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谈
沈冷笑道:“殿下对我宁国文化似乎也有不少了解,雄才大略四个字倒是很少有女人会提及,可若是雄才大略和初墨这两个字配起来就有些不搭,初墨这两个字就显得小气了许多,若殿下执意用雄这个字,名字倒是应该换一个了。”
阔可敌沁色看着面前这个顺眼的宁国男人,忽然间醒悟过来自己被他带的偏了,怎么就带到了取一个宁人名字这话题上?
虽然这只是占了个小便宜,从孟长安没来到孟长安不想取黑武人的名字再到给她想一个宁人名字,不知不觉的她就变成了宁人,并没有什么损失,可却小小的有些不爽。
所以沁色笑了笑:“那沈将军以为,我该改个什么名字?”
沈冷道:“沁色两个字在大宁国的语境之中就极好,殿下之国色天香掩盖不住,如鲜花盛放沁人心脾。”
沁色嘴角越发上扬:“你一般都和女孩子这么说话的?”
“不是。”
沈冷道:“我一般只和我夫人这么说话。”
沁色的脸居然微微一红:“你不觉得有些失礼了?”
沈冷连忙解释:“殿下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也不是要占你便宜......之所以这么和你说话是因为陛下给我旨意让我把殿下骗过去,骗嘛,总是要花言巧语。”
“哈哈哈哈哈......”
阔可敌沁色笑的前仰后合:“你们大宁的皇帝陛下让你把我骗过去你却直接告诉我,若是被你们的皇帝陛下知道了的话,怕是没有你什么好果子吃。”
沈冷正色道:“素闻殿下之聪慧黑武少有,便是上代黑武汗皇阔可敌完烈当今黑武汗皇阔可敌桑布吕两人加起来也未必及的上公主殿下,我大宁语句优美文化深厚,能找出来无数花团锦簇的词汇来让公主殿下满意开心,可却骗不得公主,因为公主慧眼一眼就可看穿。”
他看着沁色的眼睛:“所以,不如直接谈,这是我能想到的对殿下最大的尊重。”
沁色舒服的吐出一口气:“会说话,很会说话......我与人做事没那么复杂,只看两点。”
沈冷问:“哪两点?”
“一。”
沁色看了沈冷一眼:“看起来不丑。”
她伸出两根手指:“二,看起来不笨。”
沈冷看着沁色,沁色笑着说道:“丑,不与相谋,笨,不能相谋。”
她停顿了一下:“既然你已经说明了你们宁国皇帝陛下的态度,而且用了一个骗字而不是抓,抢,甚至是杀......我还算满意,敌对两国,能用一个骗字已经很柔和。”
沈冷道:“看来我是不能与谋的那种。”
“你笨?”
“我笨。”
沈冷道:“若我真的足够聪明,一定会说出一些漂亮到让公主动心的话,灿若莲花,公主闻之心动,然后随我回长安去......又或者,我是不相与谋的那种,世人皆说,若是生的足够好看,哪里还需要说什么天花乱坠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足矣。”
沁色笑的越发畅然起来:“宁人真的有意思,你更有意思,我知道你......你从一开始就加入了宁国的水师,可是在四疆之地都有你的传闻,可见宁帝对你的重视,你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三品的大员,而且独领一军,你的妻子甚至可以常住在宁国的未央宫里与贵妃日日相伴,而且你已经封侯?”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我说的可对?”
“有一点不对。”
沈冷回答:“已是正三品。”
“唔......”
沁色笑道:“那你应该知道,你这样一颗人头在黑武可值钱的很,在黑武青衙制定的刺杀榜单上你在前十之中,甚至比孟长安还要高那么一个位置,如果我把你扣下的话,拿着你去黑武青衙换钱,我能把这庄园里里外外的修缮一下,还能置办许多漂亮的东西,看起来比你漂亮的东西。”
沈冷耸了耸肩膀:“看殿下以为自己如何衡量自己。”
沁色微微抬着眉角:“怎么说?”
沈冷道:“若殿下这点钱就觉得知足了,卖了也就卖了,反正我就在这里,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有个叫龛罗道的黑武青衙红袍千夫长就会带着大队人马来殿下这里,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倒也方便,若是殿下觉得龛罗道做不得主也无妨,龛罗黑庭随后就会到,殿下可直接与龛罗黑庭谈价钱,可看看龛罗黑庭是把殿下一起带回红城还是美滋滋的给殿下银子呢?”
沁色的脸色猛的一变:“你说的可是事实?”
沈冷往后坐了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皱眉:“你们黑武人的茶真难喝。”
放下茶杯:“如果是来拜访殿下你的,倒也不至于带着大队人马吧?我听闻格底城的黑武国边军将军月兰与殿下很好,有月兰将军护着殿下,纵然来个数千精锐也不足虑,可我忽然间想到若是这批人先去了格底城,以为浅飞轮报仇的名义去与月兰将军商议,然后直接将月兰将军拿下或是杀了,再来殿下这边......”
沈冷看了沁色一眼:“殿下觉得我还值钱吗?我当然还是那么值钱,只是钱到不了殿下手里。”
他笑了笑:“殿下刚才说我的那些往事都很准,可见殿下安排了人在长安,比黑武青衙的人做的还要好许多,殿下若是不在乎国家大事何必这样去做?可有些时候事情并不会按照人的意愿发展,殿下为黑武谋千秋万世,黑武国内朝廷之中多少人想拿殿下去换好处?我也稍稍做了些功课,听闻国师对殿下很钟情,龛罗黑庭是国师第一得意弟子,自然会为他的老师多做些什么。”
沁色站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你想跟我谈什么?你不会觉得这样说我就会跟你去长安吧?”
沈冷:“这是我来的目的,为什么殿下还要怀疑?”
沁色冷笑:“我跟你到了长安不过是个人质,生死在你们手中,你觉得我比回到红城去好一些?”
“应该不会好多少,而且殿下还会背上一个叛国的骂名。”
沈冷的回答让沁色出乎预料。
沁色道:“你这么说,我还怎么答应和你走?”
“殿下没理由答应和我走,我都想不出来去了长安对殿下有几分好处,长安城里有个八部巷关着好几位亡国皇帝,殿下住在那似乎又不合适,或许会住在礼部的尚宾阁......整日提心吊胆的,宁人又视黑武人不共戴天,你在长安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沈冷看了沁色一眼:“连我都想不出什么词来证明我刚才说的是假的。”
沁色:“你倒是个有意思的说客。”
沈冷道:“不妨往两个方向都去想一想,殿下到了大宁长安固然不会好,哪怕陛下礼遇,你依然难过,可殿下难道回了黑武都城就好过?落在黑武汗皇手里和落在国师手里,前者似乎还好些,万一......我是说万一,国师与汗皇不和。”
沈冷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不知道殿下如何自处?”
沁色长长吐出一口气:“你继续说下去。”
沈冷站起来问:“可有纸笔?”
“有。”
沁色吩咐人在桌案上摆上纸笔,沈冷沉默片刻,然后在纸上勾勾点点,只要不写字就还好,没多久就画了一张简略的地图出来,虽然不复杂也不详尽,可大概上黑武南院的诸多大城也都标注了出来,他一边画,沁色看着的时候眼睛里的震惊就越是浓烈,到后来已经手都在微微发颤。
“你为什么能画的这么准?”
因为实在好奇,问完了这句话之后沁色就后悔了。
“准吗?”
沈冷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殿下为什么要来格底城?是因为殿下知道自己在黑武过不下去,桑布吕会不会杀你我不敢说,可国师若是把殿下请回去,天长日久之后会不会杀你似乎就好推测的多,他现在这般钟情只是因为得不到。”
沁色眉头一皱。
沈冷继续说道:“格底城有两三万黑武边军,月兰对殿下很好,可殿下想过没有,你能给月兰什么?他在你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他能护你多久?”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的点过去:“这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黑武这么大,可有殿下容身之处?”
沁色眼神一寒:“你到底想说什么。”
啪!
沈冷的手指戳在格底城。
“就这里。”
沈冷看着沁色的眼睛说道:“若殿下愿与我宁国合作,我宁国也愿意帮殿下在格底城安居,宁人不犯此地,若黑武大军来袭,宁军可助殿下御之,不管是国师胜了还是桑布吕胜了,最终不会伤及殿下。”
沁色哼了一声:“那你们用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去侵占我黑武疆域,杀我黑武百姓,你以为我会乐意?我不站在红城,可我站在黑武。”
沈冷深吸一口气:“大宁不需要殿下做任何事。”
“嗯?”
沁色眼神骤然一凛。
连跟着沈冷的杨七宝和杜威名都愣了,这不是陛下的意思。
第五百八十五章 时势
阔可敌沁色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冷,她不笨,如果她笨的话那么整个黑武都找不出来一个聪明人,正因为她不笨所以她不相信沈冷的话。
如果宁人从自己身上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宁人图什么?慈善?
从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教导过,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生意人,所有人都是。
归根结底,每个人每天都离不开做生意,哪怕就是亲人之间的互相试探也可归于生意,一方妥协一方进,或是双方妥协,双方都不妥协那生意就做不下去。
在朝为官的也是在做生意,连皇帝都是在做生意。
说好听些叫权衡利弊,说浅白些叫讨价还价。
所以如沈冷这样毫无所得的付出沁色怎么能信?
她看着沈冷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甚至有些戏谑。
沈冷的手指离开地图,沁色的视线却离开了沈冷的脸到了地图上,她虽然不信沈冷,却对沈冷的能力很钦佩,如果沈冷是画出来一张详尽的大宁地图她都没有那么大的震撼,熟记而已,不足为奇。
可画出来的草图是黑武地图,这种地图在宁**方也应该还属于极度机密的东西,沈冷的级别不低,可绝不至于到每天都没别的事只是去看地图,他要领兵练兵还要有很多事,最多也只是看过地图几次却能随手画出来,她想了想自己行不行,也许行。
实际上,沈冷就看了一次,来之前拜访叶云散的时候。
“殿下在想,我图什么?或者说,大宁图什么?”
沈冷坐在那沉默片刻:“我接下来要说的不是大宁皇帝陛下的想法,也不是大宁官方的想法,殿下知道,我来的目的是大宁的皇帝陛下希望请殿下过去,而我刚刚私自更改了主张......”
“你说。”
沁色看着沈冷的眼睛。
“我不在北疆领兵,说起来对黑武国内情况的了解都源于听闻,所以判断可能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若有不对还请殿下指正......黑武国内并不太平安稳,殿下的弟弟桑布吕或许皇位坐不久,国师与汗皇不和,不管是汗皇杀了国师还是国师杀了汗皇,黑武大乱,汗皇死了,皇族的人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国师一脉自然也不会就此罢手,杀汗皇只是激起内乱,灭皇族才能让国师成为新的的黑武汗皇或是政教一统的帝王。”
沈冷稍稍停顿了一下:“反过来想,若是汗皇杀了国师,那剑门一脉难道就老实了?剑门不是大宁这边随随便便一个江湖上的宗门,在大宁,朝廷绝对不会被一个江湖宗门影响,在黑武,剑门不是江湖宗派,而是宗教,宗教是可以发动战争的。”
沁色虽然没有说话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
他继续说道:“所以不管谁输谁赢,黑武将来内乱必起。”
沁色道:“若是没有如你预料的那样呢?桑布吕和国师达成一致。”
“会吗?”
沈冷笑了笑说道:“若是汗皇向国师妥协,那么剑门在黑武的影响就更加的难以控制,剑门宗主可以左右汗皇,汗皇变成傀儡,难道殿下指望国师对汗皇妥协?一旦他妥协了,他失去的就是对剑门的绝对控制,所以若有一方妥协必然是桑布吕,桑布吕妥协之后,由着国师的想法继续与大宁开战。”
沈冷微微昂起下颌:“黑武人都一定觉得打大宁不会太艰难,最不济依然是相持之局,可是殿下不一样,殿下慧眼,宗教影响皇权,军队就会混乱,早晚必败,那时候,大宁运气好的话能从黑武国抢走三分之一的疆域,若是运气再好些,黑武南院将成为大宁的国土。”
“黑武国立国之本在于南院,边军的来源,战马的来源,粮草的老远,支撑着黑武的就是南院,一旦南院落入大宁之手,黑武人就算还有北院可以支撑一阵子,多久?一百年?两百年?更何况,一旦内乱开始,灭黑武的不会是大宁,只能是你们黑武人自己。”
沈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缓了一下,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皱眉:“真的难喝。”
他把茶杯放下,招手:“把我水壶给我。”
杜威名连忙上前把水壶递给沈冷。
“难道你们宁国的冷水比我黑武的茶还要好喝?”
沁色忽然笑了笑:“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冷的眼神里一亮。
看到沈冷那眼神一亮,沁色忽然间反应过来,心里一震。
自己上当了。
这个年轻人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他基于有限的消息推断出来的,他并不确定,他是在试探自己,而自己刚刚听的太入神太专注,不自觉的就去想了现在黑武国内的情况,然后刚才她又说了一句就算你说的都对......沈冷要的就是她的确定!
所以一瞬间,沁色脸色微微发白。
沈冷起身:“就这样吧,我要告辞了。”
沁色也站起来:“想走?”
沈冷转身看向沁色淡淡的说道:“殿下这庄园里差不多有两千左右黑武边军精锐,我身边有二百余亲兵,你们的人数是我十倍,如果你手下的边军足够强,一个时辰之后才会被我的人杀光。”
沁色哼了一声:“狂妄!”
沈冷摇头:“我更喜欢自负这两个字。”
沁色连续深呼吸,知道自己已经在气势上输了,她只好又坐下来:“你从我这里确定了你的判断,所以原本宁国对黑武的进攻还会有所迟疑,但你回去向宁国皇帝说过之后,宁帝北征之决心更坚决,因为他知道必胜,既然如此我怎么还能放你回去?”
沈冷:“你放不放我回去,殿下说了算?”
沁色:“所以不如说说关于我的事,我更在乎的是我自己。”
沈冷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殿下想做汗皇吗?”
沁色的眼睛骤然睁大。
沈冷真的又坐了回去。
“殿下应该也不会想看到黑武皇族被灭,也不会想看到黑武内乱诸侯并起杀的四分五裂,那是我大宁想看到的局面不是你想看到的,据我所知,桑布吕若死,唯一还有资格也有能力把控局面的皇族只剩下殿下一个了,老一辈?老一辈若是能把控局面连桑布吕都坐不上帝位吧?年青一代?指望得上?”
沈冷越发从容:“就算殿下不想做汗皇,可以在这培养一个新汗皇出来,我代表大宁保你在格底城无忧......殿下深知,我亦深知,黑武灭不了我大宁,我大宁也灭不了黑武,最好的局面不过是黑武希望大宁越来越弱大宁希望黑武越来越弱,谁灭谁,那是大局之变后百年间的事,非在当下。”
沁色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沈冷第二次站起来:“你觉得孟长安怎么样?”
沁色哪里想到沈冷居然会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完全怔住了。
“殿下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应付龛罗道吧。”
沈冷迈步往外走:“时间上应该来得及,龛罗道走的比我慢一些,可最迟后天就会到格底城,殿下现在派人知会格底城月兰将军还不晚,然后好好想想殿下自己怎么办。”
沈冷大步出门,杜威名和杨七宝紧随其后。
沁色起身跟在后边,到了正殿门外停步看着沈冷背影大声问:“你为何问我觉得孟长安如何?”
“因为我觉得你很漂亮。”
沈冷的回答让沁色一时之间更加的无言以对。
“你觉得我很漂亮,为什么提到孟长安?”
“因为我不要你。”
沈冷说完这句话人已经在很远之外了。
沁色没来由的就恼火起来,气的狠狠一跺脚。
站在她身边的莫窟都气的够呛,手握住刀柄:“殿下,难道真的不留下此人?若是被龛罗道知道他来过殿下却放他走了,更不好解释,况且他对殿下如此无礼。”
“你怀疑他吗?”
沁色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他说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杀尽这庄园里的所有人。”
“属下不信!”
“我也不完全信,因为不完全,所以差不多相当于信了。”
沁色转身回去:“你现在立刻派人去格底城知会月兰将军让他小心。”
莫窟有些为难:“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就没了回头路,月兰将军如果不提防的话还无事,提防的话反而会激起龛罗黑庭的怒意,那是龛罗黑庭啊......”
“不然呢?”
沁色脚步一停,又回头看了看沈冷那边:“他是我见过的最懂得抓时势的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月兰不设防,龛罗道杀了月兰,我们再无后援,所以输了......若是月兰提前防备,最终可能是月兰让龛罗黑庭和龛罗道都死,那么这格底城就真的成了黑武帝国的飞地,没有宁人的支援,我们挡不住国师调遣大军,所以不管怎么看,沈冷都赢了。”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可一旦将来我之存亡交给宁人把控,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沁色回到正殿,看了看沈冷喝过的那杯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过去端起来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有些苦,所以她皱眉:“确实不好喝......派人去买一些宁人的茶来我尝尝。”
莫窟心说殿下现在怎么还有心情让人去买茶?
