头顶,这一下,直接把脑袋砸的碎裂。

    他连杀数人,随手将木桩扔在一边后大步走进偏房,进门之后用手挥舞了几下扫开烟尘,这才看清楚后墙居然破开了一个大洞,勿虚列暴怒,吼了一声吼追出后墙。

    院子里,白牙和须弥彦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沁色的胳膊往前飞奔,两个人奔跑起来犹如贴着地面往前飞似的,远远的看着那根本就不是在地上跑,而是在地面上一寸左右高度凌空虚度一样,其实那也只是错觉,只是两个人脚力太强,又配合默契,两个人步伐一致,大步出去便是丈余,所以看起来便如在飞一样。

    后边有喊声传来,显然沁色的手下已经都战死了,勿虚列的人追了过来。

    白牙看了须弥彦一眼:“翻墙出去,马在墙外。”

    须弥彦点了点头,两个人继续发力向前疾冲,眼看着就要冲到院墙下,两个人居然还没有减速的意思,行宫的院墙太高,就算他们两个都曾是游历于江湖的高手,也不可能直接带着人翻到两丈多高的墙外。

    “走!”

    白牙在即将冲到院墙下的时候喊了一声,他松开了架着沁色的手,在他松手的同时,须弥彦这边一发力将沁色往上扔了出去,沁色一声惊呼,人已经飞起来在近一丈高的地方。

    白牙的手往前一伸,须弥彦跳起来踩着白牙的手再一发力,人腾空而起,半空中一把抓住开始下落的沁色再次扔了上去,沁色又是一声惊呼,她面前就是墙,因为速度太快,看着院墙一层一层在眼前划过,然后面前突然一空,人已经超过院墙高度。

    须弥彦把自己的黑线刀往墙里一插,砰地一声,刀深入墙壁,他抓着刀柄的手一发力把身子拉了上去,脚踩着刀柄又跳起来,站在院墙上一把将沁色接住。

    须弥彦朝着墙下喊了一声:“走了。”

    白牙嗯了一声,后退几步后加速往前冲,脚在墙上连续蹬了三下已经在一丈多高,恰好一把抓住须弥彦的黑线刀,再一发力人跳上去。

    行宫外墙上的黑武边军全都愣住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沁色反应极快,立刻喊了一声:“后边有人要杀我,这两个人是在保护我。”

    行宫城墙上的黑武守军立刻往院子里看去,趁着这个机会,须弥彦对沁色说了一声得罪了,然后一只手搂着沁色的肩膀,一只手抱着沁色的双腿,直接就从两丈多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下坠的速度,落地得多沉重?

    砰地一声!

    须弥彦双脚稳稳落地,脚下踩着的积雪炸了起来。

    他才落地,白牙也跟着跳了下来,在半空之中打了个口哨,不远处的战马随即飞奔而来,两个人再次把沁色架起来迎着马飞奔过去。

    “你带殿下在前边。”

    须弥彦喊了一声,朝着白牙伸手:“把你的连弩也给我。”

    白牙没有争,因为他知道根本没有时间争,在他们两个身后,行宫正门打开,一队骑兵呼啸而出,为首的正是勿虚列。

    白牙先跳上战马,一伸手把沁色也拉了上来,抱在自己身前,缰绳一打,战马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须弥彦在白牙身后,不停回身用连弩点射追上来的黑武边军骑兵,一马当先的勿虚列手持一把弯刀,竟是一刀一刀精准的把朝着他射过来的弩箭斩落,他身边身后倒是有几个黑武边军被射翻。

    如果......

    风雪依然大,他们撤离反而容易些,可是该死的风居然在这个时候变得小了,视线就变得格外开阔,出了行宫就是冰湖可以说一马平川,就算在前边领先几里后边的追兵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后边黑武骑兵紧追不舍,羽箭不停的射过来,须弥彦为了掩护白牙,纵马在白牙正身后,他拍了拍马脖子,竟是在马背上转身面对后边追兵,一边用连弩点射还击,右手的黑线刀还在不断的劈砍飞来羽箭。

    噗的一声,须弥彦肩膀上中箭,他侧头看了看,浑不在意,继续发箭。

    又是一声闷响,须弥彦大腿上也被射中一箭,战马身后也中了两箭,随着战马嘶鸣,马竟是有些失控,须弥彦只好又转身回来抓住缰绳,不时回头,连弩射空再换自己的,很快他自己的连弩也射空,后边追兵已经陆续被他射死十几个,可是追击过来的黑武骑兵不下数百,而且还有更多的人从行宫里冲出来。

    白牙和沁色两个人骑一匹马,没有后边的黑武骑兵速度快,须弥彦为了掩护他们两个故意落在后边,自然速度也快不起来,所以黑武人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须弥彦!”

    白牙忽然喊了一声:“替我跟将军说一声,给长安城流云会的兄弟们写一封信,告诉他们,我白牙,没丢流云会的脸,没丢叶先生的脸!”

    “我生为人杰,死为鬼雄,黄泉地下,再杀黑武!”

    这句话喊完,白牙从战马一侧把挂着的长剑摘下来,脚踩着马镫一发力腾空而起,顺势一把将沁色往后拉了拉,让沁色坐正在马鞍上,他在半空之中还强行扭身,两只脚在马屁股上踹了一下,身子旋转着落地,须弥彦的战马擦着他的身子冲了过去。

    白牙回头朝着须弥彦一笑:“兄弟,保重!”

    刷的一声抽出长剑,朝着后面的追兵迎了过去。

第八百零九章 战旗飘扬

    白牙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子旋转着落地,手中长剑一抖一甩,剑鞘疾飞出去犹如一支铁羽飞箭,靠近的骑兵被剑鞘击中,飞驰之中落马,后边的黑武骑兵躲闪不及,掉下来的黑武人瞬间就被踩的皮开肉绽,人都没有来得及挣扎几下,很快就成了一滩肉泥。

    勿虚列从远处纵马而来,在疾驰的战马上,俯身一刀朝着白牙砍了下来,白牙知道借助战马惯性的这一刀有多大力度,在北疆从军这几年来,白牙已经无比熟悉战阵打法。

    战马这种速度,再加上人挥刀之力,他手中长剑根本挡不住。

    所以在这一刻白牙没有硬接,闪身避开,剑如游龙,噗的一声从侧面将马脖子刺穿,而那把弯刀则擦着他的身体扫了过去,皮甲被切开一条口子。

    勿虚列的战马一声悲鸣,又往前冲出去丈余后扑倒在地,勿虚列眼看着战马往前扑倒,一只手按着战马的脑袋往下一压,战马加速跌倒脑袋戳在地上身子往前翻,勿虚列趁着战马翻倒的机会一迈腿从战马身上下来,竟是稳的连一丝狼狈都不见。

    战马悲鸣着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很快马脖子下边就流出来一滩血。

    白牙向一侧疾冲避开后边骑兵的冲击,个人武艺再强,在数百名强悍的骑兵面前也没有多大意义,谁会选择孤身一人徒步与骑兵队伍正面硬扛?

    避开战马撞击,白牙手中长剑若凤点头,接连刺穿左右两匹战马的脖子,还避开了两个骑兵的弯刀,战马踏起来的飞雪中,那独臂的男人独演一曲剑舞。

    一把弯刀从后边朝着白牙的脖子砍了下来,白牙避开的同时一把抓住那骑兵的衣甲,战马向前的惯性带着白牙起来,白牙一把将马背上的黑武骑兵拽掉,翻身上马,顺势还把马鞍旁边挂着的骑兵盾朝着勿虚列砸了过去。

    勿虚列一拳将骑兵盾砸开,看着白牙骑马冲向远处,他弯腰捡起来一杆长枪,单臂发力,身体后仰,随着右臂往前一荡,铁枪朝着白牙后背-飞过去,白牙回头看着,见铁枪飞来,身子往旁边一歪挂在战马侧面,铁枪没能击中白牙,可是却噗的一声把马脖子刺穿,沉重的铁枪将战马贯穿之后,战马狠狠的摔了下去。

    白牙把脚从马镫里抽出来,在战马摔倒的瞬间脚一蹬侧身掠出去,才刚站稳,一把弯刀从头顶劈落,他已经没有办法避开,唯有硬接。

    当的一声,他的长剑被弯刀砸的炸起一片火星,刀竟是砍进了剑刃之中,白牙脚下一沉,脚底都踩进了颇为坚硬的积雪之中。

    勿虚列伸手往前一指:“把人给我追回来!”

    数百名骑兵只留下二十几人,其他的继续加速往前去追沁色和须弥彦。

    勿虚列喊了一声之后双手握刀狠狠往下一压,白牙单臂,挡不住这一刀的力度,剑横着抽出来,闪身的同时一剑刺向勿虚列的咽喉。

    勿虚列的弯刀抽回来挡在脖子前边,剑尖戳在刀身上,又擦出来一串火星。

    勿虚列眼神一怒,一脚踹向白牙小腹,白牙后撤一步避开,长剑刺向勿虚列大腿,勿虚列却不躲不闪,弯刀斜着劈砍下来,如果白牙这一剑刺中勿虚列的大腿,勿虚列这一刀也能将白牙的脖子斩断。

    所以白牙只能再次撤身,在后撤的同时手中长剑急速的一抖,剑身回来再出去,犹如甩弯了的棍子一样拍出去,当的一声,剑把弯刀砸开,可是勿虚列左拳却朝着白牙的脖子打了过来,这一拳之暴戾,足以将白牙的骨头打碎。

    白牙半生江湖路,这种一对一的战斗他经验丰富,头一歪避开拳头,双脚同时离地踹在勿虚列的胸口上,在把勿虚列蹬出去的同时他也已经后撤。

    刚要再攻,忽然肩膀上疼了一下,白牙侧头看了看,肩膀上被一只飞爪抠住,飞爪已经深入血肉之中,他的剑才抬起来想把飞爪绳索切断,抓着飞爪的黑武骑兵拨马发力,白牙被拽的摔倒在地,战马往前疾冲,白牙躺在地上被拖着走了至少两三丈远,一剑将绳索斩断。

    才刚刚站起来,从四周又有几条飞爪扔了过来,白牙长剑泼洒出去一片银芒,几根飞爪被剑荡开,可是勿虚列却冲了过来,弯刀横扫白牙咽喉,白牙只要全力应付勿虚列,可是一分神的时候,后背上又被一只飞爪抠住,爪子抠住了皮甲也抠住了肉,他被拉的再次往后翻倒。

    马背上的黑武骑兵双腿一夹战马,战马立刻加速冲了出去,白牙被拖着走,而那些后面的黑武骑兵则把连弩摘下来,朝着白牙开始点射,白牙不断的扭动身子,弩箭一支一支钉在冰湖坚固的冰层上,冰屑纷飞。

    纵马的黑武骑兵猛的转了一圈,白牙被抡出去,飞爪脱离,他翻滚着出去很远,七八个黑武骑兵从马背上跳下来,冲在最前边的那个一刀朝着白牙的脖子剁了下来。

    呼!

    一杆黑色的大槊从远处飞来,大槊带着一股狂暴不可抵挡的力量,贯穿了那个黑武骑兵的胸口,大槊拖着骑兵的身体又飞出去至少两丈远才停下来,砰地一声戳进冰层之中。

    一人一骑,从远处如飞而来。

    大槊扔出来之后,马背上那雄壮的汉子将铁弓拉开,箭出连珠,靠近白牙的黑武骑兵被一个一个的射倒在地,那铁羽箭势不可挡,箭箭贯穿。

    七八个骑兵没靠近白牙就被接连射死,马背上的那大汉腾空而起,跳下来之后一把抓住白牙胸前衣甲往后一扔,看起来动作粗暴狂放,可是力度却用的恰到好处,白牙往后飞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将军孟长安的背影。

    白牙正好落在孟长安的大黑马上,大黑马似乎是懂得主人心意,转身驮着白牙跑了出去。

    而孟长安大步而来,从冰湖上将大槊抽出来,一槊横扫,冲过来的黑武骑兵连人带马被拍倒在地,下一息,孟长安的大槊力劈而下,三尺多长的槊锋犹如可开山之利刃,槊锋把一名黑武骑兵从马背上切开,分开两半的尸体和半截马头同时掉在地上。

    追击而来的黑武边军自然有人认出来,原本已经冲过来的一名黑武校尉勒住战马,嗓音沙哑的喊了一声:“是孟长安!”

    这一声喊,怯意尽显。

    这名黑武校尉竟是拨马就走,不敢再靠前。

    勿虚列一听到孟长安这个名字眼睛骤然睁大,嘴角上扬咧出一抹狞笑:“原来你就是孟长安,无数个人都说你是战场上不可力敌的勇将,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多强!”

    喊完这句话,勿虚列狂奔而来,距离孟长安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就掠了起来,半空之中双手握刀,从天而落的一刀势大力沉。

    孟长安把手里的大槊往地上猛的一戳,三尺多长的槊锋有一半戳进冰层里,他后撤一步,手握着槊杆往后一拉,槊杆坚韧不会折断,却被他拉弯的近乎半圆......随着孟长安一松手,槊杆猛的弹了回去,半空之中双手高举弯刀的勿虚列哪里还能避得开?

    啪!

    槊杆狠狠的拍在勿虚列脸上,勿虚列重重落地。

    他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这一下拍的太狠,脑门正中出现了一道红印,很快就鼓了起来,缓过神来才看到,孟长安持一杆大槊,把靠近他的十几个黑武骑兵已经杀了大半,那十几个骑兵本来是看到勿虚列被击倒后过来救援,可看起来哪里像是十几个人围攻孟长安一个,更像是孟长安一人追杀十几人。

    等到勿虚列从懵劲儿中缓过来,那十几个黑武骑兵已经只剩下一个,却不敢战,而是拨马就跑,孟长安手里的大槊飞出去从那人后背贯穿,黑武骑兵一声哀嚎后掉落下来。

    勿虚列怒极,嗷的吼了一嗓子,朝着孟长安冲了过去。

    孟长安转身面对勿虚列,从背后将黑线刀抽出来,迈步前行。

    勿虚列一刀直奔孟长安心口,孟长安忽然一矮身子蹲了下来,一只脚在冰面上蹬了一下,身子往前滑行半步远,弯刀擦着他的头顶刺过去,而他的黑线刀则噗的一声刺进勿虚列的小腹之中。

    半蹲着的孟长安站起身子,双手握着的黑线刀从小腹开始往上切开,随着孟长安双臂上的肌肉骤然绷紧,刀子向上的速度骤然加快......噗的一声,黑线刀从脖子一侧切出来,一道血线飞上半空。

    倒在地上的勿虚列一时之间还没有死,眼睛死死的盯着孟长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一个字儿也没能说出来。

    孟长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刀身的血滴飞了出去,刀子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回到刀鞘里,孟长安走到远处捡起大槊,朝着来时方向大步而行。

    远处地平线上行黑潮涌动,支援过来的黑武骑兵犹如涨潮的浪头一样卷了过来,孟长安停住,转身面对黑武骑兵方向,一人一槊,巍峨如山。

    在他身后,

    蹄声如雷。

    将军杨七宝,率军杀尽数百黑武骑兵,赶来支援。

    杨七宝离着还远,伸手把大宁的战旗抓过来,朝着孟长安扔了过去,孟长安左手一把将旗杆抓住,单臂举起,然后猛的往冰面上一戳。

    砰!

    战旗飘扬。

第八百一十章 把门关上

    大宁烈红色的战旗在冰湖上迎风招展,而那扬槊的将军就是守护着这面战旗的天神。

    黑武骑兵的速度骤降,长年累月的和宁人作战,他们是最了解宁军的人,宁军插旗,是为守土不让,插上宁军战旗的地方,必然血流成河,这是宁军的态度。

    只要战旗插在一个地方,这里,绝不后退,唯有死战。

    所以黑武骑兵只能缓下来,他们没有想好是该死战还是虚张声势,长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勿虚列身死,如今行宫里冲出来的数千骑兵没有首领,领兵的将军不得不掂量一下,是不是值得和对面几乎同样数量的宁军骑兵死战到底。

    潮水般的骑兵停了下来,不管是宁军这边还是黑武人那边,严阵以待。

    孟长安站在宁军骑兵前,左手扶着宁军战旗,右手的大槊已经微微扬起,那是即将冲锋的信号。

    “退!”

    领兵的黑武将军喊了一声,他们没必要打这一仗。

    黑武人的骑兵缓缓退去,逐渐消失在冰湖另一边,杨七宝牵着孟长安的大黑马回来,受了伤的白牙已经被送回去治疗,孟长安转身上马,把大槊挂在马鞍一侧,大旗从地上拔起来递给杨七宝:“咱们回去。”

    两营骑兵调转过来,徐徐返回息烽口大营。

    黑武人不敢打,是因为他们知道宁军的援军一定来的比他们的援军快,行宫这边只有几千兵力,而息烽口的宁军不下十万,指望着格底城和苏拉城的边军过来支援?

    且不说那两支边军还在观望,他们是不会轻易赶来的,就算能赶来也比宁军慢得多,到时候这几千人怕是已经全都战死了。

    当初孟长安和沈冷商议,为了表示对沁色的尊重和双方合作的诚意,把苏拉城也交给了沁色,如今沁色失去了掌控能力,似乎一下子对宁军这边就变得不利起来。

    息烽口大营。

    孟长安推门进来,看了一眼身上包扎了不少纱布的白牙:“怎么样?”

