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你想打就打
杨七宝的伤暂时可以稳定住,可要是后续治疗没有更好的医官更好的条件,怕是会留下很严重的隐患,虽然他自己很乐观,想了想说如果以后歪着脖子走路,可能看起来比较蛮横不讲理,一看就不是个好人,一身恶气看起来不好惹。
息烽口。
沈冷看了一眼面带愧色的阔可敌沁色,对这个女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厌恶,只是单纯的不信任而已。
因为她是黑武人。
永远不要相信黑武人。
合作,是基于共同利益之下,一旦这种共同利益已经全都拿到手,或者说已经失去希望,那么立刻就会反目成仇,哪里有什么好聚好散。
“真的很抱歉。”
沁色郑重的弯腰一拜:“我的人在那个时候不该走,我已经处罚了他们,该杀的杀了,我知道这样并不能弥补什么,只是想表明我的态度。”
沈冷耸了耸肩膀,靠着孟长安坐在那剥桔子吃,这是北疆冬天唯一能吃到的水果,当然也是从南方运来的,中途的损耗也不低,然而大宁皇帝陛下说要让边军的士兵吃好,不需要去管沿途的消耗,就算是冬天的时候最起码每人每一天能保证有一个橘子吃。
除了水果之外,还有牛肉,牛在大宁属于严禁私自宰杀的重律之中,一经发现轻则流放,耕牛对于农业的作用有多大毋庸置疑,而那些不能再耕田的老牛被宰杀后,绝大部分都要供应给四疆边军,说实话,连各道各卫的战兵几乎都吃不到,寻常的大人们也吃不到。
没别的,皇帝陛下的态度就是那么鲜明,朕就是惯着朕的边军士兵。
别争,争的话陛下会让你明白怎么被打脸。
沁色看了一眼沈冷,沈冷不理她,她只好将目光转向孟长安,奈何那位孟将军眼里似乎也没她,只是专注的看着沈冷吃橘子,就好像沈冷吃橘子是一件多重要的事。
“甜吗?”
孟长安忽然问了一句。
沈冷:“不甜。”
“不甜为什么你把我那个也剥了?”
“剥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冷把手里的剥好的橘子放在孟长安手里,转向沁色:“殿下这次来不是说句对不起的吧?黑武人就算和宁人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换不来没关系,相反亦然,所以不如直接说明来意,殿下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到不了朋友那一步。”
沁色叹道:“最起码也应该算盟友。”
“盟。”
沈冷摇头:“不是友。”
沁色觉得有些尴尬,可如今的她似乎也已经没了别的选择,除了接受沈冷之前提出来的条件之外再无他法,龛罗道死了龛罗黑庭死了,别说国师,连她弟弟桑布吕都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她必须提前布置,把格底城变成她的领地。“上次沈将军提到的那些,我仔细想过之后觉得可行。”
沁色笑了笑说道:“以后我就在格底城,希望沈将军能够履行之前的承诺,若是我这边有什么需要宁军帮忙的,还请不要推辞。”
“唔。”
沈冷眉角挑了挑:“你希望我们履行承诺,没问题,我说过的一切都不会反悔。”
沁色眼神一喜:“真的?”
“我们宁人只要做出了承诺,哪怕是对敌人做出的承诺,就不会轻易更改......但宁人不代表傻啊,殿下?我还是那句话,我所说的一切都会得到实现,可此时不同了。”
沁色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想着沈冷的要求到底会是什么,如果触及她的底线,那么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你说。”
沁色看着沈冷的眼睛:“沈将军刚才也说了,什么事不如直接说明白的好。”
“苏拉城。”
沈冷也看着沁色的眼睛:“我不担心你把消息泄露给苏拉城守将无量音,我们要苏拉城,若是强攻的话我们兵力不足,拿下苏拉城之后我们自然会保护好格底城,因为格底城就成了我大宁的前沿哨所一样,殿下以为如何?”
沁色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苏拉城与格底城同为黑武帝国东南疆的边城重镇,这两座边城就好像两扇门,有这两座城在宁人就打不进来,一旦苏拉城落在宁人手里,就相当于打开了其中一扇,宁军就可以从苏拉城一路向北长驱直入。
“不行。”
沁色起身:“这件事没得商量。”
“送客。”
沈冷摆了摆手:“别担心我会扣下你,我说过,我对你做出过的承诺就不会轻易改变,我说过不动你就不会动你,你走吧。”
沁色往外走了几步,回头:“那......”
她想问那之前的承诺呢?
沈冷摇头:“别幻想太多,哪里有从不付出就有无限所得的美事,殿下已经生的那么美了,就不要想的太美。”
沁色苦笑,转身出门。
孟长安一直都在专心致志的吃着那个橘子,吃完了之后看向沈冷:“这么酸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沈冷:“有难同当。”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伸手,沈冷扶着他的手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有尿意?”
孟长安:“滚......”
他扶着沈冷出门,到了门外正看到军医杨暖快步进了院门,可进来之后似乎又怕了,在门口低着头来来回回的走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杨先生?”
孟长安叫了一声。
杨暖吓了一跳,连忙俯身:“拜见两位将军。”
“有事?”
孟长安笑了笑:“有什么事只管说。”
“我想......我想这次陪着杨将军去治伤。”
“可以。”
孟长安点了点头:“我从亲兵队调拨五十个人给你们沿途护送,我也请廷尉府的人帮忙调查,附近哪座城里有沈家的医馆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在沈家医馆若还是不能有完善治疗就送你们去长安。”
杨暖眼神明亮起来:“多谢将军......还有,还有一件事。”
“你说。”
“他越发的不自信。”
杨暖抬起头看着孟长安的眼睛:“我不是可怜他,也不是同情心泛滥,我是真的很喜欢杨七宝将军的憨厚正直,也喜欢他的待人真诚,所以请将军相信我,我不是因为他受了伤才会说这些话......我想嫁给他,但他可能不会主动向我提及,那就我来向他提亲,请两位将军为我们主婚,若是他......若是他不答应,还请两位将军帮我说服他。”
沈冷摇头:“七宝是我的好兄弟,杨先生这样说我很开心,也替七宝大哥开心,可我不能答应你......你可以陪着他去治疗伤势,但婚姻大事不可轻易决定,你认为你已经想好了便来求我们,但你想好了你家里人如何看待了吗?我会派人去你家里,请你爹娘过来或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我的事......”
杨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冷摆手阻止:“你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无法确定五年后十年后或是二十年后你会不会因为今日的决定后悔,哪怕就算是到了白发苍苍你再后悔也不完美,多想想,多问问自己,然后去问问你爹娘,他们走过的路看过的人都比你多。”
杨暖想到自己父亲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儿而一阵阵伤神的样子,心里就微微一痛。
可只是伤神,从小到大也不曾亏过她。
“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决定。”
“你当然自己决定,但他们有知情的权利。”
沈冷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在乎的是杨七宝,他们不答应,我来解决,可你不能瞒着他们。”
杨暖点了点头:“好!”
她看向孟长安。
孟长安连忙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杨暖拜了拜,转身离去。
孟长安用肩膀撞了撞沈冷:“怎么这么老成了?”
沈冷:“是不是觉得我像个老父亲?”
孟长安:“......”
沈冷道:“人啊......陪伴最久的还是夫妻,她说自己不是冲动,我信,可那是此时此刻她认为的冷静,以后呢?我不希望七宝大哥未来会因为这些事而烦躁不安。”
孟长安:“对了,如果你以后离开东疆的话,他们两个的婚事你怕是不能参加了,礼钱......”
沈冷:“滚!”
孟长安:“唔,我刚要说礼钱我替你垫上就是了,你让我滚。”
他一松手,沈冷便金鸡独立。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有脚步声,然后一头庞然大物就出现门口,在人群之前冲进来,似乎是刚刚听到了沈冷说话的声音,黑獒嗷的一声从外面窜进来。
沈冷吓得往孟长安身后一躲:“这会不能抱!”
黑獒哪里知道沈冷腿受了伤,一跃而起。
孟长安拦在沈冷身前一把将黑獒抱住,沈冷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谢......”
还没说完,孟长安一转身把黑獒放在沈冷怀里:“抱抱它!”
沈冷金鸡独立抱。
陈冉他们从外面冲进来,看到沈冷这独特的姿势之后都愣了。
孟长安从一边扶着沈冷,沈冷抱着黑獒。
王阔海揉了揉眼睛:“茶爷看到会不会生气?”
陈冉:“看起来他们俩更般配。”
当然不敢大声说。
沈冷把黑獒放下来:“不抱了,一边找屎吃去。”
于是黑獒愉快的转身跑去找陈冉了。
陈冉:“......”
“得计划一下了。”
沈冷看向孟长安:“苏拉城必须拿下,然后才能进攻渤海。”
孟长安皱眉:“拿渤海?”
沈冷嗯了一声:“一场不会有奖赏的恶战。”
孟长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你想打就打。”
第六百章 妹妹七
楚先生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沈冷和孟长安,沉默片刻后说道:“武功技法其实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以你们的天赋,便是练的军营里寻常无奇的拳法刀法也可万人敌,但应该明白,一人技与万人敌不同,江湖上的比拼多半是一人技,大部分时候只分高下不决生死,所以对于力的控制要求极高,点到为止,收放自如,所以追求轻与厉,你们两个的刀法力求刚猛霸道,不是不对,这是战阵所需。”
他停顿了一下:“可再遇到龛罗黑庭那样的人,你们的战阵刀依然不是对手,倒不是因为他所修的那邪门功法就比你们的战阵刀强很多,只是因为他技更熟而已,练功四十年和练功十四年怎么比?天赋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高低不同,龛罗黑庭能有那般成就天赋就不会比你们低,即便低一些,也是毫厘之间。”
他缓缓道:“从今日起我留在这,直到教你们的战阵刀法可敌龛罗黑庭那样的强者为止,黑武不止一个龛罗黑庭那样的高手。”
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长安。
茶爷在院子里练剑,两个小家伙坐在木车里咿咿呀呀的对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说的可起劲了,他们两个已经可以走路,只是还走不太稳。
珍妃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嘴角带笑,对这两个孩子,她疼爱到了骨子里。
“让你在宫里住着你偏要偷偷跑回来。”
珍妃进门就直奔那两个小家伙:“一个人带他们两个,还有那么多事要操持,你怎么能忙的过来?”
茶爷笑道:“在宫里住的太久了,朝廷里已经有不少闲言碎语,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议论陛下议论娘娘,他们俩也没有之前那么熬人,所以就偷偷跑了回来。”
珍妃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抱起来,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你不愿意在宫里住,那我就每天都来,反正在宫里也烦躁不安宁。”
她其实也是想躲清静。
皇后死了之后很多人来找她,宫里的那些妃嫔们嗅到了巴结买好的机会,一个劲儿的往她宫里跑,说是只要珍妃娘娘愿意,她们就拼尽全力的去劝说陛下立珍妃为后,珍妃看着厌烦听着也厌烦,索性也跑了出来,总不能把人都赶出去,她又不是那种冷硬不近人情的性格。
“要不然我住你这。”
珍妃环顾四周,这将军府里真是难得的清净:“我今日回去之后找陛下,对外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不见客,我在你这里,谁知道?”
茶爷吓了一跳:“那怎么行,娘娘万金之躯。”
“呸。”
珍妃瞪了茶爷一眼:“跑江湖的出身,哪里是什么万金之躯。”
她把两个小家伙放在地上,他们俩立刻歪歪拽拽的跑出去,满院子乱走,那样子跟刚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似的,看着别提多可爱。
“沈冷已经去北疆七八个月了,他们俩也快满周岁。”
珍妃好像老母鸡一样跟着那两个小家伙,两只手张着,像是老母鸡的翅膀。
毫无疑问的是,即便刺客天空上有猎鹰盘旋,她也能护住这两个小鸡仔。
“都会说话了。”
茶爷自豪的说了一句。
院子一侧养了几只鸭子十几只母鸡,早上刚刚茶爷她们娘三吃剩下的米粥倒进了院子里那个小木盆里喂鸡鸭,沈宁摇摇晃晃的过去,一伸手抓住一只鸭子的脖子:“你......不许,七了,我七。”
然后趴下就要吃小木盆里的剩粥。
茶爷和珍妃连忙过去,那鸭子自然也不服气,上前就要赶走小沈宁,沈继那小脚丫踹在鸭子身上:“你不许七,妹妹七。”
茶爷和珍妃一人一个把两个小家伙抱起来,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小沈宁指着鸭子的饭盆:“鸭鸭坏。”
小沈继奶声奶气:“不样妹妹七。”
“才喂饱了你们两个,和鸭子抢什么。”
茶爷把沈宁举起来:“你要是饿了,娘亲再去给你做米糊糊。”
珍妃笑道:“也怪你,这么早就给他们两个断了奶。”
茶爷道:“我问过先生和流云会里那些大嫂,都说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断奶了,每日还会给他们两个煮些羊奶喝,稍稍吃些肉粥,可他们俩就好像小老虎似的就是喂不饱,一会儿就饿。”
“小孩子就这样。”
珍妃溺爱的看着两个小家伙:“我从宫里带了御医来,也带了御厨,以后你就别自己每日给他们两个做饭,好好调理一下自己。”
茶爷骄傲的说道:“他们两个可爱吃我做的饭。”
小沈继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娘亲似乎听懂了似的:“娘亲做的,不好七。”
小沈宁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不好七,没有鸭鸭的好七。”
“才一岁,说话这么利索,也是少见。”
珍妃抱着沈继在院子里转圈:“都聪明。”
茶爷道:“主要是随我。”
珍妃:“你......”
她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摇头:“一会儿带他们两个去御园里玩,正是好玩的时候。”
“嗯。”
茶爷应了一声:“宫里......最近有没有冷子的消息,他的信里也没提什么时候回来。”
“我昨日还问过陛下,陛下说有通闻盒的消息到,沈冷估计着得在北疆多留一阵子,他跑去了东疆寻孟长安,本是去北疆要护送黑武国的使者来长安,如果顺利的话这会儿应该就快回来了,结果他和孟长安似乎做了些什么事触怒黑武,使团从边疆又回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她们两个其实都是对国家大事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两个人的性格出奇的相似,都是一身足以横行江湖的本事,可都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变成了小女人。
茶爷想了想那两个家伙凑在一起的样子,笑了笑:“唔......那两个家伙凑在一起,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珍妃也想了想,确实是,她让人去找来小孩子穿的大氅给两个小家伙包上,一人抱着一个出门上了马车奔御园,又是一年金秋,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出行,沈冷过年之后离开的长安,已经大半年过去,黑武国的使团又退回黑武国内,谁也不确定沈冷会什么时候回来。
征战在外,总是会有诸多的身不由己。
茶爷是这么想的。
她哪里想到了是沈冷主动要搞事情。
马车在大内侍卫和禁军的护送下到了御园,两个小家伙一下车就控制不住了,那撒丫子就跑的架势哪里像还差几天才满周岁的孩子,只是虽然跑得快但却颠颠儿的,两只小脚指不定就什么时候自己绊在一起摔在那,摔了茶爷也不去扶,珍妃心疼的够呛,茶爷也不让珍妃去抱,只是让他们两个自己爬起来。
肆茅斋。
肆茅斋就在御园,皇帝听闻珍妃和茶爷带着两个小家伙来玩,看了一眼桌子上堆着的奏折,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朱笔,不知道怎么就笑了笑,把朱笔挂好,大步出门。
才出来就看到那两个小家伙蹲在肆茅斋外边的野花旁边,才入九月,这御园里的花儿还没有完全开败,两个肉呼呼的小家伙蹲在那看着一朵花儿,咿咿呀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珍妃和茶爷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小沈宁看着那朵花儿上趴着的蜜蜂:“七。”
小沈继一伸手就把蜜蜂捏了起来,居然又稳又准,也幸好捏住的是蜜蜂的脑袋,不然被蛰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哭呢,他捏着蜜蜂抬起来手在自己眼前看了看,然后递给小沈宁:“妹妹,七。”
小沈宁张嘴:“啊......”
可把皇帝吓坏了。
皇帝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急了,一个箭步过去,在小沈继要把蜜蜂送进小沈宁嘴里的瞬间把小手抓住,小心翼翼的把蜜蜂从小沈继手里拿下来然后扔在远处:“这个可不能吃,朕那有好吃的点心。”
小沈宁看着皇帝,好奇的打量着,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皇帝慌了手脚求助的看向珍妃和茶爷:“这怎么回事?”
他把小沈宁抱起来,小沈宁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鸭鸭,坏!”
在她眼里,皇帝就和抢了她米粥的鸭子没什么区别。
皇帝可乐坏了,他以为小沈宁喊的是爷爷坏,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情都飞上了天,这小家伙的三个字,让皇帝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那么舒服。
“朕哪里坏了,朕是怕蜜蜂蛰到了你。”
“鸭鸭,坏。”
“行行行,朕坏。”
珍妃和茶爷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一扭头,就看到小沈继摇摇晃晃的走进花丛里,去找刚才皇帝扔掉的那只蜜蜂,一边低着头找一边嘟嘟囔囔:“妹妹七......”
皇帝笑的好像个孩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两个小家伙......”
就在这时候懿贵妃带着二皇子来,二皇子也才五六岁,正好奇的年纪,看到小沈继在那寻找,挣脱开母亲的手跑过来,蹲在那看:“你在找什么呀?”
小沈继一回头,看着二皇子:“妹妹七。”
二皇子:“什么七?”