“也许以后就得适应大宁的茶叶了。”
沁色长叹一声:“这个沈冷,很有意思。”
第五百八十六章 图
回去的路上杜威名忍不住问:“将军这样对阔可敌沁色做出许诺,怕是回去见了陛下也没法交代,陛下是旨意是把沁色带回长安......”
沈冷摇头:“带回去?她那不是寻常庄园,是行宫,行宫规格建造如同城池,庄园内有两千余精锐边军,如果我们把人都拼死了,可能会把她带回去,最有可能活着把她带回去的是我。”
他看了看杜威名,又看了看杨七宝:“你们都会死,孟长安的二百四十名亲兵也会死,格底城的援军最迟一个时辰就会到,你们猜我一个人活着能不能把她带走?”
杨七宝问:“将军似乎并没有失望?”
“怎么会失望,比带她回去还要好。”
沈冷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到了息烽口之后沈冷准备回营地里写一封奏折尽快派人送去长安交给陛下,若是在水师之中倒还好,有通闻盒的渠道,可在这北疆之地他只能走军驿。
刚写完了奏折还没有把杜威名喊来让他派人送去军驿,院子外面有人笑呵呵的问了一句我能进来吗?
看起来是真想敲敲门的,可惜这院子没有门。
沈冷往门外看了看,居然看到了黑眼。
“你怎么到这来了。”
沈冷大感意外。
“接了一趟活。”
黑眼道:“有个渤海国的商人要回去,求到流云会,我带人从长安一路送到白山关,正好去见了见孟将军。”
他就是来见孟长安的,只是还不方便对沈冷直接说,他来是上次老院长叶先生和沈先生韩唤枝四个人议事之后商量做出的决定,黑眼当然不能告诉沈冷说我是为你谋事来的。
沈冷笑道:“赚了几许银子?”
黑眼嘿嘿笑:“银子是流云会的。”
沈冷:“渤海人要回去你们也接这活?”
“接啊。”
孟长安道:“我们可是正经做保镖生意的。”
沈冷:“如果那个渤海人是奸细呢?”
“每一个在长安城里的外族都在流云会和廷尉府的眼皮子底下盯着,不过他什么都不做不等于他回去之后不会把看到的说出去,所以我们流云会接了这单生意只能保证安安全全的把他送到白山关,而不是出关。”
沈冷:“然后呢?”
“然后交给白山关里的廷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应该已经在回长安的马车上,免费的那种。”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你是听说我来了特意过来看我的?”
“当然啊。”
黑眼往后招了招手,断舍离三个家伙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进来,有肉,有白菜,萝卜,还有熟食,酒......
黑眼道:“看我多讲究,还给你带了礼物,你只要进厨房稍稍加热一下我们就能吃了。”
沈冷:“感激你数代人。”
黑眼:“哈哈哈哈......主要是听说你带人去了冰湖那边,我们不放心过来看看。”
沈冷笑道:“正好,北疆这边有没有通闻盒的线?”
“有。”
黑眼问:“有消息回去?”
“是。”
“交给我吧。”
黑眼把沈冷的奏折接过来递给断:“联络上白山关那边的线,然后送回长安。”
断点了点头:“特别急吗?”
沈冷:“也不是特别急,怎么了?”
“那我吃完饭再去。”
“......”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沈冷家里做客的都会带着新鲜的食材热情的交到沈冷手里,这种优良传统哪怕是到了北疆东疆也没有改变。
饭菜做好,没有那么多作料调味,不过就算是寻常饭菜傻冷子做出来也好吃,解释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好吃。
黑眼有几次真的忍不住想把沈先生和叶流云他们的担忧告诉冷子,可是几次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图一时口快觉得是对冷子好,可万一冷子知道了后会怎么办?
真的就去谋逆吗?
陛下待沈冷是那么好,好的让冷子没办法去做出对不起皇帝的事,哪怕现在告诉沈冷说其实你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对你好只是觉得亏欠你,沈冷应该也提不起来恨吧。
那个傻小子,一直记得沈先生的话说要多记得恩少记得恨。
而且若事情原委说清楚,沈冷又怎么可能对皇帝恨的起来?那不是皇帝把他扔了的,而是被皇后盗走,而皇后已经去世,还能怎么办?
“冷子。”
“嗯?”
“以后要是战场上打不动了,你就回长安,咱俩合伙开个小馆子呗?你负责炒菜做饭我负责吃。”
“你确定那是开个小馆子?”
“给我开个小馆子......”
黑眼傻乎乎的笑了笑,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抬起手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有句话说出来就显得矫情了,可还是忍不住要说......冷子,私底下我不管你叫将军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兄弟,有一些人如果做到你现在的位置若是这样喊他名字他或许会愤怒觉得辱没了他,可你没有。”
沈冷:“我很愤怒。”
黑眼:“憋着。”
沈冷:“好哒。”
黑眼忍不住又笑了笑,缓了一会儿后才认真的说道:“记得,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对危险,我会站在你身边,流云会的弟兄会站在你身边,退一万步讲,我们可以纵横江湖。”
沈冷:“似乎还是开个小馆子靠谱些。”
黑眼哈哈大笑,起身:“我还得赶回长安,奏折走通闻盒的方式比我带回去要快,我会让断先把奏折送出,你在北疆多小心,别傻乎乎的,北疆也未必都是真心待你的人。”
他真想说出小心太子这四个字,太子又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去拉拢,又怎么可能不尝试着把手伸进战兵伸进四疆四库?
沈冷:“记住了。”
黑眼嗯了一声:“要不要我给茶爷带回去什么?”
沈冷往炕上一躺:“来打包,把我带回去。”
黑眼:“真不要脸......”
大笑出门。
沈冷没有送出去,因为他和黑眼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他躺在这息烽口兵营的土炕上脑子里一直都安静不下来,想着黑眼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对自己说那些话,又想着黑眼去白山关真的是护送一个不该护送的人?可不管黑眼是来做什么的,都永远不会是来害他的。
然后又想到阔可敌沁色,自己已经初步占据了主动,可沁色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的认输?
要想让沁色彻底靠过来,就必须让龛罗道死在这,甚至要让龛罗黑庭死在这,龛罗黑庭那个级别的人死在格底城,沁色就真的回不去了。
陛下以对黑武一战求大宁之后百年太平,而这一战之后呢?靠的是不战而求百年太平,沁色是懂这些道理的人,沈冷看得出来她格局比一般男人还要高的多。
让沁色妥协,未来大宁和黑武才真的可能会有一段很长很长的和平期。
然而那个时候,和平期对于黑武人来说是尽力去恢复,而对于大宁来说是加速去发展,几十年后,黑武人好不容易从内战之中恢复过来,大宁已经强盛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时候再对黑武开战黑武断然不是对手。
可是对黑武开战之前,必先对渤海国动武。
渤海国就像是黑武养着的一条恶犬,黑武时不时的扔给它一块骨头就让它苟延残喘着,如果将渤海国拿下,那就相当于拔掉了黑武的一颗尖牙。
沈冷翻了个身。
可是贸然对渤海国开战,朝廷必然不会支持,渤海国那个地方没有一年四季,只有一般冷和特别冷,十二个月中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适合动兵,战线一旦拉长的话,补给跟不上,粮草物资消耗极大,死于严寒的士兵会比死于战争的士兵多几倍,而一旦三四个月之内不能将渤海解决掉,朝廷里的声浪就能拍死人。
大宁确实强大,可强大不等于怎么打都赢。
沈冷猛的坐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趁着在息烽口白山关这段日子怂恿一下孟长安?王根栋下一次带兵回来的日期算计下,正好可以赶上渤海国难得的算是比较暖和的那几个月,他的巡海水师可以抽调出来一万两千战兵,差不多相同数量的辅兵,有战船,可以在冰河开冻的时候猛攻,渤海人的船挡不住。
白山关增兵之后有大概两万人,加起来就有四万以上的兵力。
这个念头从沈冷的脑子里冒出来之后就挥之不去......他知道这是大罪,只要打输了或是打赢的慢了耗费大量钱财物资,都是大罪。
就算是最后打赢了,在三四个月之内灭了渤海,那他和孟长安最多也就是个攻可抵过。
这生意做的好像很赔本,最好的所得是功过相抵没有赏赐没有奖励还得被陛下骂几句。
似乎值得干。
沈冷嘿嘿笑了笑。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格底城这边搞定。
只要稳住了阔可敌沁色,就稳住了格底城,格底城有数万黑武边军,是能最快支援渤海国的黑武军队之一,还有一支是苏拉城的黑武守军,如果能搞出些事情来......
沈冷从土炕上跳下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之所以就算拿下渤海也不会有奖赏这么亏的事他都想干,只是因为陛下待他好。
真的好。
他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那套玄铁黑甲,深深的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
得争气啊。
唯有争气,才会让那些说陛下偏袒他的人闭嘴。
在东疆一年的时间,拿下阔可敌沁色,拿下渤海。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不客气
息烽口夜空很美,如此疲敝苦寒之地,星空居然美的让人难以挪开目光,那密密麻麻的星仿若画上去的一样,而这般美的夜再加上关于战争的传说,这星空就显得有几分悲凉,美和美好,终究不同。
传闻,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边疆死了那么多人,所以夜空才会如此的美。
那星星多到拥挤在一处的星河,是不是两国过往战死的将士在天空上依然厮杀?
杨七宝搬着个板凳过来坐在沈冷身边:“将军,你说如果人死之后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能看到以往的亲人朋友吗?”
沈冷想了想:“我们能看到星辰,星辰也能看到我们。”
杨七宝笑起来:“那样就好。”
沈冷嗯了一声,想着是啊......那么多战死在沙场上的兄弟此时此刻也许就在高处看着自己。
“军人活着,荣耀穿在身上。”
杨七宝道:“军人死了,荣耀在奉英堂。”
他低下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幸运,我们屯子里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我现在应该已经是我们屯子有史以来官职做到最高的那个了,可越是这样反而越不敢回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觉得这一身将军甲没有家里人看,回去做什么?”
沈冷道:“也该娶个媳妇了。”
杨七宝抬起头:“哪里敢,这漂泊不定的。”
“你很少说你家里的事,其实想想每个人都差不多。”
沈冷拍了拍杨七宝肩膀:“我身边的兄弟,包括孟长安在内其实都是苦出身,所以我们比那些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年轻人更拼,拼,一开始是为了自己,后来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
沈冷道:“我听闻你有心上人。”
杨七宝脸居然一红:“是有......以前觉得我这样的大老粗一辈子光棍就好了,没必要祸害谁家姑娘,万一我死在战场上让人家守寡对不起人家,可是刚到白山关不久就认识了一个姑娘,第一眼看到就怦然心动。”
沈冷:“净瞎说,大老粗有什么不好的,相信我,大老粗很好。”
杨七宝扑哧一声笑出来:“将军你自从成亲之后变了。”
沈冷居然也脸一红:“咳咳......我刚到白山关就听孟长安提起了,白山关军医里一共有六个女医官,其中一个叫杨暖的医官经常给孟长安的两位夫人去诊脉,你虽然没说什么,可只要杨暖一出军医营你就屁颠屁颠的在人家后边跟着,傻乎乎的给人家拎东西,还不敢和人家说话,对不?”
杨七宝低头捂脸:“孟将军怎么都知道......我也没孟将军说的那样怂,我要是真怂我不就不敢跟着人家了吗?”
沈冷瞪了他一眼:“枉你还是我带出来的,追女孩子就是要脸皮厚起来才行,这事我有经验。”
杨七宝:“可脸皮厚这种事也看天赋啊。”
沈冷:“......”
杨七宝:“不是,将军我也是一时心直口快。”
沈冷:“......”
杨七宝:“我还是别说话了。”
沈冷笑道:“我特意和孟长安打听了一下,孟长安为了你还专门去问了人家杨姑娘心意如何,杨姑娘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只是热心肠......你猜她和孟长安怎么说的?”
杨七宝顿时紧张起来:“怎么说的?”
沈冷:“杨暖说,没想到杨将军是对我有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人不错,像个长辈一样比较会关心人。”
他抱拳:“长辈你好。”
杨七宝:“确实比人家大了七八岁呢......”
沈冷:“你这胡子拉碴的不行,这次把沁色的事搞定后我去给你上门提亲,我打听过了,杨暖的家就是辽北道蓟州的,她父亲原本也是边军的军医,后来在战场上中了一箭才回到蓟州老家修养,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杨暖是个性格很坚强的姑娘,不服气父亲说她是个女人不能也做军医,所以学了一身医术跑到边疆来,原本的白山关将军闫开松就把她留下了,这些年来在白山关救治了不下千人。”
杨七宝脸一红:“主要是人好。”
沈冷撇嘴:“那么好的姑娘等着人家主动找你?白山关有多少狼盯着人家呢!”
杨七宝挺起胸膛:“那这次回去之后我就直接去找她说清楚。”
“这还差不多。”
沈冷起身:“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天起来跟我一起练功,然后咱们再去冰湖庄园。”
“是!”
杨七宝站起来:“那属下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回头:“将军你提亲的时候先把彩礼钱垫垫啊。”
沈冷:“......”
第二天一早,沈冷和杨七宝杜威名晨练之后就带着队伍奔冰湖山庄,而与此同时,从格底城回来的密探也证实了沈冷对沁色说的话。
沁色微微皱着眉:“龛罗道是个自负自私的家伙,极看不起别人,但他再自负也断然不会凭白的对一位边疆将军无礼,他明日就到格底城,却在昨日才派人去知会月兰......”
莫窟道:“龛罗道历来傲慢,这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若他真的打算对月兰将军动手的话,会不会表现的更亲善些才对?”
“龛罗道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沁色道:“暂时看着,他没有动月兰的决心,或许是想到了格底城之后再看看情况而定,又或者只是在等龛罗黑庭,若想破局,不能让月兰死也不能让龛罗道死,龛罗黑庭更不能死,只要三个人任何一个死在格底城,我们就真的只能靠宁人了,龛罗道说他明天到,如不出意外,他今日必到。”
她起身:“我去格底城见月兰。”
莫窟连忙摇头:“殿下,若是你离开这庄园龛罗道才更容易对你下手,庄园里戒备森严他不敢轻举妄动,出了庄园殿下安危实在不敢保证。”
“我若是在庄园里不出去,龛罗道才会真的确定我想把格底城变成飞地......他是来察言观色的。”
说完这句话沁色刚要吩咐人准备车马,就看到外边有亲兵急匆匆跑进来:“殿下,城墙上示警,那支宁人的骑兵又来了。”
“不见。”
沁色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有些怕,也不知道是怕了沈冷还是怕麻烦。
“备车马我们从后门走。”
她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房间准备衣物,莫窟连忙安排人去准备车马和护卫。
沈冷带着人到了庄园外边却无人理会,喊了几声之后,城墙上才有人回答说公主殿下今日不舒服不方便见客,沈冷微微皱眉:“怕是龛罗道到了。”
杨七宝问:“如果沁色亲自去见了龛罗道,难免会出什么意外,将军咱们怎么办?”
“给殿下做护卫。”
沈冷一招手,二百多名骑兵跟着他呼啸而去,城墙上的黑武人边军看到沈冷走了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可谁想到这家伙居然带着骑兵绕了半圈跑到庄园后门那边等着了。
沁色的马车才出庄园就看到沈冷带着骑兵在不远处,她微微有些怒意:“去告诉他,跟着我的话就没了之前的和气。”
莫窟连忙催马过去见沈冷,将沁色的意思说给沈冷之后,沈冷笑了笑道:“我只是担心自己朋友的安全,龛罗道来的目的我很清楚,我不能坐视不理,但我不会骚扰公主,她不愿意看到我,她可以不开车窗。”
说完之后沈冷一摆手:“长公主殿下说不希望看到咱们,那咱们就跟的远一些。”
士兵们哄然大笑。
莫窟也给气的够呛,回到马车旁边后忍不住狠狠的骂了沈冷几句,沁色却反应过来沈冷的图谋,忍不住微微摇头:“他怕是猜到了我要去见龛罗道,所以故意带兵跟着,龛罗道若是看到我的马车有宁人骑兵一路护送,在我黑武疆域之内......这就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要不然给月兰将军送信,调集人马灭了他?”
莫窟问。
沁色沉默片刻:“回去。”
莫窟一怔:“不去格底城了?”
“不去了,也不见沈冷,这个麻烦比龛罗道还大。”
沁色闭上眼睛:“派人去给月兰将军送信,让他增兵两千过来。”
“是。”
莫窟招手叫过来几个亲兵吩咐了一句,然后他护送马车又回到了庄园。
沈冷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请他进去,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真小家子气。
沁色回到房间里之后气的几乎把桌子都踹了,可好歹忍住,想着这个沈冷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可她素闻沈冷威名,那是可万军之中往来冲杀的勇将,两千边军在她身边她却没把握能将沈冷拿下。
“援兵到了之后请沈冷来,人先扣下。”
沁色来来回回的屋子里踱步:“这个人还不能杀,以后用的到......我必须先看看龛罗道的态度,若是龛罗道不是来带我回红城,我就把沈冷交给他,若是他必须要把我带回去,那就......”