    白牙嘿嘿笑了笑:“还能吃一大锅肉。”

    孟长安在白牙对面坐下来:“你在长安的时候,肉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到了北疆,能踏踏实实吃顿饭都是奢求,辛苦你了。”

    白牙道:“在长安城的时候,我日子过的惬意,不愁钱不愁吃,可是吃东西总是觉得无味,到了北疆之后才知道肉原来可以这么香,才知道男人应该什么样。”

    孟长安笑起来:“沈冷应该也快来了,到时候让他给你做肉吃。”

    白牙也笑起来:“那能吃两锅。”

    他看着孟长安微微皱着的眉头,笑容逐渐也消失不见:“将军,是我自作主张把沁色带回来的。”

    “你做的对。”

    孟长安伸手在火炉上烤着:“不带回来更被动......是我高估了她对格底城和苏拉城的控制能力,我担心的不是她的问题,我担心的是如果现在黑武汗皇桑布吕就派人接管那两座边城,我和沈冷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北征之战更不好打。”

    白牙道:“战局瞬息万变,这事不能怪将军。”

    孟长安道:“我是息烽口主将,我顾虑不周,只能是我的责任。”

    他吐出一口气:“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说过,格底城和苏拉城如果不能在沁色手里,那只能是在我们自己手里......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如果觉得还能打,跟我去做件事。”

    “现在就能打。”

    白牙咧开嘴笑:“一样的牛-逼轰轰。”

    孟长安起身:“如不出预料,得知沁色被咱们抢了过来,桑布吕必然立刻调派人马去接管格底城和苏拉城,我们就在半路上等等。”

    白牙嗯了一声:“好,我随时等将军下令。”

    孟长安又看了看白牙那一声的纱布,忽然笑起来:“看着跟女人的抹胸似的。”

    白牙撇嘴。

    孟长安出了屋子,缓步走到自己的住所外边,在门外就看到沁色站在院子里,她没有进屋,身上裹着大氅,看起来冷的够呛,她这样的身份地位,如今也算是无家可归了。

    孟长安一进院,沁色就朝着他笑了起来,看着哪里像是有多少伤感的样子。

    “没心没肺。”

    孟长安白了她一眼,迈步进屋,沁色跟着他进门,回手把房门关上,然后从孟长安背后跳上去,搂着孟长安的脖子:“你是不是想在,我应该觉得自己可怜,无家可归了?”

    孟长安没说话,也没抗拒,背着她进了里屋。

    沁色从孟长安背上下来,靠近火炉坐下来:“你对女人不了解......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有两个家,一个是在父母身边,一个是在自己男人孩子身边,我父母早已经去世,黑武对我来说家并不完整,而你这边......”

    她看了孟长安一眼,正在泡茶的孟长安手一停:“暂时还是不要提这些事,说说正事,我打算把格底城和苏拉城打下来。”

    沁色眼神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可是这种失望转瞬即逝,她又不是寻常女人,这个时候还纠缠于儿女私情。

    “好。”

    沁色道:“若要比桑布吕快,需要分兵两路,如果你还信得过我,我们两个分头行事......你带宁军在半路拦截桑布吕派来的军队,你给我一支队伍,我带着去格底城。”

    孟长安问:“你有几分把握?”

    “四分。”

    孟长安微微皱眉:“不到一半的把握。”

    沁色道:“已经不低。”

    孟长安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让杨七宝领兵去拦截桑布吕的人,我带人跟你去格底城,只要你能让格底城城门打开,其他的事我来就好。”

    沁色看着孟长安那张硬朗英俊的脸,想着这个家伙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啊,从来都不会主动嘘寒问暖,从来都不会表现出足够的关心和在乎,可她也知道,如果孟长安是那种男人,也许自己就不会喜欢他了。

    女人不能对男人要求太多,又要打得了天下还要顾得上儿女情长,人只有一个人,时间也不会因为他是孟长安而多出来一半。

    “如果,黑武和宁国不是这样的局势该多好。”

    沁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也许我们可以举行一场轰动两个帝国的婚礼。”

    孟长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大宁和黑武就像是两个巨人,如果真的会出现你说的那样的情况,除非是一个巨人低头认怂。”

    沁色问:“你会低头吗?”

    “不会。”

    沁色问:“为什么?”

    孟长安坐下来,把热茶放在沁色面前,看着沁色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年少时候在长安城雁塔书院学习,记得刚刚进入书院没多久,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问书院院长,大宁为什么要和黑武一直打?老院长当时回答说......为了什么?如果我们对敌人不拿起刀反抗,我们一样会死,而且我们死了之后,敌人会指着我们的骨头对他们的孩子说,看,那就是奴隶。”

    孟长安看着沁色的眼睛:“对于一个如大宁的国家来说,哪怕是平民百姓都知道,在两国交往中,文明可以换来尊重,而在战场上,文明换不来尊重。”

    沁色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沁色看向孟长安同样认真的说道:“如果黑武和宁国想要和平共处,单独一方努力都不可能做到,如果我以后能为这件事而努力,我希望你也会。”

    孟长安没有回答。

    沁色一直等着,一直等着。

    “那是陛下的事,我是军人。”

    孟长安起身:“你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要随意走动了,我会安排亲兵保护你......如果你想为了两国和平相处而努力,首先你得让黑武听你的。”

    沁色看向窗外:“也许吧。”

    孟长安离开本想抱着自己的被子离开,想了想,直接出门,他走到院子外边后正好看到杨七宝路过,跟上去后和杨七宝并肩而行,杨七宝看着孟长安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有什么事?”

    “我一会儿让人往你屋里送一床新被褥和枕头。”

    孟长安说了一句,就加快脚步走了。

    杨七宝挠了挠头发,心说将军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还要给自己加一床新被子......他吃过晚饭之后回到自己房间,果然看到土炕上摆着一床新被褥,还有一个人。

    杨七宝都懵了:“将军你这是亲自给我送被褥来了?”

    孟长安楞了一下,忽然间醒悟过来自己之前的表达应该有些不清楚,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想着总不能说出了新被褥之外还送来一个大男人。

    “晚上我在这睡。”

    孟长安朝着自己屋子那边看了一眼,还努了努嘴。

    杨七宝顿时反应过来:“换房子啊,行!”

    他抱起被褥就往外走,孟长安一把拉住他,杨七宝一脸疑惑的看着孟长安:“不是换房子?”

    孟长安:“你就当是是给你送了一床新被子。”

    他摇着挠头走了出去,看着夜色,想着这军营之中自己总不能和沁色住在一起,杨七宝这个家伙果然是个蠢蛋......

    看着孟长安走了,杨七宝嘿嘿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人家都住进你屋子了,你想搬出来,门儿都没有。”

    这一夜,孟长安体会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

    他去白牙那,白牙把他轰了出来,他去须弥彦那,须弥彦把他轰了出来。

    偌大的一座军营,竟是没有容身之处。

    溜达着返回自己的院子,想着罢了吧,住一起就住一起,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怎么回事......伸手一推门,门在里边插上了。

    他敲了敲门,从门缝往里看了看,不敲门灯烛还亮着,敲门之后灯都黑了。

    孟长安在门口坐下来,看着天空上的星星发呆。

    不知道坐了多大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沁色站在门里边看着他,冷冰冰的说道:“敲门干嘛?”

    孟长安站起来,看着沁色的眼睛说道:“能求留宿吗?”

    沁色转身往回走:“把门关上!”

    孟长安哦了一声,把门关上,重新在门口坐下来,想着这还是自己家里吗?

    沁色一把将远门拉开,看着孟长安的时候眼神都是无奈:“你就不会从里边把门关上?”

第八百一十一章 吐露心声

    大宁北疆形势错综复杂,黑武北院大将军被汗皇桑布吕设计诛杀,北院大军尽入桑布吕之手,沁色不得不逃离冰湖行宫,这又导致格底城和苏拉城或许失控,原本两把楔入黑武境内的匕首就要失去作用,对于大宁北伐来说这绝非好消息。

    北伐已经正式提上日程,如不出意外,三月初至三月末间,大宁皇帝陛下将会亲自率领数万禁军北上,而过完年之后,从西北边疆将会有至少十万,甚至有可能有十五万唐家所训练出来的军队奔赴北疆,大宁北疆数道的战兵也将汇聚于此,东疆刀兵也会向北移动,至少八十万大军最迟四月末就要全部到位。

    这是大宁立国数百年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向黑武动兵,这一战事关两国未来百年。

    孟长安深知格底城和苏拉城两座黑武边城的重要性,如果这两座边城彻底失控,大军向北进军的门户就被封住,就算是还能将这两座边城打下来,到时候会有多少大宁战兵的儿郎战死城下?

    一清早,孟长安升帐议事。

    白牙和须弥彦两个人并肩而来,这两个人如今已经在北疆边军之中有了自己的地位,那是靠他们悍不畏死的厮杀拼来的,尤其是白牙,能在如此险恶的背景立足,成为士兵信服的将军,多不容易?

    “伤怎么样?”

    须弥彦一边走一边说道:“看起来气色不错。”

    白牙笑了笑道:“比起初到北疆的时候要差远了,第一次出任务,带着斥候向北,没走出去多远就被黑武的边军围住,我们边战边退,那一次我身上挖出来七个箭头。”

    须弥彦叹道:“北疆,大不易......不过,如果当初你在那挖出七个箭头的地方埋下七颗葫芦籽,不久之后你身上就能有一根藤上七朵花。”

    白牙哈哈大笑:“以后就能靠卖葫芦做瓢发家致富吗?”

    正说着,李不闲从一边也走了过来,看到须弥彦和白牙之后立刻笑起来:“你们俩睡好了吗?”

    须弥彦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容易让人误会,什么叫我们俩睡好了吗?”

    李不闲道:“那我应该怎么问?是你自己心里不干净。”

    须弥彦:“这叫什么不干净?!”

    李不闲:“你认为这干净?”

    他看向白牙:“你认为呢?”

    白牙:“我认为你欠揍。”

    李不闲笑道:“快走快走吧,将军升帐议事,若是耽搁了挨打的是你们。”

    如今李不闲也在北疆军中做事,他在辎重营中,人虽然是个话痨,可能力也不弱,从他刚留在息烽口孟长安手下在辎重营做个笔记小吏,到现在已经统筹十万大军所需,从没有出过差错。

    三个人进了大帐的时候,很多人已经都在,孟长安背对着大帐的门,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众人进了大帐之后就安静下来,等着孟长安发话。

    过了一会儿,孟长安的视线从地图上离开,转身看了看:“人到齐了?”

    “到齐了!”

    “那就商量一下正事。”

    孟长安从旁边拿了一根木棍,在墙上挂着的地图上点了点:“因为我的失误错判,苏拉城可能已经失控,按照时间推测,最迟明日下午,最快明日一早,从黑武北疆大营出来的队伍就会赶到这......”

    孟长安所点的那个位置,是白山外一片平原。

    “从这里出来之后地势突然开阔,黑武的军队会展开,而展开之前是进攻最好时机,为了尽快重新控制苏拉城,黑武必然调遣大批的骑兵,从黑武长公主沁色提供的消息得知,北院大营,统带骑兵的人叫卑弥,这个人曾经是乞烈军中的将军,前前后后和我们打了十几年,是个难缠的对手,黑武北院大将军被杀之后,北院大营被桑布吕清洗,原本的骑兵将军被杀,卑弥从乞烈军调入北院大营,这个人初到此地是要立威的,所以......”

    孟长安看向杨七宝:“这块硬骨头交给你如何?”

    杨七宝咧嘴笑起来:“不硬,属下还不要呢。”

    孟长安道:“北院大营至少有六万骑兵,就算他没全部带来也只少会带半数左右,而我们只有一万两千骑兵,你至少要把他挡住一天的时间。”

    杨七宝肃立行礼:“属下不死,寸步不让。”

    “好。”

    杨七宝看向须弥彦:“你跟杨七宝。”

    须弥彦抱拳:“属下遵命。”

    孟长安看向白牙:“你跟我去苏拉城。”

    一场大战,似乎不可避免。

    长安城,未央宫。

    皇帝看了看沈冷:“陈冉的伤怎么样了?”

    沈冷道:“已无大碍,只是还需修养。”

    皇帝嗯了一声:“你的性情比以往要好些,朕知道陈冉是你视为兄弟之人,他出了事你必然心急,可你这次没有胡闹,朕颇为欣慰。”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心说臣差一点就要去和陛下你儿子打一架了。

    皇帝从桌子后边走出来,打开盖子把檀香挑了挑:“朕让你来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着北伐之前应该让禁军感受一下临战之前的气氛,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虽然号称精锐,可却战阵生疏......朕打算过两天在围场率军狩猎,演练阵法,你随朕同去,太子也会去,你负责保护太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又看了沈冷一眼,沈冷垂首道:“臣遵旨。”

    “太子从没有领兵打仗,你多指点。”

    “臣不敢,臣会好好辅佐太子。”

    “嗯,那就好。”

    皇帝走到一边取了一盒点心放在沈冷面前:“今儿一早刚刚送进宫里的,朕留了一盒,剩下的都分发后宫了。”

    沈冷问:“甜的?”

    皇帝叹道:“甜的还能留个你?”

    皇帝这些年因为太操劳,最直接导致的就是肠胃不好,只要吃了甜的就会胃里难受,好像火烧起来一样,所以珍妃才会盯的那么紧,不许皇帝多吃,哪怕皇帝对甜食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喜欢,珍妃也只是在他实在馋了的时候才让他吃一点。

    沈冷嘿嘿笑了笑,接过来点心盒子打开,盒子里的东西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他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这不是甜的吗?”

    皇帝一怔:“不可能,代放舟难道还能骗朕?”

    他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臣有罪。”

    沈冷嘿嘿笑,哪里像是认罪的态度。

    “啐。”

    皇帝将嘴里的点心啐掉:“这东西是刚刚送进宫里来的,说是新手艺新做法,怎么会这么臭......”

    沈冷笑道:“这应该是榴莲饼,臣在南疆的时候吃过榴莲,第一口吃的时候吐了,后来想着应该再试试,又吃了一次,发现味道还可以。”

    皇帝看着他:“吃这个东西的人,狠狠心的话,是不是连屎都吃的下去。”

    说完了之后觉得自己身为皇帝这话说的太不文雅。

    御膳房那边说是想出来了制作新口味点心的法子,做好了之后送到宫里请陛下品尝,皇帝觉得这东西沈冷也一定没吃过,所以特意留了一盒,关键是,皇帝这边留的和其他宫里送的不一样,珍妃特意交代过御膳房,给陛下送的东西尽量少用糖,所以......咸味的榴莲饼,这应该也是一种创举了。

    沈冷摇头:“狠狠心应该也吃不下,毕竟一个是树上长出来的,一个是......”

    皇帝瞪了他一眼,沈冷立刻闭嘴。

    两个人互相看着,然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笑道:“你闲着的时候还是要多读书练字,尽量少说这么粗俗的话。”

    沈冷心说屎这个字又不是臣说出来的......

    皇帝道:“实在吃不下就不要吃了,留着一会儿给赖成。”

    沈冷艰难的把剩下的半块吃下去,脑海里出现赖成赖大人吃这东西的表情,应该很精彩,榴莲饼若是甜的还好,咸的真是难以下咽。

    皇帝走到窗口看着外面说道:“这两日你去指点二皇子武艺,有什么看法?”

    “二皇子天赋异禀,一点即通。”

    “别拍马屁,说正经的。”

    “臣没有敷衍陛下,二皇子习武的天分确实出众。”

    皇帝点了点头:“你们多走动。”

    这是皇帝第无数次对沈冷说出这句话,一开始沈冷并不在意,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忽然就亮了一下,之前他以为,陛下是在为二皇子谋个稳定,太子即位,皇帝担心二皇子受欺压,所以让二皇子与他这样的领兵将军以及赖成那样的内阁大学士多走动,这样一来,就能稳一稳二皇子地位。

    可是就在刚才沈冷忽然间想到,莫非陛下是想......传位给二皇子李长烨?

    这个念头一出来,沈冷的脑子里立刻就想了很多,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以陛下的精力体力,就算再掌天下十几年甚至二十年也未必不行,那时候太子就已经四十多岁了吧?而二皇子才二十几岁最多不超过三十岁......按照这个来推算,二皇子即位正是时候。

    想到这的时候沈冷下意识的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也在看他。

    “你在想什么?”

    皇帝问。

    沈冷摇头:“臣没有想什么。”

    “有些时候,应该多想想。”

    皇帝若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视线再次看向窗外:“你知道,朕对你很看重,因为朕深知你对大宁的忠诚,对朕的忠诚,所以朕要用你,不仅仅是用于现在的水师,以后还会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所以多想想不是坏事......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如果不明白,那就再多想想。”

    沈冷的心跳一阵阵加速......如果陛下是要把皇位传给二皇子,那太子怎么办?

    越想越怕。

    太子是不会轻易放手的,而陛下让他站在二皇子这边。

第八百一十二章 交给你了

    表面上沈冷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可心里却已经炸了一样......他确定这样的话陛下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对任何一个人提及,北征之前陛下却把这些话对他说了,是何意?皇帝行事,不同时期会有不同安排,这个敏感的时候对沈冷说这些,其意再清楚不过。

    陛下说,你应该多想想,沈冷怎么能不多想想。

    一个词从沈冷的脑海里冒出来,一出现就把沈冷惊的后背上一阵阵发寒,没多久额头上就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托孤?