小沈继终于看到了那只飞不起来的蜜蜂,指了指:“好七。”
二皇子理解了,眼睛里微微放光,看着那只蜜蜂跃跃欲试。
第六百零一章 远虑
如果说珍贵妃是个在后宫生活不得不一直压着真我的女人,懿贵妃压的可能比珍妃还要狠一些,懿贵妃家境不俗,父亲是内阁次辅之一,家族也算名门,本来有了儿子之后应该底气更足才对,可出于对皇后的惧意她更加的谨小慎微。
陛下已经登极二十几年,二十几年来只有懿贵妃产下龙子,她能不怕?
皇后的手段,她真的怕到了骨子里,所以对于珍贵妃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有了儿子之后才能真正的理解当年珍贵妃的孩子被盗走是一种什么心情。
皇后突然死了,其实整个后宫的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以后多让他们在一块玩儿。”
皇帝看了懿贵妃一眼:“朕已经和沈冷说过,以后二皇子武艺由他指点。”
懿贵妃心里一阵狂跳,连忙跪下来:“谢陛下。”
都说在后宫母凭子贵,可实际上以皇后的那种心境哪位贵人不怕?尤其是如今太子已经名正言顺,懿贵妃带着二皇子就更加的小心翼翼,她深知唯有谁都不得罪才能让自己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没有靠山。
父亲虽然是内阁次辅,可实际上也说不上什么话,就算能说上话难道还能比得上太子?
而陛下现在给了她靠山。
沈将军年少有为,有沈将军做二皇子的授业先生,懿贵妃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你们多走动。”
皇帝看了懿贵妃一眼,眼神里有点淡淡心疼:“平日里也不需要那么谨小慎微,莫忘了你是贵妃。”
懿贵妃跪在那叩首:“臣妾谨记。”
“起来吧。”
皇帝看了看远处那三个小家伙嘴角带笑:“朕还有事,你们随意走动就是。”
说完之后转身回到肆茅斋,吩咐代放舟把老院长请来。
半个多时辰之后老院长进了肆茅斋,看到陛下正在批阅奏折,行礼之后就自己到一边的藤椅上坐下来,也没用皇帝客气。
“先生。”
皇帝放下朱笔:“长烨已经快六岁了。”
二皇子名李长烨。
老院长点头:“陛下的意思是,臣到宫里还是请二皇子到书院?”
皇帝沉思了片刻:“到书院吧。”
“是。”
老院长笑了笑:“二皇子聪慧,臣前阵子送了他一本书,据说已经看完了,而且书中词句可以随意说出,引经据典没有丝毫差错,书中有一首前朝诗人洛城冬的长歌行,六百余字,二皇子也全都背了下来,这个年纪能有这份耐心,是天赋也是贵妃娘娘教导的好。”
“朕的儿子。”
皇帝嘴角勾了勾,话当然不用说的太明白,朕的儿子难道还能差了?
他停顿了一下:“昨日收到通闻盒,沈冷那个臭小子打算对渤海动兵。”
老院长一惊:“得不偿失啊,渤海国偏僻凋敝,打下来没有什么所得,劳民伤财,就算是打下来了还要分心费力的去管......沈冷不像是个冲动误事的人。”
“他在奏折里说,若是三个月之内打不下来渤海国,他就请辞回家开餐馆,若是三个月之内打下来渤海国,不要一丁点的赏赐。”
老院长:“想的美......渤海国苦寒,一年之中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动兵,若是打不下来,要消耗多大的钱粮物资,还要调集北三道的战兵,调集东疆边军,动辄十数万战兵,真出了意外还想回来开餐馆......”
皇帝道:“沈冷说不动东疆北疆一点粮食物资。”
“那怎么可能!”
老院长都想不明白沈冷到底自信来自何处。
皇帝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打算的,他的奏折里只说明年六月进兵,九月末回师,所以要在东疆拖延上一段时间了。”
老院长道:“要不然让夏侯芝过去?”
皇帝想了想点头:“也好,夏侯芝在北疆也没什么仗可打,黑武人最近收缩的厉害,就让夏侯芝也过去。”
“对了。”
皇帝又想起来一件事:“唐宝宝到了西疆之后已经肃清了霍拓等三国余孽,打的还算顺利,基本没有什么损耗,谈九州派人给他送了请功奏折,先生觉得该如何赏?”
“陛下,不如赏谈九州。”
皇帝哈哈大笑:“唐宝宝之前军职稍显低了些,就升到正三品,谈九州领兵有功,赏金五百两,爵一等国公,进大柱国。”
谈九州是四疆大将军里唯一一位爵位二等国公的,如今一下子到了一等公大柱国,瞬间就拉到了和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同样的高度。
老院长当然明白陛下的想法,北疆大将军铁流黎意外身死加速了陛下对四疆四库更新换代的速度,武新宇接替北疆大将军,但不管是资历威望都和裴亭山谈九州没法比,所以武新宇还是一等侯,也没封柱国。
南疆狼猿大将军石元雄如今已经开始筹备武院的事,陛下不久之前下旨叶景天暂代南疆狼猿大将军,也是一等侯,也没封柱国。
东疆裴亭山,西疆谈九州,这两个人就变得越发重要起来。
北疆之战后裴亭山是必然要退下去的,东疆交给孟长安?陛下似乎已经有这个打算了,水师那边,陛下一分为二,庄雍重伤修养,海沙接替上去,但陛下将水师分割出来一部分给了沈冷,所以将来的水师大将军到底是沈冷还是海沙尚不明朗。
至于西疆,唐宝宝就是去接熟悉西疆军务的,谈九州已经五十二岁了,陛下一下子给他进大柱国,位极人臣,封无可封,谈九州又不是笨人,自然明白陛下如此厚赏的缘故,陛下只是担心谈九州觉得自己不算老不愿意退下来,所以才问老院长,而老院长的回答正中陛下心思。
北疆之战后,谈九州和裴亭山都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了。
老院长有些伤感。
属于老一代四疆大将军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新的四疆大将军已经很明显,北疆武新宇东疆孟长安,西疆唐宝宝南疆叶景天,水师里有海沙和沈冷,看起来,这样的人选比老一代的人更有锐意。
“人总是会老。”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似乎是看懂了老院长的伤感:“先生也老了,朕也快老了。”
老院长笑了笑:“陛下可没老呢。”
皇帝起身活动了一下:“可朕得提前做准备。”
他走到窗口,看着远处在玩的那三个小家伙,二皇子像个带头大哥,可抡起来是叔叔辈,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在御园里东奔西走上蹿下跳,一脸骄傲得意,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豪气干云的大将军。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在国事上最能理解陛下,那只能是老院长。
“年轻人要放开手脚,朕就由着他们,先生说打下渤海得不偿失,那是以往的看法了,以往大宁从不曾对黑武主动大规模的动兵,所以渤海就是鸡肋,对于大宁来说是鸡肋,对于黑武来说是爪牙,所以现在拿下是好事......”
皇帝走到地图前指了指:“渤海国位置特殊,从大宁出海若远征桑国,航海多日才能抵达,可若是从渤海进军,一日就可登陆。”
老院长心说陛下你这是要干嘛?
打黑武也就罢了,好端端对一个远隔重洋的桑国动什么念?若说打渤海就是在啃鸡肋,那打桑国就更加的没有必要,那弹丸之地,打下来怕也不能长治久安。
“桑人啊......”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现在的桑国是一群蚂蚁在互相撕咬,而一旦桑国一统就变成一条毒蛇,先生是了解桑人的,他们骨子里有一种贪欲,这些年派遣来大宁学习的那些桑人先生也都看到了,一个个眼神里的贪欲不加掩饰,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对着大宁一口咬过来,朕不会等到他们咬上来一口再打回去,战争,永远都要在大宁之外打,也要打在别人想打大宁之前。”
老院长叹道:“可是国力......”
“对桑国,朕没打算养着。”
皇帝沉默一会儿:“朕也算是个暴君了吧?打求立,朕下旨不养民,将来打桑国,朕不只是不养民,朕还要把桑国屠掉一半人,或许......更多,朕前阵子让小真人去看看被扣下的英条柳岸,小真人说他看起来眉目和善可亲态度谦卑恭顺,但眼神闪烁心机深沉,是狼。”
皇帝看向老院长:“朕不想让桑国成为第二个求立。”
桑国一旦一统,那么疲敝的地方,若想发展,必然要来侵扰大宁,岛国自身条件有限,除了侵略所得无长远发展。
一瞬间,老院长明白了陛下为什么要把水师一分为二。
南疆需要水师长期镇压,窕国,求立,南理,那三国纵然被全灭,水师也是镇压这三地的绝对利器,所以水师不可能全都调回来,此时将水师分开,将来若进攻桑国怕就是沈冷领兵了。
庄雍重伤之后,陛下让海沙接替他的心思日渐清晰,沈冷的位置就变得有些尴尬。
老院长到现在也没有看明白,陛下将来到底要把沈冷安在什么位置?水师灭了桑国之后呢?沈冷难道还要带着水师南来北往?光只是运送物资一个王根栋就够了,何须沈冷这样的将才。
老院长下意识的顺着陛下的目光往外看了看,那三个小家伙还在外面疯跑,笑声不断,陛下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老院长,目光大部分时候都在那三个小家伙身上。
忽然之间,老院长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沈先生的担心,他的担心,很多人的担心,何尝不是陛下的担心?
为什么陛下要让沈冷做二皇子的授业先生?因为那样一来,沈冷将来就有理由长留长安城了,陛下是要让沈冷接管禁军啊......
禁军给了沈冷,太子又能如何?
老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陛下就是陛下。
你爸爸就是你爸爸。
第六百零二章 陛下的态度
皇帝从老院长的眼神里就看出来老院长猜到了什么,所以欣慰,皇帝希望老院长懂,可皇帝并不在意老院长去猜测,事实上,皇帝不在意任何人去猜测,因为他是皇帝。
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刚刚说自己像个暴君,可实际上,若真的是个暴君又怎么会一直给皇后机会,哪怕是皇后之前那假心假意的改过他都很开心,皇后派人送来一件说是她亲手做的衣服,皇帝哪怕不穿,也会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这是真的悔改。
每一次。
如果皇帝的心再狠一些,大宁的江山比现在还要稳固。
如果皇帝的心再狠一些,就不会由着太子把高玉楼带走。
在做父亲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不会太过,在做丈夫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妻子终究还是在乎这夫妻之名。
这可能是皇帝为数不多的弱点。
“沈冷小时候会不会就是那样?”
皇帝看着远处追在二皇子屁股后边乱跑的沈继,眼神有些迷离。
老院长心说陛下啊,你知道的,沈冷小时候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小沈继和小沈宁现在的一切,对于小时候的沈冷来说那是幻想都幻想不到的东西,那个时候的沈冷怎么可能会知道长安是什么样子,御园是什么样子,陛下是什么样子?
他甚至不知道衣食无忧是什么样子。
可老院长当然不能说。
皇帝沉默下来。
“他是理解朕的人。”
皇帝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那本奏折。
沈冷说,打下渤海国于北征有利,但朝臣必然反对,如此劳民伤财之事必被批驳,陛下若亲自下旨,御史台又会堵着陛下的门说陛下是昏君,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可不拿下渤海,一旦对黑武开战,渤海国的数十万军队就是大宁北征之军侧翼的隐患,筹谋于前安数年后之功,但此时朝臣不会理解,理解也不会赞成,这个骂名陛下不能背,所以臣斗胆背了,破渤海,唯有大胜方能让朝臣不再多言,臣只求,不请自战之罪不要涉及孟长安,臣一人扛罪,此战陛下也定是不知情才好,若战败,臣当回长安请罪,若战胜,臣求加倍抚恤战死将士。
他把奏折递给老院长:“这一战打赢了,朕最多也就是给他一个功过相抵。”
老院长看完了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陛下应该高兴,沈冷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如此心智成熟,心心念念都是陛下,兢兢业业都是国事,臣也应该恭喜陛下,大宁人才辈出,朝中皆是可用之臣。”
皇帝笑了笑:“还是先生会说话,这马屁拍的格局很大。”
老院长也笑:“这一战如果打的顺利,沈冷和孟长安都不可能给什么封赏,那就......”
老院长看了看窗外:“那两个小家伙命比他爹好多了,陛下刚才说沈冷的奏折里提到孟长安也刚刚得了一子一女?他们在外为国征战,两位将军的夫人在家里也辛苦。”
话说到这已经很明显,皇帝顿时嘴角再次上扬,老院长总是那么懂他。
“朕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等这一战之后吧,朕看看能给这几个小家伙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候大内侍卫总管卫蓝从外边快步进来,到了门口垂首:“陛下。”
“什么事?”
皇帝问了一句。
卫蓝下意识的看了看老院长。
皇帝道:“说吧。”
卫蓝进门回身把房门关上,低着头说道:“高玉楼离开了东宫,还有东宫侍卫护送刚刚出了长安,似乎是要往东北方向去,故布疑阵,但臣的人一直盯着。”
皇帝的脸色一沉。
如果太子杀了高玉楼他不会生气,哪怕太子是为灭口而杀了高玉楼他都不会生气,可太子居然把高玉楼放了,这能说明什么?唯一能说明的就是太子暂时很需要高玉楼并且和高玉楼达成了某种协议,堂堂大宁的太子,居然和一个阉人去谈条件,而且还派人保护他离开长安。
丢人!
丢脸!
皇帝缓了一口气,看向卫蓝:“把人带回来。”
卫蓝垂首道:“臣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
“嗯。”
皇帝沉默一会儿,摇头:“杀了吧,不要带回来了。”
卫蓝怔住,想着若是抓个活的回来必然能问出些什么,陛下为什么要下旨直接杀了高玉楼?才想到这卫蓝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如果把高玉楼抓了回来,问出来什么涉及太子的事,陛下如何处置?
陛下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如果太子懂了的话一旦听闻高玉楼已死的消息,就是明白这是陛下故意为之,不想深究,可太子若是不明白呢?
或许还会庆幸高玉楼死了而不是被抓回来吧。
“太子呢?”
皇帝问。
“应该还在东宫,上午的时候有一个时辰在内阁随诸位辅政大臣学习,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回去,那一个时辰一直都是次辅赖成大人与殿下在一起。”
皇帝本想让太子进肆茅斋,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烦躁,随即摆了摆手:“去吧。”
卫蓝再次行礼躬身退出,老院长坐在这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这不是国事,国事他都可以说上几句,可涉及太子那更多的就算是陛下的家事,作为臣子,永远都不要随意在陛下的家事上发表看法。
“朕当初本来是想要把沐昭桐送去东疆行宫。”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可是后来想着,沐昭桐若是还在长安,就会有人坐不住,他就像是一块磁石,放在那,没有能吸住的东西他就是一块废铁,可总是会有什么人自己去靠近,朕把他留在长安就是想看看谁会贴上去,废铁,吸残渣。”
皇帝看向老院长:“最近这段日子,去沐昭桐那个小院里取书册的人换了。”
老院长心里一沉,紧跟着就是一怕。
如果陛下开始怀疑太子了,那是多可怕多沉重的事,父子相疑?不可否认的是皇后的死对太子打击很大,可太子表现的无懈可击,除了在高玉楼这件事上看起来稍欠考虑,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学识能力可圈可点,每日必会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到内阁学习处理政务,连赖成都对太子的能力赞不绝口。
所以,太子哪里有必要去接触沐昭桐?
除非......
老院长不敢去深思,太冷酷,也血腥。
“朕其实一直都在妥协,先生是明白的,若不是当初想着安皇后的心让她悔改,朕也不会急着立太子......朕是在给她吃一颗宽心丸,可她非但没有宽心,反而越来越狭窄。”
皇帝摇头:“人是会影响人的,相处的越久就越会。”
老院长还是没敢说话。
如果去接触沐昭桐的人真的是太子,这是陛下的底线,一旦查实,太子之位都会不保,陛下立太子一是为了安皇后之心让她收敛,二是因为太子确实有这个能力,三是为了让朝臣不胡乱猜疑,诸多考虑之下才会做出决定,可现在太子似乎让陛下失望了。
“先生。”
皇帝看向老院长:“寻常百姓家里,会不会没这么多烦心事。”
“臣......觉得人有好学之心终究不是太坏的事。”
老院长绕着圈子回了一句。
“好学之心?”
皇帝的眉角一抬:“内阁里多少人在,先生也在,非得去学沐昭桐?”
话已经如此明显,老院长当然更不敢接下这话茬。
“罢了。”
皇帝似乎也不愿意看到老院长为难,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可知道沈小松去了哪儿?”
老院长心一紧。
“臣不知。”
“你不知?”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朕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懂了?”
老院长当然懂了,他从皇帝的话里猜到了将来要把禁军大将军之位给沈冷,所以才体会到了皇帝的深谋远虑,可这其中又隐藏着一种森寒,如果沈冷做了禁军大将军,太子反而变成了稍显弱势的那个,孟长安在东疆,唐宝宝在西疆,武新宇和叶景天是陛下的人持正中立,太子也就握不住兵权。
正因为想到这个,所以老院长在明白了陛下要把禁军给沈冷的同时,也明白了陛下的另一个考虑,所以他很害怕,只是装作没想到。
此时皇帝问你懂了这三个字,老院长已经很久都没有如现在这样手心出汗。
“臣......懂了。”
“既然懂了,就该知道虽然朕敬重先生,也觉得先生是朕的依靠,可为臣者总是不能试着去越过那条线。”
皇帝的语气平静,可这话太重。
“沈小松去了南疆求立之地。”
皇帝叹道:“朕希望先生是真的不知道。”
“臣,确实不知。”
“嗯。”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对沈先生去了南疆的事再说什么,可老院长自然明白陛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沈先生的去意?沈先生去见庄雍,能有什么事,能为什么事!