她话还没说完,亲兵从外面又跑来了:“殿下殿下,出事了。”
沁色脸色一寒:“急什么!”
那亲兵单膝跪倒:“刚刚莫窟大人安排去格底城的那几个亲兵不知道怎么被沈冷给抓了,他派人给送回来了,说是看咱们的人就那几个担心出意外,万一有个野狼什么的多不好,他还说......”
那亲兵抬起头看了看沁色:“他说不客气。”
第五百八十八章 各谋各事
沈冷走进庄园正殿之前忍不住去猜测现在阔可敌沁色的脸上会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那是黑武帝国骄傲的长公主殿下,在绝大部分黑武人眼中仿若神明一般的存在,是要跪拜的,而现在这个骄傲的女人却有可能憋着一股火想一口把沈冷吞进去。
而当沈冷见到沁色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一位公主的气度。
桌子上摆着新泡的热茶,从茶香就能判断出来那是来自大宁的花茶。
大宁北方的人喝茶习惯和南方的人有很大不同之处,息东道湖见道甚至西蜀道东蜀道那边对于茶文化的理解都很复杂,茶会细细划分出很多品种,而在大宁北方老百姓的印象之中茶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茉莉花茶,一种是别的茶。
花茶最大的特点就是味苦回甘,大宁南方的人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
沈冷虽然是江南道人,若以南平江来划分南北,他也算是南方人,可他却对茉莉花茶颇为钟情,尤其是爱上了西蜀道马帮老当家带到长安城的碧潭飘雪。
东北边疆这地方自然不好买到新茶,茉莉花茶的陈茶味道会更重一些。
茶味重,可能就会隐藏一些什么其他的味道。
所以沈冷选择不喝。
上次来的时候他毫无顾忌的喝了沁色为他准备的黑武茶,那是因为他确定沁色不会低级到在茶水里做手脚,而这一次不一样,看起来云淡风轻的那位长公主殿下眼神闪烁之际有淡淡杀意。
“不敢喝?”
沁色眯着眼睛问了沈冷一句。
沈冷点了点头:“不敢喝。”
“为什么?”
“不敢就是理由,不敢就是怕。”
沈冷坐下来:“殿下没必要纠结于一杯茶,我也不打算绕多大弯子......殿下之前出门是要去见龛罗道?想看看龛罗道是什么态度?”
沁色微微皱眉:“我要去做什么,需要向你说明?”
“不需要。”
沈冷认真的说道:“殿下做什么都不需要向我说明,因为殿下要做什么都是殿下的态度,我需要的只是殿下的态度,看到了便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起身:“希望殿下不要浪费了自己不多的机会。”
沁色脸色微微发寒:“你费尽心思的进来,就是要和我说这样一句话?”
沈冷摇头:“不,我没有费尽心思进来,我也不觉得是在挽回什么,殿下若执意要去见龛罗道难道我拦得住?”
沁色还没说话,沈冷自己回答:“我拦得住。”
他转身往外走:“我需要的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尸体,你浪费了我对黑武人为数不多的好感,让我忽然间想起来仇恨才是最应该摆在面前的东西,殿下派人去找月兰应该是想增兵到庄园里,要么抓了我要么杀了我,你已动念,看在是我主动表达了需要你合作的缘故上这一次我不计较,下一次殿下可试试,我大宁的铁骑能不能踏平你这庄园。”
“我怕你威胁?”
沁色也站起来:“上次让你走出这个庄园也是因为我抱有幻想,正如你说的,那点好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沈冷脚步一停,回头看了沁色一眼:“我从这走到庄园门口一共需要三千二百步左右,我会走的慢一些,按理说最多半炷香的时间,我试试能不能走到一炷香那么久,我看殿下,怎么杀我。”
沁色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挂在一侧的佩剑。
而沈冷已经迈步走出正殿,他确实走的不快,走一步停一下,似乎完全没把外面那铁甲如林的黑武边军当回事。
正殿门外,杜威名和杨七宝两个人跟在沈冷身后,沈冷多快他们两个多快,非但沈冷没有一丝惧意,连他的这两个手下看起来也一样的自信,那是一种睥睨。
良久。
沁色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正殿门外看着沈冷的背影喊了一声:“你能做到宁国的三品将军,靠的就是这般赌气?”
沈冷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我赌运向来不错,能做到大宁正三品将军,三分靠运气。”
沁色:“三分运气就够了?”
沈冷的话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剩下九十七分......靠实力。”
杜威名嘴角微微上扬,杨七宝眉角微微一抬。
沁色愣了一会儿,然后居然因为这句话而心里微微一动,若是在一个懵懂少年嘴里说出这句话多半会被人笑一阵,可沈冷说这句话,就值得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深思。
沁色哼了一声:“你连刀都没有带进来。”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殿下还不了解我,了解我就知道我一开始靠的不是刀,是刀鞘。”
这话沁色不懂,还以为沈冷开玩笑。
出了庄园之后杜威名问沈冷:“将军,这样是不是让沁色会有敌意?”
“本来就是敌人。”
沈冷上马:“让她觉得是我求着她,她会很装。”
三个人带着二百四十名骑兵呼啸而去。
怎么看都算是不欢而散了吧。
半路上杨七宝忍不住问:“将军,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沁色彻底放弃和我们继续谈的话,是不是要强攻冰湖庄园了?”
“等着吧。”
沈冷回答:“到明天天黑之前她不派人来息烽口请我,那就准备好把人抢回去。”
“咱们现在做什么?”
“回去睡觉。”
沈冷说完这句话后猛的一打马,大黑马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加速向前。
格底城。
黑武边军将军月兰坐在书房里发呆,这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他都在脑子里不断的问自己一个问题......图什么?
长公主殿下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曾发誓要报答长公主,当年被人陷害有人想要把他排挤出军方再杀人灭口,是长公主在汗皇完烈面前说话才保了他一命,如今他有能力报恩,也一直在做,然而龛罗道来了。
一个时辰之前龛罗道刚刚离开他的将军府,从龛罗道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次青衙要把长公主带回红城,国师对长公主一直觊觎,若以往仅仅是贪图长公主美色,那现在得到长公主的意义就变得更大也更复杂。
长公主若是落在国师手里,国师就又增加了要挟陛下的资本,除非陛下完全不顾及长公主性命,而对于国师来说只要拿下长公主就立于不败之地......因为长公主陛下妥协那自然是国师赢了,因为长公主陛下没妥协那国师就会明白陛下的底线是失去任何人也影响不了陛下的坚持。
确定了陛下的底线,国师就到了做决定的时候。
而对于月兰来说,他需要面对的是......
保长公主?
还是顺应时势?
月兰的心里很难受,难受的想要一刀一刀把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劈个稀巴烂。
他帐下谋士索索图自然看得出来将军的为难之处,如果将军放弃了长公主殿下,龛罗道自然就不会再难为将军,可陛下呢?陛下的怒火会把将军烧成灰烬。
将军信奉剑门,剑门供奉月神,他是剑门的信徒,不交出长公主是为叛教,交出长公主是为叛国。
“听闻宁人去见过长公主殿下。”
索索图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她回到红城就会变成一块让天平偏移的筹码,而她竟然接触宁人,就足以说明她为了不回去可以做出很多有违黑武利益的事。”
月兰问:“你的意思是?”
索索图道:“属下的意思是,将军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交不交出公主的问题,而是远近的问题......近处说,将军应该交出公主,因为以将军现在的实力抗衡不了国师和剑门。”
“往远处说呢?”
“帝国必乱,将军手握数万边军,其实比很多人都更有筹码继续玩下去。”
索索图道:“格底城周围千里是可用之地,唯一的担心不是宁人而是苏拉城的人。”
他看了月兰一眼:“将军若是只想做个将军,长远看都不该交出公主殿下,交出长公主非但会激怒陛下,还会让倾向于皇族的朝臣和百姓生出怨恨,难道国师会在乎将军?将来会保将军?在国师看来,将军可以交出长公主,将来若是需要也会把国师出卖。”
月兰眼神一寒。
索索图却装作没看到继续说下去:“将军若不只是想做个将军而是枭雄......帝国内乱对于将军来说是机会,手握重兵,还有粮仓,长公主又在将军身边,将来若陛下被国师所杀将军举义旗护送公主回红城,联合诸军杀国师,那将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月兰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那是豪赌。”
他看向索索图:“赌输了,万劫不复。”
索索图笑道:“如果陛下下旨让将军对剑门出兵,将军出兵吗?”
月兰摇头。
索索图又问:“如果国师下令将军对皇族出兵,将军出兵吗?”
月兰想了想,还是摇头。
“所以将军其实已经很清楚如今时局,没有什么是比固守格底城这一隅更好的选择,而手里有长公主和没有长公主,那是巨大的差别啊。”
月兰点了点头:“明白了,多谢先生教我。”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先下手为强?”
“不。”
索索图摇头:“唯有让龛罗道死在公主庄园里,将军才不会有罪啊......龛罗道试图杀公主,将军杀龛罗道,可得陛下之心更得公主之心,到时候将军可以此为借口上书陛下请求增兵格底城,陛下必准,能给将军定罪的是陛下,国师不能定罪,纵然他是剑门宗主,也定不得罪。”
月兰笑起来:“那就增兵庄园......我还想看看那个胆大妄为接近公主的宁人沈冷是什么模样。”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月兰的决心
格底城。
数百名蓝袍甲士护送着马车在将军府门外停了下来,昨日才刚刚来过的红袍神官龛罗道迈步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将军府门口往两边看了,远远的能看到百姓们脸上的敬畏,所以他颇为满意。
黑武帝国和宁国不同,宁国也有国师,尊崇道宗,可道宗不可能有影响朝廷大事的分量,宁帝给足了荣誉,却不准宗教涉政,而黑武帝国不一样,剑门的弟子遍及朝廷上下,百姓信奉者数以亿计,剑门宗主一言有时候影响力比汗皇还要大。
比如龛罗道,作为青衙的红袍执法官,理应只为汗皇一人负责,可他还是剑门的一代弟子,所以才会被称之为红袍神官。
所以他很羡慕宁国那般干净的朝廷格局,哪里会出现如他现在这样要面对的复杂情况。
想想就头疼。
叔父龛罗黑庭让他来,明面上因为红袍神官浅飞轮的死,要针对宁人做出报复计划,可实际上他南下的时候怎么可能收得到浅飞轮的死讯,浅飞轮才死多久,黑武国那么大,消息从东南边疆传到都城至少有几个月的时间。
只不过巧了有这么一个由头,所以倒也理直气壮。
他刚下车不久,院门大开,格底城将军月兰笑呵呵的从里边快步走出来:“龛罗大人怎么也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到了门外我才知道,实在失礼。”
龛罗道微微笑了笑:“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我记得将军在红城的时候与我叔父还是旧识故交,我年少时候也曾见过将军,所以想着若是那么多礼反而生分了。”
龛罗道比月兰要小十三四岁,那时候月兰在都城不过是个小小校尉,可这个校尉的位置有些特殊,是禁军戍守红宫的指挥校尉,当时有权贵之子想将这位子要来,派人去接触月兰希望他让一让,月兰那时年轻气盛自然不肯让,结果被人安上了一个偷盗皇宫重宝的罪名,非但罢了军职还要问斩,好歹是阔可敌沁色说了句话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那时候负责办月兰这个案子的,正是龛罗黑庭。
所以有什么狗扯的故交。
月兰却依然笑呵呵的说道:“是是,那时候在都城多得神座大人的提携,若没有他的指点教导,也没有我今日之地位,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回都城,若是有机会的话,真应该面谢神座大人。”
“机会自然是有的。”
龛罗道举步上了台阶:“叔父最迟月底就会到,算算日子,也就还有七八天的事。”
昨日来的时候龛罗道可没说这些话,月兰虽然提前就知道,可却依然装出震惊的样子:“连神座大人也要到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
龛罗道看了看月兰脸色,不似作假,和月兰并肩进门:“昨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实在是因为公务缠身,浅飞轮的死终究得向宁人要个交代,所以要去布置,这是叔父交给我的差事不敢怠慢,昨日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今日就又来叨扰将军了。”
“龛罗大人说的哪里话,我这家门时时刻刻都向大人敞开。”
龛罗道笑着点了点头:“有件事想向将军请教。”
“大人请问,知无不言。”
“我听闻长公主殿下在这?”
“啊?”
月兰装作一惊,然后脸上露出害怕和担忧之色:“这个......确实是,长公主殿下前些日子突然到了格底城,不知缘由我也不敢细问,龛罗大人应该也知道长公主曾经于我有恩,所以我便在格底城里安排了居所,奈何长公主殿下却执意要住到城外冰湖庄园。”
“现在还在?”
“在,五六天之前的时候我还派人去那边看了看情况。”
“将军坦诚。”
龛罗道似乎很满意月兰这态度,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死板,他脚步停了一下看着月兰的眼睛说道:“我得到消息说,红袍神官浅飞轮的死似乎和长公主有关。”
“这......怎么可能?!”
月兰在态度上拿捏的极为准确,一脸的不相信同时表现出了对长公主的回护之心:“殿下到格底城并没有多久,又不知道浅飞**人会来,这两者之间怎么可能有联系。”
“看来将军也不知道实情?”
龛罗道看了一会儿也没从月兰脸色上看出来什么虚假,想着还不如索性摊牌,于是认真说道:“浅飞轮死在白山关,我听闻将军即刻就派兵救援,作为青衙同袍我替他向将军致谢。”
月兰连忙摆手。
龛罗道继续说道:“但我听闻,浅飞轮被宁人杀死在白山的时候,恰好咱们的长公主殿下也去了白山,而在不久之前,大概是昨日,大概是前日,有宁人将军进入庄园之内,这事将军你知道吗?”
“不知道。”
月兰连忙摇头:“虽然我派兵保护长公主殿下,可殿下不许任何人轻易离开庄园,我的人也不能,所以要想得到什么消息,得再派人过去才行,五六天之前我的人去过,没听闻什么消息。”
“将军失职了啊。”
龛罗道轻蔑的哼了一声:“连续两日都有宁人的边军将军进入庄园与长公主密谋,密谋什么我不知道,可我却深知长公主私底下接触宁人便是叛国,哪怕她是长公主也难逃国法,所以我想请将军安排人把长公主请到格底城来,再由我安排人把长公主送回都城。”
“可以!”
月兰回答的爽快之极,爽快的超出了龛罗道的预料。
月兰大声说道:“虽然长公主殿下于我有恩,可我身为帝国的边军将军自然明白孰轻孰重,与宁人私下勾结便是叛国,叛国之罪决不轻饶,我即刻就安排人把长公主请来。”
“好。”
龛罗道进了月兰的客厅坐下来:“那我就在这将军府里等着将军安排的人归来,一去一回,如顺利的话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不过要叨扰将军一顿午饭了。”
“龛罗大人太客气了,你且稍坐,我去安排。”
月兰说完之后大步出了客厅,很快就有人为龛罗道上酒上茶。
月兰出了客厅直接去了前边正堂,不久之后龛罗道就听到的鼓声,那是月兰召集手下将领议事的信号,他往身边跟着的银袍千夫长尚难看了一眼,尚难立刻明白过来,出门往正堂那边过去。
正堂。
月兰将军看到手下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他也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安静,手下将领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交谈。
月兰手下谋士索索图站在他身边贴着耳朵说道:“是否如将军预料一样?”
月兰点了点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打算让大力托去冰湖庄园,带三千人......必须提醒公主了,他身边有青衙的奸细,我也没有想到长公主在这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按理说长公主身边跟着的都是她的亲信,其他的人是我派过去的。”
索索图压低声音回答:“或许不会是殿下身边的人,而是将军派去的人里边有青衙的密谍,青衙密谍遍布天下,各军各地各衙各府之中皆有,不足为奇,而且难以甄别。”
月兰问:“那怎么办?要不然这样,将我的亲卫营调过去。”
索索图道:“亲卫营里才会有青衙的密谍,越是靠近将军的地方越会多,反而将军最少接触的地方少些,从前线边军抽调两千人回来,将军......你让大力托带着边军三千过去,之前以换防为名把另外两千人调回来,长公主自然明白,龛罗道也会觉得将军谨慎两边都不会怀疑,然后大力托带三千人进入庄园,长公主必然会想办法不出来,将军再按计划去做就是了。”
月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如果身边没有你的话我的日子有多难过,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在为我筹谋一切,任何事都帮我安排的稳妥周全。”
索索图垂首:“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
月兰拍了拍索索图肩膀,正好看到一个银袍千夫长过来,他坐直了身子大声吩咐道:“大力托,你从兵营抽调三千人去边关,带我的令牌,从边关换三千人回来,不要跟他们说去做什么,只说有重要军务,然后带着人把长公主殿下抓......请回格底城。”
“是。”
大力托答应了一声,还来得及再说什么,索索图从月兰身边走过来:“我与你路上说,情况紧急,你就不要问将军了。”
大力托连忙点头:“是,先生。”
月兰交代完了之后去后院,那个银袍千夫长已经先走一步,将他的安排如数告诉了龛罗道,龛罗道思索一会儿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劲。
“已经安排好了。”
月兰进门之后笑着说道:“为了保证消息不提前泄露,我特意调三千边军去庄园那边,如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公主殿下就能进城,咱们......下几局棋?”