    难道陛下觉得北征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才会在北征之前单独找自己来说出这样几句话,陛下虽然没有表示的太明白,然而沈冷又不是白痴自然想的通透,这就让沈冷不得不想到托孤这两个字......

    “该多想,但不要胡思乱想。”

    皇帝似乎看破了沈冷在想什么,看了他一眼:“理解朕字面上的意思就好。”

    沈冷垂首:“臣明白。”

    皇帝走到沈冷面前,抬起手把沈冷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擦了擦,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皇帝,只记得自己是一位父亲。

    而他这显得有些太过亲近的动作,又把沈冷吓了一跳,沈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沈冷这惊慌失措的样子皇帝心里一阵阵心疼......明明这只是父子之间平常之极的举动,可就因为他是沈冷而自己是皇帝,所以就能把他吓成这样,说什么君臣如父子,君臣就是君臣,父子就是父子。

    皇帝把手收回来,回身取了一块手帕递给沈冷:“朕这东暖阁里是不是太热了?”

    “是是,确实有些热。”

    沈冷接过来手帕,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

    皇帝坐下来,似乎觉得应该换个话题,又或是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小沈继这个孩子啊......昨日赖成进来的时候和朕说,真是古灵精怪,赖成给他的功课他都不愿意去做,可是查什么会什么,布置的一样不写,却都会,讲的课程听一遍就懂。”

    沈冷自然而然的回答:“随臣。”

    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不要脸。

    皇帝心说随你还不是随我?根骨里的东西,变不了。

    “珍妃对他们两个喜欢的不得了,所以......可能就算是你随朕北征归来,珍妃也未必舍得把孩子放回到你们身边。”

    沈冷心里叹了一声,可身为臣子又能说什么,珍妃待茶儿视如己出沈冷自然看得出来,待两个小家伙更是好的离谱,有时候想想,珍妃在照顾孩子上的付出比茶儿还要多。

    “臣知道。”

    沈冷垂首。

    皇帝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日益成熟起来的年轻人,不得不想着应该谢谢沈小松,沈冷到了现在这个地位不骄不躁不跋扈,依然如最初时候那样待人做事,这是沈小松教导出来的东西,已经深入沈冷的骨髓。

    “两天后去狩猎,朕是要和你比比的,你辅佐太子一队,朕一队,到时候看看谁的战果大。”

    沈冷道认真的问:“如果臣赢了呢?”

    皇帝想了想后回答:“如果你赢了,朕让你自己选一样奖赏。”

    沈冷垂首道:“那臣一定会赢。”

    皇帝问:“你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沈冷回答:“是......臣确实有一样想要的东西。”

    “说说是什么。”

    “免罪一次。”

    皇帝听到这四个字之后微微皱眉:“你是做了什么错事?”

    沈冷摇头:“臣没有,臣只是......”

    皇帝看他吞吞吐吐,哼了一声后说道:“说话这么支支吾吾,难道还不是已经做了错事?说吧,朕看看到底多大事需要你跟朕要这样的奖赏。”

    “臣不是给自己要的。”

    沈冷认真的说道:“这几日臣都在推演北疆局势,昨日忽然想到一件事......黑武北院大营落在汗皇桑布吕手里,桑布吕若想控制那三十万大军,必然会亲至北院大营,唯有他亲自去了才能稳住军心,那三十万人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对一个南院派过去的将领服从,所以桑布吕必然会在北院大营停留一段时间。”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呢?”

    “沁色是桑布吕的心腹大患,那是他亲姐姐,可也是一颗钉进他心里的钉子......”

    沈冷看了皇帝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臣以为,桑布吕到北院大营不仅仅是为了稳定军心,还想把格底城与苏拉城的事解决,这两座边城在沁色手里不稳定,他无法确定沁色会不会站在他那边,哪怕是亲姐弟,桑布吕生性多疑,他若是得知沁色与孟长安的关系,必然会立刻派人到冰湖行宫控制沁色。”

    皇帝的眉头一皱:“所以,沁色被控制后格底城和苏拉城也会落在桑布吕手里,你们当初辛辛苦苦所谋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有那两座城,北征大军就可顺利攻入黑武境内,可没有了再重新打,必然损失惨重。”

    沈冷道:“若是消息传回长安,朝臣必然反应激烈,会认为苏拉城的事是孟长安筹谋不当,还会拿沁色的事为借口参奏他......”

    皇帝沉默片刻:“如果事情如你推测,你觉得孟长安现在在做什么?”

    沈冷回答:“第一,抢回沁色,第二,夺回苏拉城。”

    皇帝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抢回沁色?如果孟长安真的如你说的这样,那就说明孟长安也在想着你之前对朕说的那个打算,杀桑布吕,把沁色推上去,如果孟长安没有这样的思考,朕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轻动兵戈,他应该知道,在朕率军到北疆之前,不与黑武人大规模交战改变局势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苏拉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他去打了,就没准导致北院三十万大军提前与孟长安的息烽口大营决战。”

    沈冷道:“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此时此刻,武新宇将军是不会看着息烽口那边出大事。”

    皇帝的脚步一停:“如果这么打起来的话,朕北征的计划就提前了几个月。”

    沈冷垂首:“好事。”

    “好事?”

    皇帝看着他:“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是好事。”

    沈冷回答道:“陛下觉得提前打起来,我大宁准备不足,可对于黑武人来说,准备更不足,桑布吕还没有拿稳那三十万北院大军,他又赶不回南院去,黑武人在瀚海城和苏拉城两线与我大宁边军作战,桑布吕之心必乱,他在等陛下亲至,陛下没到北疆战事却已经开始,桑布吕的所有布置也都乱了......臣推算时间,不出意外,几天之后西北调过去的大军就回到北疆,东疆刀兵此时此刻距离息烽口也不远,黑武人所有的应对策略都得变。”

    皇帝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朕明日会让内阁商议一下,督促粮仓辎重,朕往北去的时间也得提前了。”

    他看向沈冷:“所以,你是在为孟长安的错,求一次免罪?”

    “是......”

    沈冷道:“臣说这些,是局势所在,纵然把臣换到北疆去,也一定不会比孟长安做的更好。”

    皇帝道:“若你赢了,朕就答应你。”

    沈冷抬头看着皇帝道:“陛下,那臣能求两次吗?”

    皇帝哼了一声:“得寸进尺?又为谁求的?”

    “臣是为长安府府丞廖少贤和御史台御史冯鹏求免罪一次。”

    皇帝脸色一变:“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男子汉大丈夫,且有拳拳报国之心,纵然要死,不如死在战场上。”

    沈冷道:“让这两个人到北疆去,到孟长安帐下,若是他们两个战死疆场是死得其所......”

    皇帝皱眉:“国法不可破。”

    沈冷:“死不可改,只是换个方式,臣知道,这两个人犯的是必杀之罪,菜市坊当众砍了他们的脑袋是明正典刑,是维护国法之威严,臣觉得,陛下给他们换一种死法,百姓们也会理解。”

    皇帝看着沈冷说道:“他们是想杀你。”

    沈冷道:“两个都是死囚,就算到了北疆战场上一命换一命,也是赚了。”

    皇帝沉默片刻,摆手:“这件事以后再说......”

    沈冷垂首:“是。”

    皇帝走回到书桌后边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你不和朕提起来息烽口可能有变故,有件事朕不会提前跟你说......明日朝会,会有人参奏东疆大将军裴亭山,而且会列出诸多证据,朕会下旨罢免裴亭山大将军之职。”

    沈冷一怔:“为何?”

    皇帝看着沈冷的眼睛:“从两年前开始,朕就授意赖成,让他隔一段时间就要参奏裴亭山一本,已经酝酿了两年,时机也差不多了,罢免裴亭山之后,东疆会出乱子,东疆刀兵会造反。”

    沈冷猛的反应过来:“给黑武人看的?”

    皇帝嗯了一声:“这也是朕为什么你南下的时候给你定了两年之期的原因,也是朕把海沙调回来的原因,海沙已经到东疆了。”

    沈冷的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陛下是觉得,朝中有黑武人的奸细?”

    皇帝看向沈冷:“叶云散当初在做的事,黑武人也一定在做,他能成为黑武汗皇身边的亲信之人,这朝中未必没有黑武人的眼睛,这一战,朕不能大意,东疆刀兵谋逆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朕会调遣孟长安率军平叛,到时候息烽口十万大军会往东南移动。”

    沈冷道:“黑武人就会有所反应!”

    皇帝点头:“所以朕御驾亲征,不去瀚海城。”

    沈冷心跳加速,不到这个时候,皇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他的真正意图,如果他没提及孟长安那边可能有关顾,皇帝也还是不会对他说,对谁都不会说。

    按理说皇帝北征,自然是要去瀚海城北疆铁骑所在之地,哪怕是在不久之前,皇帝与沈冷他们商议的时候还在说,息烽口的军务交给孟长安和沈冷来处理,现在皇帝所说的,才是皇帝早就想到也早就定下的策略。

    “朕会在息烽口,澹台袁术会带着禁军去瀚海城。”

    皇帝看着沈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朕的生死,就交给你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 纯怂

    大宁立国之初,皇帝每年都会进行两次狩猎以练禁军,夏狩走的远一些,会到东疆行宫,而冬狩则在长安城以北的燕山,大宁立国百年之后,江山稳定,国力日渐强盛,皇帝便取消了夏狩,毕竟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走上半年。

    而后又百年,冬狩也不是每年都会举行,至大宁天成皇帝李承唐即位二十几年来,只有过三次冬狩,一次夏狩,所以在这北征之前举行一次冬狩就显得意义重大,不管是禁军还是文武百官都知道这是在为北征做最后的装备。

    时至今日,各路大军都已经开拔,有的在路上有的已经到达北疆,而在大军到达之前一年,粮草辎重所需物资都已经运送到了北疆,北疆新建的三座巨型粮仓,足够支撑百万大军数年消耗。

    以南疆求立和窕国南理这样富庶的地方全力供给北疆,竟是没有损耗多少大宁原本的国库所存,对于大宁来说,这是最好的战前准备了,而这其中发挥作用最大的,自然是水师。

    冬狩开始之前的大朝会上,陛下突然下旨,罢免东疆大将军裴亭山一切军职,保留爵位,责令裴亭山即刻赴京。

    这个消息一出来,一天之内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就都得炸了。

    谁都知道,用不了多久,消息所到之处,整个大宁都会炸了。

    五大将军之中,对皇帝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裴亭山,如果不是裴亭山当年率领九千刀兵从东疆昼夜不休的奔赴长安,李承唐也许就不可能成为大宁的皇帝陛下,二十几年后,这位被人称为帝盾的大将军竟是在北征之前被罢免,难免令人唏嘘更令人担忧。

    朝臣纷纷出列请陛下收回成命,奈何皇帝似乎铁了心,不管是谁说都不理,书院院长路从吾,武院院长石元雄两位老臣苦劝,结果被陛下赶出太极殿,勒令这两位老臣回家反省,冬狩也不必参加,这一下,朝臣皆惧。

    还没等众人冷静下来,陛下的第二道旨意又下了......内阁首辅元东芝因年老体衰实在力不从心难以支撑内阁繁杂诸事,陛下为元东芝着想,准其请辞,自即日起,赖成接任内阁首付,三个月之内重组内阁,赖成将会提交一份新的内阁成员名单上来。

    这两个消息,把朝堂震的摇摇晃晃。

    裴亭山,东疆刀兵大将军,有拥主之功,从龙伴驾力挽狂澜,元东芝,沐昭桐之后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兢兢业业不辞辛劳,这两个人同时离开朝廷,格局大变。

    如果说元东芝的离开还是大家预料之内,那裴亭山的事就真的出乎所有人预料,元东芝离开内阁已经征兆明显,毕竟在几个月之前赖成就已经暂代内阁首辅大学士之职,元东芝已经逐渐淡出-台前,他最得意的门生康为被陛下调往平越道,这是在赖成铺平道路,所以朝臣还能理解,然而裴亭山的事满朝文武全都没办法马上接受,北征之前,罢免裴亭山,却不提谁为东疆刀兵大将军的接任者,这会出大乱子的。

    可是陛下罕见的不接受任何人的劝阻,代放舟喊了一声退朝,皇帝随即离开太极殿回了东暖阁。

    半个时辰之后,东暖阁外边寒风之中跪了一地的朝臣,满朝文武几乎都在,跪在东暖阁外边请皇帝三思,皇帝却闭门不见,任由那些大人们跪在那儿,又半个时辰之后,还是太子急匆匆从东宫赶来,劝说满朝文武离开,可依然还有很多朝臣跪在外边不肯走。

    禁军大营,后院小校场。

    沈冷持刀而立,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大将军,好久没有讨教了。”

    澹台袁术道:“看起来你似乎胸有成竹。”

    沈冷耸了耸肩膀:“如果我赢了,大将军请我喝酒,若我输了,大将军也要请我喝酒。”

    澹台袁术笑问:“为何?”

    “因为我不要脸。”

    “......”

    澹台袁术哈哈大笑:“好,不管输赢,今天这顿酒我请了。”

    他手中长槊点向沈冷,沈冷挥刀荡开,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小校场打了起来,稍远些的地方,禁军将军澹台草野稍显紧张的看着那两个人,越看越是心惊,大概两三年前,沈冷将军和大将军比试的时候他也曾数次在场,见过沈冷将军武艺,虽然可称得上年轻将领之中的翘楚,可在大将军的长槊之下并无胜算。

    两三年后,沈冷的刀法已经到了一个令人畏惧的高度,澹台大将军别说还让着他,就是全力以赴之下竟也不能轻易取胜,那两个人在小校场上打的难解难分,长槊如龙横刀如虹,澹台草野越看心里越是有一种敬佩升起,几年前,他觉得沈冷与自己伯仲之间,几年后,他确定自己已经不是沈冷对手。

    那两个人打了将近半个时辰依然不分胜负,澹台草野只好上前劝停,看起来沈冷依然稍稍落于下风,可澹台草野很清楚,如果再打下去,半柱香之内沈冷就会扭转局面......大将军已经不年轻了,气力不如沈冷,对于澹台袁术来说,这种强度力拼半个时辰已经差不多极限。

    “了不起,了不起。”

    澹台袁术把大槊扔给澹台草野,接过来亲兵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汗:“我输了。”

    三个字,气度尽显。

    沈冷摇头:“还是我输了。”

    澹台袁术叹道:“我得服老,若是我与你一般大的年纪,应该已经输给你了,若是我在三十五岁左右,你不是我对手,现在,我已经没有再赢你的机会。”

    沈冷道:“大将军太谦虚了,万一三十五岁的时候你也打不过我呢。”

    澹台袁术哈哈大笑:“走走走,你说去哪儿喝酒,我就请你去哪儿喝酒。”

    “大将军有酒就行,我去收拾几个菜出来。”

    澹台袁术听到这句话眼神都亮了:“好!”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酒菜已经摆在澹台袁术的房间,澹台袁术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边看书边等沈冷,沈冷端着最后一盘菜进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可以吃饭了。”

    澹台袁术悄悄的把嘴里刚刚偷吃的菜咽下去,一脸平静。

    “你平白无故不会跑来我这蹭酒喝。”

    澹台袁术亲自动手给沈冷满了一杯酒,又要给澹台草野倒酒,澹台草野连忙站起来把酒壶接过去,先给澹台袁术倒上,然后给自己满了一杯,像个小孩子似的乖巧的坐在一边。

    “陛下昨日和我谈了些事。”

    沈冷看着杯子里的酒:“别人不知道陛下的打算,大将军你一定知道。”

    澹台袁术看着沈冷的眼睛,想着陛下怎么会提前和沈冷说这些?陛下的计划,从始至终,包括陛下自己在内,一共只有四个人知情,一个是他,一个是老院长路从吾,还有一个是老将军苏茂,连内阁大学士赖成都不知道。

    这个计划,是陛下他们四个人精细研究设计,陛下的意思是,他不到北疆这个计划都不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然而现在看来,陛下对沈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担心什么?”

    澹台袁术问。

    “担心陛下。”

    沈冷看了一眼澹台草野,又看了看大将军,大将军对澹台草野说道:“我和沈将军有重要军务事谈,你先回去吧。”

    澹台草野立刻起身,肃立行礼,然后退出房间。

    沈冷不得不在心里佩服澹台袁术,看起来,陛下的计划,他对澹台草野都只字未提。

    “担心陛下?”

    澹台袁术笑了笑:“陛下不怀疑沈将军的领兵能力,怎么,沈将军自己不相信自己?”

    “两码事啊大将军。”

    沈冷叹道:“若陛下去了瀚海城,那紧张的就是武新宇大将军不是我了,陛下在我这边,真的放不开手脚。”

    澹台袁术哈哈大笑:“原来你找我,是想让我去求陛下不要去你那边,你是想让陛下去瀚海城而不是息烽口,你跑来求我帮忙不直说也就罢了,还要蹭我一顿酒?”

    沈冷:“我这不是为表诚意特意做了六菜一汤。”

    澹台袁术:“用我厨房里的东西表诚意,怎么看都诚意不足,你别心存幻想了,陛下心意已决的事,谁能劝得动?别说是我,老院长也劝不动。”

    沈冷一脸殷切:“大将军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总是得努力一下才对......”

    他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皇帝陛下迈步进门,看了看那两个人:“背着朕收买朕身边禁军大将军,目的是想让朕离你远点,沈冷,你胆子不小啊?”

    守在门口的澹台草野一脸无辜,那表情的含义是陛下不让我说难道我还敢喊一声陛下来了?

