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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四章 哪怕

    一天三杀。

    可这一天还没有结束,连上午都没有结束。

    正常人发起疯来都可能会做出令人震撼之举,若是疯子发起疯来,还会有什么顾忌?

    韩唤枝坐下来看了沈冷一眼:“明目张胆的要杀你,而且把你牵扯到台面上来,如今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人的死是因为你,就算是你无辜,朝廷里也会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出现,那些大人们会对陛下说,如果不是因为沈冷的话,会死那么多人吗?”

    沈冷知道韩唤枝说的这些一点都不好笑,这样的话朝廷里的大人物们也真的说的出来。

    韩唤枝往后靠了靠:“好在御史台那边不用担心,赖成还没卸职呢。”

    虽然这个时候笑确实有些不对,可这句御史台不用担心还是让叶流云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除了赖大人那张嘴,其他的你倒也不必多在乎。”

    韩唤枝道:“只是怎么也得尽快弄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话刚说完,流云会的人上来,说是廷尉府千办耿珊求见。

    “让她直接上来就是。”

    叶流云吩咐完了之后笑着对韩唤枝说道:“你的红颜知己。”

    “别胡说八道。”

    韩唤枝瞪了他一眼,叶流云都变得越来越不正经,还说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宁江山永固,可近冷者越来越贱是真的。

    不多时耿珊从楼下跑上来,俯身抱拳:“大人,又出事了,刑部一位带队查案的六品官在城西勘察巡城兵马司的人遇害现场勘察时候被人偷袭,杀人者在十几米之外用弩箭射穿了刑部官员的脖子,弩箭上擦了蛇毒,人很久不行,本身弩箭就射穿了血管,没有毒也救不回来。”

    “多此一举。”

    韩唤枝忽然间眼神就亮了亮:“江湖上大部分人都不屑于用毒,不管是暗道还是明道,都觉得用毒放药不光彩,可是也有人喜欢用,用的最多最广的是西蜀道那边南羌人,当年楚国向西北猛攻,将羌人打的分裂多支,大部分羌人继续往西逃进入西域荒漠,一部分往南边跑一头钻进蜀道那十万大山里,南羌人最喜欢用的就是蛇毒,因为那山里最好用的就是这东西。”

    韩唤枝:“不擦蛇毒,无从下手,擦了蛇毒,虽然未必就是西蜀道的南羌人,可好歹有个线索了......耿珊,你去提醒岳独峰,让他去着重查查前阵子从西蜀道来的人,有没有南羌人。”

    “是。”

    耿珊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不认识南羌人。”

    沈冷摇头:“一个都不认识。”

    韩唤枝:“南羌人行事和中原人不一样,未必是你认识他们之中的谁,也未必是因为你和他们有仇,他们想法一根筋,一根筋到匪夷所思.......我刚进廷尉府的时候去西蜀道做事,刚好遇到了一个案子,简单的很,一个南羌人把一个宁人的脑袋砍了下来,就挂在自己屋子里,我问为什么,办案的官差告诉我,那南羌老头和宁人老头是好朋友,那位宁人老头是一位云游诗人,到了南羌人居住的地方之后居然觉得这地方好,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是最近自然之地,于是就留了下来,一住就是二十年,南羌人脑子不正常,云游诗人的脑子多半也不正常,住了二十年忽然有一天想家里人了,说我要是再不回去,家里人就要急疯了......”

    沈冷道:“要疯也早疯了。”

    韩唤枝继续说道:“所以他就和生活了二十年的南羌老头告别,说自己要回去了,南羌老头说没事,你给我留下一件东西就行,我想你了就看看,还没等云游诗人问是什么,南羌老头就把他杀了,脑袋割下来挂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还会说几句话,就好像和活人说话聊天一样。”

    沈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偏偏是韩唤枝这么平淡无奇的讲完,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南羌老头不觉得那是杀人,只觉得自己留下来朋友的一部分怎么了?