“也好。”
龛罗道招手:“去把我从红城带来的美酒取来,我要与将军手谈畅饮......”
两个人摆棋笑谈,看起来倒是很融洽。
吃过午饭月兰又带着龛罗道登上城墙远眺,正说的兴起,忽然间手下亲兵急匆匆的跑来单膝跪倒:“将军,出事了,大力托将军被长公主殿下扣在了庄园,殿下暴怒,要......要砍了大力托将军的脑袋!”
月兰脸色一变,龛罗道眉头一皱。
“我亲自去。”
月兰大步朝着城下走:“传我的命令,亲卫营随我去庄园。”
他还没有下城,龛罗道却跟了上来,身法犹如鬼魅。
“我随将军一起去吧。”
龛罗道看了月兰一眼,那眼神里有些寒意。
第五百九十章 你忘记了
在大宁任何一条边境任何一座边关之内的任何一个边军士兵都努力的让自己记住一句话并且为之奋斗......让战争发生在大宁疆域之外,不管宁军与任何敌人交战,战场都是在敌国的领土上。
这也是大宁边军每一个士兵的骄傲。
尤其是到了当今陛下李承唐之后,边军实力持续增强,以往黑武军队还有攻破边防的时候,近十年来每一次厮杀都在大宁边疆之外,他成为宁帝的前十年,用数场血战让黑武人再也不可能杀进宁国之内。
沈冷此时此刻站在息烽口举起千里眼看着对面那隐隐约约可见的冰湖庄园,久违的杀气重新在身上逐渐释放出来。
“将军?”
杨七宝轻轻叫了一声:“息烽口只有不足三千守军且无骑兵,如果我们直接杀过去的话,毫无胜算。”
原本息烽口只有一千多名边军士兵,是孟长安手下六枪将之一的廖华带着一千二百名士兵到了之后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可是,和对面格底城的黑武边军依然无法正面相抗。
沈冷的身后站着队列整齐的边军,只等他一声令下就会立刻杀向冰湖庄园,可包括廖华在内,每个人都有些忐忑,外面是一马平川的雪原,就算是能攻破冰湖行宫然后生擒了黑武长公主阔可敌沁色,可退回来的时候呢?在雪原上,支援过来的黑武国骑兵就会好些割韭菜一样将大宁边军的步兵一层一层的放翻。
“我在等。”
沈冷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说过,今天日落之前如果沁色还没有派人过来,那么这一战就在所难免。”
杨七宝点了点头:“如果不能按照将军的计划与沁色合作,那就只能按照陛下的旨意将沁色抓回去。”
沈冷看了看天色,再有一个半时辰就会天黑。
就在这时候,息烽口巨大的陡坡下边有个黑影迅速的靠近,沈冷举起千里眼看了看,那是一个骑马飞奔而来的黑武人,挥舞着手里的白旗,若没有这白色旗帜的疯狂舞动,到了息烽口下面大宁边军的弓箭能把他射穿刺猬。
“杜威名。”
沈冷喊了一声:“看到冰湖行宫那边有信号起,带兵来援,步兵不可出关,你带二百四十名孟长安的亲兵过来即可,违令者斩。”
“将军!”
杜威名急切道:“你打算自己过去?”
“怎么会一个人过去,至少也要十个人才行。”
沈冷一招手:“杨大哥,带几个人跟我过去。”
随着他一声招呼,杨七宝和十余名亲兵骑马跟着沈冷冲下陡坡。
那个从冰湖行宫方向赶来的黑武人看到沈冷出现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沈冷只带着十来个人的时候,那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冰湖行宫。
沈冷还没有进门就感觉到了森寒的杀气,这里的兵力明显增加了不少,行宫城墙上的守军数量增加了近一倍,那些黑武人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的杀气似乎能实质化一样变成利剑把他刺穿。
对于这里的绝大部分黑武人来说,他们不愿意接受宁人的边军进入他们的地盘,这样近的距离,而且宁人只有那么十几个人,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把这些宁人撕成碎片。
可是现在下令的不是将军大力托,而是长公主殿下。
阔可敌沁色看到沈冷居然只带着十几个人来脸色一变,她看得出来沈冷是个难得一见的勇士,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勇气,此时此刻,庄园之中有五千武装到了牙齿的黑武边军,而他一个正三品宁国将军居然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进来。
“你知道,勇敢和愚蠢其实只差一线。”
沁色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大步走过来的沈冷认真的说道:“你让分不清楚这两者。”
沈冷走到沁色对面站住,那一身黑色玄铁甲在西下的阳光照耀中散发出一种厚重的金属色泽,大殿门外的道路两侧都是黑武边军,一层一层,弯刀出鞘,寒气逼人,而站在沁色身边的两个人都直直的看着沈冷,两个人的手都没有离开刀柄,一个是沁色的贴身护卫莫窟,一个是边军将军大力托。
“你派人请我来,是准备了五千左右的精锐杀我?”
沈冷问。
沁色摇头:“第一不针对你,可若做完了我第一想做的事,第二未必不是杀你。”
沈冷:“那还有时间。”
他往四周看了:“还有多久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半个时辰,龛罗道这次从律城那边带来了两千边军,还有至少六百蓝袍。”
沁色叹道:“我以为你会把你的边军带来。”
她确实希望沈冷带着更多的人来,哪怕是一千宁国边军也好,龛罗道是黑武人带来的也同样是黑武边军,所以即便这边有五千兵力可打起来真的谁也没办法确定胜负,黑武人边军去杀黑武边军?他们不情愿,也不会让他们觉得这场厮杀有意义。
而宁人不一样,宁人当然愿意杀死很多黑武边军,沁色多希望沈冷带着大量的宁军进入行宫,那样就能把杀龛罗道的事交给宁人来做,她的人只需要看着就是,而宁人杀了龛罗道之后,月兰应该不会放弃杀死这些宁人的机会,唯有如此他才能对朝廷交代,对即将到来的龛罗黑庭交代。
“你希望我带着大队人马来。”
沈冷看着沁色的眼睛:“替你杀了龛罗道,然后月兰再带着援军赶来杀光我的人,这样一来,你们就有借口说是宁军进攻此地,然后龛罗道是战死的,你们拼命为他报了仇......”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把这个东西再交给龛罗黑庭,多完美。”
沁色沉默。
大力托往前迈了一步,刷地一声抽出弯刀指着沈冷的鼻子:“你以为你有的选?哪怕你只带着十几个人来,这计划依然可以执行下去,让你活着你就活着,让你什么时候死你就什么时候死,殿下果然没有说错,你太自负了,所以只要殿下派人去请你,你必来,而你只要来了,必死!”
沈冷看着那把弯刀:“你多大了?”
大力托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沈冷没理会,还是问:“你多大了?”
“三十六,怎么了!”
大力托狠狠瞪着沈冷。
“享年三十六岁。”
沈冷忽然往前迈了一步,身子一侧避开弯刀的刀尖,手抓住大力托的手腕往上一撅,咔嚓一声脆响之后大力托的手腕被折断,弯刀的刀尖对准了他自己的心口,沈冷一掌拍在刀柄上,刀尖刺穿铁甲护心镜的时候发出的摩擦声那么那么刺耳。
沈冷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拍在刀柄上,弯刀在尖锐的声音之中一寸一寸的深入。
连续五下狠拍也就是一息的时间,刀尖从大力托的后背刺穿出来。
沈冷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大力托的尸体往前扑倒,他退的一大步距离恰到好处,大力托的脑袋恰好就倒在他脚前。
四周的黑武边军一瞬间就炸了,所有的弓箭都端了起来。
“杀了我?级别不够,连个三都算不上。”
沈冷低头看了看那尸体,又看向沁色:“我从来都不相信女人漂亮些就会蠢,可是你现在的样子蠢的让你都变得那么丑陋。”
沁色的表情都几乎扭曲,她发现这个宁人完全不会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做。
沈冷的手握住黑线刀刀柄,黑线刀在他后背,他左脚在前,右脚向后拉,一息之内他就能抽刀然后将沁色一刀两断,这一点连沁色自己都不敢怀疑。
“你是不是觉得身边站着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死亡就距离你很远?”
沈冷的刀慢慢离开刀鞘。
“你可以试试,你下令杀我,赌一把是他们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沁色怒目看着沈冷,气息越来越粗重。
莫窟迈步想拦到沁色身前,才迈步,沈冷的黑线刀忽然出鞘,莫窟只看到了那一道雪亮,他的刀子本已经出鞘,可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他胸前的铁甲啪的一声裂开一条口子,如果不是他向后退了一步,这一刀他已经被开膛破肚。
四周有羽箭飞来,沈冷的面甲滑下遮住了他的脸,羽箭在靠近他身体之前的那一瞬杨七宝抽刀,刀斩,若光炸开,射过来的羽箭数量并不多但很急,杨七宝的刀却每一支羽箭斩落。
并不是所有弓箭手都射出了羽箭,因为沈冷和沁色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那些发箭的黑武边军士兵只是因为愤怒到了极致,所以忘记了长公主的存在。
沈冷:“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的刀第二次扬起。
“住手!”
沁色忽然高声喊了一句:“所有人向后退,沈冷你跟我进来。”
她转身进了正殿,沈冷的黑线刀缓缓回到刀鞘中。
他迈步上了台阶,抬起手将面甲推上去的那一刻,看到了莫窟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你的眼睛里杀气还剩下一半,另外一半是胆怯。”
沈冷从莫窟身边走过去,后者在听到沈冷这句话之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气势顿时就萎靡了下去,似乎连肩膀都往下垂了垂。
“你觉得是我在逼你?”
沁色回到正殿后坐下来:“杀了边军将军,是你自己把你逼到了绝路,外面五千边军士兵暂时不杀你只是因为他们还要遵守军令,也在担心我,一旦离我的距离远一些,他们会把你剁成肉泥。”
沈冷:“唔。”
他站在那,身边杨七宝带着十几个亲兵也站在那。
沁色:“你就这个态度?”
沈冷沉默片刻后淡淡的说道:“你忘记泡茶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汹涌
如果是换做一个老成持重的大宁边军将军,做不出沈冷现在的做出来的事,换做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未必做的出来,这个曾经被沈先生说性格偏软弱连孟长安也觉得他有些胆小的年轻人,正在以一种激进的方式成长。
逼着自己激进。
而激进不等于无脑。
整个冰湖行宫里有大概五千多名黑武边军,每一个都对宁人充满了仇恨,换做别人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弩箭只下,毫无顾忌似的杀死黑武将军?
看起来沈冷很冲动,可他有把握,把握在于沁色让他离的太近了。
上一次离开这座行宫的时候沈冷说......我做到三品将军是因为我赌运向来不错,我有三分运气,剩下的九十七分靠实力。
“你若是不能杀了龛罗道,你也会死。”
沁色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哪怕你只带了这十几个人,你也必须杀了龛罗道,唯有他死我才能接受你说的那些条件。”
她看着沈冷的眼睛。
“我不喜欢女人说谎。”
沈冷走到沁色面前,低头看着坐在那的沁色,弯腰,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你想的明明是我杀了龛罗道你也要我死,而且你的武艺不错,在我刚才杀那个大个子的时候你的手触及剑柄并且抽剑,你拔剑的速度比你身边这个护卫要快许多,可是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比你漂亮一百倍的女孩,她拔剑的速度比你也快一百倍。”
沈冷起身:“你猜我躲不躲得过你的剑?”
无数个日子里,茶爷一次一次的以木剑对沈冷出手,无数次击中沈冷,这个世界上除了楚剑怜之外还有谁能比茶爷的出剑速度更快?
茶爷一次一次的对沈冷出剑,是因为茶爷的在乎。
沈冷走到正位那边坐下来,黑线刀立在自己身边,因为穿着铁甲所以坐下来并不是很舒服,但这个位子,沈冷坐下了。
“我来杀龛罗道,你的人守住那道门。”
沈冷抬起手指了指正殿大门。
沁色沉默片刻,点头:“好。”
“长公主殿下博学多闻。”
沈冷闭上眼睛:“你会不会泡茶?”
沁色脸上有一抹怒意一闪即逝。
“我不会。”
她是黑武帝国的长公主,她又怎么可能不骄傲。
“学。”
沈冷依然闭着眼睛:“我希望在龛罗道进门之前喝上一杯热茶。”
沁色吐出一口气:“我的茶你不喜欢。”
“我自己带了。”
沈冷睁开眼,杨七宝随即快步过来,从鹿皮囊里取出来一小罐茶叶递给沁色:“我觉得你应该听将军的话。”
沁色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可她站在那片刻之后就转身离开,取了水壶来,就在这大殿上用炉火烧水,水开了之后又烫了杯子和水壶,沈冷再次缓缓闭上眼睛对她说道:“茶与女子之柔才是绝配,你的动作太僵硬。”
沁色猛的站直了身子:“你别太过分。”
沈冷往后微微靠了靠:“你以前有没有为别的人泡过茶?”
沁色瞪着眼睛:“没有。”
沈冷:“那以后多泡些。”
沁色张开嘴,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那么凶狠的瞪着沈冷,她是黑武帝国的长公主,身份之尊贵谁不参拜?可现在,居然要为一个敌国的将军泡茶。
大殿外面有人快步跑进来,单膝跪倒在沁色面前:“斥候送回来消息,从格底城来的大军已经到了三里之外。”
“让人都收起兵器,大力托将军带来的三千人全部调集到正殿四周,不可露面,藏身于房间之中围墙之后。”
沁色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大殿外面大力托的尸体:“把尸体搬进来,殿门外的血迹擦干净。”
莫窟连忙点头:“属下这就去传令。”
“把你的甲胄卸了。”
沁色看了一眼莫窟胸前那道从胸口到小腹的长长刀痕,莫窟的铁甲很厚重,这一刀有多凶狠可见一斑。
“是。”
莫窟脸一红,连忙让手下人把自己的铁甲卸了。
沈冷忽然问了一句:“想好取一个什么样的宁人名字了吗?”
沁色转头看向沈冷:“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我一直都这样以为。”
沈冷端起茶杯闻了闻:“果然还是茉莉茶香闻着更舒服......若是留下沁色两个字,再加上茉香......茉香沁色?沁色茉香?似乎都很不错,四个字的名字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孟长安应该还能接受,毕竟另一位公主殿下名字也是四个字。”
沁色眉角一抬:“你什么意思。”
沈冷喝了口茶:“你觉得孟长安怎么样?”
沁色:“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冷:“是不是上次没看清?”
沁色:“你别再胡说八道!”
她真的快要疯了。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以后看仔细。”
外面又有一个亲兵快步跑进来:“殿下,已经到行宫外面了。”
沈冷指了指自己身边:“站在这。”
沁色哼了一声:“我凭什么听你的。”
犹豫了一下,最终走到沈冷身边站住。
行宫外边,龛罗道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似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可是想想大力托被长公主扣下,士兵们的情绪稍稍有些不对劲也不能说明什么。
“进去。”
他抬起手指了指,他从律城带来的两千名黑武边军开始一队一队的进入行宫之内,这两千人进去之后,便是六百蓝袍甲士,四个银袍千夫长二十名黑袍百夫长留在他身边没动。
格底城将军月兰也吩咐了一声:“进去把大力托将军带出来。”
他的亲兵营立刻往前动,可龛罗道的手却往下压了压:“将军的人就留在行宫外边吧,劳烦将军再下一道军令,让行宫之内所有格底城边军撤出来。”
月兰的脸色明显一变。
“龛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信不过。”
龛罗道侧头看向月兰:“将军还不下令?”
月兰的手下意识的扶住刀柄,手背上青筋浮现。
片刻之后月兰的手猛的离开刀柄举起来下令:“传我的将令,所有人撤出行宫。”
月兰吩咐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龛罗大人,请。”
“不急。”
龛罗道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黑袍百夫长跑出去从马车上抬下来一把看起来很宽大舒服的椅子放在放在行宫门口一侧,龛罗道坐下来:“数清楚,月兰将军在行宫之内安排的军队应该不少于两千人,算上刚才大力托将军带来的三千边军,总计五千兵力,那么多人,月兰将军一个人一双眼自然不好数清楚,你们都给我盯仔细了,可别少了人......另外,月兰将军,还得请你吩咐人出来的时候列队而行,这样的话数起来容易些。”
月兰的脸色变幻不停,他没有想到龛罗道在进去之前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那就尊龛罗大人的命令去办。”
行宫里边,一队一队的黑武边军开始往外撤,谋士索索图从里边出来,月兰一眼就看到索索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可当着龛罗道的面又不好直接问。
索索图走到月兰身边,月兰问他:“大力托呢?”