    沈冷那叫一个尴尬,起身后拜了拜:“臣这是第一次,保证是第一次......”

    皇帝哼了一声:“第一次就被朕抓了个现形?”

    他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要不是东暖阁那边实在烦躁,朕也不会跑到澹台这来想躲躲清净,如果朕不来,就不知道你们背着朕做这种勾当!”

    澹台袁术笑着看向沈冷:“此人居心叵测,试图用六菜一汤收买臣。”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收买成功了没有?”

    澹台袁术垂首道:“臣守住了本心......要是再多两个菜就没准了。”

    皇帝伸手把酒壶拿过来,倒了一杯酒后瞪了沈冷一眼:“朕就知道,昨日跟你说了之后,你必然会来见澹台,你告诉朕,除了怂之外,你还有什么担心?是你觉得你能力不足,还是觉得朕的计划不稳妥?”

    沈冷低着头认真的说道:“都不是,真的只是臣纯怂。”

    他又加了一句:“纯正血统的怂,没有一丝杂质。”

    “放屁!”

    皇帝骂了一句。

    沈冷心说,皇帝陛下突然激动了起来,这是何故?

第八百一十四章 兄弟当同心

    大宁天成二十五年腊月十五, 数万禁军护卫皇帝陛下以及文武百官出长安向北往燕山进发,这次冬狩预定为期五天,队伍浩浩荡荡的出长安,过渭水,要走一天的时间到燕山南,这里有一座燕山行宫,虽然距离长安城并不远,可皇帝却极少极少来这里。

    燕山行宫专为冬狩所建造,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其中六次翻修,可是按照历代大宁皇帝的要求,六次翻修都没有扩建。

    沈冷出门之前和茶爷商量了一下,还是别骑黑獒的好,吓着山里可爱的小西纸和小脑斧什么的就罢了,要是把禁军战马都吓蒙了惊了圣驾那就不好了,这次冬狩后宫诸位妃嫔也都随行,当是出来散散心,再把她们也吓着更不好,如今后宫之中,依然是珍妃掌权,懿妃次之。

    因为担心小沈继和小沈宁会不适应山里更冷的气候,所以珍妃和皇帝商议了一下,这次就没有随军而来,懿妃带着二皇子来了。

    二皇子已经有沈冷肩膀那么高,懿妃本来让他和自己乘坐一辆马车,可二皇子却不愿意,骑了一匹马和沈冷并肩而行。

    东宫的车驾在陛下的车驾后边,太子李长泽打开车门出来,站在车上往四周看了看,出长安之后就是一片平原,虽然风寒,可让人有一种心境都变得开阔起来的感觉,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前边,看到了并肩而行的二皇子李长烨和沈冷,于是眉头微皱。

    他自然知道皇帝让沈冷指点弟弟长烨武艺的事,可是他不愿意长烨和沈冷走的太近,朝着那边瞪了一眼,又没办法表露出来,只好回到马车里生闷气,他自己想了一会儿也有些诧异,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气愤,当然也不会去深思......其实这大概就是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和别人走的太近,仅此而已,倒不是因为他早晚都要除掉沈冷。

    二皇子的小脸冻的通红,沈冷让他回马车上去,他只是摇头。

    “师父,你说燕山之中会有什么野物?”

    “殿下,还是不要叫臣师父......这个季节,有些野兽会冬眠,见不到的,比如熊,不过燕山猎场里野兽不少,最好打的是狍子。”

    “那不行,我娘亲说,沈将军指点我这么多东西,不管是武艺还是战阵兵法都指点的好,那就是师父,她让我要对师父尊敬。”

    二皇子的娘懿贵妃因为出身并不算太好,所以在后宫之中一直都活的小心翼翼,有了二皇子之后母凭子贵被封为贵妃,这才算真的能抬起头来,然而她性子那样也不可能张扬的起来,她只是想着陛下让沈冷将军和赖成大学士这样的权臣与二皇子多走动,一是为了让二皇子学到更多东西,二是为她撑腰。

    她家族不大,自认为没有底气,皇帝自然知道她所担心的,有了二皇子后她心里虽然踏实了不少,可行事依然谨慎的让人觉得可怜,所以,有赖成和沈冷这样的朝廷重臣教导二皇子,懿妃也跟着更有底气。

    她其实也听说过,陛下不止一次想立珍妃为后,可珍妃却始终不肯,甚至几次劝说陛下立她为后,自此之后,懿妃对珍妃更为敬重。

    皇后已经过世好几年,珍妃不答应,皇帝就不立后,就看两个人最后谁更倔强。

    燕山南,队伍缓缓停了下来,若是轻车简行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到,可是大队人马从长安城开过来,前边的队伍已经到燕山南了,后边的队伍才出长安没多远,等到队伍全都安顿下来,天可能都已经大黑了。

    等着后续禁军到达的时候,皇帝招手:“长泽,长烨......还有沈冷,你们随朕到高处去看看。”

    大内侍卫立刻提前上山布置,皇帝一边走一边往四周看:“燕山在长安北边没多远,可是二十几年来,朕好像一共也没有来过几次,年少时候从军,倒是经常走燕山峡,从北疆回来要走,从长安出去要走,朕记得以前燕山峡里有一家如意客栈,老板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每次朕在她家店里吃饭,她给朕切的肉总是会比别人多一些。”

    大儿子李长泽看了看二儿子李长烨,两个人心说这可不好搭话。

    没心没肺的沈冷走在最后,听到皇帝说到这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唔~”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若不是看这一眼沈冷都要吹口哨了。

    沈冷连忙低头。

    皇帝顺着行宫的石阶往上走,将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座?望台,修建的很大也很平整,站在?望台上可以远眺长安风景,对于爬山来说,最大的喜悦莫过于站在高处俯瞰远方时候的那种豪迈和开阔。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朕八岁的时候第一次随朕的父皇来燕山冬狩就射中了一匹孤狼,那时候朕也不懂得什么叫怕,一箭射过去,其实哪有什么力度,朕那时候用的弓箭都是特制的,还以为也能如大人用的弓箭一样犀利,其实那一箭根本就没能把那匹孤狼射伤,朕傻乎乎的抽出短刀就上去了,吓得周围人一个劲儿的叫。”

    他看向李长泽:“前几次冬狩,朕都没有带你来吧。”

    太子李长泽连忙垂首:“是的父皇,儿臣几次都没能随父皇来燕山。”

    皇帝嗯了一声,又看向二皇子李长烨:“你明日随朕一起,让朕看看你的武艺如何?如果朕不满意,朕就让人把沈冷关起来。”

    二皇子毕竟还年幼,连忙说道:“儿臣一定可以射中猎物,就算,就算是没有射中,也一定不是师父教的不好,是儿臣自己学艺不精。”

    皇帝一怔,看向沈冷:“长烨管你叫师父?”

    沈冷连忙解释道:“臣说过不应该这样称呼,二皇子执意如此。”

    皇帝看向二皇子李长烨:“以后不许叫他师父了。”

    二皇子心说这是为什么,可是没敢问,父皇的话就是旨意,旨意当然不能违抗。

    “儿臣记住了。”

    沈冷也松了口气,心说二皇子这样师父师父的管自己叫着,很别扭。

    皇帝的心里则想着,你要是长烨的师父,难不成朕还得管你叫老弟?你管朕叫大哥?

    “那儿臣以后如何称呼沈将军?”

    “就叫沈将军。”

    皇帝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停下来歇了歇,到了高处山风更大,这个季节的山风锋利如刀,二皇子的小脸冻的更红,沈冷把自己身上大氅解下来披在二皇子身上,把大氅的领子立起来给二皇子挡风,皇帝看到这一幕后心里微微一暖,恰好又看到太子李长泽瞪了沈冷一眼,心中一动。

    “朕时常都跟你们两个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长泽,你弟弟还小,以后你要多指点,也要多照顾。”

    太子李长泽连忙垂首:“儿臣谨记。”

    皇帝看向沈冷:“你也记住。”

    沈冷点头:“臣谨记。”

    皇帝歇了一会儿后继续往山上爬,半个多时辰之后才登上?望台,走到栏杆处,皇帝手扶着栏杆往南边长安城的方向看,心中有一种气呼之欲出,仿佛看到了他的万万里江山。

    “长安城,真的好看。”

    皇帝感慨道:“大宁立国之初,长安不过一小镇而已,数百年后,长安已是天下第一雄城,黑武人修建星城,是不服气,觉得天下第一城不能在大宁而必须在黑武,朕若是不能将黑武星城拆了,你们兄弟两个也要记住,有朝一日,一定要让黑武人的星城立不稳。”

    两位皇子垂首应了一声,沈冷则看向远处,大口呼吸,鼻子里吸进来的空气都让人觉得那么舒服。

    二皇子见皇帝手扶着栏杆往远处眺望,他也学着皇帝的样子,两只手往栏杆上一放,可就在这一刻,年久失修的栏杆断了,二皇子身子往前一扑摔了下去,距离他最近的太子李长泽一把没有抓住,眼睛骤然睁大,啊的一声惊呼,他下意识的想冲过去,可是脚步却在?望台边上戛然而止。

    他停下的那一瞬间,沈冷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半空之中,沈冷将小猎刀的刀鞘抽出来,飞爪弹出抠住了二皇子身上腰带,打的极精准,他下坠之中左手抓着刀鞘,右手把黑线刀抽出来往山上戳进去,可是这地方并不容易卡住,连续下滑了两三丈远,沈冷才一刀砍在旁边的松树上,身子停下来,挂着的二皇子也停了下来。

    沈冷深吸一口气,左臂弯曲来回转动让刀鞘的细丝缠在自己胳膊上,如此一点点的把二皇子拉了回来,细丝勒在胳膊上,臂甲发出摩擦之声,好不容易将二皇子拉到身边,沈冷一把抓住二皇子腰带,往上看了看,皇帝居然和几名侍卫一起下来了,而太子则在崖边紧张的往下张望。

    “陛下不用下来了。”

    沈冷喊了一声,单臂将二皇子举起来,上边滑下来的侍卫伸手去够二皇子,可是差一点够不到,沈冷左手抓着二皇子腰带往上一举,奋力举到极限,侍卫一把将二皇子抱住,然后把身上缠着的绳索也绑在二皇子身上。

    咔嚓一声,沈冷挂着的那棵松树断了,沈冷朝着山下坠落。

    皇帝的眼睛骤然睁大,一瞬间,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

    ......

    【新的一卷开始了,卷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新卷开的就是这么随意。】

    【讲个事给大家听:送闺女上学回来顺路把一个多月没洗的车洗了洗,我真勤劳……结账的时候,老板说20块钱,我微信支付的时候很尴尬,没带钱包微信就绑了一张卡,早晨转账后就到限额了,看了看零钱,19.98……我问老板可以还价吗?老板说大哥20块钱你至于吗?我说至于,少给你二分钱行不行吧,不行我找人借点,老板看我眼神都变了…… 他大概还没遇到过还价2分钱的人。】

第八百一十五章 内心毫无波澜

    沈冷从崖壁上坠落下去,黑线刀再次插向一侧,刀子划出一串火星却没能扎进去,虽然稍稍延缓了些许下坠速度,然而无济于事。

    刚刚被接住的二皇子下意识的一把将要绑在他身上的一团绳子拽下来,朝着沈冷狠狠的扔了出去,绳索急速的往下掉,可似乎已经晚了。

    二皇子看了看坠下去的绳子,忽然间挣脱开大内侍卫的手,他抓着绳子开始往下纵跳,然而即便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追的上沈冷往下坠落的速度。

    沈冷在这一刻居然没有丝毫惧意,就如同当年他那么小的时候为了去救沈先生朝着南平江里一跃一样,低头看了看,不远处横生着一棵松树,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可幸好他手里有小猎刀的刀鞘,飞爪还没有收回所以无法弹射,他将飞爪扣在黑线刀上,脑子里迅速的想到了策略,把小猎刀的刀鞘扔过去,只要能缠绕在那棵树上就能得救。

    想了这么多,可用的时间很短,从他低头看到那棵横生的松树再到把他小猎刀飞爪扣在黑线刀上,不过两息而已,这种反应这种冷静,只怕真的世所罕见。

    计划很完美,只要小猎刀的刀鞘扔过去缠绕住树干就能得救。

    沈冷来不及再多想,一甩手扔了出去。

    把黑线刀扔了出去。

    沈冷居然还有空懵了一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好在运气真的不错,黑线刀卡在树杈上,他紧紧的握着小猎刀的刀鞘,下坠的力量那么大,坠的树杈都几乎断开,往下弯了弯好在承受住了,沈冷双脚蹬在悬崖上,往左右看了看,左边大概有一丈远有一块凸起的石头能落脚,他又不能爬到那棵树上去,飞爪的细丝太细,抓着这细丝往上爬等于给手切片。

    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了,沈冷向往右移动了几步,抬着头看着,确定黑线刀不会掉下来,到了极限后猛的朝着左边荡过去,可是细丝的长度不够,他唯有松手一跃。

    石头不算小,沈冷想着自己要是站在上肯定不稳妥,索性卡开腿往上一坐......砰地一声,他感觉这一下自己的尾巴骨都快坐碎了似的,真他妈的疼,都说疼起来十指连心,原来尾巴骨更连心,最要命的是接触的可不仅仅是尾巴骨那一块地方,小时候就听过一句话叫做不能用鸡蛋硬碰石头,今日算是领教到了为什么不能。

    有些时候鸡蛋是一种东西,而对于男人来说鸡蛋是两种东西。

    他卡着腿坐在大石头上,双手扣着崖壁,沈冷朝着上边看了看后大声喊着:“二皇子!不要再下来了,上去!上去找人把绳子放下来就行,下边危险!”

    二皇子停在半空,先往下看了看又抬头往上看了看,皇帝居然腰缠着绳子也下来了,这一下把二皇子吓得要命,连忙又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喊父皇不要下来。

    沈冷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上边,一直等着皇帝和二皇子先后爬回去他才松了口气,上边?望台上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往下看着,有人去找绳索,皇帝沙哑的吼声传入沈冷的耳朵,沈冷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笑,他看到了二皇子奋不顾身的下来,也看到了皇帝奋不顾身的下来。

    他忽然想着,如果自己有一个父亲,大概就是皇帝那个样子吧。

    “沈将军你坚持住,暂时没有那么长的绳子,你别急,别乱动。”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朝着下边喊了一声,然后回头朝着远处的大内侍卫嘶吼:“快点!快点!”

    侍卫们飞奔去找绳索,沈冷坐在大石头上只要不大幅度的乱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上边一个一个的脑袋从崖壁边缘露出来看着他,沈冷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等了大概半刻时间之后,更不好意思的事发生了。

    可能是因为坐在冰冷的大石头上,再加上吹着刺骨的寒风,沈冷身上又是铁甲,肚子有些不舒服起来,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强烈,想着这种情况下如果蹲在这拉个粑粑,沈冷觉得自己能被载入史册。

    忍着吧,好在大内侍卫们找来绳索的速度足够快,他们将绳索接起来,为了保证沈冷的安全,还特意在绳索上绑了一根木头,这样一来沈冷双脚踩着那根木头,再把绳索绕一圈绑在身上,应该就不会再掉下去了。

    沈冷被往上拉的时候,居然又开始了往一边晃荡,吓得山崖上边的人一阵阵惊呼,他荡出去后把黑线刀和小猎刀捡回来,抱在怀里,好像是个守财奴抱着金子一样不肯松手。

    在那一刻,皇帝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在沈冷心里,父亲的样子,大概就是沈小松的样子。

    那把黑线刀是沈小松拼尽全力为他打造而成,那个小猎刀的刀鞘也是沈小松送给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让刀鞘离开过自己,皇帝忽然间有那么一点点嫉妒沈小松,可心里更多的是愧疚。

    最初的时候,沈冷心里应该是没有父亲的印象,皇帝在这一刻忍不住想到了很多,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江南道安阳郡鱼鳞镇,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坐在路边,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块冷硬冷硬的馒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一个男人拉着孩子的手在夕阳下走过,小男孩的眼神里都是羡慕,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那对父子消失在远处。

    这一刻,皇帝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下。

    沈冷抱着黑线刀和小猎刀的刀鞘被拉到了?望台上,守在崖边的大内侍卫们伸手把他拉上来,之前看起来冷静果断的沈冷在上来的那一刻就瘫软在地上,躺在那大口大口的呼吸,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想着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茶儿一定伤心的要命。

    皇帝快步跑到沈冷身边,蹲下来伸手握住沈冷的手:“怎么样?”

    沈冷这才缓过神来,想着刚才一点儿都不觉得怕,为什么上来之后反而会怕成这样?

    他讪讪的笑了笑:“臣没事,臣胆子大得很。”

    “这个时候了还吹?”

    皇帝回头喊:“卫蓝,去把御医喊来!”

    卫蓝转身就跑了出去。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陛下,臣真的没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拉屎。”

    皇帝一怔:“嗯?”

    沈冷更尴尬了:“臣,真的想去茅厕。”

    皇帝有些心疼的说道:“还说没事,吓的都要拉出来了!”

    沈冷觉得这是一句关心的话,只是听起来有些奇怪而已......嗯,只是听起来有些奇怪。

    没多久,禁军之中就传开了,沈将军从山崖掉了下去,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会说话的大人们自然会多说些,比如什么吉人天相,比如什么此乃吉兆之类的话。

    燕山行宫,皇帝在屋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看到太医从屋子里出来后立刻问了一句:“怎么样?”

