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字科
夜里长安城又出了事,廷尉府的人近乎全都派了出去,巡城兵马司调动两千甲士在城中各处协助廷尉府搜捕,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长安城又大到绝大部分百姓连有事发生都不知道。
天亮之后不久城门打开,长安城的尊严在于,还不至于因为一些渤海人的斥候潜入进来就会白天也封闭所有城门,所以这就给了沐昭桐可乘之机。
沐昭桐太了解大宁,太了解宁人,也太了解皇帝,太了解皇帝的尊严和长安的尊严。
马车是特殊打造,车厢底部是双层,在车厢里边座位下还有个夹层可以藏进去两个人,虽然挤一些,但对于沐昭桐和他夫人这样瘦小的身材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车在城门口接受了很严格的盘查,马车里只有一些要运送出城送到方城县去的书册,全都开箱验过所以没有任何问题,马车缓缓离开。
按照计划,马车会在天黑之前进入方城县,曹安青安排的人已经在那等着了,客栈也已经定下,谁也不会知道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学士会藏身于此。
可马车在出城三十里之后就停了下来,车夫将沐昭桐夫妻二人从车里扶出来,两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趁着没人的时候下了大路进了树林子里。
树林之中有一队人已经在等着,这些人也不是曹安青的人。
沐昭桐和夫人分开走,一队人护送着夫人离开,而沐昭桐站在树林里看着妻子远去,抬起手挥了挥。
“别一步三回头的,我们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舍不得,走吧走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儿子的仇,我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去报,我把你送到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你最近越来越嗜睡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剩下的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朝着树林另外一侧掠出去,在树林子南边停着一辆牛车,牛车装了一车草料,沐昭桐钻进草料里,里边有一个打造出来的空格,钻进去之后躺在那虽然有些憋闷的慌,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牛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一点儿不急,没有上大路,而是顺着乡间小路进了不远处的村子。
这村子叫三十里堡,村子不大,大概只有百十户人,此时地还没有开冻没法耕种,所以村民都很清闲,串门闲聊,或是聚在一起小酌几杯,天气还这么冷,除了孩子偶尔跑出来,谁会在大街上溜达。
牛车进了一户农家院子,两个护卫看了看左右无人随即把沐昭桐接出来,沐昭桐进了院子之后摘了摘身上蘸着的草料,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站在屋门口笑着的中年男人。
“荀直先生。”
沐昭桐抱拳:“久仰。”
荀直快步从台阶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抱拳说道:“学生对阁老才是仰慕已久,此前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拜见阁老,奈何总是阴差阳错的不得时机,今天总算是见到了阁老,学生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沐昭桐笑起来:“荀直先生太客气了,其实你我原来也见过,只是未曾说过话,那时候你在宫里教太子读书写字,我进宫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过。”
荀直笑道:“那时错过了,好在上天待学生不薄,总算是得见阁老。”
两人跟互相扶着手进了屋子,这农家院看起来说不上有多残破,但也老旧,村子里原来的住户搬到新家去住了,这院子就被荀直安排人租了下来,村子里不是长安城里,租个房子没必要到长安府去做报备。
沐昭桐坐下来之后荀直就连忙为他倒茶:“算计着时间阁老就要到了,所以提前泡了茶,听闻阁老原来最喜欢喝普洱,所以特意找了几饼已有几十年的熟茶。”
沐昭桐摇了摇头:“喝白水就好,年纪大了,普洱喝了会睡的不踏实。”
荀直连忙换了一个杯子为沐昭桐倒了热水,沐昭桐捧着被子暖手:“我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走到一起的居然是我和荀直先生。”
荀直也没有想到过。
曾经的他是那么的看不起沐昭桐,在他看来,沐昭桐是真的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可是当曹安青接触到荀直说了沐昭桐的计划之后,他站在沐昭桐的角度仔细思考了一下问题,才发现沐昭桐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堪,已经被关在八部巷里风烛残年的老人,尚且能把太子控制的严严实实,怎么可能是个无用之人?
“阁老。”
荀直谦逊的问道:“阁老觉得太子还能坚持多久?”
“看陛下的心情。”
沐昭桐笑了笑:“你真的以为太子很重要?真的觉得咱们的皇帝陛下会把皇位传给他?”
荀直一直以来都有这个疑问,所以垂首道:“请阁老赐教。”
沐昭桐喝了一口水,这一路上的奔波倒是还好,这一月末的天气对他来说确实太难熬,老人最怕冷,对于寒冷的畏惧犹如死亡。
一口水下去胸腹里都暖和了些,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其实你也已经看得出来,陛下太过自负,他一直都在说太子是守成之才,将来把大宁交给太子他放心,可是大宁需要守成之才吗?并不需要,需要也不是现在,从大宁立国至今数百年来,哪位皇帝陛下不是开拓进取而是一味墨守成规?”
荀直问:“那是二皇子?”
“对。”
沐昭桐点了点头:“如果没有二皇子之前,太子将来即位还有可能,有了二皇子之后太子即位已经没有一点儿希望,陛下那么做只是为了安朝臣之心,也是为了让太子心里踏实些,以陛下的年纪,再主掌大宁十几年不成问题,十几年后太子已经三十几岁了,而二皇子刚刚二十岁,也许,陛下就没打算让太子活到那个时候。”
荀直脸色一变:“陛下的心怕是还没有那么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话是这么说。”
沐昭桐道:“你我也都知道陛下其实不是个心狠的,如果是的话皇后就不会作妖二十年,我也不会被关在八部巷里抄书,我们早就已经被陛下杀了才对,可是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做的,不就是让陛下杀了太子吗?”
荀直这才醒悟过来。
“阁老,难道你费尽心思出来,只是为了杀一个太子?”
“不。”
沐昭桐放下水杯,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回答:“我费尽心思的出来,不是为了杀太子,只是为了让陛下难过,丧子之痛,陛下也应该尝尝味道。”
对于荀直来说这是一件事,可对于沐昭桐来说这是两件事。
荀直犹豫了一下后问道:“那阁老找我来,也是为了杀太子之事?”
“也不是。”
沐昭桐道:“以你之才,跟着太子做事实在太浪费,我找你来只是想把你拉出来,我虽然恨陛下,可不得不说陛下是大宁立国数百年来最强的皇帝,而我也没有造反之心,让我亲手去把大宁的根基挖掉一块我做不到,我是宁臣,再恨陛下,我也是宁臣。”
荀直肃然:“多谢阁老。”
“你以后还有机会,我现在把你从太子身边拉出来,你跟在我左右多学习一下,到十几年后你也没老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年纪,况且,你离开太子之后我可设计让你接触到二皇子,只是你这张脸......”
荀直苦笑摇头:“阁老费心了,可我已经没了回头路。”
“唉......”
沐昭桐叹了口气:“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离开太子那边,跟着他,早晚必死。”
荀直嗯了一声:“多谢阁老。”
沐昭桐道起身:“我这老迈之躯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先去睡一会儿,真是抱歉。”
巡视连忙起身:“阁老去休息,我在这等阁老。”
沐昭桐往里屋走了几步,回头:“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以你之才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皇后?若你正正经经的入仕,已经二十年了,怕是早就进了内阁,最不济也是次辅了。”
荀直怎么回答?
回答说我进内阁也是被你压着,我想做的是首辅而不是次辅?
他唯有苦笑。
“荀直先生,你的目标应该放的低一些,如果当年能够低一些,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
沐昭桐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进了里屋,剩下荀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他的遗憾在于,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好高骛远有多幼稚可笑,沐昭桐刚刚那一句话明显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唯有真正接触过之后才明白自己心中的沐昭桐和真正的沐昭桐并不是一个人。
他坐在那喝茶,一直喝到茶都没了味道。
院子外边有人进来,是个小道人,看起来二十几岁年纪,进了门之后看了看荀直:“阁老呢?”
荀直指了指里屋:“在休息。”
“哦。”
小道人自己坐下来,也不理会荀直,就那么坐着。
看到这个小道人的时候荀直又想到了皇后,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听闻留王府里出了件大事,皇后盗走了珍妃的孩子,自此之后不再进道观而是改奉禅宗,每日诵经念佛,陛下因为这件事发过几次脾气,甚至让人砸过皇后的禅堂。
陛下还说,道宗是大宁自家的,朕不护着谁护着?
所以,谁会想到皇后的天字科在道观?
她是那么那么厌恶道人啊,连皇帝都深信不疑。
小手段,皇后没几个对手,她只是输在了大格局。
这些荀直早就知道,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可当他知道天字科的人在长安道观里他才真正的体会到皇后的可怕,一个女人一旦发了狠,什么都做的出来。
她用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来诵经念佛,只为了掩护她的的天字科。
第六百六十章 难如登天的难
即便雄才大略如李承唐也不会想到皇后会安排人在奉宁观,况且天字科不只是在奉宁观一处藏身,大宁奉道宗为国教,张真人为国师,虽然说道宗从来都没有干政的能力也不敢有,可地位超然自不必说。
正因为如此,皇后便确定道观是一处没有人可以轻易想到的地方。
二十几年前商九岁杀甄轩辕,在那时候起更加坚定了皇后要把天字科放在道观的想法,而后二十几年,她从来都没有动过天字科的力量,一是不想二是不能,因为天字科的力量没有二十年积蓄不出来。
一群小孩子被带入道观开始避世修行,修行的不是道法自然,是杀人技。
农家院子里,小道人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沐昭桐醒来,以他心性还没到可以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所以他皱眉,起身在屋子里来回溜达起来,脚步声故意放的很重,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守在客厅门外的那两个护卫也皱眉,其中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转身进来看了小道人一眼:“你鞋底是踩了屎?”
小道人看了他一眼:“待会儿踩了你,便是了。”
汉子笑起来:“每一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道人问:“那你年轻的时候呢?”
汉子道:“我年轻的时候已经动手了,在我刚刚进门说踩屎那句的时候。”
小道人哦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动手?”
汉子摇头:“你要是打算试试也可以。”
小道人笑呵呵的过去,突然加速,脚下的爆发力把客厅地面都蹬出来一个坑,在烟尘炸起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到了中年汉子面前,一拳直奔中年汉子的下巴。
啪!
中年汉子的手掌却快了十分之一息的时间在小道人脑门上拍了一下,只是轻轻一接触就收了手,若发力,这一掌可能把小道人的脑门拍瘪下去。
小道人的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果然有些门道。”
中年汉子看了他一眼:“以后要共事所以多说两句,我叫擎苍,你进天字科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而你们这些人是我的同辈训练出来的,所以真的不要那么目中无人,也许训练你的人也是我训练出来的,你和你的同龄人一起学习,我已经超越了我的同龄人在训练他们。”
小道人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擎苍转身出去:“阁老在休息,你最好沉下心多等一会儿,外面的人叫牵黄,如果刚才是他进来已经废了你的左臂,右臂给你留着还有用,你们奉宁观那一支,除了道号叫持真的那个还不错,其他人都差了些,不过也不是因为教你们的人厉害,是他家学厉害,他家学一本拳谱一本刀谱,练好了就可在江湖上横行无忌,毕竟他是甄轩辕的儿子。”
小道人是持明道人,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他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抬起手揉了揉脑门,脑门上被拍出来一个红印,可只是淡淡的肉疼,掌心之力蓄势而轻发,比蓄势爆发要难得多,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武艺比起那个叫擎苍的男人来差得远了,师父当年说江湖太大他还不信,现在信了,江湖大与不大的距离,只是见识一个真正高手而已。
不多时,沐昭桐从里屋出来,小睡片刻后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年纪大了就容易瞌睡,可睡的又短,每天总是要睡很多次。”
他看了看小道人:“有事?”
小道人连忙起身拜了拜:“阁老,师父让我过来问问,昨夜里又杀了两个廷尉府的百办,是不是该停停了?毕竟之前做那么多事只是为了让阁老顺利出城。”
“停停吧。”
沐昭桐坐下来看了看自己刚刚用过的那个空水杯,小道人连忙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而不是手边茶壶里的茶,因为持明道人刚刚特意看了看,那杯子里剩下的水不是茶水,屋子里只有那个坐在那喝茶的中年男人和沐昭桐两个人,所以这个杯子只能是沐昭桐用过的。
沐昭桐对他似乎有些满意,嘴角出现笑容:“回去告诉你们师父,奉宁观这条线是最重要的,当初皇后娘娘让他守着奉宁观带着你们二十年不动,可不是让你们随随便便暴露就自己,我为了出来而用了你们,已经心中有所不安。”
小道人垂首:“天地人三科,唯有天字科是阁老直接关照,皇后已经去世,我们心中只有阁老。”
天字科,是后来皇后不得已才交给沐昭桐,韩唤枝查她查的太狠,陛下盯着她盯的太严,所以她必须断了和道观的一切往来,也不许她宫里的人和道观有任何往来,唯有如此坚持下来才不会让韩唤枝起疑心。
那时候朝廷里的人都知道沐昭桐贪财,他贪财只是一个表象而已,这样一来他用皇后的钱就不会那么惹眼,如果他表现的清廉那才会坏了事,一位大学士并不过分的贪财,皇帝也不会太在意这些。
小道人起身:“既然阁老有了吩咐,那我就先回宫里去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阁老,持真道人似乎对那个小张真人有些不一样的念头,走的太亲近了些,我担心那个小张真人会看出来什么问题。”
沐昭桐眉角微微一抬:“甄轩辕当年有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师弟。”
小道人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那两个汉子,一名牵黄一名擎苍,难道就是当年江湖大豪甄轩辕的师弟?如果是的话,人家胜了自己就真的不算什么事,自己也是太狂傲,纵然师父来了也未必是其中一人的对手。
师父曾经点评长安高手,明面上能看到的,宫里大内侍卫统领卫蓝剑法无双,犹在韩唤枝之上,当然,廷尉府里武艺最强的也不是韩唤枝而是方白镜,现在商九岁复出,那就是商九岁最强,只能是商九岁最强。
他师父还说,军中强者,长安之内唯澹台袁术让人敬畏,哪怕澹台袁术已经不再年轻,可若把持真道人放在一边不说,持明道人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澹台袁术对手。
师父说,江湖剑法最强者莫过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楚先生,刀法为最者,莫过于流云会虞白发。
所以师父还说,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咱们对手那边的强者哪一个都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那时候他问,可敌商九岁者有谁?
师父说,当初甄轩辕心有杂念,决战之际输于一念之间,若是两个人都心无旁骛的一战当在伯仲之间,除了甄轩辕之外,那位楚先生应该可敌商九岁,打起来的话,可能还会杀了商九岁,商九岁的武艺与全盛时期的澹台袁术也在毫厘之间,年青一代的方白镜也好卫蓝也好,自然不是商九岁对手。
但是,甄轩辕有两位师弟,这两个人联手可敌巅峰时期的商九岁。
这些话持明道人现在还记得,所以当他猜到那两个人可能就是甄轩辕的师弟之后心中便多了几分敬畏,二十几年前的江湖上有句话,叫三人可屠龙,那三人就指的是甄轩辕他们三个。
大宁的江湖中高手太多,因为大宁太大,西蜀道东蜀道那边尤其出豪杰,马帮那位老当家当初一剑荡平绿林道,后来小当家单剑闯江湖,实力自然不言而喻。
可江湖也是一代换一代,甄轩辕死了,马帮老当家已经老了,商九岁封闭二十几年大不如前,澹台袁术根本就不问江湖......
现在的一代,难说。
“持真道人的事,我不管。”
沐昭桐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他也不用别人去管,他心里有杀父仇,那是不共戴天的大仇,由着他自己去,不过若他是因为思念自己那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你倒是回去可以告诉你师父,让他转告持真道人,他弟弟安好,特别好,若他想见见我可以让他见见,这样也就不必缠着一个龙虎山上来的瞎子。”
持明道人垂首:“那我回去就这样对师父说。”
他迈步出门,到了门口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两位前辈,可杀商九岁吗?”
之前出手的擎苍看了看牵黄,牵黄看了看天空。
“不知道。”
擎苍回答:“可你应该知道,我们师兄弟三人情同手足,甚至超过许多亲兄弟,二十几年来我们都没有去找商九岁为师兄报仇。”
持明道人点了点头:“那就是打不过。”
牵黄眉角一抬。
持明道人迈步离开:“连两位前辈都觉得未必敌得过商九岁,我就收了自己那念想吧,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可笑可笑,可笑至极。”
江湖上还有一句话,叫谁不想杀商九岁。
杀商九岁是个证明。
擎苍进门朝着沐昭桐拜了拜:“阁老,真的要让持真去见见他弟弟?”
“他什么时候杀了叶流云韩唤枝,什么时候就让他见见他弟弟,他什么时候能杀了澹台袁术,我就让他们一家团聚.......”
擎苍嗯了一声:“和他弟弟我也是这么说的,一家团聚不难,只是澹台袁术的人头而已。”
沐昭桐看了他一眼:“瞎说,那可真难。”
擎苍想到曾经之事,点了点头:“是真的难。”
站在门口的牵黄加了一句:“难如登天的难。”
......