“被殿下扣在了正殿之中,我们也不敢贸然冲进去,殿下自幼习武剑术不俗,大力托将军的生死都在长公主剑下。”
索索图这话说完还没等月兰说什么,龛罗道却笑了笑:“你说长公主剑术不俗?那你说错了......长公主殿下的剑术可不仅仅是不俗,而是一流。”
五千人从行宫里撤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当人全都撤出来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行宫里灯火通明,此时此刻,围着大殿的就全都是龛罗道的人,两千名律城边军,六百蓝袍甲士,将正殿围了好几层。
“大人,数量够了。”
银袍千夫长尚难垂首说了一句。
“那咱们进去。”
龛罗道起身,迈步进了行宫大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月兰:“怎么,月兰将军不打算跟我一块进去?”
月兰深吸一口气:“自然要跟龛罗大人一同进去。”
他扶着刀柄跟了上去,身后索索图和数十名亲兵同时向前。
“你自己跟进来就行了。”
龛罗道淡淡的说道:“刀也没必要带,将军身份尊贵,难道我还能让将军出手?”
他看向银袍千夫长尚难:“为将军解刀。”
月兰脸色发白:“你是要卸我兵器?”
“是。”
龛罗道看着月兰的眼睛:“何必多问一次?”
月兰的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索索图抬起手抓着他胳膊:“将军,解刀吧。”
他攥着月兰胳膊的手也在颤抖,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之前筹谋的那些全都失去了意义,宁人沈冷的举动让索索图愤怒也无可奈何,龛罗道的举动,他更愤怒,也更无可奈何。
月兰眼睛变得发红,沉默片刻将刀子摘下来扔给亲兵,然后迈步向前:“现在龛罗大人满意了吗?”
龛罗道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行宫里边:“咱们走吧,去给长公主殿下行礼。”
第五百九十二章 殿杀
变故总是来的那么让人猝不及防,月兰的一切设想都在进行宫大门之前的那一刻被龛罗道击碎,他麾下所有边军都撤出行宫,掌控局面的就只能是龛罗道一人。
而局面他又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扭转回来......黑武边军士兵对青衙的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就如同大宁之内很多人都对廷尉府的人有一种畏惧感。
月兰没有把握现在直接下令拿下龛罗道他的人全都有那个胆子动手,而论个人武艺,他自知不是龛罗道的对手。
行宫里,龛罗道缓步前行,看了看这行宫:“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我看到这行宫心里只有悲凉......当年我黑武帝国的汗皇陛下可以随时到这座行宫里居住,而如今,因为宁人逐渐变得强大起来,汗皇连这行宫都废弃了。”
月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龛罗道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多希望,是在息烽口那边有一座宁帝的行宫,因为格底城这边我黑武边军的强势而让宁帝不敢来。”
月兰压着心里的火气,还是一言不发。
“月兰将军,你觉得呢?”
龛罗道看向月兰,眼神里有几分戏谑。
“我觉得以龛罗大人的能力若是当年没有离开军队的话,可能现在宁帝连长安城都不敢住,而是躲在他们的江南某地苟延残喘。”
听到这句话龛罗道的脚步一停,他看向月兰,没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月兰的眼睛,月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因为这是下意识的举动,所以月兰才觉得更为耻辱。
“呵呵。”
龛罗道转身继续往前走,没有再说什么。
行宫里边都是他从律城带来的边军,其实黑武国的边军也有歧视,律城那边几乎月月年年都在和宁军厮杀的黑武边军,当然看不起格底城的黑武边军。
大殿门外,龛罗道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大声说道:“臣青衙龛罗道,恭请长公主殿下返回红城。”
沁色的声音从大殿里传出来:“龛罗道,你请我出去,是你不敢进来吗?”
龛罗道嘴角微微一勾:“殿下的意思是,殿下不敢出来?”
沁色哼了一声:“你是怕我什么?”
龛罗道:“那殿下又是怕臣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沈冷觉得好无聊。
沁色和龛罗道的对话,在沈冷看来就是......甲:你过来啊!乙:你过来啊!甲:你是怕了吧!乙:我看你才是怕了!甲:不怕你过来啊!乙:不怕你过来啊!
无趣。
龛罗道:“臣就在殿外等着殿下。”
沁色:“我就在殿内等你。”
龛罗道:“臣不知道臣有什么地方让殿下担忧,臣只是在此恭候殿下。”
沁色:“你若是心里干净为什么不敢进来见我。”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
沁色似乎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因为沈冷这一声叹息更觉得丢了脸面,于是她大声说道:“若想请我回都城去,又不敢进来见我,国师选你来真是看错了人。”
龛罗道微微皱眉,然后摆手:“去把大殿后门封住,放火,把大殿烧了。”
听到这句话沁色脸色一白,转头看向沈冷,却见沈冷依然没有任何举动,她心里没来由的冒出来一股火:“你就这么坐着?”
沈冷:“唔......杨七宝,带人点火,先把侧殿烧了。”
杨七宝哪里会去管那么多,沈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应了一声,往左右看了看,见侧殿那边窗户上挂着很厚重的窗帘,直接过去把灯油泼在上边,取出来火折子就给点燃了。
没多久,侧殿那边的窗户也烧了起来,烟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殿下!”
大殿外边的龛罗道脸色猛的一变:“何必如此?来人,去把火灭了!”
不少人冲出去取水从外边泼,又不敢贸然冲进殿内。
沈冷摆了摆手,杨七宝从一侧将还没有完全烧掉的窗帘拽了下来拖到正殿空旷处,大殿里很快就烟气缭绕味道刺鼻。
沁色狠狠的瞪了沈冷一眼,大声说道:“既然是要放火,何劳龛罗大人动手,我自己点了就是。”
龛罗道皱眉,伸手往前指了指,身边近卫随即将弩箭端起来靠近正殿大门,从外边推了推,殿门在里边挡了推不开,龛罗道大步向前,伸手从近卫腰畔将弯刀抽出来,一刀斩落,那刀子精准的切入门缝里,噗的一声将门栓斩断。
他往后退了一步,近卫伸手把殿门推开,烟气一下子从里边涌出来。
龛罗道抬起手往左右扇了扇,心说这位长公主殿下果然凶狠,他和沁色并没有过什么太多接触,只是听闻这位长公主殿下性格刚硬手段狠厉,他说要放火烧了大殿,可不等他的人动手长公主却自己把大殿烧了,他就不得不还要下令救火。
有些讽刺。
在大殿的门打开那一刻,烟气外涌,烧着了的窗帘就在正殿里,龛罗道没办法看清楚殿内情况,他摆了摆手,两个银袍千夫长率先迈步进去,一左一右戒备。
龛罗道迈步进门,才进来就感觉到一丝森寒......屋子里烧着火,哪里来的森寒?
他立刻向一侧避闪出去,一把黑线刀落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
银袍千夫长拔剑出手,剑朝着刀来的方向刺了过去,剑去如电,可剑却刺了个空,面前烟气忽然卷动起来,一个黑影从高处落下,刀朝着银袍千夫长的脑袋砍了下来,银袍千夫长大惊失色,剑向上抬起来想挡住这一刀,可刀势太凶,啪的一声将他的长剑斩断,然后劈进了脑壳里。
他反应了过来,也挡了出去,只是挡不住。
杨七宝一刀得手迅速后撤,好像变成了气汇入了浓烟之中。
“宁人?”
龛罗道眼神里杀意渐浓:“原来殿下真的叛国。”
他大步向前,门外几个近卫已经跟了进来,四个银袍千夫长一人被杀,还有三个拔剑在手,身后依然有青衙的高手跟进。
月兰本走在后边,忽然一转身将殿门关上,一拳将身边的黑袍百夫长打翻,抽出那家伙的弯刀,刀鞘也拽下来别在殿门上,手起刀落,那个黑袍百夫长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进了地狱。
月兰杀人之后立刻往一侧冲出去,他很熟悉这大殿,侧殿的门就在不远处,他冲到侧殿之后藏身门后,天知道那些宁人会不会对他动手,纵然没有对他动手,他也没打算让那些宁人活着离开。
窗帘烧的差不多,大殿里烟气太浓,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龛罗道一闪身到了咳嗽那人身边,手精准的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然后才发现是自己一个手下。
“破窗。”
龛罗道喊了一声。
手下人开始往窗口那边移动,砰地一声,显然是有人试图将窗子撞开。
然后就是一声惨呼。
龛罗道脸色一变,戒备着过去,低头看了看,窗口下倒着一具尸体,是自己手下一个黑袍百夫长,伤口在脖子上,显然那一刀极快,自己的手下完全没有反应。
到了侧殿的月兰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侧殿的窗户翻了出去,外面大批的青衙甲士和边军正在往前涌,他跳出去之后大声喊了一句:“都停下!”
士兵们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
“长公主殿下被宁人挟持,龛罗大人正在营救,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月兰回头看了看,然后大声吩咐:“弓箭手准备!”
习惯了听从军令的黑武边军立刻将弓弩都举了起来,只要有人一声令下,羽箭能把大殿射成马蜂窝。
在大殿里边的龛罗道怒骂一声,朝着殿外喊了一句:“给我进......”
他的话还没有喊完,刀出现在他面前,快的不可想象。
龛罗道立刻侧身让开,手上黑光一闪,套着铁爪的手抓向那把宁人特有的直刀,可是刀子居然长了眼睛一样,往下一划避开他的手,然后一刀戳向龛罗道的小腹,龛罗道向后急退,烟气翻卷,那股子刺鼻的味道让他烦躁,而那把神出鬼没的刀更让他烦躁。
“都进来!”
龛罗道又喊了一声。
喊完了之后立刻撤身,他不敢在发声的位置停留,那把刀来势太快太狠。
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的手下人在破窗,外面的冷风往殿内吹,烟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索索图已经跑了,他拼了命的跑,他必须跑,他必须尽快将月兰将军的手下喊进来。
月兰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那些往前挤的蓝袍甲士。
“你们是要杀了我吗?”
最前边的几个蓝袍甲士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乱动,那毕竟是边军将军。
“杀了他!”
龛罗道的声音在大殿之内传了出来,那几个蓝袍甲士又对视了一眼,忽然有人抽刀砍向月兰,月兰也是身经百战的勇将,自然不是寻常一个蓝袍甲士就能击杀,那刀才抬起来,他的弯刀扫过蓝袍甲士的咽喉。
可是刚要再出手,弓弦响,羽箭朝着他射了过来。
月兰一把将面前的另一个蓝袍甲士拉过来,羽箭尽数被他用蓝袍甲士的身体挡住,然后他猛的转身冲到侧殿那边,一翻身从刚才跳出来的窗口又跳了回去。
砰地一声!
殿门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可殿门里边别着刀鞘,这行宫大殿的殿门又厚重,想撞开并不容易。
窗口有人跳进来,还没落地,一把黑线刀扫过,那人的人头掉到了窗外。
大殿里边烟气已经消散,月兰看的清楚起来,杨七宝带着十几个亲兵守住那些窗口。
“让开。”
杨七宝看了月兰一眼。
月兰一怔:“你还打算守住?”
宁人只有那么十几个,这难道不是疯了?
杨七宝却根本不理会,看向大殿正中,沈冷站在那,身边倒着六七具尸体,都是黑武青衙的人。
“守一会儿。”
沈冷对杨七宝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龛罗道。
“不用太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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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阔剑之威
龛罗道回头看了看,窗外他的人正在往里边猛攻,在他那十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守住整个大殿,攻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然后他慢慢的转身回来看向沈冷,上上下下的大量着:“铁甲不错。”
沈冷点了点头:“大宁皇帝陛下御赐,一万两银子卖你了,要吗?”
龛罗道:“什么?”
沈冷刷地一声把面甲拉下来,一个跨步就到了龛罗道身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有一丈还多些,这一步迈出的同时黑线刀已经到了龛罗道的头顶。
龛罗道第一次看到有人出刀能这么快。
他向后退了一步,两只手上的铁爪向前探出去一把抓住刀身。
那时候在白山之中,这样的铁爪曾经让年轻的廷尉袁望毫无还手之力。
咔!
沈冷的黑线刀扭了几下,铁爪崩碎。
龛罗道再退,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手上那残缺不全的铁爪,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的话,碎的就不只是铁爪还有他的手。
“刀也很值钱,再加一万两刀也卖你了。”
沈冷再次向前,龛罗道只能再次向后退。
他是年轻人,对面的宁人也是年轻人,在黑武之内,龛罗道还不曾服过任何一个与他年龄差不多的男人,甚至在他看来绝大部分人不过蝼蚁。
可是面前这个宁人将军的刀太快,他连续避让,看了看之前给自己背着阔剑的近卫已经倒在不远处,伸手从腰畔摸了一下往外一抖,一条锁链甩出来直奔沈冷的面门,这锁链的顶端有三根尖锐的钩子,骤然而至。
沈冷向后一仰身锁链贴着他的脸打了过去,刀子缠住铁链绕了几下,龛罗道松手,趁机向一侧冲过去将他的阔剑从死尸背上抽出。
侧殿那边,打开的窗户有两个蓝袍甲士拼了命的翻进来,杨七宝刚刚在另一扇窗户那边斩杀两人,眼看着这边不保,脚在墙上蹬了一下身子犹如射出的重弩一般冲了过来,黑线刀上下翻飞,两具尸体挂在窗台上。
沈冷的亲兵抬起连弩几个点射,靠近的黑武边军士兵被放翻了两个,可是外面人太多了,羽箭密集覆盖过来,他们只能蹲下来靠窗台来阻挡羽箭,羽箭一停立刻站起来御敌。
杨七宝从这边跑到那边,哪里守不住他就冲到哪里,一把黑线刀已经斩杀至少二十几名黑武人。
好在大殿没有后窗只有一个后门,后门被莫窟带着人封住,外面的人撞了很多次也没能撞开。
“去帮帮他们。”
沁色指了指前边。
莫窟答应了一声,招手带着人往前边冲,那十几个宁人让他感到害怕,倒在窗口的黑武边军尸体已经多的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而那些宁人好像累不死也杀不死一样,依然死死的守着。
龛罗道阔剑在手,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口那边:“废物。”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间一步向前阔剑横扫沈冷的腰,这剑足有四尺半,剑身近一尺,这么宽大沉重的剑寻常人别说舞起来,端平了都难。
剑带着风来,沈冷黑线刀往上一撩,当的一声将阔剑震的往斜上方荡了出去,可是龛罗道借助阔剑上的力量身子转过来,一脚踹在沈冷的胸口,这一脚力度奇大,沈冷不由自主的往后滑了出去,脚底在地面上摩擦出来的声音让人耳朵里一阵阵发麻。
而这一刻,转了半圈的龛罗道又把阔剑甩了回来,沈冷后撤,阔剑斩在地板上,砰地一声,那么坚固的地砖都被斩碎,剑在地上留下一条笔直的斩痕,斩痕四周砖石碎如粉末。
这一剑的力度向下,龛罗道在阔剑斩在地上的那一刻松手,冲向沈冷的同时一拳轰向沈冷的小腹,沈冷刚避开刚才那一剑还没有站稳,小腹上又中了一拳,身子再次往后滑了出去。
而在向前的同时龛罗道脚后跟一勾剑柄,阔剑飞起来,他一拳将沈冷震退,两只手高高举起,阔剑刚好飞到他自己头顶上,两只手抓住剑柄再次一剑斩落。
沈冷脚下狠狠的一踩。
啪!
