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大不大?
陛下和沈冷在未央宫里散步聊天的时候,在雁塔书院老院长的独院里,老院长,沈先生,韩唤枝,还有叶流云四个人围坐一桌,铜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菜香肉香让这屋子里的暖意多了几分滋味。
老院长抿了一口酒,年纪大了,喝酒也比以往少了许多,可对酒的馋倒是远超以往,喝不多,总想喝,一天一两酒就是满足。
“周天子剑的事,怎么回事?”
老院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沈先生一句。
“若非沈冷,可能真的铸成大错。”
沈先生长叹一声:“是我起了贪念。”
韩唤枝端着酒杯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贪念?”
沈先生道:“还不是因为那传说。”
韩唤枝叹道:“你居然也会去信那种东西。”
沈先生道:“在求立的时候,我让冷子把东西留在这我,我于交上去和留下来之间纠缠不清,连自己都一阵阵恍惚,后来茶儿问我,那东西留下来何用?我说没用,只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茶儿就说冷子让她转告我,如果周天子剑和周传国玉玺代表天命所归,周不会灭,那个得到传国玉玺和天子剑的求立人也不会被他灭,这本是最肤浅的道理,这东西最大的价值,应该就是能卖钱。”
叶流云噗的一声:“符合他的想法。”
沈先生道:“茶儿说,冷子说了,这东西要是留下也行,找个门路卖了它,然后带着这笔钱一家三口跑路了吧。”
老院长笑了笑:“他不执迷,你执迷。”
沈先生嗯了一声:“所以我连夜安排人把东西送往长安,如果这东西是我带回来交给陛下,那乱子就会出来,我们在半路耽搁了,而那时候从求立押解到长安的严豁已经受审。”
老院长道:“这事算是过去了,你以后再也不能这样胡作非为。”
沈先生叹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越老越糊涂。”
老院长瞪了他一眼:“屁。”
沈先生:“......”
韩唤枝道:“你不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
“什么?”
“这次我从云霄城带回来数百廷尉补充到廷尉府,都是要举家迁过来的,如果我出面的话不好说,好说也不好听,传扬出去终究有损廷尉府的名声,你若是有空就跑跑户部,争取把城西祥宁观外边那片空地买下来,几百户人不是小事。”
沈先生:“好的好的,我回头去跑跑看。”
然后醒悟过来:“呸,我犯错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是我给廷尉府去跑腿儿?”
韩唤枝喝了口酒:“不能言而无信啊。”
叶流云笑道:“你看,心里有愧就会没分寸,没分寸就会被人占便宜,你这事跟他廷尉府确实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
韩唤枝道:“这样吧,你往户部跑的时候我也顺便说几句话,户部那边终究也会给面子,地按价来买,不能有乱纪之事,以你的名义把地皮买下来,建造好之后,我廷尉府整体租下来。”
沈先生道:“几百户的用地那么大,这事还是得经过陛下。”
韩唤枝点了点头:“也好,你来说。”
沈先生:“......”
老院长道:“这也算是正事,廷尉府那边暂缓廷尉家眷从云霄城搬过来,从买地批文下来到建造好几百座房子,最快也得耗时一年多,一年多后房子建好再把人搬过来,总不能提前来了让那么多百姓没地方住。”
沈先生叹道:“罢了罢了,我办就我办。”
韩唤枝哼了一声:“那么大一片地皮归你了,你好像吃亏了似的。”
沈先生道:“难道我还真好意思收你们廷尉府的房租?”
韩唤枝眯着眼睛看他,沈先生认真的说道:“我还真好意思。”
迎新楼。
陈冉和高小样坐在大堂里聊天,忽然想起来沈冷离开之前让黑眼转交给他的东西,去柜台那边拿过来笑着说道:“这是太子送给咱们成亲的贺礼,我问了问,据说是从祥宁观求来的东西,戴在身上可以趋吉避凶。”
他将盒子打开,里边是个极精美的玉佩,这东西做工好的让人赞叹,还有一股奇香,玉佩里边应该是中空的,气味可以释放出来但里边的东西却不会漏出来,高小样拿起来看了看:“真好看,太子送给咱们,只是因为和沈冷见面礼貌性带的东西,不过应该也价值不菲。”
陈冉把东西给高小样挂在腰带上:“你戴着,好看。”
高小样笑了笑:“那我不戴就不好看了?”
“好看,你怎么都好看。”
陈冉傻乎乎的笑。
“这味道真奇怪。”
高小样深深吸了口气:“越闻越想闻。”
陈冉嗯了一声:“还真是。”
黑眼从二楼下来看着那俩傻笑的家伙忍不住摇头,想起一句至理名言,恋爱中的男女越是傻乎乎的证明两个人会越幸福,傻的程度决定了幸福的程度,再想想沈冷和茶爷那两个家伙都傻到什么地步了?茶爷现在绣的鸳鸯也跟图腾似的,沈冷还不是一如既往的美滋滋,沈冷给茶爷挑选的礼物品味老龄化的让人难以接受,茶爷就是喜欢的不得了,谁跟她说沈冷审美有问题她都不信。
“你们俩矜持点。”
黑眼一边走一边说道:“后天就成亲了,合法以后再秀恩爱。”
陈冉笑道:“我理解为你嫉妒。”
黑眼走过来,鼻子抽了抽:“什么味道这么香?”
陈冉指了指高小样腰间挂着的那玉佩:“太子让冷子转交给我的,给我们俩的成亲的贺礼。”
黑眼沉默了一会儿:“先摘了吧。”
“怎么了?”
“没怎么。”
黑眼道:“只因为那是太子送的,可能我太敏感,小心无过错,说是在祥宁观请小张真人祈福过的东西,我明天让人去祥宁观问问,踏实了再留下。”
高小样有些不舍的把玉佩摘下来:“味道怪好闻的。”
陈冉把东西接过来装进盒子:“听黑眼的,小心无过错。”
未央宫。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对黑武的战事还得到了北疆之后看情形再确定细节,大方向不会变,你回去之后给孟长安写封信,让他思考一下你的提议。”
沈冷嗯了一声:“臣回去就写。”
两个人走到池塘边,月色在池塘水面上镀了一层银,皇帝驻足于此,看着水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有件事之前跟你提过,不过你大部分时候不在长安,这次你回来之前本打算直接让你去北疆,后来又改了主意,所以这几个月你多了空闲,和二皇子走动的勤快些,指点他武艺。”
“臣遵旨。”
“长烨......更像朕。”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因为天黑,沈冷并没有看清楚皇帝眼神里的意思,可是他心里也隐隐约约的觉得陛下话里有别的什么深意。
“回去吧。”
皇帝道:“在长安的这几个月,也多到兵部走动,兵部侍郎杜高淳你可多接触。”
“臣领旨,臣先告退。”
“沈冷。”
“在。”
沈冷连忙又站住,垂首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天冷,以后出门多穿件衣服,年轻的时候不惧寒风,老了就会吃苦。”
“臣谢陛下。”
沈冷俯身一拜,转身离开。
皇帝站在池塘边看着沈冷离开,一直到沈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将视线收回来,看着池塘发呆了好一会儿,代放舟轻轻的叫了好几声陛下他才缓过神来,笑了笑,回了东暖阁。
第二天一早,沈冷在家里扛着一个石磨在院子里跑圈,黑獒跟在他屁股后边跑,沈冷跑了多少圈它就跑了多少圈,摇着尾巴还觉得很好玩,跑完了之后沈冷坐下来休息,顺便压了压腿,黑獒看着沈冷压腿也把腿伸直了,脑袋跟着沈冷一块动,沈冷压身子,它就在那点头。
沈冷做什么它做什么,学的有模有样。
陈冉从外边进来,拎着刚刚买来的早饭,一份是沈冷的一份是他自己的,还有八份是给黑獒的。
黑獒看到陈冉后就开始摇尾巴,过去在那蹭,陈冉把给它买的八份肉包子倒进盆子里,黑獒大口大口的吃,陈冉递给沈冷一份:“刚刚从迎新楼回来,一早沈先生也到了,他说要去户部跑跑关系看能不能将祥宁观旁边的那片空地买下来。”
“祥宁观旁边的空地?”
沈冷想了想:“咱们也去看看,回来后还没有见过二本他们,也有点想他们了。”
“好嘞。”
陈冉道:“要不要带点礼物?”
沈冷想了想道:“还是带点吧,二本他们还好说,小张真人那边总得带些像样的东西,我去挑挑咱们从求立带回来的,这样,你去买一些好酒好茶的带上。”
陈冉点头:“行嘞。”
两个人置办了东西乘车往西城去,陈冉忽然想起来太子送的东西,看了沈冷一眼:“太子送的东西说是从祥宁观求的,能趋吉避凶,要不要顺便问问?”
沈冷点头:“问问也好。”
祥宁观。
二本道人坐在墙头上晃荡着两条腿,看着外边那一大片空地发愁:“师父,你说长安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大片空地留着多浪费。”
他看向胖道人:“要不咱们问问能不能买下来?”
“你有那么多钱吗?就算有,你买了干嘛?”
“上次你不是说过要弄个桃林什么的吗?会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来这游玩。”
二本道:“我不是因为什么漂亮小姑娘啊,我就是纯粹的想为了咱们道观创收。”
青林道人哼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春心萌动,为师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二本脸一红:“怎么会呢,我对女人,兴趣不大。”
青林道人叹道:“我也没说女人啊,要不然我给你收个小师弟?”
二本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师父:“师兄弟是这么玩的吗?”
青林道人:“不然呢?”
二本道人问:“那你和师叔他们......”
青林道人一脚踹过去,二本从墙上出溜到墙外,正好看到远处有一辆马车过来,他回头看着青林道人说道:“赌一把?女人还是女人,人数是单数还是双数?谁赢了谁洗一个月的衣服。”
青林道人道人看了看那马车:“最近真人出关,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决定开放道观,这些天咱们道观都是来求见真人的小姑娘小媳妇的,一个个被迷的神魂颠倒......我猜是女的,猜错了我给你洗一个月衣服。”
两个人盯着那马车,马车在道观门口停下来,两个人更加的目不转睛。
一条大黑狗跳了下来。
青林道人:“咳咳......你看这黑狗眉清目秀,应该是母的。”
刚说完,黑獒抬起腿在道观门口撒了泡尿。
二本道人看了看他师父:“你就说,比你的大不大?”
青林道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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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家
二本道人看到沈冷和陈冉从马车上下来,一脸得意的看向他师父青林道人:“师父,这俩怎么看也不是女人吧,我那几双大宁天成四年的袜子还有那两件大宁天成六年的内衣,就交给你了。”
青林道人瞪了他一眼:“我可以硬说他们俩是女人,我是师父,师父说的话你得听。”
二本道人不理他,快步过去:“沈将军,陈将军,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来给我拿着就行了。”
陈冉伸手在二本胸口上拍了拍:“胸肌又大了哈。”
二本:“......”
“最近道观里忙?”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怎么看到好多车马。”
“真人出关。”
二本道人解释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小张真人出关之后突然决定开放道观,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求见,他每天见十个人,所以每天一早道观就挤的水泄不通,说来也怪,不管是谁见过真人之后离开的时候皆是欢天喜地,难不成能见到真人的都是命好的?”
沈冷有些疑惑,每日见十个人,那不是小张真人的性格。
虽然并没有见过几次,可沈冷大概也知道那是一个腼腆内向甚至与人交流都有些障碍的小姑娘,她突然之间出关然后开始见外面人,这似乎有些非同寻常。
“除此之外,小张真人还有别的什么反常之处吗?”
“爱说话了。”
二本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看起来也比闭关之前开朗了不少,以前总是不爱见人,见人也只是低着头赶紧路过,对了,爱笑了。”
二本道人看了沈冷一眼:“只是......我总觉得他笑起来怪怪的,哪怕他看起来笑的很好看,可眼睛里没有笑意,是假的。”
沈冷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祥宁观后院,小张真人走到门口将一个刚刚求见她的人送出来,转身要回屋的时候看到后院门口站着个人,她恍惚了一下,脚步一停,肩膀微微颤抖,然后她加快脚步回到屋子里,取了眼镜戴上又回来看了看,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外面那人身形有些熟悉,哪怕只是模糊影子她也能判断出来,那一瞬间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似的。
很复杂。
“沈将军......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沈冷拎着他挑选的礼物走到小张真人身边,笑了笑说道:“我听说你最近有些忙。”
小张真人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连忙摇头:“不忙。”
沈冷指了指屋子,小张真人这才想起来应该请客人进屋坐,她让开门请沈冷进来,又去泡茶,沈冷坐下来之后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还有淡淡的檀香味,然后他忽然就想起来陈冉的事。
“之前太子那边是不是派人过来请真人帮了个忙?”
“太子殿下?”
小张真人端着茶壶出来有些懵:“没有啊,我和太子殿下从无交集,也没有听说过谁是他派来的人。”
沈冷点了点头,心说果然有问题。
“怎么了?”
小张真人问。
沈冷道:“没什么,只是太子之前跟我打听过,我说你不见客。”
小张真人嗯了一声,然后又摇头:“现在愿意多见见人,见见不同的人,道心受阻,自身困住了,只好从别人身上找些感悟出来,每天见形形色色的人,体会她们的难处,听的多了,劝慰的多了,便觉得自己的难处也不算什么,又或者,是暂时能忘了自己的难处。”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头看向她:“真人遇到的难处方便对我说吗?”
“没有什么不方便。”
小张真人连忙摇头,眼神越发闪烁起来:“只是......只是个人修行上的问题,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自然道法,我所悟已到瓶颈,后来想明白,闭门不见的不只是人,也是自然,人是自然万物之一,如果连人都不愿意见了,那如何能感悟自然万全?”
“谁也感悟不了自然万全。”
沈冷看着杯子里的热茶:“我对道法上的事不懂,虽然我师父是道人,可连他自己对道法都没有认真修行过几天,我只是听他讲过,如果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强迫自己违背本心,那感悟来的不是自然之道,而是人之道,人在自然万物之中,通过自然万物所想明白的道理,其实也不过是人自己想出来的道理,与自然万物并没有什么关系,真要是顺应自然,懒散的人懒散对吗?凶恶的人凶恶,对吗?”
小张真人看了沈冷的眼睛一眼,连忙低下头:“将军说的有理。”
“难为自己到了一定地步的人,便是圣人。”
沈冷摇头:“我倒是更希望真人活的轻松些。”
他看了一眼门外,声音略微降低:“陛下和我说一些关于真人的事,当初龙虎山上老真人要把你送到长安,是因为害怕他不在了没人能保护你,到了长安之后陛下按照你的心愿让你独居,陛下觉得这是对你的保护,真人现在自己闭门受困,其实困住了的是你心里的犹豫不决。”
小张真人低着头,声音很轻的说道:“便是受困于心,想着见的多了听的多了,感悟那么多人的生活,那么多人的是非,那么多人的容易与不易,自己所困便会打开。”
“别人的是别人的。”
沈冷道:“因为你是女子,便觉得是人不能接受女子为龙虎山真人,你为了龙虎山为了道宗为了大宁,一直都在难为自己,你也快成圣人了。”
小张真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做圣人不好吗?”
“好。”
沈冷起身:“这世上需要圣人,圣人还分男女吗。”
“我......不知道。”
小张真人有些不敢肯定的说了一句,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师父总说我是龙虎山的希望,是道宗的希望,我跟师父说过很多次,我是女子,女子怎么能做龙虎山的真人?怎么能做大宁的国师?可师父还说,注定了是你,那就一定是你,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沈冷能够体会到这个女孩子身上扛着多大的压力,这压力是她师父龙虎山老真人硬生生压在她肩膀上的,她害怕自己让老真人失望,努力的隐藏自己是女人的事实,一个才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承受着她不该承受的东西,龙虎山道宗领袖地位的正统与否,国师地位的正统与否,她需要顾虑的太多了。
沈冷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小张真人:“你说,老真人说不管你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注定了是你?”
“嗯,师父当初这样说过,不止一次的说过,他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明白他的话,等到我明白了以后就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便能坦然。”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老真人的意思,都在话里了。”
小张真人一怔:“将军的意思,我没懂。”
“老真人说,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注定了是你,难道老真人不明白你不可能藏得住一辈子吗?他是让你看开,你什么时候看开了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就算放下了执念,所以才会坦然。”
“可一旦外人知道了我是女人,对龙虎山必有非议,我对师父,对陛下都没有办法交代,如果因此而让龙虎山失去正统地位,我是罪人。”
“你师父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想到过,他不怕的,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些话。”
沈冷道:“历代真人巡游天下都会将无依无靠的孤儿带回龙虎山,都是男孩儿,唯有你一个是女孩儿,真的是因为老真人觉得你有天赋命里注定会继承真人之位?他不是,他只是慈悲,不忍心看你活不下去。”
沈冷道:“如果世上人,因男女不同而不认可存在的道理,那是不公平,男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女人若再觉得理所当然,那不行......圣人有追求,不是无欲无求,无欲无求的那就不是人了,如果你能坦然,这个世界会因为你的坦然而改变很多,就算没人因你而变,你自己最起码没有那么难过。”
“我......”