......
【今天可能只有这三更,晚上有事要出门,抱歉,明天我尽力。】
【另外有件事解释下,之前写二皇子的名字叫李长承,这是不应该出现的错误,已经改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原来是这样
之前长安城里也曾经出过一阵乱子,当时刑部遭受重创,包括一位侍郎大人在内刑部有多位官员被杀,那时候压力最大的刑部总部岳独峰几乎疯了。
这次是廷尉府,可韩唤枝没有疯。
从大宁历史上来说,这不是第一次针对廷尉府的挑衅,事实上韩唤枝刚刚接手廷尉府的时候所面对的那次挑衅,比现在要严峻的多。
那时候韩唤枝刚到廷尉府,上一代的廷尉府里一部分人叛逃,他们在躲避追捕的时候勾结甄轩辕等人杀了不少廷尉,商九岁就是在那个时候盯住了甄轩辕。
书房里,韩唤枝换上衣服,纯黑色的都廷尉锦衣,不过是一件常服,除了衣服右胸口位置的标识之外,在两边衣领上还分别绣着一朵很漂亮的小花,那是云桑朵在长安的时候给他绣上去的。
换好衣服之后韩唤枝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觉得有几分满意。
走出书房,门口两名千办已经在等着了,是千办方白鹿和千办方白镜,原本廷尉府有八千办,廷尉府规模扩充之后有了十二名千办,只不过如今还在长安城里的只有四个,千办古乐和千办耿珊去了北疆,千办于东城去了连山道巨鹿县调查一件案子,还有几名千办也分派出去,另外在长安城的两名千办一个是姚虎奴,一个是聂野。
韩唤枝出门后随即登上等在院子里的马车,方白镜方白鹿兄弟二人一边一个跟着,出了廷尉府大门,大街上两百名黑骑也已经蓄势待发,两百名黑骑前边,姚虎奴和聂野两个人看到马车出来后也在马背上俯身。
队伍离开廷尉府直奔大通镖局,似乎只是继续调查关于大通镖局的案子,这是廷尉府目前最主要的案子。
马车里,韩唤枝对面坐着胡吾,看起来已经几乎脱了相的人字科主事。
“你带我出来也没用,我不知道天字科藏身何处。”
胡吾看了韩唤枝一眼,眼神里有些畏惧。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天地人三科都是单独行事,人字科和地字科还好,当初都是受皇后娘娘手下人管辖,我们两科之间偶有联系,平日里做事最多的也是我们两科,而据我所知,天字科的人甚至和皇后娘娘都没有什么联系,而是交给了别人,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
“我知道。”
韩唤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只是知道的晚了些。”
胡吾猛地看向韩唤枝:“是谁?”
韩唤枝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话。
八部巷里逃了一位大学士,所以很多事就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时至今日还是低估了那位老人。
队伍在大通镖局外停下来,韩唤枝带着胡吾走进院子里,从大通镖局被灭门到现在院子里始终保持着原样,连大厅里的尸体都还没有处理,廷尉府有一组人正在想办法查出来这么多人是被什么东西迷倒的,不然的话应该不会连反抗都没有,如果下次遇到这些人对方再用这样的手段,廷尉府必须能够应对才行。
“只是想带你来看看。”
韩唤枝指了指屋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是地字科的人?”
胡吾点了点头:“是。”
韩唤枝又问:“那你应该也清楚杀他们是谁。”
“是。”
胡吾眼神闪烁了一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韩唤枝看着他:“你说的并不准确,你们不是良弓也不是走狗,我们不是飞鸟也不是狡兔,你们背后的人更不是猎人,我才是,你们只是一群被放弃了的人罢了。”
胡吾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我没办法帮你,我不知道如何查到天字科的人。”
“你会知道的。”
韩唤枝摆了摆手:“带他回去吧。”
胡吾一怔:“你带我来只是想让我看看这些尸体?”
韩唤枝没理会他,迈步进了大堂,方白鹿一摆手,上来两名廷尉将胡吾押了下去,胡吾不住的回头看向韩唤枝,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
廷尉押着他到了大通镖局门口,一队廷尉正押着徐雪路进门,两个人在门口相遇,徐雪路看到胡吾的那一刻忽然就骂了一声,挣脱开廷尉的手臂朝着胡吾冲了过去:“你这个叛徒!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大通镖局上下那么多人也不会全都被杀!”
他这一拳很突然,胡吾本能的闪躲了一下,顿时也怒了:“是你先出卖了我!”
千办方白鹿跟出来:“都给我住手!”
那两个人身上还缠着锁链所以打起来并没有什么气势可言,况且在廷尉府里已经被关了这么久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只是两个人如是对方的杀父仇人一样,抱在一起恨不得用牙齿把对方咬死,廷尉们冲上来用手里的棍子将两人打开,然后分别押着一个进了远门一个被押上马车。
方白鹿大声道:“把胡吾押回衙门,带徐雪路进去见大人。”
胡吾被几名廷尉按着上了马车,一队黑骑护送着马车返回廷尉府。
距离大通镖局几十丈外的茶楼里,持明道人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持正道人:“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那两个家伙都该死。”
“他们并不重要。”
持正道人摇头:“你昨日去见了阁老,阁老不是说过让咱们停一停吗?那两个家伙已经是废人而已,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事,没必要去出手。”
持明道人嗯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供出天字科的任何消息,我只是单纯的想杀了他们。”
持正道人摇头:“你这性子太沉不住气,师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依然不改,你自己昨日还说过在城外见阁老的时候被两个高手阻拦,还不是因为你沉不住气的缘故,你也该压一压性子了。”
持明道人耸了耸肩膀:“廷尉府如今还在长安城的千办只有四个,四个都在大通镖局里,把胡吾送回去的那队黑骑我还没放在眼里,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人人都是商九岁,人人都是甄轩辕?”
“你不要轻举妄动。”
持正道人看了他一眼:“若是因为你的冲动牵连大家,你没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
持明道人点了点头:“咱们走吧,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持正道人起身:“回宫里去吧,最近这段日子你我都少出来,今日你拉着我来看大通镖局这边若是被师父知道了,有你我的好受。”
持明道人笑了笑:“也就你怕师父,你看看持真,什么时候把师父当回事。”
持正道人摇头:“持真是持真,你我是你我。”
持明道人哼了一声,显然不服气。
两个人离开茶楼往宫里方向走,走到半路的时候持明道人忽然拍了拍腰畔:“糟了,我的门碟丢在茶楼了。”
持正道人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把自己丢了?”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取了马上就回来。”
持明道人转身往回跑,跑到那家茶楼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将自己的道袍翻过来,这衣服翻转过来后就是一件黑色长衫,他取出黑巾将自己的脸蒙住,然后朝着廷尉府押送胡吾的队伍那边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冷的将军府,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到了将军府门外,也没有进门,只是交给亲兵一个东西后就赶紧离开,那只是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沈冷见过两次却不熟悉。
小太监把东西放下之后就走了,应该是急着赶回宫里,亲兵拿着东西去见沈冷,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沈冷就从将军府的后门出来,毕竟还在闭门思过,算计着日子还差两天呢,走正门出来被人看见不好,他出了后门后将帽檐压低快速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过去。
押送胡吾的马车走的并不是很快,两侧有黑骑保护,百姓们看到之后纷纷避让。
就在这时候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冲了下来,速度快到黑骑根本就反应不过来,那黑影落在马车上之后一拳将马车车厢轰开,马车里的胡吾还被锁着,显然没有能力自保,就算是他没有被锁着且在巅峰时期也挡不住这一拳,就连千办佥事薛签也是被这样的一拳打在小腹上震碎了内脏才失去反抗之力。
黑衣人将车厢轰碎,拳头穿过木屑朝着坐在马车里的人砸了过去。
持明道人从来都没有练过任何兵器,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兵器就是自己的双手,没有什么比双手更灵活,他的拳头可开碑裂石。
啪的一声。
拳头却被人很随意的攥住。
坐在马车里的就不是一个人,在持明道人的拳头轰进马车里的那一瞬间,手掌拦在拳头前,那暴戾的一拳打在手掌上的力度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消失了。
有个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中年男人坐在胡吾身边,左手抬起来握住持明道人的拳头,持明道人大惊失色立刻撤手,可攥着他手的那只手却如同铁闸,哪里挣脱的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武者面前生出来如此不可逆转的无力感,拳头被人抓住,命在那一瞬间好像也被人抓住。
中年男人看了看持明道人的装束视线落在脚上,又看了看持明道人的眼睛:“原来是这样。”
持明道人以膝盖撞向中年男人的胸口,中年男人的右手抬起来缓缓落下,不快,不狠,也不急,像是在扫一扫衣服上的尘土。
可是那只右手恰到好处的落在持明道人的膝盖上,仿佛有一道刀气将这条腿直接斩断。
持明道人啊的叫了一声,眼神里已经只剩下恐惧。
“你是商九岁!”
持明道人嘶吼了一声。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不是,他应该比我强一些。”
说完之后指尖在持明道人的胸口上点了一下,噗的一声,指尖之力贯穿身体,后背上居然爆开一个血洞。
“我姓虞。”
中年男人看着持明道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商九岁觉得江湖无趣,我一直觉得江湖很有趣。”
他低下头看了看持明道人脚上那双鞋:“杀薛签的时候你们也没换换鞋?”
第六百六十二章 我是长子啊
持正道人追上来的时候知道已经来不及,在救持明道人和自救之间迅速的做了个选择,然后转身离开飞奔回未央宫奉宁观,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持明道人能在廷尉府的刑讯手段之下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况且也许有人能认出持明那张脸。
黑骑将现场保护好,大街封住,很快韩唤枝他们就赶了过来。
虞白发换了车,坐在韩唤枝的马车里感觉是一种享受。
“谢谢。”
韩唤枝认真的说了两个字。
虞白发摇头:“你我之间这两个字有些不合适。”
韩唤枝:“不然我请你喝酒。”
虞白发又摇头:“你知道我伤了内脏,沈先生说以后尽量不要喝酒......尽量不要。”
韩唤枝:“去沈冷家里喝酒。”
虞白发笑起来:“好。”
韩唤枝问他:“你怎么样?”
虞白发道:“还好,上次受伤之后很多郎中都看过得出的结论一样,不让我再剧烈动作,能躺着的时候尽量躺着,不能躺着的时候尽量坐着,坐着的时候自然不算剧烈运动。”
在马车上抓持明道人,他确实是坐着没动。
之前韩唤枝看过那辆马车,所以大概可以猜到虞白发是怎么动手的,持明道人一拳打在虞白发的掌心,那巨大的力度被虞白发以极巧妙的微微屈肘卸掉,卸掉的力度撞击在车厢上,马车车厢后边有个洞,那是被持明道人那一拳之力所击穿。
当武者到了虞白发这个地步,运力卸力,高妙如神。
如果持明道人知道刚刚击败了他的人现在经常自嘲半残废的话也不知道作何感想,虞白发不能剧烈运动,哪怕就是走路多一些也会感觉到疲倦,他的身体还在调理,比刚刚受伤之后好了许多,可沈先生却已经说过他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地步。
所以现在的虞白发,出手比过往更有智慧。
没有恢复到之前正常虞白发的地步,可能还差那么一丝。
持明道人曾经问过他师父,谁可敌商九岁?
他师父回答说,大宁长安城的江湖里高手如云,最强者当属商九岁,全心全意之下可与商九岁一战的唯有甄轩辕,可甄轩辕已经死了,被誉为白发刀魔的虞白发应该也可与商九岁一战,只是商九岁应该会赢。
这一刻持明道人才知道江湖有多大,才知道什么是虞白发。
他师父还说过,咱们对面的人太可怕,那些人都不是你们可以抗衡的,他当时只觉得是一句笑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无趣的很。
廷尉府。
韩唤枝走进刑房,持明道人已经被钉在墙壁上,看起来眼神里有几分惧意,也有几分狠厉,狠厉是在给他自己打气,绝大部分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反应都不是直接认输,而是以为自己扛得住。
“断了他的脚趾。”
韩唤枝坐下来,第一句话并不是问什么,而是下了命令。
两名廷尉上去把持明道人的鞋子脱了,韩唤枝的视线一直盯着那双鞋。
原来是个道字。
薛签临死之前趴在地上的时候才注意到杀他的人脚上的鞋子有些不对劲,应该是道观里的,所以他打算写下来道观两个字,奈何他的生命已经将到尽头,拼尽全力也只是把道字写了一半。
刀子下去,脚趾被一根一根的切下来,持明道人的哀嚎声似乎能把屋顶震破。
“我不需要问你什么,我认识你。”
韩唤枝以前去未央宫的时候自然见过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偶然在未央宫里见过奉宁观的道人,后来奉宁观的道人随同陛下去东疆的时候韩唤枝赶到东疆后也见过,依然没有任何交集,这般不起眼的小道人别人看过一次两次后也记不住相貌,可韩唤枝的习惯让他会努力记住自己看到过的每个人,纵然做不到,也要尽力做的差不多。
持明道人惨笑:“虞白发果然是虞白发,我能与他这样的人交手输了也不算冤枉。”
韩唤枝问:“那你知道虞白发只能坐在那和你打吗?他之前身负重伤走路都累,所以只好坐在那接你一拳。”
持明道人的脸色猛的一变:“这不可能!”
韩唤枝看了一眼持明道人血糊糊的脚:“这是些利息,我是都廷尉不能意气用事。”
如果他不是都廷尉,持明道人应该已经死了吧。
“手指也断了。”
韩唤枝吩咐一声吼起身离开,他还要赶去未央宫,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有些面熟,脑子里回忆了片刻后随即安排人立刻去未央宫向陛下禀告此事,他亲自带人把持明道人从大街上押送回廷尉府,未央宫那边也许卫蓝已经动手了。
走出门的时候韩唤枝恍惚了一下,仿佛在屋外走廊的尽头看到了薛签站在那,穿着崭新的廷尉府千办佥事官服,他就那么站在那朝着韩唤枝笑了笑,笑容里似乎有些使然有些放下。
韩唤枝定了定神,哪里有薛签,那只是他的心结。
未央宫,奉宁观。
持真道人端着一个小木盆走进后院,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干净纯粹的笑,小木盆里是他今天上午去河边捡来的小石头,都很漂亮,其中有两颗看起来竟然如玉石一般剔透,他觉得小张真人一定喜欢这些小石头,就好像他弟弟当年一样喜欢。
把小石头放在台阶上,他看了一眼窗子,窗子没开,这不是小张真人的习惯,从上次他送干花过来他便觉得小张真人有些不对劲,那一刻他曾动了杀念,可是当杀念在心中升起的同时,弟弟的面容也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那个他厌恶的也思念的弟弟。
沉默良久,小张真人迈步上了台阶,抬起手敲了敲门。
“真人,在吗?”
屋子里没人回答。
持真道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伸手把房门拉开,正堂里没有人,小张真人住的里屋似乎有声音,他迈步过去挑开门帘,然后就看到了小张真人一脸警惕和害怕的站在屋子里,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
当持真道人看到那把剑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胡乱看?”
他回身把房门关好。
两个人之间大概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小张真人两只手握着短剑又后退了两步,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师父曾经教她习武,还说她天赋不错,奈何她真的不喜欢动手打架,尤其是一想到有可能因为动手而杀人那就更害怕,她只是个愿意安安静静看书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偷看到什么了?”
持真道人问。
小张真人又往后退了一步,没回答。
持真道人看了看屋子四周,然后注意到自己送给小张真人的所有的东西都堆在角落处,应该都在,这些东西好像她并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如此杂乱的扔在那连收拾都没收拾过,所以持真道人有些恼火,恼火,便有杀意,他本就是个暴戾无常的人。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小张真人不久之前因为发现了什么才扔在那的。
小时候他弟弟把挑出来的认为最漂亮的小石头给他,他不要,他弟弟偏要给,于是他便生气,一脚把弟弟踹进冰冷的河水里,弟弟几乎淹死。
他弟弟得了母亲给的糖葫芦跑来找他,一脸畏惧的将糖葫芦递给他,眼巴巴的看着他自己却不敢舔上一下,只因为他说过如果母亲给你买的东西你没有送来给我,我就掐死你。
他弟弟最喜欢的就是小猴子,虽然没有见过,但却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只小猴子该多好,那就可以和小猴子玩,他说小猴子是吃人的,尤其是看到你这样的小孩子都会撕碎了吃下去,满嘴的血。
“你不喜欢?”
持真道人脸上出现了几分悲伤:“我那么认真的给你选的礼物,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看看那些小石子,那时候你给我,我不要,现在我找到了更漂亮的给你,你应该喜欢才对。”
小张真人摇头:“我不是你弟弟。”
持真道人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勾起一抹笑:“是啊,你不是我弟弟,但是你拿着一把短剑对着我的样子像极了他......”
