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生意
“我知道你有些困惑。”
林落雨走在树荫小路上,没有回头,走的很慢,自顾自说着。
“困惑是一个相对柔和的词。”
她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柔扫过身边的树叶。
“对于一个心地坦荡的人来说,困惑只是想不通,也许还只是好奇,连不理解都算不上,比如你......你不知道沈先生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沈先生瞒着你什么,但你从不会去怀疑,因为你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而若是心地不坦荡的人,当得知有人背着自己做些什么,哪怕是至亲至近的人也会去想他是不是要利用我做什么?比困惑更激烈一些的词叫猜忌,困惑不染本性,猜忌让人疯狂。”
跟在她身后的沈冷脚步一停,侧头看向茶爷,茶爷笑而不语。
林落雨指了指四周:“这片庄园都是你的,沈先生和我经营天机票号,所谋求之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给你找退路,沈先生不是你的父亲,可沈先生太了解你,说一句知子莫若父不为过,他说你不适合官场,官场里并不是只有你看到的那些温暖,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所以聚集在你身边的人也大抵和你类似。”
她走路的样子很美,不像是凡人。
“可是古人在很久之前就用阴阳黑白来形容这个世界,同样的,阴阳黑白也适用于形容人,你身边的人都和你类似不代表这个世界上全都是你们这一类人,还有和你们完全相反的,当然,我一直坚信一句话叫人性漠然......你是一种极端,还有另外一种极端,绝大部分凡夫俗子都是这两种极端中生存的人,普通人皆漠然。”
沈冷摇头:“这不一定。”
林落雨没有去争辩什么:“这个不重要。”
她继续说道:“沈先生知道,一旦你陷入更大的是非中,以你的性子,要么你为你在乎的人赴死,要么在乎你的人为你赴死,他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身上的将军甲已经不能保护你,那么你还有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可以安身立命,我很讨厌求立这个地方,气候很恼人。”
她回头看了沈冷一眼:“可这里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地方,沈先生和我来,在这里置业,开办工坊,当然也不都是靠我们的能力,借用的还是大将军庄雍在求立的地位和控制,不然的话又岂会如此顺利?这里的一切,包括外面那些商铺,这个庄园,以及我买下来的上万亩良田,都是为了你们以后万一必须离开长安所做的准备。”
沈冷嗯了一声,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至于你不理解的钱财来历。”
林落雨继续说道:“这些钱有一部分是你放在天机票号里的,占了一点比例。”
沈冷:“有多大?”
“一成都不到,一成的一成还差不多。”
沈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看了看茶爷,茶爷也在掰手指头。
林落雨没回头也好想能看到他们俩似的:“也就是百分之一。”
沈冷苦笑:“所以那百分之九十九呢?”
“来自窕国。”
林落雨笑道:“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我本身就掌握着一大批财富。”
沈冷:“可那些都是你的钱。”
“不是我的,只是我管着。”
林落雨抬起头看向天空:“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只是在看这个世界,如龙虎山张真人也是在看世界,只是不同在于,我看当下尚且看不清楚,而他可看到未来,他看势而我看人,所以我的格局很小,所以看人也多是看性格,高人看人看命途,你可能不会知道沈先生的师父也就是秋实道长看过你的面相后曾有过批语......他说,阳光洒于血海。”
沈冷没理解,茶爷似乎理解了。
林落雨却不想在这方面多说什么所以很快把话题转移回来:“大将军攻灭窕国之后,有一大批属于窕国皇族的财富被归入天机票号,这笔财富在账面上是看不到的,正如大宁皇帝陛下的流云会,其实又何至于陛下?皇族的人都有生意,这些生意当然不会在户部和地方官府登记在案。”
沈冷脸色微微发白:“这事如果廷尉府查到的话,大将军会受到牵连。”
“所以在很久之前沈先生与韩唤枝有过一次长谈。”
林落雨走到一丛花旁边停下来,手指滑过精致的花瓣:“花儿周围有许多叶子,看起来像是花儿的衬托,也是花儿的护卫,这只是能看到的,看不到的是根,根才是守护花儿的最强大的力量,沈先生就是你和茶儿的根。”
她笑了笑:“所以我看世界,世界予我温暖,因为我看的是你们,以往我看世界,世界予我寒冷,是因为我看到的和你们不同。”
沈冷道:“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陛下一言。”
林落雨笑了笑:“因为某种原因,陛下明知道沈先生在布置在准备这一切却不会说出你觉得可以摧毁这一切的那一言,应该......很难会说出。”
沈冷问:“为什么?”
林落雨的视线落在沈冷脸上,今天第一次认真的看了看沈冷。
“为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然后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冷叹道:“你说谎的样子都变得不漂亮了。”
林落雨笑起来:“原来在你眼里我是漂亮的。”
沈冷看向茶爷,茶爷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林落雨走到湖边:“这庄园很大,占了南屏城大概十分之一的范围,可在外面看不出来,之所以买下那些店铺,正是因为需要那些店铺来隐藏庄园的实际范围,农田那边,天机票号分批从大宁运送人员过来,前前后后大概已经有千余人之多,因为那么大的一片农田必须是宁人来负责种植和管理而不能是求立人。”
茶爷问:“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是因为这一万亩良田不交官粮?”
林落雨点头:“是,比一万亩多一些。”
沈冷:“还多?”
林落雨:“算了,告诉你实情也好,目前大概是四万亩。”
沈冷:“所以你说的一万多亩是一万多三万?”
林落雨笑着摇头。
沈冷看到那些铺子看到这庄园的时候已经很震撼,当得知自己在求立还有数万亩良田的时候感觉世界都不太真实了,又听到林落雨说这万亩良田不需要缴纳官粮,那就不仅仅是震撼,还有深深的担忧。
“是不是觉得玩的很大?求立这边的事如果被朝廷的人知道了,参奏你的话......”
林落雨道:“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所以这农场和庄园以及商铺都在沈先生名下。”
沈冷皱眉:“沈先生何处来的这么大一笔银子,这似乎也解释不通,朝廷里的人一旦知道了要想抓把柄,依然会抓得住。”
林落雨道:“所以在很久之前沈先生见韩唤枝长谈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谁?”
“流云会,叶流云。”
沈冷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林落雨道:“我和你解释这些,是我觉得毕竟你应该有一部分知情的权利。”
“一部分......”
沈冷有些哀怨。
林落雨笑道:“一部分就不少了,要懂得知足。”
沈冷:“......”
林落雨继续说道:“所以在明面上看,是流云会和沈家联手做的药材生意,绸缎生意,乃至于海运生意赚了许多钱,沈先生作为沈家的代表,分到的自然不少。”
沈冷哑口无言。
林落雨笑了笑:“你就在我们身边,可你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不重合,我们是江湖中人,也是生意人,我们都偏阴暗一些。”
沈冷瞪了她一眼:“屁!”
林落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因为这个屁字觉得亲近。
“大抵就是如此,这就是沈先生来求立的原因和已经在做的事,接下来的话本有个稍微长远些的计划也正在做且有了些成效,求立这边多盛产玉石,也多矿产,天机票号在求立这边买下那么多商铺整合了一个大的商铺名为天机商行,商行会覆盖很多生意,最大的目标就是矿。”
沈冷感觉自己今天吃的惊能把自己撑死了。
“矿?”
沈冷道:“涉及到矿产,不管是铁矿银矿还是铜矿,这些一旦被查明,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所以我们不经营,我们只是去发现。”
林落雨解释道:“发现的矿产会如实上报户部,户部勘测之后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沈冷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他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
“拿奖励只是其一,其二是工匠,天机商行在求立这一年,已经将很大一批工匠聚集起来,朝廷在求立开发的矿产所用的工匠,都是我们的人。”
沈冷:“然后呢?”
“加工也是我们的人。”
林落雨道:“在朝廷重新整合求立的官方工坊之前,这些生意我们赚的都是朝廷的钱,换句话说,我们是在为朝廷赚钱,你应该不知道,户部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整合这么多事,我们提前布局,相当于给户部开了方便之门,他们只需要拿出来一些酬劳,所有事全都做好了。”
沈冷问:“所以这边的生意既然和户部打交道,那就不可能藏得住。”
“没想藏。”
林落雨道:“不然的话,你以为陛下为什么那么生气?”
沈冷此时此刻不但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已经进而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下意识的看向茶爷,茶爷用真诚的眼神告诉沈冷我大概也是个傻子。
林落雨道:“更主要的是,这些生意沈先生只占一小部分,别忘了流云会才是最大的东家。”
沈冷叹道:“所以陛下才是这些生意最大的东家?”
林落雨嗯了一声:“在你到了这的同时,流云会的人也到了,刚刚和你说了这么多都是铺垫,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流云会派来的人表明了陛下的态度,我就直接说的吧,因为你的原因陛下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把大将军调回长安,可是作为交换,沈先生名下的所有生意,除了农场和店铺之外,最赚钱的那些全部归入流云会,和你没关系了。”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就是和我没关系了?”
林落雨点了点头:“是。”
沈冷:“真好......真是太好了。”
林落雨看着沈冷,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这怕是个傻子。
第七百零五章 童真
沈冷蹲在花池旁边看着里边的蜂蝶飞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林落雨刚刚说的那些让他很震撼,震撼之余又很庆幸。
“你刚刚跟我说,我是有矿的人。”
沈冷看向林落雨:“现在告诉我又没了,为什么我还很开心?想想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林落雨耸了耸肩膀,拉着茶爷的手往前走:“庄园修建的时候后边我特意让人给你建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很独特,我带你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
茶爷:“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单独的小院?”
林落雨:“相信我,一定会喜欢。”
茶爷从林落雨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意味。
沈冷听着好奇也跟上去,顺着小路走了很久才到那个单独的小院,倒不是因为这个院子有多偏僻而是这庄园着实太大了些,其实从规划来看,距离沈冷和茶爷住的地方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对了,这庄园有没有名字?”
沈冷问。
林落雨一边走一边回答:“有,这里叫茶园。”
“茶园?”
沈冷撇嘴:“最起码应该叫冷茶园。”
林落雨道:“既然是沈先生名下的庄园,提到名下两个字,就说明已经在当地官府登记备案,而在登记备案的时候,茶儿的名字在沈先生之后,若百年之后沈先生不在了,这庄园也是茶儿的,和你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沈冷:“......”
林落雨走到那小院门口:“这就是为什么我让工匠单独造出来一个小院的原因,以后若是这个家伙不听话了,惹你生气了,我你就让他自己住到这个小院里来。”
沈冷哼了一声:“吓死我了呢。”
林落雨回头看了沈冷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沈冷回敬了一个眼神,意思大概是最多不过撞树。
进了小院之后林落雨在前边走走停停的介绍,茶爷听的很认真,因为她也好奇这个小院子的真正用处是什么,只是院子里大抵上还很正经,所以也听不出看不出哪里特别,反正这些花草树木有什么不正经的。
林落雨看了看沈冷,然后对茶爷笑道:“接下来我们看看每一间屋子的构造。”
她推开客厅:“客厅就不用怎么看了,大概都差不多。”
走过客厅推开旁边的房门,当房门一打开的时候沈冷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
屋子里居然有一个木马!
是的,就是那种木马!
真的是木头做的马,看起来很逼真,惟妙惟肖,连马的眼神里都雕刻出来一种不屑的感觉,仿佛在说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林落雨指了指沈冷:“你先出去。”
沈冷哼了一声,可心里有些怕怕。
屋子里,林落雨小声介绍着那木马的用处:“他若是犯了错,把他绑在木马上,马背上看起来是平的,但坐上去就会刺出来针,针若是扎在屁股上他必然会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脚底对马镫发力,马镫下沉......”
林落雨蹲下来两只手往下拉了拉马镫,马屁股后边一条一条皮鞭子攒成的马尾就甩起来,看位置正好能抽打某人的屁股,piapiapia的,感觉应该很不错的样子。
茶爷脸都红了。
林落雨压低声音说道:“当然针没有装进去,知道你心疼,换了小木棍跟筷子似的扎不疼的,以后可以让他给你表演啊。”
茶爷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沈冷光着屁股骑马,一站起来马尾小皮鞭就抽啊抽的,似乎有点......咳咳......刺激......茶爷抬手擦了擦鼻子,好像要冒血。
林落雨拉着她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沈冷悄悄进了她们刚才看的那个房间,进了门后围着那木马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忽然间来了灵感,用脚踩了一下马镫,然后那个马尾小皮鞭就嘿咻嘿咻的转动起来,沈冷看着那小皮鞭若有所思。
林落雨带着茶爷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窃窃私语,沈冷蹑手蹑脚的到了门口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边看,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林落雨和茶爷的头顶慢慢的长出来一对小犄角,那应该就是恶魔的样子......
“这个床。”
林落雨指着面前的床:“他躺上去,床板就会翻开人掉下去,下边你看。”
林落雨手在床板上按了一下,床板翻开,下边是个洞,洞两侧分别有几根木棍,木棍上绑着好多小皮鞭,人掉进去之后木棍就会转动起来,小皮鞭抽打的可欢畅了。
沈冷在门缝里看的一惊,心说这是加强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在偷看,林落雨过来把房门关好,沈冷只好蹲在一边画圈,想着自己以后该找个什么理由把这个破院子给拆了。
林落雨一脸邪恶的对茶爷说道:“这里一共有七间屋子,每一间屋子里的东西都不一样,只要他惹你生气了这里就是你的游乐园。”
茶爷:“嘿嘿嘿嘿......”
沈冷听到茶爷的笑声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
拆了它!一定要拆了它!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敲了敲门,茶爷脸红着把门打开,沈冷进门之后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转了转,看了看那床:“咦?这床很大啊,躺上去一定很舒服,我先试试。”
茶爷一惊伸手去拉他,沈冷却趁着林落雨不注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床上,林落雨惊叫一声,床板翻开,林落雨在床板下边传来频繁的惊呼声,木棍转动起来,小皮鞭噼噼啪啪。
沈冷叉腰,可把他牛-逼坏了。
茶爷连忙过去把林落雨拉出来,或许是因为吓了一跳出了一身的汗,林落雨身上的长裙本就包的比较紧,此时更是全都贴在身上,那曲线可能是这世上最美的线条,然而傻小子沈冷根本就没在意这个,掐着腰在那颠着肩膀的笑,瞧着一股得意劲儿。
茶爷拉着林落雨出了房间往回走,林落雨狠狠的瞪了沈冷一眼,沈冷一脸我不怕你瞪的贱贱的表情。
她们两个人出了房门就回到了木马那间屋子,沈冷在她俩后边跟着,走到木马旁边的时候沈冷趁着林落雨不注意,两只手从林落雨背后伸过去,手插在腋下把人往上一举给放在木马上了,林落雨一慌,下意识的寻找能踩着的地方,马镫当然是最合适的地方啊,脚才踩上去,小木棍弹出来戳了她一下,她猛的直起身子,于是木马屁股后边的马尾小皮鞭又欢快的转了起来,打在林落雨的屁股上,每打一下,都会有细微的如同波纹一般的浮动。
那场面。
换做一般男人早就血脉喷张了。
然而沈冷在那一脸得意的笑。
连茶爷都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傻子......
两个女人红着脸逃离,沈冷好像个胜利者一样掐腰站在门口,像是在说就凭你们两个的智商还像修理我?掐了一会儿腰沈冷忽然就又好奇起来,这地方应该好好探索一下才对,万一以后茶爷真的要把这地方当做施行家法的场所也挺让人害怕的,自己还是应该先了解一下,总得为以后多做准备。
茶爷陪着林落雨去换衣服,毕竟那包身长裙已经湿透了似的,贴在身上看着虽然很诱惑也有几分狼狈。
沈冷自己又回到院子里,随便推开了一间房门,这屋子里看起来倒是正经的很,旁边有一张书桌,书桌后边是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架,可是里边都是空的一本书都没有,在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地方有这么正经的陈设沈冷觉得一定不对劲,于是拉开书桌的抽屉看了看,眼神一亮!
拿了一本小小的书册出来翻看,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这是海外版的小人书啊。
还挺有劲儿。
沈冷往左右看了看没人,把小人书塞进怀里,打算晚上回去后和茶爷一同看看这海外的武艺是不是可以参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沈冷才反应过来,觉得那木床那木马都变得奇怪起来。
他藏好了小人书然后往里屋走,里屋有一张床,沈冷小心翼翼的过去用手拍了拍,没什么变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注意到床旁边有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是四根绳子从房顶上垂下来,绳子垂下来的这头还分别绑着一个吊环。
沈冷看着那吊环陷入沉思。
嗯,一定是给茶爷练剑用的,可是太大了些吧,茶爷的剑法那么好,别说这可以把胳膊腿都能放进去的吊环,就算是和剑等宽的小圆环茶爷也是千刺千中,这吊环这么大太小儿科了。
沈冷觉得这个设计很无趣。
临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吊环的距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想上去试试。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鬼使神差的走了回去,两只手分别握住一个吊环,然后两只脚穿过另外两个吊环,人挂在那晃荡着晃荡着不自觉的分开了腿......
沈冷大惊失色。
这是刑具!
这原来是刑具!
好像下来的时候还有些艰难,稍显狼狈的逃离了这间屋子,沈冷觉得林落雨一定是个魔鬼,各种刑罚啊,虽然说不上有多残忍,可那是对精神的折磨!
他气鼓鼓的想走,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来都来了索性就都参观完,他坚信茶爷不会这样折磨他,可了解一下怎么了?先了解一下,有备无患。
于是沈冷又推开了另外一间屋子,奇怪的是这屋子里居然也是一个木马,这让沈冷嗤之以鼻,心说女人啊也就是这点想象力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看了看发现这木马不一样,比刚才看到的那个小不少,大概半人高,上边铺着一个垫子应该的可以躺着,可就是上半身勉强躺好吧,木马下边是摇椅的那种跟不倒翁的设计似的,这是个儿童玩具!