小张真人看着沈冷:“我可以去试试,但一定会失败。”
沈冷起身:“我现在去未央宫。”
小张真人也起身:“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可好?”
沈冷又坐下。
小张真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如果我不是国师了,不是张真人了,我还是什么?”
沈冷认真回答:“我朋友。”
小张真人脸色一变,低下头轻轻的说道:“张真人可以是女人吗?”
沈冷回答:“如果不可以,那错的一定不是你。”
与此同时,未央宫。
皇帝看着桌子上那封信发呆,他知道沈冷去了祥宁观,所以又忍不住把这封信取出来看了看,那是龙虎山老真人给他的亲笔信。
“若世人觉得道人正统是男人,是世人错了,若道人觉得道人正统是男人,那道人错了,如果她一生悟不透这个道理,那于世无关,于道无关,只是她自己的苦,臣可以不要一个张真人,但不希望她一辈子难过,臣收养那么多孩子,都觉得是我的弟子,唯有收养了这个女孩儿,才觉得她是我的孩子,进而觉得,所有弟子都是我的孩子。”
“臣知道,这样的想法有愧于陛下有愧于大宁,可能会导致道宗不稳民心不稳,可是陛下,臣还是决定把决定权交给她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臣都愿意替她扛,如果她想明白了,还望陛下成全,就说是臣的选择而不是她的,所以世人若有非议,非议的也是臣而不是她。”
“臣的弟子,皆可是张真人,唯独选她最煎熬,臣煎熬再三,也不能放下,如果不能因为此事而让道宗有所改变,臣只希望因为此事可让龙虎山有所改变,再游历天下,不要只捡男孩儿了,有选择的慈悲,不是慈悲。”
“臣万死莫辞,若陛下觉得不妥......请陛下把她送回龙虎山吧,龙虎山上的弟子其实皆知她是女子,臣对其他弟子从无隐瞒,让她赴京之前,臣与弟子们商议此事,弟子们皆说,若天下不容她,若道宗不容她,龙虎山容她,这里还有一群她的兄长。”
“出家人,也有家。”
“陛下,若她最终成了,这封信陛下不必交给她,若她没能成,请陛下把信交给她,让她明白,臣让她辛苦也是不得已,回龙虎山后还望她广行善事,不分男女。”
皇帝长叹一声:“老家伙,你是逼着朕跟你一起赌一把。”
第七百九十六章 异想天开的赚良心钱
东暖阁。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封信,眼神里有些淡淡的伤感,他是帝王不是凡夫俗子,所以他可动情但不能动念,他理解老真人的选择,可这不是他的选择,道人可选的帝王不能轻选,北伐之前,万事不可出差错,如果此时此刻因为小张真人表明自己女子的身份,从而导致民心不稳,他不能答应。
他是皇帝,他不能有太多的感情用事。
老院长坐在那看着皇帝的脸色心里也一阵阵担忧,其实陛下的担忧并不是毫无根据,小张真人这段时间一反常态,应该是心境有所改变,再加上沈冷那个傻小子去了祥宁观,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故。
“先生去和沈冷谈谈。”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他太过感情用事,先生知道,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
老院长何尝不知道。
而这正是老院长猜测着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皇位传给沈冷的原因之一,当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沈冷的身份不明,如今皇帝确信,沈先生确信,连老院长自己都确信,然而这确信也是感情用事。
如果陛下真的犯了糊涂把皇位传给沈冷,李家皇族不答应,大宁之内的所有名门望族也不会答应,朝廷里的文武百官更不会答应,陛下的兄弟们影响不大,可陛下的叔伯还有几个在世,整个李家皇族若是都反对,陛下又怎么能一意孤行?
为什么陛下到现在还不能对沈冷说明一切?就是因为陛下心中大宁最重,所以只能委屈沈冷,所以陛下才会在别的方面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沈冷。
“臣遵旨,回去之后就找沈冷谈谈。”
“你告诉他,北征之前这件事不许提,北征之后,朕不会去管,不管小张真人做什么选择,朕都支持。”
老院长点头:“沈冷虽然感情用事,但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皇帝叹道:“他太重感情了,对他好的人他就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人家,这种性子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他可以对敌人无情却做不到对自己人无情,有时候,无情也是必要。”
老院长不敢插话。
皇帝把那封信收起来:“这件事现在还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先委屈了小张真人吧,她退一步可回龙虎山做个善人,可朕没有退一步,民心不稳大宁不稳,如何北征?朕退一步,北征就成了笑话。”
老院长道:“小张真人也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所以陛下不用太担心。”
皇帝舒了一口气,脑海里却还是时不时的会出现龙虎山老真人那张脸。
“代放舟,去把赖成叫进来。”
“奴婢这就是去。”
代放舟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东暖阁。
不多时,赖成从外边快步进来,俯身一拜:“陛下召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朕刚刚想了一件事......北征之重,非战事一项之重,还有民心归拢之重,朕想着,内阁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北征之前颁布一条增补法令,大宁全国之内,各州县务必尽快完善慈幼坊的准备和筹建,之前大宁就有法令,不过无专人做此事,都是地方官府的人处理,难免有不周的地方,朕大宁的子民,不能孤儿无养孤老无依。”
赖成道:“这件事若是尽快办好了,百姓们会对陛下对朝廷感恩,民心归拢,对北征的支持就会更稳。”
“要有一个完整的制度才行。”
皇帝起身,一边活动一边说道:“各州县设慈幼坊,孤寡老人孤儿寡妇,若衣食无靠都可到地方州县慈幼坊,由朝廷拨款以养,州县一级慈幼坊的官员为从七品,与县丞同级,道治一级慈幼坊的官员为正六品,与府丞同级,户部分设慈幼局,主理官员为正五品,这事不要再耽搁了,朕给内阁半个月的时间,把户部慈幼局及道治一级的慈幼坊官员名单列出来,一个月之后这些人就要赴任,一年之内将各州县的慈幼坊要建好,户部汇总之后,内阁审核,再报给朕知道,这件事,就列为明年最重要的民生之事来办。”
赖成道:“臣明白,十天之内,臣会同内阁诸位大人推荐一个名单呈递给陛下,二十天之内,争取让道治一级的慈幼坊官员分赴各地。”
“让他们过完年吧。”
皇帝道:“年前太仓促了些,也不能让他们在年前几天跑出去,朕不能不讲人情。”
赖成垂首道:“臣明白。”
皇帝看向老院长:“刚刚先生说,沈小松要把祥宁观旁边的地皮买下来建造廷尉府家眷的居所?这事办了也好,廷尉府人手严重不足,要从各地抽调,刑部也要增加人员,家不稳何以全心全意为朝廷做事,就暂时把那边定为刑部和廷尉府的人家眷住所选址,赖成,你着户部的人去看看,该怎么定价怎么定价,户部的批文尽快批好了就是,另外宅院建造工部派人监督,不许偷工减料,建成之后,由户部拨款,愿意买下来房子的,朝廷出资三成,刑部和廷尉府适当拨款资助,尽量让他们自己只掏一半的钱就能在长安定居,若不愿买下来的,租房子所需费用朝廷支付一半,为期三年。”
赖成大概算了算:“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皇帝道:“那就看沈小松怎么去做这件事了。”
赖成垂首:“臣回头抽空和沈先生聊聊,尽快落实。”
皇帝道:“也没别的事了,你先去忙。”
赖成俯身:“臣告退。”
赖成走了之后皇帝坐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老真人心存善念,可光靠一个龙虎山道观也行不了多大善事,朕来做,总是要比他们做的更多些,希望老真人可以理解朕的苦衷。”
老院长道:“陛下仁念,已泽被苍生。”
皇帝道:“先生这马屁拍的真生硬,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朕不管是对外征战,还是内治民生,都是想让大宁的百姓过的更好,朕不可能做到让大宁百姓每个人都无忧无虑,但朕尽可能的做到让大宁百姓比举世之内任何一国的百姓过的都要好一些,唯有百姓安居乐业,大宁才会真的长治久安。”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眉角:“先生也回吧,去和那个傻小子谈谈,让朕头疼。”
与此同时,祥宁观。
沈冷到了没多久沈先生也到了祥宁观,韩唤枝托付给他的事他自然不能不上心,本来在祥宁观外边带着人测量那片空地有多大,大致上测算一下可以建造多少住宅,与他同来的还有高小样,代表的自然是天机票号。
“先生,我想到一个办法。”
高小样笑着说道:“最先一批要搬来长安定局的是从西蜀道来的人,韩大人一共带回来二百余人,就按照二百余户算计,这片地方是足够了的,以民居标准建造,一千二三百座民宅不成问题,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按需分批操作,户部那边如果批文下来,就着手先建造第一批二百多座民宅,尽快建成,这是第一批,然后再陆续开工建造,尽快为这二百余户把房子安置下来,后边的就不用那么急了。”
沈先生道:“可以。”
高小样道:“我是生意人,也不能不想赚钱......这笔银子天机票号可以先垫付出来,房子建好之后,我预留出一半的房产给廷尉府或是将来有所需的其他衙门,另外一半交给天机票号来经营,出租,售卖,天机票号得有权处置。”
“西蜀道的百姓到了之后,如果钱不够买下房子的,天机票号可以预付给每一户房价一半的银子,以后按月归还,利息肯定不会高,甚至不要都行。”
沈先生道:“一半的话数量有些多了,我和户部说说看,就说户部那边不用拨款,廷尉府也不用拨款,建造房屋天机票号来执行,我尽力给你要来三分之一房子的经营权利,按照你说的法子,搬过来的百姓也能尽快安居,不至于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高小样笑道:“先生,我厉害不?是不是个天才?”
沈先生道:“林落雨把票号交给你经营,就是因为你脑子好用。”
高小样盘算着:“如果能在长安城拿到更多的批文,天机票号来建造房子,这又是一个可以安心赚钱的生意,东城西城这边还能用的地不多,可是南城北城还有大片的地可用,应该还没有任何一家商行敢想到这种法子,没人这么做是因为朝廷不允许,土地不可能交给商行票号,可我们可以为朝廷各部衙建造官员配宅,每一批我们留下三分之一的经营权,不......五分之一都行,甚至十分之一都行。”
这是正正经经的异想天开,也就高小样敢想,可这件事似乎又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哪怕拿下十分之一房产经营权,天机票号也只赚不亏。
沈先生并不知道,高小样也不知道,如果按照他们的办法来,再加上刚才陛下定了的,那么定居在这的廷尉府家眷前期不需要自己出钱就能把房子买下来。
高小样大概算了算:“我突然发现,这有的赚啊。”
沈先生瞪了她一眼:“财迷心窍。”
高小样:“这是我的本职啊,赚良心钱。”
正说着,就看到沈冷陈冉他们从道观里出来,沈先生没想到沈冷也在,说了几句话,沈冷忽然想起来,让陈冉把太子给他的那玉佩拿给沈先生看看,沈先生把玉佩接过来闻了闻,眉头微微皱起。
“味道很奇怪,东西我先拿着,一会儿让人送到沈家药房去看看,总觉得不对劲。”
陈冉道:“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人吧?”
沈冷心里一动。
太子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人,太子手下的人呢?
第七百九十七章 人生
书院。
老院长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沈冷,心里想着应该如何开口,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关于小张真人的事......陛下的意思是,委屈她到北征之后,你应该理解,现在这件事得先放放。”
沈冷切菜的手停了一下,点头:“我知道。”
老院长道:“陛下也有无奈,陛下也非万能。”
沈冷转身看向老院长笑了笑:“可能,年轻人考虑的终究会少,考虑的少就是所谓的锐意,说的不好听一些也就是鲁莽,这些道理我都懂......”
老院长:“就是控制不住?”
沈冷道:“她挺难的。”
老院长问:“谁不难?”
沈冷转身继续切菜:“人都是一样的,习惯性的同情自己认为的比自己要弱小一些的人,而忽略了比自己强大的人其实也不都是如意,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是觉得有点无奈。”
沈冷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也永远不会说出来,他知道小张真人对自己可能有些超乎寻常的心意,她的身份那么特殊,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别,也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难免自己会对她生出一种想尽力帮帮她的念头来,可这种念头真的对吗?
沈冷一惊。
这种他自己认为的帮助,最终会不会变成伤害?
看到他愣神,老院长笑了笑:“我的刀不好使?”
沈冷缓过神来:“不是,突然有了些感悟。”
老院长哼了一声:“年轻人哪里需要那么多感悟,时时处处去感悟什么东西那是我们年纪大了的人应该做的事,你们如果感悟太多做事不愣头愣脑的了,这个世界是会倒退的,对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倔强,强硬,甚至冲动,都不应该强行的去控制。”
沈冷摇了摇头:“院长,年轻人也没有那么多的任性可以后悔。”
老院长叹道:“人从断奶开始,就已经没有那么多任性可以后悔了,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关于小张真人的事北征之后陛下自然会给她支持,到时候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哪怕是辞去龙虎山真人称号也辞去大宁国师的称号,陛下都尊重。”
沈冷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老院长道:“我以为你会和我据理力争。”
“几年前可能会。”
沈冷把切好的菜端到外屋厨房,老院长起身跟着他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站在那:“我见过太多年轻人因为自己能力强而变得越发古怪,有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家靠他养着所以对谁脾气都不好,有的年轻人以为老人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而心生厌恶,很多人觉得他是家中生计的维持者,所以家里人都怕他敬他是应该的。”
沈冷笑了笑:“那是还不够强。”
老院长笑着摇头:“你年少的时候,应该是那种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年少时候?”
沈冷笑道:“哪里有时间去想什么懂事不懂事,孟老板的棍子不会因为我懂事就不落下来,孟长安来长安书院后孟老板的脾气更古怪,那时候我学会的不是懂事,而是生存技巧,院长看我现在像个懂事的年轻人,也许那只是我性格里的一面。”
他也想不懂事的肆意。
院长叹了口气。
沈冷道:“院长大人是在心疼我?”
老院长道:“少放醋,少放盐,年纪大了口味淡。”
沈冷:“......”
他看着沈冷炒菜那么熟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做饭的。”
“从有在乎的人开始。”
沈冷道:“刚才院长说,一个年轻人能力大了起来就会心态变了,觉得家里人都应该以他为中心,他可以随便发脾气,觉得家里人怕自己是一种成就感,也许他们会后悔的......真的有了在乎的人,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在乎的人过的好一些,没办法创造财富就让在乎的人生活上过得舒服,有办法创造财富就让在乎的人享受生活,家里只有青菜,就把青菜做的好吃一些,也是努力。”
老院长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不得不陷入沉思。
以往和沈冷聊天更多不是生活层面,更不是生活态度层面,以往聊天是为官,是朝堂,是军务,是国家,第一次和沈冷这样的交流,就好像爷爷第一次也已经成家立业的孙子聊聊生活琐事,聊聊人生态度,感觉很奇怪,却并不难受。
“炒菜也一样啊。”
沈冷笑着说道:“放多少佐料会让菜的滋味达到最高限度的美味,在于人自己把握,也可以用来形容对别人的态度,你如果放的少了,别人说你冷冷淡淡,你如果放的太多了,别人会觉得你过度热情甚至虚伪,太清淡的没人喜欢吃也就变得疏远没人理会,放的太多也一样,道理我能说出来一大堆,然而我自己也做不好,所以我就在找一条自己能掌握这个度的路......也简单,只要不愧良心。”
老院长叹道:“谈何容易。”
沈冷道:“院长,年轻人没有那么不堪,也要体会一下他们的压力。”
老院长道:“也对,世界不一样了。”
沈冷把炒好的第一盘菜递给老院长,老院长接过来端着送到客厅去,一老一少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做饭,年轻人炒好了菜老人就端走,然后回来继续聊,所以时间都显得过的很快。
客厅的桌子上放了六七盘菜,沈冷洗了手拿了酒给老院长倒了一杯:“我来的时候特意给你买了些小的酒杯,一杯两钱的量,喝五杯酒是一两,如果用一两的酒杯你会觉得自己亏了,用小酒杯喝五杯还有点成就感,最起码显得多。”
老院长白了他一眼:“这算不算欺骗?”