似乎在某个瞬间他回到了十多年前,他朝着母亲发泄般的怒吼之后,向来畏惧他的弟弟捡了一根小木棍对着他挡在母亲身前,那样子好像要用一根小木棍把他打死似的。
或许正是因为那次母亲才下决心把他送走。
“我会打死你的。”
持真道人看着小张真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就好像弟弟一模一样,听话的乖乖的不好吗?当年母亲最终决定把我送走,也是害怕我打死他吧。”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厌恶啊。”
小张真人不住的后退,最终后背顶住了墙壁已经无路可退,她的短剑是师父送的,可却根本就没有开锋,师父是最了解她的人,自然知道如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修行杀人技,那剑只是个小小的礼物,也是龙虎山一脉真人身份的象征。
龙虎山真人道剑无锋。
“你看看你。”
持真道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握剑的样子像个小丑,剑也好,刀也好,都是杀人用的,在你手里却好像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
小张真人看着他喊了一声:“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持真道人走到小张真人面前,突然一把将短剑从小张真人手里夺过来。
“我父亲被人杀了。”
他看着小张真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母亲说我是长子,长子啊......需要背负一些东西,比如报仇。”
第六百六十三章 正面交锋
当自己手里的短剑被持真道人夺走的那一瞬间小张真人觉得世界都要坍塌了,她手里的剑不能保护她自己,而持真道人脸上那种看似依然纯净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让小张真人心里只剩下恐惧,本能的想逃,可还能逃到哪里去?她的后背已经顶着墙壁了。
“沈冷你在哪儿啊!”
绝望之中的叫声,尖锐的暴露了她的性别。
“在!”
轰!
来不及破门,所以破墙,听到喊声的沈冷直接从前边窗户撞了进来,窗户粉碎,旁边的墙壁也坍塌下来一块,在飞扬而起的烟尘之中有一道黑影如同疾风闪电般冲到了持真道人面前,一拳朝着持真道人的脸砸了过去。
持真道人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避开一步,手里的短剑刺向沈冷的心口,那短剑无锋,可短剑是龙虎山张真人的身份象征,材质特殊极为坚硬。
沈冷的身形急速向前,避似乎是避不开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沈冷的左手抓向持真道人的手腕,右手看似轰向持真道人的一拳却在半路忽然转向,力度全收向旁边一推把小张真人推了出去。
推在胸口。
小张真人向一侧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再看时,沈冷和持真道人已经打在一起了,那两个人的动作奇快,快到每一拳每一脚似乎都没办法捕捉清楚,他们的拳头在烟尘之中犹如幻影,拳影交叠犹如阴云,而那把短剑的寒光犹如阴云之中偶尔炸亮的霹雳。
一息出拳数十次,快到令人窒息。
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持真道人的胸口被打中数拳,每一拳的力度对于普通人来说都足够致命,可对于持真道人这样的强者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力,沈冷也被击中,况且那是短剑......
他的小腹上被短剑刺中一次,剑无锋无血槽所以刺进去再拔出来的时候有些费力,沈冷一拳打在持真道人的侧脸把人轰飞出去,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张真人:“走。”
小张真人却看到了沈冷小腹上渗透出来的血。
在说话的同时沈冷将长衫衣袖拽下来,绕在自己小腹上狠狠的勒住。
无所畏惧,大步向前。
对沈冷来说这太正常不过,可对于小张真人来说那是无比的震撼。
持真道人被这一拳打的有些迷糊,站起来看到小张真人关切的看着沈冷那眼神后忽然就怒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愤怒。
他将小张真人的短剑扔了出去,短剑化作流光直奔小张真人咽喉。
啪!
短剑在半空之中被沈冷一把攥住。
持真道人已经冲了过来,一脚踹向沈冷的胸口,沈冷双臂交叉挡在那,这一脚将沈冷的踹的向后平移出去,鞋底在屋子地面上摩擦的声音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暴怒的持真道人继续向前,一拳砸向沈冷,沈冷侧头避开,那拳头打在墙壁上直接打穿一个洞,被击飞出去的砖石比爆射的箭还要快。
沈冷一次一次避开,拳头一次一次在墙壁上留下洞口。
“你为什么要来!”
持真道人莫名其妙的嘶吼一声,跃起之后手肘下沉砸向沈冷的头顶,沈冷用短剑刺向他的手肘,可没有想到持真道人变招的速度居然那么快,手肘到了半空之中戛然而止硬生生收住,这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一种动作,手肘停住了,可是双腿却提了上来,两个膝盖在沈冷胸口上重重撞击,沈冷的后背又撞在墙壁上,直接撞出来一个很大的缺口翻到了屋子外边,手里的短剑也脱手不知落在何处。
此时此刻的持真道人似乎对杀小张真人失去了兴趣,他的斗志被激了出来,眼睛里只有沈冷。
沈冷撞穿墙壁翻出去,落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站稳,也从墙壁缺口里出来的持真道人已经一拳轰至面门,沈冷再次双臂封架,这一拳打在沈冷胳膊上,沈冷的身子继续往后滑。
持真道人一拳一拳的砸,拳快到如暴风骤雨。
又一拳轰至,沈冷却已经在承受了这么多拳后算准了他出拳的速度和时间,在那一拳打到半空时候沈冷侧身,身体转了一圈,持真道人的一拳擦着他的身子打空,而沈冷已经转到将近持真道人身后的位置,手肘砸出去正中持真道人的后脑,这一下重击砸的持真道人往前扑倒,摔在地上的同时沈冷的一脚也踩了下来。
这一脚踩在脑壳上,脑壳也会崩碎。
可是沈冷都没有想到,遭受这样的重击之下持真道人居然没有昏,扑倒在地的持真脚往后猛的一蹬踹在沈冷的腿上,沈冷也往前倒了下来,在往下倒的同时他手肘下沉,持真道人迅速翻转避开,沈冷的手肘撞在地面上,那是坚硬的石板,却被手肘砸的碎裂。
持真道人滚向一边,他知道这么大的动静前边的护卫马上就要过来,立刻起身将院子里的石桌搬起来朝着沈冷砸了过去,沈冷也起身,石桌飞来,他一脚将石桌踹开,桌子飞出去把院墙砸的坍塌下来一截。
持真道人却已经冲出了后院,沈冷小腹上的疼让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小张真人,小张真人已经冲到门口看他。
沈冷把勒住伤口的袖子又紧了紧:“回去,一会儿大内侍卫就到了。”
他也没有想到,在未央宫里的小张真人在感觉自己可能会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去找陛下,而是委托人给他送来一封信,这是难以理解的事,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反正到了现在沈冷也觉得小张真人这样做有些反常甚至愚蠢,如果她早一些去见陛下,应该不会遇到这样的险境。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已经追了出去,小张真人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呆呆的看着沈冷从后院院门冲出,嘴巴张着,想说什么好像一时之间忘了。
沈冷追出门,一眼看到持真道人从前院翻墙出去,他冲出前院的时候看到地上倒着两名大内侍卫的尸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杀两名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足可见那道人的实力。
刚才沈冷和对方交手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出来,对方的实力和他基本上在伯仲之间,两个人谁都有可能被对方杀了。
是个十。
这是沈冷的判断。
十怎么了,你的十又没有我的十大。
沈冷顺着院外的巷子往前追,那道人比他熟悉地形,可沈冷的速度却稍稍快一些所以没有被落下,两个人出了奉宁观之后就在宫城里穿梭,快如飞鸟。
很快持真道人就冲到了未央宫一侧的高墙,未央宫的宫墙有三丈多高,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翻越过去,就算是超强的武者也不可能一跃三丈多高,持真道人面向宫墙狂奔却没有减速,到了宫墙下抬脚就跑了上去!
顺着墙往上跑!
沈冷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一个词,道宗梯云纵。
这是最正宗的道宗轻功身法,当初沈先生曾经也用过,不过可不是爬未央宫的宫墙,而且那也只是沈先生给沈冷和茶爷展示一下,是寻常院墙,对于沈先生来说可直接跳上去,他是为了展示梯云纵的腿法所以蹬了两下。
持真道人却一直跑到了宫墙上,墙壁上留下的痕迹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实。
沈冷进宫自然不可能带着黑线刀,可带着他的小猎刀刀鞘,他不会梯云纵,年纪小的时候觉得好玩也曾练过,但后来发力就可跳到墙头上后何必再蹬那几脚,于是觉得无趣。
看到那道人跑上去沈冷才醒悟,原来得高才行,矮了不好玩。
小猎刀刀鞘取出来的同时沈冷也跑上了墙壁,他没有持真道人跑的那么娴熟那么有技巧,蹬了两步之后人在宫墙一半的位置,小猎刀的刀鞘弹射出细细钢索,铁爪扣住墙壁,沈冷发力一拉人翻身到了宫墙之上。
宫墙上的禁军倒着四五个,每一个都是一击毙命,他们可能连出手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了,那个道人的出手速度和杀人之狠厉都是沈冷少见。
沈冷往下看了看,那人朝着远处狂奔,宫墙外边是一条过道大概有两丈多宽,这边的宫墙之内就是未央宫,那边的高墙之内是御园,沈冷看到那道人已经跑到一处小门的地方,人一闪就消失不见。
沈冷从宫墙上跳下去,手一抖铁爪松开收回,落地之后冲到那小门的地方,门口倒着两个身穿侍卫服饰的人,应该是被那道人击倒的。
沈冷迈步刚要进门,倒在地上的侍卫忽然睁开眼睛,一个抓住沈冷的脚踝往后一拉,另外一个跳起来将佩刀抽出一刀斩向沈冷的后颈。
沈冷怎么可能想到这两个大内侍卫是对方的人?
可那两个大内侍卫又怎么可能想到沈冷居然如此强?
被抓住脚踝,沈冷往前猛地一迈步,那人就不由自主的被拖了过来,速度太快那人根本就控制不住,脑袋撞在宫墙上直接就瘪了下去,脑袋有一小半镶嵌进墙里,当然也有可能那一小半是撞没了,只是看似镶嵌进墙里,血很快就流了一地。
沈冷让开那一刀抓着握刀的手往前一送,黑线刀戳进墙壁里,扎的很深。
沈冷侧身另外一只手按住那大内侍卫的后脑往前狠狠的一推,大内侍卫的脸撞在墙上,那脸就爆了。
沈冷松手,顺手把黑线刀从墙上拔下来,迈步进了御兽园。
第六百六十四章 耶!
有些事持真道人并不知道,他在后院里要杀小张真人的时候,持正道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跑到前院见了奉宁观的主持道长也是他们的师父层度道人,层度道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去后院把持真喊来咱们必须立刻就走。
可在这一刻,他的弟子们却没有一个人动。
人性在这一刻展现出来的,如此阴暗,可若是熟悉他们师兄弟的人又会觉得他们此时的选择是如此的正常,似乎本该如此。
持正道人看向师父:“持真武艺最强,最不容易被抓住。”
持慧道人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不告诉他的话,他能为我们离开争取一些时间。”
持远道人看了看后院:“人家有小张真人呢。”
层度道人有些恼火:“你们都应该明白持真才是重要的,他是皇后在乎的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持正道人打断:“师父,皇后已经死了,皇后在乎的人也不过是因为他爹是甄轩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来持真可曾把我们当同门看待了?在他眼里,我们还不如那只猴子。”
“师父,来不及了!”
层度道人最终也只能是一咬牙:“走!”
所以当持真道人从后院冲过来喊人想让同门师兄弟帮助自己杀了沈冷的时候,前院已经人去楼空,他的喊声显得空荡荡的,有些讽刺。
这一刻,持真道人的杀意更浓。
不只是想杀沈冷了,还想杀了那些同门。
他们本就不是道人,哪有什么同门之宜。
当初皇后觉得道观是最妙的藏身之处,连皇帝都肯定想不到她那般厌恶道宗会在道观下手,那时候奉宁观的主持道长已经老了,帝位更迭,和先帝李承远关系亲密的老道长也担心自己会有什么麻烦,所以趁着宫里有些乱,留下一封信就急匆匆跑了。
而那个时候,刚刚进宫的皇帝对奉宁观陌生的很,奉宁观里有多少道人也不知道,也没心思去知道这些,皇帝在那个时期哪里有时间去理会一座小小道馆的事,有那么多大事等着他去处理,安抚百官,重新确定格局,那段时间皇帝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可皇后有时间。
她看到了奉宁观的可乘之机,派人找到了留在奉宁观里的层度道人,她威胁层度道人说你师父已经逃了,陛下大怒,唯一能让你活着的人就是我。
那是皇后啊,层度道人怎么可能不怕?况且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一直都在奉宁观里,哪里接触过那么多的人心狠厉。
后来奉宁观里因为逃离的道人太多,所以有几个小孩子送进来修行也就变得顺理成章,皇帝忙于国事,更要面对黑武人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应付边疆,道观就成了皇后的地盘。
两年后,又一个小孩被送进来,层度道人给他取道号持真。
这个小孩来的时候层度道人就觉得不对劲,那眼神,哪里像是一个十来岁孩子的眼神,眼神里的杀意浓到连他都害怕,像是一头狼崽子。
后来层度道人才知道他是甄轩辕的儿子,甄轩辕与商九岁一战震动整个长安城,甚至于震动整个大宁江湖,甄轩辕死,商九岁就成了神话。
“你叫什么名字?”
“甄杀商。”
“名字有点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名字只是名字。”
“哪有爹娘给自己孩子取名的时候有杀字的?不吉利。”
“我自己改的。”
小孩儿看向层度道人:“你以后是我师父吗?”
“是的,以后你就跟着我练功习武。”
“不用。”
小男孩儿看着层度道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既然你是我的师父了,那就请你以后少招惹我,不要打搅我,我家门功法一刀一拳,我用不着你教我,我自己练即可,这道观里我看还有其他孩子,你管好了他们,也不要惹恼了我,我怕最后这道观里只剩下你我两个,我还是个孩子,总不能把你也杀了,你得留着给我做饭,噢......想起来了,来的时候有人交代过我让我装的低眉顺眼一些,那以后我来劈柴做饭,我来打扫院子,你们别惹我就行。”
小男孩儿看着目瞪口呆的层度道人:“我叫什么?”
“甄杀商。”
“我应该有个道号。”
“那......就叫持真吧,秉持真性,道法自然。”
“随便。”
小男孩儿转身拿起扫把扫地:“反正也只是个名字。”
层度看着他,明明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让他感觉到一阵阵害怕,有一股寒意升起,似乎在自己的骨髓里转着。
当层度道人最终决定不通知持真道人而是带着其他弟子快速撤离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持真的样子,他似乎看到了持真就在自己背后看着他,眼神里如那天一样的寒冷。
趁着廷尉府的人还没有把消息送到未央宫里,层度道人带着弟子快速的逃离,他们知道,韩唤枝派来的人必然是从未央宫南边进来,所以他们一路往北,从未央宫北门出去后就直奔旭光门,出旭光门渡过渭河就能一头扎进燕山里,神仙也找不到他们。
他们才刚刚离开未央宫不久,在沈冷追着持真道人冲出宫墙的时候,大内侍卫统领卫蓝带着人赶来,可此时奉宁观里已经空无一人,跑到后院,只看到小张真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快去追他!”
小张真人看到卫蓝后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沈冷去追持真了,他受伤了。”
这一刻,她都忘记了要把嗓音控制一下。
卫蓝吩咐人把小张真人送到保极殿东暖阁那边,然后带着人追。
小张真人觉得持真道人一定是往御兽园那边过去了,于是提醒了卫蓝一句,卫蓝带人到了那边小门外,地上倒着的两具尸体让他都觉得有些可怕。
层度道人带着弟子顺着大街一路狂奔,百姓们都觉得奇怪,哪里见过道人这般失魂落魄的跑,明明后边没有人追,可那几个道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仿佛后边有一头看不到的凶兽在追着他们不放。
大街上人不少,二月初的天气稍稍转暖了些,几个道人跑的狼狈,这时候从一家茶楼里又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道人出来,手里拎着一些茶叶,想到自己刚才杀价杀的那么狠而且还成功了他就有些得意,还想着用省下来的钱一会儿买块糖来奖励自己。
他爱吃糖。
刚出门就看到远处有几个道人狂奔而来,同为道门弟子,他本能的过去想要帮忙。
“怎么了?”
拎着茶叶的二本道人问了一句,他是真的很想帮忙,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有能力多帮助别人。
“滚开!”
跑在最前边的持正道人一把推向二本道人,二本道人本能的一躲,那一掌推空,发力狂奔之下的持正道人一下子就失去稳定往前扑倒,二本道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小心些。”
“滚!”
持正道人再次一把推向二本,这一掌更为发力,二本道人距离太近没能躲开,那一掌拍在二本道人的胸口,二本道人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那不是推人之力,那是杀人之力。
力度灌入二本道人体内,二本道人猛的收腹弓背,呼的一声,他身后的茶楼门板都被震的碎开木屑纷飞。
持正道人还想跑,二本道人一把又把他拉了回来。
“你我无冤无仇还都是道门弟子,我见你跑的急切想帮你而已,你却下手要杀我,这是何道理?”