    叶流云喝了一口茶:“如果查到是南羌人的话,可能是被人收买,跟你有仇的人利用了南羌人罢了。”

    “等等看吧。”

    韩唤枝闭上眼睛:“刑部那边的仇恨,压都压不住。”

    天黑之前,又有消息传来,刑部另外一位带队查案的六品官在南城排查的时候被杀,没有人看到凶兽,也没有留下血字,走着走着莫名其妙的就站住了,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被钉进去一根带毒的钢钉,比针粗,钉子完全进入脖子里,人没多久就死了。

    “这此的和之前的不一样。”

    沈冷起身:“我去南城看看,应该是靠近了。”

    韩唤枝点了点头:“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待着吧......我已经向陛下提及请珍妃娘娘守着茶儿姑娘,暂时不要让她们回将军府。”

    沈冷:“那让我看起来像是被吓着了。”

    韩唤枝:“何必在乎。”

    他起身把沈冷压着肩膀按回去:“我去吧,城南那边一定是接近了那些人暂居的住处,打草惊蛇了......”

    韩唤枝离开迎新楼去了南城,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来,一无所获。

    “连夜都查了一遍,从其他各部衙里借了人手查这一个月来长安城各门的进城登记,一天一夜,将近三百人翻看了的登记之中没有一个南羌人,足足一个月,一个都没有,我已经安排人继续翻,城门守那边,进出长安城的登记只保留三个月,因为实在太多占地方,三个月之内的都翻翻,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沈冷起身,不久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早晨动手做了几屉包子,我和叶先生已经吃过了,想着韩大人应该还会来,所以这些都还给你热着。”

    韩唤枝笑了笑,接过来托盘,两碗粥一屉包子吃进肚子里,精神都缓过来几分。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三个月之内所有的进出登记都会查清楚。”

    他放下碗筷:“我来之前下令紧盯着所有西蜀道来的人,纵然一个南羌人都没有,多盯一些总会没错。”

    沈冷点了点头:“我想来想去,似乎现在还惦记着杀我的也没多少人了吧......”

    当初最想杀沈冷的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学士,如今大学士都已经落魄,下场如南越亡国皇帝杨玉一样被皇帝罚去抄书了,除了大学士之外,还有谁?

    最近一段时间,皇后宫里似乎安静了不少,她甚至会偶尔亲自动手做些点心之类的东西派人给皇帝送去,虽然皇帝不吃,可也明显感觉的出来皇后是在寻求改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皇后这么做,要么是因为别有所图,要么是因为想明白了陛下已经立了太子并且一直明确的说将来即位的也是太子,可不管是因为什么,皇后那边绝不会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皇后是有些偏执,可不是疯子。

    叶流云道:“岳独峰查案比你差十万八千里,你为什么把案子交给他?”

    “刑部的人,好像被人羞辱了的姑娘,还往脸上啐了一口浓痰。”

    韩唤枝摇头:“这个案子如果我来办,他们会心里堵得慌,岳独峰虽然心思不算太灵活,可按部就班的去查,这么庞大的力量全都给了他,他会查出来什么的。”

    千办耿珊从楼下跑上来,垂首:“大人,又出事了,凶手似乎是瞄准了刑部的人,早晨的时候总捕岳独峰下令刑部官差和廷尉分成几十个小队,在长安城沿街排查所有客栈,其中一个小队在城南骋目客栈里与一群人打了起来,那群人武艺高强,一动手就是没留余地,这个小队十个人全部被杀。”

    “人呢?”

    “逃了,还在找,不过这次逃不掉,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又不只是一个人,大街上百姓们看到他们的人很多,一路查下去,在长安城里他们没地方可以藏。”

    “客栈的登记看了没有?”

    “看了,那些人是西蜀道来的,可是没有一个南羌人。”

    “是不是南羌人已经不重要了。”

    韩唤枝起身往外走:“沈冷你跟我走,流云,你调集人手配合刑部的人继续抓人,让白杀去,黑眼留给我,让他去夏蝉亭园找我。”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楼下了。

    那辆天下第二舒服的马车里,韩唤枝眯着眼睛:“我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你,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以为他们的目标是你,虽然蠢也疯狂,可这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现在才醒悟过来,这件事可能和你没什么关系......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是老当家。”

    沈冷眼神一凛:“西蜀道绿林江湖?”