老院长低着头,他终于把皇帝今天找他来的所有要表明的态度都领悟了,先是说沈冷的事,后说太子的事,再说沈先生的事,陛下的态度其实只有一个......不管是什么人的什么事,朕来安排,你们胡乱去安排那就不对,也不行。
老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俯身:“臣知道了。”
皇帝也吐出一口气,像是舒缓了不少:“朕能和先生说这些,先生应该明白朕的心思。”
不信任,何必说?
第六百零三章 藏
求立。
自从重伤之后庄雍就很少主事,军务事都交给了海沙处置,民政上的事交给大宁派过去的文官,倒是清闲了不少,可要紧事海沙还是会第一时间过来向他请示,他也乐得指点一二,因为这清闲伤势恢复的也还算不错,一转眼一年多过去,伤口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气力上确实差了很多很多。
九月份的求立气候稍稍凉快了些,可终究比不得大宁,若是在树荫下坐着不动还好,只要走出树荫便是一层黏-腻,浑身不舒服。
庄雍靠在躺椅上听着蝉鸣发呆。
庄夫人和若容姑娘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他一个人着实无聊。
本想读一会儿书,可是发现越是年纪大了竟是越沉不下心,以往闲暇时候夫人在屋子里做些针线活,他在一旁看书,一晃便是半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句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书中万千道理,那是说给年轻人的。
老了,不会因为书中道理而觉得恍然大悟。
一年多不曾练功反而瘦了许多,身上没什么力气,最近食欲倒是有所好转,夫人和女儿总是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心些,变着花样的做饭,他也总是很配合,然而也只是很配合。
心烦。
止不住的心烦。
有关沈冷。
有关未来。
靠在躺椅上,太阳西斜,有些许凉风从远处过来,也不停留,所以让人惋惜,轻风是过客。
总是会有些东西觉得很美好却稍纵即逝,小者如心愿,大者如人生。
其实自从陛下将水师一分为二庄雍便心里烦躁,他当然不是觉得海沙接管一部分水师有什么问题,以能力来说,庄雍知道海沙应该还在自己之上,那个年轻人和他自己对比最大的优处便是更加的杀伐果断,庄雍心善,可海沙不一样,很多时候庄雍宁愿留战俘而海沙从不留。
对于地方上的治理也如此,海沙奉行的是铁腕手段,那是陛下的要求,陛下说过,求立之地不养民,求立的百姓能活着就好,所以海沙执行起来便格外坚决,不久之前刚刚打下来的稻谷他收上来七成还多,留下的也就勉强够百姓度日,当然不至于饿着,也不会有余粮,算计不到还会受瘪。
以沈冷之才干,巡海水师提督说起来是正三品,可真的不般配。
陛下的心思,庄雍猜不透,所以他才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会不明所以的烦躁也偶尔会发呆很久,醒悟过来,回忆自己想了些什么,却发现脑袋里空荡荡一片。
他自嘲说,可能是那一场重伤让自己傻了。
就在这时候亲兵从外面跑进来,俯身一拜:“大将军,有客人远来,说是自长安至此。”
“叫什么?”
“沈小松。”
听到这三个字庄雍猛的站起来,起来的太快,所以脑袋里都忽悠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晃了晃。
他说了一声快请,然后迎接出去,他住在后院,走到前院的时候看到手里捧着一束花的沈先生后庄雍愣在那,竟是生出一种想过去抱着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也生出一种你不该来的感慨。
沈先生看到瘦成这个样子的庄雍眼睛微微泛红,鼻子一酸。
真的是太瘦了,说骨瘦如柴也不为过,可想而知这一场重伤对于他的伤害有多大,沈先生本以为一年多不见庄雍怎么也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对,看着老友这般模样,他站在那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怎么还带了花?”
“最近长安城那边看人已经不时兴买什么糕点之类的东西,流行起来送花,说是寓意好,花开时好。”
庄雍笑着说道:“你倒是越活越年轻,学这年轻人的把戏倒是快的很。”
话虽然这么说,可哪怕那只是一束寻常无奇的鲜花也让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沈先生突然到来让庄雍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都消失不见了,豁然开朗,当然另外一种担心也涌上心头,只是暂时不管那么许多罢了。
“信了你才怪,你送我花还不是因为这东西便宜?”
沈先生正色道:“我从长安万里迢迢的过来看你,一见面你就嫌弃我送你的东西不值钱,这友情真是淡泊如水......再说了,花是便宜吗?花是不要钱啊。”
庄雍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自己花圃里被折了一片,那都是他自己养的花,怪不得看着眼熟。
“不许骂人。”
沈先生说了一句。
庄雍闭上嘴。
不许骂人,那还说个屁。
进了后院,庄雍让手下人去泡茶然后吩咐不要打扰他见客,身边没人的时候才问:“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别说是什么专程来看我的,你说了我也不信。”
沈先生:“真诚的说确实不是专程来看你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的像狗一样,哪里如留在长安城和他们打麻将来的快活自在。”
他停顿了一下:“刚才看你快步出来迎我的时候眼神里有些不对劲,有惊喜,也有惊喜之外的东西。”
庄雍脚步一停:“陛下派人送来一封信,说若是你到了,让我问你一句话。”
庄雍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陛下问你,沈小松,你觉得你过分了吗?”
沈先生的脸色猛的一白,然后苦笑:“果然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瞒着陛下做什么,只要陛下愿意去想,就一定能看的比别人都远都清楚,只怕是我才出长安没多久陛下就知道了,也猜到了我是来找你。”
庄雍嗯了一声:“陛下突然派人送信来也吓了我一跳,你们在长安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半个时辰之后,将事情原委全都听明白了的庄雍神色肃穆,他看着沈先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沈先生想了想,回答:“从我当爹当娘的那一天开始,只是后来才察觉,准确的说,是冷子和茶儿大婚之后。”
庄雍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交谈的坐了好一会儿,庄雍长叹一声:“我为人臣,按理说听了这些话之后应该派人把你绑了送回长安交陛下治罪,可是我的心思都被你算准了,你就知道来找我说这些纵然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出卖你。”
沈先生撇嘴:“少来这套,你重伤之后陛下两次下旨让你回长安修养,你为何不回?”
庄雍笑起来。
是啊,还不是为了那个傻小子。
“长安如今局势如何?”
“太子已经开始处理政务,陛下似乎是有意历练,所以将部分奏折送到东宫交给太子批阅,太子处事井然有序,不管事情轻重缓急都应付自如而且处置得当,陛下已经不止一次当众说太子让他很满意,而太子看起来不骄不躁,实在完美的让人没话可说。”
沈先生叹了口气:“再看看我们那个傻小子,似乎做事还从来都没有去为自己考虑过。”
“他若是能如太子那样,你会帮他吗?”
庄雍问。
沈先生反问:“你呢?”
两个老家伙对视一笑。
沈先生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包裹:“半路上回了一趟沈家,配制了一些药给你,够你用三个月的,药方在这包裹里,这三个月之内你可着人去采买,按此药方吃一年,可让你恢复如初。”
庄雍看了看那包裹,没动。
“要钱吗?”
他问。
沈先生义正辞严的说道:“你就这么看待友情义气?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还绕路回沈家配制的药,你问我要钱吗?当然要啊......你居然还好意思问的出来。”
庄雍:“呵呵。”
沈先生瞪了他一眼,交代了几句药的用法后说道:“当时听说你打算留在求立我就猜到了你在想些什么,那傻小子没有人扶持终究不行,他不会主动去害人,甚至从不会把人想的有多坏,乃至于防人之心都淡薄......所以我知道,你留在求立就是在给那傻小子谋后路。”
庄雍只是笑,不置可否。
有些话,没必要说的那么明白。
沈先生望四周看了:“嫂夫人和若容姑娘呢?”
“出去买菜了。”
庄雍笑道:“她们两个在这宅子里久居也憋闷,我就让她们多出去走动一下,也算是适应以后在这里长住......你呢?什么时候回长安?”
“不急。”
沈先生道:“傻小子下次回求立运送粮草的时候我一路回去就好,所以会住上一阵子。”
庄雍:“房费你是日结还是包月?”
沈先生:“......”
他瞪了庄雍一眼:“原来你不是这样的人。”
庄雍:“后来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不要脸而觉得不配和你做朋友。”
沈先生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些正经的,我留在你这的这段日子除了要做些必要的事之外倒也清闲,你若是放心,让若容跟我学医如何?她聪慧有耐心,傻冷子和茶儿都对看书学医沉不下心,若容比他们都强。”
他说不是专程来看庄雍的,说不是也不是,可为了庄雍这身体他先是绕路两千多里回沈家配药,当年离开沈家后他多久没回去过了?他要教若容姑娘医术,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照顾庄雍,医术繁复难学,可针对庄雍的身体用近一年的时间来学,应该也会学的差不多了。
“好。”
庄雍笑着点头:“她总说无聊,让她学一些医道上的事也能让她充实些。”
沈先生嗯了一声,低着头看着茶杯:“那傻小子没福气。”
庄雍摇头不语。
与此同时,城中一条大街上,有家当铺早早的关门封上门板窗板,掌柜的和伙计把店铺关了之后却一个都没走,全都站在大厅里,一个个神色肃然。
林落雨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缓了一会儿后说道:“未来一年我会留在这,这一年,要把天机票号的线在求立铺满,每一座城里都要有,一年的时间稍显紧迫了些,好在我们不缺钱。”
她停顿了一下:“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先去做另外一件事......找个地方秘密修建一做粮仓,城外都是山,你们也熟悉,地方你们定了之后告诉我,我亲自去看,对外就说是做酒窖藏之用,军方和官府你们不用去担心什么,我既然吩咐了就不会有问题......建好之后,会不断从大宁送人过来,我很少威胁人,今日就多一句,此事谁泄露出去,我灭谁满门。”
第六百零四章 合作
长安城中皇帝放眼内外远近数十年,求立岛上沈先生求的却只是将来一处安身之地。
北疆。
沈冷按照楚先生教的刀法练了半个时辰,一只手拄着拐杖终究是有些麻烦,东北边塞太冷所以哪怕有沈先生的良药恢复起来也不是那么快的,沈先生的医术一流,从一流之中再选,接骨术超一流,他配制的伤药连宫廷御医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万分。
练刀之后回到屋子里,不多时孟长安带兵巡视归来,一进门带进来的寒气让屋子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沈冷把旁边已经准备好的热毛巾扔过去,孟长安一把接住擦了擦脸:“沁色要来。”
“她肯定会再来。”
沈冷笑了笑:“那个黑武大妮子现在除了找我们之外,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她,她必须让自己变得心狠起来,如果说之前她在黑武之内还培植了一些党羽,在龛罗黑庭叔侄二人死在格底城之后那些党羽巴不得和她断了联系才好,格底城中虽然有两三万边军,其中剑门信徒怕是有一多半,而苏拉城的黑武将军无量音也会对她敬而远之。”
孟长安点了点头:“可是她应该不会答应帮咱们拿下苏拉城,苏拉城一旦被咱们打下来,她的格底城就成了一座孤城。”
“她本就是个孤人了。”
沈冷道:“现在在她面前只有两个选择,坏和更坏。”
孟长安笑了笑:“她若是能帮咱们拿下苏拉城,那明年开春之后对渤海动兵就变得轻易许多,黑武人会以为我们将从苏拉城向北进军,应该不会去想我们的目标是渤海。”
“也不容易。”
沈冷道:“我向陛下立了军令状,打渤海不用咱们自己一颗粮食,所以咱们的军需都在苏拉城和格底城呢,沁色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如今月兰已死,她控制格底城军队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死死把住粮仓,我的打算......沁色若是实在不答应帮忙拿下苏拉城,那我们进军渤海的粮草就由她格底城出。”
孟长安眯着眼睛看了看沈冷:“先给对方一个最坏的选择,然后再给一个不太坏的,这样她接受不是最坏的那个选择就容易些?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的。”
沈冷哈哈大笑。
孟长安说的没错,给沁色的选择就是坏与更坏,先把最坏的选择给她,她难以接受,就把稍微好一些的选择给她,这样一来她接受起来就相对容易些,纵然拿不下苏拉城,也要格底城的粮草,沈冷断定了沁色会拿下粮仓。
孟长安看了看沈冷的伤腿:“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
沈冷把火炉的盖子打开,香气一下子就冒出来,整个屋子里都是烤红薯那诱人的味道,他用铁夹子把红薯翻了翻,挑了一块已经烤好了的夹给孟长安,孟长安直接伸手拿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沈冷有几分敬佩。
“不烫?”
“烫。”
孟长安把红薯扔在一边桌子上,嘬了嘬手指头:“可是不能表现出来。”
沈冷心说这就是外面那些士兵们眼中酷酷的孟将军,酷一般都是装出来的。
两个人正聊着,亲兵从外面进来报告说阔可敌沁色到了,孟长安下意识的起身想要迎接一下,沈冷却摇了摇头,孟长安随即又坐下来,继续啃他那块烤红薯。
沁色撩开帘子进门就被这屋子里浓郁的香气所吸引,烤红薯的香气和别的食物的香气有所不同,一盘炒菜你闻着香,但你不会从香味里判断出菜品本身的味道,一锅炖肉闻着很香,可对于肉味的感觉没有那么真实,而烤红薯的香气只要你闻到了,你鼻子里都觉得甜。
“能请我吃一块吗?”
沁色挨着火炉坐下来,第一句话居然是想要一块烤红薯吃。
沈冷夹了一块递给她,孟长安觉得这有些失礼,起身取了个盘子接了那块烤红薯,然后把盘子递给沁色,沁色眼睛里冒了冒小星星,眯着眼睛面带笑意的看向孟长安,可立刻就又失望了,本以为孟长安也会看着她,哪里想到孟长安递给她盘子之后就回到自己座位那边,继续专心致志的吃他那块,沁色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又看了看孟长安那块,然后皱眉:“他那块为什么那么大。”
沈冷白了她一眼:“有你吃的就好,管别人的大不大?”
沁色认真起来:“我也想要大的。”
她指了指自己盘子:“你也太小气了些。”
沈冷:“殿下只知道说别人小气,难道殿下没觉得自己小气?”
沁色自然听的出来沈冷话里的意思,虽然她一个劲儿的看着孟长安,但是她又不蠢,早就看出来在这做主的是沈冷而不是孟长安,哪怕看起来孟长安更稳重更冷静也更有杀气,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心甘情愿给沈冷做帮手,沈冷才是说了算的。
她转头看向沈冷:“沈将军的意思是,我答应你把苏拉城打下来我就不小气了?平平淡淡活着是一个选择,做个小气的人活着是一个选择,如果另外一个选择是死,三选一,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平平淡淡的活着。”
她捏了一口烤红薯放进嘴里,然后微微皱眉:“烤糊了。”
沈冷:“嗯,特意挑了一块烤糊的给你。”
沁色狠狠瞪了沈冷一眼,又看向孟长安,孟长安还在专心致志的吃他那块,似乎精神世界里只剩下了一块烤红薯,再无其他。
“这样吧。”
沁色坐直了身子:“苏拉城对于我黑武来说太过重要,一旦苏拉城落在你们宁人手里,黑武就相当于门户大开,到时候你们的铁骑长驱直入,我就是黑武的千古罪人,我不可能帮你们打下苏拉城,这一点想都不要再想,但......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渤海国,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你们提供有关情报,甚至可以安排人帮你们做更多的事,你们知道,渤海人对黑武人从不怀疑,我派人过去,就相当于给你们安插了内应。”
沈冷耸了耸肩膀,没说话,孟长安的眼神却亮了一下,他看似只盯着那块红薯,可沁色的一言一行他都很在意,当然不是在意这个人,在意的是她的态度。
“听起来还不错。”
沈冷夹了一块比较大也没有烤糊的红薯放进沁色盘子里:“这就好像是公主殿下刚刚说的话,比刚才那块要诱人的多,可却还不够大。”
他用铁夹子指了指火炉上最大的那块红薯:“殿下想要大的,我也想要大的,大家都想要大的,怎么办?”
沁色沉思片刻:“你不妨直说。”
“粮草。”
沈冷也坐直了身子看着沁色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若是殿下愿意拿出来可供五万军队五个月所需的粮草,苏拉城的事可以绕过去。”
“笑话。”
沁色冷眼看着沈冷:“黑武出粮草帮你去打下来黑武的门户之一,你觉得可能吗?”
“殿下。”
沈冷笑道:“你派人给我们做内应提供情报,难道就与你直接提供粮草给我们有区别了?就好像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去偷东西,其中一个说什么也不肯直接下手拿,但愿意帮忙望风,帮忙把偷出来的东西卖掉,这样就觉得自己手是干净的......稍显可笑了些。”
沁色的脸色更寒:“沈将军,你这样说话,是把我们都逼到绝路。”
“正视而已。”
沈冷道:“我一直都希望合作的时候开诚布公,我需要什么直接告诉你,我也是这样做的,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这才是合作,而不是来来回回讨价还价,那就显得很无趣。”
沁色沉默片刻:“既然沈将军说的这么明白,那我也提出我的要求。”
“你说。”
沈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要稳住格底城,但......格底城边军之中有一半左右是剑门信徒,一旦剑门宗主亲至,这些人连反抗之心都没有,只能跪下来求饶,我想请问两位将军,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们不会背叛我?”