沈冷笑了笑:“最主要的是,如果用一两的酒杯,我给你倒不满你都不满意,而用小杯,每次都不满,你还能少喝点。”
老院长叹道:“人心不古。”
沈冷嘿嘿笑,在老院长对面坐下来,也用小杯:“我陪你。”
老院长喝了一杯酒,想了想不对劲,这么喝的话五口就喝完了今天的量,于是一脸的后悔。
“今天可以喝二两酒。”
沈冷笑着说道。
老院长顿时开心起来,那样子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刚刚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脸上笑的连皱纹都舒展开不少,他吃了一口菜后说道:“为什么同样的材料,你做出来的味道和别人做出来的不一样。”
“我想的多。”
沈冷道:“想着用多少东西适合院长的口味,给一个人做饭就考虑一个人的口味,给两个人做饭就考虑两个人的,给三个人以上的人做饭,就保证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菜是他们喜欢的。”
老院长一怔,这孩子......从小就要去如此细心的感受别人的感受,多苦?
“辛苦你了。”
老院长端起酒杯:“敬你一杯。”
沈冷连忙端起酒杯:“谢院长大人。”
两个人将小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对视一眼,然后都笑起来。
外面不知不觉间起了风,似乎云层也变得越来越厚,沈冷起身去把窗子关上,又把火炉往老院长这边搬了搬,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老院长对自己刚才想到的那些事体会越发深刻,沈冷这样的孩子时时处处都在乎自己身边的人,真的很累。
“如果我不今天不找你来,你会继续去劝小张真人以自由自主的心态面对世人吗?”
“不会。”
沈冷笑了笑,心里想的话没说出来,他不会再去想,应该是害怕自己如果表现的对小张真人过分的好,她会误会,那样对她不好。
老院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冷子,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亲生父母还在世,你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沈冷一怔。
他也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抱头痛哭吧。”
老院长再次无言。
他把第三杯酒喝下去,看着桌子上的菜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世上啊,总是会有太多事不完美,因为人都不完美,所以怎么可能做出来的事就那么完美?你在恨他们当年把你丢弃险些死了,可也许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都在寻找只是没有找到。”
“我不恨。”
沈冷抬起头看向老院长:“那是我小时候的想法。”
“现在呢?”
老院长追问了一句。
“现在......大概是没感觉了。”
沈冷喝了一杯酒:“一开始是恨,尤其是看着孟长安小时候那么被他爹娘疼爱的时候,我就恨我爹娘为什么丢了我,后来跟着沈先生学习,沈先生说要多记得恩少记得恨,我就仔细想了想,如果他们真的不想要我,应该可以把我杀了吧,丢了我而不是杀了我,也许那是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唯一的给我一条生路的选择,听天由命比被杀要好一些。”
老院长几乎脱口而出真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也是不得已,那时候珍妃已经疯了一样的找你,陛下身边无人可用而正是北疆黑武大举入侵,即便是那种情况下陛下依然还在尽力寻找从不放弃......可这些话老院长说不出来,他没有资格替沈冷去原谅任何人,哪怕那是珍妃哪怕那是陛下。
当初沈先生深知,如果再带着他必死无疑,恰如沈冷说的,那是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唯一给他的一条生路。
人生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无奈,还是人生吗?
“喝酒!”
老院长举杯。
第九百九十八章 摆擂
老院长和沈冷每个人喝了二两酒,老的不贪,少的不馋,二两就已足够,酒后白米饭,一人一碗,要配上菜汤,一口白米饭一口菜这么吃的滋味,和浇上一点菜汤的滋味截然不同,哪怕那是一个菜。
“饱了饱了。”
老院长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已经微微鼓起来的肚子:“若是每天都这么吃,我老了老了的还得长个十斤肉出来,也幸好你不能久在长安,不然我就得赖在你家里不走。”
沈冷也笑:“以后闲了,我就过来。”
老人总是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做的一手好饭,听的进去劝,还有什么再多的要求?
“沈先生在操持廷尉府配房的事,你别过问。”
老院长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在天机票号里有银子,可你只是客人,若你在天机票号里有什么身份,最好退出来,给廷尉府家眷盖房子的事是好事,以后还能解决更多中下层官员的住所问题,然而你不能掺和进去,对于天机票号来说,你是客人和你是主人,区别太大,如果有人抓着这个来找你麻烦,你没办法脱身。”
沈冷点头:“票号的生意我从来都没有问过,只是把银子存在那。”
“那就好。”
老院长该提醒的都提醒完,笑了笑道:“别说我吃饱了喝足了就要撵客,你若是没事就到我书房里看书,人老了总是会贪睡,尤其是还喝了些酒,眼皮不争气。”
沈冷起身:“那我就告辞了,院长好好休息。”
他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了,到厨房刷洗出来,出门的时候回望一样,老院长就靠在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毯子,应该是做了个美梦吧,嘴角微微上扬。
天机票号的生意沈冷绝对不会去过问,怎么经营是林落雨和高小样的事,不管户部对祥宁观外边那片地皮的批文能不能顺利下来,沈冷都不可以主动去找户部的人来谈,况且这事有老院长和陛下在后边,怎么可能不成。
吃饭的时候外面的风就大了起来,从屋子里一出来沈冷就忍不住把大氅紧了紧,风大,雪也快下来了,长安城的冬天寒冷却不萧条,沈冷走出书院没多久雪花飘落,他站在路边看着那一片一片的雪落在地上,慢慢的把大地铺上一层白。
孟长安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上次分开到现在算起来又已经三年多没见,那个家伙在北疆训练新兵也已经有两年多,以孟长安的能力,耗费两年之久训练出来的队伍绝对足够强悍,北疆让那个家伙越来越冷冽,小猎刀在他手里确实更合适。
北征就要来了,最迟三月末最快三月初就会北上,这和沈冷所参加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不一样,这次是陛下御驾亲征,赌上的不仅仅是大宁皇帝陛下从无败绩的威名,赌上的更是大宁未来百年国运,黑武被压下去,大宁再无敌手可言。
从书院出来走不了多久就能到迎新楼,正在准备陈冉和高小样婚礼诸事的迎新楼更热闹,流云会的兄弟们和水师的兄弟们来来往往,能帮些什么就帮些什么,沈冷进去转了一圈,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听到外边有一阵铜锣响。
陈冉推开二楼的窗户往外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大街上来了一群人,在街边占了个场子,铜锣敲的震天响,这些人不是中原人,从身形外貌来推断有可能是西域那边的流浪武者,长安城太繁华,名气也太大,所以大宁周边各国的都有人压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来大宁看看,有的人甚至走了几年才到这。
大部分到了长安的人就不愿意离开,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对自己的家乡再怎么吹嘘,也不可能比得上长安城的繁华锦绣,所以经常能在长安城大街上看到番邦的人卖艺维生,这些人长安府都会严格的盯着,迎新楼外,在这些人占的场子不远处就有长安府的差役看着。
“估计又是盘缠用尽的番邦人。”
陈冉道:“仰慕大宁繁华,走上一两年才能到这,到了之后已经穷的叮当响,只好靠卖艺......我了个草,那特么的是什么?”
大街上那些像是要卖艺的番邦人摆出来一个桌子,从布袋里倒出来的东西金灿灿,其中还有些五颜六色的,虽然天空飘雪光线有些发暗,可那些东西一倒出来仿佛就闪了陈冉的眼睛,这家伙对金银有天生的敏感。
“金子?”
沈冷听到他的低呼也走到窗口看了看:“不能吧,就这么把金银财宝摆出来要干嘛?”
就在这时候,那些番邦人用蹩脚的宁语开始叫喊。
“我们来自富饶强大的火石国,听闻宁国富有所以忍不住想来看看,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都是吹牛的,宁国不过如此,长安不过如此,宁人也不过如此,这些金银财宝我放在这,只要有人愿意过来说一句火石国比宁国强,就可以拿走一块金子,我们的勇士卜罗师从今天开始将会在这里挑战宁国的勇士,如果有人能够击败卜罗师,桌子上的金银财宝全拿去。”
喊话的人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模样,一脸的桀骜不驯,敲打了几下铜锣后继续说道:“我们将会一直都在这里守着,直到有人能将卜罗师击败为止,如果不能的话,我想我们会是长安城里最不错的一道风景,让所有因为好奇而来到长安的人都看看,宁,并不是如传闻之中那么多强大。”
陈冉听到这后就一怒:“这特么的。”
他翻窗就要从二楼跳下去,被沈冷一把拉住。
“你明天就要成亲了,别冲动,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你明天的婚事。”
陈冉指着外边:“哪里来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什么狗屁的火石国听过吗?”
沈冷道:“不太对劲。”
他回头对黑眼说道:“下去告诉兄弟们一声,先不要过去人。”
黑眼道:“还怕把他们打死了?”
“不怕,怕有问题。”
黑眼笑了笑,让人下去吩咐了一声,没有允许谁也不要过去挑战那个什么卜罗师。
“你在担心什么?”
黑眼道:“如果放在几年前,你这会已经过去了。”
沈冷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大街对面那伙番邦人:“如果他们是随意选了个地方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迎新楼门口?明天陈冉就要成亲了,如果今天这出了什么事明天的婚礼都没办法痛快,如果他们是知道迎新楼是流云会的故意而来,那就多看看。”
黑眼嗯了一声:“多看就多看看,收拾这么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番邦,也许都用不着流云会的兄弟们出面。”
就在这时候,之前在不远处盯着这几个番邦的长安府官差走到近处,和那些番邦人说了几句什么,喊话的那个番邦取出来几件东西给那些官差看,那些官差仔细看过后又严肃的说了几句,然后走了。
沈冷回头说道:“把那几个官差请上来问问。”
黑眼吩咐了一声,有人出迎新楼追上那几个官差,不多时那几个人就上了二楼,几个人好奇的看了沈冷一眼,沈冷从腰带上把铁牌摘下来递过去,为首的官差看了看后连忙俯身:“拜见将军。”
“外面怎么回事?”
沈冷问。
为首的官差说道:“我去查过,他们的证件都齐全,通关文证,礼部的勘核,还有礼部与长安府一同用过印的手续,都齐全,他们是火石国人,在礼部和长安府都做了报备,要在长安举行比武,大宁的律法并没有禁止这一项的,所以倒也符合规矩,长安府的批文是允许他们在这个街口摆台,可是......”
官差犹豫了一下:“可是上头并没有知会过我们几个,这一片是我们的辖区,奇怪了。”
沈冷问:“批文有问题吗?”
“没问题,确实是长安府的官印,还有府丞大人的签字。”
沈冷道:“劳烦你们回去和府治大人说一声,这地方繁华,过往行人太多,纵然合乎规矩也要有台子才行,摆了台子,用东西隔开,不能伤及无辜,如果长安府方便的话多安排一些人过来,明日我兄弟在迎新楼办婚宴。”
沈冷伸手,陈冉递过去几个红包,沈冷把红包递给那官差:“送喜气。”
这红包里真没什么银子,而且这是喜事,那几个官差都接了,连连道谢也连连道贺,陈冉笑着一一回谢,官差走了之后沈冷又看了陈冉一眼:“不许冲动,谁都可以去打,你不能去。”
陈冉哦了一声:“放心就是了。”
迎新楼外边那几个番邦的人还在扯着嗓子喊,宁语说的很蹩脚但每个人都能听明白什么意思,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不过一时之间倒也真没人过去比试,自然就更不会有人过去说一句火石国比大宁强,金子纵然是真的金子,可在宁人看来这些番邦的人也只是个笑话而已,充其量是镀金的笑话。
雪越下越大,因为没有人上去比试,那些番邦的人喊的嗓子都哑了,围观的人觉得无聊也逐渐散去,剩下的人并不多。
几个从书院那边过来的年轻后生笔直的朝着那些番邦人大步而来,沈冷远远的看着他们,从衣着判断是武院的弟子,这些年轻人血气方刚,显然得到了消息,怎么可能忍得了几个番邦在距离雁塔书院不远的地方如此放肆。
“我下去看看。”
沈冷担心那几个年轻人出事,迈步下楼。
第七百九十九章 感兴趣
沈冷可能是大宁军中最重视地图作用的一个人,从军这么多年来,从无权得到地图想办法搞到有权直接要,从不曾放弃过对地图的执念,不管他到什么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这地方的地图,越详尽的越好,就连陈冉都说,他帮沈冷保管的最大的财富不是银子而是地图,这些年来沈冷每到一处都会搜刮地图备用,可是这些地图上都没有火石国的名字。
地图上没有不代表世界上没有,地图上表现出来的不是整个世界,而是人对整个世界未完成的探索,如果一个国家靠探索对世界地图了如指掌,可怕吗?
在听完长安府那几个差役说完之后沈冷就在脑子里搜索有关火石国这三个字的记忆,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沈冷到西域的时候曾经向西疆大将军谈九州要过一份西域百国图,那些繁琐奇怪的名字沈冷都能记住也不会轻易忘掉,西域百国图上其实一共有八十六个国名,其中带火字的一共七个。
西域人对火有一种近乎图腾般的崇拜,很多地方的人也都觉得火是最有力量的东西。
沈冷的记忆力不差,他确定自己记不错。
沈冷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沈先生说,这个世界上的人看起来都一样,可是差距天生就有,有的人起点高有的人起点低,这是差距,同样起点的人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天生愚笨,这是差距。
沈先生说,努力未必能超过天才,也未必能超过起点比你高的人,可你不努力,注定在底层,让人绝望的不是不能挣扎,而是不想挣扎。
如果不是看到几个书院的弟子朝着那些火石国的人走过去,沈冷也许不会从迎新楼里出来,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从求立回来之后心态略微发生了变化。
让他心态有所变化的开始,是沈先生看向周天子剑和周传国玉玺时候的眼神。
从那一刻开始,沈冷不得不想的更多。
这些火石国的人不明不白出现在迎新楼外,明天就是陈冉成亲的日子,如果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沈冷不信。
他从不相信世界上有太多的巧合,百分之七八十的巧合都是人为的。
“你们在喊什么!”
一个年轻气盛的书院弟子大步走到火石国人面前吼了一声,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愤怒,雁塔书院的下属武院还没有完全分割出去,不过已经单独管理,如今武院的院长石元雄级别上与老院长路从吾相同,有了这样一个铁血大将军做院长,武院的弟子们血性更足。
这几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按照书院的制度来分析,年纪最小进入书院学习的弟子不过六七岁,他们如果是那时候进入书院的,也快结业离开书院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忍得了那些火石国人对大宁的轻蔑。
“我们在喊真理。”
那个拎着铜锣的火石国人用极蔑视的眼神看着那几个书院弟子,冷哼了一声后说道:“等来等去等到的只是几个毛孩子,你们是来说一声火石国比宁国强的吗?算了,看你们这样的年纪也不为难你们......”
他从桌子抓了一把金块递给最前边的书院弟子:“不说也送你一块,富有可以让人大方。”
书院弟子看都没有看那把金块,只是问了一句:“谁是卜罗师。”
火石国的人笑道:“今天是热场,我火石国的勇士卜罗师没来,如果你想挑战的话明天再来吧,不过......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挑战他的资格。”
书院弟子强压着怒火说道:“那就容你一天,明天我会来的。”
他转身要走,那个火石国人却笑着说道:“你不想证明一下自己有没有资格挑战卜罗师吗?”
他把拎着铜锣的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指向书院弟子:“我的武功比起卜罗师来差了几万里,不过我认为可以教训你一下,让你知道自己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很别扭但偏偏还能让每个人都听懂的宁语继续说道:“按照我们在宁国官府报备时候做出的承诺,比武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所以我不会让你输的很难看。”
书院弟子转身回来:“那就我就领教一下。”
火石国人右手在后,横跨一步,左手在前,语气无比轻蔑的说道:“用尽你吃奶的力气来进攻吧。”
书院弟子猛地一拳打过去,带着拳风,这一拳已经有让人错觉可撕裂空气的拳势,在武院学习十来年的功夫,又怎么可能差的了,况且武院弟子所修的都是多是大宁战阵拳那么刚烈霸道的拳法,简单直接却一往无前。
砰!
火石国人的左拳在书院弟子的右拳即将到他身前的时候对撞在一起,两个拳头碰撞在一起的瞬间,沈冷的眼神就骤然一凛。
啊的一声痛呼,那是连书院弟子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呼声。
他的右臂不由自主的向后荡了回去,然后胳膊甩在他自己后辈上,这一拳打的他右臂脱臼。
沈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最起码是个七。
拳劲收发自如,在那一拳接触到书院弟子拳头的瞬间,这个火石国人还是收了力的,如果不收力,拳劲再刚一些,书院弟子就不是脱臼,而是骨断。
后边的几个书院弟子连忙上前扶住同窗,有人为他将右臂接上。
火石国人微微摇头:“体会到了吗?”
他将铜锣举起来,当当当的敲响,然后转着圈的走动:“火石国的富有远超大宁,火石国的武功也远超宁国的武功,如果还有人觉得不服气可以上来挑战,今天算是开胃小菜,如果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挑战我火石国的勇士卜罗师?”