    “嗯。”

    “西蜀道的江湖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那地方的江湖,是马帮,山寨,南羌人,白布人,各种山头上的少民组成的江湖,马帮行走,不打服了这些人怎么可能保平安。”

    韩唤枝缓缓道:“老当家只要还在西蜀道,没人敢去招惹。”

    沈冷笑了笑:“他们是不是以为长安比西蜀道差远了?”

    韩唤枝点了点头:“不可笑,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在西蜀道杀死老当家。”

    他看向沈冷:“如果老当家不乐意,在西蜀道茫茫大山之中,哪怕是陛下要杀他也杀不了。”

    ......

    ......

    【还在动车上,这一章也是赶出来的,错别字稍后改,五个小时的车了,写出来两章,腰酸背痛......如此卖惨求月票你们看出来了吗?】

第五百五十五章 杀族

    韩唤枝的推测很敏锐,沈冷觉得,整个长安城第一个想到那些人的目标可能是西蜀道马帮老当家的人就是他,他跟着韩唤枝一路赶到夏蝉亭园,结果到了之后才得知,昨天天黑之前陛下就派人把老当家老两口都接到御园里去住了。

    韩唤枝看了沈冷一眼,沈冷看了他一眼。

    原来陛下想到了韩唤枝前边。

    “自杀式的报复。”

    返回迎新楼的路上,马车里,韩唤枝眯着眼睛的说道:“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老当家他们都应该没打算活着离开长安城,他们在赌,赌廷尉府刑部乃至于整个长安城里的朝廷力量找到他们之前,他们完成目标。”

    沈冷点了点头:“可陛下把老当家接进了御园,御园里禁军大内侍卫那么多,难不成他们还敢冲击御园?”

    “自然不敢,疯了,不是傻了。”

    韩唤枝道:“疯子做事未必没有计划,傻子做事才没有。”

    “你还是很危险。”

    韩唤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只是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们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下手,这个计划不管最终针对谁,前提条件就是能针对上,如果你和老当家都避而不出,早晚他们都会被我们的人先找到,那么他们的计划也就功亏一篑。”

    “会不会是白小洛?”

    沈冷看向韩唤枝:“似乎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我也怀疑是他。”

    韩唤枝闭着眼睛:“如果是白小洛的话,他勾结了西蜀道与老当家有仇的江湖势力,这在时间上对的上,去年冬天的时候白小洛和杨瑶也那几个人消失,廷尉府的人一直都在追查却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如果他们是去了西蜀道的话,前后差不多有一年,以白小洛的能力,召集这么一群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杀我是白小洛的执念。”

    沈冷道:“杀老当家,是他用来把那些西蜀道的绿林客拉拢在身边的筹码。”

    他看向韩唤枝:“可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韩唤枝道:“再等等吧,也许很快就会明朗起来。”

    马车在距离迎新楼还有一里多远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耿珊截住,刚刚从刑部那边得到消息,只半日的时间,刑部派出去查案的官员又被杀了三个,官职不高,然而这已经不是官职高低的问题,而是刑部一次一次被羞辱的事。

    “岳独峰快疯了。”

    耿珊垂首道:“大人,要不然把这件案子拿回来吧,岳独峰已经没有了分寸,脑子都乱了,只想着报仇,刑部的人动手也开始没了规矩,上午排查客栈的时候,属下亲眼看到了,刑部的官差对客栈的人推搡打骂,整个刑部的人都因为仇恨而变得戾气越来越重。”

    韩唤枝沉默片刻:“还是让岳独峰去查。”

    耿珊道:“可这样查下去,非但什么人都没有揪出来,反而让百姓怨声载道。”

    韩唤枝:“再等两天,岳独峰如果还没有任何进展的话我们再接手......我知道你会觉得这不理智,回头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韩唤枝看了一眼耿珊:“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你也不要去多接触了,你现在去宫里,专门守着茶儿姑娘和沈将军的两个孩子。”

    耿珊一怔:“可是茶儿姑娘在珍妃娘娘宫里,深宫内苑,应该不会有事吧。”

    “嗯?”