坚固的石板地砖被他硬生生踩裂,两只脚好像生根一样定在那。
停住之后沈冷将黑线刀从下往上甩上去,腰扭的幅度极大,腰,背,肩,力度穿过之后传到了手臂,这一刀向上迎着阔剑过去......当的一声,那声音大的似乎可以震碎人的耳膜。
这一刀一剑在半空之中相撞,往下劈砍的剑势大力沉,却硬生生被黑线刀扫的往上飞回去,龛罗道握着阔剑的双手也随之往高处抬,剑被黑线刀上的力量撞的几乎回到他背后。
沈冷一脚侧踢正中龛罗道的胸口,龛罗道身子往前弯曲人往后飞出去,屁股重重的摔在地上,还往后滑了一段。
“摔倒尾巴根了吧。”
沈冷居然还有心情问了一句,问这句话的同时黑线刀已经扫向龛罗道的脖子。
龛罗道将阔剑往上一甩重剑竖着飞起,黑线刀扫在阔剑上,阔剑又重重的撞在龛罗道肩膀上。
龛罗道一脚踹向沈冷的脚踝,沈冷侧移一步避开,龛罗道趁机抓着阔剑起身,双手握着阔剑的剑柄身子转了大半个圈将阔剑抡起来,横扫过来的阔剑似乎有万钧之威。
沈冷的黑线刀也挡不住这一剑,那阔剑自身的重量再加上龛罗道倾尽全力,沈冷只能后撤。
他后撤,看着那阔剑的剑尖从自己的身前扫了过去。
然后龛罗道飞了过来,他用阔剑把自己甩了起来......这就是黑武剑门的剑法之诡异,重剑是他们的杀人利器,可重剑未必是他们的杀招,要想将如此沉重的剑舞起来,就必须懂得借助剑自身的重量,有时候是人舞剑,有时候则剑带人。
重剑擦着沈冷的胸口扫过去,按照常理,习武之人都能判断的出来,这么沉重的剑扫过去剑势怎么可能收的回来,接下来舞剑之人必有破绽。
然而舞剑之人,是另一把剑。
龛罗道身子被重剑带起来,膝盖重重的正在沈冷的头上,铁盔发出一声闷响,沈冷的身子往一侧飞了出去,倒地的时候脑袋再次重重的撞了一下。
龛罗道被重剑带了出去,他双脚落地的同时握着重剑转了一圈卸掉重剑上的惯性,剑尖在地上划出来一个标准的圆。
沈冷只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好像有无数的战马在脑海里飞奔,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单手撑着地面发力往后横着翻出去,落地之后双手持刀戒备,眼前还是有些金星在飞。
这膝击正中,若不是身体太好,换做别人这一击要么死了要么晕了。
龛罗道冷笑了一声,想着若非他的剑太重没办法继续连击,但凡再快一些那个宁人将军必死无疑。
可是他的冷笑才起,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随即猛的往前冲了一步,同时身子凌空转起来将重剑甩向身后,重剑洒出去的银光将身后的人逼退,可是龛罗道却感觉自己后颈上一阵阵发疼,抬起手摸了摸,后颈上有个伤口,血黏糊糊的沾了一手。
伤口并不深,可是刚才那一刻有多凶险?
如果他的注意力都在沈冷身上,这一剑就能刺穿他的脖子。
长公主沁色向后飘身而退,眼神里有些可惜。
她一直都在蓄势,等着机会,然而这蓄势已久的一剑还是没能将龛罗道杀死,黑武年青一代被誉为最强者的龛罗道果然没那么容易杀。
“去窗口那边帮忙。”
沈冷深呼吸,朝着沁色喊了一声,然后缓缓提起黑线刀。
沁色应了一声,转身到窗口那边,她的剑极快,而且只有直刺一招,似乎和茶爷的剑技有些相似之处,可是比起茶爷的剑来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沈冷曾经说过,茶爷与人交手应该是很无趣的一件事,她学的不是舞剑,她学的只是一剑杀人。
如果刚才出手的是茶爷,龛罗道已经死了。
沈冷深呼吸之后开始重新回忆楚剑怜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黑武剑门弟子如何用剑,楚剑怜在长安城对他说过并且演练,然而演练归演练并非实战,况且龛罗道的剑技在剑门的一代弟子之中也是佼佼者,同样被称为一代弟子领军人物的浅飞轮绝对不是龛罗道的对手。
龛罗道往前迈了一步:“你的武艺不错。”
沈冷嘴角一勾,双手握刀从下往上斜着撩出去,龛罗道的重剑挡在身前,刀与剑碰撞火星四溅,平端着阔剑的龛罗道忽然松手,单掌在剑柄上猛的一拍,阔剑迅疾狠厉的飞了出去,沈冷将黑线刀竖起来挡住,阔剑的剑尖戳在黑线刀刀身上,巨力之下,沈冷的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往后滑,而龛罗道则一个凌空侧踢,鞋底踹在剑柄上,剑上的力度骤然大了何止一倍,沈冷的后背被顶着重重撞在墙壁上。
龛罗道哼了一声,往前疾冲,双手抓住剑柄再次发力。
沈冷的黑线刀一拨,阔剑噗的一声戳进墙体之中,暴怒之极的龛罗道一声嘶吼,双手握住剑柄手背上青筋毕露,衣袖都被胀起来的肌肉撑破,随着他怒若狂狮般的嘶吼,阔剑竟是将墙壁切开横着劈向沈冷的脖子。
“死!”
阔剑裂墙而来。
第五百九十四章 宁人不给
阔剑裂开了厚厚的正殿后墙,随着龛罗道的一声嘶吼而来。
砰!
沈冷一脚踹在龛罗道的手臂上,硬生生把那阔剑又踹回到墙里。
“气势是有,但是你不觉得破开墙就慢了?”
沈冷一脚把阔剑压回去,脚借力身子凌空而起,另一只脚在龛罗道的胸口上狠狠踹中,龛罗道胸口一阵剧痛,即便如此却没有撒手,握着重剑向后退了出去。
沈冷往前猛的一冲,肩膀犹如重锤一样狠狠撞击在龛罗道的胸膛上,龛罗道又是一声闷哼,左手伸出去按向沈冷的后脑,膝盖抬起来撞向沈冷的面门。
没等那膝盖撞上来沈冷自己侧面一摔,单手抓住龛罗道的脚踝,手甲坚硬,随着沈冷五指发力,手甲上的棱角几乎都切进龛罗道的血肉之中。
左手抓住龛罗道脚踝,沈冷双腿缩回来然后又狠狠的踹了出去,两只脚蹬在龛罗道抬起来的那条腿上,随着一声脆响,龛罗道的腿骨直接被踹断。
龛罗道往后摔倒,沈冷翻身压过去,这玄铁黑甲本就沉重,再加上沈冷跃起来的重重一压,龛罗道的胸口好像都被砸的憋了下去似的。
与此同时,沈冷抓住龛罗道的右臂一扭,又是一声脆响传出,龛罗道的臂骨也被扭断。
就在这时候外边一阵大乱,月兰帐下谋士索索图终于带着格底城的边军冲了回来,数千名边军迅速的合围,弓箭全都瞄准了过去,一时间场面立刻变得安静下来,本还在猛攻的律城边军全都有些傻了,不知道是该继续猛攻还是退回去。
这一安静下来,龛罗道痛苦的呻吟声就变得清晰起来。
“必须杀了他。”
月兰从人群后边冲过来,哪里还等得及沈冷下手,一刀朝着龛罗道的脖子剁了下去。
唯有龛罗道死,那些从律城带来的边军才能控制住。
这一刀势若奔雷,只一个恍惚,刀就到了。
可是眼看着那刀就要落在龛罗道身上的时候忽然一转,刀锋横着切向沈冷的咽喉。
噗!
黑线刀在月兰的胸膛上划出来一道血口,月兰的弯刀被沈冷在半空之中一把抓住,黑线刀横向一扫,月兰的胸甲完全被切开,血从甲胄的裂口处喷涌而出。
“你比他差远了。”
沈冷哼了一声,站起来看向月兰。
月兰低头看了看伤口,又回头看向沁色:“殿下还不下令?!”
此时若沁色下令诛杀宁人,外面律城来的那些边军也会改为向宁人进攻,局面就变得能够把控,再趁乱杀了龛罗道,则大局可定。
可是月兰却没有听到沁色下令,沁色站在那脸色犹豫不定,月兰一怒猛的往前冲出去,虽然重伤,可此时不杀沈冷还等什么?
轰!
突然之间,大殿的后墙被一股巨力撞碎,一只手从破碎飞溅的砖石之中探出来掐住了月兰的脖子,那只手看起来很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白的没有一丁点的人间气,像是从地狱伸出来的魔爪。
手好像没有肉一样,只是一层皮覆盖着骨头。
可偏偏是这样一只病态的手,又仿若是钢筋铁骨,那只手比龛罗道之前佩戴的铁爪还要坚硬还要锋利还要令人畏惧。
月兰的脸色从白到青,眼睛逐渐往上翻了起来,看不到了黑眼球只剩白眼。
一个人缓步从烟尘之中迈步走出来,他看起来个子不是很高,掐着月兰脖子的手微微上扬,月兰就挂在那,两只手抓着那条胳膊似乎还在拼尽全力的想要掰掉,可是力气正在迅速的消失,当那个人从尘埃瓦砾之中走出的时候,月兰的双腿已经没有了力量,软绵绵的垂着,还在微微的左右摇摆。
从后墙穿墙而入的人看起来已经差不多有五六十岁的年纪,有着黑武人典型的相貌,因为太瘦所以显得颧骨更高,眼睛往外突出,这让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多了几分恐怖。
他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锦衣,锦衣胸口位置绣着一支权杖。
这个老者的衣服太华美,只是却好像披挂在一具干尸身上似的,让人看着有些诡异。
“真是乱糟糟。”
青色锦衣的老者往前走,远处的沁色则下意识的往后退,何止是沁色,所有黑武人都在往后退,包括外面那数千边军,宁人不认识,可是他们认识那件青色锦衣,认识那锦衣上的金色权杖。
青色锦衣的老者松开手,月兰重重的摔在地上,老者松手的时机恰到好处还给月兰留了一口气,若是再松手慢那么两息,可能月兰这口气就上不来了,生与死的距离,就在这么一息两息之间。
“当年我在红城的时候放了你一条生路。”
老者微微俯身看着月兰那张从青紫色逐渐转为煞白的脸:“我给你机会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松开了手,你从死到活,这劫后余生的感觉怎么样?”
月兰咳嗽着,却努力着挣扎起来爬跪在地上:“神座大人。”
“我在问你,劫后余生的感觉如何?”
“感觉......感觉,感觉好。”
“嗯。”
老者直起身子:“好就行,不然的话岂不是浪费了我的好意,喜欢这感觉吗?”
月兰不住磕头:“喜欢。”
“喜欢的东西不能太贪,贪的越多就会失去的越快。”
老者再次微微俯身,手在月兰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我是希望看到多一些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站起来,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才,唯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都能独当一面了,我们这样的老家伙才会多几分安逸,安逸多好,奔波多累,你们却让我不省心......”
“月兰啊......你们不行。”
老者的左手按着月兰的肩膀,右手的五指在月兰的头顶上慢慢的抠进去,月兰疼的嘶吼起来,恢复了几分力气的他开始疯狂挣扎,然而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枯木一般的手掌却好像铁闸一样,按在那,便是万钧之力。
他起不来,动不了。
老者右手五根手指慢慢的全都抠进了月兰的头颅,人的头骨有多坚硬?
五根手指全都进去之后老者开始慢慢往上拉,月兰的脸扭曲了,眼珠子都失去了控制似的转着,最终翻了上去,随着一声轻响,一大块头盖骨居然被老者抓了下来。
“看看。”
老者弯着腰往月兰脑袋顶上那血窟窿里看了看:“烂乎乎的,怪不得人蠢。”
他松开手,月兰的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老者转头看了看沈冷,注意到了沈冷身上的铁甲眼神微凛:“似乎在哪儿看到过这身铁甲来着?”
他却没有向沈冷出手,而是颤巍巍的往这大殿正中那王座位置走过去,从后边墙上的破洞里进来两个身穿红袍的小童,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年纪,一左一右扶着他登上高阶,在那个曾经是黑武汗皇坐着的宝座上老者慢慢的坐下来,似乎连走几步路都有些吃力,哪里像是刚才直接抠碎了月兰头盖骨的那个人。
他坐下来之后视线就转移到了沁色那边。
“殿下啊,月兰,我看过了,脑子里没什么东西,所以蠢。”
沁色忽然弯腰一拜:“是弟子错了。”
“殿下,当初我教你剑的时候就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当时我劝殿下说一定要远离是非,聪明人都应该远离是非,不说生死,你看看臣现在这模样,臣才四十五岁,可看起来已经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还不都是因为身在是非之中累的。”
他说话不紧不慢,完全就没把沈冷他们当回事。
“殿下,臣已经这么累了,能不能不要再让臣操心了?”
沁色低着头,肩膀都在颤抖:“弟子真的知错了。”
老者摇了摇头,似乎极失望,他转头看向龛罗道那边看了看,脸上失望的表情更重了些。
“丢人。”
龛罗道挣扎着站起来,一条腿断了一条胳膊断了,另外一条腿的脚踝处血肉模糊好在还没断,他用他的重剑撑着身子起来,低下头:“叔父,是我无能。”
“你确实无能。”
老者叹息:“滚回来。”
龛罗道随即拄着重剑往前挪了一步,可只是一步,因为沈冷还在不远处。
老者微微皱眉,第一次正眼看向沈冷:“聪明人就别胡思乱想。”
沈冷看了一眼那老者,又看了一眼龛罗道,然后忽然笑了:“你家大人来了啊。”
龛罗道愣在那。
这么紧张的时候,这么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氛,沈冷这句话一出口杨七宝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余名亲兵也笑了出来,连沁色的嘴角都抽了抽,好像差一点没忍住。
“你家大人没有把你教育好。”
沈冷走到龛罗道不远处站住,看向坐在高位上的那个老者:“你可真装,比我还装......可你装之前想过没有,你家孩子还在这边呢,老人家你犯错了啊,你应该第一个杀我。”
坐在高位上的老者猛的站起来。
沈冷看向龛罗道,龛罗道猛的发力想冲出去,沈冷一把掐住龛罗道的脖子转到龛罗道背后,小猎刀的刀鞘被他抽出来,刷地一声将钢丝绕在龛罗道的脖子上,膝盖抬起来顶着龛罗道的后背,两只手奋力往后一拉......噗的一声,龛罗道的人头被切了下来。
沈冷微微昂着下巴看向那个老者:“龛罗黑庭是吧,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千万别这么装了,黑武人给你面子,宁人......不给。”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上了
一个人的地位越高能力越大权势越重,就越是容易出现一种自己掌握全局无人敢反抗的错觉,比如此时此刻的龛罗黑庭。
在黑武帝国之内敢违抗他命令的人没有,而他不敢发号施令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屈指可数......黑武汗皇桑布吕,国师大人,还有剑门的两位长老,就连长公主阔可敌沁色在他面前也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先生,哪怕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也一样毕恭毕敬。
沁色的剑,是他教的。
沁色虽然没有拜入剑门,但剑法承自剑门,只是与大部分人所修之重剑不同罢了。
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外边数千黑武边军的弓弩之下,在自己释放的压力之下,那区区十几个宁人还敢反抗?就算是吓也会吓得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才对。
然而,沈冷就是这么当着他的面杀了他侄子龛罗道。
对于龛罗道他寄予厚望,将来一定是会把青衙传给龛罗道,只有青衙从他手里传到龛罗道手里,家族的力量才不会被削弱,影响力才会持续,家族才会一直都处在权力中心,有青衙在手,哪怕是国师大人也不会对他视若敝履,有事情也会把他请去商议。
青衙是黑武帝国内最令人恐怖的暴力机构,他作为这个庞大机构的掌舵人,不管是汗皇还是国师都不能轻视。
可现在龛罗道死了。
龛罗黑庭的手在发颤,控制不住的发颤,他非但将龛罗道视为自己的接班人,更视为自己的儿子,因为所修武功奇特所以他没能有子嗣,龛罗道就如他亲儿子一般,这愤怒这悲伤会有多大?
“宁人!”
龛罗黑庭一声嘶吼。
他的手指向沈冷:“射死他。”
外面涌进来的黑武边军有人将弓弩抬起来,可在这一刻阔可敌沁色却大步走到沈冷面前挡在那:“你们还不明白?在青衙神座大人眼里你们连蝼蚁都不如,你们亲眼看到了你们的将军月兰刚刚被他杀了,而你们所有人也都会死,你们觉得你们和我比怎么样?作为帝国的长公主,汗皇的亲姐姐,他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连我都要杀,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端起来弓弩的人面面相觑,有人缓缓的将弓弩放了下去。
“殿下。”
月兰帐下谋士索索图脸色惨白:“殿下,走吧,臣护送殿下返回格底城,这里就不要管了。”
“你保护我?”
沁色深吸一口气看向龛罗黑庭:“你敢杀了他吗?你不敢,而他杀你却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轻松,他并不在意这里每一个人的死活,可只要他不死,你们能保护我多久?他杀月兰的时候可有一丝顾忌?”
龛罗黑庭的视线慢慢的转到沁色脸上:“你在指我?”
“我还要杀了你。”
月兰将长剑握紧站在沈冷身边:“索索图,我不奢求你能下令格底城边军帮我,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错一步,月兰的死他必然会加上一个勾结宁人的罪名,这是叛国之罪,非但月兰死了,他的家人也会被牵连,九族皆灭,你作为月兰的下属,你们这些月兰的老部下,都会死。”
索索图的脸色一变,眼神犹豫。
“还有你们!”
沁色指向那些来自律城的边军:“你们应该都知道龛罗黑庭的手段,你们没能保护好龛罗道,他会让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
大殿内外的黑武边军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他们都听闻过龛罗黑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青衙有多可怕,不知道是谁先退后了一步,然后人群开始如海水退潮一样往大殿外面退出去,很快大殿里剩下的人就不多了,而那些黑武边军一旦开始退就不仅仅是离开大殿而已,外围的人开始加速逃离,没多久,好像沙堆突然坍塌了一样,沙子散落一地,人群往四周散开,疯狂的朝着行宫外边跑。
龛罗黑庭却又坐下来,似乎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我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龛罗黑庭叹息一声:“可是为什么聪明的人总是选错了路?我刚才没有制止你说那些话是因为......你说的没错,龛罗道死了,他们也都该死。”
“可是......”