    太医连忙俯身回答:“回陛下,沈冷将军身上没有什么新伤,手臂上有几处勒出来的血痕,大腿上有些刮破,臣已经上过药,应无大碍。”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示意太医离开,他迈步进了屋子,看到沈冷坐在床边正在往回收小猎刀刀鞘的细线,他走过去在沈冷对面坐下来,低头看了看那刀鞘,伸手:“给朕看看。”

    沈冷把刀鞘递给皇帝:“陛下小心些,细线锋利......原本能收回来的,这次可能坠的太重了,只能一点点塞回去。”

    皇帝拿着刀鞘左看右看,忽然哼了一声:“朕回头让人做一个更好的给你。”

    沈冷下意识的说道:“不用不用,这个很好,沈先生送的这个刀鞘已经不止一次救过臣的命,那时候还有人说,你带着一个刀鞘有什么用,后来才发现,这哪里是一件刀鞘,而是臣的护身符。”

    皇帝一怔。

    护身符。

    看起来再坚强的男人也有心理软弱的一面,他是把这小猎刀当成了护身符,也许在上战场之前,也许在冒险之前,他都会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有事,我有护身符。

    皇帝鼻子一酸,不想让沈冷看到自己的反应,他起身走到窗口:“你就不要参加冬狩了,就在行宫里休息几天。”

    沈冷道:“那怎么行,臣和陛下还有赌约呢,若是臣赢了陛下,陛下答应给臣的赏赐可不能忘了。”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朕答应给你的赏赐给你就是了,这几日就在这好好休息,年后就要出征,你还是不要再逞强......歇着吧,朕还有很多事要办,你不要胡乱走动。”

    沈冷只好垂首道:“臣遵旨。”

    等皇帝走了之后沈冷在床上躺下来,小猎刀的刀鞘就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躺在这,想着这事回去之后可不能对茶爷说,要是让茶爷知道了还不得把她吓一跳。

    就在这时候,二皇子的生母懿妃,贵妃娘娘到了他休息的屋子外边,有内侍进来跟沈冷说了一声,沈冷连忙起来站在一边等着,懿妃一进门的时候脚步显得有些急,居然差一点被门槛绊倒,好在身边跟着的内侍反应快一把扶住,懿妃晃了晃才稳住身子。

    懿妃还没有开口,眼睛却已经先红了,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弯腰一拜:“多谢沈将军救我儿性命。”

    沈冷吓了老大一跳,连忙拜回去:“娘娘切莫如此,这是臣之本分。”

    刚刚出门的皇帝正好回来,或许是想看看懿妃来做什么,他一进门顺手扶了懿妃一下:“你这样会吓着他。”

    懿妃这才直起身子,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落泪。

    过了一会儿后懿妃才能仔仔细细看了看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捏住沈冷的脉门:“我学过些医术。”

    沈冷又被吓了一跳却没敢躲,过了一会儿之后懿妃松开手:“倒确实是没什么大事,太医来过了?”

    沈冷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懿妃给自己诊脉,就莫名其妙的想到茶爷给自己诊脉,真怕懿妃也如茶爷一样说出来......小伙砸,你这是喜脉啊。

    想归想但不能笑出来,沈冷低着头回答:“回娘娘,来过了,也说臣并无大碍。”

    “那就好。”

    懿妃道:“我不懂武艺,可是想着,下次身上多带一把匕首,山崖有缝隙,黑线刀太长不好反应,有匕首可以救命。”

    沈冷道:“臣记住了,下次多带一把匕首。”

    “我送你一把。”

    懿妃转身,她身后跟着的内侍连忙把捧着的盒子递给沈冷:“这把匕首是我十六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一直都在我身边带着,这匕首的材质我不知是什么,不过,可切金断玉。”

    沈冷俯身一拜:“臣不敢收此厚赏。”

    “给你就拿着。”

    皇帝把盒子放在一边,又看了沈冷一眼,沉默片刻后拉着懿妃:“咱们走吧,让他好好歇着。”

    沈冷把盒子打开,拿出来里边的匕首看了看,从鞘里把匕首抽出,寒气直透毛孔。

    匕首上刻着两个字......青羽。

第八百一十六章 你要记得这些好

    太子李长泽气呼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回身重重的把房门关上,跟在他身后的曹安青险些被门拍了脸,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轻轻推开门进来,看到太子脸色怒白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想什么事,眼神有些飘忽。

    “现在倒好了。”

    太子啪的一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我弟弟长烨掉下悬崖,他身为臣下当然要奋不顾身去救,可是军中居然有人议论,说我在长烨身边见死不救!我待长烨如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怎么会不救长烨!就连父皇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难不成父皇以为是我把长烨推下去的?”

    曹安青垂首:“殿下不用想的太多,那些无知小人说什么殿下何须在意?陛下也不会有责怪殿下的意思,那只是个意外。”

    太子道:“风头都让沈冷出了,你说怎么没摔死他?”

    曹安青心中暗叹了一声,一个都没摔死,确实是不应该。

    他自然不会告诉太子,几天之前,就是陛下刚刚定了要举行冬狩之后,他立刻安排人偷偷来过燕山行宫,在?望台的护栏上做了手脚,表面上看不出来,动手脚的不只是护栏,还有别的地方。

    曹安青当然不会知道会有谁摔下去,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摔下去,这无所谓,没有人摔下去的话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真的有人摔下去死了......对他来说,不管是谁摔下去都好。

    如果是皇帝摔下去了,太子顺利即位,他身为太子身边最亲信的人,理所当然就会成为如今代放舟那样的角色,甚至比代放舟更有权限,他相信自己对太子的影响会很大。

    如果是太子摔下去了,那当然也很好,毕竟阁老希望皇帝儿子死绝,若是二皇子摔死了,也一样的效果。

    不管谁摔死了,总是会要查查为什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曹安青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一个勉强还能保持着些许理智的疯子。

    得知阁老已经死了之后,曹安青觉得自己半边天都坍塌下来,他也很想继续按照阁老的安排去执行,可是他心中的恨意已经快要控制不住,阁老的仇,他必须要报。

    “问你件事。”

    太子看向曹安青:“廖维清的事你确实不知道?”

    “奴婢真的不知情。”

    曹安青扑通一声跪下来:“奴婢实不知道原来廖维清也是沐昭桐安插进东宫的人,他应该就是要在东宫监视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沐昭桐这个人实属狼子野心,廖维清和廖少贤还有冯鹏的事,奴婢完全不知情。”

    “唉......”

    太子叹了口气:“起来吧,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只是当时出于愤怒,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没有一点挽回的本事,枉我对你还那么信任,我让你把沐昭桐那边的线清一清,这事你不要以为做完了,谁知道如廖维清这样的人东宫里还有几个,再出什么意外,父皇对我就真的会失望透顶。”

    曹安青心道这正是我要做的啊,可是却一脸诚挚的说道:“是奴婢顾虑不周,如果能仔细勘察的话,这样的隐患可以排除,奴婢以后必会更加小心。”

    “你记住就好。”

    他看了曹安青一眼:“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就能掉下去?”

    曹安青垂首道:“那地方年久失修也正常,这样的意外,谁也不可预料。

    与此同时,陛下的寝殿。

    灯火下,皇帝动作轻缓娴熟的在煮茶,屋子里的茶香逐渐弥漫起来,韩唤枝和卫蓝两个人站在皇帝对面,两个人都低着头,等着皇帝说话。

    “查了吗?”

    皇帝洗了一遍茶,抬头看了那两个人一眼:“别告诉朕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臣仔细查过围栏断口。”

    卫蓝道:“围栏的木头有胳膊粗细,每个月都有人例行检查,如有破损的地方会及时修缮,就在五天前,为了迎接陛下到来,这地方还专门有人检查过,臣观察发现木头断开的地方中空,粗粗看起来像是被虫蛀,不过里边的木屑看着又不像是被虫蛀出来的。”

    韩唤枝道:“陛下......”

    他把带来的盒子打开,双手放在皇帝面前:“这是二皇子殿下交给臣的。”

    皇帝微微皱眉:“长烨交给你的?什么东西。”

    他把盒子拉过来看了看,里边是一截木头,把木头取出来仔细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一变:“果然!”

    韩唤枝道:“谁都不会想到,二皇子殿下从围栏处跌落下去的时候,竟然还抓着这一截木头没松手,按理说,这东西掉到山下深涧之中哪里还能找得到,所以动手脚的人应该觉得不用担心,可是二皇子殿下却把东西带回来了,并且没有给任何人看,直接找到臣,把东西交给臣,二皇子殿下担心,有人想害陛下。”

    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长烨,没有让朕失望。”

    韩唤枝继续说道:“二皇子殿下担心如果直接交给陛下,万一他猜错了会因此而让陛下对群臣猜疑,所以他想到了臣,臣仔细看过这截木头,断口处依稀还能看出来是锯过的,不过动手脚的人很仔细,特意处理过,所以并不明显。”

    皇帝淡淡道:“想害朕的人并不确定朕会不会摔下去。”

    他看向卫蓝,卫蓝道:“臣亲自仔细的看了三遍,围栏处还有好几个地方有问题,如果力度大些的话,甚至可能导致整个围栏断开。”

    皇帝道:“所以,这个人的目标是朕父子三人,能杀一个杀一个,能杀三个自然最好。”

    韩唤枝心里松了口气,他真害怕皇帝怀疑太子殿下,这事怎么看应该都和太子殿下无关,殿下不会蠢到用这样的手段......况且韩唤枝始终都对太子抱有希望,他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家臣之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皇帝和太子之间出现问题。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要大张旗鼓的查了,这件事表面上当做朕不在意,暗中去查查。”

    “是。”

    卫蓝和韩唤枝同时垂首。

    “卫蓝你先出去吧,朕和韩唤枝再说些事。”

    卫蓝连忙点头,俯身一拜后退出房间,韩唤枝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安排人把廖少贤和冯鹏送到北疆去,有人替他们求情,既然死罪难逃,那就送到北疆去吧,能杀一个黑武人也算是死得值了。”

    “是沈冷求的情?”

    韩唤枝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当初王府里的老人,是看着太子一点一点长大的,从少儿到成年,可你更应该明白,那是朕的儿子,连你都不愿意相信的事,难道朕就愿意相信?”

    韩唤枝道:“臣,明白。”

    皇帝叹了一声:“朕为什么明知有隐患,却执意要让他留守长安?”

    韩唤枝终于明白了,上次陛下说给太子机会的意思是什么,这是给太子殿下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陛下不在长安,太子真的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陛下也就不会再给太子殿下希望了。

    可这是天家的事,韩唤枝纵然是陛下家臣出身,也不敢乱说话。

    “你知道,朕最难过的是什么?”

    皇帝把煮好的茶往前推了推,韩唤枝连忙过来双手端起来,皇帝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脸色很差,他看向韩唤枝:“沐昭桐临死之前给朕写的那封信你也看过了,他在信里说,他失去了一个儿子,所以也要让朕失去一个儿子,朕始终想的都是沈冷,可是后来又想到不对劲,他信里还写着......他打算再为朕做一件事,他要把他自己在大宁留下的痕迹,把皇后在大宁留下的痕迹,都抹掉......”

    皇帝的眼神里竟是有一种害怕一闪即逝。

    “长泽......才是皇后留在朕身边最重的痕迹。”

    韩唤枝的后背猛地一凉。

    “朕知道,那不是长泽的错,那是他被的悲,朕一次一次都只查不办,就是想给长泽醒悟的机会。”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你去吧。”

    韩唤枝把茶杯放下,躬身出门。

    他出门的时候又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恍惚中,发现陛下两鬓的白发竟是那么多了......陛下连皇后都舍不得动,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动太子?那是他的儿子啊。

    韩唤枝心里一阵阵发堵,好像有块大石头在那,上不去下不来。

    沈冷的房间,二皇子问过好几次之后终于确定沈冷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下来,才过十岁的孩子,似乎已经有了成年人才能有的智慧和心态,他转身把房门关上,走到沈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我从?望台掉下去的事,我觉得不正常。”

    沈冷看了他一眼:“陛下说了不准你再喊我师父,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不在父皇面前喊就是了......师父,当时我手里抓着一块木头没松手,掉下去的时候脑子里甚至还想着,这应该是有人要害我,这块木头是证据,如果我松手了,找到我尸体的时候,父皇连给我报仇都不能......可是后来我想到,这应该不是针对我的才对,所以......”

    他看向沈冷:“师父,你觉得是不是有人要害父皇?”

    沈冷伸手在二皇子脑袋上揉了揉:“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去想的事,你现在就应该去想想怎么让自己更优秀才行。”

    “我知道你也在怀疑。”

    二皇子道:“我觉得,大哥好像也在怀疑,沈将军......有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是对韩唤枝都没说,在?望台上,父皇手扶栏杆,我也一样,只有大哥他......”

    沈冷立刻说道:“不许乱说!”

    二皇子连忙闭嘴。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太子殿下待你好不好?”

    “好,大哥待我很好。”

    “那就记得这些好。”

    沈冷看向窗外:“一直记得。”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备战

    第二天一早,冬狩正式开始。

    沈冷和二皇子李长烨两个人坐在高坡上看着远处大军围猎,沈冷问:“殿下怎么不去?”

    二皇子理所当然的说道:“师父不去,没有意思,我也不去。”

    “陛下让你跟着的。”

    “我和父皇说过了,我不放心你,父皇准了。”

    朝阳下,黑甲禁军队列整齐,朝着围场开拔,号角声此起彼伏,沈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二皇子看着那雄壮的军队难掩兴奋,他其实并不是觉得冬狩无趣,正是爱玩的年纪,又怎么会觉得打猎这么好玩的事无趣?他只是惦记着沈冷,一是怕沈冷伤势不好,二是怕沈冷孤单。

    这个孩子啊,骨子里让人觉得温暖。

    “娘说,世上大恩,莫过于救命之恩,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要记得一辈子。”

    二皇子看着沈冷笑了笑:“我娘还说,师父是个纯臣。”

    “纯臣?”

    沈冷想着,二皇子这样的年纪,哪里能理解什么叫做纯臣,理解的大概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就算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也不容易,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纯粹的人,沈冷对大宁对皇帝陛下都有着不可磨灭不可替代的敬畏心,可是......沈冷其实很清楚自己什么德行,如果涉及到了茶儿,沈先生,孟长安,也许他做不到纯臣这两个字,永远也做不到。

    “师父。”

    “嗯?”

    “你小时候日子是不是过的很苦?”

    “不苦。”

    沈冷道:“所有的活着,都不苦。”

    “死了才是苦吗?”

    “死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是苦。”

    “那......师父的意思是,世上就没有苦?”

    “人贪活,那就不要觉得苦,如果贪活还觉得苦,多没有意思......沈先生总觉得我小时候苦,陛下也觉得我小时候苦,可如果你把苦当做生存必须的条件,那么也就习以为常,人的苦,三分之一来自矫情,三分之一来自不知足。”

    “还有三分之一呢?”

    “不努力,一个人矫情,不知足还不努力,你说苦不苦?自己不觉得苦而别人觉得你苦,那不是你的苦。”

    “可是,师父,比如你小时候,娘说你小时候受尽折磨委屈,那不是苦是什么。”

    “你可以看成是......一种积累,一种沉淀。”

    沈冷笑了笑:“人啊,一辈子就那么短,你觉得一天一天可慢了,等到你到了二十几岁,你就会发现一年一年过的可快了,我想,等到六七十岁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一辈子居然这么快就要过完了,短短几十年而已,如果这几十年都用来可怜自己,那这一辈子多没意义。”

    二皇子不是很懂,他没有经历过沈冷的经历,年纪又小,所以难以理解沈冷的感悟。

    “师父,那你恨那个折磨你的人吗?”

    “如果你不跟我提,我都已经忘了他。”

    沈冷看着远处兵甲如林,笑了笑说道:“沈先生说,一个人如果只记得别人对他的不好,那心境就会越来越狭窄,一个小心眼的人成不了大事,多记得别人的好,不仅仅是感恩而已,还会让人时时刻刻都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明知道是坏就不要去做。”

    二皇子这句话听懂了,点头:“就像昨天师父说的,要多记得大哥对我的好。”

    “对啊。”

    沈冷揉了揉二皇子的脑袋:“我待你那么严苛,你练武的时候一遍一遍的要求你,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为什么觉得我对你好?”

    二皇子:“师父瞪眼睛是有的,哪里来的胡子。”

    沈冷哈哈大笑:“那你觉得我对你严苛,是不是苦?”

    “不是。”

    二皇子很认真的说道:“娘很早之前就对我说过,如果自己优秀,别人就不会看不起我,而我不努力就不会优秀,我不想让娘失望,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沈冷道:“等你大了你就会明白,你从小的努力不是为了让你娘不失望也不是为了让我不失望,而是你回想起来,自己不失望。”

    沈冷起身:“歇够了没有?能去狩猎你不去,非要过来找我,起来继续练功。”

    二皇子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能再多歇一会儿吗?”

    “不可以。”

    沈冷指了指不远处他刚刚埋在那的木桩:“砍断了它,什么时候砍断了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二皇子看了看那根足有他腰那么粗的木桩,揉了揉眉角:“好难噢。”

    沈冷将黑线刀抓过来,走到木桩身边:“现在你认为难的事,将来都不是事。”

    随着一道匹练般的刀光闪过,黑线刀在半空之中留下一刀亮痕,那么粗的木桩被沈冷一刀斩断,断口平滑的好像磨过一样。

    二皇子的眼睛亮了:“师父厉害!”