    韩唤枝微微皱眉。

    耿珊垂首:“属下遵命,现在就赶去珍妃娘娘宫里。”

    耿珊离开之后韩唤枝摇头道:“何止是刑部的人,你看看耿珊现在也是一身的戾气。”

    沈冷道:“只是这次对手做的事确实太过。”

    “不可怕。”

    韩唤枝淡淡道:“当你的敌人不惜以命换命的时候,说明的是他们除了这样做已经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老当家在御园不会出事,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也不会有事。”

    沈冷:“就这么一直等着?”

    “等不了多久了。”

    韩唤枝再次闭上眼睛:“先不要打扰我,我仔细想想。”

    与此同时。

    城东,后族大宅。

    自从那把白麟剑插在白家正堂正门匾额正中之后,杨家的主事人杨彦年已经很久都没有露过面,他下令杨家关门,什么时候开门等他的命令,关门之后,杨家几乎隔绝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除了后厨人员出去采买一些吃喝上的必须用品之外,甚至杨家大院里那么多爱美的女人连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都没有买过。

    杨彦年说,钉在杨家的这把剑一直在这,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去涂脂抹粉?

    杨家的男人整日都在院子里练功,却已经没有什么人读书,哪怕是年轻人。

    似乎对于后族来说,读书已经没有出路,陛下是不可能给杨家人出仕的机会,读书做什么?

    还不如全心全意的习武。

    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堕落的最后阶段。

    后院的小门吱呀一声关闭,出去采买东西的人把货物从外面马车上卸下来搬进院子里,门关上,马车离开,后院的门太小了些,马车进不来。

    他们搬运东西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马车下藏着的人闪身钻进旁边的花丛里。

    这个人似乎对杨家后院的地形极为熟悉,用很短的时间在最隐秘的地方穿过花园,没有走一步多余的路。

    一炷香之后。

    杨彦年住的房子客厅后窗响了一下,在书房里的杨彦年眉头微微一皱,抬起头看向外面,白小洛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我猜到你会回来。”

    杨彦年放下手里的书册:“我也猜到了这些天来长安城里发生的事都是你在作乱,所以我一直都在想,你杀了那么多人,还都是朝廷了的人,你的目标是什么?你想杀沈冷,想杀很多人,乃至于陛下皇后娘娘,当然也包括我,因为在你心里似乎除了你自己之外也没什么人不可恨了。”

    白小洛耸了耸肩膀,在对面坐下来:“所以,你为了防备我回来杀你准备了一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准备。”

    杨彦年指了指门外:“现在的我,还有必要怕死吗?”

    白小洛当然知道外面插着一把剑,那把剑杨家的人连拔出来都不敢,就好像有人在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光,还不准他把脸缩回去,他不知道那个人下一个耳光什么时候扇过来,可就是不敢缩回头,还得自己把脖子伸的直直的,脸侧着,给人家准备打他脸的那个人找出来一个打他的最舒服的角度。

    耻辱不?

    “你不是不怕死,你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

    白小洛笑着说道:“我这次进长安城的时候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丧家之犬,特别可怜的那种,当然不会有人可怜,我进了这个家门看着你们这些一个个貌似在忍辱负重实则已经在等死的所谓家人,我才明白我一点儿都不可怜,我被你们放弃了,你们也一样被放弃了。”

    杨彦年:“家里没有人放弃你。”

    “皇后呢?”

    白小洛笑起来:“我被追杀的时候,杨家的人因为皇后娘娘那一句话而置之不理,你告诉我说,家里没有人放弃我?那我再问你,心念呢?”

    杨彦年眼神一变。

    “心念可能死都不会相信,对于她的死家族里连个屁都不敢放.......所以有你这样的人主持家族,我们这些为家族拼命的人能得到什么?”

    杨彦年:“一直以来,你从家族里得到的东西还少吗?”