二本道人一直都是个憨厚讲道理的人,他也一直觉得凡事都可以通过讲道理的办法解决,没必要什么事都打打杀杀的,他愿世事如常,而打打杀杀,自然是世事无常。
这一刻的持正道人哪里还有心思去和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道人说话,本以为一掌就能将那道人震死,哪想到那家伙居然功夫那么好,匪夷所思的卸掉了他的掌力。
“你放开我!”
持正道人挣扎了一下,后边赶上的持慧道人一脚踹向二本的后腰:“放手!”
二本道人左手抓着持正道人的衣服,后边一脚过来,在那脚踹在他后腰上的时候,他的腰竟然犹如水流遇到了石头会自然绕开一样,腰有点妩媚的扭了扭,那一脚的力度就没能作用在他身上,脚滑着他的腰过来,重重踹在持正道人身上。
这一脚很凶狠,所以持正道人被踹的七荤八素。
“你们是哪个道观里的,怎么都这么凶?”
二本一伸手也抓住持慧道人的衣服,一手一个抓在那:“你们说清楚,我要带你们去道观里讲讲道理,找你们师父问问是怎么教的徒弟,咱们道门弟子讲究心平气和与世无争,你们师父难道没说过吗?”
他还在??履兀?蟊卟愣鹊廊艘驳搅恕?/p>
看到两个弟子被抓还以为是未央宫里高手,层度道人双掌齐出朝着二本道人的胸口按了下来,二本道人向后一退两只手拉着人并拢,持正道人和持慧道人就撞在一块,这两个人撞在一起就好像一堵墙一样正好挡住了层度道人的双掌。
砰砰两声,这两掌把那两个道人打的吐血。
持慧道人艰难回头:“师父你看准些。”
二本一听就来气:“原来你就是师父啊,你这个做师父的也这么凶狠,难怪你徒弟这样,我得和你好好说说,你这样做师父可怎么行?”
层度道人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又一掌拍过去,二本道人一转把持慧道人甩过来,这一掌又拍在持慧道人身上,持慧道人哇的一声又喷了一口血。
层度大惊,手收回来一脚踹向二本道人的膝盖,二本道人把持慧道人往下一按,这一脚正踹在持慧道人脸上,半边脸都给踹的变了形状。
持慧道人啐了口血,里边还有牙齿三五颗。
层度转身一拳横扫,二本道人把持慧道人又拎起来,这一拳打在持慧道人另外一边脸上,嘴里又有两颗牙齿飞了出去。
“求你了师父......别打了。”
持慧道人艰难的喊了一声,肿着的眼皮翻了翻,他真想问问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道人,你特么的是不是忘了自己手里抓着两个人?干嘛次次用我挡?
他受伤很重已经说不出来话,艰难的抬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二本道人看着那两根手指有些懵:“耶!?”
第六百六十五章 小心猴子
二本道人一直都不会打架,在他小时候就问过师父打架的目的是什么,他师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弱队别人自然好说,可他太了解二本道人的心性,所以只能如实告诉这个傻孩子打架当然是为了致胜,而二本道人本就不是个争锋之人,所以致胜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的二本道人就想到了一个很难以解释的问题,他又问师父:“所有武技,是不是都是杀人技?”
“是。”
他师父的回答很诚恳,所有武技,习武的时候可以告诉自己说是为了强身健体,可武技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致胜,致胜就可能会杀人,所以武技都是杀人技。
“那我不练。”
二本道人的回答很认真,虽然很快但经过思考。
“我不想杀人,也不想打架。”
“可练武能够自保,你不打架不杀人,未必不会有人招惹你。”
“那师父有没有一种不打人也不会被人打的功夫。”
“应该有吧,但我不会。”
小二本想了想:“那我自己练练试试。”
二本道人不会打架,时至今日也不会打架,他只是一直在练一种不会被人打的功夫。
层度道人一掌拍在二本道人肩膀上,二本道人的肩膀却在掌力接触到的一瞬间往后移动,那一掌就好像拍在水流上一样,事实上比拍在水流上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力直接打在水上,水还是受力的,形态改变就足以证明受力,而二本道人的身体每一个部分似乎都不受力。
肩膀滑开了掌风,他身后的店铺窗户被一掌拍碎。
“不要打架!”
二本道人一脸严肃:“你看看你把他们打成什么样了!”
层度道人后撤一步,真的看了看,然后注意到持正道人还好些,只是挨了他一掌被打的吐了血,持慧道人就惨了些,来来回回都是被他打已经看不出人样,那张脸宛若猪头。
“你放开他们!”
层度道人怒喝一声。
二本道人问:“你们急匆匆的想要去哪儿?咱们同为道门弟子,若有什么难处可与我说,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我认识一个朋友身居高位,你们若有难处我可帮你们去求他,他叫沈冷。”
层度一听更怒:“你分明是来拦我们的,还假惺惺装什么好人,没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二本道人更难以理解,我怎么就厚颜无耻了?
人家怒极发问,他却真的思考,想了想应该是沈冷实在太厚颜无耻,所以连累了自己,一定是的。
“师父快走!”
最后冲上来的持远道人和持聪道人拉了他们师父一把:“大内侍卫已经追上来了。”
二本道人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坏人啊。”
但他就更难以理解了,道门弟子怎么会有坏人?道门弟子与世无争,百姓们对道人都颇为尊重,所以道人怎么能是坏人呢?
层度道人回头看了看,后边大队侍卫已经追了上来,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两个弟子,带着持聪道人和持远道人两个人继续往前跑,唯有比那些大内侍卫快才能冲出长安城,一旦被关在城门里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狂奔出去十几步,然后就看到那个高高大大还有些傻乎乎的道人又拦在他们面前了。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二本道人问。
持聪道人暴怒,抽出长剑刺向二本道人心口,二本道人吓得把手里的人都扔了。
他自己悟出来的功法很奇妙,不管是拳还是脚打在他身上他都能让力度滑开,或是卸掉,可剑不行,剑要是刺在身上怎么滑开?还不是被穿个洞,穿个洞是要死的。
他一让开,几个人全都跑了过去。
地上趴着的那两个也想起来,二本道人上去又按住,持慧道人嘶哑着嗓子喊:“你有病啊,那么多人不抓你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
二本道人很认真的回答:“他们有剑。”
就在这时候后边的大内侍卫冲上来,他们见二本道人按住两个,可二本道人也是道人啊,所以无数的弓弩对准过来,二本道人连忙松手乖乖的站到一边举起手:“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我是个好人。”
大内侍卫的副统领从赤过来看了看很快就认出来,这个道人和马帮老当家他们住在一处,陛下几次去的时候从赤都见过,连忙摆手示意手下人放下弓弩:“二本道长你怎么在这?”
“我就是出门买个茶。”
他认真的解释道:“我师父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出来买茶,本来家里是不缺茶叶的,毕竟是陛下安排的地方怎么可能少了?可是我师父不小心把茶叶罐摔了,巧不巧的是茶叶洒落的地方还很脏,所以茶叶自然是不能喝的,按理说只要再去找人送一罐来就好,可那茶叶是刚刚送来的,人家才送来我们就又要的话显得我们太那个啥了,于是师父就忍痛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让我买,我买的时候看了很多贵的又舍不得,最终买了中等档次还杀价了,杀价很成功哦......当然我杀价也不是单纯的为了省钱,我杀价是想用省下来的铜钱买块糖吃。”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解释,从赤连忙指了指后边:“你跟我的人把这两个人送回宫里,我还有事,回头再听你说。”
二本道人:“我出门还没有来得及去买糖呢,就看到几个道门弟子......哦好啊你去吧。”
他没说完,所以有些不尽兴。
大内侍卫处一共有四个副统领一个统领,被人称之为五色鹿。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大内侍卫统领名叫卫蓝,四个副统领,一个叫从赤,一个叫言白,一个叫柳青,一个叫谢忱黄,五个人的名字里都有颜色,而大内侍卫的锦衣上绣着的是鹿,所以被称为五色鹿。
从赤带着人继续追,另外一边,言白和柳青带人已经从另外一个方向追过来。
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小张真人忍不住轻叹一声:“你住在未央宫里,有事却托人去找沈冷......朕也想不明白你是如何思考的,若是早一些来见朕,那些假道人也就都被抓了,何至于如此乱糟糟的。”
小张真人连忙垂首:“臣,臣其实也不敢确定什么。”
皇帝看了代放舟一眼:“给她一杯热茶。”
小张真人却急切说道:“陛下快派人去追沈冷,他追着持真去了御兽园那边,御兽园中有很多人都与持真熟悉,臣现在才醒悟过来那些人可能都是他的同伙,沈冷并不知道,他还会以为御兽园里的侍卫都是自己人,万一被人偷袭就坏了。”
皇帝看向代放舟,代放舟连忙出去。
皇帝坐下来缓了缓神,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后居然在自己身边安了这样一颗棋子,再想想去东疆的那次,如果不是他身边卫蓝始终不离分毫,再加上沈冷和孟长安他们赶来及时,韩唤枝也到的不慢,那些道人始终没有找到靠近他的机会......最凶险的莫过于进岛的时候,奉宁观的道人在那时候没有选择出手,应该是看出来他们胜算并不大,况且他们也不一定愿意为了李逍然而暴露自己。
皇后啊。
皇帝在心里想着,你是真的一次一次让朕觉得看不清楚你。
藏身在奉宁观里的这些人如果这次还没有暴露出来的话,他日大军出征北上,按照惯例是要带道人随行祈福,这应该就是皇后安排的最后一击了......等他到了北疆道人寻机杀了他,太子立刻在长安宣布即位,可惜的是皇后死了,她若还活着,说不定就能笑到最后。
小手段,真的算计到了极致。
站在那捧着一杯热茶依然在发抖的小张真人忽然又想起来什么,眼神慌乱的看向皇帝:“陛下还要派人去通知沈冷,小心猴子!”
“猴子?”
皇帝一怔:“什么猴子?”
与此同时,御兽园。
沈冷小心翼翼的进了门,这是御兽园往外运送清理粪便的小门,进了门之后没走多远就是一个一个的铁笼,到了冬天的时候很多怕冷的动物都会装进铁笼里运到房间里,房间里点了火盆取暖,过道两边都是这样的笼子,大大小小,那些动物蜷缩在笼子里,听到声响之后都看着沈冷,却大多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动都不愿动一下。
沈冷顺着过道往前走,左边的笼子里有一头黑熊正在酣睡,似乎这里的温度对它来说还是太低了些,右边的笼子里有一头老虎正在来来回回的走动,像是无聊至极。
再往前走的笼子很大,里边是一群猴子,它们不似其他动物那样懒散不爱动,看到人过来都跑到笼子边上叫起来,那叫声可不好听,招人厌恶。
沈冷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装猴子那个铁笼门是开着的,但那些猴子似乎是怕被打没有一只敢溜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些猴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可他在意一群猴子干嘛。
沈冷手里的黑线刀不算趁手,对他来说轻了不少,可好在有刀。
他戒备着往前走,速度并不快,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也许那个道人并没有走太远,就躲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这里的环境沈冷完全陌生。
在高处的房梁上蹲着一个瘦瘦小小的黑影,手里拿着一根极细的东西慢慢的往下放,那东西细如发丝,毫无声息的放下来,已经快到沈冷面前。
第六百六十五章 我信
沈冷从侧门进入御兽园,过道两边的铁笼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野兽,可似乎都被关的没了野性,看着都无精打采,唯独那大笼子里的猴子都很精神,只是叫声让人觉得不喜。
这地方阴森森的光线也不好,沈冷总觉得那个道人没有逃远,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他的注意力都在左右不断扫过,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有一条细若发丝的线缓缓放下来,而掌控这线的竟然是一只猴子,它蹲在屋顶房梁上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沈冷,而且还知道在什么时候停顿什么时候放线,沈冷侧头的时候线就方得很快,沈冷回头过来它的线就放的慢,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它居然能精确计算沈冷往前移动的时间,线放下来的高度刚好是沈冷脖子位置。
渭河北岸的杀人案它才是凶手。
那天持真道人装作樵夫背着一大捆木柴坐船,木柴其实并没有多少,里边是一口伪装的箱子,猴子就在箱子里藏着,到了北岸不远处持真道人把箱子打开,猴子进水后游到河对岸,追上目标爬上大树,然后等着目标走过来,线套住了目标的脖子后猛的往上一提,那线比头发丝还要细也就锋利无匹,直接将人头割下来,猴子经过严格甚至可以说残酷的训练,它在人头割下来的瞬间抖动细丝将人头缠住拉回来,所以看到那那一幕的人才会觉得是人头自己飞走了。
此时此刻,细丝已经放到了沈冷的身前,正好在脖子位置,而沈冷侧头看着旁边铁笼子后边是否藏了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细丝落下。
猴子似乎都变得兴奋起来,盯着沈冷的眼睛瞪的更圆了。
再有一步,沈冷就会被细丝挂住。
而这一步,沈冷已经抬脚。
然而就在这一刻,沈冷忽然想到了大通镖局里的案子,当时杀死大通镖局的人就藏身在屋顶房梁上,从上面撒下来什么粉末以至于大通镖局的人全都被迷倒,在这一刻沈冷的脚步忽然一停抬起头往上看,一眼就看到房梁上露出来个小小的脑袋似乎在盯着自己。
沈冷一惊。
如果是一个人沈冷也就没什么这么大反应,那东西的脑袋显然不是个人。
而猴子以为沈冷这一步会继续迈出去,所以线也提了起来,它正提线,沈冷看到了它。
一声惊叫,猴子从房梁上掠走,手里攥着的那线也掉下来落在沈冷脚边,沈冷看了看,那是一根两头都装了把手的细线,把手之中应该有什么装置,线可以放下去也可以收回,而且收回的时候还能增加力量。
沈冷把线捡起来,那猴子跳到另一根房梁上偷偷往下看着,沈冷扬起手假意要打,猴子往后缩了缩,见没动静,猛的从房梁后边伸出脑袋来,龇牙咧嘴的样子极为凶狠,虽然光线不好,可沈冷总觉得这猴子的眼神和表情像极了之前交手的道人。
猴子似乎也聪明的很,注意到了沈冷胸腹上勒住的地方,它在房梁上转了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沈冷也懒得理会,把小腹上勒住伤口的袖子又紧了紧,那猴子突然又冒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着沈冷叫了一声,声音真的难听的让人恨不得打它一顿。
猴子把手里的东西猛的扔过来,速度竟然奇快,沈冷立刻闪身避开,那东西咄的一声戳在旁边,竟是一把匕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到房梁上去的。
这东西扔匕首,居然很准。
沈冷才避开,那猴子接二连三的把匕首打下来,过道里本就狭窄两侧都是铁笼子,容沈冷移动的地方不多,他的黑线刀也不好施展,不过好在还能靠着有刀将匕首全都挡了下来。
猴子见没有一把匕首刺中显然恼火起来,又叫了一声蹿到别的地方去了,沈冷才一动,那东西又钻出来,手里拿着什么包裹似的,还没等沈冷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猴子一抖手包裹散开,粉末从天而降!
沈冷脸色一变,这个地方太狭小,粉末那么多,躲无可躲。
他向后猛退,一回头正好看到那个道人从一侧闪了过去,道人从进来的门逃走后还把门关上了,沈冷听到声音冲过去已经来不及,门被锁死。
沈冷一脚踹在门上,可是粉末已经漫天洒落。
那门后边的应该被顶着,以沈冷的力量这一脚居然没能踹开。
粉末飘洒下来,一股异味传入沈冷的鼻子,片刻之后沈冷只觉得脑袋里昏沉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他伸手扶住一侧的铁笼,铁笼里的老虎听到声音看了他一眼,露出獠牙,可还没等它发威也吸入了粉末,那庞然大物都受不了,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沈冷扶着铁笼子都没能坚持多久,脑袋里越来越昏沉,眼皮已经支撑不住的往下落。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的看到有个小小的黑影从房梁上跳下来,却不敢靠近,在这一刻沈冷居然还想着为什么那畜生不惧怕这迷药?