木摇马!
茶爷陪着林落雨回去换了衣服,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在门口没有看到沈冷,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于是快步进了院子,院子里也没有,林落雨有些慌,那家伙要是发了火还不把东西都拆了?她只是觉得好玩才建了这里,就是想让沈冷吃瘪罢了,小孩子恶作剧的心思,可沈冷真要是生气了她也害怕。
忽然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两个人连忙到了开着门的那间屋子门口,往里看了看,那个傻小子骑在木摇马上摇啊摇的,还拿着一条小皮鞭,脸上充满了童真......
第七百零七章 另一个态度
整个院子里都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已经站不稳的年轻将军,他一只手扶着桌子却还弯腰去拎旁边的酒坛,嘴里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我年少从军,在军营里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见兄弟们的时间比见妻子还多,长者如父,余皆手足,所以我见不得大家不睦。”
他摇摇晃晃的把酒坛拎起来,海沙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不能再喝了。”
沈冷笑了笑:“我说过了,每个人我都要敬酒,穿着战兵的衣服就不能厚此薄彼。”
海沙把他手里的酒坛接过来:“你怎么能一个人把风头都出了,显得好像只你能喝似的,以后传出去士兵们岂不是还要说那些穿将军甲的也就沈冷一个能喝,你当我服气?”
他把沈冷按在椅子上坐了,拎着酒坛:“我不善言谈,也就不会表达,说的好听一些我行事作风直接,说的直白些就是粗鲁,只是想着大家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当直接对待不用拐弯抹角,所以大部分时候你们做的好了我就夸,做不好了我就骂。”
他看向娄虎:“来之前我给了你一个耳光,是因为我失望,沈将军说的对,都是大宁战兵的人,分什么彼此?”
他将酒坛举起来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那一坛酒四五斤,他灌了一大半的时候终究是没能坚持住呛了一口,扶着桌子咳嗽起来。
沈冷大笑:“你果然不行。”
海沙瞪了他一眼:“哪有什么不行的,来!我且看看水师兄弟有几个服气了?”
“不服气。”
众人全都把酒坛子拎起来,一个个仰头喝酒。
屋子里,林落雨拍了拍茶爷的肩膀:“男人简单吗?”
茶爷摇头,她只看沈冷。
林落雨叹道:“他们有时候复杂的让人看不清,可有时候又简单的只两个字就能解释一切......兄弟,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女人之间称姐妹和男人之间称兄弟,不一样。”
院子里一阵摔碎酒坛的声音,这些汉子们每人都干了一坛子酒。
庄雍站起来微微摇头:“得扣你们的军饷赔我坛子钱。”
众人哄笑。
海沙转身:“谁他妈的再用坛子喝酒我就急了。”
沈冷噗的一声笑出来:“怎么还急眼了。”
海沙倒了一碗酒端起来:“给大将军倒一杯茶。”
庄雍的亲兵给庄雍把酒换成茶,海沙端着酒杯红着眼睛说道:“大将军,我一直觉得我做的没错,因为我想的是兄弟之间不应该怀疑,我把我手下人当兄弟,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想过他们会不会变了,我只觉得我没变他们就不会变,是我错了。”
他将酒一饮而尽,转身看向手下人:“你们错了吗?”
“错了!”
所有海沙部下全都肃立,整齐的喊了一声:“我们错了。”
海沙又倒了一碗酒:“错了就要认,给大将军道歉!”
他面向庄雍单膝跪倒,所有他部下的将军随他一起单膝跪倒下来,每个人端着一碗酒,海沙红着眼睛说道:“大将军以后若觉得我们没改,那就直接一个耳光扇过来。”
他将这碗酒一仰脖喝下去,他部下众将一起酒喝干。
庄雍走过来将海沙扶起来:“快起来。”
沈冷趴在桌子上傻笑:“还搞的很煽情的样子......我可没想煽情,我就事论事,今天这酒喝过之后事情就都过了,谁过不去来和我说,咱们打一架,当兵的有当兵的解决方式,干不过我你们就得认怂,干得过我,我下次再干你们。”
海沙笑的几乎摔倒:“凭他妈的什么,干不过你的我们就得认怂,你干不过就得下次继续干。”
沈冷:“我不要脸。”
海沙:“我也......算了,我要。”
沈冷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看向黑眼:“再来一坛酒!”
黑眼没动。
海沙怕他动,过去拦在那:“杯,杯,用杯。”
黑眼强忍着笑:“杯,行,用杯。”
沈冷:“杯就杯......”
黑眼给他倒了一杯酒,沈冷举着酒杯说道:“话说到这了,我就说的再简单一点,你们互相看看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陪着你们在战场上并肩厮杀过的人?江湖之中的人也论兄弟,我承认他们也有兄弟情分,可他们不会面临太多生死,也就没有那么透彻。”
他缓了一口气:“你们也他娘的不想想,如果有人在外面骂你们,大将军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办?若是你们听到了有人在外面骂大将军,你们能忍?对外人的时候齐心协力,自己人对自己人了反而不能光明磊落起来,那他娘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把酒喝了:“喝完了就不能喝了啊。”
一口饮尽,然后就趴在桌子上了。
海沙哼了一声:“你也怂了?”
沈冷翻了翻白眼:“我怂?来来来,咱俩单独来干。”
海沙拎着酒坛子就要过去,看了看自己手,怎么是个酒坛?想了想,把酒坛放下,换了一碗酒过来:“我还怕你了不成?”
黑眼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是没多。”
然后又看了看沈冷,趴在桌子上都趴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他出溜到桌子下边去了。
黑眼连忙上前把沈冷扶起来,歉然的对众人笑了笑:“喝太多了,扶他回去休息一下。”
海沙嗯了一声:“让他睡一会儿。”
在这一刻,黑眼看到了海沙眼神里的狡黠。
黑眼扶着沈冷进了房间,沈冷好像面条一样挂在黑眼身上才能勉强走动,众人看着沈冷喝成那样都有几分感慨,借酒论事当然得喝多了才行,不然的话显得不真诚,进了屋子之后沈冷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茶爷已经把热茶递在他手里,沈冷喝了一口茶然后笑起来:“险些搞不定。”
茶爷看着他,沈冷的脸白的好像没有血色了一样,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谁能受得了。
“我没事。”
沈冷伸手握住茶爷的手:“不过是酒而已,一泡尿就没了。”
黑眼哼了一声:“吹。”
沈冷:“尿还能吹?”
黑眼:“......”
沈冷:“怎么吹?”
黑眼:“怎么对坛吹?”
沈冷想了想:“恶心!”
黑眼心说吓死我了,真怕沈冷说出来对嘴吹。
林落雨叹息:“是真的喝多了。”
沈冷笑了笑:“多是肯定多了,但脑子还没有那么迷糊......”
他往窗外看了看:“你们看海沙多了没有?”
黑眼道:“比你好一些,不过也差不多了。”
沈冷笑道:“差的多了,我问过大将军,海沙酒量军中没几个人能比得了,有一次在长安城,海沙和兵部户部的官员喝酒,那时候有户部官员跟他开玩笑说,你喝一碗酒我就想办法给你部下换一百件新皮甲,海沙那一次喝来了两万人的新皮甲,出门的时候仰天大笑。”
黑眼嘴巴都张大了:“两百碗酒?”
沈冷:“那次他要是撒尿应该比我要尿的多。”
黑眼:“......”
他这才明白,沈冷是在拼,以酒论事也以酒了事,他可以用其他的办法来解决这事,态度强硬起来,直接把沿海水路所有管理职权从海沙那边要回来,可那样的话就会把矛盾激化,回来的时候他半路表明态度,然后用几坛酒把这问题解决,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而海沙根本就没有喝多,黑眼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海沙的眼神里会有几分狡黠......他借了沈冷的势,能把事情解决他当然也开心。
“看到外面这些人了吗?”
沈冷拉着茶爷的手迷迷糊糊的说道:“我讨厌他们,他们不敬庄雍我就讨厌他们......咳咳,可我知道,若有一日他们在我身边,敌人羽箭袭来,他们会为我挡住,敌人长刀落下,他们会为我荡开,我若冲锋在前,他们必在我身边相随。”
茶爷抱着沈冷的头:“我知道的。”
沈冷嘿嘿笑:“但他们喝不过我。”
他得意的像个孩子。
然后就睡着了,靠着茶爷的身子睡着了。
大院里。
海沙坐在庄雍身边,倒了一杯酒:“刚才有句话我没说,这个场合说了也不太合适,我刚才说是我疏忽了,可我没疏忽,我知道手下兄弟们想法多了,但请大将军不要怪他们......我在隐湖练兵他们跟了我多年,到了南疆之后厮杀从不肯落于人后,他们是真的羡慕有新战船可用,我也有私心。”
庄雍摇头:“这些事我都明白,无需多说。”
海沙道:“大将军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思考怎么才能把这事彻底解决,想来想去,若想彻底没有矛盾唯有一个办法,要么大将军走要么我走。”
庄雍看向海沙,眼神里有些惊讶。
“三个月之前我已经写奏折送往长安。”
海沙把杯子里的酒喝了:“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求立这边的事以稳定为主,我的人又太激进,大将军知道,每一战我的人都冲锋在前所以死伤也是最重,他们是真的恨求立人,恨不得杀光所有求立人,可是这与陛下的旨意相悖,大将军留在求立才能长治久安,我带着人留的越久就会越多变故,他们视我如兄长,我得为他们也考虑......来的时候我给了娄虎一个耳光,是恨其不争,但我还是把他当兄弟。”
他再次倒满一杯酒:“如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陛下的旨意就会到了,我请旨率军赴东疆,东海桑人虎视眈眈,我先去打个前站,等陛下决定远征桑国的时候,我再与大将军把酒言欢。”
庄雍眼睛微微发红:“你其实不必如此。”
“还是应该如此。”
海沙笑道:“一会儿我就先带人回去了,沈冷酒醒之后劳烦大将军转告,我不服气,以后大将军功成身退,大将军这个位子,我要和他争。”
他起身,肃立,行礼。
“我对大将军,从无不敬,一日是我海沙的大将军,一辈子是我海沙的大将军。”
第七百零七章 多一天都不带
沈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睁开眼睛看了看,屋子里灯火亮着,稍显昏暗了些,茶爷用手支着下巴坐在旁边,不时会因为困意来袭而晃一下,然后惊醒,便会看看沈冷的情况,她这样已经坚持了一夜,这一路到南屏城本就辛苦,她还没有正经休息过。
沈冷依稀知道自己吐了,几次不记得,没有印象,可屋子里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喝酒喝多过的人都知道酒后吐的那些东西有多恶心难闻,可是这屋子里还有淡淡馨香,感觉应该是什么香的味道,地上也干干净净,显然每吐一次茶爷都会收拾一次。
沈冷心疼的笑了笑:“我没事了,快去躺好睡觉。”
茶爷睁开眼睛,看到沈冷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也笑:“一会儿洗个澡再去睡。”
刚说完,外面传来鸡鸣声。
沈冷翻身坐起来,然后又躺了回去。
居然光着。
脸微微发红。
茶爷笑道:“你吐了一身一床,被子我都换过两次了。”
沈冷感觉身上也没有黏-腻,茶爷应该是给他擦了身子。
“我去给你烧热水。”
沈冷手脚麻利的把衣服穿好,茶爷笑着点了点头,上床缩进沈冷的被窝:“那我先眯一会儿。”
沈冷给茶爷把被子盖好,出门活动了一下四肢,天已经微微发亮,远处树枝上一只大公鸡正在仰着脖子叫,很嘹亮,沈冷心说连大公鸡都这么勤劳,自己也不能因为喝多了一次酒就荒废了练功,难道还不如一只鸡勤快?一念至此,于是把那只大公鸡抓了回来,烧水退毛炖上。
大木桶里注入温水,沈冷试了试温度正好,起身去叫茶爷,却发现茶爷已经睡的很深,他悄悄退出去把房门关好,自己泡进大木桶里,热水带来的感觉比任何手法按摩都要舒服,沈冷想到这的时候楞了一下,心说自己除了茶爷之外也不知道别人什么手法......
就在这时候庄雍出现在他门外,叫了一声,沈冷连忙擦了身子穿好衣服迎出去。
“感觉怎么样?”
他问。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足足睡了半天一夜,好久都没有一口气睡这么长时间,莫说酒气解了,就是一路上来的疲乏也都解了。”
庄雍道:“那就好。”
沈冷问:“你昨日喝了酒没有?”
庄雍摇头。
他看了看沈冷:“对了,还有一件事问你,我昨日就睡在前边院里,鸡鸣将我唤醒,你看到我养的那只大公鸡了吗?”
沈冷:“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庄雍:“你在问谁?”
沈冷:“大将军有没有闻到这院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肉香?”
庄雍楞了一下,然后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你知道我那只大公鸡养了多久?我受伤之后闲来无事把它从小鸡仔养到现在这么大,一年多的感情你说炖就给我炖了?心里有些难过......别放辣,味道重一些,肉炖的烂一些,中午我过来吃。”
沈冷想捂脸。
庄雍问:“练过功了?”
沈冷摇头:“还没。”
“一会儿再练,随我出去走走。”
沈冷嗯了一声,看了看陈冉从厢房开门出来,交代了一声看着炖锅,陈冉嗯了一声:“大清早就炖鸡?”
沈冷:“主要是鸡起的早,趁新鲜。”
庄雍:“......”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然后跟着庄雍走出小院,这庄园很大,庄雍的夫人和女儿没有住在将军府也住在这边,昨天将军府喝的一片狼藉,庄雍也没在那边住,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他养的大公鸡叫早用。
叫早是叫了,谁想到会被沈冷抓了,手段极其残忍。
林落雨到了求立之后住在这边,庄若容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往来,所以林落雨到了之后她更喜欢住在这边也有个人多说说话,实际上哪怕已经到了求立近两年的时间可她依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不管是饮食还是习惯,可她从没有说过什么,连对她母亲都没有说过。
庄雍在前边走,沈冷在稍稍靠后一些的位置跟着,庄雍看了一眼东边将要升起的太阳,心中很多事的结解开了所以心情也还算不错:“昨天晚上许久没有睡着一直在想一件事,海沙昨日没对你说,他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去东疆,陛下应该会准。”
沈冷一怔:“倒是有些对不起他,我一来他就走了。”
庄雍道:“所以我打算把海沙现在着手的事和你说说,你刚刚回来,威望不足,若是能尽快灭几处叛军也能让士兵们服气,还能让求立地方百姓也熟知你。”
“大将军你说。”
“有三处地方最难打。”
庄雍一边走一边说道:“东窑岛,有贼寇一千多些,人数不多,但地形实在太复杂。”
沈冷点了点头:“东窑岛的地形我看过,只有一条水路可以进去,大规模的战船并不能展开进入,只能一艘一艘的进去,可是进去没多久就在东窑岛上抛石车的范围之内,水路固定,他们的抛石车将大石砸下来,就不可能砸不中,再坚固的战船也经不住三四下,之前海沙将军部下杜将军曾经率军八千攻过三次,都没成功。”
庄雍点了点头:“得不偿失,上面只有残兵千余人,如果强攻的话怕是我们的损失大到令人心痛,后来杜将军率军围困想饿死那些残匪,然而东窑岛附近鱼群很多,就是光靠吃鱼也饿不死他们,岛上还有很多野果,听闻空地上还种了粮食,足够那些残匪度日所需。”
庄雍道:“我曾经与部下商议过对东窑岛最好的进攻办法。”
他看了沈冷一眼:“依然会损失惨重。”
沈冷:“我得到地方看看地形再说。”
庄雍嗯了一声:“除了东窑岛之外便是他们所谓的圣徒城。”
沈冷叹道:“圣徒城难在人为,而不是地形。”
“你都看过?”
“地图上看过,也打听过一些。”
沈冷道:“圣徒城上有一座禅宗圣庙,据说住在圣庙里的是一位禅宗大士,不同于东窑岛,圣徒城所在的悟驮岛并不难登陆,可是自从大军到了之后,便有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聚集在岛上,用他们的身体做城墙,禅宗在求立的影响依然巨大,若是不小心伤了那位大士,比杀了求立皇帝要严重的多。”
庄雍道:“只要大军一到,四周百姓就会汇聚在圣徒城下,密密麻麻,要想打过去就得碾压出一条血路来,所以说起来这圣徒城比东窑岛还要难打,一个是地形太恶劣,一个的民治不好处理。”
庄雍停下来:“可这两个地方还不是最难打的,最难打的是孔雀城。”
沈冷当然也知道这地方。
几百年前禅宗发生过一件大事,因为内部矛盾导致禅宗分裂,一位女尼从西域远渡重洋到了求立,传经布道,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修建孔雀王寺,时至今日,孔雀王寺已经成为禅宗三大圣地之一,与西域的大雷鸣寺齐名,孔雀王寺的影响力大到可能会导致整个禅宗都为其出面。
当然,大宁对禅宗并无畏惧,担心的是如果处理不好就会陷入长期纷争之中,之前对西域三国的征讨,也是尽力不破坏寺庙。
庄雍叹道:“如果承认禅宗地位倒也好办,可是他们太过分了些,我派人去交涉,孔雀王寺那边的态度是,他们要陛下亲自下旨承认禅宗地位。”
沈冷哼了一声:“他们真不了解陛下。”
庄雍道:“无论如何要处理好,相对来说东窑岛还算好处理,不外乎刀兵,可圣徒城和孔雀王寺处理不好就会导致民变。”
沈冷点头:“给我两天时间准备一下,陛下的意思是巡海水师还要继续往北疆运粮,所以我身边的人不多。”
庄雍道:“我调两万战兵给你。”
“不用。”
沈冷道:“我身边有亲兵营六百人,先去看看情况,看过情况之后才能制定如何作战,到时候再调动四周兵马不迟。”
庄雍嗯了一声:“也好。”
他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那只大公鸡......”