“杀。”
孟长安忽然抬起头说了一个字,也是沁色到了之后的第一个字,唯一一个字。
“我是黑武人,我难以对黑武人下手。”
沁色摇头。
“我来杀。”
孟长安的第二句话。
沁色侧头看向孟长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孟长安淡淡道:“殿下可安排这批军队出城,出格底城往东南方向是白山,大概距离格底城一百三十里有一条峡谷,殿下只要让人进入峡谷,我的人会帮你把这些隐患都清除。”
沁色的脸色变幻不停,对于她来说这确实是个难以做出决定的选择,一旦她决定了,就再也不可能离得开宁人,客人若是不将这些人除掉的话,将来剑门宗主真的亲至,哪怕只是剑门宗主派人来,他们也无心反抗。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把地方指给我看。”
孟长安起身走到地图那边:“这地方距离格底城一百三十里,距离苏拉城一百一十里,如果你的人到了,我有四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了。如果距离格底城太近,殿下若是不领兵支援的话怎么跟你手下人交代?若是距离苏拉城太近的话,无量音的骑兵就能赶来。”
沁色沉默许久,第二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理由呢?”
“那是殿下的事。”
沈冷道:“我知道殿下一定有办法让那一万多名黑武边军士兵出城。”
沁色看向沈冷,又看了看孟长安:“以往我从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有求于宁人。”
孟长安继续吃他的烤红薯。
沈冷把最大那块红薯放在沁色盘子里,沁色的盘子里已经有三块烤红薯了。
沈冷问:“吃的下吗?”
沁色看着那三块烤红薯,摇头:“吃不下。”
沈冷:“你自己吃不下,就只能大家一起吃。”
他看向沁色:“现在可以谈谈粮草的事了吗?”
第六百零五章 骂战
沁色是个不寻常的女人,该心狠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手软。
谈那一万多名黑武边军的时候面不改色,似乎无关生死,而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沈冷和孟长安答应沁色,只要格底城拿出来可供五万大军三个月所需的粮草,这一万多黑武边军交给宁军来解决。
看起来沈冷和孟长安还挺不乐意,好像吃了多大亏一样,可仔细想想,他们吃了什么亏?五万人三个月的粮草再加上送上门的至少一万五千名精锐黑武边军,而最神奇的是居然让沁色觉得自己没吃多大亏达到了预期,因为她没有出卖苏拉城。
人总是难以做出选择,尤其是在这样好和那样好之间做选择,大部分时候想要得到的都是全部好。
而在面对坏和更坏的时候,似乎就不难选择了。
不能好的话,那也不能更坏。
从沁色离开的第二天开始,她对外宣称是苏拉城的将军无量音派人来请求粮草支援,从格底城粮仓之中搬运出来大批的粮草,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才将五万人三个月所需的数量搬完,然后调派大车往苏拉城运送,当然不可能直接送到息烽口。
不出意外,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军得到了消息,铁骑呼啸而来,打了运粮队一个措手不及,粮食都被抢走了,幸好长公主闻讯之后亲自率军驰援,粮食虽然被抢走了但是人员伤亡不大。
然后才得知,也不是无量音派人来求粮草的,而是宁人买通了几个黑武人假扮成从苏拉城来的人,骗取了长公主阔可敌沁色的信任,这根本就是宁人的奸计,一时之间,格底城里军民一片骂声,都骂宁人无耻狡猾。
沁色却唯有苦笑。
息烽口。
几日之前孟长安下达了军令之后,从白山关来的一万八千名边军已经赶到,沈冷和孟长安联名给辽北道战兵将军洪成凯写了一封信,收到信的当日,洪成凯随即下令四万五千名战兵向北开拔。
而就在这一天,应沈冷上次见面时候提出的请求,叶云散选派的一批人也到了息烽口,有六七十人,奇怪的是这六七十人都不是宁人。
还是这一天,杀龛罗黑庭之后的第二天沈冷和孟长安所写的联名信送到了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手里,裴亭山收到信之后展开看了看,第一句话是两个小王八蛋是他妈的疯了吗?
第二句是......哈哈哈哈,有点意思。
于是,东疆刀兵将军闫开松率领两万刀兵北上直奔白山关。
十月初八。
格底城一万五千名边军奉命夺回粮草,得知宁军在白山某处正在秘密修建粮仓,这支队伍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目的地行进,当然,那里不只是真的有作为诱饵的粮草,还有已经在峡谷里埋伏好的两万八千大宁精锐边军。
战斗从一开始就很惨烈,陷入重围的黑武边军并没有放弃抵抗,好战凶狠的黑武人若是那么容易屈服,大宁又怎么会在数百年对峙之中往往落于下风?
厮杀开始之后不久,一批人从白山峡谷里逃了出去,分做两队,一队往格底城求援,一队往苏拉城求援,往格底城求援的那批人半路被截杀,往苏拉城的那批倒是到了。
四个时辰之后,得到消息的苏拉城边军将军无量音调集两万边军赶赴白山峡谷支援,一百一十里,赶到的时候战斗依然惨烈,宁军仗着地势和人数优势把格底城的边军压制在峡谷之内,一万五千名黑武边军已经损失大半,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
苏拉城守将无量音是黑武有名的悍勇之将,率军冲击峡谷打开宁军的封锁,救了被困的队伍准备后撤,可没有想到的是峡谷之中埋伏的宁军并非全部,一万五千名辽北道战兵从侧翼杀出来,硬生生把黑武边军归路截断。
与此同时。
辽北道战兵将军洪成凯率战兵三万辅兵三万猛攻已经兵力空虚的苏拉城,苏拉城中并没有多少守军,苦撑一天一夜被宁军的攻城锤撞开了城门,数万宁军杀入城中,第二天一早,苏拉城的城墙上飘扬起来大宁的烈红色战旗。
之后洪成凯率领两万战兵驰援白山峡谷,到了的时候,孟长安已经力斩无量音,大战上百回合后一刀将无量音人头斩落。
这一战,宁军杀敌五万余,攻破苏拉城。
率领第二批援军北上的大将军裴亭山听闻捷报之后放声大笑,连说了两句幸好当初没有宰了那两个猴崽子。
格底城。
沁色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她知道沈冷是个狡猾的家伙,和那些习惯了在正面战场上以正破敌的宁军战兵将军不一样,沈冷的战法大部分时候都能让人体会出兵行诡道四个字的含义,她只是没有想到沈冷居然狡猾到了这个地步,以索求粮草让她松懈,而又借助她有求于人除掉了格底城一万五千边军,顺势拿下苏拉城。
这一切,仿佛都是梦境。
一环一环,密不透风。
先是对她说宁人无欲无求,不会要求她做任何事,这是第一步,然后让沁色不得不借助沈冷和孟长安的力量自保,杀死了龛罗黑庭和龛罗道之后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进一步与沈冷孟长安合作,然后又提出让她帮忙攻破苏拉城,她自然不会答应,沈冷随即抛出粮草的要求,这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沁色虽然觉得吃了亏却想都不到这批粮草和苏拉城有什么关系。
而这只是开始,她要想骗那一万五千边军出格底城,唯一的借口就是抢回被夺走的粮草,那一万五千人出城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沈冷的陷阱。
可沈冷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苏拉城。
叶云散派来的那些人都是他在黑武收买的密谍,就是他们骗了无量音率军出城,他们告诉无量音长公主殿下亲自率军追杀宁军想夺回粮草结果被宁军埋伏,无量音权衡再三,还是亲自率军出城,若不救长公主殿下怕是以后自己会有大麻烦,长公主这个人,国师可以杀陛下可以杀,但他不能不救。
一气呵成。
苏拉城的城墙上,大宁烈红色战旗迎风招展,看起来那么美。
宁军的欢呼声在城中此起彼伏,这一战,将兵行诡道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息烽口。
因为腿伤沈冷并没有参战,而是在高处纵观全局,回到息烽口之后却感觉比自己上去打了一仗还要累些,这是心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大宁也承受不起,牵扯进来辽北道战兵,白山关守军,打赢了是拿下苏拉城,打输了的话,黑武人趁势进军就可能一口气攻破息烽口,然后从后边攻破白山关。
好在,一切算计都很精准。
沈冷倒了一杯茶在火炉边坐下来,等着孟长安归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人来报,说是黑武长公主沁色派人送来一封信,沈冷笑了笑,不用看也知道沁色会写什么,怕是她已经气得快要炸了吧,以后若是有机会沁色会生剥了他的皮,还有可能会喝他几口血,想着自己把孟长安未来媳妇欺负成这样,他还真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他也是真的希望孟长安能把沁色拿下,那个异族大妮子真是挺好看的,两条大长腿,肤白貌美,还是公主。
当然,这只是想着玩。
将沁色的信展开看了看,沁色第一句是......祝贺你。
沈冷笑了笑,这般强撑着不失气度,这位长公主怕是会忍得更辛苦些。
第二句。
我必杀你。
沈冷又笑,心说这才是正经应该有的反应。
他把信放在一边闭上眼睛休息,瘸着腿上下山路还是有些辛苦,靠在那休息了一会儿后孟长安归来,那一身的血迹让铠甲看起来更加的寒冷,冻住的血仿佛是给铁甲染了新的颜色,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
一进门孟长安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上来给了沈冷肩膀上一拳:“爽!”
沈冷笑着说道:“苏拉城的粮草,足够咱们去打渤海了。”
孟长安点了点头:“你是怎么确定辽北道战兵将军和裴亭山都会派人来?我还担心他们会推辞,毕竟你我这一战开的有些突兀。”
“都是战兵,皆为大宁。”
沈冷叹道:“岂能不来?”
一个月之后,入冬的长安城也冷的让人不想出门,即便是大街上的行人也都快步而行不愿在寒风里多耽搁,三名骑兵的马蹄声踏破了大街上的宁静,行人纷纷避让,都知道若非紧急军情不会这般纵马,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可是捷报?”
前边纵马而行的那校尉大声回了一句:“破黑武边疆大城,杀敌五万!”
这一声,炸街了。
整个大街上的人全都欢呼起来,似乎年提前到了。
大殿。
得到捷报的陛下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然后咳嗽了一声,勃然大怒。
“如此放肆!”
皇帝站起来来来回回的在高台上走动:“朕正在于黑武和谈,沈冷居然如此不顾大局擅自开战,将朕之信义置于何处?难道以为朕会因为他们打下来一座苏拉城而开心?来人,传旨......沈冷降为从三品,罚俸五年!让他自己写一份悔过书上来,若是写的不好,朕罢了他的水师提督!”
这一阵暴怒啊,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还兼着御史台都御史的赖成嘴角勾了勾,看着那边发脾气的皇帝心里想的却是陛下你这戏真好看......
满朝文武都没话可说了,心说这么大的军功,如此振奋人心的捷报,陛下却降了沈冷的军职还罚俸五年,有些说不过去......
正在这时候御史台都御史赖成站出来,长篇大论,慷慨激昂的把沈冷和孟长安骂的一无是处,强烈请求陛下将他们两个抓回来交由刑部问罪,若是抓回来麻烦的话,可在息烽口直接砍了脑袋。
一瞬间,武将那边就炸了锅,一群武将和赖成对骂,文官这边稍显底气不足,都给人家降职罚俸了,再抓回来问罪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更何况是就地正法......可怎么也不能不帮忙,于是骂战升级。
皇帝坐在龙椅上,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真怕别人看出来他在笑。
第六百零六章 谋定而动
十二月的东北边疆真的冷,冷到拉粑粑的时间都比原来缩短的一半还多,基本上就是脱裤子,使劲儿,擦屁股,赶紧跑回去......刚刚出世的粑粑也会很委屈,连个热气都没冒就冻住了,真是如烟花般短暂的一生啊,真唯美......
因为沈冷腿伤不方便蹲下,孟长安派人寻了木匠来打了个特殊的木椅,中间有洞的那种。
清晨,沈冷身上带着一层湿气返回屋子里,即便有腿伤还是坚持练功将近一个时辰,进了门就连忙把厚衣服披上,这鬼天气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出了汗再冷热交替。
炉子上烤着馒头,孟长安正在切熟肉,沈冷凑过去看了看,刀工还不错,只是稍显慢了些。
“你该回家去看看了。”
沈冷捏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孟长安的刀背在沈冷手上敲了一下:“洗手。”
沈冷:“哦......”
孟长安一边切肉一边说道:“这边的事稳一稳再回去。”
拄着拐杖过去打了水洗手,孟长安已经把肉夹进靠馒头里,热乎乎的,那种香气简单却诱人。
沈冷一口咬下去小半个馒头,满足的哼了一声。
“沁色已经很久没有派人来过。”
孟长安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沈冷:“让她缓缓吧,毕竟也是被咱们坑了。”
孟长安:“你就你,还咱们。”
沈冷:“见色忘义了啊。”
孟长安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说道:“黑武人的大军怕是已经在集结了,打渤海之前还有硬仗要干,他们是不会就这么放任咱们拿下苏拉城不管,到时候黑武派来的将军一定会联络沁色,只看她是什么态度,若是她出兵联手攻打苏拉城,以后也就没必要再谈什么合作。”
“沁色又不是白痴。”
沈冷伸手要过来第二个馒头,啃了一口继续说道:“她现在就算招募了不少新兵,可根本就没有训练出来怎么上战场?能打的老兵也就一万人左右,再用来攻打苏拉城,她拿什么安身立命。”
“可如果她不打的话,黑武派来的军队就可能先对格底城动手。”
“所以她才不会打,她得看看咱们的态度。”
孟长安放下手里的馒头认真的问:“如果黑武人围攻格底城,咱们救不救?”
“救。”
沈冷道:“还需要沁色派人去渤海那边祸害渤海人呢。”
“她怎么可能还会派人去。”
孟长安看着沈冷笑道:“快被你坑死了,还会帮你?”
沈冷:“你还是应该多了解一下你以后这个新媳妇,别把她和寻常女人一样看待,之所以被我们坑了只是因为她手里能用的人能打的牌太少,若她手里握着和你我一样多的兵力,支援,将才......说实话,我不确定我们是她的对手,她不是败给了我们,是败给了时势,她很被动,只能跟着时势在走,却不能左右时势。”
孟长安嗯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办?”
“先多派斥候出去吧,把斥候探索的范围加大,一旦发现有黑武大军靠近立刻给沁色示警,先小小的卖个好,然后再看沁色态度。”
沈冷吃饱了,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这是苏拉城将军无量音的将军府,拿下这里之后他和孟长安就带着两万多边军进驻,而息烽口那边,辽北道战兵将军洪成凯的数万大军还在,白山关里有闫开松的两万刀兵,大将军裴亭山的大军在距离白山关几十里外的粮仓驻扎,随时都可以支援。
“沁色现在面临着抉择。”
沈冷回头:“这样吧......把之前她给咱们的那些粮草送回去。”
孟长安一怔:“这不妥当吧,你骗来了她手里的粮草没人说什么,可你把骗来的粮草送回去,奏折很快就会到长安,到时候满朝文武没人会帮咱们说话,说的好听些你和打算和沁色结盟,但对于朝中众臣来说他们的理解,哪怕是寻常百姓的理解,也是你我勾结黑武人。”
沈冷沉默:“可时局如此,我们必须稳住沁色,沁色守着格底城,黑武人的大军在咱们进攻渤海国的时候就会有所顾忌,黑武人那边也会不遗余力的想把沁色拉拢回去,他们已经没有了苏拉城,再没有了格底城,黑武大军到来之后就只能在野地里扎营,而且没有粮草支援,苏拉城和格底城的粮食他们用不到,所以他们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给沁色许下好处,比如不追究之前龛罗黑庭死在格底城的事。”
他看向孟长安:“我们得在黑武人之前把沁色的问题解决,她在,黑武人难受,她死了,黑武人反而变得没有顾忌。”
孟长安点了点头:“那就送回去,反正你我一起扛。”
沈冷问:“苏拉城里的粮草清点完了吗?”
“昨日夜里才刚刚清点完,足够咱们征渤海所需。”
“这样。”
沈冷想了想:“分出来一部分粮草,送到息烽口给洪成凯将军。”
孟长安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
沈冷:“咱们分开行事,我带粮草去格底城见沁色,你带粮草回息烽口如数交给洪成凯将军,两边都要谈好,唯有让洪将军明白我们的意图,他才能配合好,若是还没对渤海人开战我们内部先出现了分歧,这事不好办。”
“换换。”
孟长安看向沈冷:“我去格底城,你回息烽口。”
他指了指沈冷的腿:“你跑起来不方便。”
沈冷笑道:“正因为我瘸着个腿去了,沁色才会觉得我有诚意。”
“算了吧。”
孟长安看着沈冷的眼睛:“现在你打得过我吗?”