    “蛮力而已。”

    沈冷看向二皇子:“可是蛮力,也是练出来的。”

    远处,懿妃娘娘远远的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汉,嘴角微微带笑,她不确定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她做出了选择,如果她如以往那样小心翼翼,她一定会让二皇子不要与沈冷走的那么亲近,二皇子更应该去亲近的是太子殿下,她半辈子都没有赌过什么,都是在认命,所以顺命。

    可她不蠢也不傻,她知道是该赌一把的时候了。

    懿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没有那么辛苦,这半生,她都笑的很辛苦,她早就是贵妃了,可以说是大宁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地位和底气不用去在乎那么多人的感受,而可以让那么多人在乎她的感受,然而她没有那么去做,始终都在去适应别人。

    她很认真很认真的去揣摩过沈冷这个人,所以她知道沈冷不喜欢虚伪的笑容,沈冷只是个将军而她是贵妃,百姓们会习惯性的按照地位高低来觉得谁应该服从谁或者说谁更有分量,然而实际上,一位有领兵将军支持的贵妃和一位没有支持的贵妃,那是两个分量。

    沈冷是个真诚的人,那么就学会真诚。

    懿妃告诉自己,最起码在沈冷面前,自己要做一个没有那种对谁都一脸虚伪笑容的自己。

    山风寒,可是看着沈冷认真指点着自己儿子武艺,她觉得一点都不冷。

    如果她的儿子从山顶上掉下去的那一刻,沈冷没有纵身一跃,她也说不出什么,可是有了那纵身一跃,她就知道了自己该去信任谁,信任一个人和巴结一个人,不一样。

    东疆。

    大将军裴亭山坐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着,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的义子们笔直的站在一边,谁也不敢说话,唯恐惊扰了大将军。

    “时间差不多了。”

    裴亭山忽然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三月末之前陛下就会率军北上,而我被罢免的消息跑到黑武大概三月末也到了,这个时间是陛下算计好了的......你们整顿军备,随时准备出征。”

    义子罗辰忍不住问道:“义父,这样能骗得了黑武人吗?”

    “骗不骗得了黑武人我不知道,不过一定能骗得了渤海人。”

    裴亭山嘴角上扬,像是一头得道成仙的老狐狸:“灭渤海,其实灭的不彻底,打的太快留兵又少,那个地方的人很奇怪,黑武人把他们当奴隶看,他们也把自己当黑武人的奴隶看,没有十年以上,他们是不认可宁人是他们的新主人,而认了之后,他们也会真的把自己当大宁的奴隶看。”

    裴亭山道:“开松在渤海,渤海人若是知道了我被罢免的消息,一定会有所举动,他们这段时间没动,是因为等着大宁与黑武人开战,一旦打起来,渤海人立刻就会造反......等到他们得知我已经不是东疆大将军了,他们造反的更快。”

    裴亭山坐起来,晃了晃脖子:“说实话,我也想趁着这次机会退下去了,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养老,北征之后我会亲自去长安向陛下请辞,已经做了快三十年的大将军,也够了也累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在东疆三十年,居然没有培养出来一个合格的继承者,你们一个个的都优秀,可是真的要比起来,你们谁有自信能赢孟长安?”

    他的义子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说话。

    “看吧,如果你们此时有人站出来说我不服,我都愿意为了你们去和陛下争,可惜,你们没有这个魄力,从我个人来说,我很想让孟长安去死,我也曾经派人去杀过他,可是现在,证明陛下的眼光远比我要好的多,孟长安不仅仅是将才,更是帅才,他要来东疆的话,你们给我记住一点......你们要是想给他个下马威,那就给,别犹豫,不服气就表现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可是如果下马威给了,不服气也表现出来了,最后全都没人家强,比输了,那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东疆为将,你们怎么听我号令就怎么听孟长安的号令,我裴亭山的人,可以不服输,但不能不服气,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想杀孟长安之心,当着陛下的面我也这样说,但我从来都没觉得孟长安是个废物,当着陛下的面我还是这样说,东疆刀兵,我裴亭山练出来的兵,养出来的将,都记住,你们身上可以有我裴亭山的烙印,但你们是大宁的兵,是陛下的兵,我这辈子,一直都想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成功,差了那么一点,你们试试吧,如果也没成功,没关系,是往那四个字的方向走就没错。”

    他起身:“可是孟长安来之前,你们还是我的兵,北征黑武,我可以打完之后功成身退,但我不能输给武新宇,你们懂了吗?”

    “懂了!”

    义子们抱拳。

    裴亭山抬起头大声说道:“把黑武打的最疼的,必须是我东疆刀兵!”

第八百一十八章 内贼外贼

    长安城。

    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里,荀直坐在窗口品茶,茶不是什么好茶,只是客栈里提供的最便宜的茶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好久没有换过,口袋里的银子也已经快要用完,可他依然让自己看起来很有风度,就像他当年一首七绝一篇策论便名满京华的时候一样风度翩翩,然而,这也只是他自己以为的还得以保全的尊严。

    太子那边断了所有的联络,暴露给东宫的人已经被全部除掉,一个不剩,阁老沐昭桐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已经越发的淡了起来,算来算去,也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和太子那边断了联系,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失去了财路,就连江南织造府那边都一片惶恐,廷尉府,刑部,吏部,三部官员进驻江南织造府,这个时候谁还敢跟他有联系。

    荀直这些年一直都过的很随意,随意,是因为不缺钱,皇后不曾亏待他,后来沐昭桐也不曾亏待他,连荀直自己都以为,他这一辈子就算一事无成也会衣食无忧,哪里想到阁老这才死了多久,他已经落魄如此。

    茶很苦,不好喝,但他还在一口一口的品着,仿佛能从这劣茶中品出来人生百味。

    门外响起敲门声,等了一会儿之后荀直才起身去开门,客栈的掌柜端着一盘食物上来,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白米饭,再加一盘醋溜白菜,按照长安城的物价,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也没几个钱。

    “贵客。”

    掌柜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是你方便的话,咱们住店的钱也该结一些了。”

    荀直把饭菜接过来,点头:“稍等。”

    他回去,在钱袋子里翻了翻,从仅剩下的两块指甲大小中选了一块小一些的,回到门口递给掌柜:“先给你结一些,我是来长安讨债的,那边答应了我过两日就把银子送来,到时候再一并结给你。”

    掌柜的看了看这银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好,你慢用,一会儿我再上来把盘子收走。”

    “多谢。”

    荀直俯身一拜,掌柜的叹息着下楼。

    荀直回到屋子里,认真的洗了手,到桌子那边坐下来,看着那简单到让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的饭菜沉默了许久,然后拿起筷子,坐的笔直,依然保持着一个学者应有的姿态。

    刚吃了两口,门外又有敲门声,荀直依然等了一会儿,确定那敲门声是联络用的暗号之后脸上竟是有几分难掩的喜悦,他猛的站起来,想了想,取了一块布把桌子上的菜饭盖住,然后整理了一下已经脏了也满是褶皱的衣服,迈步走到门前。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几岁模样。

    “荀直先生。”

    门外的年轻人拜了拜,看到荀直这一身衣服,那一脸的胡子,沉默片刻后把背后的行囊打开,从里边取出来钱袋,把里边的钱分出来一半递给荀直:“我知道此时走,对不起先生也对不起阁老,可是先生,大势已去......天字科的人不用朝廷除掉,太子那边就已经在动手,此一时彼一时,阁老在的时候我们风风光光,现在,连生活都难以为继,这些银子不多,先生若是已有什么打算,就当是先生离开长安城的盘缠吧。”

    荀直看着那些碎银子,想着连阁老为皇后掌管的天字科杀手之一都如此落魄,失去了所有的后盾,他们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几个人了。

    “先生,听我一句劝,早些离开长安吧。”

    年轻人抱拳,再次拜了拜:“先生保重。”

    荀直看着手里的碎银子,摇头:“银子你带着路上用吧,走到离长安城远一些的地方去。”

    “我的够用了,先生......买件衣服吧。”

    年轻人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先生如果不嫌弃,又或是没有去的地方,不如随我回老家......我老家在连山道随园县,我年少离开,到现在也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了,依稀记得村子西边有一片桑园,我想若是可以的话,回去把它租下来。”

    荀直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年轻人摇头:“哪里还记得自己名字,我四五岁就进了德松观,如今已经十九年,用的一直都是道号......名字,不重要了,道号焕然,也不重要了。”

    他看着荀直问:“先生有要去的地方吗?要不要随我通行?”

    “没有......不必了。”

    荀直茫然的摇了摇头。

    焕然道人又是一声长叹,说了一声先生保重,然后迈步下楼,刚到楼梯口,一个身穿布衣长衫的年轻男人正在往上走,看了看焕然道人,又看了看荀直,忽然就笑了笑:“原来是一样的丧家犬。”

    焕然道人脸色一变,手下意识的去摸行囊,行囊中藏了一把匕首,出城的时候不会查的那么严,就算查到了只说是出远门防身用,城门守也不会太为难。

    “你是谁?”

    荀直问。

    “我?荀直先生是见过我的,怎么,认不出了?”

    这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那笑容让荀直厌恶,那是一种**裸的不加掩饰的嘲笑。

    “苏启凡?!”

    荀直忽然认了出来。

    他和这个人确实有一面之缘,只是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已经完全忽略,那时候这个人还在朝廷里做官,而他在给太子李长泽做讲学先生,有一次别人的饭局上,荀直和苏启凡见过一面,这个苏启凡应该已经有四十岁才对,可是他生的面嫩,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不到。

    “荀直先生,过的似乎不好?”

    苏启凡迈步上楼,看了一眼焕然道人:“你是德松观的?”

    焕然道人摇头:“与你无关。”

    苏启凡笑着说道:“阁老离开长安之后,至少有上百个人是靠我的接济活着,如果你是天字科的一员,那你这两年来花的每一个铜钱都是我的,什么叫与我无关?”

    “苏启凡,你想干什么?”

    荀直问了一句。

    “荀直先生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苏启凡一边说着一边绕过荀直走进那个不大的客房,进门之后往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唏嘘道:“堂堂荀直先生,曾经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宾,太子的授业师,连阁老都把你称之为当世才俊翘楚,看看......”

    他伸手把盖在桌子上的布掀开,那一盘白菜是猪油炒的,这般寒冷的天气,屋子里又没有点着火炉,菜很快就凉了,白菜上裹了一层白腻,看着就寒酸。

    “先生真是节俭。”

    苏启凡坐下来,指了指下意识跟到门口的焕然道人:“把门关上。”

    荀直和焕然道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进门,把房门关好。

    苏启凡把背着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听声音很沉重,他将包裹打开,里边全都是金子,至少有几百两。

    “你是天字科的人,天字科的人是无价之宝,如果你想找地方隐退,从这里拿走一半金子,算是遣散费,阁老交给我的事,我总得有始有终才行,虽然觉得可惜了你这一身本事,不过人各有志,我不强求。”

    他看了荀直一眼:“剩下一半的金子荀直先生可拿走,随意找个什么地方做教书匠,总是不会活的太辛苦。”

    荀直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清高。”

    苏启凡笑着说道:“阁老从江南织造府拿的银子,从平越道那些南越人手里拿的银子,都已经花光了,早就花光了,用以平越道叛乱,谁想到他们那么不禁打,让一个沈冷三下两下就给灭了......别人不说,天字科的人这两年的生活,荀直先生这几年的所花的银子,都是我起帆商行提供的,现在两位跟我这里装清高,不觉得晚了些?”

    荀直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单。”

    苏启凡问:“荀直先生知道我的身份吗?”

    荀直回答:“阁老的高徒,曾经被誉为阁老门下三大才俊,只是你离开朝廷的早,跑去经商。”

    “那是其一。”

    苏启凡道:“我去经商,是因为我知道沐昭桐成不了大事,最终还得连累我,还不如早早退出朝廷,做个富家翁比做个死囚犯要舒服多了......不过我需要沐昭桐,所以一直都没有断了联络,所以我说,你提到我是沐昭桐的门生,那是身份其一,我还有个身份,是沐昭桐地下钱财的管家,所以我商行的生意才会风生水起,当然这不是全部,还要归功于我的第三个身份。”

    “什么?”

    焕然道人好奇的问了一句。

    “黑武人。”

    这三个字一出口,荀直和焕然道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既然我说了,就不怕你们知道,也不怕你们动手,我不缺钱可不仅仅是因为沐昭桐,还因为黑武帝国在我背后的支持。”

    苏启凡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惊讶的事,你们宁人能派人去黑武,黑武自然能派人来宁国,我六岁的时候人生就已经注定了,那时候我就不得不开始学习宁人的语言宁人的文化,十四岁,我被悄悄送到宁国辽北道,一个富户收养了我,我很争气,二十四岁进士及第,那一年也巧了,沐昭桐以首辅大学士之贵亲为科举主考,我便顺利拜入他的门下。”

    “如果不出意外,我会按照计划好的,在宁国朝廷里做官,因为我的能力自然会被赏识,再加上沐昭桐对我的喜欢,我自己都觉得,我四十岁的时候就能做到侍郎,运气好,四十五岁就能做到尚书,好玩吗?我一个被黑武人从小带走的渤海人,成了宁国的高官,我自己都觉得精彩。”

    “皇帝手下有个人叫叶云散,深入黑武,成为汗皇身边亲信,不得不说我不如他,我怕死......自从我看出来沐昭桐的心思,我就只好先退了。”

    苏启凡看向荀直:“我知道两位不怕死,可是死有什么意义呢?你们是宁人,你们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强求,如果你们相信我,跟我去北疆,我不会让你们出卖大宁军队,我只是想杀了沈冷,两位如此了解沈冷,到了北疆之后,定会有所作为。”

    苏启凡看向荀直,说出了一句对于荀直来说致命的话。

    “汗皇陛下也知道荀直先生大名,宁国不要先生,不识先生之才,汗皇陛下说,先生可到黑武,一国之政,令出汗皇,行令者为宰相,汗皇觉得先生之才,可为黑武宰相。”

    荀直的眼神里有一种东西一闪即逝。

    “不行!”

    焕然道人忽然喊了一声:“荀直先生,莫忘了你是宁人,我也是宁人,不可成为黑武的走狗!”

    荀直茫然的转头看向他,焕然道人上前一步拉住荀直的手:“先生,你要想清楚,宁人之间有争斗,那是宁人的事,可若是去了黑武,那就是大宁的叛徒,是黑武的走狗啊先生。”

    砰!

    门外一道黑影撞破了房门,在焕然道人转身的一瞬间,手里的刀子戳进焕然道人的心口,荀直下意识的退后,然后才发现,一刀杀了焕然道人的竟然是这客栈掌柜。

    苏启凡耸了耸肩膀:“看,总是会有蠢人。”

    焕然道人倒在地上,手抓着荀直脚踝:“荀直先生,你不要......做错了选择。”

    荀直猛的后退,那只手无力的落在地板上。

第八百一十九章 叛逃

    这家小客栈在长安城里已经开了二十几年,大概与当今陛下李承唐即位的时间差不了许多,如黑武与大宁这样程度的对立,每年双方都在想尽办法的派更多的人进入对方国内探取情报,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情报,还包括民生,政治,甚至官员名单,再延伸到每一个官员的兴趣爱好。

    大宁的叶云散,曾经在黑武汗皇身边成为亲信之人,他的话,对于黑武汗皇的影响甚至超过了绝大部分黑武国朝臣,因为他的存在,北疆边军一次一次成功化解了黑武国的军事动作,并且成功的得到了黑武国全境地图,也构架起来一张令人惊叹的谍报网,其价值远比一战消灭黑武几万军队要大的多。

    而黑武这边,自然也会往大宁安插数量庞大的密谍,这家已经在长安城经营了二十几年的小客栈,正是在当今陛下李承唐即位之后安排过来的,二十几年来,这家客栈从来都没有暴露过,不是因为他们的活动方式有多隐秘,而是因为这家客栈唯一的作用就是掩护其他打入大宁内部的密谍,而非直接去打探消息。

    客栈的掌柜也是渤海人,黑武人甚至黑武国内大部分部族的人,都没有办法伪装成宁人,从身体外貌到言谈举止都不可能伪装,体貌特征就已经出卖了一切,所以黑武国打入大宁的密谍,七成以上是渤海人。

    每年,都会有为数不少的渤海国的孩子被挑选出来送到黑武学习,有专门的人教他们宁人的语言,文化,历史,所有一切与大宁有关的事他们都要去熟悉,甚至还包括各地方言各地民俗,黑武国所掌握的一切都会灌输进他们的脑袋里。

    这些渤海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被送入大宁,安排到黑武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家庭里,通过大宁的科举考试,或是招募,以及各种各样有可能进入朝廷的方式靠近大宁权力中心。

    这其中,苏启凡的地位很高,曾经被黑武汗皇寄予重望。

    为了苏启凡一个人,黑武甚至还制定过一个专门的计划来支援他。

    这个计划很长远,他们在得知苏启凡已经拜入大宁内阁首辅沐昭桐门下之后,就安排了更多的人潜入大宁长安城,用以保护和支援苏启凡,他们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非必要,绝对不动用苏启凡这个人,就让他正常的发展,该怎么为大宁做事就怎么为大宁做事,黑武将不惜一切代价,将苏启凡培养成大宁内阁首辅,最不济也要成为次辅之一。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黑武国的密谍将直接打入大宁权力中心,这已经不是靠近,而是彻彻底底的打入,成为权力中心的一部分。