沈冷:“两个鸡腿给你。”
庄雍笑起来:“鸡心鸡肝也要给我。”
沈冷:“没得谈!”
庄雍:“我送茶儿一块上好玉佩。”
沈冷:“鸡心给你,鸡肝寸步不让。”
庄雍:“也罢。”
两个人往回走,庄雍沉默了许久之后又问了一句:“半个呢?”
沈冷:“......”
吃过午饭沈冷给茶爷又烧了热水,茶爷去泡澡,沈冷走到地图前再次认真思考起来,从距离上来说东窑岛最近,距离南屏城不到六百里,只带亲兵营过去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从东窑岛往西南走千余里便能到圣徒城,从圣徒城再走二百里不到就是孔雀王寺。
诚如庄雍所说,打后面这两个地方难的不是不好打上去,而是处理与禅宗关系。
陈冉从外边进来:“船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可出发。”
沈冷嗯了一声:“你去见大将军,就说我需要从武库里选一些东西。”
陈冉嘿嘿笑起来:“最喜欢从别人家武库里往外搬东西了。”
沈冷笑了笑:“制式兵器咱们都有,你去把这些东西都配齐。”
他地给陈冉一张纸,陈冉看了看,纸上列着清单,包括绳索,铁爪,挠钩,连弩弩匣之类的东西,他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吗?”
“咱们走到东窑岛需要四天。”
沈冷看了陈冉一眼:“只带六天的粮食。”
陈冉一怔:“六天?”
沈冷点了点头:“多一天都不带。”
陈冉:“是不是太少了。”
沈冷道:“以此来让士兵们知道我打东窑岛的决心。”
陈冉:“万一不够呢?”
沈冷:“我跟大将军说一声,第七天务必把粮食送到......”
陈冉:“你这决心真够大的。”
第七百零八章 准备胜利的时候也在准备死亡
沈冷带着六百亲兵离开南屏城,用了四天的时间到达东窑岛,茶爷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庄园,她要跟着,沈冷费尽心思也拦不住。
地图上看到的和真实的环境毕竟有所差距,当沈冷站在海边遥望东窑岛的时候心里也生出一种淡淡的无力感,那地方怎么看都不是一两天能打下来的。
陈冉用肩膀碰了碰沈冷:“真的请大将军后天就把粮食送来了?”
沈冷白了他一眼:“未战先怂。”
陈冉指着东窑岛:“两天,怎么可能打的下来?且不说靠近东窑岛的水路只这一条,战船进去就会被东窑岛上的求立人抛石车砸成碎片,就算进去了......”
他看向登山的地方:“看看那条小路,根本就不叫路,坡太陡了,我听说之前杜将军率军八千三次进攻不成,有两次是冲到岛上了的,可是山坡陡峭的根本不能展开阵型,小规模的队伍上去,又完全暴露在求立人的弩箭下,就那个坡度,扔块石头也能把人砸的屁滚尿流。”
沈冷问:“你刚才第一句说的是什么?”
陈冉回忆了一下:“两天怎么可能打的下来?”
“一天。”
沈冷道:“从咱们离开南屏城到现在已经第五天,今天我要看地形,明天进攻,只有一天时间,没盖子,有件事你记住,后天会有军粮送到的消息绝不准告诉士兵们,他们只知道军粮明天就没了。”
陈冉:“管用吗?”
沈冷:“也许管用,可就算是不管用后天粮食就到了。”
陈冉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那好,我保证不说出去。”
沈冷嗯了一声:“放下一条小船,我去看看地形。”
伏波战船上放下来一条蜈蚣快船,沈冷带着陈冉和一个十人队的亲兵上了小船,茶爷本来也想上来,沈冷说什么也不许,茶爷在士兵们面前自然不会沈冷争执,只好留在岸边看着。
亲兵划动小船进入海域,这地方的地形真是诡异到了极致,不得不说一声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让人震撼,能进岛只有一条大概二十丈宽左右的水路,而且宽度并不是一成不变水路又蜿蜒向前,两侧就是大大小小的礁石一直蔓延到东窑岛下,大的礁石可以容四五个人站上去,小的礁石只是露出水面一点,可是太密,别说伏波战船就算是蜈蚣快船也没办法从礁石之中穿过去。
沿着水路向前快到东窑岛的时候沈冷摆手示意船停下来,此处距离东窑岛大概一里多些,再往前就到了抛石车的射成,一块巨石飞过来,蜈蚣快船就能给拍成小碎片。
他举起千里眼往东窑岛那边看,可以登陆的地方有一小片沙滩还算平坦,看水的颜色大船根本靠不到近前,小船应该可以一直划到沙滩上,可沙滩的面积小到只能容纳百余人,求立人从高处以羽箭往下覆盖,登陆的人连遮挡都找不到就会被射成刺猬。
海沙手下的杜将军连攻三次都能攻破此处,并不是他没尽力。
陈冉摇头:“咱们的人就算乘坐小船一口气冲到岸边,那一小片沙滩就是敌人的靶场。”
“减少蜈蚣快船的人数。”
沈冷皱眉沉思:“每一艘蜈蚣快船最多可以运十六个人,以船的重量,低于八个人速度又起不来。”
陈冉:“本来能靠近的快船就不会多,还要减少人数?”
“最多九个人。”
沈冷在脑子里计算着,又看了看脚下的蜈蚣快船:“六个人划桨,三个人在这六个人之间,隔一人,三个人的职责就是举盾,算上一人大盾的重量九个人已经是极限,满员配置的话再加上盾牌的重量蜈蚣快船吃水太深,就算求立人的抛石车砸不中,水浪也容易导致翻船。”
陈冉:“可是上去的人少根本没用,假设十艘蜈蚣快船都可以靠岸,满员上去也不过一百六十个人,岛上的守军至少有一千四百左右,也许更多,一百五十人强攻有什么意义?如果再减少人员的话,十艘快船靠岸上去不过九十个人......”
“那沙滩最多容纳百人。”
沈冷道:“算过人数,九十个人最合适。”
陈冉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冷:“你不会是想只带九十个人上去?”
“带八十九个,我算一个。”
沈冷摆手:“回去吧。”
陈冉问:“那现在干嘛?”
沈冷笑了笑:“把人召集起来,打一架。”
“打一架?”
“对,打一架。”
东窑岛上,这一支求立残军的首领叫阮宰西,原本是求立水师的一名四品将军,后来求立水师主力被击溃后,他带着一支残兵退守求立西海岸,在诸县之间游走,疲于奔命的周旋之下依然抵挡不住大宁战兵的进攻,在夹缝里求生存,后来连夹缝都没了。
另外一支求立残兵大概三千余人被击溃,有四百余人逃生跑到他这边,他带着千余人的队伍抢夺了一批渔船出海登上东窑岛。
仗着地势易守难攻,他在东窑岛已经盘踞近两年,连大宁战兵数次进攻都没能把他奈何,阮宰西便越发的得意起来,不久之前自封求立三军大都督,护国公,手下这一千多人的队伍,二品将军他封了好几十个,三品四品就别说了,随便一个士兵都有六品校尉军衔。
他甚至想过要自立为帝。
站在礁石上,阮宰西举起千里眼往对面海岸上看,早就注意到了又有宁军到来,整个东窑岛上的人全都戒备起来,纵然已经守住了三次,可他们依然不敢真的掉以轻心,在陆地上被大宁战兵打怕了的这些求立人,也就勉强在这海岛上还能找到些自尊。
“这么点人?”
阮宰西放下千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陆地的岸边一共只有五艘伏波战船,算上伏波战船上两侧悬挂的蜈蚣快船,这支队伍的规模也小的让人诧异,纵然满员,五艘伏波战船的配置不会高于一营兵马,也就是一千二百人。
之前的宁军将军带着八千人围攻多次都没能把他的东窑岛怎么样,如今这一千二百人想干什么?
“大都督。”
他手下二品大将军孙光明指了指宁军所在:“你看他们在干嘛?”
阮宰西举起千里眼继续看过去,然后也愣了。
对岸的士兵居然在打闹?
又不像是打闹,一对一的比试,打的还很激烈。
“是来耀武扬威的?”
孙光明一脸的迷茫:“看规模沙滩上打起来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全部兵力了,判断绝对不足千人,属下瞧着也就是六七百人的样子。”
“难道不是要来打我们的?”
阮宰西实在搞不懂宁军这是什么意思,只带着几百人来了,来了也不进攻,先前有一艘小船曾试图靠近东窑岛,但是在一里半远的地方就停下来,应该是在窥探东窑岛地形,既然已经在窥探了那就说明是要来打的,然而为什么他们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孙光明:“也许......他们是来玩的?”
阮宰西:“驾着战船全副武装的到这玩?”
孙光明道:“虽然搞不懂宁人要做什么,可不能大意,大都督应该下令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戒备,分兵到岛后去巡查,虽然后边都是至少七八十丈的峭壁,除了这条水路之外又都是礁石根本无法靠近,但也不可不防。”
“我知道。”
阮宰西道:“下令调试抛石车对准水路,有人靠近立刻打沉,把队伍分成三队轮换当值。”
“是。”
孙光明应了一声,又下意识的举起千里眼往对岸看了看,那边依然在打,所有宁军士兵都扭打在一处,打法很粗野,也很乱。
海岸这边,沈冷坐在树下抬起头看了看陈冉,陈冉从树上割了几个椰子扔下来,椰子落在沙滩上砸出来个坑,沈冷伸手拿起来一个,用小猎刀的刀鞘刮了刮皮,换了匕首横扫切掉一块,陈冉从树上下来,沈冷把削好的递给陈冉,陈冉嘿嘿笑:“谢谢谢谢。”
沈冷:“帮我给你大哥送过去。”
陈冉:“......”
茶爷在远处帮忙分派物资,陈冉屁颠屁颠的端着个椰子过去给茶爷,回头看了看,沈冷又削了一个放在旁边,显然是给的,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挨着沈冷坐下来抱着个椰子喝。
“清清凉凉,不赖。”
陈冉砸吧砸吧嘴:“为什么让大家打一架?”
“选最后剩下的人跟我上去。”
陈冉:“我呢?”
“不带你。”
沈冷自己削了个椰子喝:“你留在这边做支援。”
陈冉瞪了眼珠子:“凭什么!”
沈冷:“你再瞪?”
陈冉立刻软下来:“我是你的亲兵队正,我怎么能不上去。”
“你帮我看着茶爷。”
沈冷往茶爷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如果我带人上去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茶爷会疯......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和茶爷要孩子吗?因为我很清楚,如果一旦我出了什么事茶爷不会独活,她的世界很小,只有先生和我,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她就不会做傻事了,就算我死了,还有孩子陪着她。”
陈冉:“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当然不想死,可得考虑......你留在这,如果我带着的人没能攻上去,你拦着她,她会疯了的,别让她去,你也别去,我死了之后不过就是一具死尸,死尸抢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你得把她送回长安。”
沈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然后对着陈冉的脸挤出来一个屁。
“你得活着,茶爷也得活着,再小的战争也是战争,每一战我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兄弟,我还得靠你呢。”
陈冉深呼吸。
“真他妈的臭。”
沈冷:“瞎说,椰子味的,清清凉凉,真不赖。”
第七百零九章 杀出来!
有些时候战争在到来的那一刻没有那么壮烈那么激荡,甚至平静的让人觉得只是一次出游,清晨的阳光从海平面上升起,给每一个人都镶嵌上了一层金边,享受着轻轻的温柔的海风,看着摇荡在水面上的阳光,似乎世界一直都会这样安详下去。
海鸟在飞,风在唱歌。
沈冷登上第一艘蜈蚣快船,船越小敌人的抛石车命中的概率也就越小。
“战前总是应该说些什么才对,我不擅长鼓舞士气,慷慨激昂的话我也没办法信手拈来,和你们每一次并肩战斗的时候我心里甚至没有去想过胜负,想着的总是大家尽量都活着回来,上去干一架,打完了回来吃饭。”
沈冷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他没穿那身玄铁黑甲,而是一身普通战兵的皮甲。
与士兵同。
“说点什么呢?”
沈冷环顾四周。
“我在你们前边。”
他在船上站好,指向东窑岛。
亲兵划动蜈蚣快船,像是箭一样划破水面。
一艘一艘蜈蚣快船跟着沈冷的船冲进大海。
东窑岛上,阮宰西被人从梦中叫醒,他以为昨夜里宁军可能会突袭,所以盯了大半夜的时间,可宁军居然没有任何举动,以至于清晨的这一刻岛上的所有求立人都有些困倦疲乏,虽然他下令队伍分成三队轮换当值,然而就算是不当值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松睡得着?
都是和宁军交战过的人,上一次宁军夜袭带来的压力他们还没有忘记,哪怕那一次宁军根本就没能攻上岛屿。
那一次宁军选择在夜晚突袭,一艘一艘的小船沿着那条狭窄的水路靠近东窑岛,可是宁军并不知道晚上和白天的时候海水情况并不一样,晚上的时候那一小片可以登录的沙滩会消失不见被海水吞没,清晨的时候那片沙滩开始慢慢浮现出来,所以杀到了东窑岛下的宁军战兵在漆黑之中冒险前行,抛石车让船队损失惨重,冲到了东窑岛下的船又一头撞在山上,没有立足之地的士兵被求立人疯狂射杀,敌人只需要瞄准那片地方而不需要精准去瞄每一个人,在夜里他们也没有如此能力,然而那地方太狭小,海水变成了屠场。
那次大宁战兵损失了数百人,却根本没办法登上岛屿。
沈冷特意问过,所以才会选择在清晨进攻。
阮宰西披上衣服跑出来,一口气跑到悬崖一侧举起千里眼看,宁军十艘蜈蚣快船速度奇快的朝着岛屿这边过来。
“只有十艘小船?”
阮宰西楞了一下。
“对,只有十艘小船,而且前后拉开的距离很大。”
孙光明也是一头雾水:“那是宁军的蜈蚣快船,就算是满载的话一艘船最多十六个人,十艘蜈蚣快船安然无恙的冲到岛下也不过一百六十人,宁军的领兵的想要干嘛?难不成还以为靠着一百多人能把咱们东窑岛打下来?”
阮宰西举起千里眼又看了看,确定一艘大船都没有过来,真的只是十艘小船,十艘船之间的距离又那么大,轻而易举的就能数出来。
“不管他,让抛石车瞄准了打。”
阮宰西一声令下:“队伍依然分做三队,弓箭手布置好,一旦他们登陆就给我可着劲的射,不要心疼羽箭,咱们带过来的羽箭难不成还射不死几十个人?”
“是!”
孙光明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兵冲了上去。
求立人的喊声在东窑岛上响起来,号角声撕裂了清晨。
就在这时候孙光明又跑了回来:“大都督,你看那边!”
他伸手往海岸那边指了指,阮宰西立刻举起千里眼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只见在海岸一侧,大概有几十艘宁军的战船开了过来,除了伏波之外还有一艘万钧,这支队伍的规模如果满员的话保守估计也不下五千人,阮宰西将千里眼转向那艘万钧的桅杆,上面挂着大宁的战旗,战旗一侧悬挂着将军旗。
“杜伟志?”
阮宰西脸色一变:“我就说没有那么简单。”
杜伟志是海沙手下将军,就是他上次带着八千战兵围攻东窑岛却久攻不破,前后损失了数百名战兵却连岛屿都没能上去,不管是白天进攻还是夜晚进攻他都试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撤离,因为这一千多的求立叛军完全没必要损失更多的大宁战兵,但毫无疑问,杜伟志离开的时候充满了怨念。
对于一位领兵将军来说,竟然拿不下来一座小岛是何等的憋闷?阮宰西很了解那些心高气傲的宁军将领,在他们看来任何目标都可以被消灭,而东窑岛让杜伟志第一次尝到了败仗的滋味。
如果可以的话,杜伟志恨不得将阮宰西大卸八块才解恨。
岸边。
水师的战船依次停了下来,水师三品将军杜伟志走到船头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当他确定沈冷只带着十艘蜈蚣快船上去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皱眉:“这不是胡闹吗?”
他手下副将嗯了一声:“太轻狂了。”
杜伟志一边看一边说道:“怎么看着蜈蚣快船上的人还不满员?”
副将也仔细看了看:“确实不满员,最多九个人。”
杜伟志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是不是觉得他可以靠着几十个人就把东窑岛打下来?”
副将摇头:“这怎么可能?咱们数千人马围攻多日都不能破的东窑岛,他想靠几十个人打下来?我一直听闻沈冷领兵有方,怎么如此鲁莽?”
杜伟志当然认识沈冷,不久之前在庄雍的大将军府里才刚刚见过,那天他也喝了一整坛酒,对沈冷的为人也颇为钦佩,那天之后海沙所有部下全都回归本部防区,他也回到了东窑岛这边,他没有接到沈冷的通知说要来打东窑岛,是昨日的时候才刚刚接到大将军庄雍派人送来的消息才知道沈冷要对东窑岛动手,庄雍让他率军前来支援,就算是庄雍的人也不知道沈冷会直接上去,因为沈冷来的时候和庄雍说的是先来勘察地形制定策略。
杜伟志稍稍有些不满,沈冷来了却没有提前派人告诉他,不满归不满,既然沈冷来了他就要尽心尽力的策应支援,也会把东窑岛的情况详细和沈冷说明。
谁想到那个鲁莽的家伙竟然直接就冲上去了?
而且还只带着几十个人!
“咱们要不要过去?”
副将有些犹豫:“如果咱们去策应的话,应该能吸引对方抛石车,可是损失必然惨重。”
杜伟志沉默片刻后摇头:“咱们上去的时候也是用小船,大船上去就是靶子,先看看情况,你让士兵们把所有蜈蚣快船全都放下去,让张飞痕的那一营人时刻准备着上去接应沈冷将军回来,这纯粹是瞎胡闹,怎么可能打的下来?”