沈冷摇头。
孟长安道:“那就别争。”
沈冷叹了一声:“真不要脸。”
孟长安:“你也好意思说的出来。”
与此同时,格底城。
沁色坐在那把铺了厚厚绒毯的椅子上,身后壁炉里的火让她觉得很温暖,可心里却一直温暖不起来,赤着脚的她看起来像是壁画里的美人一样,然而壁画里的美人眼睛里可没那么大的杀气。
有内线送来消息,都城之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大浪,催促汗皇桑布吕下令派兵把她抓回去的人多如牛毛,整天都在吵,只怕是桑布吕也坚持不了多久。
南院大将军苏盖已经回到都城参加桑布吕的加冕大典,到时候极有可能是苏盖亲自率军来这边,一旦来的是苏盖的乞烈军,这格底城里的人马会直接吓得腿软。
乞烈军啊......从无败绩。
她眼神迷离,一直都在思考如何破开这个局,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还是和宁人合作,一旦她真的断了和沈冷孟长安的联系,那么黑武大军到来之际,她的格底城会成为第一个靶子。
莫窟从外面快步进来脸上带着喜色:“殿下,咱们又招募来一批人,现在新兵已经过万。”
沁色微微皱眉。
愚蠢的人总是会觉得快乐很简单。
莫窟看不远,所以还没有体会到即将到来的威胁有多可怕,他的愚蠢让他因为一点小事都会觉得今天比昨天美好一些,所以明天有多难过他并不在乎,他得到明天真的看到了危险的时候才会觉得难过。
“嗯,加紧训练。”
沁色吐出一口气,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
“殿下。”
莫窟看出来沁色脸上的阴郁,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是什么人惹殿下不开心?”
沁色真的想发火,想狠狠的把莫窟骂一顿,然而她只能忍下去,这样的蠢货自己现在都离不开......手底下实在没有什么人可用,她能打的牌真的太少了。
“没什么。”
沁色摇头:“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属下遵命。”
莫窟低着头应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又站住:“如果殿下有什么为难的事,都可交给属下,属下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护殿下,如果是什么人触怒了殿下,属下去杀了他!”
沁色的视线转移到了莫窟脸上:“我相信你,可是,你能不能变得聪明起来?”
她摆了摆手:“出去吧。”
莫窟一脸无奈,心说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的忠诚还不足以感动殿下?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跑进来:“殿下,孟长安来了!”
斜靠在椅子上的沁色猛的站起来,赤着脚往外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然后她缓步走回去重新坐在椅子上,让自己看起来依然慵懒甚至有几分端庄,再带着些漫不经心。
“唔,让他进来吧。”
这个反应都被莫窟看到,以至于莫窟觉得自己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幻觉。
黑武都城。
黑武国的都城名为红城,因为整座大城的造型并不是四方四正而是六边形,所以又被称之为星城,当年阔可敌完烈一心想要超越大宁,各方面都超越,所以征调全国工匠,几乎榨干了国库,然后又增加税收,再逼迫各大家族捐钱,这才将红城的规模修到了现在这个模样。
红城确实很大,可却显得那么空冷。
红宫也空冷,就像是桑布吕现在的心,哪怕加冕大典的日子已经临近可他心里却根本热乎不起来,那个让他无比烦恼的亲姐姐啊,总是会做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事,而比他姐姐麻烦一万倍的国师昨日刚刚来过,提出如果不解决沁色的事,他就只能将加冕大典延期。
“传苏盖进宫。”
桑布吕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南院大将军苏盖快步进来,俯身一拜:“臣拜见陛下。”
“老将军,朕很惶恐。”
这一句话让苏盖也惶恐起来:“请陛下吩咐,臣愿为陛下分忧。”
“苏拉城丢了,格底城也失控。”
桑布吕看着苏盖问:“国师因此而要挟朕,他说不把朕的姐姐抓回来他就延期加冕大典,你告诉朕,这么短的时间朕怎么可能把沁色抓回来,他是不是就没打算过为朕加冕?”
“陛下,国师也是为国事担忧。”
苏盖沉思了一会儿,想着国师这个时候反悔应该不是真的,只是想和陛下谈条件,于是说道:“北院大将军是国师的弟子,若陛下安排北院大将军野图率军南下,国师应该放心。”
桑布吕的眼神一喜。
北院大将军野图是国师的得意弟子,就如龛罗黑庭一样,有北院数十万大军压在都城一侧他也不安稳,趁此机会让野图率军南下夺回苏拉城,北院那边他就能尽快安排亲信过去,等到那一战打完,最好可以把野图在北院的权利架空。
而让野图去打苏拉城格底城,国师也会放心,苏盖一言,一举两得。
“老将军,朕真是离不开你啊。”
桑布吕笑起来:“传旨,让北院大将军野图进宫,也请国师进宫。”
桑布吕吐出一口浊气:“这下国师总该满足了吧。”
第六百零七章 黑武内情
黑武国有剑门,剑门弟子遍及各国各地,剑门所在之处位于红城浩星坡上,占地极大,剑门的正门上有一个牌匾,黑武文字显得繁琐扭曲看起来像是在找妈妈的半路上因为意见不合而打起来的小蝌蚪,这一行字很大,用大宁的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月神承剑,万始更新。
传闻剑门有至宝月神剑,供奉在月神堂正中,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剑门弟子就要到月神堂外参拜月神剑。
剑门之中有一个说法,除了月神她老人家认定的人之外,谁也拿不起来月神剑。
多年来,剑门并不阻止任何人去尝试拿起来月神剑,但都失败了,上一次将月神剑拿起来的人叫心奉月,就是现在的剑门宗主,黑武国师。
在黑武,心奉月是个传奇,在剑门,心奉月是个神话。
只是除了剑门传承者之外别人并不知道,所谓除了月神认定者无人能拿起来的月神剑下面有机关,老一代的剑门宗主在选定继承者之后,会故意安排大概几十个人一起来试看谁拿能的起来,机关在月神堂宗主宝座的扶手上,按一下,机关打开,那把剑狗都能叼起来。
但剑门弟子并无疑心,所以一直觉得这传承很神秘。
每年剑门都会举行一次请神盛典,在这一天,月神会附体在剑门宗主身上,宗主可飞升半空俯瞰人间,真的是飘在剑门那座名为剑台的达三十米的高台上,被奉为神迹。
每一次,剑门宗主都会大发神威,自剑台上缓缓升空,飞起来能有两米左右悬空不动,然后会宣读月神给她的信徒带来了什么旨意。
其实也是把戏,有人能登上高台的话一眼就能识破。
可是,大部分时候人是认为真的有神明存在,再稍稍给一些心理暗示,便会觉得神不但在而且就在身边。
不过有一点倒是解释不清楚,已经快六十岁的心奉月看起来如三十岁的年轻男人一样,脸上几乎看不到褶皱,皮肤好的好像婴儿。
心奉月常年都在月神堂中很少外出,剑门弟子都知道,每天宗主大人都会有很长时间的冥想,而这冥想,据说是在与月神沟通。
月神堂的侧殿里是心奉月的书房,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随便进出,便是黑武的汗皇陛下来了也不行。
剑门现在一共还有三位长老一位供奉,每日都有一位长老守在月神堂,擅入者死。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供奉大人据说就是上一代老宗主,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岁,当然也只是传说,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见过那位老供奉出来过。
心奉月坐在椅子上神态安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他真的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年。
皮肤很白,脸型也很好,眼睛里蓝的透彻,像是镶嵌进去的宝石。
他说话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轻声细语,只要声调稍稍提高,便是要死人了。
侧殿里的檀香味道很重,檀香是从大宁买来的,心奉月很喜欢这气味,每年都会有商人专门去大宁购买,无论多少银子也要买来他喜欢的那种,下人告诉他这东西千金难买,可是坑了他不少银子。
“野图进宫了?”
心奉月微微眯着眼睛问。
门下弟子答岚血屠垂首:“陛下在半个时辰之前召野图大将军进宫,宫里有消息传出来,大概是陛下希望野图从北疆调集人马进宫苏拉城。”
“嗯?”
心奉月眉角一抬:“桑布吕这是想买好?”
“师尊。”
答岚血屠低着头说道:“汗皇陛下迫切希望师尊按照订好的日子加冕,所以难免会退让一些,如今北院大将军南院大将军,王公大臣,贵族,各地封侯,都已经到了红城,定下的日子也不过还有七天,如果师尊真的推迟加冕日期,陛下会很难堪。”
“野图率军南下......”
心奉月皱着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利弊皆有。”
“请师尊开示。”
“利,野图率军南下,桑布吕再想让他回来就难了,我一心想进军南宁,可是苏盖不听我的话......野图到了南边后,我的命令自然就好执行起来,就算是一时之间不能轻易开战,也能从苏盖手里拿下来一大片边疆的控制。”
心奉月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至于弊端......野图离开北院之后,桑布吕必然派他的亲信之人渗透进去,想逐步把野图在北院架空。”
答岚血屠问:“师尊如何应对?”
“由着他。”
心奉月嘴角微微上扬:“桑布吕以为可以架空野图,那就让他那么以为吧,北院那边我很放心,他的人就算去了也不可能翻起来风浪,更何况哪里那么容易进去,反倒是南疆的局势握在自己手里更踏实些,他派去的人,进北院就杀。”
答岚血屠点头:“弟子明白了。”
“不是一个野图率军南下就能让我顺利为桑布吕加冕的,他付出的还不够多,我也想试试他的底线到底还能退让多少......你是我最小的弟子,也是我最喜欢最看重的弟子,你师兄龛罗黑庭已死,朝廷里的人都惦记着青衙指挥使的位子,你想不想要?”
答岚血屠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来:“弟子多谢师尊。”
“起来吧。”
心奉月笑了笑:“青衙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外人手里,若是桑布吕不反对,我就不推迟加冕日期。”
他起身:“野图南下之后,你也随他南下,在南疆一线多布置青衙的人,以剑门弟子为主,多注意那个叫辽杀狼的家伙......苏盖已老其实不足为虑,辽杀狼是桑布吕在南疆着重栽培的人,十之七八将来是要拿南院大将军的位子。”
答岚血屠问:“那......师兄的仇?”
“仇?”
心奉月摇头:“哪里有什么仇,龛罗黑庭死了是他自己蠢,说有仇是那些外人的以为,剑门弟子从不缺惊才绝艳之人,你的能力十倍于龛罗黑庭,难道我会舍得让你去冒险?那不是仇,只是面子丢了。”
心奉月道:“在我看来,宁人杀了龛罗黑庭反而是对时局有利,朝廷内外,百姓之中,对于桑布吕的态度已经颇有怨言,苏拉城被破,龛罗黑庭身死,若是咱们那位陛下还不拿出些强硬的态度,他就算加冕了又如何?”
答岚血屠想问,师尊是真的想推翻桑布吕吗?
可是没敢问。
心奉月起身往外走:“咱们也进宫去看看,你跟着我。”
“是。”
一个时辰之后就有旨意从红宫传出,答岚血屠被汗皇陛下任命为青衙新的指挥使,也就是百姓俗称的青衙神座。
第二天,野图离开红城,确定不会参加加冕大典。
一个月后,北院三十六万大军南下。
红宫。
桑布吕摘下来头顶的金冠放在桌子上,看着那镶嵌着宝石的皇冠发呆,现在他是名副其实的黑武汗皇了,可又怎么样?他一心想休养生息,可是最终还是被国师左右,野图三十六万大军南下,国库几乎支撑不起,只能再加赋加税,百姓们会骂国师吗?不会,只会骂他。
可是,他大哥阔可敌完烈留下的烂摊子,他真的快无力收拾了。
完烈完全信任心奉月,以至于心奉月的势力遍布朝野,朝中大臣多半都以心奉月的话为准,他这个汗皇的话反而被撩在一边,阴奉阳违,令不出红城。
军中掌权者,朝中掌权者,大多都是剑门信徒,这局面怎么收拾?
皇族势力虽然也很强大,可再强大,大不过举国上下数以亿计的剑门弟子。
就在这时候老将军苏盖求见,加冕大典之后他故意把苏盖留下就是为了能为自己多出谋划策,好在南院包括乞烈军在内的百万大军还能调遣,若实在到没办法的时候,就只能让乞烈军进京,在心奉月没有反应的情况下突然围剿剑门。
可这样一来,黑武必然内乱,还怎么应对未来宁国的进攻?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苏盖一进门就看到汗皇陛下紧皱的双眉,连忙俯身一拜:“臣拜见陛下。”
“老将军快请起。”
桑布吕起身过去把苏盖扶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书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陛下。”
苏盖往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让臣准备在须弥山秘密练兵,臣已经都安排妥当了,给臣三年时间,臣可以练兵三十万。”
“朕一直对老将军心存感激。”
桑布吕扶着苏盖的双臂:“朕不是想让黑武内乱,可若内乱不决,如何应对强大的宁国?”
他问:“若是......若是三年之内心奉月就忍不住了呢?”
苏盖硬着头皮回答:“乞烈军上下,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老将军!”
桑布吕握住苏盖的双手:“朕的身家性命,帝国的生死存亡,都交托给老将军了。”
苏盖心中感动,可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这一战,和与宁人交战不同,怎么打都是输,因为怎么打死的都是黑武人。
他离开红宫,依然愁眉不展。
练兵的事瞒不住青衙的人,自己也可能会遇到危险。
对宁人他都没有这么头疼过,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自己的老对手铁流黎,虽然铁流黎死了,可即便到了现在苏盖也羡慕他,羡慕宁人君臣不疑,羡慕宁国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事,羡慕皇权不可撼动,羡慕宁人很少内斗。
马车缓缓离开红宫,他也要返回南院了。
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
车行半路,忽然之间路口一辆惊了的马车直接撞过来,苏盖的马车侧翻,老将军武艺不俗,从马车里出来之后并没有伤着,可才钻出来,数百支弩箭从四面八方袭来,可怜这位在南疆战功赫赫领兵几十年的老将军,就这样被乱箭射死在都城大街上。
举国震动。
第六百零八章 马上就要热闹咯
大将军苏盖死在都城,北院大将军野图却正好率军南下,时间控制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怀疑之后就会发现似乎一切都那么的令人心寒,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苏盖的死必然和国师心奉月有关,可是这案子最终还是要落在青衙查,又怎么可能涉及到心奉月?
只一天,刺杀大将军苏盖的凶手全都被抓到,令人惊讶的是居然都是军人,一共二百余人,青衙新任指挥使答岚血屠亲自审讯,很快就得到了口供,这些人查起来并不难,全都当初在苏盖军中当过兵,而且全都曾经因为违背军律而被苏盖处置过,其中一多半是被逐出军队的,还有人被流放。
所以就变得明显起来,这些人杀苏盖只是因为私怨。
据说国师听闻消息之后震怒,下令把这些刺客全都凌迟处死,以至于青衙的刽子手都不够用,连答岚血屠都亲自上阵,活剐了其中三个人。
红宫。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感受着这皇城的空冷,桑布吕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朕欲振兴帝国,为何如此举步维艰?”
他长叹一声。
他谋北院,国师心奉月谋南院。
他以为野图尽带北院精锐南下是他控制北院的好机会,可谁想到心奉月竟然如此明目张胆,那些所谓的对老将军苏盖有怨气的士兵不过是替死鬼而已,他们可能被抓到之后连话都没让说就直接都杀了,有消息说抓到的人直接被摘了些下巴断了手,说话写字想都别想。
如今野图三十六万精锐已经进入南院,南院大将军之位空缺,野图极有可能直接把持南院兵权。
桑布吕身边也并不是没有可信之人,可却并无实权。
左丞相无量元谋和苏拉城将军无量音是同族,算是叔伯兄弟,只是宗族太大所以并不亲近,他贵为左相,按理说朝政尽在其手才对,可数年前国师硬生生捧起来一个叫瓦剌的人,将丞相之权一分为二设立右丞相,将大部分实权都分走,他现在手里只有水利,工建这些闲散事。
看到汗皇陛下那愁眉,无量元谋心中一股火起,若是手能持三尺青锋剑,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找国师心奉月理论,若能一剑杀了那祸国之人才好。
可他不行。
“陛下,应该尽快下旨让辽杀狼接管南院军务,稍稍迟一些,野图就会把兵权夺过去,辽杀狼军阶与野图相差太大,争不过的。”
无量元谋垂首:“请陛下早做定夺。”
“野图已经进入南院境界,朕被算计了......他们哪里是要去苏拉城,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南院。”
桑布吕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大哥太信任心奉月,以至于将朝权全都交了出去,若姐姐还在皇城的话也许会为朕多筹谋一二,现在,朕还能问谁?”
“陛下!”
无量元谋跪下来:“臣愿往南院宣旨。”
“你去宣旨?只怕你带着朕的旨意才出红宫就会被人杀了,他们敢明目张胆的在都城杀死朕的大将军,难道还不敢杀死朕的左丞相?”
“臣不怕!”
“朕知道你不怕,可那是无谓的牺牲,朕身边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若是再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莫说夺回朝权,便是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
无量元谋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陛下可敢拼上一次?”
桑布吕看向无量元谋:“你是想让朕率领禁军去抓国师?禁军之中能真正听朕调遣的又有几人,满朝文武,站在朕这边的只有你们几个了。”
“不。”
无量元谋抬起头看着桑布吕:“陛下,赌他们敢不敢对陛下动手。”
“嗯?”
桑布吕怔了一下,忽然之间反应过来:“对,那就赌一把他们敢不敢直接对朕下手!”