扑通一声,沈冷摔倒在地,手里的黑线刀都握不住摔在一边,躺在那的沈冷眼皮越来越沉,挣扎了几下想站起来可四肢已经没有一分力气,迷迷糊糊的看到那猴子一点一点往自己这边移动,像是不敢直接过来,而是在等自己彻底昏迷过去。
好在,冲出门的持真道人也没有来得及提前吃下解药,所以不敢在这里停留,不然的话此时此刻沈冷应该已经被杀。
猴子小心翼翼的靠近沈冷,蹲在沈冷旁边的那个铁笼子上低头看着他,它极谨慎,看到沈冷眼睛都闭上了依然没敢下来,在笼子上转来转去,然后就看到了老虎笼子里那根铁的插销,它伸手把插销拔出来砸在沈冷脸上,沈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等了片刻,猴子似乎是确定沈冷已经不可能动了,这才从铁笼子上下来,往四周看了看找到自己刚刚扔下来的匕首,跳到沈冷胸口上,它伸手在沈冷脸上挠了一下然后迅速后撤,不见沈冷有反应又爬回来,这下终于放心,它在沈冷胸口上跳了几下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猴子两只手握着匕首蹲下来,朝着沈冷的脖子狠狠的刺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沈冷一把抓住猴子的腿把它抡起来砸在一侧铁笼子上,咣的一声,那猴子疼的尖叫起来。
沈冷挣扎起身,抓着猴子的一条腿不放只是来回摔打,猴子的叫声从越来越凄厉到越来越小,等到沈冷住手的时候才看到猴子已经被摔的血糊糊的,脑壳已经被撞破了,血和脑浆子甩的到处都是,这样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活过来吧。
沈冷低头看了看自己血糊糊的手臂轻叹一声,在被迷药放倒下的那一刻沈冷想着自己大风大浪闯荡过来难道要被一只死猴子杀了?黑武人也好,求立人也好,渤海人也好,那么多声名显赫的战将都没能把他怎么样,死在一只猴子手里当真冤枉的很。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灵机一动,从袖口里把小猎刀取出来,为了不让那死猴子看到,还把双臂故意藏在身下,他用小猎刀的刀鞘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下。
在那一刻,沈冷突然想哭。
妈的原来这么疼。
以前被自己用小猎刀划过的那些人啊,真的不好意思了。
钻心的疼,以至于让沈冷精神了不少,这种疼真的犹如刮骨一般,只有真的体验过了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刻骨铭心。
很久以前陈冉闲着没事问沈冷:“你总说那句信不信我用刀鞘在你脸上摩擦,你怎么知道那很吓人?你作为一个使用这句话的人为了印证其可怕,应该亲自试试。”
沈冷当时哼了一声说:“哪一天除非我傻-逼了才会在自己身上蹭蹭,狗都没有这么傻。”
陈冉:“万一狗有这么傻呢?”
沈冷:“滚......我又不是狗,我要是狗也蹭。”
所以沈冷觉得这件事一定不能让陈冉知道。
猴子被摔的死透了,沈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边的门被封死,他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体力,刚刚爆发出来的那一股力量宣泄出去之后身体就又变得软绵绵的,他此时就算是打开进来的门也未必还能追的上对方,追上也会被对方干掉。
那个家伙的武艺真的很强,沈冷在心里想着,都快和自己一样强了。
就在这时候后边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沈冷回头戒备,大内侍卫统领卫蓝露出头往里看了看,看到沈冷那狼狈的样子后都愣住了。
“打的这么惨?”
卫蓝问了一句。
沈冷嗯了一声:“比你看到的还要惨一些。”
卫蓝又问:“人抓住了?”
沈冷:“抓个猴子。”
卫蓝:“态度不太好啊。”
沈冷:“唉......真的抓了个猴子。”
沈冷扶着铁笼子往外走,一只手里拎着那只被摔死的猴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要跟你说我和猴子打了半柱香的时间你信吗?还差一点让猴子把我弄死。”
卫蓝看了看沈冷那一身的灰尘和脸上被猴子闹出来的印,点了点头:“我信,不然陛下不会让我过来追你,跟你说小心猴子。”
沈冷:“......”
卫蓝扶着沈冷往回走,走出御兽园,沈冷决定先去附近沈家的医馆看看自己是不是中毒,毕竟那迷药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效,万一自己傻了看怎么办,肚子上的伤也得处理下,卫蓝让他去太医院,沈冷才不去,太麻烦。
出了御兽园没走多远就看到陈冉他们在大街上焦急的等着,他们进不去未央宫,还在等着陛下的准许,远远的看到沈冷从另一边过来,陈冉立刻跑过来,一眼就看到沈冷那血糊糊的胳膊。
他盯着看,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沈冷。
沈冷:“汪。”
第六百六十六章 陛下你多保重
沈胜勘为沈冷缝合了伤口上了药,幸好刺中沈冷小腹的短剑没开锋也没血槽所以没有伤到内脏,如果刮破了肠子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他又追持真道人那么久早就已经出问题了,看着沈冷身上纵横交错的那些疤痕,沈胜勘忍不住微微摇头:“你这身上快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了。”
沈冷看了看裆下,欣慰的笑了笑。
沈胜勘咳嗽了几声,也没好意思说什么。
“那些迷药我看过了,成分并不复杂,你虽然吸入了不少但也不会有后遗症,最近两天应该还会有乏力嗜睡的表现,多喝水,多撒尿。”
他给沈冷包扎完了伤口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将军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沈冷把小猎刀刀鞘取出来给他看了看:“这东西。”
沈胜勘看了之后脸色一变:“这是我们沈家的东西......是我大哥给你的?”
沈冷嗯了一声:“这东西有什么来历吗?先生当初只说是买来送我的。”
“没什么特别的来历,这东西是沈家先祖当初行走江湖所用,刀是用来防身的,但医者仁心,所以刀不开锋,刀鞘其实是治疗外伤的辅助器械,这层如鱼鳞般的锋刃是剐腐肉用的,很多时候外伤腐烂需要刮掉才行,当然也能刮鱼鳞。”
沈冷这才知道小猎刀的来历。
沈胜勘起身:“伤口在小腹,还是得静养,你最近切勿动武。”
沈冷嗯了一声:“爱谁动谁动,我不动了。”
坐在一边的陈冉把小猎刀刀鞘拿起来看了看:“你还真是狠,真的用这东西剐自己。”
沈冷瞪了他一眼。
陈冉拿着刀鞘在自己胳膊上虚空比划了一下,然后朝着沈冷汪汪汪,贱嗖嗖的。
两个人出了沈家医馆,陈冉扶着沈冷雇了一辆马车回家,沈冷猜着陛下可能会派人传他入宫,可他现在这样子不想去,交代陈冉几句若宫里来人就帮忙推辞一下,就说自己还在治伤。
谁能想到他才到家,陛下也到了。
将军府门外禁军戒严,沈冷到家的时候禁军已经把四周的街道都封了,问了问,原来是陛下担心他出去追那些假道人会引起报复,怕茶爷和两个孩子在将军府里不安全,所以才调派禁军过来。
沈冷回到房间里刚和茶爷说了两句话,外边亲兵快步跑进来说是陛下已经到了门外,茶爷连忙扶着沈冷出门迎接,还没有走多远代放舟就一路小跑的进来:“将军快回去歇着,陛下知道将军受了伤,特意吩咐奴婢先进来让将军不用迎接。”
沈冷和茶爷对视了一眼,茶爷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沈冷继续往前走,两个人之间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陛下说不用接出去,可作为臣下还是应该接出去的。
皇帝大步走进来,看了看沈冷那样子眼神里闪过一抹心疼,他微微摇头:“每次都让人伤成这样。”
沈冷认真的说道:“这次是猴子。”
皇帝:“......”
见过礼之后沈冷和茶爷陪着皇帝进了客厅,皇帝落座之后往四周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呢?”
“刚刚睡下。”
茶爷道:“我去把他们两个抱来。”
皇帝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让他们睡着,朕只是随口问问......”
他说着话却起身走到里屋门口往那边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甜,皇帝就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嘴角不自知的微微上扬。
“你和小张真人之间?”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茶爷也看了沈冷一眼,沈冷觉得压力好大。
皇帝坐回来之后说道:“你是不是知道她是女人?”
沈冷点头:“知道。”
皇帝又看向茶爷,茶爷连忙回答:“我也知道。”
皇帝觉得这小两口真的有点意思,他们两个之间好像连一张纸那么大的缝隙都没有,别说有人想把脚插进去,连头发丝都插不进去。
“她本想来当面致谢,朕没让她来,也受了些惊吓,朕让人给她在后宫又收拾出来一个独院先住着,奉宁观那边她应该是不敢去了,毕竟死了人。”
沈冷道:“新修的道观已经竣工,再收拾一下也就差不多能住进去了,秋实道长他们那边也没几个人,青林青云青果三位道长武艺不凡,二本道人的武艺更是深不可测,有他们在,小真人住进道观里应该也安全,只是道观在城西,以后进出未央宫就远了些。”
皇帝点了点头:“远就远了些吧,她应该也不愿意再住在未央宫里,朕回头下旨让她过去那边主持道观,既然她过去了,那道观原本的名字就得改改,就叫祥宁观如何?”
沈冷垂首:“陛下这名字取的好。”
皇帝:“你这马屁拍的敷衍。”
沈冷嘿嘿笑了笑。
皇帝看了看他脸色还好,宫里也还有许多事没处置,坐了一会就离开回宫去了,茶爷和沈冷把皇帝送出门,她眯着眼睛朝着沈冷展现亲切关怀的微笑,笑的沈冷感觉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寒。
“别怕。”
茶爷扶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不是还伤着,小张真人的事你伤好再说。”
沈冷:“......”
茶爷忽然笑了笑:“仔细回忆了一下她的样子,若是穿上女装应该是很漂亮的姑娘。”
笑完了之后又有些低落下来:“她应该过的很苦吧。”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应该很苦。”
茶爷道:“那我以后多和她走动走动。”
沈冷:“你算了吧,回头满长安城的都得说你和小张真人之间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茶爷眉角微微一挑,沈冷低头如兔子一般怂了。
正说着话,二本道人和他师父青果道人来拜访,应该是知道了沈冷受伤的事过来看看,二本道人看到沈冷之后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腰包,想了想自己现在穷成这样有什么可怕的,又把手松开了。
沈冷看他那样子就想笑,问他怎么会遇到奉宁观里的假道人,二本道人一口气把如何去的茶楼如何遇到人的过程说了一遍,这一遍说完应该得有一两万字,上次说到几百字的时候大内侍卫副统领从赤就找借口跑了。
沈冷好奇的问:“你怎么会这么穷的,要抠你师父那一两银子的钱买糖吃,我记得道观里的钱都是你掌管的才对。”
二本道人幽怨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还说,自从上次被你把银子都骗走之后,师爷和师父再也不让我管银子了。”
沈冷觉得他好可怜。
二本道人忽然笑起来:“好在我们也没银子可管,大家都穷。”
沈冷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的伤口疼,他让茶爷先取些银票来给二本道人用于以后道观的吃喝开销,二本道人一脸的不好意思:“你看我们来看你都是空着手来的,怎么好意思拿你的银票回去。”
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票收了起来,然后看向他师父青果道人:“师父,给将军写个借条。”
青果道人瞪了他一眼:“你拿了银子我写借条?”
二本道人:“你就不会写上师爷的名字吗?”
廷尉府。
韩唤枝看了看这大刑房里墙上挂着的那一串人,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薛签的仇总算有了着落,他当然也轻松了些,奉宁观里的人除了那个持真道人之外,都在这挂着呢。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持真道人去了何处?”
韩唤枝问。
层度道人连忙摇头回答:“他本和我们就不同路,他做什么也不许我们过问,当初他送进奉宁观的时候皇后就着人来交代过,不许插手持真的事,他父亲是甄轩辕,他的武艺也不是我教的,而是学自他家里的拳谱刀谱。”
韩唤枝又问:“这些年来是谁养着你们?”
层度张了张嘴,没说。
“是沐昭桐!”
挂在层度旁边的持慧道人立刻回答:“他就在城外的三十里堡。”
持慧道人刚说完,最早被抓住的持明道人就骂了一句:“你这个混蛋!”
持慧道人哼了一声:“你自己也不看看,已经被抓进廷尉府了,难道还能扛得住多久?”
韩唤枝起身:“看好了他们,增加两倍的人在这。”
说完之后出门:“姚虎奴留下守着,方白镜,方白鹿,聂野,你们三个带黑骑跟我出城,派人去知会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请他调派人马,再派人去宫里禀告陛下。”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人已经上了那辆黑色马车,没多久,数百名黑骑和马车就急速驶出廷尉府直奔城南。
三十里堡。
沐昭桐看了一眼前来报信的人:“奉宁观的人都折了?”
“都折了。”
报信的人道:“阁老还是应该赶快走,韩唤枝的人怕是很快就能到,人心不可信,奉宁观里的人虽然嘴上说对您忠心,可说不定已经招了。”
沐昭桐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么快就被挖了出来,你有没有去通知其他道观里的人?”
“都通知了,天字科的人除了那个持真道人之外都已经撤出长安,比廷尉府的反应只快了那么一点,如果慢了的话怕是要全军覆没。”
他看向那人:“回去告诉曹安青,不是我不信他,是非常时期自然要行非常手段,我这就要走了,以后定下来住在什么地方会派人告诉他。”
报信的人连忙点头:“我回去如实禀告曹公公。”
沐昭桐出门,牵黄和擎苍两个人已经把车马准备好,这是要逃命去了,自然不能再用那辆走起路来慢悠悠的老牛车。
出了院门之后木朝廷回望长安的方向,沉默片刻后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陛下你真的得天佑,可是老臣也还没输呢,这次一别咱们就没有相见之日了......陛下你多保重,毕竟将来还要有丧子之痛。”
......
......
【补齐了,我是不是诚实可靠小郎君?今天从早晨四点多起床写到现在,真的是很累了,明天如果有点萎还请谅解。】
第六百六十七章 新的身份
沈冷躺在床上休息,茶爷坐在一边给沈冷绣鞋垫,沈冷看着茶爷那日渐精益的绣工忍不住叹了一声:“你最近连鸳鸯都不绣了,悲伤。”
茶爷哼了一声:“现在整个巡海水师的人都知道我绣的鸳鸯是三条腿的,我得创新。”
沈冷往前凑了凑:“那这次绣的是什么?”
茶爷认真的说道:“鸳鸯啊鸭子啊这样简单的图案其实没有一点挑战性了,我决定绣一点复杂的,我在你的鞋垫上绣一只老虎。”
沈冷想着估计明年此时这鞋垫可以问世,可不敢说。
“躺的难受,要不然咱们出去走走?”
“你还伤着,走?”
“走几步路不碍事,你最近都没有出去逛逛,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买,而且馋街口那家卤煮火烧了。”
茶爷忍不住笑起来:“那两兄弟吗?”
说到街口那家卤煮火烧来历有些意思,大概两年多前沈冷和茶爷出去吃饭,找到一家刀削面做的极好的铺子,隔壁桌坐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眉目凶恶,两个人在那大口大口的吃着刀削面,一边吃一边往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长安城的百姓富足衣衫靓丽都称得上是风度翩翩,那两兄弟其中之一看着大街上的行人哼了一声:“长安城里的富人太多了!”
另外那个男人也哼了一声:“凭什么咱们穷?”
他问刚才那个男人:“大哥,咱们到长安已经十天了,带着的盘缠也花的差不多,你到底踩好点没有?”
看起来是兄长的那位汉子压低声音说道:“这十天来我在走街串巷已经看了大概,怎么能搞到钱也已经胸有成竹,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干一票大的!”
沈冷和茶爷对视了一眼,想着可不能就当做视而不见。
沈冷出门正好看到流云会的人,特意交代他们盯住了这两个大汉。
这两个家伙,第二天一早就在街口支好炉灶卖起来卤煮火烧。
沈冷和茶爷得知之后特意去看了看,忍不住笑问:“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干票大的?”
那大哥一脸得意:“我在长安城里转了十天,发现没有卖卤煮火烧的,这票大的唯有我们兄弟能干!”
沈冷和茶爷随即坐下来每人要了一碗,吃起来竟然香气浓郁味道很不错。
就在他们两个吃的时候又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络腮胡一脸横肉,另外一个稍微瘦小一些可也足够强壮,两个人路过这被卤煮火烧的香味吸引,应该是本没想吃,可实在是闻着看着都诱人,忍不住坐下来一人要了一碗,吃的狼吞虎咽。
吃完之后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结果谁都没带钱。
那络腮胡大汉站起来嗓门很粗的说道:“我能不能今天赊账!”
做卤煮火烧的那两兄弟掐着腰站在那:“不能!”
络腮胡大汉随即喊了一声:“我留下,你去叫人。”
稍显瘦小的那个起来看了看那两兄弟,说了一声你们等着然后就跑了,沈冷和茶爷吃完了之后也没走就坐在一边看着,唯恐出什么乱子。
结果没多久走的那人就浩浩荡荡带来十几个汉子,把摊位都围了。
“就是他们!”
喊人来的那汉子指着那两兄弟:“赊账都不行。”
那十几个人汉子随即将袖口挽起来往前凑,凑了凑了凑了好一会儿凑出来每人一碗卤煮火烧的钱,坐下来接着吃,喊人来的那汉子一边吃一边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好吃吧,还不信我。”
他对那两兄弟说道:“我们这些要去上工的人身上带钱不方便,可不是故意要吃你的霸王餐,你以后也记住些,我们这些做工的人什么时候欠过人饭钱不给的。
沈冷和茶爷都看愣了。
自此之后沈冷只要出征回来就会和茶爷去那边吃一顿,那两个汉子看起来像是凶狠的,可做生意实惠,肉给的分量足,每天都会有不少人等着吃,尤其是那些在附近开工的工匠,一碗卤煮火烧吃的很饱而且还不贵,吃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茶爷看了看沈冷的伤处:“你还是别走路过去了。”
沈冷道:“可出门走不了多远就到,若是坐车过去显得太矫情了些。”
茶爷笑起来:“我有办法。”
沈冷看着茶爷出门的背影喊了一声:“我不骑狗!”