副将立刻派人传令,号角声响起,一艘一艘的蜈蚣快船从伏波战船的两侧放下去,士兵们也迅速的整理装备。
杜伟志再次举起千里眼往海面上看,千里眼缓缓抬高,半空之中,一块一块的巨石砸了下来,求立人的抛石车开始封锁水路,以求立人抛石车的射程来看,沈冷那十艘蜈蚣快船连东窑岛一里半之内都靠不进去。
沈冷站在蜈蚣快船上,抬头看着那大石越来越近。
“减速!”
他大喊一声,所有划桨的士兵立刻停下来,船速骤降。
砰地一声,一块巨石落在快船前边不到两丈距离的水面上,掀起来一股浪涌。
“加速!”
沈冷又一声高呼。
抛石车每一次装填石头的时间他都算计好了,东窑岛上的地形限制了敌人抛石车的数量,那坡度太陡峭,只有三个地方勉强可以安置,算计好了时间,躲开抛石车的阻拦并不是那么艰难。
昨夜里制定计划的时候沈冷就已经详细说过,要想避开抛石车的打击,就靠每一艘船上领队之人的判断力,小船转弯提速降速都比较灵活不似大船那样躲无可躲,只要对石头落点判断准确就没问题。
然而说起来容易,对于落石的判断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一旦判断失误就有可能让一船人全都被拍死,所以每一艘船上的领队都很紧张。
“大宁有天佑!”
沈冷在第一艘船上高喊:“记住石头落下的时间,我是第一艘船,你们都看准了!”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这第一艘船来为后面的船提供判断的依据。
“将军有天佑!”
第二艘船上的队正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后面的船每一个士兵都在呼喊:“将军有天佑!”
沈冷站在第一艘蜈蚣快船上抬着头看向抛石车那边,不断的发号施令:“加速,加速,把石头甩在身后!”
岸边。
杜伟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这样不行!”
副将也是一脸的震惊:“为了躲避抛石车的阻拦,每一艘船之间的距离拉的太大了,第一艘船已经出去那么远了,最后一艘船才离开岸边没多久,就算是沈冷第一个带人冲上沙滩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想靠着九个人为后续的队伍把沙滩稳下来?九个人,求立人的弓箭手会压的他们根本动不了,片刻之后都会死!”
连续躲开了三块巨石,沈冷的船已经过了抛石车的最小射程,不用再担心石头从天而降,沈冷将盾牌举起来挡住身前身后划桨的士兵:“我们第一批上去,九个人,为后面的人把路杀出来!”
“杀出来!”
“杀出来!”
“杀出来!”
第七百一十章 箭开地狱门
一艘蜈蚣快船犹快速靠近东窑岛那片不大的沙滩,六对船桨同时划动,让船如同在水面上飞一样,远远的看着那船底仿佛都离开了海水,不久之后,随着一声摩擦声响蜈蚣快船直接冲上沙滩,在那一刻,求立人的箭暴雨一般袭来。
“稳住!”
沈冷喊了一声,嗓音已经稍显沙哑。
他和另外两名亲兵举着一人多长的大盾为其他六个人遮挡住羽箭,从高空覆盖下来的箭打在盾牌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大盾厚重,寻常人根本举不了多长时间,沈冷的亲兵本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擎盾者又是在这其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他们靠着那一面盾把死神隔绝在外。
羽箭落下的声音连绵不尽,半蹲着的沈冷往四周看了看,盾阵周围的沙滩上很快就插了一层白羽,箭簇插进沙子里的声音和刀刃摩擦在骨骼上的声音竟是如此的近似。
羽箭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冷伸手往前指了指,九个人在三面大盾的掩护下开始往沙滩最里边靠近,崖壁近乎垂直,立于崖壁之下羽箭的威胁就会小很多。
可是这样站着显然也没有什么意义。
海岸那边,杜伟志举着千里眼,领兵多年的他都紧张的难以稳住双手,握着千里眼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上去的是一位三品将军,如果出事的话那将是大宁对求立战争以来损失的最高级别的将来,更主要的是那个年轻人是陛下在乎的人,一旦沈冷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出事,陛下的怒火就是暴雨雷霆。
一旦沈冷在东窑岛这边出了事的话,别说他,就算是庄雍可能都承受不住来自于陛下的压力。
“让咱们的船上去。”
杜伟志回头朝着副将喊了一声:“吹角,带人上去。”
号角声呜呜的响了起来,从伏波战船上放下去的蜈蚣快船开始朝着出海口方向聚集。
杜伟志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紧张过,比他自己带兵上去还要紧张。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猛的?”
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然后他才发现,刚刚看到的沈冷并不猛,接下来看到的沈冷才是真的猛。
贴靠在崖壁下边,羽箭不能覆盖,沈冷将盾牌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求立人的弓箭手防御分成三个层次,靠左侧的山坡坡度相对来说比较缓,从沙滩往左侧冲击,大概有八十步左右距离,如果是平地,对于大宁战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是沈冷手下的兵,每天加练,这八十步需要多久?可这八十步是在敌人羽箭覆盖之下,况且很难攀爬。
第二层次的防御在之上大概同样距离,右侧陡坡上的求立人弓箭手可以支援左侧,也就是说一旦冲上去的话身前身后都是羽箭。
“我在前边。”
沈冷喊了一声,然后朝着左侧的陡坡冲了过去,他举着大盾在前,其他人紧随其后。
山坡上的阮宰西看到那区区九个宁军战兵就想冲上来,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一样。
“攒射!”
阮宰西一声暴喝:“把他们给我射死!”
羽箭密集到如同形成了一个拳头,沈冷顶着盾牌向上,一步一步往上走,羽箭已经在盾牌表面形成了一丛密集的野草似的,每一步向前都顶着巨大的压力。
“推石头下去!”
守在第一层防御工事后边求立将军孙光明喊了一声,士兵们从旁边将直径能有两尺多的石头推过来,随着他们一声咆哮,石头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这个坡度,石头砸中人就必死无疑。
眼看着石头就要落下,沈冷深吸一口气,双臂上的肌肉骤然绷紧,那一瞬间,衣袖啪的一声裂开。
沈冷将盾牌往陡坡上砰地一声戳下去,盾牌角度倾斜,石头重重的砸在盾牌上,沈冷的双脚猛的下沉,在撞击的那一瞬间,沈冷的双臂似乎又粗了一圈。
石头砸在盾牌上停顿了片刻又顺着盾牌的角度往一边滚出去,沈冷侧头从盾牌旁边看了看,距离那层防御工事还有差不多一半远。
“上了!”
沈冷突然加快脚步,后边的八名战兵也同时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二块石头滚落下来,沈冷再次用盾牌将石头挡开,此时距离第一层防御工事已经没有几步远,顶着盾牌回头看了看后边跟着上来的士兵,有他开路还有两面大盾挡着,后边的八个人竟是一点伤都没守。
沈冷将大盾举起来轮了半圈,守在上边的求立士兵眼看着沈冷要把大盾扔过来一个个连忙爬伏在挖出来的壕沟里,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的是扔过来的不是大盾,而是沈冷自己。
黑武剑门的功法。
黑武帝国剑门的人善用阔剑,剑宽足有一尺,极为沉重,寻常人无法舞动,剑门的剑法专门配合这种大剑使用,与人交手的时候,可以人力运剑,也可借助剑舞动所致的惯性带动人,沈冷就是借用了黑武剑门的这种运力方法,看似是要把大盾砸过去,可是轮了半圈之后却把自己扔了出去。
等上面的求立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沈冷的黑线刀在手。
刀若匹练。
黑线刀落下,犹如炸开了一道黑色闪电,闪电一扫而过,最靠近沈冷的三个求立士兵同时被切掉了脑袋,血如瀑布一样喷涌出来,沈冷在血雨之中穿过。
一个求立士兵挥舞弯刀砍向沈冷,沈冷的黑线刀迎过去,先断弯刀再断人头。
连斩四五人之后,后边的八个亲兵也冲了上来,他们在沈冷侧翼支援,九个人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刀狠狠的戳进敌人的小腹里一样,这一层防御的求立士兵有近百人,可大部分都是弓箭手,扔掉弓箭再抽刀想抵抗哪里还来得及,沈冷带着九个人犹如风卷残云般向前,九个人,状若九头疯虎。
海岸那边,杜伟志用千里眼看着那一幕,嘴巴不由自主的逐渐长大。
“九个人?就这么杀上去了?”
他也曾带人一次一次猛攻,可是敌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头根本挡不住,此时看到沈冷只带着八个人上去却杀入求立防御阵地,这种震撼让杜伟志觉得自己眼睛一定出了问题,他甚至想着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后才恍然。
他下令猛攻的时候,队伍依然保持着阵型向前,大宁的兵阵历来都是致胜的绝招,可在那种地形下,保持兵阵向前根本就没办法躲开滚石,每一次冲锋都至少聚集百人才能向上,那个展开面上,百人都显得很密集了,而沈冷他们一共才九个人,敌人的滚石可以避开,而沈冷之所以选择硬生生扛住石头第一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士兵第二是在给求立人施压。
杜伟志咽了一口吐沫,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山坡那边。
“压下去!”
阮宰西大声喊着:“只有那么几个人,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把人压下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声音竟是如此沙哑。
沈冷一刀落下,迎面而来的求立人被劈开了脑壳,刀从头顶砍落,劈开了头盔,从侧脸切开,小半个脑袋滑落下来,鲜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子混合在一块,那小半个脑袋就先是一块被泥石流从山顶冲下来的石头似的,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被踩了一脚,眼睛被挤出了眼眶。
“将军!”
沈冷的亲兵喊了一声:“第二艘船上来了。”
“给弟兄们把路杀出来。”
沈冷一刀将身前求立人脖子扫开,喷洒出来的血液依然温热,血雾呼在沈冷脸上身上,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把刀在前犹如沸汤泼雪一般往前开路而行,壕沟里的求立人一开始还敢反抗,后来干脆就是跳出去往别的地方逃窜,从沈冷带人杀上来到控制第一层防御的时间短的令人震撼。
“箭!”
沈冷喊了一声。
跟着沈冷杀上来的八个人是沈冷亲兵营之中的精锐,这八个人就算是放在整个大宁战兵队伍里也可称之为顶尖士兵,在沈冷一声令下之后,他们迅速的转用连弩清理壕沟里残余的敌人。
在沈冷喊出一声箭字之后,他们却没有立刻朝着右侧山坡上的求立人还击,清理了壕沟里的残敌之后爬出壕沟继续往山坡上冲,不断拉开和右侧求立人的距离。
“够了。”
沈冷将背后挂着的硬弓摘下来,那是一张特制的铁胎弓,寻常壮汉连这张弓都拉不开,除了沈冷之外,其他八个人背后挂着的也是至少两石半的硬弓,身后求立人的羽箭落在不远处,那已经是求立人弓箭射成的极限,而上来的这九个人是什么力气?
沈冷在进攻之前就已经将地形观察的极为仔细,甚至每一步的落脚点都经过推敲,杜伟志以为他是鲁莽,可沈冷从军至今的每一次厮杀都不是鲁莽而为。
此时此刻的这个落脚点是沈冷早就想到了的,站在这个位置,靠右的求立人羽箭射不到,上面的敌人又被凸起的岩石遮挡,也射不到。
“让他们尝尝滋味。”
沈冷将硬弓拉开,羽箭搭在弓弦上。
嗡的一声,那可能是这一息最美妙的声音。
羽箭划破长空,右侧一名求立弓箭手应声倒地,箭从他的眼窝里射进去又从后脑穿出来,这一箭爆头,让求立人吓得一片惊呼。
九个人,九张弓。
箭出如流星,开地狱之门。
......
......
【昨天更新的章节有一处错误,杜伟志应该是四品将军而不是三品,已经修改。】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家里在装修,好烦躁,我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已经连续三天在干仗,干了施工队干供货商,血气翻涌......】
第七百一十一章 见笑见笑
九张弓,箭开山门。
沈冷三箭连发,三支箭却不在一个直线,射出的同时弓横向移动,三支箭瞬息之后就到了对面求立人的阵地上,那边不服气的求立人还在拼尽全力的拉弓,羽箭连珠而来,噗噗噗三声,三个求立士兵的额头近乎同时被击穿,那箭的力度大到连坚硬的头骨都挡不住。
因为射程的缘故,九个人就把对面阵地上的百余名求立弓箭手压制下去,求立人不敢露头,只要一出现立刻就有羽箭招呼过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二艘蜈蚣快船到了,后续上来的大宁战兵几乎没有压力,沈冷他们九个人把第二层防御的求立人完全压制,而第三层防御的求立人距离远了些,就算是有羽箭落下来也已经轻飘飘的没了什么力度。
士兵们开始迅速登岸,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
海岸边上的杜伟志看的脸上一阵阵发热:“居然十艘船全都靠岸了。”
他手下副将也觉得难以置信:“可就算是他们全部都上去了也不过是九十个人而已,难不成九十个人还能攻破有一千多求立人固守的岛屿?”
杜伟志摇头:“我现在没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了。”
他将千里眼递给手下亲兵:“让队伍上去支援,若此时不能拿下东窑岛以后怕是也难以有机会了。”
他大步向前,眼睛依然盯着远处岛屿,心里对沈冷的态度从之前的恼火甚至轻视变成了敬畏,他当然早就听闻过沈冷的名字,也听过关于沈冷的诸多战绩,然而不亲眼所见还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有些人站在你身前你觉得是目标,有些人站在你身前你会觉得那是永远达不到的远方。
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杜伟志带着至少千余人的战兵队伍准备支援过去,而此时沈冷部下的亲兵却没有动,那是沈冷的军令,虽然沈冷已经拿下了第一层防御,可高处的抛石车依然还在,沈冷部下已经没有小船,他们的伏波战船目标太大水路又狭窄,根本躲不开抛石。
杜伟志这边带人上前,陈冉过来想问问能不能把蜈蚣快船分给他们一些,可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杜伟志已经亲自带着人上去了。
东窑岛。
沈冷的人全都登上左侧山坡,第二艘船领队的是杜威名,第三艘船领队的是王阔海,两个人一左一右蹲在沈冷旁边:“将军,怎么打?”
沈冷伸手往上指了指:“杜威名带一个十人队在这继续压制右侧求立人的弓箭手,不要让他们抬头,至于上面的怎么打......”
他嘴角微微上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一样,不许吃亏。”
王阔海嘿嘿一笑,将他那面特殊的巨盾举起来:“跟我上去!”
数十名大宁战兵分成三队,一队跟着沈冷一队跟着王阔海往上冲,杜威名则带着一个十人队的战兵持续压制对面求立弓箭手。
杜伟志带着上百艘蜈蚣快船往东窑岛靠近过来,眼看着就要进入抛石车的射程之内,杜伟志回身大声喊道:“都打起精神来!”
士兵们整齐的答应了一声,气势如虹,却也难掩忐忑。
每个人都盯着半空中,等待着那巨石从天而降。
可没有等到。
杜伟志看到远处山崖上一架抛石车坠落下来,还没有落地就碰撞的四分五裂,这边才掉下来,另外一边起了火,一架抛石车被烧了起来,他又转向第三架抛石车那边,看到了一根一根的木头散落。
这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
沈冷只有那几十个人,是怎么做到多点进攻的?
难道东窑岛上那一千多求立士兵都已经变成了任人砍伐的木头?就算是站着不动被沈冷的人砍也得砍一会儿呢,心理上的那种巨大落差让他越发的脸上热起来。
“刚才卑职问过。”
副将在杜伟志旁边说道:“沈冷带上去的几十个战兵,每个人都配备了很多东西,制式横刀,短刀,硬弓,连弩,箭壶,还有飞索,甚至还有一些人是挂着铁标枪上去的,这不合道理......那么多东西分量沉重,登山攀爬,他们怎么可能还保持体力的?”
那可是登山,坡度还不小,带着那么多装备上去加起来的分量跟又背着一个人上去也差不多了。
没有了抛石车的阻拦,杜伟志的水师队伍很快就靠近了东窑岛,一艘一艘的蜈蚣快船在那狭小的沙滩停下来,可大宁战兵训练有素,并没有淤积拥挤,在各标校尉的带领下,队伍很快就顺着左侧山坡冲了上去,左侧山坡上行的求立弓箭手已经被沈冷解决掉,右侧的弓箭手被压制的抬不起来头,所以杜伟志的人顺利爬了上去。
可是到了上边却发现沈冷留下的那十一个人根本没在。
人呢?
杜伟志抬起头往上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之前有过厮杀的地方全都是求立人的尸体,没有看到一具大宁战兵的尸体,此时此刻的杜伟志感觉进入了梦幻之中。
“应该是杀到上面去了,速度快些!”
杜伟志往上指了指:“沈将军身边人太少,求立有上千人。”
顺着陡坡,大宁的水师战兵犹如倒卷的海水一样往上蔓延,杜伟志带着亲兵冲在最前,一口气冲到求立人的第三道防线,这是最长的一道防线,壕沟至少有近百丈长,这么长的防御阵地,至少会有数百名求立人的弓箭手在此拦截,可是冲上来却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壕沟里倒着的都是求立人的死尸,粗粗看一下也有两百余。
可还是一个沈冷的人都没有看到,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而那些被杀死的求立人更像是死于某种别的什么诡异的手段之下。
就在这时候右侧山坡那边依稀有喊杀声传来,杜伟志连忙带着人赶过去,从左侧绕过正对着沙滩的悬崖到右侧大概走了一刻时间,到了地方之后杜伟志又惊了一下......右侧这边依然没有看到一个大宁战兵,活的没有死的更没有,地上横七竖八全都是尸体,大部分是被羽箭射死的。
杜伟志下意识的蹲下来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被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箭所吸引,那是一支特质的铁羽箭,箭从求立士兵的额头正中射穿了头骨,杜伟志回头看了看左侧山坡那边到这的距离,至少三十几丈远,这个距离能一箭洞穿头骨那是多大的臂力?