半个月之后,不出预料,北院大将军野图率军绕路南院大营,要求接管南院兵权,辽杀狼不从,野图以抗旨为名下令亲兵将辽杀狼绑了,刚要拖出去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桑布吕居然来了。
堂堂黑武帝国的皇帝,昼夜兼程从都城狂奔而来,路上几乎没有停下过,虽然稍稍晚了些可终究还算是赶上了。
野图看到桑布吕一进门的时候脸色就变了,他真的不曾料到汗皇居然会亲自来,他本以为汗皇最多也就是调派亲信之人来南院宣旨稳住兵权,不管派谁来他都不怕,杀了就是。
可他不敢杀桑布吕。
杀了,那就是大逆不道,连国师都不敢杀,他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
桑布吕下旨,封辽杀狼为新的南院大将军,统领南院百万大军,有了汗皇的旨意便是名正言顺,被野图这个北院大将军压了一头的南院诸多将军们几乎炸了,如果不是桑布吕按住,一场内战就会从南院大营里打起来,南院大营数十万大军对北院数十万大军,打成什么样结局谁也说不清楚,可就算是拥有乞烈军的南院大营打赢了,黑武的国力也会一落千丈。
野图看起来是灰溜溜的走了,可走的时候难掩得意,他不敢杀汗皇,汗皇就敢轻易杀了他?他也并没有放弃苏拉城,三十六万大军继续南下。
南院众将憋屈的恨不得追上去砍杀一阵,可陛下不许。
桑布吕虽然显得很狼狈,可好歹是保住了南院,而且换来了南院百万大军的忠诚。
苏拉城。
经过一场认真正经的比试,稍许输了些的孟长安只好去做午饭,虽然他做午饭不过是烤馒头夹熟肉再配上几块腐乳,全都是现成的东西,可沈冷还是因为比试赢了而得意很久。
在东北边疆的十二月,还敢出去对着院墙比谁尿的高的人都是勇士。
“我瘸一条腿都赢你。”
沈冷坐在那笑的像个孩子。
男人啊。
你说他们的快乐无聊不无聊?
孟长安尿输了,但不服气。
“你哪里还瘸腿了,已经三个月,就算是没有沈先生的伤药也要好的差不多了。”
沈冷哼了一声:“年轻人,愿赌要服输......大不了下次咱们比比逆风谁尿的远,那个你把肉切的细一些,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昨天你又去了格底城见那个黑武大妮子,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孟长安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倒是看你对沁色念念不忘。”
沈冷叹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
“黑武的长公主给你做老婆,将来打下来渤海问问渤海王有没有闺女,也给你做老婆,再以后打下来桑国也找个公主给你做老婆,集齐七个公主,你就能召唤一个小矮人。”
孟长安:“......”
他回头看着沈冷:“桑国?为什么要打桑国。”
“陛下必打无疑你信不信?”
“你说打就打。”
孟长安才懒得争辩。
炉子上烤着馒头,沈冷算计着:“你已经娶了一位公主,瞎子也看得出来黑武大妮子对你有兴趣,只要你肯出卖色相她就会半推半就,相信我,我是一个对感情世界看得无比透彻的人......渤海王还真的有个女儿,据说一直仰慕中原文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喜欢作诗。”
孟长安:“你无聊吗?”
沈冷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就是不知道桑国有没有公主,不对,桑国现在打的乱七八糟,称王的就有几十个,公主好歹也得有十几二十个吧?等我带兵打过去之后,我给你办个公主选秀大会,一排公主站在那让你挑,然后我再让你说出选她的理由,再组织一些人投票替你选,最终入围的前几名有机会加入公主大礼包。”
孟长安:“你能闭嘴吗?”
沈冷越想越好玩:“你取七个公主,每个公主都得有贴身的侍女,你就又多了七个......”
孟长安把切好的肉放在沈冷面前:“堵上你的嘴。”
沈冷:“唉,应该是输了。”
“什么输了?”
“生孩子。”
沈冷笑道:“比不过你们人多势众。”
孟长安感觉自己在和一个三岁孩子说话,幼稚的让他没有兴趣接话。
沈冷吃了一口肉:“昨天和沁色谈的怎么样?”
“沁色说,从黑武都城传来消息,北院大将军野图率领三十六万大军南下,号称五十万......咱们拿下苏拉城好像捅了个马蜂窝。”
沈冷笑道:“来的居然是北院大将军?看来黑武内部的乱子已经难以收拾了。”
他扭开水壶喝了一口:“如果苏盖再死了,那就真热闹了。”
话刚说完,外面跑进来一个亲兵:“格底城有人送信过来。”
孟长安擦了擦手把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不可思议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这嘴上下毒了吧,沁色的信,她说刚刚接到消息,南院大将军苏盖在都城被杀。”
沈冷扑哧一声,刚喝进去的水几乎都喷出来。
孟长安把信看完:“苏盖若是真的死了,野图南下,目标就不只是咱们打下来的苏拉城,还会去抢夺南院兵权,如果桑布吕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离开都城亲自到南院去稳定军心。”
沈冷点了点头:“等等消息,如果野图的人比预计的迟到那桑布吕可能真的跑到南院去了,我派人去给叶景天叶大人送个信,看看能不能安排人找来确切的消息。”
孟长安问:“你打算干吗?”
“如果让黑武北院的几十万大军和南院的几十万大军打起来,多好看?”
他起身去写信,想了想还是看向孟长安:“你来写。”
孟长安:“你就不能练练字?”
“练了练了。”
沈冷道:“请叶大人帮忙,如果南院大营里有咱们的人,试试看能不能搞桑布吕一下,让南院的人以为是野图派人下的手,都是血气方刚的军人,万一忍不住打起来了......”
孟长安叹道:“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狐狸?”
沈冷哼了一声:“狐狸也是公的,身材健美,大眼睛双眼皮那种。”
孟长安:“......”
就在这时候又有军报送到,说是按照陛下旨意,北疆将军夏侯芝率领两万边军正在赶来息烽口,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咱这马上就要热闹起来咯。”
第六百零九章 大戏开
沈冷的身体里好像有个准时会把他叫醒的小人,每天在这个时候就自然醒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穿上衣服,用力在地上跺了跺脚,那条受了伤的腿已经好了,正如孟长安所说,就算是没有沈先生那价值千金的灵药他也差不多该好了。
出了门却没见孟长安,那个家伙住在同一个院里,每天都会比沈冷还要早那么一点点起来练刀,楚先生教的刀法刚猛霸道,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用刀习惯,只是改变了出刀的方向,角度,出刀的时机,以及眼睛与刀的配合,而前两个月他们两个练的最多的则是反应。
楚先生让他们做到眼睛看到的一瞬间刀必须也到,这说起来简单,可真正的练起来就知道有多难,人的眼睛看到之后脑袋里发出命令,再到手做出动作,这个时间不可能完全抹掉,就算是楚先生也不能,要练的就是尽力缩短这个时间。
沈冷和孟长安都已经可以做到刀劈飞箭,楚先生加了个难度,他让人找来一筐一筐的石子,他坐在台阶上用石子打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以刀劈开石子。
楚先生打出来的石子比起寻常士兵射出来的羽箭速度要快的多,那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反正前两个月,差不多每天两个人都被打的鼻青脸肿。
沈冷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楚先生说原因有两点,第一是以他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让他们适应,等到什么时候不被打的这么惨就能避开绝世高手的一击。
他迟迟没说第二点,沈冷好奇的问到底第二点是什么。
楚先生说打你们俩还挺好玩的。
两个月之后,沈冷和孟长安差不多已经能劈开楚先生打出来的每一块石子,楚先生开始教他们出刀的角度和时机,又一个月,两个人刀法精进,然后楚先生就在某个晚上不辞而别,或是清晨比沈冷和孟长安起的更早,他们两个人去敲门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真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沈冷自己练了一会儿刀还不见孟长安出来,也去敲门,屋子里没有人应,推开门看了看,被窝还敞着,显然人走的比较急,他出门到外面问了问当值的亲兵,那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说半个多时辰之前孟将军就走了,沈冷问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没有告诉他,那亲兵摇头,说是廷尉府千办方白镜护送两位夫人来了。
沈冷这才恍然。
他看了看那壮实的小伙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孟将军的?”
小伙子腼腆的回答:“有一年多了。”
“家是哪儿的?”
“辽北道渔阳郡,姓白。”
沈冷想了想,渔阳郡白家也是大姓,和将湘宁白家没有任何瓜葛,而且渔阳郡白家的人很少有人入仕,据说生意做的很大,辽北道产的山参等药材白家收购之后卖往大宁各地,沈家和白家就有生意来往。
“唔。”
沈冷也只是随便问问,转身的时候又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小伙子更腼腆了:“我出生的时候,我家药田种的十亩百合都开了,于是给我取了个名字......”
沈冷当然猜得到:“白百......”
话还没说完,小伙子已经给出答案:“白十亩。”
沈冷点了点头:“很有内涵......”
沈冷回到院子里继续练刀,忽然间想到为什么这寒冬腊月的孟长安的两位夫人要带着孩子赶来?刚才并没有多想,念及此处心里便担忧起来,出门去寻,才走没多远就看到孟长安回来了。
“两位弟妹和孩子呢?”
“走了。”
孟长安笑了笑:“是我派人请方白镜送他们回长安,这地方就要有大战了,她们只是惦记我,所以绕路过来看看,她们带着孩子回长安后我也踏实些,黑武北院大将军野图带来的可是三十六万大军,这一仗没人知道会打多久......她们在白山关其实也不安全,回去的好,就算是未必打起来,也是回去的好。”
沈冷嗯了一声:“方白镜也好了?”
“好了。”
孟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最初说打苏拉城的时候就知道黑武人不会善摆干休,可你想到过会不会有几十万大军来找咱们评理?”
沈冷摇头:“黑武内部的局势瞬息万变,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孟长安:“愁。”
沈冷:“嗯,同愁,几十万人,如果俘虏太多都没地方关押。”
孟长安笑了笑,从怀里取出来两个护身符:“你嫂子去求来的,求了两个,你我一人一个。”
沈冷:“嘿嘿,谢谢两位嫂子了......呸,弟妹!”
孟长安耸了耸肩膀,回到院子里后和沈冷对练刀法,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已经一身汗水,休息的时候沈冷问:“有没有关于裴亭山的消息?”
“没有。”
孟长安道:“我怎么都觉得这一仗其实不好打起来,野图率领数十万大军前来,一旦真的打起来,陛下的北伐大计就要提前,黑武比咱们要被动,陛下筹谋那么久,粮草上我们根本无需担心,就算是打五年我们也不用担心,后勤补给有水师,东北疆三道,西北疆三道,大军集结起来也不会太慢,况且......”
孟长安看向沈冷:“还有西北唐家。”
百姓们都说大宁练兵有四疆武库,可实际上是有五个武库,唐家也算一个,这么多年来唐家训练的边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西疆和北疆各地,而且唐家练出来的兵个个骁勇善战。
唐家是极特殊的存在,虽然没有多少人在朝中手握重权,即便是现在能提到的真正上了台面的也就是一个唐宝宝,一个唐守鹤,北疆中有两个年轻将军这几年来大放异彩,一个叫唐稳一个将唐定,不过不是唐家嫡出,算是分支出来的人。
还有那个女魔头。
那个女人,连孟长安提到就心有余悸,到了北疆之后改掉了自己原本很女人味的名字,强迫别人叫她唐大爷,一条开山鞭当初把孟长安逼的都没有还手之力。
她给自己改名唐狠。
“黑武人不是不知道打不赢。”
孟长安看向沈冷:“所以,你有没有仔细想过,那数十万北院大军到底来这做什么?”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抢地盘。”
沈冷道:“想了很久,大概想到的是黑武国师心奉月和桑布吕之间的争斗,桑布吕能用的人都在南院,心奉月把北院大军调过来,就能分走半壁江山。”
孟长安嗯了一声:“所以他们根本不想打,只是虚张声势。”
沈冷:“可咱们想打。”
孟长安笑起来,那眼神里竟是有些期待。
大宁军中这群的年轻人啊,有几个不是战争疯子。
与此同时,长安城。
皇帝陛下已经找珍妃谈过两次想立她为后,可珍妃只是犹豫不定,一旦真的做了皇后,多少朝臣会拿她的出身来说三道四,她想,可她更得为陛下考虑,如今懿贵妃有二皇子,而且懿贵妃为人谦和品行端正,出身又好,她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皇帝找她,她就提懿贵妃,然后每次皇帝都闭口不谈。
有句话皇帝想说......朕想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不是给别人的。
东暖阁。
赖成一脸无辜的看着皇帝:“臣也知道骂了几个月也该歇歇了,可是陛下也知道,臣也是忍辱负重啊......如果不让文武百官都觉得臣和陛下不是一条心,臣也不好去打听来一些消息不是吗?”
皇帝哼了一声:“你忍辱负重?你骂的很爽吧。”
赖成:“臣怎么敢,臣每次骂了陛下回家之后都会狠狠的抽自己耳光。”
皇帝:“真的?”
赖成:“千真万确!”
皇帝:“自己抽自己,难为你了。”
赖成:“都是为了陛下。”
皇帝:“以后朕来抽就好,不能让你那么辛苦。”
赖成:“......”
他看向皇帝:“陛下召臣来,不是只为了抽臣耳光吧?”
皇帝看了赖成一眼:“从明日开始,你隔三差五的就参奏一下裴亭山。”
赖成愣住:“这......为什么啊陛下。”
“让你参你就参,三天一小参五天一大参,越狠越好。”
赖成低声问了一句:“陛下是要拿掉裴亭山了?”
“你只管按朕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赖成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明白陛下这突然之间是想到了什么,陛下去东疆的时候才是拿掉裴亭山最好的时机,现在这参奏几本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来,参奏裴亭山的奏折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八。
从东暖阁离开之后赖成就去了雁塔书院,唯有老院长才能给他解惑。
快到书院的时候觉得空手来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买了些羊肉和白豆腐,进了院长大人的那个小院看到屋门开着,赖成喊了一声先生,进门一看,老院长正坐在餐桌前,桌子上的铜炉已经开锅,可桌子上什么都没有。
赖成愣在那:“先生怎么知道学生会买来吃铜锅的东西?”
“你刚从陛下那离开,陛下就派人来告诉我了,说你必来,你又是个小气的,多半会买些白豆腐。”
老院长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我不准备铜锅,准备点小葱拌你的豆腐?”
赖成讪讪笑了笑:“先生既然知道,那请先生释惑。”
老院长砸吧砸吧嘴:“没酒了。”
赖成:“学生这就出去买。”
老院长摇头:“你出去再回来也要大半个时辰,太耽误事,你出钱,我找人去买。”
赖成把钱袋取出来,本想数出来三二两银子,想了想,把钱袋放在桌子上:“先生让人去买就是了。”
老院长把钱袋拿起来打开看了看:“还行。”
然后把抽屉拉开,钱袋放进去,起身拿了一壶酒回来坐下。
赖成:“......”
老院长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陛下要让你参奏裴亭山吗?”
他指了指案板那边:“去把肉和白豆腐切了。”
赖成连忙起身去忙活,回头看了老院长一眼:“为什么啊?”
老院长笑着摇头:“陛下,是要做一场大戏。”
第六百一十章 生日
长安城陛下要做什么大戏在苏拉城的沈冷和孟长安肯定不会知道,等到他们知道的时候,怕大战已开。
孟长安和沁色约好了见面详谈如何应对野图三十六万大军南下之事,沈冷本来不打算跟着,孟长安非要他一起,沈冷叹了一声说你都这么大了出门不带家长还不敢和女孩子说话吗?
然后被孟长安一脚踹在屁股上,差点踹出来陈冉飞天喷气式。
沁色见孟长安的时候会觉得很舒服,不会有什么担心,可是每次见沈冷的时候都会有些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害怕,她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可就是莫名其妙的害怕。
明明看起来孟长安才是更显得冷酷无情一些的那个,她却不怕孟长安。
沈冷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说了一句你们继续谈然后就出了门,朝着陈冉王阔海他们勾了勾手指:“咱们去搞点鱼吃,好久没吃鱼了。”
王阔海揉了揉太阳穴:“将军,这寒冬腊月的去哪儿找鱼。”
沈冷指了指那常年不化的冰湖:“这么大湖,常年冰冻,鱼无人捕捉,说不定会有大家伙。”
沁色似乎是不喜欢住在格底城里,大部分时候还住在冰湖山庄,她好奇沈冷去干嘛,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在二楼凭栏处,能看到沈冷带着一群宁人士兵跟孩子似的冲上冰湖玩出溜滑,一滑一个屁股墩,她有些纳闷,那么一个沉着冷静甚至心智近妖的家伙,怎么会这么孩子气。
孟长安也起身到窗口去看,沁色一回头往回走,差一点撞在孟长安胸口。
气氛有点旖旎。
孟长安侧身避开,沁色的脸竟是没来由的红了红,刚要说话,就看到孟长安绕过她到窗口去看沈冷了,于是有些气恼......
冰湖上,王阔海看着这厚厚的冰层:“这太厚了。”
沈冷:“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将黑线刀抽出来在冰面上戳,王阔海用他的巨盾,陈冉杜威名也用刀,几个人在那吭哧吭哧的挖冰洞,在山庄里的孟长安都听到那不时传来的呼声......
“卧槽!怎么还没有挖出水。”
“动作快一些,力度大一些,总会出水的。”
“你说的是挖冰吗?”
“不然呢......”
这几个大男人足足挖了半个多时辰,因为挖的是距离湖岸边比较近的地方,他们也怕挖湖中心掉下去,湖边应该水比较浅才对。
挖了一米多深。
挖出土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冉揉了揉眼睛:“将军,你看这土......多黑。”
沈冷噗嗤一声:“妈的这湖不讲道理。”
孟长安在远远的看着都乐了,他也按捺不住,似乎忘了是来和沁色谈事的,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快步出了山庄,因为孟长安要来而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沁色站在窗口幽怨的看着那个家伙的背影,恨不得使劲儿骂两句。
孟长安出了山庄看着沈冷他们挖的那冰洞鼓掌:“干得漂亮......对了,我刚刚在上面一直在想,以后和黑武人打交道的多了我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取个假名字比较方便些?你觉得常吊卑这个名字怎么样?”