龛罗黑庭的视线从沁色脸上扫过去,又看了看沈冷,再看看杨七宝他们。
“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杀了我?”
虽然黑武边军撤走了不少,可是这里还有数百名青衙蓝袍武士,而在大殿后边看不到的地方,谁知道龛罗黑庭带来了多少人。
“总得试试。”
沁色的剑缓缓抬起来:“我从来都不愿意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握。”
“谁愿意呢?”
龛罗黑庭冷笑:“没有力量的人却想抗争,那是愚蠢。”
他坐在那,手拍了拍王座的扶手:“力量,不仅仅是个人的武功还包括地位,我坐在这里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把手指指向你们。”
他抬起手指向沁色:“把她拿下,其他人杀了。”
四周围着的蓝袍甲士蜂拥而上,黑武边军撤走,可还有大量的青衙甲士,其中还包括武功不俗的银袍千夫长,黑袍百夫长。
“我不低头。”
沁色的长剑一抖,剑将面前的蓝袍甲士咽喉刺穿一个血洞,剑尖抖动若梅花绽放,所以那伤口也不是细细的一条而是洞,血瞬间就喷涌出来。
沈冷有十余名亲兵和杨七宝,沁色这边也有几十名手下和莫窟,他们收缩在一处,像是被大海所包围的一座小岛,而那些蓝袍甲士就是拍打在小岛上的滔天巨浪。
尸体一具一具的倒下去,沈冷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被血染透。
轰!
窗口忽然破开,一道黑影从窗口掠了进来,人还在半空之中,刀子斜着向下横扫,犹如在海上扫出来个圆,只是波动的并非水浪而是血液,刀尖扫开了几个人的脖子,血雾喷涌之中那人落地。
沈冷往那边看了看,嘴角一勾。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一刀一刀劈砍出去。
“索索图!”
沁色看到宁人的援兵来了,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去外面稳住咱们的人,不要让边军和宁军厮杀,把军队带走!”
此时此刻,沁色宁愿相信宁人也不愿意相信那些格底城的边军,更何况是律城来的那些。
索索图也反应过来,从人群里冲出去,此时宁人的援兵来了,可若是外面至少五千名黑武边军列阵厮杀,宁人的援军根本就不可能杀进来。
“呼!”
一声整齐的呼喊,大殿的前边那一排窗口同时跃进来六个人,六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装束,都是大宁五品将军战甲,每个人手里都是一条散发着厚重金属色泽的铁枪。
以孟长安为中心,六枪将在他身边,七个人犹如一枚箭头刺进了黑武青衙甲士的队列中。
一把黑线刀,六杆铁枪上下翻飞。
尸体一具一具的倒下去,坚固平整的大殿地面上血迹越来越多,很快,人走在地上都会带起来血液,鞋底离开地面的时候,粘稠的血液随着鞋底离开地面,一个一个的血珠挂在鞋底上。
七个人,仿佛化身成了一台战争机器,只管向前。
原本占据优势的蓝袍甲士硬生生被七个人压的不住后退,而另外那边,沈冷带着杨七宝和十几名悍勇的亲兵开始反击,明明是数百蓝袍甲士围攻他们才对,可突然之间好像局面就变了,变成了沈冷带着十余人孟长安带着六个人将那数百蓝袍甲士包围。
大殿后边的破洞里不少蓝袍甲士冲进来,那是龛罗黑庭带来的队伍。
“杀!”
就在这时候,正殿前边数百名纵马而来的大宁边军冲到了近前,外面零零散散的黑武人顷刻之间就被放翻在地,那是孟长安亲手训练出来的四百八十名亲兵,每个人用的都是大宁武工坊精工锻造的黑线刀,他们的装备也比寻常边军强大,每个人身上都有半身甲,左臂上还有一尺多直径的臂盾,这数百人一冲进来局面立刻改观,黑武人被砍的毫无还手之力。
黑袍席卷,蓝袍退避。
“杀出去。”
孟长安伸手往前一指,六枪将带着四百八十名刀兵翻滚的海浪一样从大殿后墙的破洞追杀出去,外面还有许多之前来不及冲进来的青衙武士,在正殿后边和宁军厮杀在一处。
“有事没事?”
孟长安看向沈冷。
沈冷摇了摇头:“没有。”
孟长安眼神里的担忧显然淡了一些,转头看向龛罗黑庭:“就是这个人?”
沁色看到孟长安破窗而入那一刻眼睛都圆了,她只见过孟长安一次,还是在白山峡谷之中远远的用千里眼看到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孟长安出现在大殿里的那一刻她仿佛无比的熟悉,似乎这一幕自己在什么时候遇到过,或是已经发生过,这是一次重演,又或者是在梦中。
那个高大的宁人站在那,好像在那一瞬间她连对龛罗黑庭的畏惧都变得淡了许多,心都变得平静下来一些。
“孟长安。”
沁色喊了一声。
孟长安侧头看了看她:“小心些。”
沁色一喜,然后又一怔。
因为小心些这三个字孟长安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她身后的沈冷。
“上了。”
孟长安的黑线刀转了一下,脚下一点朝着高台冲了过去。
“唔。”
沈冷嘴角微微一扬,黑线刀也随着转了一下,人从另外一侧冲了过去,那两个人往前冲的时候,好像他们踩过的每一块地砖都被踩的粉碎,犹如气浪炸开杀气翻涌。
第五百九十六章 四击一
“上了。”
两个字。
孟长安已经在高台上,一刀落下,刀势如雷落九天。
哪怕如今沈冷和孟长安已经没办法经常见面更没机会合练,绝大部分时候天南地北,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依然那么毫无罅隙无人可比,就好像针对这一战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在孟长安正面突进的同时,沈冷从侧面冲了过去,手在高台上攀了一下身子翻过栏杆,孟长安一刀斩落,而沈冷从侧面一刀横扫。
孟长安的刀直奔脖颈,他的刀法向来都是这么简单,刀落人头落。
而沈冷的刀则横扫龛罗黑庭腰,一个从上往下劈,一个横向扫过去,似乎龛罗黑庭怎么都没有避开的可能。
啪啪。
两声轻响。
龛罗黑庭微微昂着下巴,眼神睥睨。
“幼稚。”
他的右手抓住了孟长安的刀,左手抓住了沈冷的刀,他的手上可没有什么铁爪套着,也没有任何护具,而孟长安和沈冷两个人的刀又是玄铁打造沉重锋利,然而龛罗黑庭就那么直接抓了过去,没有丝毫的顾忌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更令人恐怖的是,他并非真的抓住了刀刃,而是精准的扣住了刀背,那么快那么沉重狠厉的刀,他居然在同一时间抓住,沈冷和孟长安这样的人,全心全意对付其中一个已经是很难的事,他却可以分心二用,同时挡住两刀。
“弃。”
龛罗黑庭轻声说了一个字。
然后两只手同时一震。
看起来那震动的幅度并不大,可对于沈冷和孟长安来说,两个人的手掌好像被人同时用刀子狠狠刺了一下似的,哪怕沈冷的手掌上套着手甲也一样,那力度穿透手甲直接冲击在他的虎口。
握着刀柄的手指被震开,然后刀柄狠狠的敲在手腕上,两个人同时一身闷哼。
龛罗黑庭的两只手往后一甩,那两把玄铁黑线刀向后疾飞出去,砰砰两声戳进后边巨大的九龙壁。
就在这一刻杨七宝骤然而至,沈冷忽然一俯身,杨七宝的刀子从沈冷身后刺了过来,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龛罗黑庭的咽喉前边,龛罗黑庭的左手抬起来挡在那,刀尖戳在他的掌心,居然没有戳破!
“你的刀差了些。”
龛罗黑庭一把将刀尖攥住,手一扭,黑线刀的刀尖就被他掰断,随手一抛,刀尖朝着杨七宝的脖子激射过来,杨七宝大惊失色,身子往后一翻从高台上翻落下来,那刀尖比激射而出的重弩速度还要快,没有击中杨七宝,可却把远处的一根柱子打穿。
那是何其恐怖的力量。
孟长安在这一瞬间一拳轰向龛罗黑庭的小腹,龛罗黑庭手肘往下一砸,孟长安的拳头距离他小腹还有不到半寸的距离,手肘砸在孟长安的胳膊上,这一拳就往下沉到了高台上,拳头落地,龛罗黑庭一脚侧踢将沈冷的拳头踹开,然后俯身一把抓住孟长安的后颈,五指发力,瞬间孟长安的皮肉就冒出来血。
那是可以抓破月兰头骨的手。
沈冷的拳头被踹开,借势往后一仰,两只脚抬起来收缩后猛的蹬出去,这两脚重重的踹在龛罗黑庭胸口,龛罗黑庭往后连退两三步后背触及王座后边的九龙壁,孟长安趁机脱身,而沈冷居然被自己这两脚的反震之力从高台上震了下去。
沈冷落地之前,杨七宝再次跃起来在半空之中托了沈冷一下,他一只手抓住高台边缘,另外一只手扣住沈冷的手往上一拽,硬生生把沈冷又扔了回去,沈冷飞回高台,脚往下一勾,杨七宝抓着他的脚也腾空而起,两个人落地之后开始猛攻,这两个人的武艺有多可怕?出拳的速度寻常人的眼睛根本就跟不上。
那感觉,就好像有人端着四把连弩对着龛罗黑庭的脸在击发一样,拳头快的都打出了残影,四个拳头一拳一拳的猛攻,而更恐怖的是......龛罗黑庭只是以左手不断的来回格挡就把沈冷和杨七宝两个人如此疯狂的攻势全都挡住,没有一拳落空,表面上看起来,他一只手的速度能比沈冷和杨七宝四个拳头的速度还要快。
而龛罗黑庭的右手则挡住了孟长安的拳头,右手一拨将孟长安的拳头拨开,然后往前一抓,在孟长安的拳头还没有收回来的双脚抓住孟长安胸前甲胄,手指砰地一声抓进胸甲之内,孟长安只感觉胸口一痛,也不知道伤的有多重,只好奋力后撤。
咔的一声。
孟长安的护心镜被龛罗黑庭右手抓碎,铁甲下边的软甲挡住了他的手指,感觉上的剧痛是因为他的手指压着软甲剐过胸膛,胸膛上被硬生生蹭掉了一层皮。
“两层甲?”
龛罗黑庭皱眉。
这三个宁人的攻势太凶,他可以挡住,但他知道若不速战速决的话会出意外,那三个人正是青壮,而他的体力绝对不会比那三个人更长,宁人有句话他一直觉得说的很对......拳怕少壮,谁也不敢保证一直打下去他会不会受伤。
在他看来,自己的一根头发也比那三个宁人加起来金贵的多,受伤就更不值了。
所以他的想法是尽快解决其中一个,这样压力就会减轻不少,寻机会再解决一个,那胜局已定。
只是没有想到孟长安的胸甲之下还有一层软甲,不然的话他的五指能把孟长安的心抠出来。
其实这是一种让人恐惧到了极致的画面,想想就能知道,龛罗黑庭的两边身子好像各自为主,他的左半边身子一条手臂一条腿挡住了沈冷和杨七宝那么疯狂且密集的攻势,右臂还能将孟长安的攻势化解,且差一点就杀了孟长安。
人,似乎在他身上分裂了。
一剑袭来。
剑从孟长安的耳边刺了过去,直奔龛罗黑庭的眼睛。
阔可敌沁色是一个合格的猎人,她没有急着出手是在寻觅机会,她知道龛罗黑庭有多可怕,所以才会一直等着,在龛罗黑庭以为可以杀死孟长安的瞬间心态微微出现变化,这一刻沁色的剑就到了。
啪!
龛罗黑庭的手在剑几乎都已经刺破他皮肤的瞬间收回来捏住了长剑,往旁边一带,长剑擦着他的脖子刺向身后,一带一拉,在孟长安身后的沁色就重重撞在孟长安后背上,龛罗黑庭一脚踹在孟长安小腹上,两个人翻滚着从高台台阶上掉了下去。
龛罗黑庭转身正面反击沈冷和杨七宝,他没有再防御,而是主动出拳,三个人的拳头好像两阵流星雨在对撞一样,那恐怖的拳影让人头皮发麻。
砰砰!
两拳穿透了密集的拳影分别击中了杨七宝的脖子和沈冷的胸口,杨七宝嗓子里响了一声,如果不是避开了要害,这一拳能将他的咽喉打碎,可即便如此,这一拳轰在脖子一侧,杨七宝也感觉自己的骨头出了问题,脑袋往旁边一歪,身子瞬间失去控制从高台上翻落下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沈冷胸口中了一拳,后背撞在高台的栏杆上直接把栏杆撞的四分五裂,身子往后翻倒,还没有掉下去,龛罗黑庭弯腰抓住沈冷的脚踝把人抡起来往左右摔了两下,那落地沉闷的声音,好像每一声都砸在孟长安心口。
“你!妈!”
孟长安脚下一点冲了上去,可才上到高台一半,沈冷被龛罗黑庭扔了过来,直接又把孟长安撞了回去。
四个人,全都摔在高台之下。
龛罗黑庭站在高台上,依然昂着下巴,他似乎在微微喘息,可那种气势让人心里生出来一种无力感。
“我说过了。”
龛罗黑庭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高台边缘处看着下边躺在地上的四个人。
“每个人都不愿意被别人支配命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可是......没有力量的人要去反抗命运那是很愚蠢的事,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蚂蚁就该在地上爬,苍鹰就该飞在高空,大象的力量超越虎豹,而我可以左右众生。”
他虽然走到高台边缘,却始终没有下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下去,这高台上地方有限,兵法上来说就是易守难攻之地,那四个人实力很强,可要想攻上来只有那么几种方式,都在他预料之中,若是走下高台的话,在这大殿空旷宽阔的地方和那样四个敌人交手,他可能早就输了。
他以左臂左腿能挡住沈冷和杨七宝的猛攻,是因为那两个人只能立于高台一侧,两个人站在那都无法完全施展开,两个人肩膀几乎挨着肩膀,所以出拳的范围也就有限,他挡住一个人的拳头以横拨的方式推出去就能挡住另一个人的拳头。
然而说起来简单。
基于强大的个人武艺,也基于强大的算计。
只要他不下这高台,四个人就算再强,可实际上他只是相当于在和两个人打。
稳在高台正中,有居高临下之势,立于不败之地。
沈冷往一侧看了看,杨七宝脖子被击中的那一下太重,脖子一侧血肉模糊,显然已经伤了骨头,他躺在那连翻身起来都极困难,暂时失去了战力。
而他自己,右脚腿骨应该是断了,一只脚站着,战斗力大打折扣。
孟长安看起来还好些,可只是看起来,孟长安的伤在甲胄之下,看不到而已。
三个人,竟是被一个人逼的如此狼狈。
“天降神命于我。”
龛罗黑庭俯瞰众人:“我便是神在人间的化身,神不杀我,谁可杀我?”
第五百九十七章 所悟
外面的厮杀声依然凶猛,孟长安带来的亲兵和黑武国青衙的甲士杀的昏天暗地,这是在黑武帝国之内,紧靠格底城,格底城内有数万黑武边军,而就在行宫之外还有五千黑武士兵没有撤远,意外随时都可能出现。
一旦索索图控制不住那五千人,孟长安带来的亲兵再悍勇善战,也会如陷入泥潭一样无法自拔,很快就会被黑武边军的人还吞噬进去。
“你走。”
沈冷看向阔可敌沁色:“去外面,索索图未必能把边军带走,你去格底城稳住军心。”
沁色张了张嘴,又下意识的看向孟长安,却发现孟长安根本就没有看她,孟长安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沈冷那条断腿上,小腿骨断了,纵然有铁甲护着,可当菜龛罗黑庭那两摔的力度实在太大。
“好。”
沁色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莫窟,你们帮忙!”