茶爷一边走一边举起手晃了晃:“放心,骑狗多没意思。”
沈冷一脸疑惑的看着茶爷出门,过了一会儿茶爷取了个东西回来,沈冷看到之后就懵了,表情逐渐决绝起来:“我跟你说,你就是把我拖出去我也不坐这个东西出门,我堂堂巡海水师将军,宁死不辱。”
没多久之后,茶爷推着两个孩子坐的小竹车出门,沈冷委屈巴巴的坐在小竹车里被推着走,这小竹车能坐两个孩子,中间有一块隔板还能当小餐桌用,茶爷推着小竹车吱呀吱呀的往前走,沈冷则一脸悲愤。
大街上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出来纷纷打招呼,沈冷脸上洋溢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茶爷把沈冷推倒街口,卖卤煮火烧的那兄弟两个看到之后愣了,兄长觉得就那么盯着看有些不礼貌,看了看弟弟,弟弟觉得兄长以为的对,然后两个人就一块转身背对着沈冷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肩膀都抖。
沈冷:“过分了。”
兄长:“真的是忍不住......”
茶爷道:“来两碗卤煮,配些糖蒜,再加一碟小菜。”
那两兄弟手脚麻利的做饭,很快就把卤煮火烧端上来,茶爷也挤进小竹车里和沈冷面对面坐着,这小竹车就成了两个人的餐车,大街上人来人往,看着那两口子都忍不住笑。
两个人吃饱,沈冷擦了擦嘴:“味道是越来越好了。”
茶爷取了铜钱结账,然后发现再想出去有些困难了,沈冷那边本来就占了很大的地方,中间的隔板往她这边移动了一格,她是很不容易才坐进去的,想出来比坐进去还要难的多......这就尴尬了。
茶爷看了看沈冷:“划回去!”
沈冷:“我不!我堂堂巡海水师提督,我才不要在大街上划着一辆小竹车划回去。”
茶爷:“来,我们把脚都伸到外边,我数一二三。”
沈冷:“我不。”
茶爷:“伸脚。”
沈冷:“......”
两个人坐在小竹车里把脚从侧面空档位置伸出来,四只脚踩着地,茶爷喊着口号:“一二三那个吼儿嘿!”
四只脚随即蹬着地面发力,小竹车轻快的移动起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小车划啊划的朝着将军府划了回去。
做卤煮的那两兄弟就这么一直目送着将军大人和将军夫人离开,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谁要是说他们俩不般配,我就跟谁急。”
弟弟叹道:“真羡慕。”
兄长眼神一亮:“我们也去做一辆小竹车?明天一早咱俩划着来。”
第二天他们两个真的学着沈冷和茶爷的样子划着小竹车来,还加以改进,两个人每人手里拿着跟棍子当船桨戳着地发力,玩的很嗨。
三天后,大街上出现了好多沙雕......
沈冷和茶爷再出门的时候看到一辆小竹车里的两个孩子笑着从他们面前划过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沈冷叹道:“我本以为我们傻的很独特。”
茶爷叹道:“是啊,原来我们傻的很大众。”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若干年后,长安城里盛行小竹车滑行大赛。
东安小巷里有户寻常无奇的民宅,持真道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上飞过的鸟儿发呆,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三月的天气越来越暖,而他也已经足不出户了许久,这地方是天字科的一处避难所,里边有足够多的粮食,但只有粮食没有蔬菜和肉,他靠着白米饭和咸菜已经过了二十天,他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会疯掉。
可他也明白,廷尉府对他搜查一日都没有断过,他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告示栏,长安城的百姓又一个个的都很具有正义感,谁看到他都可能跑到长安府去举报。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持真道人站起来,走到水缸前想打些水喝,看到了水缸里自己的倒影,胡子拉碴的样子竟是那么狼狈,身上的衣服已经二十天没有换过,那件道袍看着脏兮兮的味道也很难闻。
不再是个道人了。
居然还有些伤感。
本就不是个道人。
持真道人将身上的衣服脱掉跳进那口大水缸里狠狠的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又把胡子刮了,进屋里翻找出来备用的衣服,寻常百姓的服装,穿上似乎没有道袍看着顺眼,可也没什么在乎的了。
二十天了,再这样下去他会疯。
带上一个草帽,把院子里的扁担简单改了改挂上两个竹筐,他就这么走了出去,还顺便在杂货铺里买了很多东西装满了竹筐,一路走一路吆喝,哪怕是对面有巡逻过来的巡城兵马司的甲士他也没有躲避,而是主动露出一张和善亲切的笑脸。
那些士兵们也会还以微笑。
就这样走了一圈,过街串巷把货居然卖完了,还小小的赚了百十个铜钱,按照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就能有三两银子的收入,可算不菲。
可他当然不想就这样做个货郎。
他只是想习惯一个新的身份。
第六百六十八章 风向
廷尉府还在追查其他天字科反贼的下落,兵部这边派人过来请沈冷一起商议对北疆动兵的策略,原本要举行的诸军大比也因为城中出事而推迟,最近这几年诸军大比好像就没有正常过。
而这次诸军大比的非同寻常之处在于,这次挑选出来的人可能都会被送往北疆提前熟悉北疆气候地形,渤海国已灭,黑武内部不稳,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大宁,这一战已势在必行。
沈冷到兵部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坐在首位的不是兵部尚书安远志,而是那位从东疆行宫里归来的老将军苏茂,老将军德高望重,在大宁军方没有人比他的资历更高,他若是坐在一边,谁好意思做在首位。
兵部的一群大员陪坐着说话闲聊,沈冷进门老将军苏茂第一个站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老将军笑呵呵的迎向沈冷:“好久不见了沈将军。”
沈冷先是肃立行礼,然后才大步过去迎住老将军伸过来的手,老将军拉着他往回走:“坐在我身边,一会儿给我好好说说你们是怎么破渤海国的。”
原本坐在老将军身边的人只好让了让,沈冷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正在这时候孟长安和闫开松也到了,众人再一次起身相迎,沈冷趁机离开老将军身边,对刚才给他让座的那位兵部官员歉然笑了笑,回来的时候坐到坐到一边,距离老将军也不算远。
苏茂老将军身边一个是户部尚书安远志,另外一个则是新任的兵部侍郎杜高淳,原来的侍郎大人因为实在年迈体弱所以请辞回乡去了,陛下前阵子准奏,这位新兵部侍郎上任还不到十天。
沈冷听说过这位杜大人,是京畿道甲子营的行军佥事,从级别上来说调入兵部是高升,原本是正四品,现在一跃升为正三品,也是官场上少见的事。
杜高淳对沈冷善意的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有在意。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老将军苏茂笑着说道:“承蒙陛下看重让我一个已经退下去的老家伙在主持这次议事,可说起来,我也只是坐在这听听,倚老卖老罢了,你们只管说你们的,若是我也想到了什么好法子也会说,大部分时候你们当我没在这就好。”
众人笑起来,也是陪着笑,谁敢把他当不存在。
“粮草补给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兵部尚书安远志看了杜高淳一眼:“虽然杜大人才来,不过这些日子几乎都没有休息,将兵部的事熟悉了一下,尤其是北疆战事筹备,所以请杜大人为诸位将军诸位大人说说如今备战的情况。”
杜高淳起身:“还要多谢陛下信任,多谢尚书大人提点......北疆战事,陛下从数年前开始筹谋,兵部户部和水师协调运送,如今在北疆修建的三座粮仓已经建好,粮仓之中的存粮足够大军五年所需,这是保守说法,实际上,可能足够八年以上。”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户部那边协调草原大埃斤云桑朵,云桑朵调派了一万骑兵护送大批的物资也已经送到北疆,对于北疆骑兵来说,供给战马所需的草料不用担心,战马的补充也不用担心。”
老将军嗯了一声:“战备上的事包括我在内,所有领兵的将军什么时候有过不相信咱们后方诸位大人的时候?说句玩笑话,那时候我在北疆领兵多少次和手下人说过,诸位大人就是我们这些在边疆厮杀之人的衣食父母,我还没见过父母不疼孩子的。”
众人这次是真的笑起来,场面立刻也轻松了不少。
老将军看了沈冷一眼:“渤海人那边应该已经没有再作乱的实力了吧?”
沈冷看向闫开松,闫开松才是最后一个撤离渤海的人。
“闫开松将军回京之前主持渤海**务,还是闫将军来说吧。”
闫开松起身:“渤海国内虽然还有小股余孽,可已经翻不起来风浪,我从离开渤海国到现在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听闻捷报频传,应该是已基本肃清,我大军扼守渤海北部鹅头山山关,就算是渤海国内还有些许余孽也过不去,白山关那边更不用说,所以渤海人不用担心。”
老将军点了点头:“战备无忧,渤海无忧,接下来就看看兵部制定的作战方略如何了。”
兵部尚书安远志有意让杜高淳多在诸位将军大人们面前露露脸,所以又让他来说,杜高淳本就是行军佥事出身,专业就是制定作战计划的,他将兵部的方略简要的说了一遍,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孟长安把头靠近沈冷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杜大人着实有些本事。”
沈冷嗯了一声,却总觉得这位杜大人眼神会不自觉的往他这边飘。
与此同时,廷尉府。
韩唤枝看了一眼手下四位千办:“渤海人落网的已经有上百人,这些人的口供也差不多已经整理出来,我发文给在北疆的古乐和耿珊,让他们两个去白山关调查一下,看看渤海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咱们抓住的不过是一些喽眩??ぐ驳哪康牧??嵌疾恢?溃?皇敲つ康母?抛撸?衷诳蠢吹垢?袷悄俏淮笱?课?约豪肟?瞬肯镒龅某锬保?澈h瞬还?瞧?佣?选!?/p>
方白镜道:“要不然卑职去一趟?对东北边疆卑职比较熟悉。”
“暂时还不必。”
韩唤枝道:“天字科的人还没有肃清,到底有多少人也没有问出来,奉宁观里那些道人你来审,尽快。”
方白镜垂首:“卑职明白。”
韩唤枝又看向方白鹿:“你和聂野两个人带人在城中城外继续搜查,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但也不可放松,渤海人那个领头的据说是个桑国人叫菅麻生,在四海阁求学过,分派人去书院查查。”
方白鹿和聂野抱拳:“卑职遵命。”
“姚虎奴。”
韩唤枝道:“你带一百二十黑骑出长安顺官道一路往南查,看看方城县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方城县距离长安很近,那地方又龙蛇混杂,很容易潜藏,若有什么发现不要贸然行事,天字科的人武艺都很不俗,你着人立刻回来告知,只管盯着就是。”
“卑职遵命。”
姚虎奴抱拳。
韩唤枝道:“另外......算了,就先安排这些吧,方白镜留下。”
其他三个要带人出去继续搜查的千办起身离开,方白镜留在书房里等着韩唤枝吩咐,韩唤枝把手边一份卷宗递给方白镜:“霍丁这个人是从甲子营出去的,你动一动咱们在甲子营里的暗线,已经多年没有动过了,毕竟甲子营就在京畿道天子脚下,平日里也没怎么关注,这次霍丁的事让我觉得甲子营里不干净,你悄悄的查,除了你我之外不要再告诉别人,包括刚才出去的人。”
方白镜脸色一变:“大人怀疑甲子营里有鬼?”
“我不知道。”
韩唤枝摇头:“可甲子营那么重要,戍卫京畿,如果甲子营里边不干净......”
方白镜道:“卑职立刻去联络甲子营里的暗线。”
韩唤枝道:“甲子营将军薛让对霍丁颇为看重,以薛让的为人断然不至于对陛有二心,可如果有人能把薛让都骗了,那么这些人在薛让身边的位置肯定不低,尤其是薛让亲兵营里的人......这件事你要小心应付,咱们在各战兵里的暗线基本上都没有动过,一旦暴露出来可想而知那些将军们的反应会有多大,甲子营一旦暴露出来,各卫战兵都会开始慌,到时候十几二十个三品将军要是联起手来对咱们廷尉府施压,我也扛不住。”
方白镜点头:“卑职知道。”
韩唤枝起身:“去吧,你出去的时候把关柔叫进来。”
关柔是千办耿珊一手带起来的,也是一个女子,廷尉府里女人很少,唯耿珊手下才有几个,关柔是耿珊极看重的手下,也算她弟子,从十七岁进廷尉府到现在已经七年,前阵子刚刚升为百办,耿珊去了北疆之后,她那一队人就是关柔带着。
方白镜抱拳告辞,不多时关柔从外面跑进来,她是一个看起来永远那么有活力的女孩子,和耿珊的性格不一样,耿珊一年到头也笑不了几次,可她脸上却好像永远带着笑,笑起来的样子还很好看,小酒窝招人喜欢,耿珊像个男人一样,她虽然不似耿珊那样硬,不过在廷尉府的时间久了难免性格上也会偏男性化些。
关柔进来之后见礼,韩唤枝摆了摆手示意她把房门关上。
“耿珊带走了你们那边大部分人,给你留下的不过二十几个。”
韩唤枝拿起一份卷宗递给关柔:“你们最近也在跟渤海人的事,先放放,这个案子交给你。”
关柔双手将卷宗接过来,卷宗外边只有一个字。
杨。
可这一个字,就让关柔的脸色微微一变:“后族?”
“是。”
韩唤枝往后靠了靠,已经好久没有正经休息过,脸上都是疲倦。
“最近察觉到后族那边似乎人员外出比较频繁,趁着渤海人和天字科的人在长安城里作乱,杨家有不少人离开长安,我之前安排人盯着,他们应该是返回杨家祖宅老家去了,可这不正常,上次珍妃娘娘去过杨家之后,杨家一直闭门谢客,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无人走出过大门,突然之间很多人离开必然是有什么事。”
关柔点了点头:“卑职马上去查。”
“你小心些。”
韩唤枝看了关柔一眼:“杨家很久没有动过了,突然动起来也许是要最后一搏,杨家的人发了狠什么都做的出来,而且我不相信没有人接触杨家会突然变了风向,十有七八是因为天字科的人接触过,他们谋什么还不知道,但我推测天字科应该是给杨家安排了人,还有件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外传,我怀疑杨家的动作和太子殿下有关,所以我从聂野那边给你调了三十个人过来,流云会少年堂那边也会有人暗中协助你,流云会表面上的力量也都被人看着呢,唯有少年堂还在水下。”
韩唤枝揉了揉太阳穴:“去办吧,切记,若遇到高手不要蛮干。”
“卑职谨记。”
关柔应了一声,看起来是强行压着自己的紧张。
她调查的是杨家啊,甚至有可能涉及到太子殿下,韩大人是多信任自己才会把这案子交给她,一定不能把事办砸了,一定!
第六百六十九章 农场
兵部那边的议事很顺利,说是议事,其实不过是兵部和各位将军之间的通气会,大家把情况都说一下,心里也有底,例行公事,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矛盾。
廷尉府这边也是例行公事在查案,长安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东宫。
太子觉得有些累不想去内阁了,很不想去,最近他的抵触心理日益严重,曹安青已经劝了一会儿,可他越听越厌烦,感觉自己现在活的完全不是自己,而是活成了母亲和父亲想让他成为的那个样子,越想越烦躁。
“殿下,内阁那边还是要去的,内阁诸位大人,尤其是首辅元大人和次辅赖大人对殿下的评价都很高,陛下已经数次提起过言辞褒美显然是对殿下很满意,殿下不能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
太子看了曹安青一眼:“难道现在还算不上?我让你把大学士接到东宫,人呢?大学士一走,带走了天字科绝大部分人,我手里还有什么?”
“大学士并没有走,或许是因为留在长安心里不踏实,殿下也知道,大学士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险境,今时不同往日,大学士已经不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大学士。”
曹安青垂首道:“大学士对殿下有所戒心也在所难免,老狐狸总是老狐狸,奴婢派人联络过,如果不是奉宁观那边出了事的话大学士还在城外村子里住着,就算是现在大学士不知所踪应该也不会出京畿道,稍后就会有消息过来,天字科的人都在长安城外,并不远。”
太子哼了一声:“都在城外......都在城外有什么用?”