    “我为家族付出的少吗?”

    白小洛站起来:“所有人现在还都觉得我叫白小洛,我连姓都没了!”

    杨彦年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可以不杀你。”

    白小洛站起来,走到杨彦年身前低头看着杨彦年的眼睛:“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你已经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可你身上还有很多我需要的东西,据我说知,就算是这长安城里,杨家的秘密据点也不止十几二十个,每一个据点里都藏着不少的金银,刚好这些我现在用得到......”

    “另外,我还知道杨家有天地人三个从没有动过的暗藏实力,唔......不是杨家的,是皇后娘娘的,你告诉我这三个组织的人藏在什么地方,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杨彦年忽然笑起来:“你和我谈条件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你们培养出来的。”

    白小洛无所谓。

    “死,还是说出秘密,你自己选。”

    杨彦年伸手提起笔,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我说过了,我不怕死,或许如你说的一样不是不怕死而是觉得活着没意思,这些藏了金银的据点位置我写给你,并不是怕你杀了我,我倒是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痛快,地址给你,是因为我忽然发现,杨家上下,现在还能折腾一下的居然只剩下你了,至于你说的天地人,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白小洛将纸取过来看了看,那上面一共写了十个地址,但显然杨家在长安城储备的财富不只是这些。

    “还有呢?”

    “你太贪了。”

    白小洛转身往外走:“虽然你给我的并不齐全,但我还是遵守承诺放你一命。”

    杨彦年悄悄松了口气。

    噗!

    白小洛忽然转身一剑刺进杨彦年的心口,剑穿过杨彦年的身体又刺穿了他背后的椅子靠背。

    “看我的样子。”

    白小洛笑着说道:“这出尔反尔的样子,这杀自己家人的样子,像不像一个真正的坏人?”

    他没有把剑拔出来,松开手。

    抬手把桌子上的毛笔掰开,用竹管碎片将杨彦年的眼皮支起来:“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好些,死不瞑目才对。”

    他往后退了一步,给自己鼓掌:“谢谢我,成长为你们希望我成长为的样子。”

第五百五十六章 战书

    十月十三。

    刑部的人终于在城东找到了一批西蜀道的绿林客,调集了大量人手将这群人围堵住,可怕的是这些人丝毫惧意都没有,他们对朝廷没有敬畏,对皇帝没有敬畏,对大宁也没有敬畏。

    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的人艰难求生的人,只对四个字有敬畏。

    有仇报仇。

    这是第一次,在一群坏人的脸上看到视死如归。

    刑部总捕岳独峰亲自带人冲上去,连斩数人,他自己也身中两刀,剩下的一些绿林客被逼着退到了一片小林子里,这不过是距离后族没多远的一片园林,虽然整个园林占地很大,可只有两个进出口,都被封死之后,他们其实已经注定了结局。

    “别都杀了。”

    已经红了眼睛的岳独峰嘶吼着,随着他的手臂挥舞,刀子上的血被洒出去,那血珠飞上半空,透过这颗血珠看太阳,是一种非同寻常的颜色,仿佛能在血珠里看到很多人的脸,死去的活着的,还有挥舞的刀。

    大批刑部的官差压着刀子往前走,那片林子占地不过亩许,而且没有什么大树,不过是为了漂亮而种下的一些观赏树而已,有桃树有杏树。

    一个活人都没有。

    剩下的那几个绿林客在桃树下自杀,尸体都已经变得僵硬。

    岳独峰看到那些尸体之后暴怒的一脚踹在桃树上,小腿粗的树干竟是被他直接踹断了,那树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然后倒下来,盖在了几具尸体上。

    因为没有嫁接过,这桃树上还挂着的已经熟透了的毛桃滚落下来,这东西咬一口,能流很长时间的口水,酸的让人怀疑人生。

    十月十四。

    刑部。

    刑部差不多已经空了,所有的能调出去的官差全都调了出去,连廷尉府的廷尉也都差不多全都安排过来协助查案,如今刑部里还剩下的是一群文官。

    刑部尚书闫举纲坐在书房里发呆,他在朝廷里为官多年,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虽然他不是如老院长和大学士那样令人敬畏的三朝元老,可他也是侍奉过两位皇帝陛下的人,相对来说,先帝李承远性格稍显绵软阴冷,而当今陛下刚硬霸道,他小心翼翼的熬过了那个从先帝到当今陛下犹如寒冬般的过渡期,多不容易?