她喊了一声,莫窟想了想,却没有听沁色的话,一招手带着人也退了出去。
此时大殿里只剩下了四个人,脖子受到重创而暂时无法行动的杨七宝,断了腿的沈冷,还有同样受了伤的孟长安,再加上一个居高临下的龛罗黑庭。
“真是讽刺。”
龛罗黑庭俯瞰着那三个宁人。
“你们是来帮沁色杀我的?可是现在沁色走了,她的护卫也逃了,反而是你们三个宁人留在这......我是黑武人,可我也为刚才那几个逃走的黑武人赶到羞耻。”
龛罗黑庭盘算着如果自己此时下去胜算有多大,不管怎么看,胜算都在他这边。
他何尝敢耽搁时间?他带来的青衙手下显然没有那些宁人边军精悍善杀,虽然人数更多,可难保不会被宁人的边军杀光,到时候外面的人支援回来,他纵然有通天技,也杀不了这三个人,就这么走?他心有不甘。
沈冷弯腰将小猎刀的刀鞘绑在自己断腿处,有了支撑,断腿的疼痛似乎都轻了些。
“我上。”
孟长安的脖子后边一直都在流血,胸口也在流血,血水顺着他的黑色甲胄缝隙往下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说完这两个字孟长安从地上捡起来一把弯刀朝着高台上猛冲,沈冷看了看杨七宝的佩刀掉在不远处,只是已经没有了刀尖。
他跳过去将断刀捡起来,在孟长安大步掠上高台一刀劈落的瞬间,沈冷将手里的断刀朝着龛罗黑庭掷了过去,然后单脚跳起来攀住高台想翻上去。
龛罗黑庭侧身避开孟长安的弯刀,手抓住孟长安的右臂手肘捏了一下,孟长安的手臂立刻就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角度弯了过去,弯刀顿时脱手。
龛罗黑庭的左手抬起来在半空之中一把将断刀接住,看了沈冷一眼,然后将断刀掷了过去。
沈冷刚刚攀住高台还没有翻身上来,断刀重重的戳在他胸口,虽然没有刀尖,可刀子上巨大的力度几乎贯穿了沈冷的身体,还没有站稳是身子摇晃着往下倒......而在这一瞬间,沈冷把那条断了的腿抬了起来,手在小猎刀刀鞘上按了一下。
刀鞘上的钢丝弹射出去,铁爪抠住了龛罗黑庭的小腿,铁爪瞬间就抠了进去,而沈冷下坠,钢丝绷直,直接将龛罗黑庭拉的往一边歪倒。
孟长安趁机挣脱出来,一脚踹在龛罗黑庭的一侧,这一脚踹在肋骨上,可没想到龛罗黑庭居然钢筋铁骨一样,这一脚居然没能把肋骨踹断。
这一脚力度已经足够大依然没能伤及骨头,可在两个人的合力之下龛罗黑庭从高台上摔了下去。
“找死!”
龛罗黑庭落地,一抬脚单手抓住小猎刀的铁爪往下一拉,噗的一声把铁爪从小腿上拽下来,连着一块血肉,这剧痛让龛罗黑庭暴怒。
他抓着铁爪一拉,沈冷不由自主的被拽过来,人在地上平着滑过来停都停不住,眼看着沈冷到了龛罗黑庭脚下,龛罗黑庭抬起脚朝着沈冷的胸口重重的踩了下去。
“铁甲有何用?!”
呼!
一道细小的黑影瞬息而来,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因为太快,只是恍惚了一下就没入龛罗黑庭的小腿,龛罗黑庭的腿被撞的向旁边歪过去,这一脚就踩了个空,脚底踩在地砖上直接踩出来一个深坑。
龛罗黑庭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腿上插着一根树枝。
“他们是战将,战阵之中往来冲杀堪称无敌。”
一个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缓步走进大殿,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孟长安。
“你是江湖出身,打法不一样而已,何来的骄傲?一对一也要选一个江湖人才对。”
中年男人走到龛罗黑庭对面站住,脸色平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什么气势可言,双手空着,可不知道为什么,龛罗黑庭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脏就猛的紧了一下。
“楚......楚先生!”
沈冷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会在这。”
楚剑怜看着沈冷淡淡道:“被打成这样。”
沈冷:“见笑见笑。”
楚剑怜转头看向龛罗黑庭:“本来是想给他们几个与你交手历练的机会,所以哪怕是你在说那句神不杀你谁能杀你的时候我都忍了,年轻人进阶成长速度太快就变得目中无人,也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和你这样级别的对手打一场他们才会明白自己距离真正的强者还有很远的路。”
龛罗黑庭皱眉:“你是谁。”
楚剑怜的话看似是对龛罗黑庭说的,可实则是对沈冷对孟长安说的。
“我记得我说过,你们的刀法太刚硬猛烈,出力太足,太足则没有回旋余地,一击不能致胜便会被人所利用,在战场上你们习惯了身先士卒,你们一刀一个看似的并不是你们的对手而是敌人,寻常士兵与你们的实力相差甚远,所以只能让你们生出错觉,自己已经很了不起。”
沈冷指了指被自己杀了的龛罗道:“先生教训的是,你看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楚剑怜瞪了他一眼,心境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会瞪一眼,那股子不要脸的劲儿。
楚剑怜缓缓道:“到我身后去。”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拖着杨七宝到了大殿殿门那边,孟长安看向沈冷:“现在怎么办?”
沈冷:“理论上应该把瓜子花生拿出来了。”
孟长安:“......”
楚剑怜缓步向前:“你在他们两个面前太狂妄了些,你狂妄的底气是你练功已经近四十年,我听闻过你的事,你从六岁开始练功至今还差两个月就满四十年,他们两个加起来练功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几年而已,你能赢是常理,常理之中的事你骄傲什么?”
楚剑怜手里没有剑,可这不妨碍他是楚剑怜。
“我练剑三十年,比你差十年,你来与我比过。”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龛罗黑庭一把抓向楚剑怜的咽喉,楚剑怜却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左手抬起来中指食指并拢已经在那等着了,龛罗黑庭眉角一抬,五指抓向楚剑怜的手指,楚剑怜的两根手指恍惚了一下,似乎是往前又进了一分,又好像根本没有动过。
噗!
龛罗黑庭的手掌心被洞穿了一个血洞。
楚剑怜道:“你所修的武功奇特,身体堪比甲胄,寻常刀剑不可伤。”
他侧身避开龛罗黑庭的第二抓,跨步,肩膀撞在龛罗黑庭的胸口上,龛罗黑庭随即向后倒飞了出去......明明就是寻常无奇的招式,可龛罗黑庭偏偏就躲不开,也不是楚剑怜的速度已经快到超越了人体极限以至于连龛罗黑庭这样的高手都难以避让,而是时机的拿捏恰到好处。
楚剑怜的出手,就在于龛罗黑庭招已成势再改已不及的那一刻,所以龛罗黑庭极为难受。
真的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场面,甚至远不如沈冷孟长安杨七宝他们围攻龛罗黑庭时候看起来那么激烈,楚剑怜出手看似慢吞吞的,总是比龛罗黑庭慢了那么一丝,然而却总是能一击得手。
“中原人不信神佛。”
楚剑怜的手指点在龛罗黑庭的胸口,龛罗黑庭背后一股血箭喷射出去。
龛罗黑庭双手横扫,楚剑怜已经到了他背后,手指在后心位置点了一下,龛罗黑庭的胸口一股血箭迸射出来,龛罗黑庭看起来疯了一样挥舞着双臂,楚剑怜一会儿出现在他身侧一会儿出现在他身前,手指在龛罗黑庭身上连点,远处的沈冷和孟长安看的目瞪口呆,只是看到龛罗黑庭身上一股一股的血箭喷射出去。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楚剑怜收步后撤,负手而立。
龛罗黑庭站在那,身上已经满是血洞,那一身寻常刀剑直接砍上去都不可破的硬功,却被楚剑怜点的千疮百孔。
“神不杀你,中原人杀你。”
楚剑怜转身,甚至没有再看龛罗黑庭一眼,龛罗黑庭张了张嘴,忽然脖子上爆开一团血雾,他脑袋往一侧歪了歪掉在地上,滚出去好几步远。
楚剑怜走到沈冷身边低头看了看:“教过你的。”
沈冷:“嗯......没学好。”
楚剑怜微微皱眉,然后叹息一声:“罢了,你不似茶儿那样可以专心练功。”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
楚剑怜又看了看孟长安:“你的刀法比他还要没道理。”
孟长安觉得自己应该谦卑些,可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战场上厮杀本来就不讲道理。”
楚剑怜因为这句话若有所悟,沉思一会儿:“你们随我回去,我想到了些什么。”
孟长安看了看沈冷,沈冷看了看孟长安。
孟长安的眼神里大概是说这位先生怎么行事如此不拘一格,这是战场啊,说走就走了?
“既然你们刀势凶猛难有余地,那就索性凶到极致不留余地。”
第五百九十八章 别让我觉得你是个懦夫
格底城
边城将军月兰的府里安静的可怕,安静到似乎连松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的,正堂客厅里跪着很多人,包括莫窟,也包括月兰将军的遗孀以及家人。
长公主阔可敌沁色缓步过去将月兰将军的夫人扶起来:“安心在这住着,以后你们一家人我会照顾好,月兰将军因我而死,我不会看着你们受苦,自今日起,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月兰将军的夫人满脸泪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头。
沁色让人陪着月兰的夫人去后院,然后她的视线落在莫窟身上。
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似乎依然平静,可是跟随长公主多年的莫窟知道殿下的怒火有多大,他也知道自己可能面临着灭顶之灾,而这怒火,来自于他在行宫里的不战而退。
“我出行宫之前是跟你说的什么?”
“殿下吩咐我......去帮忙。”
“你做了什么?”
“属下是殿下的亲卫,职责不是保护那些宁人,而是保护殿下。”
“唔。”
沁色看了一眼莫窟:“我本想让人狠狠打你一顿,甚至想亲自动手,可是刚才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无趣,也无意义......”
她走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你说是为了保护我,出于忠心,所以我若是打你骂你会让你觉得不公,你会不服气,所以这就变得无趣起来,莫窟......你走吧。”
她闭上眼睛。
莫窟连忙起身:“属下告退。”
沁色缓缓道:“不要回来了。”
莫窟脸色猛的一白,扑通一声又跪下来:“属下不能离开殿下啊。”
“是啊。”
沁色吐出一口浊气:“你不能离开我,你若是离开了我,黑武之大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龛罗道因我而死,龛罗黑庭因我而死,国师的报复随时都会来,我若是不离开格底城,有数万边军做保证尚且安全,你呢?你离开格底城很快就会被青衙的密谍找到然后杀了,你此时做出的选择,你扪心自问,是出于对我的忠诚还是怕死?”
莫窟想辩解,可却说不出口。
“就如在大殿里的时候一样。”
沁色问:“你选择离开,信誓旦旦的说是因为想保护我,而此时你问问自己到底是出于对我的忠诚还是怕死?”
莫窟重重叩首:“属下真的是担心殿下安危。”
“我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不能惩罚你,走吧。”
沁色闭上眼睛:“总是会有你生存的地方,以后你我,各安天命。”
莫窟只是不住的磕头,额头上很快就破了皮,不多时血就冒了出来。
“殿下,属下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我的以后都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何况是你的以后?龛罗黑庭死了,但黑武之内敢来杀我的人又何止一个龛罗黑庭,剑门弟子遍布黑武,纵然是这边关之内,数万大军之中,有多少人是剑门信徒?我需要的是一个在我做出决定的时候服从的手下,不是你这样的人。”
莫窟依然在磕头:“属下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已是血流满面。
“唉......”
沁色一声长叹,起身过去伸手把莫窟扶起来:“你从很久之前就跟着我,哪怕我被困红宫你不在我身边,我离开的时候依然是召之即来,我说你怕死其实是委屈了你,你若是真的怕死,我离开红城的时候你不来就好,何必跟着我担惊受怕。”
莫窟那满是血迹的脸上,又出现两道泪痕。
沁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知道,若是为了保护我你纵然刀山火海也不会迟疑,可莫窟,你知道以后我们若想安居在这格底城就离不开宁人了,你知道为了你这临阵脱逃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换回宁人的信任?你知道没有宁人的支援这数万边军也保不住我们的命?”
“属下,真的知道错了。”
沁色取出一块手帕,抬起手轻轻擦着莫窟头顶上的血:“我身边能与我相依为命的人不多,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我可以放心的把任何事交给你去做,莫窟,以后不要在让我失望了好吗?”
莫窟再次跪倒在地:“属下发誓,再让殿下失望属下不得好死,九族同灭。”
沁色把他扶起来:“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帮我做一件事。”
莫窟眼睛里都是喜悦:“殿下只管吩咐。”
“去征兵,去附近那些小部族里征兵,许以厚利,不管是亡命徒还是盗贼还是什么人,劣迹斑斑都没有关系,只两点达到要求就把人招来......第一,为了钱可以拼命,没有人可以如你这样是因为对我的忠诚而不离不弃,对于金钱的忠诚有时候更坚固,第二......不能是剑门的信徒。”
莫窟立刻明白过来:“属下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秘密的做......月兰已死,月兰的亲兵可用,主将死亲兵陪死,我不杀他们,但让他们宣誓以后对我效忠,看看有谁愿意脱离剑门,愿意脱离剑门追随我的一样许以厚利,若是不愿意退出剑门的暗中杀了吧,将这批人收服之后你带着,然后在格底城全军范围之内勘察甄别,看看有多少人是剑门信徒,用我们新招募来的兵顶替他们。”
莫窟低声道:“只怕人数不会少,应该有半数。”
“再多也不能留,这些人对于剑门有天生的畏惧,一个龛罗道就可以让三千边军退出行宫,一个龛罗黑庭就可以让他们畏惧的不敢不听话,这样的士兵留着只能是隐患,若下次是剑门宗主亲至呢?”
莫窟嗯了一声:“殿下放心,属下马上去做。”
沁色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以后见到了宁人那个沈冷和孟长安,你下跪道歉。”
莫窟楞了一下,然后点头。
沁色道:“三天,三天时间把月兰的亲兵营控制住,三天之后以这亲兵营为主将格底城粮仓拿下,唯有粮仓在我们自己手里,格底城的兵才能真的稳住。”
她转身出门:“我去洗个澡,然后去息烽口。”
“啊?”
莫窟愣住:“殿下若此时去息烽口,难保不会被宁人扣留。”
“不会。”
沁色摇头。
她没说,但是有句话自己却很清楚......莫窟啊,沈冷和孟长安虽然是敌人,可他们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逃离,在大殿里决战之际,他们的援兵来了之后本可走的,可没走,反而是最不该走的莫窟走了。
息烽口。
沈冷看了看自己已经绑了了夹板的小腿:“就算有沈先生的药,可能也有一阵子需要拐杖了。”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得找个东西做拐杖,回头让人去打一副。”
孟长安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只是伸出手。
沈冷笑,扶着孟长安的手站起来:“这拐杖品级挺高的。”
孟长安:“一个时辰起价,十两银子,包天算你一百两,要是包月的话有优惠。”
沈冷:“......”
两个人出了屋子去看杨七宝,息烽口的医官看过,但是杨七宝的伤势太重需要送到临近大城里医治,孟长安随即下令自己的亲兵队护送。
医官在沈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杨将军身体素质极好,可这次伤的确实有些重,就算是医治得当怕也会留下什么......比如,头以后会歪,说话应该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沈冷心里一疼。
“去打听。”
沈冷吐出一口气:“看看附近那座城里有沈家的医馆。”
“是。”
亲兵连忙跑出去。
沈冷进门走到杨七宝身边,杨七宝看着屋顶正在发呆,他还不能侧头,只是听到脚步声便猜到是沈冷和孟长安来了,嘴角随即微微上扬,哪怕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没有露出过丝毫痛苦的表情。
“将军。”
“嗯?”
孟长安扶着沈冷加快脚步走到窗边:“怎么了?”
“求你一件事。”
“别说求,什么事你说。”
“把我留在息烽口吧,别让我回白山关了。”
沈冷皱眉,心里的疼更重了些:“因为杨暖?”
“是啊......其实刚刚医官在外面商量如何为我治疗的时候我听到了,我以后这脖子可能就歪了,本来人就不好看,脖子再歪了,配不上人家,就别耽误人家了......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本来就觉得与她相距太远,只是癞蛤蟆一般......”
“我不是天鹅。”
门外,那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军医杨暖迈步进来:“你听到了医官的对话,你可曾听出来我也在场?你可知道,之前昏迷的时候为你清理创口包扎的人是我?你的伤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无需你多说什么。”
她走到窗边站住:“你本就不好看,脖子没受伤的时候就很不好看了,不过是丑和更丑一些的事,你以为,你是可以靠着外表让我对你有好感的那类人?你别让我觉得你是个懦夫。”
一瞬间,那铁骨铮铮的汉子啊,泪流满面。
沈冷看了看孟长安,孟长安微微颔首,两个人搀扶着走出房门。
孟长安看了看远处天空:“我把人带来的,我担心这边会有很多人受伤,白山关的军医带过来一大半,直接让人送到了息烽口,当时选人没有她,是她自己要来。”
沈冷笑。
孟长安看了看沈冷:“你带钱了吗?”
沈冷以为是要为以后杨七宝和杨暖的婚事随礼,自己将来又不一定在东疆,所以马上从鹿皮囊里翻出来一沓银票:“带了。”
孟长安伸手,沈冷把银票递过去。
孟长安接过来揣进自己怀里:“谢谢。”
“谢谢?”
“嗯,谢谢你给我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还包了红包,怪不好意思的。”
沈冷:“你特么哪里有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