他把尸体翻过来看了看,箭簇上挂着黏糊糊的血,光是这一个箭簇的分量似乎都不轻,箭身是纯铁打造。
杜伟志站起来长叹一声,这个距离,这个准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沈冷的差距,可当他转身准备带人继续往山顶上进攻的时候却发现一具钉在树上的尸体,依然是被一箭洞穿了额头,杜威名走到树后边看了看,箭簇在大腿粗的树另外一侧穿过来。
非但洞穿了头骨还洞穿了一棵树。
杜伟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笑。
释然。
他带人往山上继续前行,一口气冲到半山腰,那是一片求立士兵建造的营房,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尸体,走进营房的时候,因为血液太多甚至感觉抬脚都需要加大一些力气才行,鞋底离开地面的时候,血液被拉出来一条一条的细丝。
杜伟志看到了一片尸体,尸体倒下来姿势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所有的尸体围成了一个圆,圆正中大概近一丈的范围是空的,没有一具尸体,所有的尸体都在这个圆心之外,他走到那低头看了看,直径不到一丈的范围内只有带血的脚印。
有人在这里被围攻,却杀了几十人。
就在这时候营房后边发出一声怒吼,杜伟志立刻带着人赶过去,离着还远就看到一个比他要高一头还多的壮汉一手拎着一个求立士兵往石头上撞过去,砰砰两声,脑壳碎裂,那壮汉抽刀将人头切下来挂在腰上,那一圈挂的都是人头,看起来他就像个地狱恶魔。
那壮汉右手拎着刀,左手扛着一面巨盾往回走,让人错觉他每走一步地都跟着颤一下。
“你们沈将军呢?”
杜伟志问了一声。
那壮汉把盾牌戳在地上后抱拳:“拜见将军,我也不知道沈将军在哪儿,求立人吓得往后山逃走,将军应该是追过去了吧。”
杜伟志带人又往后山那边过去,一路上断断续续的看到很多尸体,让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些尸体没有一个身上有两处伤口,全都是一刀毙命。
又走出去大概一里远,看到一个身穿将军战服的年轻男人过来,带着几个战兵,这几个人用绳索拖拽着很多人头在往回走,那场面如果是被普通百姓看到了一定会吓得魂不附体。
“你们沈将军呢?”
杜伟志又问。
那人连忙过来抱拳回礼:“见过将军,我们沈将军应该是往后山过去了,将军可到后山去寻,我还要回去找王阔海,将军刚刚见到他了吗?很高很壮的一个汉子,看起来跟个大号大猩猩似的。”
杜伟志点了点头:“见到了,就在军营那边。”
杜威名道:“那我就先过去了,我和他打赌看谁杀的多些,也许这次能赢。”
那绳子上穿着的一串人头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杜伟志叹道:“如果那营地是被他一个人屠了,你可能会输。”
杜威名一怔:“那就不去了。”
他带着手下人又往回走:“再去找几个杀杀,都怪将军,也不知道给我多留几个。”
正说着话看到一个血人从远处过来,黑色的战服好像都变成了暗红色。
杜伟志连忙上前:“沈将军?”
沈冷看到杜伟志后也连忙回了个礼:“杜将军。”
杜伟志道:“可是追的辛苦,竟是一个活的敌人都没有看到,沈将军你们杀的好快。”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下的崽子们往前冲的太快,只好四处跟上去。”
他看向杜威名:“吹角,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在。”
杜威名随即让亲兵吹响号角,这漫山遍野的,一会儿冒出来一个,一会儿冒又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战兵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杜威名清点了一下人数:“将军,归来八十九人。”
沈冷像是怔了一下:“怎么少了一个!”
杜威名看了看他:“没算你......”
沈冷:“唔......”
他看向杜伟志,讪讪的笑了笑:“见笑见笑。”
第七百一十二章 着魔
狭窄的水路停了很多船,以至于后面的士兵不得不从远处一艘一艘的跳过来,陈冉带着亲兵登上东窑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到了山顶上一处稍显平坦些的地方才找到沈冷,沈冷和手下八十九个人坐在那,血糊糊的人在阳光下好像散发着热气,又或是没散掉的杀意,以至于他们头顶上的空间都有些扭曲。
平均算下来,他们每个人杀了十几个敌人,可实际上沈冷王阔海杜威名三个人杀的加起来,数字大的能让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沈冷看到陈冉过来之后指了指远处:“去搜搜营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值不值得要。”
陈冉嗯了一声,过来递给沈冷一壶水:“你先喝口水,我带人去搜搜,杜将军的人呢?”
“撤下去了。”
沈冷道:“他不好意思去清点求立人的东西,我与他说了两次他只是不肯,你带人去吧。”
陈冉转身带着亲兵们去营房那边,求立人在这东窑岛上已经盘踞两年,这地方地势得天独厚,整个求立可能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如此易守难攻之处。
沈冷看了一眼手下人:“饿不饿?”
“饿。”
王阔海靠在一棵树上嘿嘿笑:“饿的很嘞。”
肚子咕咕叫,身体也很诚实。
沈冷道:“你们歇着,我去求立人的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王阔海起身:“我跟将军去。”
这山上可以搭建房屋的地方倒也不是很多,空地大部分都种了粮食,显然求立人在东窑岛上的日子也没有感觉上那么自在,从他们恨不得在能看见土的地方就种上粮食也能推测出来食物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
在厨房那边转了一圈,能吃的东西除了玉米之外也没什么了。
“这么穷。”
王阔海在柜子里扒拉了扒拉,没有一样东西能勾起食欲。
“外面的玉米能吃了。”
沈冷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出去,院子里种了一些玉米,把能吃的都砍了下来,又找了一口大锅煮上,没多久玉米的那种清香就逐渐释放出来,王阔海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煮熟了之后王阔海端着一个大盆把玉米送到刚才休息的地方,士兵们一人两个,那一身征尘再加上血满全身,啃玉米的样子让人有几分心疼。
陈冉跑回来的时候面前飞过来一个玉米,他一把接住咔咔啃了两口,走到沈冷面前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意想不到的惊喜,在营房后边发现了一个山洞,里边居然还藏着七八个求立人,差一点被他们搞了我,还好我反应快。”
他回头指了指:“山洞里有不少好东西。”
沈冷起身:“过去看看。”
两个人回到山洞那边,这山洞居然不小,之前王阔海一人杀入营地的时候有七八个求立士兵胆寒逃进山洞躲起来,刚刚陈冉进来的时候差一点被冷箭给干掉,那几个人被陈冉杀了,还有两个活口绑了跪在一边。
陈冉打开一口箱子:“惊喜不。”
那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银。
沈冷嘴角一勾:“有多少?”
“粗粗估算也有个几万两银子吧。”
“不止。”
有亲兵从山洞深处跑出来一脸的惊喜:“后边还有。”
沈冷他们随着亲兵回到山洞深处,发现居然有个暗门,用一块石头挡住了,刚才亲兵发现有些光亮从石头后边缝隙里露出来,几个人将石头推开才发现别有洞天,山洞之中的山洞,里边点着火把倒也还算明亮,山洞里堆积着很多物资,不过没有一样是吃的,所以王阔海一阵阵失望。
“好家伙。”
陈冉看的眼睛都有些发直:“这个阮宰西真特么有钱。”
这个山洞里堆着上百口木箱,随便打开一口里边都是求立的官银,一锭一锭的码放整齐,一箱子就有差不多五千两,这里有上百口箱子,陈冉粗粗算了算已经乐的合不拢腿。
“大几十万两啊。”
“这家伙怎么这么有钱?”
“应该是当初逃过来的时候,顺走了求立水师大营的存银。”
“守着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连块猪肉都买不到。”
王阔海哼了一声:“没意思!”
在他看来,几十万两银子也不如现在给他一锅炖肉加几个白面馒头。
陈冉凑近沈冷问:“怎么处理?”
沈冷叹道:“我们什么时候对银子有兴趣了?”
陈冉:“我们时候对银子没兴趣了?”
沈冷:“那你还问!”
陈冉嘿嘿笑了笑:“懂了。”
杜伟志的队伍已经撤到海岸那边,东窑岛是沈冷打下来的,他哪里好意思插手,当然也更不会想到这小小的东窑岛上居然有数十万两藏银,这么大一笔银子足以给沈冷的水师把装备换一茬,银子放进天机票号的话作用会更大。
“这边还有好东西!”
杜威名从角落处翻出来个箱子,打开之后惊了一下:“是求立的传国玉玺。”
沈冷:“假的吧。”
杜威名也觉得是假的:“按理说真的传国玉玺怎么可能在阮宰西手里,不过是个四品将军而已,又没有守过都城,真的传国玉玺不是已经送去长安了吗?”
“那这玩意是什么传国玉玺。”
“那谁知道。”
沈冷把玉玺拿过来看了看,心说这玉玺上边也是奇怪了,就不能刻上国号?
“先收起来,回南屏城之后交给大将军看看。”
沈冷把玉玺扔给杜威名:“收好。”
杜威名嗯了一声,把东西收起来又往箱子里看了看:“可能不用去问大将军了。”
他从箱子里取出来一把剑递给沈冷,沈冷看了看那剑,剑鞘上镶嵌着九颗宝石,虽然蒙尘,可依然能看出来每一颗都不是凡品,剑鞘的一侧刻着一个周字,翻过来另外一侧刻着三个字......天子剑,天子剑上的九颗宝石象征天下九州。
“大周天子剑?”
沈冷楞了一下:“楚之前的大周?”
那时候天下诸侯数百,强者拥兵几十万,小者拥兵几千,可是不管大小诸侯都奉周天子之命,当时有句话说天子剑号令天下,周天子出行配天子剑,所到之处,诸侯跪拜。
周被楚所灭,后来周天子剑就不知下落,楚开国皇帝当时还勃然大怒,后来派人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据说是被一位楚国的开国大将私藏,楚皇下旨将这位大将抄家灭门然而也是一无所获,因为这件事楚皇被后世骂的极惨,都说那位大将是冤枉的,事实真相却早就已经无据可查。
如今周天子剑在求立这孤岛上重见天日,山洞里的每个人都感觉有些怪怪的,他们下意识的看向沈冷,把沈冷都看的有些发蒙,拿着天子剑看看众人,众人看着他。
“上交吧。”
沈冷叹道:“这东西烫手。”
“要是......”
杜威名声音很低的说道:“留下呢?”
一件大周传国玉玺,一柄大周天子剑。
王阔海咽了口吐沫:“留下也没什么事的吧......反正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
陈冉也看着沈冷:“是不是天意?”
沈冷摇头:“天意个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天子剑有一种诱惑力,又好像已经黏在他手里了似的。
陈冉往四周看了一眼:“不管留下还是上交,所有人都记住,这东西现在在将军手里的事暂时谁也不要说出去!将军把咱们当兄弟,当兄弟的不能害了将军。”
“知道!”
众人应了一声。
可正因为陈冉说了这样一句话,所有人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里仿佛多了一种炽热。
六天后,南屏城。
沈冷没有按照原计划一路向南去圣徒城而是返回南屏城,两个原因,第一是白捡了大几十万两银子,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沈冷把银子从东窑岛运回来之后就想办法转交给了林落雨,这笔银子进入了天机票号。
第二件事是天子剑和传国玉玺。
书房。
沈先生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天子剑:“这东西确实烫手......周天子啊,那时候楚皇没有得到周天子剑,后来吩咐人秘密打造了一把假的,可能是觉得太过自欺欺人,于是又做了一场戏,在楚国都城修建了一座高台,楚皇当众将假的周天子剑毁掉,用以昭告天下周国已灭,或许是觉得那假天子剑一旦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太丢人?索性还不如做个毁了的假象,可是后来一直到楚灭,历代楚皇都没有放弃对周天子剑的寻找,楚国开国皇帝毁掉假的天子剑之后,召集天下最强铸剑师,打造了一把新的天子剑,名为帝运。”
沈冷看向沈先生:“楚先生手里那把?”
“嗯......交给陛下了。”
沈先生道:“陛下得楚帝运剑,不少人都说这是一种象征,陛下也极开心,可实际上,楚帝运剑的象征意义远没有周天子剑那么大,若是陛下得了真正的周天子剑会开心坏,然而......一直都有一种说法,叫得天子剑者得天下,那时候周有数百诸侯,诸强瓜分天下,周天子后来反而成了摆设,那些诸侯人人对天子剑梦寐以求,只要拿到天子剑便可称帝取代周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子剑比传国玉玺更有价值。”
他看了沈冷一眼:“所以你应该明白这两件东西有多可怕。”
沈冷点了点头:“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沈先生的视线落在天子剑上,看一眼,强行把目光挪开,然而片刻之后就又忍不住看过去,那天子剑上的魔力仿佛能摄人心神,他犹犹豫豫的看了沈冷一眼:“不然......先留着?”
第七百一十三章 触及底线
书房里变得安静下来,两个人的视线都在那把大周天子剑上。
沈冷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转头看向沈先生:“可是,留着它干嘛?”
沈先生的视线稍显艰难的从天子剑上离开,中途又在传国玉玺上停留了片刻,在沈冷不能理解的目光下咽了口吐沫:“留着的话......倒是也没什么用。”
“大周天子剑啊。”
沈冷过去将宝剑提起来看了看,剑鞘已经擦的干干净净,那象征着天下九州的九颗宝石在灯下显得熠熠生辉,别说这剑,九颗宝石抠下来应该也能值不少钱,他脑子里真的认真思考过要不要把宝石抠下来把剑给陛下送过去。
“拿到了却不用用,怎么都说不过去。”
沈冷看着剑自言自语。
沈先生一惊:“这东西你可不能拿出去用!”
沈冷:“拿出去干嘛?”
半柱香之后,沈先生看了看面前的果盘:“你就干这个?”
沈冷耸了耸肩膀:“好歹用过了。”
他用布擦了擦天子剑插回剑鞘:“不好使。”
很嫌弃的样子。
沈先生叹道:“你找到了大周天子剑然后用它切了一盘水果,得出结论是不好使,这事若是让一千多年前的大周天子和诸侯知道了得气的活过来。”
沈冷把长剑放下:“是真不好用。”
又看了看那传国玉玺,传闻之中真正的大周天子传国玉玺摔掉了一角,沈冷拿起来看了看确实有崩损过的痕迹不过已经修补好,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这个也能用吧?”
“你还想干嘛?”
“砸个核桃试试。”
“......”
片刻之后沈冷把传国玉玺放进盒子里:“也不好用。”
沈先生狠狠瞪了沈冷一眼:“这东西就先放我这,我和庄雍商量一下如何处理,你有空的话去农场那边看看,耽误不了你许多时间。”
“农场那边有什么要看的?”
“看看花。”
沈先生道:“一种很神奇的花。”
下午的时候马车在农场门外停下来,这么大面积的农场当然不会全都圈起来,这一片建筑都是新的,是打理农场的人居住,沈先生先下了车,沈冷和茶爷随后,林落雨之前已经到了,见沈冷他们过来迎出门,沈冷问了一句:“什么花儿还值得专门过来看一眼。”
“鬼瘾。”
林落雨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求立这边很独特的一种植物,花不好看,但果子有些奇效,沈先生家的人到求立来就是为的这个东西,鬼瘾果晒干了碾成粉就是一种药材,这中药材可以使人产生幻觉,也可止疼,用在处理重伤效果很不错,大宁南疆一带也有人种植。”
沈冷嗯了一声,走没多久,面前就是一大片盛开的花园,一眼看不到边际似的。
“单独看花儿不好看,这么大一片倒是还行。”
沈先生道:“求立人其实有一种特殊的法子提炼,果子成熟之后割开,汁收集之后熬制成胶,人用了之后会成瘾。”
沈冷一怔:“成瘾?”
“对,成瘾,这东西一旦成瘾之后就难以戒掉,求立这边很多人都因为用了鬼瘾胶之后变成了废人,久而久之看着和鬼一样,所以才会把它叫做鬼瘾花,有求立商人将鬼瘾胶卖到大宁,南疆三道有不少大宁百姓也因此上瘾,只要用了,多半就会家破人亡。”
沈冷问沈先生:“这种东西留着它做什么?”
“药材。”
沈先生道:“用以止疼很好。”
沈冷又问:“就算是用以止疼,用的人会不会上瘾?”
沈先生沉默片刻后回答:“也许会。”
林落雨道:“如果提炼成药材卖到其他国家,这几万亩都种上的话,每年至少有上十万两银子的收入,我们可以不送入大宁,往西域,甚至是更远的地方送。”
“烧了。”
沈冷忽然说了这两个字。
“什么?”
林落雨看向沈冷:“我们不做成鬼瘾胶,只做成药材。”
“烧了。”
沈冷重复了一遍。
林落雨刚要再说什么,看向沈冷的时候发现他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起来,那是愤怒,林落雨被吓了一跳,想说的话硬是没敢说出来。
“我在湖见道的时候见到过有人用这东西,但那个时候并没有在意,后来也就忘了。”
沈冷缓了一口气:“非但这里的烧了,我会去见庄雍,求立之内,非但求立之内,气候差不多的窕国和南理,我大宁战兵可控范围之内,我不想见到这种东西。”
林落雨轻叹一声:“你说了算。”
沈冷抬起手指了指那一大片鬼瘾花:“现在就烧,钱是好东西,每年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很诱人,但这种钱你拿了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我的话可能重了些,可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记住,但凡可能会让良心疼的钱都不要去碰,哪怕是可能都不行,如果种这个东西有十年时间我就会成大宁首富对不对?”