曹安青劝道:“今日兵部那边议事,主要是商议一下北征大事,不久之后条陈就会送到内阁请诸位大人过目,殿下去看看也好。”
太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内阁也好,六部也罢,其实没有一个人是我的,我去看了去听了,也没什么意思。”
曹安青道:“可这次诸军大比中殿下的接触过的人不少了,这些人大比之后都要去北疆,虽然领兵作战制定计划的都是大人物,然而这些年轻人到了北疆之后全都是中坚力量,每个人麾下至少也有千余兵力,这些人才是未来军中的柱石,况且也不是现在就不能用,殿下对兵部那边的事多了解一些,再与那些年轻人提及,他们会觉得殿下有能力时时刻刻把控全局。”
太子皱眉:“也不过是让他们以为而已,布局那些年轻人,早的也要数年后才可用。”
“殿下莫心急,先顾着眼下。”
曹安青道:“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尽快办,第一是霍丁那边,渤海人怎么来的廷尉府查的很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发文边疆,廷尉府在北疆有两个千办,查起来人手并不少,若是牵扯到霍丁就会牵扯到甲子营,皇后娘娘布局甲子营是有大用的,将来若陛下在北征时候出事,甲子营就是进长安抗衡禁军的主力,有甲子营那数万精锐拥护殿下,到时候禁军也不敢太猖狂。”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子一眼:“其次,城中的那些渤海人该清理了,留着他们已经没用,不如交给杨家的人去做,顺便检验一下杨家现在还有多大的分量,又或许可以让杨家人把那些渤海人都收了,毕竟是要和流云会争地盘,这些渤海人还能拿出来用一用,权当是死士。”
太子长叹一声:“可惜了你是个太监,不然的话将来我登上皇位真想把你送进内阁里做个大学士,说起来,那些大学士的眼界能力也未必比你强。”
曹安青垂首:“奴婢谢殿下抬爱,奴婢只是殿下的一条狗,殿下让奴婢看家护院奴婢就好好的看着,来人就叫,殿下让奴婢去咬人,奴婢就冲上去撕咬,哪里是内阁之才。”
太子忍不住笑起来:“也就是我身边还有个你能说说话,不然的话这一天天的能把我自己憋闷死,罢了,我就听你的这就去内阁,另外你想想看今晚上在哪儿设宴我要见见那几个我看中了的年轻将军,最好找个隐秘些的地方,我不想让御史台的人揪着我不放,太子结党营私这罪名大的会死人。”
曹安青道:“奴婢已经安排好了。”
太子嗯了一声,抬起手揉了揉脸让自己看起来又堆起和善的笑:“行不行?”
曹安青点头:“行。”
太子起身:“你去盯着一下杨家的人,别让他们刚刚要动又缩回去,我还指望着他们能换一个叶流云或是换一个韩唤枝,要是把两个人都能换来,我心里也就踏实不少。”
曹安青垂首:“殿下放心,奴婢会盯着。”
太子离开东宫去了内阁那边,曹安青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换了衣服,等了一会儿后从后门出来,上了一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沿着大街往南走,马车出了长安城之后又一路向南,最终在城外一个很大的农场外边停下来,这农场属于皇家,所以东宫的人到了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大宁历代皇帝陛下都重农桑,很久之前就在长安城外特意划出来一块地方定为皇田,大概的意思是想告诉百姓皇帝也会耕种与民同劳作,只是皇帝哪有什么时间经常来,所以都是下人代种,每年皇帝能到农场来一次就不错了,却鼓励王公贵族家里的年轻人多到农场体验一下。
自从陆王世子李逍善去了北疆之后,皇帝仁慈没有对陆王治罪,当然也没有放回陆王封地,就让陆王在这农场里住着,每日如农夫一样下田干活,才刚刚开春,是要忙的时候了。
除了陆王之外,信王也在。
当初信王世子李逍然在东疆造反,陛下也没有祸及家人,信王和王妃被剥夺一切封爵,人从封地押送到长安城外,皇帝把他狠狠骂了一通之后也扔到这农场里来,陆王也是被贬的,好在还有爵位,信王被儿子牵连被贬为庶民,当然在这农场里也没人欺负。
农场里有一块地属于太子,按照皇帝的旨意,太子每年开春也要下田耕种,曹安青到农场这边来是看看太子那块地的。
当然,主要目的是看看信王和陆王。
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父子兄弟关系莫过于皇家,他们这两位王爷更复杂,父亲是皇帝,大哥是皇帝,后来二哥也是皇帝。
而他们,注定了和皇帝无缘。
信王本是个游山玩水沾花惹草的性子,被押送到长安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陛下念及亲情并没有太难为,只是罚他种地而已,怎么也好过死。
三月的天气已经转暖,信王穿着一身布衣和妻子两个人扛着锄头走进田里,地已经开冻,是时候把地都翻一遍然后播种浇水,他一边走一边看向妻子,脸上都是歉意。
“我这一辈子谁都不亏欠唯独亏欠你的。”
妻子却笑了笑:“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对不起我,留恋青楼的时候心里怕是早就把我忘到了九霄云外,陛下把我们贬为庶民我们反而感激,以后你是哪儿也别想去了,就整日面对我这黄脸婆吧。”
信王愧疚之色更浓:“儿子我没有教导好,家也没有管好,连累你了。”
“别提儿子的事。”
他妻子摇头:“永远也不要提。”
如果不是因为沐昭桐当年让人把他们的儿子接到长安又怎么会有以后那么多事,那时候李逍然已经七八岁,不是不懂事的年纪,被挡在长安城外的屈辱让他心里始终都解不开,现在好了,人没了,那屈辱那野心都随着他去了,好不容易才从这阴影里走出来,信王妃不想再揭开伤疤。
“你说的对。”
信王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现在这样挺好,种种田,身体也都比原来好了不少,冬天的时候没有农活咱俩好像也有说不完的话,突然感觉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了,要不然咱俩再要个孩子?”
信王妃脸一红:“多大岁数了还不正经!”
正说着,远远的看到陆王也扛着锄头过来,路王妃跟在一边,虽然陆王爵位还在,可也一样布衣在身,他妻子在封地被人囚禁险些死了之后也算是看破了,劫后余生,人也平实了不少。
这两兄弟见面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那块地打算种什么?”
“小麦返青了,浇浇水,白地翻翻,种菜。”
“哈哈哈,一样一样。”
两个人并肩而行,两位夫人在后边也是有说有笑。
就在这时候东宫的马车进了农场,像是掐算好了时间似的,正好那两兄弟到了外边马车进来,曹安青从马车上下来后一路小跑着过来给这两位见礼,信王没理会,毕竟已经是庶民之身,哪里还能受东宫太子那边人的大礼,陆王还好,随便和曹安青客气了几句。
农场里自然有人盯着他们,曹安青只是客套话说了些然后就奔了太子那块地,说话的声音也不小,随行的人全都听到了,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曹安青到了太子那块地看了看,招手把随行人员叫过来,吩咐着说太子最近可没时间过来,让他们去外面请些农夫过来帮忙耕种。
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的事,很快农场这边的官员就安排人出去,一个时辰之后就找来十几个农夫。
曹安青看到那些人进来之后又盯了一会儿,确定这些人干活没问题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给在这主持事务的官员送了一分小礼物,倒也不值钱,只是些茶叶。
马车驶出农场,一来一回,似乎很赶。
新来的农夫干活儿都肯卖力气,只一天时间就把地翻了出来,明天需要平整浇水,所以就住在农场里没走。
这些人,都是杨家的人。
第六百七十章 都怪沈小松
这些来农场的农夫把地翻完之后就都住在不远处的工房里,按照曹安青的交代,这些人是委托农场的官员顾尝请来的,定的是长工,曹安青说预计太子殿下要到三月末四月初才会有时间过来,所以这些人就留在这打理农田,顺便交代了一句把陛下那块田也一并打理出来。
第二天一早这些人又去太子那块田里平整浇水,因为没有交代种些什么于是又去把皇帝那块地也翻了。
第三天的时候把皇帝的地平整出来浇水,然后就变得清闲下来,他们在那无所事事也不好,所以顾尝就过来让他们去给信王和陆王帮忙。
长安城。
皇帝的视线从奏折上离开,看了一眼老将军苏茂:“黑武人在息烽口对面屯兵三十万,虽然更像是在和南院争地盘,可这三十万人摆在那,北征的时候就不好应对。”
苏茂沉思片刻后说道:“和黑武人正面硬打的话,恕老臣直言,大宁战兵再精锐强悍,也不过是一换一的局面,黑武南院保守估计有近百万大军,其中还有重金打造出来的乞烈军,乞烈军五万人就可把北院那三十万人打的哭爹喊娘,只不过黑武汗皇桑布吕硬生生压住了,真要是黑武内部打起来,还不是咱们大宁占便宜,所以要想北征顺利,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黑武人自己乱起来,哪怕没办法让他们打起来,让他们协调不顺调度不通诸军猜忌互相牵制也好。”
皇帝点了点头:“北疆那边,到时候可能需要老将军亲自过去,老将军已经这个年纪朕还要逼着你长途跋涉,心里着实不安。”
苏茂笑道:“打黑武人臣就能年轻二十岁。”
皇帝也笑:“老将军若是在北边镇着,武新宇也好办事。”
苏茂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虽然武新宇已经为北疆大将军,可在军中资历威望都不算高,别说东疆裴亭山西疆谈九州,也别说唐家那些人,就算是如今北疆军中资历比他高的也不少,铁流黎麾下跟了他二十年以上的战将那么多,都是心高气傲之人。
武新宇勉强镇得住北疆,未必镇得住从各道调过去的战兵,北疆三道战兵将军不一定就对他心服口服,所以皇帝才一心想让苏茂过去,有他站在武新宇这边,就能少一多半的人炸刺。
“陛下准备何时进军?”
苏茂试探着问了一句。
“朕还没有想好。”
皇帝道:“南疆战事大战方平小战不断,诸卫战兵从求立岛调回来休整的日子也不够,北疆诸卫战兵北伐的时候,南疆就要调兵过来,长途跋涉,耗时太久,就算是朕现在就下旨调兵,从南边调集六卫战兵北上等他们走到北疆至少也得一年的时间,六卫战兵,算上辅兵近四十万人,走一年,多大的消耗。”
“水师呢?”
苏茂问:“若是以水师运兵的话,消耗至少可以减少一大半。”
“所以朕还在等着。”
皇帝道:“求立,窕国,南理,这三国虽然表面上已经太平,可那些余孽的反抗都在海上,驾船而来袭扰就走,那三国加起来海岸线太长,水师抽调太多,只怕会形成贼患。”
皇帝摇了摇头:“朕还得等着庄雍给朕一个底细。”
苏茂道:“也就是说,最快也还要两年的时间对黑武动兵,可两年之后,战机不在......”
皇帝皱眉:“朕每日思考的也都是这些,原本按照朕的推测,最好的战机就是在两三年之后,那时候黑武汗皇桑布吕和国师心奉月之间的矛盾应该会出个结果,不管是心奉月杀了桑布吕还是桑布吕杀了心奉月,黑武内乱,是大宁进军最好时机,那时候南疆海患也已经肃平,水师可全力应付北疆之战,然而现在心奉月让北院三十万大军南下......战机出现的比朕预料的还要早。”
他看向苏茂:“老将军以为当如何处置?”
苏茂想了想后回答:“对北疆之战不可操之过急,这一战打好了,稳大宁百年基业,让黑武自此不振,若是因为心急而出现什么问题,打不好,伤的就是大宁,纵然拼一个两败俱伤也不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皇帝嗯了一声:“所以朕这几日一直都在想另外一件事。”
他起身给苏茂倒了一杯茶:“黑武内乱,得点一把火......在北疆和黑武长公主沁色接触最多的是沈冷和孟长安,后来朕让调过去的唐狠与夏侯芝去接触,沁色根本不理会,而若想让黑武乱的更彻底一些,沁色这个人不可或缺,所以朕考虑着是不是把孟长安和沈冷再放回北疆去?”
苏茂道:“北疆有孟长安去就行了,对黑武之战就按两年后开打算,以孟长安之才,两年可练兵十万,陛下让他去息烽口招募新兵,一边练兵一边和沁色交涉,至于沈冷不如派回水师,去南疆尽快协助庄雍将军和海沙将军肃平南边海患,两年的时间也足够了。”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按照老将军说的办,朕明日就让人拟旨,孟长安回北疆练兵,沈冷去南边清剿那三国余孽。”
苏茂垂首:“如此安排,两年后对黑武动兵,万无一失。”
皇帝心情也好了些,起身:“咱们去沈冷家里蹭个饭?老将军还没有尝过那小子做饭的手艺吧。”
苏茂笑了笑道:“臣今日算是沾了陛下的光。”
与此同时,东安小巷。
甄杀商挑着扁担回到那小院里,坐在院子里歇了一会儿后开始点钱,满满当当的一小袋子铜钱能有三五百文,算算看又赚了一百来文钱,他自己都想不到居然会因为这点小钱而感到欢喜。
更欢喜的是,他最近越走越远,开始在沈冷将军府附近走街串巷,还去了沈冷夫人的那两家铺子外边转了转,巡城兵马司的人遇到了无数次,没有人能认出他来,光靠着那一张一张并不怎么像的画像想找到他,哪有那么容易。
这些只是好的开始,他最得意的是今天还卖给沈茶颜铺子里的小姑娘一些东西,因为少收了三文钱还和那小姑娘多聊了几句,小姑娘说下次他再去的时候还会买他的。
这多好。
歇了一会儿后起身进屋,把压在床下的那两本书册取出来,家传武学,一本拳谱一本刀谱,他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就算是烧了他也能再写出来两本一模一样的。
想了想自己已经数日没有练功,于是拎着一把刀出门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可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觉得厌烦,小时候娘亲就逼着他练功,越是逼他越厌烦。
这两本功法都已经练的那么熟了,何必还要日日不间断的去练,哪有人能如此坚持。
他才不信有人能保证一天都没有断过。
如果有的话,那还是人吗?
回到房间里躺了一会儿他便起身,还要去进货,进货似乎比练功都有意思,想了想沈茶颜铺子里那姑娘说还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挑着担子出门而去。
刚到巷子口,两个廷尉伸手把他拦住。
“你可是常住这里的人?”
其中一个廷尉问了他一句。
甄杀商连忙放下担子,将自己的身份凭证取出来递给那个廷尉:“我才到这没多久,本住西城,有个道观建的时候买了我家房子,这边是老宅却已经多年没人住,现在就又搬回来了。”
廷尉查了查见没什么问题:“你说的是祥宁观吧。”
甄杀商连忙说道:“不是吧,我记得不是这个名字。”
廷尉笑了笑:“原本不是,前几日听闻陛下将道观改为祥宁观,张真人以后就要在那道观里常住,宫内奉宁观也都搬了过去,以后就没有奉宁观了。”
甄杀商看起来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着实记不住名字,不过户部赔偿我的银子可不少,奈何我一个光棍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处,还是继续做我的货郎悠闲自在。”
廷尉嗯了一声:“最近有没有看到陌生人出现?”
“最近?”
甄杀商摇了摇头:“没有。”
廷尉把身份凭证递给他:“若是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可到廷尉府里禀告,有重赏。”
甄杀商嗯了一声:“记住了记住了。”
那两个廷尉走了之后甄杀商忍不住冷笑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怕到连奉宁观都不敢住下去了?小真人,你这胆子还真是小的可怜,不过也好,本来还想回去看望你奈何进不去未央宫,现在你出了宫,我也好久都没有给你送过礼物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着明日挑着担子去西城那边转转也好。
西城,祥宁观。
二本道人看着那一片片新建的房子眼睛里都是激动的泪水,等了这么久,新的道观终于要能搬进去了,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这祥宁观的名字,不如他们原来道观的名字好听,可谁叫人家小张真人来了呢?
“二本。”
他师父青果道人指着面前那一大片院子:“以后这院子就归你了,你想怎么扫就怎么扫。”
二本道人:“......”
青林道人点了点头:“屋子里也都归你了,你想怎么擦就怎么擦。”
青云道人想了想:“要不然茅厕也归你,你想怎么掏就怎么掏。”
老道人秋实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三个枉为长辈,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新道观建成二本功不可没,你们就把扫院子擦屋子掏厕所的事交给他?他难道就只能做这些事?我有你们四个弟子,你们大师兄去了南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你们三个却只有一个弟子辈的,要多加爱护才行......”
三个道人连忙垂首:“师父教训的是。”
秋实老道人笑了笑:“最起码咱们的衣服也得交给二本,他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二本:“谢谢师爷以及历代祖师。”
秋实道人往四周看了看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二本道人扛着他的拐棍就跑了。
青果道人摇头:“什么破孩子,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说到规矩,秋实道人认真的说道:“小真人的后院谁也不去随便进去,尤其是二本,小真人要清修不能打扰,都记住了。”
几个人连忙点头:“记住了。”
二本道人拎着拐棍又回来了:“师爷,我听闻龙虎山问卦看相天下无双,要不然我们去找小真人看看?”
秋实道人哼了一声:“你们不用看,你们骨子里只有不要脸,看什么?”
二本有些不服气想辩解:“道宗咱们这一脉......还真是。”
没法辩解。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怪沈小松!”