沈冷看着那个人,脑海里却不断的思考着......一个不起眼的西域人武功居然这么强,从那一拳出拳的速度力度角度以及对这些控制的自如,足以说明这个人的实力远在陈冉之上,如果刚才陈冉过来了,说不定就会被很快击败,当然,谁也不能确定陈冉一定会来,迎新楼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来挑战,所以沈冷也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不是故意在陈冉成亲的时候来捣乱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眼说,如果放在几年前沈冷不等别人上去他早就上去了,从求立回来之后的沈冷变得比以往冷静了不少,他看着那些火石国的人,脑子里认真的思考着......打坏了应该赔多少钱。
他迈步过去,走到手臂脱臼的那个书院弟子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边等我,一会儿到迎新楼,我请你们喝酒。”
一个书院弟子疑惑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后注意到了沈冷腰带上挂着的将军铁牌,他脸色一喜,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稍稍带着些怯意的说道:“书院规矩不能随意饮酒。”
“我把石元雄大将军请来和你们一起喝。”
沈冷往前迈步,走到那几个火石国人面前。
“你也想比试一下吗?”
那个拿着铜锣的火石国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冷几眼,他从沈冷的眼神里看到了些危险,和那些书院弟子的眼神不一样,那些年轻人的眼神里有愤怒但没有威胁,没有杀气的愤怒眼神都没有威胁,可现在走过来的这个宁人脸色平静眼神也平静,然而他在这个宁人的眼神里看到了让他畏惧的东西。
“你刚才说。”
沈冷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金子:“打赢卜罗师的话可以把金子都拿走?所以我想请问,打赢你们的话,我能拿走多少金子?”
火石国人楞了一下:“你是为了金子来的?”
沈冷:“为了灭你们的国,我就不在这和你打了。”
火石国人一怒:“你以为你可以打赢我?”
沈冷淡淡的说道:“先说钱的事,我对你兴趣不大。”
几个火石国的人互相看了看,另外一个火石国的人迈步走过来,看着沈冷说道:“打赢卜罗师,桌子上的金子你可以都拿走,打赢我们任何一个,你可以拿走桌子上的五分之一,放心,如果你打赢了的话,我们会把你拿走的那五分之一补齐。”
沈冷笑起来,特别可爱的笑了起来。
黑眼和陈冉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沈冷在笑,那笑容啊......就好像每一次沈冷得到一些意外之财时候一模一样。
黑眼叹道:“他的笑容......”
陈冉:“贱嗖嗖的。”
沈冷看着那些人说道:“你们火石国的人有没有类似于大宁这边大概是一诺千金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之类的话?我得确定打赢你们任何一个都能拿走五分之一的金子,我说过的,我对你们兴趣不大,我对钱有兴趣。”
拎着铜锣的那个火石国人大声说道:“我保证,只要你能打败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你都能拿走桌子上五分之一的金子,绝不反悔,如果我们反悔了,我们今天就离开这,明天也就不会有什么挑战。”
沈冷点头表示赞扬:“唔......”
他抬起手一个一个的数了数,似乎是怕数错了,就好像守财奴一个一个的数自己的铜钱一样那么认真,而且还数了三遍。
“五个人啊。”
沈冷笑起来:“真巧......那么,你们一起来吧。”
第八百章 是谁让你们来的
当沈冷说出你们五个一起上吧这几个字之后,那些火石国的人全都愣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一个人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拎着铜锣的那个火石国人走到沈冷面前说道:“你是不是穷疯了?”
沈冷问:“你们不敢?还是舍不得钱。”
那火石国的人笑的前仰后合:“你确定你要一个打我们五个?”
沈冷思考了一下:“你觉得有些过分?”
火石国的人道:“你不觉得有些过分?”
沈冷点了点头,把右手背到身后:“既然你说过分,那我再让你们一只手。”
在沈冷身后,那几个书院弟子也都有些懵,比懵更强烈的情绪是振奋。
“这位将军是谁啊?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从迎新楼出来的,听闻明日有巡海水师的一位将军在迎新楼办喜宴,莫非这位就是......”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说出:“沈冷沈将军?”
沈冷站在那,左手往前伸出去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是在大宁,你们远来是客,所以你们先出手。”
拎着铜锣的火石国人暴怒:“宁人都如此狂妄?!”
他将铜锣扔在地上,一拳朝着沈冷打过去,在刚才他出手的时候沈冷就有了些判断,这个人的实力最不济也不低于个七,或许有八,可不管是七还是八,沈冷又不会太在意,反正他是十。
在那拳头即将打在沈冷身上的时候沈冷才有所反应,他的左拳抬起来,像是等在那,并没有往前发力,可是左拳抬起的位置又恰到好处,时间角度都精确的令人咋舌,当他抬起左拳的时候对方的右拳已经不可能再有时间变幻方位,只能打在他的左拳上。
砰地一声闷响。
被动接了一拳的沈冷纹丝没动,而打过来一拳的火石国人右臂猛的往后一荡,然后甩在自己的后背上,这一拳和刚才书院弟子主动进攻而被震得胳膊脱臼的场面如出一辙,只不过胳膊脱臼的换成了那个火石国人,这个人的同伴也赶紧跑过来,帮他把胳膊挂回去,可是应该不太熟练,挂了两次都没挂好。
沈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几个脸上出现怒意的火石国人:“下一个。”
面前的火石国人哪里能服气,左拳朝着沈冷再次打了过来,沈冷向前进了半步,左肩下沉,身子让过火石国人的拳头,肩膀扛在那人腋下往前一撞一顶,肩膀上发力,火石国人随即往后倒飞出去。
在那人飞出去的同时,后边的火石国人一脚踹向沈冷的小腹,这一脚哪里还有收力的迹象,似乎已经忘了点到为止的承诺,当然就算他们点到为止沈冷也不打算那么做。
沈冷的左拳在那只脚过来的时候往下一砸,拳头砸在对方的腿上,火石国人嗷的叫了一声,踹过来的腿就急速下沉,脚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沈冷抬起来脚勾着对方的脚往后一拉,火石国人在一声裆裂的惨呼声中被动的完成了贴地一字马,也可称之为不慈不悲一字劈叉。
特别标准。
如果是有准备的劈叉对于武者来说也不算什么,可是这种被强拉的劈叉,最疼的应该不是腿。
第二个人倒下去,后面三个人同时冲了过来,三个人六个拳头暴风骤雨一样朝着沈冷打过来,六个拳头的速度快到竟然让人错觉有一片虚影。
沈冷的左臂抬起来左右格挡,一只手把六个拳头的攻势如数化解,三人六拳的攻击速度有多快?可沈冷的手比他们更快,没有一拳遗漏。
三个人猛攻足足十五息以上,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打出来多少拳,沈冷拨开一个拳头后抽空还能还击,他拨开的拳头把旁边的拳头撞开,于是沈冷面前出现了一个空当,沈冷的左手伸过去在其中一个火石国人的脸上扇了一下,这一下打完,那人脸上很快就浮现出来五个指印。
又五息之后,地上多了三个人,五个火石国人全都倒在那起不来了。
沈冷招了招手,陈冉屁颠儿屁颠儿的拿着一个口袋过来,把桌子上的金子和珠宝全都装了进去,那分量沉重的很,陈冉抡起来往肩膀上一扛的时候,带的他转了一圈。
这家伙一脸开心:“算是你们不远万里给我送来的贺礼。”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几个火石国的人同时看了他一眼。
沈冷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蹲下来放在其中一个火石国人的身边:“金子我收下了,如果明天还有擂台比试的话记得把铜锣敲的声音再响亮些,我还会来,这张银票给你们,算是返利。”
沈冷说完之后往回走,身后那几个书院弟子已经欢呼起来,沈冷虽然经常去书院,不过武院的位置比较靠里边所以沈冷并不路过,武院的弟子当然不可能都认识他,此时见到沈冷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击败了五个火石国人,那种振奋无法形容。
“回去喝酒。”
沈冷往前走,背后的一个火石国人忽然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朝着沈冷扔了过来,那东西并没有落在沈冷身上,落地之后砰地一声爆开,一股烟雾瞬间弥漫出来,沈冷将身边的书院的弟子推开,抬手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出去。
风大雪大,烟雾很快就散了。
沈冷看向那几个书院弟子,几个人都没事,再看时......陈冉倒在地上,身体还在一下一下的抽动着,沈冷一个箭步过去,陈冉的嘴里往外冒出来一股一股的白色的东西,眼睛都往上翻了。
沈冷立刻把陈冉抱起来冲向迎新楼,迎新楼的后院,沈先生和几个老兵正坐在那喝茶聊天,听到沈冷的喊声沈先生连忙起身,当他看到陈冉的时候脸色一白:“怎么回事?”
“不知道,像是毒。”
沈冷把陈冉平放在桌子上,沈先生立刻取了药箱,用银针轻轻的送进陈冉嘴里,再抽出来看了看:“我先给他服解毒丸,可是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无法确定有没有效果,你立刻派人去沈家药房把人请来,能来几个来几个。”
沈冷跑出去吩咐了一声,再回来看的时候,陈冉已经陷入昏迷。
“当时沾上那些粉末的不止陈冉一个人,包括我在内,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了。”
沈冷看着沈先生急切问道:“会不会不是毒?如果是毒的话为什么只有陈冉一个人中毒。”
“肯定是毒。”
沈先生一边给陈冉把解毒丸喂下去一边说道:“你说是西域人?如果是西域人用毒多是蛇毒,我的解毒丸就有效,可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中毒了。”
沈冷又硬撑着等了一会儿,不见陈冉有什么好转,而且看他脸上越来越红像是烫的要命,沈冷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烧的这么厉害。”
“我去问问那几个火石国的人。”
沈冷转身大步冲出后院,到了前边,迎新楼里流云会的人和水师的人已经把那几个火石国的人全都按在那,绑的结结实实。
沈冷大步走过来,人还没到腿先到了,一脚将其中一个火石国人扫飞了出去,那人的身子在半空翻转一周重重的砸在地上。
“什么毒。”
沈冷问。
剩下的四个火石国人看着沈冷,之前那个拎着铜锣的火石国人嘴角都是血,却冷笑着说道:“什么毒你也救不了他了,我是不会说的,大不了就是和你那个朋友一起死,有什么可怕?我们火石国的人都是勇士。”
沈冷脸色一寒,一脚将那个火石国人踹倒在地,弯腰将那人的左臂抓起来,一脚踩着那人肩膀:“什么毒?”
那个火石国人疼的脸都扭曲,可只是不说,沈冷脚下发力死死的踩着那人肩膀,两只手抓着那人胳膊往上拽,那个火石国的人疼的嗷嗷的叫唤着,身体剧烈挣扎,可被沈冷踩着根本就挣扎不出去。
噗的一声!
他的左臂被沈冷直接撕扯下来,沈冷把断臂扔在一边,迈步到了那个火石国人另外一侧把胳膊抓起来:“什么毒?”
“我......”
满头是汗的火石国人眼睛里已经满是惧意:“我不知道。”
沈冷嘴角抽了一下,那是压制不住的杀气。
“我真的不知道,毒是别人给的。”
火石国的人哑着嗓子喊;“有人让我们来这里摆擂,还给了我们那瓶药粉,他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不是宁人,宁人不敢随意杀了我们,你快住手......”
沈冷的脚往下一踩,咔嚓一声,那人的肩膀就被踩的瘪了下去,他抓住胳膊往上拉,那个火石国人疼的昏死过去,可是又被剧痛折磨的很快苏醒过来。
“我知道你没说实话。”
沈冷的双手力量越来越大,那种再一次即将被撕裂的痛苦和恐惧让火石国人完全崩溃了,他啊啊的惨叫着,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是花毒,是我们火石国的花毒,不是蛇毒。”
“有没有解药。”
“没有......真的没有。”
沈冷一脚踩在那人脑壳上,脑壳崩碎,头骨都裂开了,血糊糊的东西迸射出来,溅出去很远。
沈冷又走到第二个火石国人面前,低头看着他:“有没有解药。”
这个火石国人早就吓得面无血色,拼了命的摇头:“真的没有,我只知道,那是火粟花和鬼瘾花制造出来的毒,鬼瘾花的汁和火粟花的汁融合在一起,牛都能毒死,可是分开的话只有异香,死不了人的。”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是谁让你们来的?”
......
......
【今天家里有事,一直到下午才得空码字,抱歉抱歉。】
第八百零一章 你害死我了
术业有专攻,审问这种事,当然还是廷尉府的人更擅长,得到消息之后韩唤枝亲自带人过来,把人押回廷尉府审讯,并且将礼部和长安府涉及到这些火石国的人也请到了廷尉府协助调查。
礼部的官员在进廷尉府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就走了,而长安府的府丞廖少贤却被留在廷尉府,长安府府治大人亲自到廷尉府去问怎么回事,在廷尉府停留半个时辰之后也唉声叹气的走了。
“问出来了。”
聂野大步走进韩唤枝的书房,将口供双手递给韩唤枝:“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火石国,这些人是吐蕃人,金子也是假的,他们是一群流浪武者,和大宁有仇,几年前,大宁与吐蕃一战,吐蕃损失惨重,国力衰落大半,这几个人都是吐蕃军中的人,那一战他们都参与了,是一支队伍里的......他们的将军被沈冷杀了。”
韩唤枝一抬头:“所以,没有一处是巧合。”
“是,没有巧合。”
聂野道:“大宁击败吐蕃之后,对吐蕃封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能忍,忍了几年后大宁重新对吐蕃开放边关,他们便进了大宁,这些人倒是对那个战死的吐蕃将军忠心耿耿,来大宁就是想杀沈冷的。”
韩唤枝看着口供:“没有问出来是谁指使他们的?”
“他们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更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聂野道:“他们一路走到大宁,盘缠用尽,在长安过的也算辛苦,前日忽然有个人找到他们,说是可以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帮忙除掉一个人,这些人本就是来报仇的,听说要对付的沈冷和沈冷的手下,立刻答应下来。”
韩唤枝微微皱眉:“这个人没有一点线索?”
“有!”
聂野道:“大人,你看第二份口供,是长安府府丞廖少贤的,他一开始不说,属下用了一点手段后就招了,礼部那边的倒是好说清楚,廖少贤亲自去的礼部,礼部官员自然也不会为难,只不过......”
韩唤枝看了聂野一眼:“只不过什么?”
“招供出来的人,有些出乎预料。”
“谁?”
“御史台御史冯鹏。”
“御史台的人?”
韩唤枝的眉角一抬:“怎么会牵扯到御史台的人,查过这个冯鹏了吗?”
“大概情况知道,冯鹏今年三十岁,到御史台却已经六年,都御史赖大人对他颇为看重,很多赖大人上书的奏折都是冯鹏所写,据说这个人极有才学,他的奏折,赖成赖大人几乎不用修改直接能用,风传此人嫉恶如仇而且性格刚硬,平时很少与人接触,也没什么朋友,家人在辽北道永清县,他独居长安。”
韩唤枝从一侧拿了刑令,写好了之后用都廷尉的印。
他把刑令递给聂野:“去拿人。”
“大人。”
聂野有些为难道:“这个冯鹏如果是住在家里怎么都好办,他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所以常年住在御史台,这个时候如果直接进御史台抓人的话,是不是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的事你不用操心。”
韩唤枝看向聂野问道:“涉及到御史台就让你有些畏首畏尾?你不要忘了,廷尉府从来就不是一个怕麻烦的衙门,怕麻烦的话,也就没有廷尉府了。”
“属下不是怕麻烦也不是忌惮御史台,属下是担心赖成大人......”
“不用担心他,去拿人。”
“是!”