沈冷:“什么意思?”
“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傻吊觉得不配和你做朋友而感到自卑。”
“滚......”
几个人不死心,又往冰湖里边去了大概百米左右开挖,这次倒是真的挖出来水,冰层厚度至少有四尺,好像打开的冰洞通向另一个世界,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沈冷他们围着冰冻站了一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谁都没带鱼竿,拿什么钓鱼?
他们互相看着,都觉得原来傻吊还能到这么高的层次。
孟长安叹道:“我低估自己了,我居然融入了你们。”
沈冷:“......”
孟长安:“兵傻傻一个,沈冷傻,傻一窝。”
就在这时候披着貂绒大氅的沁色笑呵呵的过来,她让手下人切了生肉带了鱼竿:“冰湖下边有一种鱼我们叫它铁霸王,鱼头很大,小的也有两尺长,大者能有六七尺,用生肉钓,不过你们得小心些,那鱼力气奇大无比很凶险,鱼肉鲜美,生吃也没问题。”
也许连沁色自己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和一群宁人在冰湖上钓鱼。
所以她忽然有些感慨,若是没有战争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宁人和黑武人成为朋友,冰湖上宁人和黑武人并肩坐着,宁人带来了热茶黑武人带来奶酪,商量着鱼钓上来怎么吃,宁人会说清蒸红烧,黑武人会说切片生吃。
淡水鱼能生吃的不多,这冰湖下温度奇低,所以鱼肉鲜美生吃也不用担心拉肚子。
沁色脑海里都是宁人和黑武人把酒言欢的样子,不知不觉,竟是愣在那。
长安城。
茶爷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店铺,两家店都重新装修过,店面生意都很好,给珍妃选了些礼物出门,准备带着孩子回家里去,才出门就看到韩唤枝的马车在门外停了下来。
韩唤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所以茶爷的心里一紧,她真的害怕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从边疆传来,沈冷离开已经一年多,孩子们经常会问父亲是谁父亲在哪儿,每问一次,她的心里都会有些针扎似的的疼,她盼着有军报来,又害怕来。
韩唤枝看到茶爷出门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在路边聊了几句。
“陛下似乎对沈先生去求立之地有些不开心。”
韩唤枝压低声音说道:“若是你有办法,派人知会一下。”
茶爷心里稍稍踏实了些,点头:“我会请票号的人帮忙送消息去南疆,只是太远,消息到了的话也要小半年的时间。”
韩唤枝嗯了一声:“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就想到提醒一下......最近天机票号那边也不要太张扬,陛下似乎在让卫蓝查。”
茶爷脸色变了变:“会不会影响到冷子?”
韩唤枝摇头:“暂时不知道,小心些就是。”
他转身上车:“我还有事要赶去处置,你最近也小心些,在北疆的叶云散派人送来消息,可能会有大批黑武的刺客进入大宁,边疆那么长防不胜防,因为冷子他们在息烽口杀了黑武的青衙指挥使,黑武人的报复会来的很快。”
说完之后韩唤枝上车离开,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一直都在思考最近陛下的态度,因为沈先生去求立见庄雍陛下有些生气,但这个生气的尺度是多大?
陛下不喜欢有人骗他,谁都不喜欢,一旦被陛下察觉沈先生暗中筹谋了那么多,陛下雷霆一怒,之前对沈冷的那些爱惜可能就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更让人担心的是,最近很多事陛下都不是让他去查,而是让卫蓝去查。
比如,到八部巷里接触沐昭桐的人是谁。
这让韩唤枝心中也有很浓烈的不安,从陛下登极到现在这么多年,陛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他害怕,如果陛下真的怀疑他了,那他这么多年来所付出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
办完了案子回到廷尉府,韩唤枝走到自己那个独院门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窗帘都开着,门外有几个身穿大内侍卫服饰的人,看到他之后俯身施礼。
“陛下在等都廷尉大人。”
其中一人客气的说了一声,韩唤枝的心里猛的一颤。
他快步进门,皇帝坐在他的椅子上正在看一本书册,见韩唤枝进门把书册放下来,韩唤枝连忙俯身拜倒:“陛下怎么突然到了臣这里。”
皇帝看着韩唤枝问道:“有件事你打算瞒朕多久?”
韩唤枝心里忽然间就疼了一下,恐惧一旦冒出来就迅速的蔓延全身,他跪在那,头低着,唯恐被陛下看到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可他知道,陛下只要再问一句自己就会把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陛下不问他自然不会说,可陛下若是问了,他不会隐瞒。
他从来都没有骗过陛下。
“要不是朕收到消息,你是不打算告诉朕了吧。”
皇帝起身伸手把韩唤枝扶起来:“今天一早草原上的通闻盒送来消息朕才知道云桑朵有了身孕,既然她有了你的孩子为什么你上次还要送她回去?应该在长安好好休养才对......你已经这个年纪了,能得子嗣是多大的事。”
韩唤枝肩膀都颤了一下:“臣......”
“朕已经安排人去草原尽快把云桑朵接回来,算计着日子应该不会有问题,还是在长安城里踏实些,有御医照看也方便。”
皇帝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本想让你自己去接,可朕还有事让你做。”
韩唤枝连忙垂首:“请陛下吩咐。”
“八部巷里沐昭桐那边最近有些陌生人出入,你去查查,如果查到和太子有关......不要泄露出去,只告诉朕一人即可,本来想着让卫蓝看看就好,只是可能事情比朕预想的复杂。”
“臣,遵旨。”
“不过今天不要急,今天还有一件事更重要。”
韩唤枝一怔:“臣听陛下吩咐。”
“你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
“臣......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你生日。”
皇帝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便装:“所以特意换了衣服出来,朕听说长安城里有一家叫友味道的面馆很不错,面做的极好,你生日,要吃面。”
韩唤枝一瞬间眼睛就微微发红:“臣......臣,臣自己都不记得了。”
“每一年朕都记得。”
皇帝往外走:“刚才朕问你瞒着什么的时候你肩膀颤抖了一下,看来你是真的有事瞒着朕......可朕知道是什么事,你不说,朕不问,朕有句话要告诉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朕身边的人,朕从来都不会怀疑,沈小松去了求立朕有些生气,但朕也不怀疑他,因为朕从来都不是把你们几个当臣子看,而是老友,那面馆的名字不错,友味道......”
他回头看了韩唤枝一眼:“心里放松些,朕知道,你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朕。”
韩唤枝再次跪下来,额头顶着地面,泪水很快打湿了地板。
“知道朕最骄傲的是什么吗?不是朕把大宁治理的有多好,也不是朕有宏图大志,而是朕身边都是可亲可信的人,从不曾变过。”
皇帝伸手扶起韩唤枝:“起来吧。”
他看着韩唤枝认真的说道:“记得带钱,虽然是朕打算请你吃面,可出门的时候一个铜钱都没带。”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一碗面
小面馆里没有别的客人,倒不是生意不好,只是因为有个很有钱的家伙把这面馆包了下来,有钱不一定是好事,但没钱一定不是好事。
每一个努力奋斗的人可能都会有狼狈的过程,为的是将来不再狼狈。
很多人都在说,有些东西一出生有的就会有,没有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如果这么认为的话,那么这些东西真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
这个很有钱的家伙叫叶流云。
客厅里的桌子都挪开只剩下一张,叶流云已经点好了菜,一碟煮花生米,一碟咸菜丝,一碟脆萝卜,一碟糖蒜,三颗咸鸭蛋,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肉丁臊子。
皇帝进门,叶流云连忙起身迎接,回头吩咐了一句:“做面吧。”
掌柜的夫妻二人自然看得出来今天来的是贵人,可他们想不到来的是大宁皇帝陛下,瞧着这位点了菜的贵人也有些眼熟,但却并没有太在意,这家小面馆里从来都不缺少达官贵人来,尤其是那些寒门出身如今已经锦衣玉食的大人们,换了布衣,到这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追求的或许是锦衣玉食之前的口味。
皇帝坐下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忍不住笑起来。
“很像。”
他坐下来之后舒服的吐出一口气:“以前云霄城里也有一家这样的面馆,不过也没有名字,只是门口挂了个面字的旗子。”
叶流云笑了笑,招呼了一下老板:“老贺!你是认不出我了吗?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之前面馆老板夫妻并没有细看,盯着大人物看是很不礼貌的事,只是随便扫了一眼,此时听到叶流云的话连忙从厨房里出来看了看,然后就变得激动起来:“王爷!”
喊了之后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
皇帝一怔:“真的是你。”
他伸手把那老板扶起来:“怎么你也来了长安。”
“草民已经到长安十二年了。”
面馆老板激动的手足无措,竟是落泪:“以往在云霄城的时候,没有半个月陛下就会到我那吃一碗面,后来陛下进长安,我忍了十年,终究忍不住了,和老婆子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无儿无女,当时觉得陛下和王府里的人就是亲人, 后来王爷来了长安还不忘交代人照看我们俩生意,日子过的好,可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攒了十年,算计着可以在长安置办个小门店,我们俩就来了。”
皇帝也感慨万分:“那时候几天吃不到你们做的面就觉得别扭,这下好了,以后可以经常吃到,可你们既然已经到了长安十年还多,为什么不想办法告诉朕?”
“不用不用。”
老板抹了抹眼泪:“只是觉得离着陛下近了,心里就踏实,人活着不能有太多的奢求,追求的是什么要明白,超过追求之外的事就是奢求,陛下那么忙,我们不能添乱,我们只想着若是偶尔能遇到以往在云霄城的老熟人就好了,谁想到眼拙,竟是认不出。”
皇帝忽然发现,很多人都没有这个老板活的明白。
若他真的去想尽办法见自己,可能自己反而就没了那份感情。
“臣也是前阵子偶然才知道他们夫妻来了长安,和陛下提了一句这家面馆。”
“那你为什么不说是他们俩?”
“说了,岂不是没了惊喜。”
叶流云狡猾的笑了笑。
“以后到宫里去吧,就给朕做面吃。”
“谢陛下隆恩......可是,我们还是不去了。”
老板惶恐的说道:“到了宫里我们不懂规矩,陛下还要惦记着我们,我们就在这,陛下什么时候想吃面了就来,或是派个人过来让我们老两口进宫给陛下做也行。”
皇帝心里一暖。
真的是活明白了的人。
“做面做面,朕是真的饿了,若不是看到你们两口子还不觉得饿,现在鼻子里都是原来那面香。”
老板两口子连忙去做面,皇帝瞪了叶流云一眼:“你故意不告诉朕。”
叶流云垂首道:“陛下,发自内心的喜悦这种事比生气要难得的多,陛下日日操劳,看到的多是让陛下生气的事,偶尔有个惊喜,臣以为比早早就知道了好。”
皇帝笑了笑:“你们一个个的心眼多。”
他缓了一口气:“多少年了......记得第一次到他家里吃面,叶云散就是在面馆不远处遇到了那姑娘,然后第一次请人家吃饭也是跑去吃面。”
韩唤枝低着头:“三十年了?”
“差不多了吧。”
叶流云看着杯子里的热茶:“那时候还都不懂事,可不懂事的时候总是傻乎乎的笑,后来懂事了......”
他摇了摇头。
皇帝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或许是被杯子里的热气熏的。
“那时候朕和你们从来没有分过大小,像一群没人管教过的野孩子似的......朕比你们大不少,却当了孩子王,后来到了长安城,再也不可能如以往那样了......还记得有一次吃面,叶景天出去上茅厕,你们在他面碗里下了一罐的胡椒粉,他一口下去,喷出来的面条倒是挂了朕一脸。”
韩唤枝和叶流云哈哈大笑。
韩唤枝道:“我们还在旁边故意放了一条毛巾,本是想让他打了喷嚏擦脸用的,毛巾上也洒了好多胡椒粉,结果他喷了陛下一脸......”
皇帝:“嗯,是啊,朕顺手拿起来那条毛巾擦了擦脸。”
韩唤枝和叶云散都忍不住想捂脸。
皇帝笑的几乎流眼泪:“你们俩,叶景天最老实,你们两个最不老实,总是想找机会欺负他,他去茅厕的时候你们往茅厕里扔爆竹。”
叶云散叹道:“没炸。”
韩唤枝道:“你敢说实话吗?”
叶云散脸一红:“不就是扔进去没炸,我们俩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响动,我过去看了看,炸了......”
韩唤枝:“嗯,炸了,你把我拉到你身前挡了挡。”
皇帝哈哈大笑,笑的几乎喘不过来气。
叶流云低着头不想让皇帝和韩唤枝看到自己脸上的那窘迫,低着头拿筷子戳桌子玩:“那时候开泰大哥最稳重,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分给我们,有一次陛下出去游玩回来带的点心让开泰大哥分给我们吃,那是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开泰大哥也那么坏。”
韩唤枝笑道:“他把点心都打开洒了些泻药粉,然后把点心给叶景天让他分给我们,结果我们吃了之后全都拉肚子,把叶景天给抬起来扔进水坑里了,开泰大哥还在那指挥,说水坑什么地方他撒过尿,就往那扔,扔完了之后才说泻药是他下的。”
皇帝笑的眼泪直流:“朕怎么不记得了,哈哈哈,原来叶开泰还有这么一处。”
韩唤枝道:“想想那时候,整天胡作非为。”
三个人真的有一阵阵的恍惚感,那个时候一群不正经的,现在却是大宁最正经最不可或缺的人,这六个人少一个,对于大宁来说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
这时候面端了上来,皇帝往后让了让,老板将面碗一个一个的放在三个人面前,肉丁臊子洒上去拌均匀,一口面,一口糖蒜,再加一口小菜,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
打开一个咸鸭蛋,金黄流油。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每人一碗面条,三个人吃的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看到筷子在碗里,在小菜的碟子里,在嘴巴里,外面寒冬凛冽,屋子里的人吃了一头汗。
皇帝放下筷子,桌子上所有吃的都被三个人一扫而空。
“舒服。”
皇帝看向在一边咧着嘴笑的面馆老板:“老贺,你想要什么赏赐?”
“什么都不要,这顿饭陛下也不要付账,是我请,下一次再来的时候陛下想赏给草民什么就赏什么,可是这一顿不能收钱,也不能收赏。”
皇帝哈哈大笑:“那朕就赖你一顿面。”
他看向韩唤枝:“你比朕小,可是生日比朕大些,再过几天也是朕的生日了......到时候咱们躲开宫里的那些繁文缛节,还来这里吃一碗面......老贺!你可得活到一百岁,你比我们都大,等到我们七老八十了,躲开儿孙溜出家门跑到你这里蹭面蹭酒,你得还能做!”
面馆老板使劲儿点头:“陛下让老贺活到一百岁,老贺就活到一百岁。”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飘雪。
就在这时候赖成从外面撩开门帘进来,一身风雪。
“陛下......东北边疆有急报过来,黑武北院大将军野图率军三十六万南下,目标应该是刚刚打下来的苏拉城,臣出来的时候,内阁已经知会兵部商议如何调派人马驰援。”
皇帝脸色一变:“三十六万。”
他沉默一会儿:“回宫,让老院长和澹台进宫。”
皇帝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面馆老板老贺:“朕谢谢你今天这碗面,也谢谢你把朕当亲人。”
老贺俯身:“陛下言重了。”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赖成:“路上说......你先想想措辞,给西北唐家如何传旨,叶流云,你多安排人保护茶儿,黑武人擅长这些,前边大战,后边找人暗算前线大将的家眷亲属,以往有过先例,另外安排人去白山关把孟长安的家眷接回长安。”
“臣遵旨。”
“韩唤枝。”
“臣在。”
“你回家去吧,今天你生日,什么事都放到明天再说。”
韩唤枝紧跟在皇帝身后:“陛下以为臣睡得着?”
“那就去安排人,大战在即,廷尉府调派六百人去那边。”
“臣遵旨。”
皇帝停了一下,看了看韩唤枝嘴角上还沾着一小块面条,从袖口里翻出来一块手帕递给他:“擦擦。”
韩唤枝感动至极,连忙接过来擦了擦嘴,然后......啊嘁!啊嘁!啊嘁!