林落雨点头:“对。”
“那就干掉一个大宁首富。”
沈冷摆手:“今天之内,农场所有的鬼瘾花都烧掉,半年之内,求立不准再见到这种东西,农场改为茶园吧。”
他看了看茶爷:“怎么样?”
茶爷笑着点头:“好。”
沈冷转身:“我就不继续看了,如果里边都是这种东西也没兴趣继续看,我会去找大将军商量颁布一条法令,求立等三国之内,毁掉鬼瘾花者可到衙门领赏,毁掉多少亩,就给他多少亩,田地归焚烧鬼瘾花者所有。”
沈先生有些担忧:“求立这边大量的富户和有些势力的家族都会种这个东西,一旦你去找庄雍颁布这条法令,必会掀起风浪,到时候就会出现暴乱,贫苦者去焚烧富户的鬼瘾花田,富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械斗不断......”
沈冷皱眉:“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心疼一下种植这些鬼瘾花的人?”
沈先生看到了沈冷眼神里的怒意。
“反抗法令者死。”
沈冷转身上了马车:“我现在去见庄雍。”
上车之后他看了沈先生一眼:“没有敌人可以击败大宁的战兵,但是这个东西能。”
沈先生心里一震,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个时辰之后,大将军府。
庄雍皱眉:“这法令当请示陛下才行,一旦不经请示就颁布下去,朝廷里的人会多大动静?且不说御史台的人参奏你我,就算是户部的人也会不答应,如果将鬼瘾花收归朝廷统一管理,每年就有上百万两的收入,甚至更巨,只这一项就几乎够支撑大宁对北疆一战了,这么大的收入,陛下也会思虑再三。”
沈冷一言不发。
庄雍又道:“这放在一边,如果法令颁布下去,整个求立很快就会陷入内乱,大批的平民会冲击富户和大家族的农场,求立这边农业为主,到时候动荡到局面不好收拾,你有没有考虑过,这触及到了求立所有大家族所有富户的利益,局面会比面对十几万求立军队还要艰难。”
“我不去圣徒城了,我也不去孔雀王寺。”
沈冷起身:“大将军觉得这事不好办我来办,大将军觉得会动荡,我来处理动荡,大将军觉得朝廷会反对,我来扛着,就算是陛下因此而生气,我也来面对。”
“为什么?”
庄雍有些不解:“你可请旨在大宁之内禁制鬼瘾胶流通,违令者杀无赦,可销往大宁之外......”
“我不答应。”
沈冷道:“大将军现在就让人把我拿下吧,不然的话这事我干定了。”
他大步往外走:“三个月之内,我要把求立所有的鬼瘾花都除掉,不管多少人反对,不管会激起多大动荡,我来处置。”
“没那么简单!”
庄雍有些生气:“军中不少人也在求立种植这个了,你要是直接断了的话,会有多少人看你不顺眼?”
“尽管来就是了。”
沈冷转头看向庄雍:“大将军是不是也让人种了?”
庄雍一怔,没回答。
“就算是大将军也让人种了,我也会烧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迈步出门,头也不回。
庄雍看着沈冷的背影,气的一跺脚:“这个混账玩意,脑子一热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冷出门沈先生进门,看了一眼走远的沈冷又看了看庄雍:“他不是脑子一热的事,是他认定的事谁也劝不住,除非你让人把他绑了,不然没办法。”
庄雍哼了一声:“我就不能绑了他?!”
沈先生:“你绑啊。”
庄雍:“我......”
就在这时候他的亲兵从外边跑进来,脸色有些发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沈将军出门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他看了看庄雍又看了看沈先生:“大将军......刚才沈将军出去的时候让我进来转告大将军一句话。”
“说。”
“沈将军已经派人去传令,他的巡海水师全部调回求立之内,将暂时放弃往北疆运送粮草。”
庄雍一怒:“他这是在找死!”
私自停运粮草物资,这一件事就能让陛下不得不处置他。
“把他追回来!”
庄雍喊了一声,亲兵连忙冲了出去。
不多时,沈冷绷着脸回来,庄雍也绷着脸,两个人就那么互相看着对方。
“学会威胁我了?”
庄雍瞪着他。
沈冷哼了一声,好傲娇的样子。
片刻之后,庄雍一摆手:“你的水师必须继续往北疆运送粮草,大不了从中抽出来五千战兵,我再给你五千战兵,你带一万人巡查求立各地,三个月......这边的人把消息送到长安城最快也得三个月,三个月任你胡闹就是了,陛下若责怪......你自己看着办。”
沈冷嘴角一勾:“反正你得和我一起扛。”
庄雍看向沈先生:“我特么想骂娘。”
沈先生连忙说道:“你知道的不能骂,先忍忍。”
庄雍看向沈冷:“鬼瘾花的事由着你,我不管,多大乱子你来处置,三个月之内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旨意到了也得半年之后,半年之内你得把圣徒城和孔雀王寺的麻烦给我解决了!”
沈冷:“试试看吧。”
他转身往外走,庄雍大喊:“你又干嘛去!”
沈冷:“去厨房!”
庄雍:“去吧!”
第七百一十四章 封街还是封城?
南屏城外就是大片的农田,绝大部分普通农户种植的都是粮食,但富户或是势力比较庞大的家族都会专门有地种植鬼瘾花,求立人并不觉得这东西是魔鬼洒向人间的毒药,本地人有不少都接触过鬼瘾胶,而这东西也成为一些家族势力用来控制农工的东西。
庄雍本想让沈冷等一等他,等他和手下众将以及文官们商议一下,可是转念一想等等有什么意义?越迟事情越多,所以也没拦着,午饭之后沈冷就直接去了大营,调了一万战兵,分做十队,只半日的时间,南屏城内外到处都可见烟气熏天。
没多久,庄雍的府里就聚集了很多人。
“沈将军似乎有些过分了。”
南屏城主理民政的文官叫严豁,原本是户部四品官员,调任求立为官后直接被提拔为正三品,如今是南屏府府治,相对于大宁那边的府治来说他的权利要大不少,算是扶摇直上,可这种苦差事京城为官的那些人能不来的自然不会来,他来是因为在户部人缘不算好。
这个人能力没什么问题,可情商实在有些低,在户部为官近三十年,那么多同僚也没几个和他有交往。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来在南屏城掌权让他态度上更是有些飘,当地的求立人必然会对他阿谀奉承唯唯诺诺,当地诸多大家族也是把他当土皇帝一般供着,今天下午沈冷这一把火烧起来,不少求立大户都坐不住了,没多久南屏府就围了不少人,严豁急急忙忙赶到大将军府,才知道是沈冷亲自带兵在焚烧鬼瘾花田。
庄雍听到他一句沈将军似乎有些过分了,侧头看了看他。
严豁如果情商稍微高一点,也不会看不出来庄雍脸色稍稍有些不快。
“沈将军此举无疑是在挑衅国法。”
严豁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妥之处有三,一,就算他是战兵将军,也不能随意带兵闯入别人私宅私田更何况还是毁了人家东西,二,此事未经与地方官府沟通,战兵直接出面的话那么我这些做地方官的还怎么办?三......沈将军刚来对求立这边应该也不了解,他不知道鬼瘾花田会带来多少收益,去年一年,从求立往国库上交的税银有三成源自鬼瘾花。”
他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庄雍:“这三点都可抛开不论,毕竟同朝为官,只是如果再这么烧下去的话怕是要激起民变,沈冷将军不知道,难道大将军也不知道?求立富户,种植鬼瘾花者十有九之,这些富户,大者有长工上千,小者也有长短工百十人,如果这些人一同作乱......”
庄雍摆了摆手示意严豁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严豁话到嘴边没有说完有几分不爽,强行又把结束语说完:“陛下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因为一两个人的严重错误就导致整个求立都乱起来,动荡涉及百万人,那可是死罪。”
庄雍微微皱眉:“沈冷是几个人?”
严豁回答:“沈冷将军?沈将军自然是一个人。”
庄雍问:“那严大人说的一两个人指的是谁?”
严豁楞了一下,然后连忙回答:“口误口误。”
庄雍道:“不管是口误,还是严大人心中所想,这事我先说一下吧。”
庄雍站起来,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庄雍道:“沈冷带兵在焚烧鬼瘾花田,你们都知道我在城外也有一片田,也种了,第一个烧的就是我的,沈冷身边只有他自己亲兵六百,今日有一万战兵出营,这一万战兵沈冷调不动,没有我的军令求立之内谁也调不动,鬼瘾花能给朝廷带来多少税收我清楚,应该算是损失,所以不介意诸位大人上奏朝廷如实将此地情况汇报,只劳烦诸位大人记住一点。”
他扫了众人一眼:“奏折要参奏的人排在第一的不能是沈冷,得是我,他级别不够。”
众人面面相觑。
严豁就算是情商再低也听出来庄雍这话里对沈冷的回护之意,所以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想着既然你要求把你放在第一位,那就把你放在第一位,你们这些当兵的穿一条裤子,哪里像是为官之人更像是一群混江湖的,不以大局为重,只以私情论事。
庄雍道:“今日这事就议到此处吧,我本来也不是与你们商议什么,而是知会一声,沈冷是我带出来的兵,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他自己也不敢不认,他带的兵是我调动的,他做的事是我点头的,所以诸位大人也无需骂他,骂了可能也没用。”
亲兵拉开屋门,满屋子的文官武将看了看,都起身离开。
严豁出了门后又停下来,回头看了庄雍一眼:“大将军,奏折送往长安最快也要三五个月,往来快则半年长则近一年,若是在此之间发生民变暴动,大将军如何处置?”
庄雍道:“有两种答案,一种五个字一种三个字,严大人要听哪种?”
严豁想了想:“五个字的。”
庄雍:“那是我的事。”
严豁脸色一变,耐着性子又问:“三个字的呢?”
庄雍:“你管不着。”
他素有儒将之名,人都说庄雍温文尔雅,可这两句话说出来似乎显得有些跌了身份,和他饱读诗书的才学不符,然而这才是他想说的话。
严豁冷笑:“大将军怕是有些糊涂了,这是四个字,不是三个字。”
多傻的人才会在这几个字上找没趣?
庄雍道:“管不着是三个字,你这个字,是我送你的。”
严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庄雍等人走了之后忍不住叹了一声:“在长安的时候就听说过此人有些傻,原来是真的傻。”
庄夫人从内堂出来,递给庄雍一杯茶:“这样一来,在求立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被你这一句话而惹恼,用不了多久参奏你的奏折就会好像雪片一样飞到长安,陛下或许都会被吓一跳。”
“只能如此了。”
庄雍道:“他才多大?”
庄夫人一怔,点头:“是啊,他才多大。”
他指的自然是沈冷,谁也没有料到沈冷会因为这件事突然决绝起来,原本还好好的要带兵去圣徒城,从东窑岛回来之后就铁了心哪儿也不去,只想把鬼瘾花都烧了,这件事庄雍知道拦不住,可一旦反应到了朝廷,陛下不能不有个态度,沈冷还年轻,这件事他来扛。
半个时辰之后,南屏城府衙。
严豁坐在主位上一脸的愤懑:“你们的事我说了不算,也管不了,这求立之地最大的可是人家大将军庄雍,庄雍说了,这事和沈冷没关系是他下的令,级别上来说,沈冷如今不如我高,可既然庄雍把事情接过去我又能如何?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我也累了,要歇着了。”
为首的那个求立人名为高康城,祖上是楚人,求立立国之后他祖上很快就辞官不做做起了生意,靠着自己的关系和经营,很快就让家族在求立站稳,数百年后,高家在求立已经是有名的大家族,也有不少人在求立朝廷里为官,求立国灭之后,高家人是第一批表态拥护大宁的家族之一,所以也没有受到多大牵连。
高康城连忙上前俯身说道:“大人,如果你不为我们做主我还能求谁?家中的海运生意,一大部分进项都是将鬼瘾胶销往西域各地,如果就此断了,家族也算完了.....”
说是海运,实则这些求立的生意人要么把鬼瘾胶卖给求立自己人,要么卖到大宁南疆三道诸地,往西域那边的反而少一些。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严豁打了个哈欠:“我说过了,我乏了,你们自己回去想办法吧,你们堵着我,我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让人去把沈冷抓了?”
高康城连忙说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他往后看了一眼,后边的人立刻递上来一个木盒:“这是一点小小心意。”
严豁一瞪眼:“你们什么意思?”
高康城道:“大人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大人高洁,我们自然也不会辱没了大人的名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园子,以后大人若是不愿意回长安的话,在南屏城也有个落脚处,庄园在城东最好的地方,有山水园林,还有一块田,知道大人喜欢田园之乐,这园子是我们几个亲自盯着建造起来的,还算用心。”
严豁眼神闪烁了一下,伸手打开盒子看了看,盒子里边是一张地契,地契下边则是一排黑色的长方形状的东西,他啪的一声将盒子盖上:“你们这......唉,你们也是有心了,知道我为官清廉不贪金银之物,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喜欢求立这边,将来没准不走了。”
他示意了一下,手下人连忙将盒子抱起来送进里屋。
严豁道:“我刚才也说过了,鬼瘾花田的事我没法去管,让你们自己想办法,你们也是蠢非要我提醒才行,办法难吗?你们有时间堵在我这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不去见大将军?大将军才是这最大的那个人啊......懂吗?”
高康城立刻反应过来:“懂了,懂了!多谢大人指点。”
他连忙转身:“咱们走吧,不要妨碍大人休息了。”
严豁打了个哈欠进了里屋,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小箱子,取出地契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随手扔在一边,下边那一块一块的黑色的膏胶让他眼睛发亮,初到这地方不久他有一次说过公务太多身心俱疲,高康城献上此物,说是可以缓解疲劳,让人精神百倍。
大将军府外,不多时便聚集起来一群求立人,到快天黑的时候已经有数千人之众,他们将大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一群人在那高呼请大将军为他们做主,高康城等人自然不会自己跑进去惹事,他们就坐在大街另外一侧的茶楼二楼看着。
“再找些人来。”
高康城笑道:“堵在这,让庄雍看看咱们的态度,他总不能一口气把咱们南屏城各大家族全都灭了。”
“就是,他没那个胆子。”
“我就让人回去把各铺子里的人也都找来。”
正说着,就看到围着庄雍府的人分开了一条路,一队战兵从远处归来,这些人围着归围着,战兵要过来他们真不敢拦住不放。
高康城看到那巨大黑獒上的将军连忙低头不敢再看:“是沈冷回来了。”
本以为沈冷要进大将军府,可是黑獒居然在门口停下来,沈冷从狗背上一跃而下,往四周看了看,最终视线落在茶楼这边,他走进茶楼,人自发的往后退,到了二楼之后沈冷看了看高康城他们,整个二楼只有那一桌人。
沈冷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往下指了指:“这是在求大将军帮你们解决问题啊?”
那几个人谁敢说什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声势够不够?”
沈冷又问。
还是没人敢回答。
“我看差了些。”
沈冷起身走到窗口:“我再帮你们加一些,给大将军施压,咱们就看他怎么办。”
他一摆手:“让人把大街封了,就......先封个五天吧。”
他回头看了看高康城:“五天够不够?”
高康城咽了口吐沫,哪里敢说话。
沈冷道:“应该差不多,就先来五天的,毕竟五天没准就能饿死人,不够就十天,十天不够就一个月,把大将军的府门给我堵五天,谁也不能走,大家要同舟共济,肩并肩手拉手,团结在一起,要让大将军知道我们人多力量大,我代表军方表个态,五天之内我们的人绝对不会撤走,我觉得你们也一定可以。”
他朝着楼下王阔海喊了一声:“封街五天,一个都不许走。”
他又回头看了看高康城:“要不然封城?”
第七百一十五章 鱼竿与鱼
茶楼里变得安静下来,高康城等人坐立不安。
沈冷似乎也觉得无趣转身离开,大街上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大宁战兵将大将军府四周的大街全都封了,动作快到堵门的人没有反应就被圈了起来,所以这显然是沈冷之前就吩咐过的,而不是临时起意。
沈冷下楼梯的时候回头看了高康城一眼:“努力。”
高康城:“......”
沈冷走下茶楼,大街上那些求立人再次让开路,沈冷回到大将军府里,院子里荷池边凉亭下,庄雍正在垂钓,沈冷看着好玩,钓自家养的鱼也是很无聊了。
“外面的声音有些吵?”
沈冷注意到了庄雍脸上稍显不悦的表情。
“吵。”
庄雍道:“本想睡一会儿,没睡着。”
沈冷耸了耸肩膀:“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犯困。”
庄雍白了他一眼:“年轻了不起?”
“年轻当然了不起。”
沈冷在庄雍旁边坐下来:“我在回来之前听说一件事。”
“事大吗?”
“大。”
沈冷看着庄雍的眼睛:“我听说某个老人家担心我被朝臣参奏,所以召见南屏城所有官员,把烧毁鬼瘾花田的事大包大揽,你是不是觉得你年纪大了无所谓?”
庄雍没回答,心里却有些暖意。
“年纪大了才有所谓。”
沈冷认真的说道:“要不要辩论一下?”
庄雍道:“辩论是两个级别相同的人才会有的无聊事,亮出来你的铁牌让我看看你我级别差了多少?”
沈冷:“官大了不起?”
庄雍:“官大当然了不起。”
沈冷:“官大的也比不过不讲理的,我还听说某个老人家在议事的时候说,我不是和你们商量什么,而是知会你们一声,这话说的好霸气......我不是和你商量什么,而是知会你一声,我刚才去了南屏城府衙见了严大人。”
庄雍眉角一抬:“嗯?”
沈冷坐在那晃着两条腿:“我年轻,我跌到了还能再爬起来,也能任性去做一些事,比如禁绝鬼瘾花田的事,可年纪大了就不能任性妄为,一辈子拼争得来的因为年轻人的任性都丢了多可惜?你不能有事,你有事的话这个年纪了可能就爬不起来了。”
庄雍:“你在笑话谁?”