聂野双手将刑令接过来,转身大步离开,到了外边之后他招了招手:“带齐东西,跟我去御史台。”
他手下那一群人立刻集合起来,不多时,队伍离开廷尉府直扑御史台。
韩唤枝坐在把那些假的火石国人的口供和长安府府丞廖少贤的口供都看了一遍,案子有了这份口供似乎就变得清晰起来,没有那么复杂,冯鹏找到了这些吐蕃人,让他们假扮成并不存在的火石国人去迎新楼门口摆擂,冯鹏亲自找到长安府府丞廖少贤,那些吐蕃人手里拿着的准令是真的,印章签名都是真的。
现在还没有供出来礼部那边是什么人从中作祟,不过把冯鹏也抓过来之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韩唤枝叫了一声,外边的廷尉跑进来俯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去档房,调取出来御史台冯鹏这个人的卷宗,还有长安府府丞廖少贤的卷宗,马上。”
“是。”
廷尉得令连忙跑出去,廷尉府的职权很大,大到令人畏惧,相对来说,普通百姓对于廷尉府的敬比畏多一些,而满朝文武只要是当官的,对廷尉府畏比敬要多不少,廷尉府的人没朋友,这是公认的事,比御史台的人还没朋友。
让这些为官者不满甚至可以说厌恶的原因之一,就是廷尉府有他们几乎所有人的卷宗,按理说这些卷宗都在吏部,这些卷宗绝对不能轻易外泄,而恰恰廷尉府有这样的职权,奉旨监察百官,所以这些卷宗韩唤枝派人都抄了一份,前前后后耗时近一年才抄完。
不多时,廷尉捧着两份卷宗回来,韩唤枝接过来打开其中一份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另外一份打开,对比了一会儿后脸色微微一变。
“这么明显?”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看了看廖少贤的卷宗,又看了看冯鹏的。
这两个人是同一年的进士,而那年的科举主考官......是公车右,就是那个被陛下在保极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让大内侍卫扒了官服的御史台副都御使,那位在陛下面前高呼沈冷是乱臣贼子的公车右大人。
冯鹏和廖少贤是同一年进士及第,公布红榜之后,这些学子是一定要去拜访主考官大人的,卷宗上记录,两个人同时拜公车右为师,而自此之后,这两个年轻人的仕途也算是一帆风顺,一个直接进了御史台从小吏做起,因为能力突出而且嫉恶如仇,非但公车右赏识,连赖成都极为欣赏,另一位进了刑部做小吏,当时刑部尚书闫举纲对他颇为看重,一年一提拔,后来长安府总捕被韩唤枝调入廷尉府做事,廖少贤被安排到了长安府成了新的总捕,只三年,就升为府丞。
这两个人都不过三十岁而已,仕途平步青云,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将来会是大宁朝廷的中流砥柱,前途无量。
韩唤枝把卷宗合上,心说难道是因为公车右的事所以对沈冷怀恨在心?这两个人都素有尊师之名,很多人都知道冯鹏对公车右极为尊敬,逢年过节必要走动,如果是因为公车右的话,似乎也解释的通,然而解释不通的是......陈冉中毒,是先收了太子那边送来的贺礼,从现在得到的消息可以推断出,如果不是陈冉先得到了那个玉佩,闻过异香,他根本不会被吐蕃人的毒粉放倒。
所以,廖少贤和冯鹏和东宫那边有什么关系?
东宫。
太子狠狠的瞪着曹安青:“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曹安青垂首道:“奴婢也还没有查明白,奴婢正在查。”
“查?!”
太子过来一脚踹在曹安青的肚子上,这一脚发了狠,直接把曹安青踹翻在地,疼的曹安青那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可是他连喊都没敢喊出声,忍着剧痛爬起来跪下:“殿下息怒,殿下不要气坏了身子,奴婢已经在查了,马上就能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给陈冉的贺礼是我让你去准备的,现在陈冉出了事,据说就是因为我送的贺礼才中的毒!曹安青,你是不是想害我?我一次一次的跟你说,北征之前不要有任何闪失不要有任何把柄被人抓住,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曹安青趴在那不住的磕头:“殿下息怒啊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廷尉府解释,这一切和殿下没有丝毫关系。”
“你解释的清楚吗!”
太子气的来回转圈,实在扛不住那怒火中烧,又一脚把曹安青踹翻。
“不管你怎么解释,都会有人往我身上去想,父皇北征,我必将主理朝政,这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道?你比谁都清楚!”
曹安青只是不住磕头:“是奴婢犯了懒,殿下让奴婢去准备贺礼,奴婢想着这贺礼不能太贵重,贵重了有拉拢之嫌,也不能太草率,太草率显得殿下不重视,所以奴婢想到,何不到祥宁观为陈冉将军夫妻二人求一个平安,奴婢安排廖维清去的祥宁观......”
“廖维清呢?”
“不,不见了......”
曹安青一脸恐惧的抬起头看向太子:“奴婢听说出了事之后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就派人去找廖维清,可是派去的人找遍了整个东宫也没有找到人,他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过了,后来查到他前日傍晚的时候出宫,一直都没有回来。”
太子的脸色惨白:“人找不到了?人找不到了你跟我说什么马上就能查清楚!”
他又是一脚过去,这一脚直接踹在曹安青的脸上,踹的曹安青往一侧翻倒,脑袋又撞在地上,曹安青却立刻又直起身子,脸上的血脑袋上的血都不敢擦,只是不住的磕头:“奴婢一定会抓到廖维清,只要廖维清抓到了,就能说清楚,请殿下给我一天时间!”
“一天?”
太子看着曹安青,嘴唇都在微微发颤。
“一天找不到廖维清,你自己去廷尉府吧。”
太子颓然的坐下来:“你的命你自己去争,我顾不上你了,我得去见父皇......”
太子闭上眼睛:“曹安青,你是会害死我的。”
第八百零二章 前后因果
满脸是血的曹安青从太子的书房退出来,出门之后仰头看了看天穹,背对着书房的他,嘴角上露出一抹阴沉的笑,似乎在和阴沉的天空呼应。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才停,东宫里银装素裹,曹安青迈着很快的小碎步低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转身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这一刻,在这个小房子里,他才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走到铜镜前,看着满脸伤痕的自己,把衣服解开,胸腹上被踹中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
“李长泽。”
曹安青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会把你送进地狱的......阁老虽然去了,可阁老早就已经说过,唯有他死,陛下才会安心,唯有陛下安心了,才会对你放松下来,死,本就是阁老计划中的一部分,阁老用这样的方式把他自己和皇后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全都暴露出来,陛下心态放松,我才能好好的控制你,我是阁老执子的手,最后一步棋,我来替阁老落子。”
他给自己涂抹伤药,很认真,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把伤药涂好后换了一件衣服,曹安青倒了杯水喝下去,推开窗,看着窗外的白茫茫一片发呆。
阁老死了,可是阁老连死后的事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
阁老死了之后皇帝就像是去了一块心病,而阁老用暴露皇后和他所有暗中安排的方式,让皇帝又去了一块心病,这个时候的皇帝是最轻松的,他不会想到,一个东宫的太监正在一步一步把太子引到绝路上。
“李长泽,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我只是推了你一把,没有我的话你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曹安青把窗户关上,转身走到衣柜前,他沉默片刻后一把将衣柜拉开,衣柜里边翻滚出来一个人,捆的结结实实,嘴巴堵住眼睛蒙住,为了不让这个人挣扎出声,绑的手法很残忍,把一个人绑成一个球状可想而知有多狠,绳子几乎都勒进肉里了。
曹安青拉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那人声音很低很低的说道:“廖维清,太子让我找你,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你说我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找到你?”
东宫侍卫廖维清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可是嘴里被堵的太严实,只能发出微微的呜呜的声音。
“你反正是要死的,既然是死,不如把死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好不好?”
曹安青伸手在廖维清的脑袋上拍了拍:“你是长安府府丞廖少贤的堂弟,所以你还是挺关键的。”
他起身,将廖维清抱起来塞进一口箱子里,用绳索把箱子捆住,还上了锁,然后他就到窗口看着,不多时就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太子急匆匆的走了,太子是要进宫去见陛下的,他得和陛下解释清楚陈冉中毒的事与他无关。
“殿下你放心,我会帮你证明此事和你无关,因为这样是弄不死你的啊......证据越是清楚,陛下就越是会怀疑这件事不清楚,唯有很清楚的证明你和这件事无关,陛下反而会怀疑你不清楚,我从来没指望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能让陛下对你动杀念,安心,陛下只是会对你疑心越来越重,他怀疑你,你怀疑他,唯有如此陛下北征的时候你动手才会更果断。”
曹安青看着太子出了东宫,又等了一会儿后,招亲信过来将那口大箱子装上马车,马车穿街过巷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来,就停在路边,曹安青把马车车窗推开一条缝隙往外看着,街对面那户人家有廷尉进进出出,那是长安府府丞廖少贤的家。
又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廷尉府的人撤走,应该是已经搜查完毕,把大门用封条封上后离开。
曹安青让车夫去看看,车夫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靠近廖少贤的家,翻墙进去,不多时又出来,上了马车压低声音说道:“里边没有人了。”
曹安青点了点头:“送廖维清上路。”
车夫嗯了一声,把大箱子从马车里拉出来,和另外一个人抬着到了廖少贤家后院墙外,动作谨慎的把大箱子弄进院子里,然后把后院一个花池翻开,挖了个坑出来,把捂死的廖维清埋进坑里,又把花种回去,多余出来的土装进大箱子里,打扫之后确定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问题才搬着箱子离开。
必须是,确定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问题。
曹安青很清楚,廷尉府查一个地方,绝对不会只查一次,第一次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而第二次查出来什么,这样才更有说服力,时间上,他把控的极为严格。
下午,迎新楼。
沈冷看向沈先生:“怎么样?”
这近两天来,沈冷的情绪几乎失控,如果不是左天黑眼他们拉着,在迎新楼外,几个波斯人都会被他暴打而死。
沈先生道:“知道了毒是什么原料做成的是好事,可是配置出来这种毒的解药不可能那么快,靠着沈家药房草本解毒的方子暂时把毒性控制住,人的身体也会对毒有所排斥,只要人活着,就会一点点的往外排毒,先得感谢陈冉自己,体质很强,所以抵抗力远超常人,只要十二个时辰之内把解药配出来......”
他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相信我们的话,就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听说如果昨天黑眼不拉着你,你就直接到东宫去找太子了?”
沈冷没说话。
沈先生道:“太子会不会这么蠢?用这么低劣且明显的手段来害陈冉,就算你不去找他,他解释的清楚?我现在感觉有个人非但想整死你也想整死太子......有这样能力有这样想法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
沈冷看向沈先生:“谁?”
“沐昭桐。”
沈先生道:“可他已经死了。”
沈先生道:“你稳定一下你自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太子也是被算计了进去,这个人的目的应该就是故意引起你和太子的矛盾,逼着你们俩矛盾激化,你闯入东宫,别说你没证据就算你有,你再被陛下信任你也是臣,那也是太子,陛下不可能不治你,而太子又不能完全脱离嫌疑,陛下也会问他,如此一来,重创了你也重创了太子。”
沈先生看着沈冷:“你这次的对手,不是一个武功有多可怕的人,而是一个头脑可怕的,这样的人比江湖刺客更难防。”
沈先生看向躺在床上的陈冉:“毒性已经控制,沈家的人也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在想方子。”
沈冷嗯了一声:“如果毒解了,人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先能把毒解了再说吧。”
沈先生揉了揉眼睛,他也已经一天一夜没睡。
另外一边,茶爷搂着高小样的肩膀,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高小样眼睛红红的,从昨天开始她不吵不闹,没添过一分乱,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廷尉府。
方白鹿的人回来之后向韩唤枝禀报,在廖少贤家里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按照廷尉府的规矩,但凡重案,勘察必须由两组人完成,两组不同的人检查同一个地方,往往会有发现,所以方白鹿的人回来没多久,方白镜的人就去了廖少贤家里。
“大人。”
聂野俯身道:“人拿回来了,可什么都不说,只是冷笑,御史台的人都不相信冯鹏会做出违法之事,属下去拿人的时候御史台的人百般阻拦,还是赖成赖大人赶回来压了一下才把人顺利带回来,冯鹏这个人性子刚硬,如果不上手段他是不会招出什么的。”
“上。”
韩唤枝的回答简单明了。
“是。”
聂野起身:“属下去问。”
韩唤枝摇头:“我来吧。”
他起身往外走:“你继续去审廖少贤。”
刑房。
韩唤枝推门进来,被绑在椅子上的冯鹏看到韩唤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廷尉府给人的压力是一个层次,韩唤枝给人的压力是另外一个层次。
在冯鹏对面坐下来,韩唤枝打开卷宗。
“你和廖少贤是同一年进士及第,同时拜入公车右门下,以此来推断,你们两个的动机是因为公车右参奏沈冷不成反而被陛下罢官,你们心生怨恨,所以报复沈冷。”
冯鹏看了韩唤枝一眼,冷哼一声。
韩唤枝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表现你以为的那种风骨态度,我这样的人,对你的反应没有什么感触,陛下限期让我破案,我为了最快给陛下一个交代,给沈冷将军一个交代,很多事我都能做出来,结案越快证明我廷尉府做事越强,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也是我自己愿意看到的。”
他啪的一声把卷宗合上:“用刑,适当,别打死了,然后按着他的手在口供上把手印留下。”
韩唤枝道:“公车右指使你们两个报复沈冷,这件事以这样的结果公布出来,满朝文武也能接受,毕竟公车右没少得罪人,你的口供画押之后,我的人就会去把公车右抓回来,和你走一下一模一样的流程,不需要你们招供。”
韩唤枝指了指冯鹏:“把他的下巴摘了,不要让他说话,用刑之后给他签字画押,然后去拿公车右,人抓来之后也不用问什么,摘了下巴,该用刑用刑,也让公车右在口供上签字画押,这件案子就结了。”
手下人俯身:“遵命。”
韩唤枝起身:“就这样吧,我还有别的事,天黑之前把口供交给我,我要面呈陛下。”
“韩唤枝!”
冯鹏忽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这是草菅人命!”
韩唤枝看着他,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恶人的命,有什么需要怜悯的?”
冯鹏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像是要杀人似的瞪着韩唤枝。
韩唤枝问:“还有话说吗?”
冯鹏依然凶狠的瞪着他,韩唤枝叹道:“看来没有。”
他转身往外走:“用刑吧,先把他下巴摘了。”
几个廷尉上去,冯鹏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韩唤枝,你不得好死!”
韩唤枝脚步一停,又回来坐下,翘起腿。
“泡壶茶来,我看着他被打。”
廷尉去泡了壶茶,韩唤枝坐在那看着冯鹏被拔掉官服绑在铁架子上,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似乎很惬意。
不多时,外面有人进来,在韩唤枝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在廖少贤后院花池下挖出来一具尸体,查明了身份,是东宫侍卫廖维清,廖少贤的堂弟。”
韩唤枝眉角一抬。
第八百零三章 技巧
韩唤枝看了一眼冯鹏,摆了摆手示意廷尉停下,他起身走到冯鹏面前:“刚刚在廖少贤的家里挖出来东宫侍卫廖维清的尸体,这个人是廖少贤的堂弟,所以证据链齐了......你因为想为公车右出气而买通吐蕃人,串通廖少贤为吐蕃人开具准令,方便下毒杀人,然后廖少贤为了掩盖罪行杀死自己堂弟。”
他伸手把冯鹏的下巴接上:“刚才我说尽快结案有好处,你看,现在就有人巴不得我尽快结案把证据给我补齐,有人盼着你们死。”
他有些可怜的看着冯鹏:“堂堂御史台御史,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朝廷官员,就这样被人算计死了,你我都知道这案子没那么简单,可陛下需要一个简单的案子来安抚民心安抚臣心。”
他伸手在冯鹏肩膀上拍了拍:“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主谋?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转身往外走:“不用再打了,给他签字画押。”
冯鹏忽然怒吼一声:“我就是主谋!整件事都是我谋划的,你不用激将我,没有用。”
韩唤枝叹道:“你想的太多了些,你是不是主谋都不重要,因为现在需要你是主谋,你就只能是主谋。”
冯鹏哑着嗓子说道:“沈冷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他仗着陛下对他的信任,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这样的人就算是功劳再大,将来也必是我大宁的祸端,他不死,大宁将来必乱。”
韩唤枝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皱眉:“看来是有人和你说过些什么,那你就更应该尽快死了,天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插手。”
冯鹏大声喊道:“我是大宁的臣子,为大宁甘愿赴死!”
韩唤枝摇头:“我说过,你不需要在面前展现你的风骨,我不欣赏。”
他迈步出门:“我去看看廖少贤和你是不是一样的风骨。”
冯鹏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同发过誓,如果有一天为了保护大宁,为了天下百姓,需要我们赴死,我们在所不辞。”
韩唤枝没有再说什么,想着的只是......这真是个可怜人。
另外一间刑房,韩唤枝推门进来,廷尉们立刻让开俯身施礼。
韩唤枝看了一眼已经用过刑的廖少贤,廖少贤也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韩唤枝就知道这个人和冯鹏是一个类型的人,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要,在两个人密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必死无疑。
“你们都出去吧。”
韩唤枝摆了摆手,廷尉们随即退出刑房把门关上,韩唤枝在廖少贤面前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大概已经查清楚了怎么回事,冯鹏交代的差不多了,我来找你,只是做一下印证,冯鹏交代,有人找到他,跟他说沈冷可能会威胁到太子地位,将来会祸乱朝纲,所以希望能找机会除掉沈冷,这事不是在毒案之前找你们的,而是在公车右听闻沈冷得到了周天子剑和周传国玉玺的时候。”
廖少贤的脸色猛的一变,眼神里瞬间出现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不可能,冯鹏不可能会说这些。”
韩唤枝叹道:“难道都是我杜撰出来的?”