皇帝哈哈大笑:“以为朕不会这招?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百一十二章 备战
唐家在大宁是极特殊的一个家族,每一个唐家的人都低调的不像话,这么多年来,每年送出家族入仕的人屈指可数,以至于唐家虽大,可在朝中的影响力几乎没有,然而不管是陛下还是文武百官,对唐家都有几分发自真心的敬意,古往今来,能如唐家这样的只此一家。
当年因为唐家权势过重,唐家先祖做出一个让世人震撼满朝文武皆惊甚至连当时大宁皇帝陛下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唐家之人,除非朝廷召令,否则不得入仕。
大宁皇帝陛下劝了好久,才把这家族禁令改了改,每年只有极少的人离开唐家进入军队或是朝廷,大部分人,不管多惊才绝艳都要留在西北练兵,为了不让大宁历代皇帝陛下心有忌惮,所有在西北练兵的唐家之人身上没有功名,只管练兵,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布衣教头。
没有功名,没有将军甲,没有指挥权,这样一来朝野放心陛下安心。
而唐家之所以在大宁之初如此显赫,第一是因为大宁的半壁江山是唐家先祖打下来的,第二则是因为......唐家先祖唐匹敌是大宁开国皇帝的结拜兄弟。
也是开国之后,大宁唯一一位异姓王,封王之后不久又故意犯了些错,自请皇帝将他降为国公。
当初大宁开国皇帝陛下本来给的荣耀是王爵世袭罔替,可唐匹敌在大殿上叩首九次,他对开国皇帝说,唐家没有功劳,所有功劳都是我唐匹敌一人的,唐家的后代没有资格享受王爵,唐匹敌一声戎马得以封王是陛下恩典,是军功累积,是士卒效命,和我唐匹敌的子孙后代没有一丝关系。
当时在大殿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大宁皇帝陛下八次不准,八次将唐匹敌扶起来,唐匹敌第九次跪倒在地不住的用额头撞着大殿的地板,皇帝心疼,这才允了他的请求。
哪怕是后来去王封公,也是皇帝不忍唐匹敌那样战战兢兢。
唐匹敌曾对人说,唐家殊荣皆因我而起,殊荣一代已是极致,绵延两代是多余之福,绵延三代是祸根。
更令人敬佩的是,大宁立国至今已有数百年,可唐家的人世世代代遵从唐匹敌的遗训,兢兢业业在西北练兵,不参与军务事,不参与民务事,甚至和地方官员都很少有往来。
传闻,唐家不是没有过不服气的年轻人,可一旦有人表现出来,就会被家族狠狠的压制下去。
所以当今陛下李承唐曾经说过,大宁立国数百年,要说付出最多当属唐门。
东北边疆大战在即,黑武北院三十六万大军南下,如果真的打起来将提前宣告大宁北伐的开始,所以陛下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给西北唐家传旨。
这个旨意怎么写?
皇帝在回宫的马车上和赖成两个人斟酌了很久,如今唐家那位老太君性格沉稳也刚硬,一生奉行唐家先祖遗训,所以若是大批的从唐家调集人手出来,老太君什么反应?有陛下旨意老太君自然不会拦着,可若是不给这些唐家的人功名,如何领兵?一旦领兵,那么多人进入军队,一瞬间就会对大宁战兵的构成造成巨大冲击。
赖成沉默了好久:“边军之中制度健全人员齐整,若是从唐家调出来很多人,分到边疆如何安置?抢走别人的位子指挥军队,别人不服气,军中会出现隔阂甚至矛盾,于大战不利,若是让他们都去做个副手,只怕作用大打折扣,而且一样会引起军中分歧。”
皇帝点了点头:“所以朕没打算把人分到各处。”
“啊?”
赖成隐隐约约的猜到了陛下的心思:“陛下,不可啊。”
陛下不想把唐家那么多了不起的将才分开,那就势必会让唐家的人独领一军,西北分兵给唐家的话,可能大将军谈九州会有想法,就算没有想法,唐宝宝未来继任西疆大将军已是陛下决定的事再难更改,唐家再独领一军,那么未来整个西疆都是唐家的。
“西疆三道,所有厢兵升为战兵。”
皇帝知道赖成在担心,可他不担心。
他从来都不担心唐家,就好像从来都不怀疑韩唤枝,从来都不担心沈冷孟长安。
“三道的厢兵加起来足有十万之众,朕全都交给唐家,给两个月的时间,三道征兵汇聚一处,交由唐家训练,朕还没打算让他们立刻出征,东北边疆的战事还用不到他们,可提前开打的话对未来影响太大,朕就不得不为将来多考虑......这十万人,或许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赖成还想劝,可陛下只是不听。
其实赖成也明白唐家的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别说还有老太君压着,就算没有,唐宝宝他们这一代中坚力量也会压得住,可他身为言官,必须要说。
“还有一件事。”
皇帝看了赖成一眼:“朕想把南兵北调。”
赖成的心里猛的一紧。
南兵北调,大宁二十卫战兵,其实南方占了十四卫,若是把南疆战兵调入北边,谁来指挥?都是战兵将军,都是良才,都是心高气傲之人,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服众啊,若是陛下此时就御驾亲征,那之前制定的五年计划也就变成了毫无意义之事,这一仗就成了无准备之战,况且长安城里有些人不老实。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有人选,如果不是早有想法,朕何必把老将军从东疆行宫请回来?”
皇帝看了赖成一眼,赖成恍然大悟。
若是论资历威望,那位老将军当然是没问题,连谈九州裴亭山见了他也要拜一拜的。
皇帝沉吟片刻:“内阁最近会忙起来,协调兵部户部工部......东疆行宫那边朕去看过了,当时去的时候所有人以为朕是去看裴亭山的,后来又以为朕是去平乱的,可实际上,朕是我看地形......东疆行宫那一代地形不错,你回去之后拟旨,一年之内在那边建造一座船坞,从安阳船坞抽调老成工匠过去。”
赖成垂首:“臣回去之后就拟旨。”
“还有,拟旨给庄雍,南疆已经没有大战,从水师战兵之中再分拨两万战兵给沈冷。”
赖成怔住:“还要分?”
皇帝看了赖成一眼,赖成叹了口气:“分分分,陛下说分就分。”
“东疆船坞一年之内造好,三年之内造出来与南疆水师同等规模的舰队。”
皇帝缓了一口气:“对黑武一战哪是那么容易的。”
与此同时,北疆。
北疆大将军武新宇看了看手下众将:“孟长安和沈冷打下来苏拉城,黑武人三十六万大军南下,咱们得做些什么把黑武南院那几十万大军牵扯住,非但要牵扯住,还要再分兵过去......所以我召集你们来是想问问,哪个愿意领兵一万去息烽口?”
北疆兵力不可抽调太多,之前夏侯芝已经带走了两万人,再抽调一万已是极限。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倒不是谁都不愿去,而是谁去都可以。
“大将军,我去吧。”
刚刚站在一边斜靠着柱子看起来没有几分军人严肃样子的女将唐狠站直了身子:“给我五千人。”
“五千?”
武新宇楞了一下。
唐狠耸了耸肩膀:“多了?那三千。”
武新宇:“我刚才说过,带兵一万前往。”
“太多。”
唐狠道:“北疆这边要对付的可是黑武南院精锐,还有乞烈军,之前得到消息辽杀狼已经是南院大将军了,那个家伙可不是苏盖......所以我只带三千人去,多一个都不要。”
武新宇:“五千。”
唐狠:“两千。”
武新宇:“那就三千。”
唐狠嗯了一声:“那就三千。”
唐狠说去,谁也不会再争,虽然她是个女人,可在北疆的诸位将军们哪个把她当女人看,私下里比试武艺,除了孟长安之外哪个没被她揍过......
“你先去府库看看,所需军备你只管带。”
武新宇看了唐狠一眼:“还有就是,别总去找孟长安比武。”
唐狠又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心里想着不比就不比,和孟长安打过那么多次不分胜负,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不是还有个沈冷在那边吗?挑个新对手打打看,也许比较好玩呢。
武新宇摆了摆手,众将散去,只留下唐狠一人。
他看了看唐狠:“到了息烽口之后,军务事有什么安排还是以孟长安为主,大将军裴亭山若不发令,你就听从孟长安调遣。”
唐狠嗯了一声:“行。”
武新宇心里也叹了口气,这也就是去孟长安帐下,若是去别人帐下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听话服气,不过想想看还有沈冷在那,打打唐狠的锐气也是好事。
“弩阵车?”
唐狠看了武新宇一眼。
“不给。”
武新宇摇头:“北伐之前,弩阵车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唐狠哼了一声:“小气的很......既然弩阵车不给,那我要三千匹快马,我要去那边就不能带步兵,带三千轻骑,而且还有一样......真打起来,我的人我自己指挥谁也不能调走,孟长安不行,裴亭山不行,天王老子也不行。”
武新宇心说你心里还有天王老子?
“行行行,给你三千轻骑,每个人带两份装备。”
“不用。”
唐狠大步出门:“我要的是轻骑,去甲胄,轻着装,弓弩齐备,横刀一把,这便足够。”
她回头看了武新宇一眼,皱眉:“能不能把胡子刮刮?”
武新宇摇头:“不能。”
唐狠也摇头:“丑死了。”
武新宇学着唐狠的样子耸了耸肩膀:“你得胜归来我再刮。”
唐狠嘴角一勾:“说话算话?”
“骗人是狗。”
唐狠嗯了一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你是不是喜欢那种温柔体贴贤良淑慧的女人?”
武新宇脸色变了变:“你管的着?”
唐狠:“呵呵......我给你抓一个回来吧。”
武新宇:“抓个屁,你自己能快去快回就行。”
唐狠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就那么明媚。
第六百一十三章 命中注定
战事归战事,大宁不止有战事,所以有意思的是在北疆的沈冷接到了兵部和北疆东疆战事无关的一个通文,言辞客气,大意是因为沈冷已经独领一军,所以明年的诸军大比沈冷作为一军之将也要挑选人参加。
沈冷接到这样的通文忍不住楞了一下,年纪轻轻竟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自己参加诸军大比好像还没有过去多久,如今已经要作为一军主将来挑选人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老了。
孟长安看着沈冷发愣笑了笑:“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不要脸的年轻人?”
沈冷:“是啊。”
孟长安:“......”
沈冷摇头:“诸军大比的事也不知道选谁去,你觉得王阔海和杜威名如何?”
“把杨七宝也一起送去吧,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来之后一直都在练兵。”
孟长安看了沈冷一眼:“我不能举荐人过去,可七宝大哥如果不参加一次诸军大比的话有些可惜了。”
沈冷嗯了一声:“那就让杨七宝去,反正人是我暂借给你的。”
孟长安笑了笑,眼神里有些淡淡失落。
他也没有参加过诸军大比。
本想着那次没有参加下一次总可以参加了,哪想到一恍惚的时间他就是三品将军,已经不能再参加诸军大比,你说可气不可气?
“还有件事。”
沈冷看向孟长安:“流云会从长安送来消息让我小心一个人,太子极力举荐一个叫霍丁的年轻人来东疆,陛下已经准了,按理说这个叫霍丁的人才刚刚升任五品将军,以太子对他的重视应该让他参加诸军大比才对,流云会调查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十八岁从军,在京畿道甲子营中,甲子营将军对他极为赏识,二十岁升校尉,二十二岁升五品将军,在甲子营中是个很有名气的人。”
孟长安皱眉:“甲子营将军如此看重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放手送到北疆来?”
可他并不多在意:“不过一个人来,倒也无需太在意。”
“嗯。”
沈冷点了点头:“诸军大比正常日期是明年五月份,现在已经十二月末,回头让七宝大哥他们三个收拾一下就可以回长安了。”
孟长安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去把杨七宝将军请来。”
外面的亲兵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杨七宝正带着士兵在校场上训练,听闻两位将军叫他连忙往将军府那边赶,从校场一出门就加快脚步,转过街口的时候差一点撞在对面一个男人身上,两个人的脚步都很快,在即将相撞的那一瞬间,对面那个男人一伸手抓住杨七宝的衣服,而与此同时杨七宝也一伸手抓住对方的衣服,两个人同时发力,于是都把对方搬到了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这互换的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默契的不像话。
可这画面看着就有点尴尬,好像扶着对方跳了一下似的。
杨七宝一怔,对方这身手反应居然与他不相上下。
他伸手去拉那个人,想问问他是谁,对面那人本来闪了一下,可看到杨七宝伸手过来还以为要打他,手掌一扣要抓住杨七宝的脉门,杨七宝手腕一翻把那只手拨开,身子往前一进,手肘顺势撞向那个男人的胸口。
那个男人左臂弯曲,手肘往下一砸将杨七宝的手肘压下去,右臂抬起来手肘在前撞向杨七宝的面门。
杨七宝侧头避开,同时弯腰下沉,让过那个男人的手肘之后往上一抬,肩膀扛着那人腋下,这一扛,以他的实力直接就能把那人掀翻出去。
可没想到那个人反应奇快,在杨七宝弯腰下沉的同时,他的手肘往下一砸直奔杨七宝后脑。
杨七宝脚下一点发力,两只手抱着那个男人的腰把人推着走,那个男人腰一发力,两只脚重重的朝着地上一跺,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对方的腰顶在那,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没能把谁放倒。
这就有些恼火了。
本来杨七宝和对方的想法都一样,在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把对方挪开免得撞上,可莫名其妙的就打了起来,还打的旗鼓相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要是不继续打下去,就跟拉粑粑的时候明明没有酣畅淋漓有人逼着你硬生生夹断它是一样的道理。
你说有人这个人是不是很闲?逼着人把它夹断是什么爱好......
两个壮汉好像两头蛮牛一样顶在,谁也不先松手,谁也不先收力。
“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旁边有个人慢声慢调的说道:“这样一直顶下去的话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这样,我数一二三你们同时收手?”
杨七宝:“你又是哪个?”
顶着他的壮汉:“他是个教书的。”
杨七宝:“那你呢?”
“我是教书的家里的苦力。”
杨七宝猛的往后一撤身,本以为那壮汉会随即往前扑倒,谁知道在他收力的同时,那壮汉敏锐的感觉到力度的变化,几乎同时收力,两个人向后掠了出去,动作竟是出奇的一致。
杨七宝抱拳:“好功夫。”
那壮汉:“不客气。”
杨七宝楞了一下,按照惯例的台词不应该是彼此彼此,或是你也不差之类的话吗?
不客气?
不客气是什么鬼。
壮汉打了打衣服上的土,抱拳:“请问你是?”
那个被称为教书先生的瘦小男人过来,用手里的扇子打了那壮汉额头一下:“你也是鲁,你没看到人家身上的将军常服?这是一位将军!”
壮汉哦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一位将军怎么样。
杨七宝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有点意思,那教书先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东北边疆这冷的不敢撒尿的天气下他还拿着个折扇,身上一件满是尘土的破棉袄,棉花都露在外边,可能是闲的没事的时候还用手捻着玩,露出来的棉花被捻成了一根一根不羁的小揪揪,这一身装扮土里土气,那折扇在手怎么也没有什么风流倜傥的气质,倒是显得有些猥琐。
“在下李不闲。”
教书先生抱拳:“请问将军你可知道沈冷沈将军在哪儿?”
杨七宝怔住:“你们认识沈将军?”
那个壮汉哼了一声:“自然认识,我差一点就是沈将军儿子的杀父仇人。”
杨七宝捋了捋这个因果关系,然后眼神一寒:“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壮汉道:“我叫须弥彦。”
杨七宝猛的想起来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沈冷跟他提到过这个人,又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见过,又觉得没有见过。
杨七宝这个人,战争之外的记忆力向来不好。
“可以带我们去见沈将军吗?”
须弥彦问了一句。
杨七宝点了点头:“可以。”
须弥彦笑起来:“你就不怕我又是来杀沈冷的?”
杨七宝:“你连我都打不过,杀沈将军?”
须弥彦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
杨七宝在前边走,李不闲和须弥彦两个人在后边跟着,李不闲啪的一声把手里折扇打开,用折扇挡着自己的嘴压低声音对须弥彦说道:“这个歪脖将军面相不太好,如果我看的没错,他面相带苦,有贵人强行把他的命格给转了,可是命相却没怎么大变,以后可能会有生死劫。”
须弥彦:“就像我一样?”
李不闲:“我说不让你来北边,你非要来。”
须弥彦:“你为什么说话的时候用扇子挡住嘴。”
李不闲:“话不语第三人,不能让人看到,这是算命的规矩。”
须弥彦:“你那把破扇子能挡个屁?”
那扇子上有个大窟窿,破洞正好把嘴露出来。
李不闲:“......”
须弥彦朝着杨七宝喊:“杨将军,我家地主说你以后会有生死劫,你可多小心。”
杨七宝哼了一声:“生死劫?边疆上的每一个人,哪个不是每天都在面对生死劫,怕这个的话,谁还来边疆做什么?”
须弥彦挑了挑大拇指:“男人都这么想。”
李不闲闭口不言,可他真的心里不好受,须弥彦的命相,八字,各种算起来灾星都在北方,是血光之灾,他劝了好久可须弥彦只是不肯听,而他看杨七宝面相也是如此,和须弥彦的面相有太多相似之处,可从面相瞧着来看应该比须弥彦要长命一点。
杨七宝一边走一边问:“你们来找沈将军做什么?”
须弥彦一边走一边说道:“本来是到北疆投军,结果倒是被召入军中,可是非要让我进北疆武府里跟着新兵一起操练,我说我不用,武府的教习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目中无人,我就想着得证明自己,于是把武府教习打了一顿......”
杨七宝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看须弥彦:“那你还能逃出来?”
“没有,不是逃。”
须弥彦道:“武府的人说我虽然桀骜不驯,可本事不弱,就直接给我写了一封举荐信到北疆找武新宇将军,可武新宇将军太忙了我根本见不到他,下边的人看了举荐信直接把我安排到了重甲铁骑,说我这体格适合做一名重甲骑兵,因为知道我打了武府的教习,重甲的校尉想杀杀我的锐气,结果一不小心我把校尉也揍了一顿。”
李不闲摇头叹息。
须弥彦继续说道:“我就想着,以后应该在那不好混了吧,所以干脆就跑路了。”
杨七宝都愣了:“你这还不是逃?”
须弥彦:“是主动撤退,主动撤退和逃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杨七宝想了想,妈的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你就应该是我们沈将军的兵,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杨七宝由衷的说道。
“为什么啊。”
须弥彦问。
杨七宝:“你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