沈冷嘿嘿笑:“能不能认真点,我们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
庄雍把鱼竿递给沈冷:“你来钓。”
沈冷接过鱼竿,提起来看了看鱼钩上的鱼饵早就没了,由此可见庄雍之前一直都在发呆,连什么时候鱼饵被吞光了都不知道,又或者是他根本就忘记了要挂鱼饵,他看了看庄雍身边的小盒子,里边是配制出来的鱼食,味道还很香,沈冷把鱼竿放在一边在荷池边地上刨了刨,刨出来一条蚯蚓挂上。
庄雍哼了一声:“低级。”
沈冷道:“我是不惯着鱼,就蚯蚓,爱吃不吃,不给它那么大脸。”
庄雍:“......”
沈冷把蚯蚓挂好鱼钩甩出去:“我去的时候严大人正在用鬼瘾胶,屋子里烟气缭绕,我进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起不来,在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鬼躺在那,眼神迷离,连我都没能认出来,我和他说了些什么大概他也不会记得了。”
庄雍沉默。
“那是一位掌管地方民治的高官,却被这小小的鬼瘾胶毁了,我一直都在想,大宁如此强盛,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求立人拿什么抵挡凭什么不臣服?当我看到严大人那个模样忽然间醒悟过来,求立人就是用这种看似不起眼的方式在反抗,我已经请廷尉府的人去帮忙调查,大宁派驻过来的官员有多少人在用鬼瘾胶,如果......”
他看向庄雍:“如果人数很多的话,我可能会做一些更出格的事。”
庄雍声音很轻的说道:“我说过的,你不适合为官,战场上的事还算直接,所以你应对起来没有什么压力,你天生就是个领兵的将军,可官场和战场不同,大宁派驻到求立这边的官员分成三种人,第一种是不得意的京官,他们在长安城官场混迹多年已经失去升迁希望,到求立来是唯一的机会,别人不愿来他们却只能来,如严大人便是如此,你不能说他做事不够格,所以我看不惯他的同时又有些觉得他可怜。”
沈冷没说话。
庄雍继续说道:“第二种是地方官,比如各县的小吏,很多派驻到求立的官员都是这样的人,他们不是没有目标,只是实现目标的路很远,也很艰难,他们也觉得唯一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就是来求立,当初陛下说过,调往求立的官员直接提两级,八品的那些文案小官拿的不是朝廷俸禄,到了求立升为正七品,就是朝廷正式登记在册的官员,七品官直接升六品,六品升五品,陛下还说过,在求立的官员以五年为期,五年户部考核评定,若是政绩优秀的人才可调回大宁,还会提拔,你说他们谁不想把握?”
沈冷知道庄雍是在提醒他,他如今的这一切都来之不易。
“他们需要拼五年,五年未必能拼出来一个风光锦绣,而你现在已经拥有了,刚才你说年轻了不起,年轻确实了不起,若我年轻二十岁,我也还有豪情壮志,如今没了,是真的没了,年纪大了的人和年轻人想法不一样.....年轻人觉得自己可以跌倒再爬起来,无所谓,年纪大的人想着的则是......尽量不要让自己在乎的年轻人跌倒,尽其所能。”
沈冷笑了笑,眼睛微微发红。
庄雍假装没有看到沈冷的反应,继续说道:“第三种人则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个世界最复杂的就是人,越是已经拥有一定地位和财富的人越是复杂,他们觉得求立有利可图,这种人最可怕,因为他们有实力,你做的是断他们财路的事,我不知道沈小松最初教导你的时候有句话对不对,他说过,年轻人当有锐意,不藏锋。”
沈冷点了点头,这些话沈先生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说过。
“年轻人确实当不藏锋,可不藏锋就会得罪人。”
沈冷又点了点头。
庄雍继续说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喜欢你,韩唤枝喜欢你,叶流云喜欢你,陛下身边的很多人都喜欢你,陛下更喜欢你,所以才会对你包容甚至可以说纵容,你和那些正在辛苦拼争攀爬的人不同,他们得罪人一次可能就没了未来,而你得罪人那么多次依然还好好的。”
沈冷低着头,看着鱼钩上下起伏。
庄雍道:“然而这不能说明你可以不怕跌到,恰恰相反的是,你不能跌到,你知道你跌到意味着什么吗?陛下喜欢你,若是连陛下都不得不处置你,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不适合官场。”
这话他自己也不止说过一次。
他看向庄雍:“沈先生不止说过年轻人当不藏锋,还说过要心向光明,心向光明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懂得判断对错,如果我改变了,适合官场了,心里也不再光明了吧,我知道已经到了我现在这个位置更应该去适应环境,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所谓成熟不外人情世故......”
他看向庄雍:“我做不到,沈先生现在的想法也是让我试着去改变,去适应,去变得圆滑一些,再看二十年吧,二十年后如果如此肆意妄为的我还活着,应该,大概......”
他沉默片刻,摇头笑了笑:“还是这样一个德行,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但我不正义,正义的人心中对错没有远近亲疏,如那些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我心中的对错有远近亲疏,所以不正义,如果沈先生和大将军你们错了,如果茶爷错了,如果孟长安错了,如果陈冉王阔海杜威名他们错了,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如果弥补不了我希望我可以代替你们受罚,我很少会说这么直接到有些矫情的话,既然大将军提到,我就说一次......在我心中,理在第二位,亲在第一位。”
他拍了拍庄雍肩膀:“年纪大了想护着小的,年纪小的难道就不能想着护着老的?很早之前我听过一句话......男人啊,前二十年看父养子,后二十年看子敬父,前二十年父不养子是无德,后二十年子不敬父是不孝,万一老天爷睁开眼看看就没准天打雷劈,我在江南道鱼鳞镇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没爹娘的孩子,后来幸福起来,因为我觉得我有好几个爹。”
他站起来看向荷池,荷池之外是远方。
“到我站起来的时候了。”
庄雍沉默,然后笑。
笑的有些鼻子发酸。
沈冷道:“求立这边的事,对的就是对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所说那些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到了这边被一包小小的鬼瘾胶给放倒,纵然他们一定会被放倒,我希望把他们击败的是梦想而不是毒,我请廷尉府的人帮忙调查,跟他们说,别给年轻人一种他们可以戒掉毒国法就可以原谅他们的错觉,如果国法原谅是国法不公,那不是国法是人情。”
庄雍也看向远方。
沈冷笑了笑:“如果因为我想废掉鬼瘾胶而被大宁官场击败了我,那我也不后悔,离开这样的官场应该是做对了选择吧?”
庄雍长叹一声:“干吧。”
沈冷嗯了一声:“我来干。”
庄雍:“求立我最大。”
沈冷耸了耸肩膀:“那你也只算是从犯。”
他看了庄雍一眼:“我把严大人抓了。”
庄雍:“......”
沈冷道:“我在廷尉府的牢房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严大人,痛哭流涕,跪地忏悔......人啊,都知道是非对错,只是有些时候会知错犯错,可怜,不可惜。”
庄雍指了指:“鱼。”
沈冷提起鱼竿,鱼钩上挂着一尾很肥很肥的鱼儿,还在挣扎,还在摆尾,那么不甘。
庄雍看着那尾鱼:“这是我的家里我的池塘。”
沈冷:“对。”
庄雍:“所以你为什么钓我的鱼?”
他笑了笑:“池塘是我的,鱼竿是我的,刚才是我让你钓上来的鱼,谁是主犯谁是从犯?”
沈冷:“有意思吗?”
庄雍:“特别有。”
第七百一十六章 劝
沈冷和庄雍在谈话的时候,沈先生和茶爷也在谈话,气氛也很凝重,当然这种凝重有点不正经。
茶爷看着沈先生很认真的说道:“我想让先生回长安,先生想留在求立,这样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得有个你我都觉得公平的解决方式。”
沈先生:“公平?”
茶爷嗯了一声:“对,公平。”
沈先生:“那你先说。”
茶爷道:“咱们石头剪刀布,公平吧?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三局两胜,你赢了就留在求立,我保证不再提这件事,我赢了的话,会请林姐姐安排人把你送回去,我和冷子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和陛下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而且是难以修复的问题。”
沈先生:“石头剪刀布......”
茶爷:“来,开始。”
沈先生:“......”
茶爷:“第一局,我出布。”
沈先生:“......”
茶爷:“第二局,我出布,好了我赢了。”
沈先生:“你敢把我手松绑吗?”
茶爷:“我并没有剥夺你出拳的权利。”
沈先生:“你把我手绑成握拳然后跟我讲石头剪刀布是很公平的方式?”
茶爷:“愿赌服输好吗?”
沈先生:“谁愿赌了!”
茶爷把沈先生的手解开:“先生,我知道你实在心疼冷子,可是先生有没有想过,你一直都在教冷子初心不改,可是你的初心还是原来那样没有改变吗?冷子一直都在按照你说的那些话去做,而先生却执迷于为冷子安排一切,觉得那是为冷子好,先生应该想过的吧,再这样触怒陛下是真的为冷子好吗?冷子身边有先生,有我,有大将军庄雍,有叶先生,有孟长安,有韩大人,有那么多那么多关心他的兄弟朋友,看起来这些人的力量加起来很大了,先生,再大,大得过陛下一句话吗?”
沈先生道:“你所说的我都想过。”
茶爷:“可是有件事先生却很久都没有想过了吧?”
“什么?”
“继儿和宁儿,先生说要带大的。”
沈先生脸色一变,低头不语。
茶爷叹道:“怎么年纪越大越不好带了呢?以前你跟我行走江湖的时候还算乖巧,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听话。”
沈先生:“......”
茶爷觉得自己应该和颜悦色一些:“冷子的想法和先生不一样,冷子一直都说过自己不适合官场,当初先生想让冷子从军,冷子便从军,先生说不要被污秽所侵染,冷子一直都没有变过,变了的是先生,冷子跟先生学习的时候如此,从军是一个普通战兵的时候如此,现在是独领一军的将军依然如此,先生的想法却随着冷子地位的不一样而变得越来越缥缈,冷子说,他当兵,就做一个像样的士兵,不会辱没了身上的战服,做将军,就做一个将军力所能及的事,地位不一样做的事不一样,就正如他现在想毁掉所有的鬼瘾花田。”
沈先生:“道理我都懂,棍子你能放下吗?”
茶爷:“那是擀面杖。”
沈先生:“擀面杖不是棍子?”
“冷子说晚上回来想吃面条,我刚才在厨房出来的时候顺手拎着的。”
沈先生:“是看我回来顺手拎出来的吗?”
茶爷起身往外走:“怎么会呢,我们一直都是父慈子孝是吧,我去给冷子做饭,先生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沈先生叹了口气:“面条多做一碗行不行?”
茶爷:“答应我回长安我就做。”
沈先生:“回就回......我还怕你?”
茶爷笑起来,笑的特别亲善。
与此同时,沈冷离开大将军府往庄园那边过去,此时此刻大街上原本围堵大将军府的求立人已经都蔫了,被堵在这已经超过两个时辰,哪里还有力气喊?别说喊,连站都没有几个人站得住了,最恼人的是这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吃喝拉撒这人生四件大事一件都没法解决,尤其是后两件,如果忍不住的话,一件是对裤子前半部的侮辱,一件是对裤子后半部的侮辱。
看到沈冷出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沈冷,希望沈冷能发发慈悲放他们离开,可沈冷却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把他们当成了空气。
庄园。
沈冷坐下来看了林落雨一眼:“想好了吗?”
林落雨给沈冷倒了一杯茶:“你呢?”
沈冷:“我什么?”
“你想好了吗?”
林落雨在沈冷对面坐下来:“沈先生和我在求立这边耗费的精力物力财力没办法计算,我们已经答应你毁掉所有的鬼瘾花田该为茶园,你之前派人送来几十万两银子的用意是什么?还我人情?你的意思是,你冒着杀头的重罪拿了求立人的几十万两银子给我,是想补偿我的损失?”
沈冷没说话。
林落雨冷笑起来:“你说求立这些不要了,那就不要了,你用不着送来几十万两银子,那确实是好大一笔数目,给我一个人的话能够让我挥霍很久,谢了。”
她起身:“从明天开始,所有沈先生在求立这边的安排都会陆续取消,从大宁那边运过来的人也都会送回大宁,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消失无踪,再次感谢你的银子。”
沈冷叹道:“你激动起来为什么会夹杂着西蜀道那边的方言?”
林落雨一怔:“谁激动了?是,就算激动了有什么问题?”
沈冷耸了耸肩膀。
林落雨道:“我在窕国去大宁之前,请了一位宁人先生教我读书写字,那先生是西蜀道人,后来在长安生活久了,便很少再用西蜀道那边的方言。”
沈冷道:“怪不得你这么厉害,三言两语说的我哑口无声。”
“你什么时候哑口无声了?”
沈冷道笑道:“我刚到水师的时候大家都还不熟悉,后来逐渐知道了都来自什么地方,新兵大部分都是江南道本地的渔户出身,当然来自各地的都有,我那个时候很穷,所以就想着怎么才能赚点银子给茶爷买些好吃的,后来想到一个特别好的生意,帮人对骂。”
林落雨一怔:“那叫什么生意!”
“当然是生意。”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大宁官话对骂五十个铜钱,包赢一百个铜钱,各地方言不同价码不同,山北道的加五十个铜钱,湖见道的加一百个铜钱,西蜀道的活儿不解,骂不赢。”
林落雨噗嗤一声笑出来:“有病......”
沈冷笑道:“求立这边的生意该做还是做,我把那几十万两银子送到天机票号也不是你说的补偿什么的,我这么不要脸的人占了便宜还指望我还回去?我又不傻,你和沈先生从大宁运过来的人都是退伍老兵,已经有一千多人了吧?这几十万两银子,拿出来一部分分给他们,把人送回家去吧,如果因为此事受到牵连,陛下最多不过将我罢官,纵然涉及生死,也不过我一人,陛下说过,我的错再大,陛下不会难为茶爷和孩子,可对那些老兵来说,一旦涉及生死,这一千多人因为一句试图谋逆而被杀,那牵连的就是一千多户,再牵连的广一些,可能就是上万人了。”
林落雨一怔。
“如果他们想在求立这边赚银子补贴家用,茶园至少要几年才能建好,愿意留下的留下,分给他们的银子可以用作入股茶园,到时候茶园有了收益给他们分红,分红是分红,工钱是工钱,愿意回去的,银子给的多些,不能让人家耽误了近两年的时间两手空空的回去,你可能没有见过丈夫为了生计出门历尽艰辛却没能赚回来钱看向妻子的时候眼神里的愧疚,别让那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因为钱觉得自己无能。”
林落雨看向沈冷:“所以你冒着风险不断的搜刮银子,小到几十两大到如今数十万两,是为了以后跟你的兵退伍之后有个好日子过?”
“是。”
沈冷点头:“他们是我的兵,一天跟我,一辈子都是我的兵,如果不出意外,我的将军甲会穿很长时间,可他们身上的战兵服却穿不了一辈子,他们在战场上都洒过血拼过命,退伍之后朝廷的补贴和安排足够他们过日子,可不行啊,他们得过好日子,得过的比大部分人都好才行,这些钱存在天机票号,我按照人数给他们入股,说起来不少,可折算到数万人身上每个人也就十几二十两?你会做生意,给他们十几二十两银子他们未必能赚钱,他们只会打仗啊,难道让他们去做杀手?如果是那样的话,出卖的不是他们在大宁战兵军营里学来的本事,而是尊严。”
沈冷吐出一口气:“我能力有限,别人的兵我没办法都护着,我的兵,我护着。”
林落雨重重点头:“好!”
沈冷起身:“鬼瘾花田的生意真的不能做,我也贪财,可我不能祸害人,我的兵都是干干净净的人,咱们的钱,也都得是干干净净的钱,当然你不能说我从求立人手里抢来的银子不干净是吧......我从任何敌人那边抢来的银子都不能说不干净是吧......”
林落雨嗯了一声:“生意上的事,我来。”
沈冷:“本来也是你来啊,我就动动嘴皮子......我还得赶回去,茶爷说给我做手擀面吃。”
林落雨起身,沈冷连忙摆手:“不用送。”
林落雨:“呵呵......哪个送你?我只是也想去吃茶儿做的手擀面。”
她出门的时候问:“你可以说服我,沈先生呢?”
沈冷:“茶爷应该正在和颜悦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着。”
林落雨想了想那画面。
真美。
沈冷道:“我们家就是这么父慈子孝。”
第七百一十七章 变故
林落雨在庄园里的住处距离沈冷和茶爷的住处不算很远,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才迈步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发呆的沈先生,黑獒蹲在沈先生身边不时也抬头看看,似乎是在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天空上什么都没有,沈先生的眼神里却有些失落。
看到沈冷回来,黑獒从台阶上跳下来,给了沈冷一个爱的抱抱。
“看看它这么长的毛,求立天气又热,应该剪剪。”
沈冷在黑獒脑袋上揉了揉,那大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沈冷怀里蹭,沈冷看了看沈先生那落寞哀怨的表情笑了笑,然后就抱着黑獒到一边去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剃了毛的黑獒蹲在沈先生身边抬头看天,它在这一刻似乎理解了沈先生,一人一狗,一脸落寞哀怨。
沈先生抬起手在黑獒后背上拍了拍,黑獒嗷呜的一声把脑袋贴在沈先生怀里,哭了......
茶爷拎着擀面杖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秃了的黑獒,然后擀面杖就举了起来,沈冷躲在树后边:“我是为它好!”
茶爷白了沈冷一眼,和林落雨继续回屋忙活饭菜,沈冷靠在门口:“看起来你已经把先生说服了?怎么说的?”
茶爷:“我是为他好。”
林落雨:“......”