廖少贤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此时涉及太子,我得谨慎。”
韩唤枝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不管这事和太子殿下有关无关,你们最终都得死,只是最好的死法,是不牵连出太子......冯鹏交代,东宫里有人找到他,告诉他沈冷身份不寻常,而且沈冷结党营私的目的是将来要谋反,他掌控水师,又和诸多封疆大吏私交甚笃,更主要的是他的兄弟孟长安在北疆已经拥兵十万,沈冷还有一个结拜大哥叫唐宝宝,不出意外会是未来的西疆大将军,所以东宫那边担心,一旦将来陛下......”
韩唤枝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东宫那边担心,一旦将来沈冷谋逆,以他现在所拥有的实力,足以威胁到太子的生死安危,所以东宫的人想让御史台出面把沈冷扳倒,于是你们两个的老师公车右出面,在保极殿当着陛下的面参奏沈冷私藏周天子剑和周传国玉玺。”
韩唤枝道:“你们没有想到,沈冷已经提前派人把周天子剑和周传国玉玺送了回来呈递给陛下,所以陛下勃然大怒,将你们的老师罢官......你们的计划落空。”
廖少贤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看着韩唤枝的时候,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魔鬼。
“你是不是还不相信冯鹏已经招供?”
韩唤枝往前压了压身子,看着廖少贤的眼睛继续说道:“这个时候,东宫有人找到冯鹏,对他说,之所以公车右没能扳倒沈冷,是因为有人提前给沈冷泄露了消息,所以沈冷才会出匆忙将周天子剑和传国玉玺交给了陛下,而且沈冷会伺机报复。”
“冯鹏得知之后很愤怒,不能在朝堂上扳倒沈冷,那就只能找别的办法,你们是想保护大宁,保护太子殿下,对不对?”
韩唤枝一直看着廖少贤的眼睛:“最主要的是,为了保护冯鹏,公车右不准他出面参奏沈冷,而是老大人亲自出面,他出了事,冯鹏心中难过......公车右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确实令人痛心,就在你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又有人找到你们,向你们说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就是用不正常的手段除掉沈冷。”
“此时此刻的你们,已经被蒙蔽了眼睛,你们失心疯了一样,认为不除掉沈冷将来大宁必乱,哪怕是赌上你们的性命你们也在所不惜,所以,由东宫的人弄到一件玉佩,在玉佩之中下毒,这礼物是交给沈冷的,你们认为沈冷也会打开看看,只要闻到了那玉佩里的异香,再让那几个吐蕃人把另外的一种毒粉洒出来,沈冷必死无疑。”
韩唤枝起身走到廖少贤面前,近在咫尺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些,没错吧。”
廖少贤已经崩溃了,眼神里的恐惧和愤怒还有悲伤混在一起如此复杂。
韩唤枝用一种有些悲伤的语气的说道:“你们都是对大宁忠心耿耿的臣子,却被人利用了,这是你愤怒的原因,被抓进来之后人会变得冷静,以你的聪明,你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你们还能怎么做?如果你们招认出东宫那边,陛下震怒,大宁才会真的乱,于是你们决定宁死不说,可是你忽略了人性里对死亡的恐惧,冯鹏没坚持多久就全都招认了,你现在其实招供不招供意义不大,我已经拿到了供词。”
韩唤枝抬手拍了拍廖少贤的肩膀:“另外,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份供词我不会呈递给陛下,一旦陛下拿到了这份供词,必然对东宫发怒,太子地位不保,大宁陷入内乱,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我理解你们,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其实你们和我是一样的人,你们不管选择了什么样的方式,都是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大宁,你们的忠诚,你们的信念,我都很清楚。”
他的手离开廖少贤的肩膀,有些遗憾的说道:“同样的,我想也保护大宁,所以我会让这个案子到你们俩为止,你们会被处死,这个案子就此结案,不会涉及东宫......不过有件事你想过没有?”
他忽然问了一句。
廖少贤下意识的反问:“什么事?”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根本就不是太子的意思,太子仁善,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心思?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这并不是有人要陷害沈冷,而是有人要陷害太子?你们都应该清楚,没有什么案子是我韩唤枝查不出来的,所以太子那边必然会被牵连,一旦被查明,陛下对太子会多失望?如不出意外,怕是太子殿下地位不保,陛下纵然念及父子亲情,也会废掉太子之位。”
廖少贤的额头上一瞬间冒出来一层冷汗,他的脸色越越发的惨白起来。
他咽了一口吐沫,看着韩唤枝嗓音发颤的说道:“东宫的人怎么可能会害太子?”
“因为那人是沐昭桐的人。”
韩唤枝知道,自己必须说的更大胆一些。
“沐昭桐不只是想沈冷,还想杀太子,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才是对陛下最大的报复,你试想一下......对于陛下来说,那是多大的打击?你再去想想,一旦陛下因此动怒而伤身,对于大宁来说那又是多大的打击?”
廖少贤已经在不停的吞口水,显然紧张到了极致。
“我挺心疼你们的。”
韩唤枝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年轻有为,本可为陛下为大宁做更多的事,现在却被人利用不得不送命,虽然我想保住你们,可你们明白,这个案子我必须给朝廷一个交代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你们就必须死,可你们死的毫无价值,你们不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而死,你们是为了保护东宫里一个想要害太子的人而死,你们都死了,这个人会笑的睡不着觉。”
廖少贤摇头:“你一定是在讹我,冯鹏一定什么都没有招供。”
韩唤枝说道:“你就按照你说的去想吧,事已至此,你们的死已成定局,我只是真的心疼你们,本是前途无量的有为青年......对了,刚刚我收到消息,你堂弟廖维清的尸体在你家后院花池下挖了出来。”
廖少贤的脸色猛的一变,眼睛骤然睁大。
“不可能!”
“尸体已经运回来了,我稍后让人抬进来给你看看。”
韩唤枝叹道:“你们啊,真是被人利用的枉送了性命,可惜,可怜,可叹,可悲。”
一瞬间,廖少贤崩溃了。
第八百零四章 不等了
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把面前的棋子摆好,指了指棋盘:“过来陪朕下两局。”
韩唤枝脱了鞋在皇帝对面盘膝坐下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执黑先落子,韩唤枝跟着放了一手。
“涉及东宫?”
皇帝问。
韩唤枝点头:“廖少贤招供,联络他的人就是死在他家里的廖维清,臣又查了这个廖维清的经历,他是几年前才进东宫的,不是从未央宫调过去的侍卫,是后来殿下因为出行渐多侍卫不够用增补进去,而这个推荐他进东宫的人,是沐昭桐的门生苏启凡。”
“苏启凡与殿下有些私交,他推荐的人殿下也没有怀疑,直接就收进东宫,这个人进东宫之后行事也很谨慎,任劳任怨,口碑不错。”
“又是沐昭桐。”
皇帝问:“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其实是廖维清安排的,可是他怎么死在了廖少贤的家里?”
“臣问过廖少贤,廖少贤坚持不认人是他杀的,不过没有证据证明他说的是实话,他自幼读书习武,科举考中进士,但一身武艺一直都没有丢下,不然的话也不能胜任长安府总捕一职,有传闻廖维清的武艺就是他传授的,廖维清从小就跟他练武,以此推测,廖少贤有杀死廖维清的能力。”
皇帝皱眉:“难道你不觉得漏洞很大?”
他一边落子一边说话,语速不快,但是落子的速度很快。
韩唤枝道:“漏洞很大,但是可以自圆其说。”
他看了皇帝一眼,低下头继续说道:“廖少贤一开始不承认是他杀了廖维清,后来不知道醒悟过来什么,又承认了......他说,是为了不被查到廖维清是东宫的人所以才下的杀手。”
皇帝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落子。
“是你授意的吧。”
韩唤枝低着头没说话。
皇帝道:“你怕此事将太子牵连进来,所以你决定这个案子到廖少贤和冯鹏两个人为止,案子就结在这,朕理解你的心思,你是担心朕怀疑太子?太子还没那么愚蠢。”
韩唤枝道:“臣擅作主张,请陛下治罪。”
“就按照你的安排办吧。”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说话的时候气力显得稍有不足。
“案子就结在廖少贤和冯鹏两个人身上,他们都是不错的苗子,损了这两个人朕也有些心疼,可一想到他们蠢,留着的话现在不做错事以后也会做错事,人蠢就要有蠢的代价,更何况是蠢到想谋杀一位战功赫赫的三品将军......不管可惜不可惜,犯罪的事实存在。”
韩唤枝道:“臣明白。”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落子:“太子刚刚从朕这离开,和朕哭诉了好一会儿,他害怕朕怀疑他......案子可以结,但东宫那边的人不能不查,你暗中查查,东宫之中还有多少人能和沐昭桐扯上关系,有一个算一个,有错无错,逐出东宫。”
“臣已经在办了。”
“苏启凡呢?”
“前几年弃官从商,在长安城创建了一家名为起帆的商行,生意做的不错,臣查到线索到了他这之后就派人去继续查,发现苏启凡的商行在三个月前搬出长安了,下落不明。”
皇帝道:“朕所知道,沐昭桐曾经有三个得意门生,其中两个都因为他受牵连而被朕废了,唯有这个苏启凡,在礼部做了几年事之后就辞官不做,靠着这几年为官的人脉去做生意......说明他比其他两个人都要聪明,不管是被朕拿下的原兵部侍郎许巍还是已经死了的魏功明,都比不上苏启凡的头脑,早早就退出朝堂是为了保命,他猜到了沐昭桐早晚都会出事。”
韩唤枝道:“臣尽快查明苏启凡的下落。”
“障眼法。”
皇帝哼了一声:“你只要去查苏启凡,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到现在这一步,你查到的都是人家不怕被你查到的,东宫里的有个高人......”
皇帝看着棋盘说道:“就算你找到了苏启凡把他拿下,他只是推荐了一个人给太子而已,几年前他又不知道这个人会做出些什么来,所以也是不了了之。”
韩唤枝点头:“臣明白。”
皇帝笑了笑:“沐昭桐这个人真是有意思,他在朝为官的时候不敢和朕直接斗,失去权势之后反而想着跟朕斗一斗了......他的目标其实无非还是太子,想让朕把太子废掉,甚至是想让朕把太子除掉,朕亲手毁了自己的儿子,沐昭桐才会心满意足。”
韩唤枝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心里稍稍踏实下来一些。
“东宫那边,在暗地里查吧。”
皇帝道:“不要牵扯到太子,朕,还是得给太子机会。”
韩唤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陛下说的这句话到底有几层意思?还是得给太子机会......是说再给太子一次机会,还是说总是应该给太子机会继承皇位,又或者是给太子机会让他悔悟?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可其中的含义相差太远。
“不要胡思乱想。”
皇帝指了指棋盘:“下的这是什么臭棋。”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心不在焉之下确实一塌糊涂,只好提前认输。
皇帝伸手,韩唤枝从袖口里抹了抹,摸出来一张银票放在皇帝手里,皇帝看了看后揣进衣服里,一颗一颗的把棋子捡回来:“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韩唤枝摇头:“臣不知。”
“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朕啊。”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最大的弱点是当今皇帝,所以你怕什么?”
韩唤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垂首:“臣,懂了。”
迎新楼。
沈先生看了一眼弟弟沈胜三,又看了看坐在陈冉床边的沈冷,他把沈胜三拉到外边压低声音问道:“现在配出来的药,有几分把握?”
“你给我的消息有限,只知道西域的火粟花和鬼瘾花,其他的配药一概不知,之前的一天一夜,药房的先生们不眠不休的配药,配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十几个人,十五个时辰,二百多个方子才把毒药配出来,然后又用了四个时辰边试边改,才把现在的解药配出来,毒药用于猫狗猴子身上,然后再用解药,管用......至于对人是不是一样管用,有没有后遗症,不敢保证。”
沈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只能如此了。”
沈胜三把解药递给他:“快用吧,已经快过去二十四个时辰,再不用药,情况更糟。”
沈先生点了点头,进屋之后脸上堆起来笑容:“成了!”
沈冷和高小样他们全都站起来,沈先生把解药玉瓶晃了晃:“来不及做成药丸,药粉用温水送服。”
高小样跑过来:“我来。”
沈先生看了沈冷一眼,沈冷随即明白过来,两个人到了屋外,沈先生把情况对沈冷说了一遍,沈冷回望屋子里都是一脸欣喜的人,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两个人站在外边,屋子里的人一脸期待,而屋外的两个人却满心都是担忧,时间变得煎熬起来,每一息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冷和沈先生感觉应该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忽然听到屋子里高小样喊了一声:“烧退了。”
沈先生和沈冷同时转身进门,因为动作太一致,结果两个人卡在门口。
沈胜三看了他们俩一眼:“这么卡住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两个人错开之后跑进屋子里,沈先生伸手在陈冉额头上用手背碰了碰:“确实在退烧了,解药应该有用。”
就这样,又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陈冉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眼睛,虚弱的说道:“肉,给我肉。”
沈冷站在那有些懵,大部分时候刚刚苏醒的人会因为口渴难耐要水喝,这个家伙一睁眼就要肉吃?
陈冉睁开眼睛往四周迷茫的看了看:“肉呢?”
沈冷道:“我去给你熬粥。”
陈冉又虚弱的摇头:“不要粥,饿死我了,我想吃肉,大肘子,驴肉火烧,炖吊子,红烧排骨......”
沈冷:“只能先喝点粥。”
陈冉做了最后的妥协:“肉粥行吗?”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陈冉已经喝下去第二碗肉粥,沈冷不得不拦了一下:“别吃了,明天就能胡吃海塞,今天先忍忍。”
陈冉道:“连粥都不管够?”
沈冷瞪了他一眼,陈冉依依不舍的把粥碗递给高小样,高小样接过来的时候陈冉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这家伙还没有多少力气,高小样怕把他伤着,连忙转身回来,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陈冉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他抬起手摸了摸高小样的上衣,高小样脸一红:“你干嘛?”
陈冉的手却微微发颤,把上衣最下边的扣子解开,众人都懵了,茶爷都要上去阻止,可是解开了最下边那颗扣子之后,陈冉把衣角往一边掀开,所有人都看到了里边的红色嫁衣。
“你......”
陈冉眼睛微微发红:“对不起,错过了咱们成亲的日子。”
“错不过。”
高小样嘿嘿笑了笑:“哪有什么日子是正合适的日子,只要两个人都好好的,哪一天都是最好的日子,不过,肯定有些小遗憾就是了,少做了几天你妻子,你亏了。”
“冷子。”
陈冉看向沈冷:“扶我起来吧,帮我把衣服换了。”
沈冷道:“明天,明天不行吗?让大伙准备一下。”
“冷子,是我成亲,不用等大伙,我和小样准备好了,就好。”
陈冉看向高小样:“傻丫头,是不是想着,如果我这次没撑过去,你就穿着嫁衣给我发丧?”
高小样抬头,不让眼泪往下流。
“不等明天了。”
陈冉从床上下来,两只脚在地上扫来扫去找鞋子,沈冷立刻蹲下来把鞋子给他穿上,陈冉扶着沈冷肩膀站起来:“我等不及明天,我怕她跑了。”
高小样抬起手把眼角的泪水擦了擦:“你先歇着,明天也一样的。”
“不一样。”
陈冉看向沈冷,眼神里都是求助:“帮我!”
沈冷点头:“好!”
第八百零五章 贺喜!
为了陈冉和高小样的婚礼迎新楼准备了很久,所以每个人都想不到,这些准备竟然可能全都用不到了,来不及布置,前边酒楼还在迎客,包间也几乎都满了,选择在这个时候成亲就显得格外仓促。
“我想给你最好的回忆,所以婚礼的准备很多。”
陈冉有些歉意的看向高小样:“可是,对不起,我想跟你成亲,马上。”
高小样把外边的衣服脱下来,露出一身嫁衣:“你看看你现在这有些狼狈的样子,脸色那么差,哪里像个应该欢天喜地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不过,我衣服也好几天没换了,脸两天都没洗,咱俩还算是勉强般配吧。”
换上了一身新郎官衣服的陈冉看起来果然多了几分帅气,虽然气色还不是很好,可是幸福的样子总是会让人变得更加顺眼起来。
“叶先生也没在,谁来主持婚礼?”
茶爷上上下下的帮高小样整理了着嫁衣:“要不然让先生上?”
沈先生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也两天没有换过了:“合适吗?”
“合适!”