    黑武人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将计划命名为二十五年计划。

    他们打算用二十五年的时间,帮助苏启凡成为大宁内阁之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成为大宁皇帝身边不可或缺的一员,如果这个计划用二十五年的时间成功了,那时候苏启凡五十岁左右,将会彻底掌控大宁的一举一动。

    然而这个计划在苏启凡察觉到沐昭桐在玩火**之后立刻就停了下来,不是黑武国那边要求他停下来,而是他主动撤出了大宁朝廷。

    而那一年,恰好是黑武汗皇被杀,桑布吕继承汗皇之位。

    时逢黑武内乱,这个计划被破坏,来自黑武国内的支持停了,桑布吕的清洗直接导致大批知情这个计划的黑武官员被杀,这些密谍都由青衙控制,而更巧合的是,沈冷和孟长安杀了青衙的首座,苏启凡得知之后,又发现沐昭桐的种种勾当,他果断的选择离开朝廷。

    但是这几年来,他依然在为黑武输送情报。

    黑武打入大宁内部的密谍数量恐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而苏启凡的代号是一。

    他被称为一先生。

    客栈小房间里的血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尸体被装进客栈往城外运送垃圾的马车,已经进进出出二十几年,守门的士兵对客栈的伙计都那么熟悉了,况且只是普通的运送垃圾的马车而已,自然不会仔细盘查,焕然道人的尸体被埋在一堆烂菜叶和残羹剩饭中运到了城外,随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掩埋。

    下午的时候,客栈的马车再一次出城,伙计一脸无奈的和守门的士兵抱怨着自己的掌柜有多不人道,工钱给的少事还多,守门的士兵笑着安慰了几句,查了查马车上的人,身份凭证和官府印章都没有问题,于是放行,伙计还在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说什么连午睡的时间都没有了,还得把掌柜的亲戚送到渭水去乘船。

    马车里的人是荀直和苏启凡。

    两个人出了长安城之后一路往北,在渭水边停下来,于渭水乘船向东,然后转入灞水向北,他们的目标是北疆。

    “荀直先生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苏启凡坐在船上,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看着船边流水说道:“人的才华与抱负只要全都能施展出来,能让自己此生无憾,其实也就足够了,我们总是说为官为民,这个民,大部分时候都很窄意,因为国与国的存在,所以就有了民与民的不同,然而实际上,人和人不一样吗?人就是人,不能因为国家不同而就去说别国的人不是人,能让亿万百姓受福,这是功德,不管是宁人还是黑武人,又或是西域人渤海人,只要造福黎民百姓,都是圣人。”

    荀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

    苏启凡笑了笑:“你担心自己走不出大宁?担心成为阶下囚?我在大宁已经这么多年了,据我所知每年被廷尉府查到的人屈指可数,你觉得很危险,可我觉得很安全,打个比方......先生自从上了这条渡船之后就一直都在东张西望,你心里透出一种恐惧在眼神里释放,若是经验丰富的廷尉府廷尉,一眼就能看出先生你心里有鬼,而先生这么重要的人,我们当然不会让先生冒险,这样和你说吧,你这一路上所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人,包括这条船,甚至包括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

    他伸手指了指:“你看这些乘客,似乎来自大宁天南地北,有男有女,可是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安排的,看起来和宁人有什么区别吗?并没有,虽然他们与我一样,都是渤海人。”

    荀直忽然问了一句:“既然你们在大宁有这么多人,当初大宁灭渤海的时候你们怎么一点用处都没有?”

    “原因有两个。”

    苏启凡解释道:“第一,宁国对渤海国动兵,不是从宁国朝廷发出的指令,如果命令出自朝廷的话,我们会提前派人回去,宁军再强也不会那么快击败我渤海的军队......第二,确切的说,我们现在都已经不是渤海人了,而是黑武人,如非必要,我们不会为了给渤海国送消息而暴露自己。”

    苏启凡递给荀直一壶酒:“荀直先生,人要有分寸,要知道轻重。”

    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苏启凡,这让苏启凡有些不适应。

    “先生想说什么?”

    他问荀直。

    荀直道:“刚刚你跟我说,只要能发挥自己的才华施展自己的抱负造福亿万黎民百姓,就是圣人,不分国界,不分民族,而你在做的事和你说的话,难道不觉得矛盾?”

    “那是因为我和先生是不一样的人。”

    苏启凡认真的说道:“先生有治国之才,有理国之能,有定国之力,所以先生注定了是要有大作为的,大宁这里先生已经不可能再有大作为,那就可以换个地方,而我呢?我做的事和先生要做的事能比吗?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在两个大国之间的夹缝里求生存的小人物。”

    苏启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没得选,先生你有。”

    荀直沉默下来,苏启凡也沉默下来。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船夫两口子端着饭菜过来,两个人把东西放下之后就默不作声的离开,从这一点荀直就可以确定苏启凡没有骗他,船夫两口子是黑武密谍,而那些乘客一直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很少走动,有的看着左边有的看着右边,每一个人所处的位置看似随意但都有作用,所以他又可以确定这些人也都是黑武的密谍。

    如果不接触到苏启凡,他无法想象的出来大宁内部居然有如此多的黑武密谍渗透进来,这还只是长安,分散在大宁各地的黑武密谍,总数加起来怕是能有千人,甚至更恐怖,也许有几千,也许有一万。

    所以荀直不得不想到,自己之前一直都忽略的那个问题。

    这么多的黑武密谍是怎么进入大宁的?如果没有足以以假乱真的通关文证,边关的守军不可能把人放进来。

    “先生是不是在想,我刚才是在吹牛?”

    苏启凡看了荀直一眼:“和先生讲一件事吧......之前沐昭桐安排渤海人入关,进入长安城谋事,这些人进入大宁的通关文证都是我的人做的,我的商行里有专门的人负责这个,每一件都可乱真,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边关守军也看不出来。”

    荀直嗯了一声:“所以,你是所有黑武密谍的首领?”

    “先生你不理解我们这群人,我只是其中之一,而非首领,大概,我也只是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些,真正的掌握着所有密谍的人并不在大宁,而在黑武青衙。”

    苏启凡看向北方:“等先生到了黑武之后会和青衙的人接触到,先生到时候就会明白青衙的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嗓音有些奇怪的说道:“也许他们都算不上是人。”

第八百二十章 画像

    燕山冬狩,最终是以陛下取胜告终,这倒不是臣子们拍马屁,是他们真的不行,如果太子那边的队伍有沈冷帮忙的话,未必没有一争之力,然而沈冷退出冬狩,太子那边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哪里比得上十几岁就从军的皇帝。

    皇帝开心之极,原定的彩头落在他自己手里,皇帝一时兴起,决定把这彩头,一把周时候青铜短剑拿出来,于长安城内拍卖,所得款项,全都用于奖赏北征将士。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长安都沸腾了,当然大部分都是看热闹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出得起价格,盛世文玩,大宁如此强大百姓如此富足,古董文玩的价值就更是不好估量,大抵上来说,前朝大楚距今几百年,算上楚的几百年历史,就算是楚开国初期的东西也不足千年,和周时候的东西没法比。

    而周时候的宝贝又以青铜器为尊,这把周青铜短剑原本是周时候一位诸侯的配饰,本就价值不菲,上面镶嵌有五颗宝石,由陛下拿出来放在民间拍卖,这东西的收藏价值就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说价值连城不为过。

    禁军护送陛下回到长安,距离过年也就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宫里已经在准备,今年过年和以往意义不同,陛下过完年就要御驾亲征,这是早就定下的事,为了预祝北征旗开得胜,宫里的准备比往年都要多。

    回到长安,沈冷和茶爷两个人闲来无事在街上转,要过年了,打算着给沈先生和孩子们买两件礼物,一如既往,他们两个人才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手拉着手在街上走着,以他们两个的尿性......德行......品行,总之以他们两个逛街的习惯来说,走不出去多远手里吃的就抓满了。

    茶爷小嘴里鼓囊囊的塞着刚刚买来的好吃的,因为天气冷,嘴巴里那么多热乎乎的吃的,鼻子呼吸的时候就往外冒热气,嘴里咀嚼一下,鼻子里冒出来的热气就喷一下,茶爷玩的不亦乐乎,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能喷火的小怪兽,沈冷觉得这小怪兽还挺好看的。

    沈冷肩膀上扛着一个糖葫芦的靶子,看到小朋友就送,然后把给茶爷买的肉串插在靶子上,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买,走了半条街之后靶子上的东西没见少。

    “看那个大哥哥。”

    一个小孩子拉着他父亲的手摇晃着:“那是冰糖羊肉串吗?”

    哪见过这样扛着一个满满当当靶子各种肉串在大街上走的,幸好两个人吃的快,要不然很快就会凉的没法吃。

    沈冷从靶子上拔下来一大把肉串递给那小孩儿:“大哥哥送你的。”

    那小孩看向父亲,父亲从沈冷手里拿了一串后连连道谢,小孩子也不争也不抢更不闹,拿着一串肉串弯腰给沈冷行礼:“谢谢。”

    沈冷笑道:“孩子真懂事,教育的好。”

    孩子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都是他娘教的,我在外做事平日里也顾不上管教,这次回来,他娘和我说,孩子已经懂事了,以前他小有没有父亲的印象都还好,可是以后懂事了,若是心里再没有父亲的印象可怎么办?我思前想后,决定以后不出远门了,就留在长安做个小生意。”

    沈冷心里一动。

    孩子的父亲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我总不能让他回忆起来,童年之中父亲根本就没有陪伴过。”

    沈冷抱拳:“多谢。”

    孩子的父亲一怔:“谢我做什么?”

    沈冷道:“我也有孩子,我也经常不在他们身边。”

    沈冷看向茶爷:“辛苦你了。”

    小孩子拉着他父亲的手:“看看人家,你怎么不知道跟我娘说一声辛苦了。”

    孩子的父亲讪讪的笑了笑:“回去就说。”

    沈冷拉着茶爷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北征之后我就和陛下请辞,咱们或是在长安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安顿,他说的对啊......总不能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回想起来,父亲从来都没有和自己玩过。”

    茶爷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生意可以不做,国门可以不守吗?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这样做,大宁也就没有人守护了。”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孟长安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家里人了。”

    茶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觉得我辛苦,原来你是觉得孟长安辛苦。”

    沈冷:“你吃一个大男人的醋干嘛?”

    茶爷:“我都已经沦落到吃一个大男人的醋了还不许我说?!”

    沈冷:“这个......”

    正说着话,远远的看到高小样和陈冉两个人也手拉着手过来,这大街上那么多一起逛街的男男女女,他们四个好像异类一样,丝毫也不避讳别人的眼光,如果高小样和陈冉没有认识茶爷和沈冷,也许他们两个也未必就敢这样手拉着手走路。

    “买什么了?”

    陈冉凑过来看了看,想从茶爷手里拿点好吃的,看了看茶爷的眼神,没敢。

    “你们买什么了?”

    沈冷往陈冉拎着的东西那看了看,然后就愣了:“这是......要改行?”

    “人家逛街买年货,你们俩买了一副麻将?”

    沈冷和茶爷对视了一眼,四个人又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身。

    逛什么街!

    未央宫。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参汤:“这是珍妃刚刚让人给朕送过来的,你也喝一些。”

    太子李长泽连忙垂首:“是。”

    他过去自己盛了一碗,低头看着这碗参汤,不知道怎么就在水面上看到了她母亲的样子,吓得他恍惚了一下,依稀之中仿佛听到母亲在怒斥自己,那个害死了我的贱人做的汤你也喝?!

    这一下把太子吓得手都不稳了,碗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皇帝一怔,连忙起身,取了一块手帕递给太子:“烫着了没有?”

    太子慌乱的低下头:“是儿臣太笨了。”

    皇帝拿起太子的手擦了擦:“你是朕的儿子,为什么在朕的面前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朕更希望你能把朕当父亲,而不是时时刻刻把朕当皇帝。”

    太子又低头:“儿臣记住了。”

    说着话的时候连忙把手从皇帝手里抽出来,他脸色依然白的吓人,他不敢回想,明知道那只是错觉,可是只要回想,皇后那张脸就会越来越清楚,那怒视他的目光也会越来越清楚。

    皇帝看他样子有些反常,刚要问,代放舟从外边进来:“陛下,祥宁观张真人求见。”

    皇帝嗯了一声,回到书桌后边坐下来,内侍已经把地上清理干净,而太子则好像要迫不及待的逃离似的,垂首说了一声儿臣先告退了,不等皇帝说话,他已经退到了门外。

    皇帝看着自己儿子那种反应,实在有些不理解,只是有些淡淡的悲伤。

    外边,鼻子上架着一副大眼镜的小张真人看起来有几分可爱,她往四周看了看,一回头看到太子殿下从东暖阁里出来,连忙俯身一拜:“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急匆匆的回了个礼,然后就加快脚步离开,小张真人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太子脸色不对劲,然后心里忽然就紧了一下。

    人常有杀念,常有戾气,面相就会变。

    人常有善念,常有喜气,面相也会变。

    她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竟是觉得太子的脸有些陌生。

    代放舟看着小张真人怔怔出神,低声说了一句:“真人,陛下还在等你。”

    小张真人这才缓过神来,可脑子里依然在想着刚才太子那面相怎么变化这么大?寻常人自是看不出什么不妥,可是她却觉得太子越来越像别的人,而不像他自己。

    小张真人进了东暖阁,俯身一拜,还没说话就听到陛下的声音传来:“起身吧,没必要每次见了朕都行大礼,代放舟,给小张真人搬过来一把凳子。”

    代放舟连忙搬着凳子过来,小张真人欠着身子坐下来,没敢直视皇帝:“陛下召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推演一卦。”

    皇帝笑道:“朕不迷信,可是朕想着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就让你过来推演一卦,看看朕北征是吉是凶。”

    小张真人抬起头看向皇帝,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仔细看了看,脸色猛的一变。

    “怎么了?”

    皇帝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小张真人下意识的往皇帝身前又走了两步,皇帝被她看的格外紧张起来,以皇帝的心性和沉稳,怎么可能会被人影响到这样的地步,然而北征之前,又是对太子最后的一次考验,皇帝心中其实真的忐忑,他只是表现的足够强大,不愿也不能和任何一个人提起他的不安。

    “原来是沾了东西。”

    小张真人长长的松了口气,低着头对皇帝说道:“陛下脸上沾了些东西,臣还以为陛下脸上突然多了颗痦子。”

    皇帝下意识的抬手在脸上抹了抹:“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

    小张真人低着头:“是臣看错了。”

    皇帝嗯了一声,笑着问道:“那你还没有告诉朕,北征如何?”

    小张真人依然低着头说道:“臣已经推演过多次,北征大吉小凶,行军谨慎徐徐而图,当有胜算。”

    这话其实等于没说,皇帝也知道她肯定不会说出来什么不吉利的话,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在祥宁观里也不经常走动,随朕出去走走看看,也多聊聊。”

    小张真人应了一声,等陛下往外走的时候她才直起身子,忽然间就看到东暖阁里居然挂着皇后的像,她楞了一下,印象中以前没有的,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视线在皇后画像那边:“是朕前两天让人挂上去的,朕不想让太子觉得朕和她母亲关系不好。”

    小张真人看着皇后的画像,好像动了一样,慢慢的,那画像的脸变成了太子的脸。

    小张真人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再看时,那画像哪有什么变化,只是刚才进门之前看到了太子的缘故,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太子是越来越像皇后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别打别打

    小张真人曾经问过他师父,为什么能从一个人的面相上看出命相?

    那时候老张真人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多的古怪离奇玄之又玄,也没有那么多的所谓天机可以泄露,看面相知命相,不过察言观色,一个人,常怒则易躁,长忧则易病,常怒之人,观眉眼可知,常忧之人,观口鼻可知。”

    小张真人一直记得这些话,师父还说,江湖术士多半都是骗子,能说会道直指人心,基本功也可以和医道相通,需掌握四个字......望闻问切。

    可是师父也还说,有的人天生不一样,具慧眼,可看出人本心,比如小张真人。

    小张真人不知道师父是不是随随便便夸自己两句,可是她总是想不明白,人心那么复杂的东西怎么会能从面相上看出来?

    随着她越来越成熟,逐渐的越来越懂师父说的那些话,师父说,相由心生,不是无稽之谈。

    当小张真人看到太子急匆匆的离开东暖阁,又看到东暖阁里挂着的皇后画像,忽然间懂了皇帝的苦心,也懂了太子的变化,所以也就懂了皇帝苦心的由来。

    太子的面相越来越像皇后,皇帝为了修补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把皇后的画像挂在东暖阁,这非但没有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反而会让两个人都越来越不舒服。

    太子每每见到那画像必然会想起母亲种种好坏,好与坏,在他心中都是好。

    皇帝每每见到那画像必然会想起妻子种种对错,对与错,在他心中都是错。

    长此以往,非但没有起到改善父子关系的作用,反而会让父子两个人渐行渐远,这不是好事。

    所以她决定不沉默。

    “陛下,皇后的画像挂在东暖阁里,不妥。”

    “嗯?”

    皇帝看向小张真人:“何处不妥?是与东暖阁里的风水气相不和?”