四个人分量的手擀面其实也好做,可是还有一条狗呢,吃饭的时候沈冷他们一人一碗,黑獒独自一盆,沈冷坐在黑獒旁边,黑獒看着那一大盆面条动也不动。
“没食欲啊?”
沈冷道:“不至于,哪有你以为的那么丑。”
黑獒不理他。
沈冷一边吃一边说道:“毛虽然短了,看起来也挺威武的呢,你自己看不到而已,你要是能看到你全身就会发现其实改变并不大。”
茶爷抱着一面铜镜出来放在黑獒对面,黑獒看了看,嗷的一声,沈冷在黑獒的眼睛里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泪水。
沈冷:“你看你......”
茶爷:“总得让它清楚的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黑獒从台阶上跳下去,满院子的跑,跑了几圈之后就开始挠树。
“这是丑疯了?”
沈冷看向茶爷:“你负责安抚它啊。”
就在这时候黑獒又回来了,嘴里叼着刚才沈冷给他剃毛用的剪刀,跑到茶爷面前用脑袋蹭着茶爷的腿,把嘴里的剪刀放在茶爷脚边,茶爷一怔:“想让我给你修修?”
她弯腰把剪刀拿起来,黑獒用牙齿咬着茶爷的裤子往沈冷那边拉,茶爷反应过来:“你是想让我把他也剃了?”
黑獒抬起头:“嗷呜~”
沈冷:“......”
就在这时候门外来了人,是庄雍的亲兵营队正马化春,站在门外显得有些拘束,沈冷的亲兵进来通报,他就规规矩矩的站在那等着。
见沈冷出门来,马化春连忙俯身一拜:“沈将军,大将军请你过去议事。”
沈冷想着自己才从庄雍那边回来没多久,一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和你一块回去。”
沈冷回头向茶爷喊了一声要去大将军府,然后就跟着马化春一同离开庄园,大街上兵马依然封着,已经被困了将近一天的那些求立人全都瘫坐在地上,一个个的看起来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们似乎也已经绝望,再看到沈冷骑马经过,也没了力气再喊着求饶。
沈冷进了大将军府之后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位将军,陆续还有人过来,显然是发生了紧急军情。
看到沈冷进门,庄雍指了指自己身边:“两件事,刚刚接到军报,与窕国相隔大概三百里海域的日郎国突然出兵,大概有二十万兵力趁着窕国海防空虚攻入,日郎国与窕国本是盟国,我大宁攻灭窕国的时候窕国曾向日郎国求救,但日郎国并没有出兵,现在突然杀过来,我怀疑和日郎国的宗主国安息有关。”
沈冷微微皱眉,脑子里开始回忆地图。
窕国与日郎国是盟国关系,两国向来交往亲厚,当初大宁十几万战兵攻入窕国的时候窕国皇帝连派十几批人往日郎国求援,但日郎国皇帝瓦西里却并没有回应,在大宁宣布窕国国灭之后不久,瓦西里还专门派遣了一支使臣队伍到窕国来见庄雍,向庄雍转达了瓦西里的问候,并且表态,日郎国承认大宁对窕国的统治,当时使臣还与庄雍商议过,说是日郎国皇帝准备派遣使团到长安觐见大宁皇帝陛下,当时庄雍也答应了,并且为此事专门写了奏折送回长安。
这才多久,日郎国的态度忽然转变。
沈冷脑海里的地图迅速的浮现出来,日郎国与窕国相隔不远,大概在大海上航行三天就能抵达,根据窕国人的说法,日郎国的国力与窕国相差无几,两国在军事上都算不得有多强大,但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所以国家经济实力都不弱。
安息国是日郎国的宗主国,传闻安息是西方极强大的一个国家,有窕国商人曾经不远万里到过安息,那边的风土人情与中原大宁截然不同,安息国崇尚武力,连年不断的对外扩张征伐,以重甲骑兵威震西方。
日郎国曾经与安息国有过长达十年的对峙,那时候安息国忙于征服其他国家,等到日郎国再往西的国家基本上都被安息灭掉之后,安息调集十五万军队开始对日郎国进攻,靠着经济实力的强大,日郎国撑了十年,而这十年对于安息来说也极难受,虽然打下来日郎国大概五分之一的国土,但消耗实在巨大,不得已两国开始谈判,日郎国宣布对安息称臣,但日郎国皇帝依然拥有皇帝位,每年向安息交纳一定数额的贡赋,安息国作为宗主国,当日郎国受到攻击的时候将会出兵救援。
若日郎国与窕国实力相当,根本无力主动对大宁挑衅。
沈冷看向庄雍:“大将军看的透彻,可能真的和安息有关。”
“安息号称有百万大军,还号称有重甲骑兵十万。”
庄雍道:“如果真的是安息想往东扩张,日郎国来袭也只是安息的试探而已。”
沈冷嗯了一声:“所以必须打的狠一些。”
庄雍看向沈冷:“紧急把你找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海沙将军如果要北返东疆的话,他就不适合去窕国了。”
“我去吧。”
沈冷道:“不过我手里没兵,得从求立这边抽调,大将军最多可以给我多少人?”
“两万,是极限。”
庄雍道:“各卫战兵已经陆续撤回大宁,在窕国那边,我们的战兵留守只有两卫战兵,不足十万人,而且分布窕国各地,如今调往海域迎战的只有大概一万多人,求立这边战兵的数量也只有不到十万,海沙将军走之后,兵力会不足八万,况且窕国与求立不同,求立人不服输且心地阴沉,窕国人多数随遇而安只要日子过得去就不会有大的波动,求立这边八万兵力,除去各地驻军之外,抽调两万人已经是极限。”
“五千。”
沈冷道:“我从巡海水师抽调五千兵力,大将军再给我五千人,我带一万战兵去窕国。”
“日郎国二十万军队。”
庄雍看向沈冷一眼:“你到了那边,汇合咱们的人也只有两万人。”
“应该够了,又不是在海里打,只要是在陆地上打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冷道:“大将军可立刻派人知会窕国那边,提前运送粮草补给过去,我刚刚算了下路程,我集合巡海水师的队伍大概需要七天,赶过去最快也要近一个月,所以我打算明天先带大将军这边的五千人出发,今夜就把所需物资准备出来,明天一早就走,我的五千人随后赶过去。”
庄雍:“会不会太急了。”
沈冷道:“战争不等人。”
庄雍点了点头:“我给你一万人吧。”
“五千,不能再多了。”
沈冷道:“我算计过兵力,抽调走五千人的话不少了,南屏城这边剩下的兵力已经不足一万,现在求立那些大家族大势力都想着闹事,少于一万兵力不足以震慑,正好还有一件事我本想和大将军说的......之前也提过,以求立人治求立人,地方官员那边已经收纳的差不多,可军事上我们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这几年大宁陆续开战,兵力腾挪不开,可以在求立招募兵勇许以厚利,用以维持地方,只在平民之中招募,在那些已经开始焚毁富户鬼瘾花田的平民里招。”
“其一,是躲开那些求立各大家族地方势力,禁制他们的人渗透进求立新军之中,其二是告诉那些焚烧鬼瘾花田的平民,大宁军方会给他们撑腰,给他们分发皮甲兵器,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宁的军人,这样一来求立地方上的势力也会有所忌惮,尽力分化富户和平民,让他们的矛盾越大越好。”
庄雍欣慰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说的很好。”
沈冷嗯了一声:“大将军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圣徒城。”
庄雍叹道:“日郎国不会无缘无故派兵前来,圣徒城里那位禅宗大士,是日郎国的皇族,有传闻是日郎国的上一任皇帝......”
沈冷一惊。
庄雍道:“所以对日郎国这一战得先摸清楚他们的意图,是因为得知我们已经兵围圣徒城所以想把他们的老皇帝接回去,还是确实别有所图。”
沈冷点了点头:“我会弄明白的。”
他大步往外走:“我去整顿军备,有事大将军派人知会我就是,明日一早我率军出城。”
第七百一十八章 干净不干净
去窕国要从南屏城一路往南,走陆路的话要翻山越岭,走水路的话要三十天以上,陆路的话昼夜兼程的赶过去也要二十几天,在保持队伍还有战力的情况下又不能赶的太急,若三五天还好,长达二十几日的急行军会让队伍垮掉,哪怕是大宁战兵也不行。
沈冷的选择是走水路,最主要的是走水路经过圣徒城。
圣徒城并不是一座孤岛,距离求立的海岸还有上百里,圣徒城因为成圣寺而得名,而这座城的来历和孔雀王寺大有渊源。
很多很多年前,西域一位女尼因为不满大雷鸣寺而出走,远赴求立传经,最终被誉为孔雀王,穷尽一生之功建造孔雀王寺,不只是在求立,周边数十个大小国家都对孔雀王寺极为尊崇,至两百年前便已经被人称为禅宗三圣地之一。
传闻孔雀王本是中原女子,笃信禅宗,年轻时心愿便是往大雷鸣寺朝拜,可是当她历尽千辛万苦到了西域大雷鸣寺之后才发现,这禅宗圣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禅祖说万物平等,可西域诸地哪里有女人什么地位,在西域诸国,男子偷情不过罚羊一只,但女子就要被处死。
女子没有读书的权利,也没有从事任何职业的权利,所以她很诧异也很惊恐,在禅宗发祥之地为什么如此的不平等?对女子的尊重,甚至远远还不如中原。
于是她带着疑问求访大雷鸣寺,想问得一个答案,可是到了大雷鸣寺外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因为大雷鸣寺有规矩,不接待女子。
她立于大雷鸣寺外高声质问:“连我中原禅宗疲敝之地尚且准许女子修禅,为何圣地不许?”
没人理她,她便一直问。
久而久之,在大雷鸣寺外扫地的小和尚劝她离开,小和尚说:“许多许多年前,有一女子也要参禅入教,可禅祖不许,她也如你这样问为何不许,禅祖说女子有五浊八恶,是天生的不净身,所以不可直接修禅,当先修福报,来世为男子才可参禅悟道,后来她跪在禅祖面前祈求,禅祖念她心诚,于是破例准她入法门,但立了几条规矩,若你也能做到,我便去替你去求主持。”
她问是何规矩,小和尚回答说:“当年禅祖说,便是百岁女尼见了新持戒的小和尚也要起身相迎,女尼不可说男僧的不对,但男僧可以说女尼不的对,女尼不可与僧人同在一庙......”
小和尚的话还没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这不是我心中的禅宗。”
她离开大雷鸣寺,也没有打算回中原,而是一直都在西域之中游历,宣讲她所认为的禅法,首先一点便是平等,女人与男人都一样,都应该天生具有成为禅宗弟子的资格,可是她的言论被当地人排斥,甚至有一次几乎被围攻致死,但也有信徒追随,她对西域彻底死心之后,带着十八名追随她的信徒远渡重洋到了求立,那时候求立尚未立国,这地方还算半蛮荒之地。
再后来,有一位从西域来的高僧找到她,两人对坐辩禅两日两夜,那位高僧原来是大雷鸣寺来的,听闻她的事之后特意找来,就是想说服她,让她知道自己的言行是错的,可是辩论了两日两夜之后,竟是对她颇为敬佩,可又不服气,所以他也没有回西域,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开始讲学布道,当时因为这两个人,禅宗信徒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拥护孔雀王寺,一边拥护他并且称他为圣僧,他却说若有僧人成圣也只能是禅祖一人,所以他自称圣徒,他讲学之地修建成圣寺,后逐渐形成了一个城市,也就是圣徒城。
过圣徒城之后再行百里即可出海,沈冷选择走这条路便是要去圣徒城看看,他只是想知道,这位如今在圣徒城里主持成圣寺的那位高僧,到底是不是日郎国的老皇帝。
圣徒城外,沈冷下令五千战兵安营,他只带着十几个亲兵到了城门之外,圣徒城内外都有信徒自发前来守护,因为圣徒城的特殊,所以即便是当初求立皇帝那般残暴也不敢侵扰,城中亦无守军,后来求立国灭,一支大概七八千人的求立败兵逃至圣徒城,大宁战兵追来,成圣寺里传出主持之言,于是信徒打开城门放败兵入城。
自此之后,圣徒城便常有数万信徒驻守。
一身铁甲的沈冷纵狗到了城门外,城内外的人全都紧张起来,虽然只有宁军只来十几人,可他们却如临大敌。
城门立刻紧闭,城墙上的信徒和求立士兵手里的弓箭全都瞄准过来,只是不敢轻易射击而已。
沈冷在城门外下狗,往四周看了看,摆手吩咐人在城门外搭了一个小小的凉亭,他也不与求立人说话,也不叫门,只是抱刀坐在城门外的凉亭里。
一坐就是半日,至夜,城中有人出来,问沈冷为何而来,沈冷不答,来人在凉亭外等了一个时辰,沈冷始终一言不发,那人只好愤懑的回到了城内。
沈冷晚上也没有离开,夜里有人来偷袭,凉亭内外,沈冷斩杀百余人,也不收尸,任凭尸体血污遍地。
天亮,城门开,一位老僧赤脚徒步出来,身后数不清的求立百姓跟随。
凉亭。
老僧走到沈冷面前微微俯身算是见礼,然后走到沈冷对面盘膝坐下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和沈冷相对而坐。
他不说话沈冷也不说话,一坐又是半日。
至中午,沈冷让人取了干粮和水放在老僧面前,他吃过之后就靠着凉亭睡觉,老僧看着面前食物沉默了许久,然后问了一句:“将军为何来?”
沈冷睁开眼睛看了看老僧,一脸高人的模样,心里却嘀咕了一句险些憋死我,总算还是我赢了。
沈冷坐直身子看向老僧,还是没说话。
老僧问:“将军既然有怜悯之心,连我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都不愿我受苦挨饿,那为何杀人如麻?杀人之后又不收尸?”
沈冷终于开口说话:“自找的。”
老僧眉角一抬:“将军戾气重。”
沈冷问:“那是我主动杀的他们?”
老僧闭口不答。
沈冷笑了笑:“他们来杀我,我若是不还手,便被他们所杀,我杀了他们,大和尚说我错了?”
“将军若不来,他们何必死?”
“四海之内众生平等,四海之地谁都来得谁都走得,我不是杀人而来,也没有进城,只是想在这里坐坐感受禅法号召,他反来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老僧问:“若将军带刀到皇宫禁城,也是有人要来杀将军的。”
沈冷问:“那么大和尚是觉得这圣徒城与皇宫无异,也觉得大和尚和皇帝无异?”
老僧看向沈冷:“将军这是诡辩。”
沈冷:“我也没想和你辩,是大和尚自己来的。”
老僧摇头:“将军争胜之心太强,字字争胜,日日争胜,想必劳累辛苦。”
沈冷笑答:“辛苦是有,不过比败了的人过的好些。”
老僧皱眉:“将军这样的人,俗事缠身,若没有要紧事不会在城外停留,若没有要紧事不会等我出来,如果将军有什么话何不直说?”
沈冷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家里人来打我家里人了。”
他往前微微俯身:“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这圣徒城是什么样的,等我打完你家里人再来打你的时候路熟悉一些,省得耽误时间。”
老僧脸色一变:“将军何意?”
沈冷道:“如果你真是日郎国的老皇帝,那我可以恭喜你,你儿子下令召集二十万大军已经攻入原窕国之地,准备迎接你回国去了,二十万大军寇边,应该已经杀了我很多士兵,也杀了我大宁很多子民,正如我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却有人跑来杀我,我好好坐在这都有人来杀,我杀了他们我都还觉得自己委屈,所以我只能杀回去才觉得公平,若是我杀进你家里的时候被你们的人杀了,那也是公平,大和尚如果有什么话想对你儿子说的,不妨告诉我,待我攻破日郎国都城的时候转告他。”
老僧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起来:“将军是觉得,是我让他们来的?”
“没区别。”
沈冷道:“你没让他们来,他们也来了。”
老僧沉默许久,招手,便有弟子过来,他吩咐取来笔墨,在自己白色僧衣上写了一些什么,然后撕下僧衣递给沈冷:“将军可带这封信过去,希望可以阻止生灵涂炭。”
沈冷哈哈大笑,看了看那条衣服,没接。
“大和尚啊,你一封信能阻止一场战争,你一封信可以阻止人心吗?”
老僧叹道:“将军征战四方,我阻止不了将军这样的人心。”
沈冷摇头:“大和尚,如果有一天很多人坐在一起商量一件事,每个人都手握重兵,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准备开打,这时候大和尚你站出来劝他们不要轻动刀兵,他们听吗?”
大和尚不说话。
沈冷又道:“可如果我站出来说谁也不许打,谁打我灭谁,他们还敢打吗?”
大和尚依然不说话。
沈冷把老僧写的信收起来:“我走了,大和尚想想吧,若是在我回来之前能让城中八千求立残兵放下手里的刀,我回来就不打圣徒城,如果他们不肯,大和尚不要怪我,我只能尽力做到不扰出家人清净,这城中不止八千残兵,还有很多手持兵器之人,持械者,应该不是正经的禅宗弟子吧?”
沈冷站起来:“正经的说一句,大和尚你一封信也许能让日郎国二十万大军退兵,那大和尚一句话就没准救了圣徒城内外十万百姓,我叫沈冷,大和尚可记住,我灭渤海,过一城屠一城,只是因为不听话,那时候我也说了一句,持械者死。”
他离开凉亭,走了几步又回头问老僧:“大和尚,你赤脚而行,是想告诉世人大地不脏?如果是的话,你进凉亭的时候避开地上血迹,是你觉得血脏?还是你觉得被血染了的大地脏?”
老僧一怔。
沉默片刻后回答:“大地不脏,血也不脏。”
沈冷摇头:“心之所念未必行之有止,是为贪,可贪与贪不同,大和尚贪救人,是真的干净,我贪功欲是真的不干净,所以我穿鞋走路,踩着地也踩着血。”
他踏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