茶爷道:“你德高望重。”
沈先生道:“也不用那么急,冷子,你安排人去把陈大伯接过来,来回也得小半个时辰,大家都换换衣服洗把脸精神起来。”
沈冷答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亲兵去接陈大伯,陈冉受伤的时候陈大伯并不在迎新楼,出事之后沈冷就派人去了陈大伯家里,告诉他自己和陈冉要临时出任务,婚礼得推后几天,陈大伯就知道一定有事,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年纪这个腿脚,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只能是给孩子们添乱。
半个时辰之后,陈大伯和沈先生先进了迎新楼,大厅里坐满了客人,黑眼抱拳大声说道:“对不起诸位,可能要打扰诸位一小段时间,巡海水师的将军陈冉,之前准备好了要在迎新楼举办婚礼,可是因为之前突然出了事,陈将军意外受了伤,所以婚礼就被推迟。”
他歉意的说道:“今天陈将军醒了过来,不久之后,陈将军将随军北上,去北疆和黑武人打仗,所以他不想再推迟了,想今天就把婚礼办了,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大家,也不好意思请大家原谅,如果大家愿意,这顿饭算我迎新楼请大家的......”
“你别说了!”
有个胖子站起来朝着黑眼喊:“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们走?”
黑眼面带愧色:“确实是不好意思......”
“我就不走!”
那胖子离开自己的座位,大步走到黑眼面前,这家伙能比黑眼高大半头,俯瞰着黑眼,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想让我们走我们就走?”
黑眼只能是客客气气的说道:“确实是冒犯了,不过......”
“没有不过!”
胖子伸手往腰带上摸了摸,黑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谁知道那胖子从腰带上把钱袋子解下来,塞进黑眼手里:“既然赶上了,我们就不能走,巡海水师的兄弟都特娘的是英雄,虽然我不认识你说的陈将军,可水师打下来求立,灭了窕国,回师的时候还把平越道叛乱给剿了,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书,不会怎么夸人,就知道水师的汉子们都特娘的是大英雄!”
他往四周看了看:“我们都不走,我们参加陈将军的婚礼。”
所有人都站起来:“是啊,我们参加!”
胖子大声说道:“前两天迎新楼外面的事我听说了,有人还看到了,我今天来本就是想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可是没办法开口,也不知道找谁问问,咱不是什么巨富,但咱也有钱,大宁战兵的兄弟们如果出了什么事,别不好意思跟我们这些老百姓开口,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把酒杯举起来:“大家一起,贺陈将军新婚大喜!”
“贺陈将军新婚大喜!”
声音大的,好像能震荡苍穹。
“咱们水师的将军结婚,不能寒酸了。”
另外一个客人大步走过来,把手里的荷包放在桌子上:“贺礼算我一份。”
“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
一个富商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杨掌柜,回咱们铺子里,有多少鞭炮烟花都拉来!”
另外一个客人道:“等我,我是开戏班的,我去把戏班子的人喊来,今天得锣鼓喧天才行。”
客人们不等迎新楼的人动手,大家动手把大堂里的桌子往一边搬,很快就腾出来不小的一片地方,黑眼看着那些客人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冷站在迎新楼门口,双手抱拳,郑重的一拜:“我谢谢大家了。”
迎新楼的伙计把之前收起来的红地毯扛了出来,从门口到大堂里边铺好,布置桌椅的布置桌椅,布置彩带的布置彩带,大厅里顿时忙活起来。
外边一声鞭炮响,二踢脚飞上了半空,当的一声,那么那么的响亮。
有人问:“何时是吉时?”
之前那个大胖子晃晃的到了门口:“咱们大宁的战兵兄弟成亲,有大宁护佑,有大宁百姓护佑,何时都是吉时!”
他一步迈到门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吉时到!”
这一声,喊的脸红脖子粗。
陈冉双手抱拳,那胖子大声说道:“你们上战场的时候可没跟我们客气,所以现在也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你是将军我是平头老百姓,可今天我就占你一回便宜,兄弟!新婚大喜!”
陈冉抱拳一拜,拉着高小样的手走进迎新楼大堂。
陈大伯和茶爷在正位坐下来,陈大伯已经哭的泪流满面,茶爷伸手握住陈大伯的手,笑着说道:“冉子成亲是大喜事,大伯别哭,一会儿你还得讲两句什么呢。”
陈大伯抬起另外一只手擦了擦眼泪:“我是开心,开心。”
沈先生走上来,咳嗽了几声说道:“我是陈将军和高小样姑娘婚礼的主婚......”
话还没说完,外边有人大步走进来:“莫要抢了我的事。”
叶先生来了。
他看向陈冉和高小样,笑着说道:“本打算是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赶上了,准备的贺礼回头补给你们,我先把正事办了,来来来,给我一朵红花,别在我衣服上。”
沈先生看着叶流云笑道:“你来的及时。”
叶先生道:“迎新楼里的喜事,怎么能少了我?”
迎新楼外的一条巷子里,奉命守在这的禁军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跟着开心,说不出的开心。
“我想去随份贺礼,你带银子了吗?”
“我也想去啊,可是军甲在身,哪里带了银子。”
“看着真是让人羡慕,我也希望将来有个姑娘能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对我不离不弃。”
“是啊,真让人羡慕。”
另外一边,一个年轻的将军正在让亲兵把自己的甲胄卸了,他都显得有些紧张,亲兵更紧张,这年轻将军一边自己动手一边说道:“那是大喜事,不能穿甲胄过去,不吉利,我卸了甲之后代表兄弟们去道个喜,然后我看看有没有多余的红布,兄弟们把兵器都包一下。”
好不容易把甲胄卸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服觉得别扭,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换衣服,他快步走到迎新楼门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然后迈步进门。
“禁军,澹台草野,贺陈冉将军新婚大喜!”
一句话,屋子里的人全都看向他,陈冉看了沈冷一眼,两个人同时站直了身子,朝着澹台草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澹台草野刚进来,外边有个身穿长安府官差服饰的人进来,没带佩刀,双手抱拳:“长安府总捕,诸葛惊,贺陈冉将军新婚大喜!”
之前跑回自己家里的那个戏班子老板带着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幸好离得近,给我把力气都使出来,敲敲打打,欢天喜地!”
大堂里,叶流云走到陈冉和高小样面前,笑了笑说道:“也许你们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你们成亲的时候会是这样,你们准备的那些全都没用上,可我知道,你们不会遗憾,你们也不会失望,你们看看,这大堂里的人,是你们准备中可以请来的吗?不是,可他们今天在这,有了他们,有了所有人,我相信不管是以后多长时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你们回忆起来今天,不后悔。”
一群人跟着叫起来,场面热闹的让人想哭。
“祥宁观,张真人,贺陈将军新婚大喜。”
外面又响起一声喊,众人看时,是二本道人来了,他在前边开路,小张真人在后边跟着,再后边,秋实老道人,青林道人师兄弟三个,全都来了。
鞭炮声响起,连成一片。
迎新楼四周的商铺,酒楼,茶楼,当铺,听到鞭炮声后,人们都来了。
“蜀月斋给陈将军贺喜!”
“醉仙楼给陈将军贺喜!”
“长亭楼给陈将军贺喜!”
声音不绝于耳。
那个大胖子威风凛凛,犹如门神,他将一串鞭炮点燃,捂着耳朵跑回来的样子格外可爱。
沈冷贴在陈冉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小淮河麻将馆给陈将军贺喜。”
陈冉噗的一声笑喷:“你大爷......”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抱拳一拜:“陈冉,谢谢大家了!”
第八百零六章 北疆局势
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听着大内侍卫统领言白汇报,说是水师将军陈冉醒过来之后就举行了婚礼,皇帝沉吟片刻,看向代放舟吩咐了一声:“去内库挑一样寓意吉祥的东西送过去,另外,让沈冷忙活完了进宫来,不用太急。”
“奴婢遵旨。”
代放舟连忙出去,去皇宫内库选贺礼。
皇帝看向言白:“太子那边怎么样?”
“殿下回到东宫之后闭门不出,前两个月,殿下更换了身边侍卫,说是例行的递补更换,可是,当时从未央宫选派过去的侍卫全都被排除在外,没有人还能留在殿下身边近处,所以殿下在东宫里的事臣无法查探。”
“嗯。”
皇帝没有任何表情的点了点头:“昨日让你去查东宫里谁最可疑,可有线索?”
“回陛下,还没有线索,东宫之中,常在殿下身边的人都有嫌疑,内侍总管曹安青,太子伴读林东亭,东宫侍卫统领王亚严,左卫将军吴东,右卫将军李思成,门下坊,典书坊,还有统家令,以及左右率十府,再加上崇文馆,除了詹事府那边是礼部尚书王怀礼兼管之外,其他人都要甄别,还有太子宾客......”
言白看了皇帝一眼:“人数太多,且其中很多人与太子每日来往,如今东宫内侍卫已经不好安排,需要从新安排人进去。”
皇帝点了点头:“从太子身边近人开始查吧,先查查所有人的出身来历,主要甄别谁当初与沐昭桐有来往。”
言白垂首:“臣全力去办。”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件事,不许外传给任何人,哪怕是卫蓝都不要说,除了你和你亲信手下之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臣明白。”
言白道:“臣先告退。”
皇帝摆了摆手:“去吧。”
言白出去之后,东暖阁里只剩下皇帝一个人,他起身走到窗口,一把将窗子推开,外面的冷风呼的一声灌进来,吹的皇帝头发向后飘了飘。
温暖的屋子里一下子气温就下来了,而这冷风让皇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皇帝从来没有因为国家大事而感觉过身心俱疲,二十几年前他刚刚从云霄城到长安,那时候他毫无准备,李承远病逝,他突然就成了皇帝,在这之前他怎么可能去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帝。
那时候,是真的难。
他初到长安,满朝文武没有几个表现出热情的,六部九卿,能辞官的就辞官,能走的就走,谁都担心卷进什么旋涡里万劫不复,那时候沐昭桐一句话,绝对比他这个皇帝一句话更管用。
内忧未解,外患又来,黑武大举来袭,边疆告急,皇帝把身边能调派的人全都调派了过去,最主要的是那时候的他还承受着丧子之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找也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撑了下来。
在他为帝之前,大宁对黑武一直都颇为被动,二十几年后,黑武被反打的不敢轻易动兵,这就是他的强大,军力的强大,是因为民生的改善,国库没有更多的收入哪里能支撑接二连三的战争。
他即位二十年之后,大宁不管是军事还是经济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这一切,都是在为他亲征黑武做准备,在他登基称帝的第一天,他就定下了这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奋斗了二十年。
可是现在,他雄心犹在,却因为太子的事时不时感到身心俱疲。
韩唤枝在的时候,他对韩唤枝说,总得给太子机会......这个机会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改变决定,这个决定就是亲征之际,长安城必然要交给太子,朝廷要交给太子,这才是他给太子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虽然他觉得太子只是守成之主可也不会换了他,如果......
皇帝感觉面前扑来的冷风如刀。
如果太子趁着他北征的时候在长安城有些什么非分举动,这个太子之位,他还能留吗?可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长子啊。
国家大事从没有让皇帝觉得如此有心无力,家里事,总是比国事更让人烦躁,先是皇后不断的作妖,一次一次,他一次一次的忍着,皇后死了,然后是沐昭桐,然后是太子......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沈冷的样子,他再一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思考,可以把皇位传给沈冷吗?
最终,也是一声叹息。
他不能。
迎新楼。
陈冉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些,典礼之后,好说歹说拦着他才没有胡吃海塞,昏迷了两日之后确实饿坏了,两碗肉粥也没能填饱肚子。
正和沈冷说话,忽然间腹痛难忍,捂着肚子跑去茅厕,沈冷不放心跟着他去了,蹲在茅厕里陈冉疼的一个劲儿呻吟,沈冷在外边问了一句有没有事,陈冉疼的满头是汗,茅厕里一股臭味出来,熏的沈冷都觉得有些撑不住。
一条小流浪狗溜溜达达的进了茅厕,片刻之后就出来了,出门就吐。
沈冷又问:“怎么样?”
陈冉道:“应该是把毒都拉出来了吧。”
沈冷叹道:“是不是排毒不知道,反正你把狗都臭吐了,你知道狗这种东西,是可以静静的看着你拉粑粑的神奇东西,如此静观其便的东西都被你便臭吐了,可想而知......”
陈冉:“你快闭嘴吧,我也快吐了。”
好一会儿陈冉才扶着墙从茅厕里走出来,看起来是真的快拉虚脱了:“沈先生这药,是泻药吧。”
沈冷看他虽然虚脱但脸色并不算很差,扶着他往回走:“不管是什么药,能把你的毒清了就是好药。”
陈冉道:“一会儿把茅厕盖上,再把狗毒死了。”
沈冷瞥了他一眼:“闭嘴......”
“你看看刚才那小狗,都不愿闻其翔了......”
沈冷扶着他回到迎新楼里,坐下来之后喝了杯热水陈冉看起来脸色又好了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现在到哪一步了?”
“典礼已经结束,酒席正在重新上,客人越来越多,桌子已经摆到迎新楼外边去了。”
沈冷道:“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我和宾客也都说好,一会儿我出去代你敬酒,你就好好歇着。”
陈冉道:“那我还有什么步骤没有走完的?”
“入洞房。”
沈冷看了陈冉一眼:“很关键的一步。”
陈冉讪讪的笑了笑:“现在这个体力......”
两个人正说着,代放舟带着陛下的贺礼过来,沈冷连忙扶着陈冉接出去,又安排代放舟入座,和沈先生陈大伯叶先生他们一桌吃饭,代放舟可是很少有机会在这种场合出席,倒是觉得新奇,也开心,总觉得这大席上的饭菜比宫里的饭菜要好吃多了。
与此同时,北疆。
风雪中,一队披着白袍的大宁斥候骑兵归来,风大的吹的人眼睛都不好睁开,雪被风卷着,打在人身上都有些疼,大地上的积雪也被风重新送上半空,那看起来已经不像是雪,而是浓雾一样。
为首的人是个五品宁军将军,独臂。
他将连脸上蒙着的布往下拉了拉,回头大声喊了一句:“都跟上了,再有十几里就到息烽口大营。”
他身边的斥候说道:“白将军,这么大的风雪,要不然带兄弟们找地方避一避。”
“不能停。”
这独臂将军正是原来流云会双雄之一的白牙,他往四周看了看:“这次打探黑武军北院的消息,事关重大,身后还有黑武追兵,只剩下十几里路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斥候点了点头,艰难的把手里紧握的旗子举起来晃了晃,四周白茫茫一片,地是白的天是白的人四周都是白的,他手里的这一面红色的旗子就是所有人紧紧跟着的目标。
狂风中,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呜呜的号角声,那是黑武人的号角声。
白牙脸色一变,大声下令:“往前冲!”
几十名斥候看到前边的人加速,也都催动战马往前跟了上去,在这样的狂风之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四周根本没有什么参照物可言,然而黑武人的号角声就在附近响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追来。
就在这时候,前边忽然有一片黑影出现,白牙立刻勒住战马,瞬间把连弩摘了下来。
正前方,一队黑武骑兵横陈在那,看起来人数应该不少于三五百,这些黑武骑兵也已经将连弩和弓箭都举了起来,没有人说话,可仿佛那风就是死神在咆哮。
黑武国的骑兵忽然往两边分开,后边一个身穿甲胄的人催马上来,将脸上的面甲往下拉了拉,竟然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白牙一怔:“沁色殿下?”
阔可敌沁色微微皱眉:“你是孟长安的手下?”
“是。”
沁色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们是打探北院大军消息的?”
“是。”
白牙慢慢的将横刀抽出来:“殿下,得罪了。”
沁色沉默片刻,一摆手,黑武人的队伍随即分开。
“回去告诉孟长安,这次接管北院三十万大军的人是咄纲,原南院大将军苏盖的侄子......桑布吕已经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我再不把格底城和苏拉城交出去,他会先打这两地。”
说完之后沁色拨马走了,数百名黑武精悍骑兵护送着她消失在风雪之中。
白牙松了口气,把横刀插回去。
看来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日子更不好过。
......
......
【祝大家节日快乐,好好休息,愿所有高考学子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第八百零七章 密见
息烽口大营。
白牙一进门的时候,风雪呼呼的跟着他灌进来,他转身把房门关上,好像关上了一个通向其他世界的通道,屋子里只有风雪声,没有风雪寒,火炉里的木炭啪的爆了一声,火星飞起来,很快消失不见。
孟长安回头看向白牙:“有没有伤亡?”
“没有。”
白牙把大氅脱下来,先是用手在脸上啪啪啪的拍了一会儿,脸上回了血手上回了血,这才在火炉边坐下来,夹了一块炉子上靠着的红薯闻了闻:“真香。”
“你别吃那个。”
孟长安走到火炉对面坐下来,打开火炉旁边的食盒,从里边取出来一盘烤好的肉:“给你留的。”
白牙嘿嘿笑,伸手把盘子接过来放在膝盖上,捏了一块送进嘴里,混合着佐料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已经饿了一天,这一口肉下去感觉无比的美好。
“半路碰到沁色殿下了。”
白牙看了孟长安一眼:“她的骑兵把我们拦住,可是又把路让开了,她让我转告将军,如今黑武北院大军的大将军叫咄纲,是苏盖的侄子,此人极为勇武,曾与辽杀狼并称为南院双雄。”
孟长安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人,曾与他交过手。”
白牙好奇的问:“如何?”