    “与心处不妥。”

    小张真儿垂首道:“与陛下心处不妥,于太子心处不妥。”

    皇帝沉默片刻,只这十四个字皇帝便懂了小张真人的意思......这几日每日抬头看到皇后画像,心中非但没有愧疚反而日日生烦,烦而生躁,躁而生怒,也就是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想通了刚才太子为什么会稍显狼狈的离开,眉宇之间还带着些许戾气,他对太子说那是珍妃熬的参汤,太子端起碗准备喝的时候,抬头瞬间,看到了墙上母亲的画像,于是想到母亲和珍妃的关系,这碗参汤怎么还能喝得下去。

    “代放舟。”

    皇帝看了代放舟一眼:“去把画像摘了,锁起来。”

    代放舟连忙垂首:“奴婢这就去办。”

    皇帝和小张真人继续往前走,隆冬之际,这宫里的景色也有些许萧条,可是萧条被未央宫里的肃穆压了。

    “陛下刚刚提到风水。”

    小张真人一边走一边说道:“风水,其实说的浅薄些,就是环境对心理的影响,师父说,是环境心理学说,发自真心的喜欢,看着无比的顺眼,那就没必要去问什么风水好不好,已经是最好,若是自己看着都不顺眼,怎么看都不舒服,那自然是不好,别人说的再好心里也有隐患,只是憋着不说,自己心里隐隐约约的还是不舒服,臣记得那时候在龙虎山上,有一位观里常客是个富户,每年都捐不少香火钱,他问师父,自己看上了一座宅子想买下来,然而犹豫不决,想让师父帮忙去看......师父说,你为什么犹豫不决?既然犹豫不决,又不是缺钱不缺钱的问题,那么你买来做什么?买来以后做心病?看着好就买,看着不好就不买,可买可不买,也是不买。”

    皇帝恍然:“我看着不舒服,他看着不舒服,何必?”

    小张真人道:“便是此理,只是觉得有一点点不顺眼的地方,天长日久,便是大不顺眼了。”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师父看的透彻。”

    “师父却说这不是透彻,是迎合人心太久了之后自然而然有的想法。”

    小张真人道:“陛下,天下至尊,迎合民心和迎合人心,是两件事。”

    皇帝笑了起来:“你这见识,比许多朝臣都更好。”

    小张真人也笑:“那就是说,臣这能说会道直指人心的本事,从师父那学了不少。”

    皇帝嗯了一声,问她:“真的想好了?”

    这话问的突然,小张真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所以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应该是想好了吧。”

    小张真人声音很轻的说道:“后来才懂了,师父要改变的不是我,而是世人眼光,世人若是能接受一个女的张真人,自然也能接受女人在这个社会之中更多的改变,可是这在于陛下的想法,陛下准了,才是开始,陛下不准,此事不开。”

    皇帝叹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想有所改变非一朝一夕,朕也不敢擅动。”

    小张真人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没有再说什么。

    君为臣纲不可动摇,夫妻为何要与此相提并论?

    “朕回头再仔细想想,你知道,准许女人做官......会引起轩然大波啊,其实朕也很清楚,有些男人,真的不如女人。”

    皇帝迈步向前,小张真人加快脚步跟上。

    十天后。

    年过的很热闹也很寻常,就算是因为陛下御驾亲征所以这个年过的比以往更热闹也更喜庆,可对于普通百姓们来说,过年更重要的是团聚。

    近两个月后,二月末,万般准备已经做足,陛下定下来在三月初八这天率军北上,而就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几经周折,从北疆过来的黑武使团进了长安,更有意思的是,从那边来的安息使团也在这一天进了长安。

    黑武使团约一百五十余人从北边进入长安,安息使团约两百余人从南边进入长安,又几乎同时,被安排到了礼部尚宾阁住下来,等待大宁皇帝陛下召见。

    黑武国的使臣是黑武汗皇极为信任的一位朝臣,名为希玛,已经年过五十,不过看起来依然健硕,据说此人先从军,有赫赫战功,后重伤,转而从文,亦有建树,年过五十,尚能一拳将奔马击倒。

    安息国的使臣名为大罗日,据说是安息国左相,不过礼部的武官说,此人左右双手都有老茧,显然习武多年,不约而同的,黑武国和安息国派来的使臣都算不上纯粹的文人,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用一个字来形容是......窥。

    他们都是来看大宁国力的,选文武兼备之人来看,不只是要看大宁的民治,更多的看的是大宁的武力。

    尚宾阁。

    大罗日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对面另外一个院子里,那边进进出出的人让他好奇,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才得知那是黑武人......安息自认强国,可是距离黑武太远,并无往来,甚至不知道世上有黑武存在,黑武人当然也一样,在安息人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大宁之外其他国家皆不可惧,在黑武人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大宁其他国家都不是对手。

    两个这样的国家的使臣又住在不远处,要说大宁礼部的安排是无心,谁信,陛下可说了,要好好招待。

    安息人想来桀骜,一路走来看到大宁的疆域之大百姓之富兵甲之盛,已有敬畏之心,可他们又怎么会对一群高鼻梁蓝眼睛的黑武人服气,在他们看来这些黑武人又高又大又蠢,而在黑武人看来,这些安息人傻了吧唧愣头愣脑,我们黑武人还没有装-逼呢你们先装......真特么的傻。

    这边的院子门口,安息人的护卫瞪着对面院子门口黑武人的侍卫,两边的人互相瞪的时间久了,于是心生恼火,黑武的人怒斥了一声你看什么看,安息的人听不懂,反正看对方说话不客气,于是骂了一句后怒问你看什么看。

    奈何两边吵来吵去,谁也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正好有大宁礼部官员经过,黑武人先一把拉住这大宁礼部官员,问对面说的是什么意思,从这路过的礼部官员也有些懵,黑武话他懂,安息话他不懂,之前负责接待的人还是沈将军回来的时候从日郎国带回来的人,此时并不在场,所以安息人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不知道,可不妨碍他一本正经的来解释,反正以正常外交的习惯来解释就好。

    “他们说的什么?”

    黑武人怒问。

    礼部官员名为辛疾功,是吏部六品员外郎,刚刚把黑武使团这边安顿好还没有来得及回去就被截住,他看向那些安息人问了两句,安息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辛疾功一边倾听一边点头,其实在他听来就好像鸟叫一样,然后他又转向黑武人那边。

    黑武人问:“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

    辛疾功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后认真回答:“他们说的是,你瞅啥瞅?”

    黑武人问:“他们好像说了很多字,就这么多?”

    辛疾功叹道:“后边的是,再瞅揍你。”

    黑武人一下子就炸了。

    上去推了安息人一把,把安息人推的一个踉跄,这下安息人不干了,上来一把又推开了黑武人,辛疾功连忙将两边的人分开,看着黑武人说道:“不要伤了和气,你们都是大宁的客人。”

    旁边的安息人拍了拍自己腰上挂着的刀,又指了指黑武人的腰刀喊了几声,他的意思是,你有本事和我一对一决斗,黑武人立刻看向辛疾功:“他又说什么了?”

    辛疾功一脸认真的继续翻译:“他说你有本事把刀扔了,赤手空拳的打一架,看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打的你像狗一样吃屎。”

    黑武人暴怒,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对方这次没说几个字,翻译过来这么多字。

    他一把将腰刀拽下来扔在地上,大步朝着安息人过去,安息人一看这是要打,自然不服气,把刀也摘了,两个人很快就扭打一处,不多时,两边的人冲了出来,从单打独斗变成了群殴。

    辛疾功在旁边一脸欣慰:“你看,这叫什么事,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第八百二十二章 弃文从武

    礼部尚宾阁那边黑武人和安息人见面就打起来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陛下耳朵里,长安城天子脚下,万国敬仰之地,两个外邦的使团刚到长安就打起来,这事说起来也是对大宁的不敬,为此皇帝陛下勃然大......笑,特别不矜持。

    尚宾阁,礼部员外郎辛疾功忧心忡忡的想着,打的这么热闹自己别是要受影响,万一把自己这六品文官的官职给罢了,那岂不是......太好了。

    他本无意从文,奈何父亲就是礼部官员,他科举成绩也不错,父亲稍稍说了几句话就让他进了礼部,这几年也兢兢业业从不曾携带轻慢,可这差事不是他自己想做的。

    他自幼读书也自幼习武,虽然父亲百般阻拦,张嘴闭嘴习武无用,可他就是喜欢,就算是进了礼部之后也一直都在暗搓搓的想着得想个什么办法这官不做了才好,可是他的素养和父亲一直以来的教导又让他做不出来玩忽职守浪荡度日的事,本职之事必须做好,不然的话良心有愧。

    五六年在礼部做事从没有出过差错,也绝不会出差错,今儿可算是逮着个事了,这事说起来可不算是他没把本职事做好,他只是路过而已,安息人和黑武人打起来,他借此机会被罢官回家,然后他就立刻跑去报名从军,应该还能赶上大军北征。

    看着那两边的人打的那么热闹,辛疾功真是痛心疾首,怎么就打的不能更热闹些?

    当然,也是美滋滋的。

    礼部尚书王怀礼闻讯之后亲自赶来,看到辛疾功站在那看着而没有去阻止,连忙让人把辛疾功找来:“到底怎么回事?”

    辛疾功一脸的自责:“怪我,都怪我,闹出来这么大的事都是卑职处置不力,一切罪责卑职一人承担。”

    王怀礼瞪了他一眼:“我没问你做错了什么,我是问你怎么让他们打起来的,陛下让我过来看看情况,我才进尚宾阁就听说是你一力促成此事,你是个人才啊。”

    辛疾功:“啊?”

    王怀礼笑道:“两国使团到长安城来,陛下之前要求礼部做的就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就是不能谈国事,我正为这事发愁,总不能一直拖着不会面,哪怕陛下不见他们,我也不能不见,现在他们打成这样,得让他们先治伤,什么事都得伤好了之后再说。”

    辛疾功觉得自己应该承担的罪责还是要承担的,他诚恳的说道:“大人,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卑职的过错,所以大人你千万得处罚我,这样,大人你罢了我的官如何?”

    王怀礼又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不想在礼部做事?”

    “大人,好几年了,大人也知道我想去做什么,我有从军力杀人技,何不到北疆去与黑武人争高低,还请大人成全,这么多年卑职都没找着机会......”

    王怀礼叹道:“以你的能力,我真的很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做事,我给你升一级如何?你从军的事先放放。”

    王怀礼手下人压低声音说道:“大人,那边还打着呢,咱们这么聊天不太好吧?”

    王怀礼哦了一声:“也对,辛疾功,你过去劝劝。”

    辛疾功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这次是没机会被罢官了,很郁闷的样子。

    父亲说过,只要他辞官就把他逐出家门,如果被罢官那和辞官自然是两码事,所以父亲也就没有道理再把他逐出家门,然而尚书大人并不打算放他走,这事就难办了。

    那边一群黑武国的护卫和一群安息国的护卫打的乱七八糟,好歹还能控制住,最起码双方都没有动兵器,可是打起来拳拳到肉,那场面确实有些暴戾......黑武人天生高大魁梧,安息人相对瘦小可是精悍善战,人数又稍微多一些,所以局面上是五五开。

    安息使臣大罗日扶着栏杆看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心说这些黑武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回去之后就要禀告伽洛克略陛下,请陛下出兵灭了黑武。

    黑武使臣希玛更来气,这次黑武汗皇桑布吕派他为使臣主官到大宁来,在边关等了半年之久本就窝着火,来大宁是为了打探大宁北征的底细,顺便拖延一下时间,对宁人他都看着不顺眼更何况一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安息?这群安息人简直像是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偏偏战斗力还不弱,他手下到现在都没有压倒对方,他觉得有些窝囊。

    两边的主官都在看着,所以两边的护卫自然更不敢露怯,打呗。

    辛疾功咳嗽了几声,走到场边清了清嗓子开始劝架,另外一边,礼部负责接待安息国时辰的官员也在劝架,这个人是日郎人,沈冷带回来的,刚好礼部用人就把他留下,本身日郎人对安息人就恨之入骨,他发自真心的不想劝,可是既然在礼部为官,又不能笑的太放肆......

    辛疾功走到这个名为卡西巴的日郎人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我看你怎么劝的不尽心?”

    卡西巴也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日郎对安息恨之入骨,我是真心希望他们能打的更狠一些。”

    辛疾功道:“可现在你已经是大宁官员了,要称职,这样,我翻译黑武人的话给你,你翻译安息人的话给我,不能带着情绪啊,出于本心,出于本心!”

    卡西巴一听说出于本心就笑了。

    黑武使臣主官希玛站在二楼栏杆处朝着辛疾功喊:“让他们道歉认错!”

    辛疾功如实翻译给卡西巴:“黑武人说让安息人先道歉。”

    卡西巴朝着大罗日喊:“黑武人说你们真弱,还不如斗鸡能打。”

    大罗日眼珠子都瞪起来了,但是看到不远处大宁的官员都在那围观,想着这样打下去安息国的脸面也不好看,有失风度还被人看笑话,于是强压着怒火对卡西巴说道:“你告诉他们黑武人,只要他们愿意道歉,我既往不咎。”

    卡西巴如实翻译给辛疾功:“安息人说只要黑武人先道歉,可以接受。”

    辛疾功看向希玛喊了一声:“安息人说你们打起来连女人都不如,说你们的拳头打过去,比女人捶背的力气还要小,一点儿都不舒服。”

    希玛:“干!”

    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那边大罗日一看黑武人的主官跳下来了,他把身上碍事的长袍脱掉,也从二楼跳了下来。

    卡西巴看向辛疾功:“对不起,我尽力了,可是劝不住啊。”

    辛疾功:“唉......我也是。”

    一个时辰之后,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看了一眼紧张的有些手抖的辛疾功:“谁赢了?”

    辛疾功一怔,心说陛下不应该先问怎么回事吗?

    他如实回答:“算是黑武人赢了,虽然黑武人少一些,可是天生力大体壮,而且这些护卫应该都是边军出身,所以实战的经验也很丰富,安息人虽然多一些,不过打久了就不行了。”

    皇帝嗯了一声:“打到什么程度?”

    辛疾功道:“黑武人这边,算上使团主官希玛在内,带伤的应该有一百四十八个,希玛很能打,不过在与安息人使团主官大罗日激斗的时候,被咬了耳朵。”

    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卡西巴连忙垂首说道:“安息人这边伤了一百九十六个,他们的主官大罗日虽然咬破了希玛的耳朵,不过被希玛一脚踹中裆部,当时就打滚了。”

    皇帝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可能是觉得自己身为皇帝这样有失稳重,强行忍了忍,可嘴角压不住啊,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终还是笑出声。

    皇帝一笑,辛疾功和卡西巴两个人也放松了一些,陪着笑。

    礼部尚书王怀礼倒是忍住了,低着头说道:“这事是臣的过错,请陛下责罚。”

    皇帝摆了摆手:“虽然朕觉得没什么,两国使团打起来又不是大宁招待不周,不过影响确实不好,传扬出去其他番邦知道了也会说大宁的不是......就罚扣你俸禄三个月,暂时记着,以后犯错并罚。”

    王怀礼垂首:“臣谢陛下。”

    皇帝又看向辛疾功:“你动手了?”

    辛疾功一惊,终究还是问到这个了,他劝架的时候一个黑武人推了他一把,辛疾功顺势抓着黑武人的胳膊扭断,黑武人胳膊被扭住身子往下压,辛疾功一膝盖把那人的半边脸都给顶的惨了吧唧的,另外一个黑武人看自己同伴被打,一脚踹向辛疾功,当时都打的红了眼睛,谁还想着什么后果,辛疾功抓着那人的脚踝一拉,拉了一个劈叉出来,然后同样的一膝盖顶过去,也是惨了吧唧。

    王怀礼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是老臣治下不严,当时是黑武人先对辛疾功动手,臣没有来得及阻止......”

    皇帝一摆手:“朕没有怪你们,既然是他们先动的手,打就打了,难道还要忍着?”

    他看向辛疾功:“朕听闻,你一心想去边军?”

    辛疾功立刻说道:“臣恨不得现在就能到北疆战场,与黑武人真刀真枪的打。”

    “挑一个吧。”

    皇帝忽然说了一句,让辛疾功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道:“北疆那边,武新宇的铁骑,唐铖的钩镰军,东野荡的轻骑,唐重的枪兵,孟长安去了东疆,现在息烽口大营缺人你也可以去,沈冷的巡海水师也可以。”

    辛疾功简直开心的要飞起来,跪下来叩首:“臣谢陛下成全,只要能去北疆,臣不管是在哪位将军麾下,必将倾尽全力,誓死报效大宁。”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每一个北疆的将士朕都希望活下来,活着做赢家。”

    皇帝看了辛疾功一眼:“你去沈冷帐下吧,他部下杨七宝去了孟长安所部,杜威名留在了南疆日郎,巡海水师缺人。”

    “啊?水师啊。”

    辛疾功有些失望,心说水师又不能直接和黑武人去干一仗,不想去,可是自然不敢说出来。

    “臣遵旨。”

    他再次叩首。

    皇帝看了他一眼:“觉得水师不好?”

    辛疾功连忙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水师不好,臣只是想......想直面黑武,巡海水师主要负责运送物资,臣是怕不能与黑武人一战。”

    “你去跟着沈冷吧,你会知道跟着他有什么好处。”

    皇帝笑了笑,摆手:“先去把安息人和黑武人那边处理好,处理不好朕也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礼部。”

    ......

    ......

    【两件事和大家说一下,第一是求月票,第二也是求月票。】

    【请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575/ 第一时间欣赏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长宁帝军》为转载作品,长宁帝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长宁帝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长宁帝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长宁帝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