异口同声。
第六百七十一章 挤挤
第二天朝会上宣读了陛下的旨意,孟长安在诸军大比之后将返回北疆,于息烽口建立兵营招募新兵,继续与黑武国长公主阔可敌沁色交涉,沈冷则在诸军大比之后返回巡海水师,协助庄雍清剿三国余孽。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韩唤枝却隐隐约约的在这旨意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陛下之前提过是想让沈冷和孟长安都去北疆练兵,可昨日和老将军苏茂谈过之后就变了,陛下的决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更改?只能说陛下一开始就打算让沈冷南下,借老将军苏茂的口说出来而已。
想想看,很多人都知道沈小松南下如今就在求立之地,这个时候如果让沈冷南下朝臣难道就不担心?以庄雍和沈小松的关系,那两个人在海外飞地筹谋什么谁能知道,再把沈冷放回去,似乎确实不妥当,这是大忌。
可由苏茂说出来,陛下采纳,这就不一样了。
然而韩唤枝担心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他担心陛下还留着后手。
诸军大比的日期也已经定了下来,参加诸军大比的人都在长安,其实随时都能开始,好歹也要选个吉利些的日子,于是就定在三月初九,钦天监的人说那天百无禁忌。
朝堂上,旨意宣读完,诸军大比的日期定下来之后风向忽然又变了,沈冷在朝会上被御史台的人参奏的体无完肤,陛下责令他闭门思过的那些天他屡屡抵抗皇命外出,这事纵然有前因后果也不行,旨意就是旨意,便是陛下也不能再惯着,说是抗旨不尊的大罪也可,可朝臣都知道总不能把沈冷处死吧陛下也就是做做样子,哪个不知道陛下偏爱沈冷偏的厉害,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陛下的样子做的那么狠。
沈冷被降为正四品,暂代巡海水师提督一职,爵从一等侯降为三等候。
这处置比他在东疆擅自对渤海国开战还要狠的多,一时之间朝臣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从正三品与诸卫战兵将军相同的位置降到正四品,那就与巡海水师副提督王根栋一个级别了。
沈冷倒是没什么在乎,这事就算是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干。
东暖阁。
皇帝看了一眼沈冷:“可有怨言?”
沈冷摇头:“臣无怨言。”
皇帝嗯了一声:“若有就说。”
沈冷还没开口呢,皇帝接着说道:“说出来,朕也就能把你降到正五品。”
沈冷张了张嘴,忍住。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代放舟出去,代放舟带着东暖阁里伺候着的下人躬身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君臣二人,皇帝的视线回到奏折上,一边批阅一边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次朕罚你罚的狠了?”
沈冷:“臣有错在先。”
皇帝哼了一声:“你到了南疆之后告诉沈小松,也告诉庄雍,朕给的随时都能给,朕想拿掉的随时都能拿掉,你不需要懂朕说的什么意思,只需原原本本的告诉那两个人......他们想做什么都好,朕若是看着不顺眼了,他们做什么都白搭。”
沈冷心说陛下你想敲打那两个,罚我?
再说为什么敲打那两个?
皇帝道:“此去求立一来一回就要一年,两年以后朕就要对黑武开战,你有一年时间在求立肃清叛乱,顺便再给朕带过去一道旨意,半年之内庄雍给朕回长安来,求立南理窕国三地交给海沙,他受了伤,受了伤就该回来修养,如果不愿意回来修养,那朕就让他在求立清清闲闲的修养下去。”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你回来,朕给你留着你已经有的一切,你不回来,朕就把你贬为庶民。
沈冷后背一阵阵发寒,陛下很少用这么严肃甚至可以说狠厉的语气和他说话,从他第一次见皇帝到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何为帝王?一言可定荣华富贵,一言也可定生死成败,沈冷不知道沈先生和庄雍在求立那边做了些什么,竟然让陛下如此震怒。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有些冤枉了。”
沈冷“啊?”
皇帝看他反应,忍不住微微摇头。
不过皇帝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也忍着自己心里的不忍,他知道沈冷是冤枉,很冤枉,沈小松南下做什么沈冷应该完全不知情,可不知情归不知情,他要敲打庄雍沈小松,还是得拿沈冷下手。
“茶儿可随军。”
皇帝狠着心继续说道:“两个小家伙送到宫里来,珍妃带着,里外不过是两年时间而已,孩子也到了启蒙的时候,在宫里的话赖成也能随时指点。”
沈冷脸色猛的一变。
陛下是在怀疑我什么?
这个念头从沈冷心里一冒出来就阻挡不住,可自己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说的好听些把两个孩子接进未央宫里是圣眷,是莫大的殊荣,可说的难听些......皇帝是把那两个小家伙扣在未央宫里了。
“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孩子,你好好领兵就是了,两年之内不能肃清那三地海患,朕就让你去四疆四库随便一个地方做教习。”
沈冷垂首:“臣遵旨。”
皇帝不再说什么,沈冷躬身退了出去,走出未央宫的时候脑袋里还嗡嗡的,他是真的不明白皇帝突然这样是为什么,他虽然也觉得沈先生南下不对劲,可根本就没有去想过沈先生南下是在为他打根基,他不得不去思考,到底沈先生和庄雍在求立做了些什么以至于陛下如此生气,这已经不是敲打那么简单的事了,庄雍说是回京修养,实则被陛下罢免了兵权。
陛下给庄雍的旨意表面上看褒奖之极,进大柱国,爵一等公,位极人臣,可是没有兵权的位极人臣说到底也只是个闲散人罢了。
回到将军府里,他不得不面对茶爷,不得不将陛下的旨意说出来,他很清楚茶爷知道两个孩子要被送到宫里两年不能见是什么心情。
茶爷听完之后脸色有些发白,沈冷不知道沈先生南下去做什么可她知道,陛下的这态度已经很明白,那就是陛下也知道。
这不是敲打,而是警告。
“我没事。”
茶爷努力笑了出来:“珍妃娘娘待两个孩子那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啊咱们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家伙已经胖到我们都认不出来呢,珍妃娘娘可着劲儿的疼他们,那两个还不翻天覆地的。”
沈冷也跟着笑:“是啊,珍妃娘娘那么疼他们,还不得惯着。”
说完之后沈冷张开双手,茶爷随即抱住沈冷,使劲儿忍着,使劲儿忍着不哭,哪里忍得住?
沈冷难过,可他很清楚和做娘的比起来,他的难过不算什么。
很久之后茶爷从沈冷怀里离开,擦了擦眼角:“我去给他们收拾衣服玩具,可要装不少呢。”
沈冷嗯了一声:“我帮你。”
未央宫。
皇帝看着面前有些怒容的珍妃,在沈冷面前还一脸威严的他此时慌得一批,他看了一眼代放舟,代放舟连忙带着人又退出去。
皇帝起身拉着珍妃坐下来,走到珍妃身后揉着珍妃的肩膀:“别生气别生气,朕也只是想敲打一下庄雍和沈小松,这两个人在南疆过分了,朕知道沈冷并无二心,也知道那两个家伙对朕不会有二心,可他们已经有些忘了什么是为臣之道,朕是皇帝啊,朕总不能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乱了规矩就得敲打。”
珍妃:“那为什么让茶儿也南下?”
皇帝连忙解释:“茶儿冷静,心思缜密,让她跟着沈冷南下的话能多规劝,难道你不知道?能降住沈小松的人不多,沈冷降不住他,可茶儿能......朕的旨意稍确实显狠了些,不狠不行,由着他们胡来,就会坏了朕的大计。”
珍妃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知道陛下的决定都是对的,只是心疼茶儿心疼那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要两年见不到娘,多可怜?他们两个睡觉都得枕着茶儿的胳膊,一下子看不到了,那两个孩子得哭成什么样子?”
皇帝道:“朕不是没有想过,可你看看,被娘惯坏了的孩子都什么样?太子......”
皇帝的话说了一半又忍住,摇了摇头:“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都变得离开娘不行,女孩子还好些,男孩子唯娘是从将来怎么可能会有大格局,不光是他们俩,二皇子也要如此,朕已经派人去知会过懿妃,让她把二皇子交给你来带。”
珍妃脸色一变:“这样不好。”
皇帝:“朕说了算,好不好的朕知道......就都在你宫里吧,朕让赖成和老院长每日抽时间过去教他读书写字,让卫蓝先给他们打打基础,等再过两年,让澹台亲自指点他们武艺,原本是想着有沈冷在就好办些,谁叫他摊上沈小松那么一个师父。”
珍妃又是一声长叹:“惯着的时候你把他惯的迷迷糊糊,心狠的时候又把他罚的迷迷糊糊。”
皇帝看了珍妃一眼:“你心里不好受,朕也一样,可朕不能由着他们来。”
珍妃点了点头,起身:“我回去让人收拾一下,三个孩子住过来,总不能凑合着。”
皇帝跟着往外走:“朕也去。”
珍妃:“你干嘛去?该干嘛干嘛。”
皇帝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奏折,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完,所以傲娇的哼了一声:“朕非但要去,朕今晚还不回来了呢。”
珍妃脸一红:“没你地方!”
皇帝:“挤挤。”
往外看了看,凑到珍妃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上下挤挤总有地方吧?”
第六百七十二章 护身符
诸军大比已经和沈冷没有什么关系了,降为正四品,责令返回水师,也被罢掉了诸军大比副主考官的差事,兵部第二次关于北疆出征的议事也没有派人通知沈冷,似乎一瞬间沈冷就真的冷了下来。
然而满朝文武又不是真的傻了,每个人都很敏锐,沈冷被重罚,可是两个孩子却被接进了未央宫里与二皇子一同学习,军职降为正四品可还是巡海水师提督,至于一等侯变三等候,还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升回来的事,在对沈冷的态度上,陛下什么时候正常过?
诸军大比之前,沈冷把杨七宝约出来吃了个饭,告诉他不要有太多顾虑,该怎么拼就怎么拼,主考一如既往的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那是真正清正公平的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不是还有孟长安在呢吗。
交代了之后沈冷又去了一趟祥宁观,自从几位道人搬去了祥宁观之后,连马帮老当家也觉得住在夏蝉亭园里无趣,把东西一收拾,老两口也住进了祥宁观里,原本热热闹闹的夏蝉亭园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那老两口都是神仙,这两日更是把人吓了一跳,那老两口手拉着手,雇了一辆车,找地方踏青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前前后后,廷尉府和流云会暗中跟着的人一刻都不干放松。
沈冷和茶爷买了些东西,路上的时候想着那个二本道人那么爱吃糖,又顺便买了许多糖果,到了祥宁观的时候聊了一会,茶爷便拉了拉沈冷衣角朝着后院努了努嘴,沈冷意会,起身去了后院。
整个后院都是小张真人的,她想清修,陛下不许人轻易打扰。
沈冷站在后院门口抬了三次手想敲门,最终犹豫着转身要回来,刚转身后边飞过来一只鞋,沈冷一回头那鞋底啪的一声拍在脸上。
然后就看到茶爷站在不远处瞪着他:“怂货!”
沈冷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
二本道人一脸委屈:“为什么扒我的鞋......”
茶爷走到沈冷身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害怕什么?进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若是跟你一块进去她才会尴尬。”
沈冷问:“真的要去?”
“废话。”
茶爷看了看二本另外一只鞋,二本光着一只脚就跑了,连刚才那只鞋都没敢捡回来。
沈冷深吸一口气:“行吧,奉婆娘之命去见她。”
茶爷呵呵一声,一脚踹在沈冷屁股上,沈冷整个人撞在门上,那门并没有插着所以人就趴在院子里了,茶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见就见了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摔进去这么狼狈的见法更好一些,总不能让你帅气的进去见她。”
沈冷回头好像很似的凶狠的瞪了茶爷一眼,茶爷嘴角一扬,那沈兔子就夹起来尾巴。
沈冷拍了拍身上的土觉得尴尬至极,走到后院正房门口,客厅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小张真人把门打开之后就让到一边去了,看起来脸色有些微红。
“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沈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的笑了笑,小张真人却根本就没有敢看他的脸,哪里知道他笑的那么辛苦,她比起沈冷来说更辛苦些。
沈冷落座,小张真人随手要关门,想了想,又把门拉开。
给沈冷倒了茶:“我昨日去了未央宫,陛下说你就要南下征战。”
小张真人抬头看了沈冷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本想着要亲自登门道谢的才对,可又实在懒得出门去,好在将军到了,上次的事真的谢谢将军了。”
沈冷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何必这么客气。”
小张真人道:“昨日提起来的时候陛下还告诉我说,我这眼镜也是你托人寻来的材料。”
沈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谢。”
小张真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说了一声,声音小的好像刚刚有一只蚊子飞过去似的。
沈冷:“那个......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前院的那几位道长都是好人,好人之中的好人,虽然有点不要脸,可好人不要脸和坏人不要脸是两码事,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若有什么事的话可与他们说。”
小张真人嗯了一声:“你的朋友,必然都是好人,我信的过。”
沈冷又一怔。
这又该怎么接话?
“你不住在未央宫里了,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总是不如宫里有人送来方便,想买什么二本道人可以跑腿,别的也没有什么事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得南下。”
他说完起身。
小张真人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沈冷:“得两年。”
小张真人眼神恍惚了一下,点了点头:“两年......也好。”
她只是想着,两年不见面的话自己的心应该已经变了吧,两年是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用来忘掉一个人似乎真的足够用了,两年之后他回来,自己应该可以坦然面对,却忘了之前沈冷去北疆的那段时间,她和沈冷至少也有两年没有见过,哪里忘了什么。
“那我先回去了。”
沈冷快步出了客厅,脚步急的稍显狼狈。
院子外边,茶爷蹲在那看着沈冷回来一脸的恨其不争,心说这样的怂货就算是自己逼着他去泡妞都没什么可担心的,真是怂,怂起来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点小可爱。
沈冷如逃亡一样从后院跑出来,看到茶爷蹲在那笑,他就来气:“笑个屁!”
茶爷撇嘴:“真丢人啊。”
沈冷路过茶爷身边一把把她拉起来:“走走走。”
茶爷被他拉起来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往上一跳让沈冷背着他:“你说你这么怂可怎么行,人家那些成功的男人哪个不是在外面沾花惹草或是养个小二小三小四小五的。”
沈冷:“我捡个狗都是公的。”
茶爷叹息道:“常年在军营里,不好不好。”
沈冷眼睛微微眯起来:“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你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茶爷一本正经的说道:“流云会的大嫂们都说,成亲之前是男人看着色眯眯的,成婚之后都是女人色眯眯的,我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你现在你都不怎么敢看小人书了。”
沈冷:“......”
两个人回到前面道观,秋实道人已经整理了一些东西出来:“走的时候带上,这里面有一些道观配制的蛇虫药,求立那种地方蛇虫鼠蚁少不了,还有两包药粉可以抹在身上,抹了就能让蚊虫不叮。”
沈冷笑呵呵的伸手:“谢谢师爷。”
啪的一声,秋实道人把沈冷的手打开:“是给茶儿姑娘的。”
茶爷嘿嘿笑着过去把小药箱拿起来:“谢谢师爷。”
秋实道人笑着说道:“我们能在长安落脚.......”
沈冷:“千万不用谢我。”
秋实道人继续说道:“我们能在长安落脚虽然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念在你是青松的弟子我就指点你几句......陛下罚你,不是真的罚你,是罚青松罚庄雍,可若是他们不懂,那么将来真正受罚的还是你。”
沈冷:“师爷你要不说第一句的话,我真的很感动。”
秋实道人白了他一眼:“道观这边的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什么,小张真人你们也不用担心,至于有什么人若还敢来招惹是非,二本不会打架,可还有个会打架的师爷呢。”
他三个弟子互相看了看,连忙低头一块说道:“有我们,有我们呢。”
秋实道人:“哦,原来还有人呢,那怎么不见拿些礼物出来,人家茶儿姑娘第一次登门祥宁观,一点儿礼物都不准备的可不像是师叔该有的风度。”
青果道人他们三个互相看了看,尴尬,特别尴尬。
秋实道人觉得他们尴尬的样子真好玩,果然好玩的还是自己徒弟,最好玩的是徒孙,一把年纪了还有徒弟徒孙玩,真是人生无憾。
青果道人实在想不出来什么礼物,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然我给你画个符吧?”
茶爷:“啊?”
青果道人:“真的,一点用没有,好歹也是份心意。”
茶爷:“......”
告辞的时候茶爷手里多了三张灵符,青果道人,青林道人,青云道人一人画了一张,他们画符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加持了他们毕生对道宗的信仰之力,可能好歹也得有点用,茶爷想了想反正也是要灵符,问了一句我能定制吗?
然后她现在手里这三张灵符一张是怎么吃都不胖符,一张是越来越漂亮符,还有一张她怎么都不给沈冷看,沈冷好说歹说她才给沈冷看了一眼,看完了之后沈冷楞了一下,这是一张正正经经的灵符......保平安,上面写着沈冷的名字。
两个人出了祥宁观之后回家里去,下午的时候还打算去和叶流云韩唤枝老院长他们道个别,毕竟一别许久,再见的时候最快也得两年之后。
小张真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沈冷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快,可她有些开心,他离开长安之前还来看看自己,难道这还不足够吗?
足够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没敢送出去的护身符,叠的很规整,还挂了一根红绳,那是她早就写出来的,也是早就想送给沈冷的礼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法力保佑沈冷在战场上平安无事,他是军人,他的职责就是领兵作战,一张护身符挡不住敌人的刀枪剑戟弓弩如雨,可她却奢求能保他一命。
她看着那张护身符,笑了笑,挂在自己脖子上,红绳和她白皙修长的脖子特别配,看起来那么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