“勉勉强强。”
孟长安道:“沁色还说什么了?”
“她说......黑武汗皇桑布吕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她再不把格底城和苏拉城交给桑布吕,北院大军会先攻这两城,格底城和苏拉城的位置太重要,桑布吕是不会放心交给沁色的。”
正说着,门又开了,一个雄壮的汉子进来,转身把门关上:“好特么的冷,饿死我了,将军有没有吃的?”
孟长安把食盒再次打开,另外一盘烤好的肉递过去,那汉子把脸上蒙着的围巾拉下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嘿嘿笑了笑:“就知道将军得给我留好吃的。”
如今已经升任校尉的须弥彦看了看白牙,立刻得意起来:“为什么你那盘没我的多?”
白牙:“这个人傻到这份上了,将军别留他了。”
须弥彦呸了一声,挨着火炉坐下来:“刚刚我带着斥候往西北方向动了几十里,黑武的大军在这样的风雪天气巡查依然严密,可见桑布吕应该还在北院大营,如果我们能趁机把他抓住就好了。”
孟长安摇头:“乞烈军也在,不能贸然动兵。”
须弥彦道:“乞烈军很厉害吗?”
“与北疆铁骑打过五次,五次都是平手。”
须弥彦嗯了一声:“那是很厉害了。”
孟长安道:“一会儿我把军务交代给杨七宝,我要去一趟冰湖行宫见见沁色,如果黑武人真的要对格底城和苏拉城动手,咱们也得往北动一动,如果那两座城不能留在沁色手里,那就只能留在我们手里。”
“将军。”
白牙看了孟长安一眼:“这个时候,你去不合适。”
孟长安摇头:“沁色让你给我带话,她甚至亲自带人巡查,应该是无计可施,盼着能遇到咱们的斥候,可见格底城那边的情况已经很危险,如果我不去亲眼看看,没办法做出判断。”
“我去吧。”
白牙把手上的油在皮甲上蹭了蹭:“大战在即,将军如果去了行宫万一出事,息烽口这边就危险了,我去比较合适,沁色殿下的意思,也许是想让我们看看如今格底城是什么情况,她没有多说,我猜着可能是身边就有桑布吕的人跟着,或者是时刻有人盯着她,能对我说出那几句话再无多言,怕也是很不方便吧。”
“将军,白牙说的对。”
须弥彦道:“去的人不能多了,属下觉得,桑布吕必然会派人去行宫那边,如果将军去了一旦被桑布吕的人发现,极有可能被困住,这样吧,我和白牙我们两个去,不带手下。”
孟长安沉默了片刻,点头:“也好,我让杨七宝带两营骑兵在行宫外接应。”
“好嘞。”
白牙看了须弥彦一眼,须弥彦三口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吃完:“饱了。”
两个人起身,朝着孟长安抱拳:“将军只管等我们消息。”
说完之后同时转身,孟长安在他们两个身后说了一声:“小心些。”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放心吧将军。”
两个人出了门后裹紧身上的袍子,把厚厚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同时上马,片刻之后,两匹战马冲破风雪也冲出了息烽口大营。
冰湖上,风雪太大,前面几尺之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冰湖冻的结实,刚落下来的雪覆盖在冰湖上,风一吹过来,比在地上的雪更容易飞起来。
白牙从怀里把罗盘取出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指了指,须弥彦点头,两个人开始加速往前。
冰湖行宫。
刚刚回来不久的沁色把大氅扔到一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络腮胡子的黑武人脸色阴沉:“殿下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居然向宁人交代北院大军的事?这件事如果汗皇知道的话,怕是殿下不好解释。”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沁色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络腮胡子叫勿虚列,是黑武汗皇桑布吕在南院这两年才提拔起来的一员勇将,南院大比,这个人接连击败十几个对手,桑布吕对他格外赏识,把他从一个小小的队正直接提拔为五品将军,又一年,提拔为从四品,这么快的提拔速度,在黑武国有史以来也算是罕见了。
所以勿虚列对汗皇极为忠诚,这次桑布吕派他来,就是要逼着沁色把格底城和苏拉城交出去的。
“殿下,你身份尊贵,身为皇族,所以更不应该忘了自己是黑武人。”
勿虚列一脸阴沉的看着沁色:“我来之前,陛下交代过,希望殿下你早日做出决定,殿下应该也清楚,格底城和苏拉城中数万边军,并不一定听从殿下号令,只要陛下亲至,那数万边军难道还敢反抗陛下旨意?陛下这是念在你是他的亲姐姐才给你一次机会,莫要自误。”
沁色坐下来,倒了一杯酒后眯着眼睛说道:“你到我行宫之后,连杀我身边数名亲信,这也是桑布吕的交代吧?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如果我不听话......把我也杀了?”
“殿下。”
勿虚列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比黑武国更重要,陛下心中殿下自然重要,可陛下,始终是陛下。”
沁色指了指门外:“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勿虚列的视线从沁色美妙的身材上依依不舍的离开,眼中的邪念一闪即逝,如果她不是陛下的亲姐姐,哪里需要这么费口舌,女人,不应该劝,应该征服。
他转身往外走:“陛下给你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刚刚殿下为了避开我亲自带着队伍巡查,你遇到宁人的事我很快就知道了,所以殿下难道还不清楚,你身边的人,对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沁色闭上眼睛:“滚。”
勿虚列冷笑着走出寝殿,想着陛下应该给自己更大的权利才对。
火炉里的炭火烧的噼噼啪啪,沁色闭着眼睛,人就在火炉边,可是身上却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她知道勿虚列说的没错,桑布吕没来的时候,格底城和苏拉城的守军自然会对她礼敬有加,她的命令也不会有人反抗,可现在桑布吕来了,那些边军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就算打起来,只怕桑布吕的大军刚到,就会有人打开城门投降。
然而这个危局,没有办法解开。
她不得不想到,如果自己想控制更多的力量,比如能让格底城和苏拉城的边军保持绝对忠诚,除非是桑布吕死了......她的弟弟死了,她就是皇族唯一的继承人。
就在这时候,她身边亲信从外面悄悄进来,小跑着到了沁色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息烽口那边孟将军派了人过来。”
“派人过来?”
沁色一怔。
她让人带话回去,是多希望孟长安能自己来......此时此刻,强势如她也感到一阵阵的无力,她忽然间有些理解了那些普通的女人,还是希望在最艰难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她太希望此时此刻孟长安站在她身边对她说,放心,有我在。
可是她也清楚,这个时候孟长安不可能会来,就算他要来,宁军大营里也会有人阻拦,他如今是息烽口宁军主将,身系十万大军生死,也是身不由己。
沁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人在哪儿?”
“已经引进行宫,特意交代在偏房候着不要随意走动,如今行宫里很多人都已经投靠了勿虚列,如果被他知道了有宁军的人过来,怕是要出事。”
“等没人的时候,我过去见他们,寝殿这边被勿虚列的人盯的太紧。”
沁色看了一眼火炉,眼神里也有了些希望:“让他们不要急,我得空就会过去。”
“是。”
亲信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沁色坐了一会儿,起身披上衣服,出门之后往四周看了看,侍卫们也都看她,沁色没理会,走出寝殿,有人跟上来,沁色摆手示意不要跟着自己,侍卫随即退了回去。
她故意在行宫里走了一大圈,然后才到了前院偏房那边,往四周看了看没人盯着,拉开门进了房间。
白牙和须弥彦对视了一眼,同时上前抱拳:“殿下。”
“孟长安呢?”
沁色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将军他......”
还没等白牙回答,屋子外边一阵脚步声兵甲声,似乎屋子被人围住了。
第八百零七章 密见
息烽口大营。
白牙一进门的时候,风雪呼呼的跟着他灌进来,他转身把房门关上,好像关上了一个通向其他世界的通道,屋子里只有风雪声,没有风雪寒,火炉里的木炭啪的爆了一声,火星飞起来,很快消失不见。
孟长安回头看向白牙:“有没有伤亡?”
“没有。”
白牙把大氅脱下来,先是用手在脸上啪啪啪的拍了一会儿,脸上回了血手上回了血,这才在火炉边坐下来,夹了一块炉子上靠着的红薯闻了闻:“真香。”
“你别吃那个。”
孟长安走到火炉对面坐下来,打开火炉旁边的食盒,从里边取出来一盘烤好的肉:“给你留的。”
白牙嘿嘿笑,伸手把盘子接过来放在膝盖上,捏了一块送进嘴里,混合着佐料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已经饿了一天,这一口肉下去感觉无比的美好。
“半路碰到沁色殿下了。”
白牙看了孟长安一眼:“她的骑兵把我们拦住,可是又把路让开了,她让我转告将军,如今黑武北院大军的大将军叫咄纲,是苏盖的侄子,此人极为勇武,曾与辽杀狼并称为南院双雄。”
孟长安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人,曾与他交过手。”
白牙好奇的问:“如何?”
“勉勉强强。”
孟长安道:“沁色还说什么了?”
“她说......黑武汗皇桑布吕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她再不把格底城和苏拉城交给桑布吕,北院大军会先攻这两城,格底城和苏拉城的位置太重要,桑布吕是不会放心交给沁色的。”
正说着,门又开了,一个雄壮的汉子进来,转身把门关上:“好特么的冷,饿死我了,将军有没有吃的?”
孟长安把食盒再次打开,另外一盘烤好的肉递过去,那汉子把脸上蒙着的围巾拉下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嘿嘿笑了笑:“就知道将军得给我留好吃的。”
如今已经升任校尉的须弥彦看了看白牙,立刻得意起来:“为什么你那盘没我的多?”
白牙:“这个人傻到这份上了,将军别留他了。”
须弥彦呸了一声,挨着火炉坐下来:“刚刚我带着斥候往西北方向动了几十里,黑武的大军在这样的风雪天气巡查依然严密,可见桑布吕应该还在北院大营,如果我们能趁机把他抓住就好了。”
孟长安摇头:“乞烈军也在,不能贸然动兵。”
须弥彦道:“乞烈军很厉害吗?”
“与北疆铁骑打过五次,五次都是平手。”
须弥彦嗯了一声:“那是很厉害了。”
孟长安道:“一会儿我把军务交代给杨七宝,我要去一趟冰湖行宫见见沁色,如果黑武人真的要对格底城和苏拉城动手,咱们也得往北动一动,如果那两座城不能留在沁色手里,那就只能留在我们手里。”
“将军。”
白牙看了孟长安一眼:“这个时候,你去不合适。”
孟长安摇头:“沁色让你给我带话,她甚至亲自带人巡查,应该是无计可施,盼着能遇到咱们的斥候,可见格底城那边的情况已经很危险,如果我不去亲眼看看,没办法做出判断。”
“我去吧。”
白牙把手上的油在皮甲上蹭了蹭:“大战在即,将军如果去了行宫万一出事,息烽口这边就危险了,我去比较合适,沁色殿下的意思,也许是想让我们看看如今格底城是什么情况,她没有多说,我猜着可能是身边就有桑布吕的人跟着,或者是时刻有人盯着她,能对我说出那几句话再无多言,怕也是很不方便吧。”
“将军,白牙说的对。”
须弥彦道:“去的人不能多了,属下觉得,桑布吕必然会派人去行宫那边,如果将军去了一旦被桑布吕的人发现,极有可能被困住,这样吧,我和白牙我们两个去,不带手下。”
孟长安沉默了片刻,点头:“也好,我让杨七宝带两营骑兵在行宫外接应。”
“好嘞。”
白牙看了须弥彦一眼,须弥彦三口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吃完:“饱了。”
两个人起身,朝着孟长安抱拳:“将军只管等我们消息。”
说完之后同时转身,孟长安在他们两个身后说了一声:“小心些。”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放心吧将军。”
两个人出了门后裹紧身上的袍子,把厚厚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同时上马,片刻之后,两匹战马冲破风雪也冲出了息烽口大营。
冰湖上,风雪太大,前面几尺之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冰湖冻的结实,刚落下来的雪覆盖在冰湖上,风一吹过来,比在地上的雪更容易飞起来。
白牙从怀里把罗盘取出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指了指,须弥彦点头,两个人开始加速往前。
冰湖行宫。
刚刚回来不久的沁色把大氅扔到一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络腮胡子的黑武人脸色阴沉:“殿下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居然向宁人交代北院大军的事?这件事如果汗皇知道的话,怕是殿下不好解释。”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沁色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络腮胡子叫勿虚列,是黑武汗皇桑布吕在南院这两年才提拔起来的一员勇将,南院大比,这个人接连击败十几个对手,桑布吕对他格外赏识,把他从一个小小的队正直接提拔为五品将军,又一年,提拔为从四品,这么快的提拔速度,在黑武国有史以来也算是罕见了。
所以勿虚列对汗皇极为忠诚,这次桑布吕派他来,就是要逼着沁色把格底城和苏拉城交出去的。
“殿下,你身份尊贵,身为皇族,所以更不应该忘了自己是黑武人。”
勿虚列一脸阴沉的看着沁色:“我来之前,陛下交代过,希望殿下你早日做出决定,殿下应该也清楚,格底城和苏拉城中数万边军,并不一定听从殿下号令,只要陛下亲至,那数万边军难道还敢反抗陛下旨意?陛下这是念在你是他的亲姐姐才给你一次机会,莫要自误。”
沁色坐下来,倒了一杯酒后眯着眼睛说道:“你到我行宫之后,连杀我身边数名亲信,这也是桑布吕的交代吧?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如果我不听话......把我也杀了?”
“殿下。”
勿虚列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比黑武国更重要,陛下心中殿下自然重要,可陛下,始终是陛下。”
沁色指了指门外:“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勿虚列的视线从沁色美妙的身材上依依不舍的离开,眼中的邪念一闪即逝,如果她不是陛下的亲姐姐,哪里需要这么费口舌,女人,不应该劝,应该征服。
他转身往外走:“陛下给你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刚刚殿下为了避开我亲自带着队伍巡查,你遇到宁人的事我很快就知道了,所以殿下难道还不清楚,你身边的人,对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沁色闭上眼睛:“滚。”
勿虚列冷笑着走出寝殿,想着陛下应该给自己更大的权利才对。
火炉里的炭火烧的噼噼啪啪,沁色闭着眼睛,人就在火炉边,可是身上却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她知道勿虚列说的没错,桑布吕没来的时候,格底城和苏拉城的守军自然会对她礼敬有加,她的命令也不会有人反抗,可现在桑布吕来了,那些边军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就算打起来,只怕桑布吕的大军刚到,就会有人打开城门投降。
然而这个危局,没有办法解开。
她不得不想到,如果自己想控制更多的力量,比如能让格底城和苏拉城的边军保持绝对忠诚,除非是桑布吕死了......她的弟弟死了,她就是皇族唯一的继承人。
就在这时候,她身边亲信从外面悄悄进来,小跑着到了沁色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息烽口那边孟将军派了人过来。”
“派人过来?”
沁色一怔。
她让人带话回去,是多希望孟长安能自己来......此时此刻,强势如她也感到一阵阵的无力,她忽然间有些理解了那些普通的女人,还是希望在最艰难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她太希望此时此刻孟长安站在她身边对她说,放心,有我在。
可是她也清楚,这个时候孟长安不可能会来,就算他要来,宁军大营里也会有人阻拦,他如今是息烽口宁军主将,身系十万大军生死,也是身不由己。
沁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人在哪儿?”
“已经引进行宫,特意交代在偏房候着不要随意走动,如今行宫里很多人都已经投靠了勿虚列,如果被他知道了有宁军的人过来,怕是要出事。”
“等没人的时候,我过去见他们,寝殿这边被勿虚列的人盯的太紧。”
沁色看了一眼火炉,眼神里也有了些希望:“让他们不要急,我得空就会过去。”
“是。”
亲信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沁色坐了一会儿,起身披上衣服,出门之后往四周看了看,侍卫们也都看她,沁色没理会,走出寝殿,有人跟上来,沁色摆手示意不要跟着自己,侍卫随即退了回去。
她故意在行宫里走了一大圈,然后才到了前院偏房那边,往四周看了看没人盯着,拉开门进了房间。
白牙和须弥彦对视了一眼,同时上前抱拳:“殿下。”
“孟长安呢?”
沁色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将军他......”
还没等白牙回答,屋子外边一阵脚步声兵甲声,似乎屋子被人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