    算起来,他早就已经到了该退下去修养的年纪,可陛下还不许,原本着,廷尉府那边还没有分离出去之前,陛下的打算有可能是让韩唤枝接任刑部尚书,后来廷尉府单独成了衙门,都廷尉官职与刑部尚书同,所以韩唤枝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调回来,那么接班的人是谁?

    闫举纲曾经三次上书,三次举荐了不一样的人选,可都被陛下给否了。

    若是不出意外,前年的时候他就应该回家养老,在老家那片大宅子里种花养鸟,每日溜溜达达的多好,或许扛着把锄头去田里和老农学学如何种田也不错,可是廷尉府分出去了,刑部的力量一下子被抽调了一小半,他不撑着,谁撑着?

    这几年,刑部风雨不断。

    从孟长安被伏击带着尸体到刑部衙门外边以至于陛下震怒那一天算起来,刑部遇到的事一件比一件让他心累,去年的时候好不容易陛下选了个人才进刑部,任刑部侍郎,可就在不久之前,这位侍郎大人,也是闫举纲的接班人被凶手杀死在大街上。

    院子里似乎有落叶的声音。

    闫举纲起身推开窗,深秋,落叶,多寻常的事。

    可那当然不是落叶的声音。

    院子里站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的女子,蒙着脸,看身材极好,肩膀上扛着一把油纸伞,伞展开,所以她落下来的时候很轻。

    “原来你们的胆子有这么大。”

    闫举纲叹了一声。

    门外的几个护卫抽刀向前。

    紫衫女子的肩膀上的那把雨伞转了转,一片雨滴似的东西急速旋转着飞出来,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的几个护卫全都被放翻在地。

    “对不起了闫大人。”

    紫衫女子把脸上的纱巾拉下来,似乎忽然之间就不担心别人看到她的脸。

    “你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杀你,没有仇恨。”

    她的雨伞飞起来,伞柄被她抽离,那是一柄很细很细的剑。

    紫衫女子距离闫举纲并没有多远,院子本就不大,她动身的那一刻,闫举纲将窗户关上,噗的一声,剑刺穿木窗。

    紫衫女子想把剑抽出来,可是那单薄的木窗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连续两次发力,剑竟是纹丝不动.......一瞬间,紫衫女子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惧,她立刻松开手,弃剑向后翻了出去。

    木窗里边,有两根手指夹着那把剑。

    嗡的一声,卡在木窗上的那把剑剧烈的颤抖起来,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剑突然离开了窗户笔直的飞了出去,剑尖还朝着屋子的方向,剑柄重重的撞击在紫衫女子心口,紫衫女子落地之后喷出来一口血,压都压不住。

    窗户再次打开。

    叶流云站在窗口。

    闫举纲已经退到屋子最里边,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倒下的那女子笑了笑,然后抱拳:“多谢。”

    叶流云嗯了一声,手扶着窗口,手掌一震,窗台轰的一声往外飞了出去,碎裂的青砖和木块好像暴雨激射一样,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炸,倒在地上的紫衫女子刚起身,无数碎砖和木块打在她身上,一块青砖正砸在她的额头上,这一下彻底把她打的失去了反应能力。

    刑部尚书闫举纲看了看那破开的窗户,哪里还有什么窗户,那是又开了一道门。

    墙都飞出去了。

    他有些心疼。

    叶流云缓步走到紫衫女子面前,张开手掌,掌心里还攥着几块刚才撞碎屋墙时候抓住的碎砖,每一块都不大,掌心朝上一震,几块碎砖飞起来,他的手指连弹,在碎砖落下的那一刻被他弹飞出去,子弹一样击穿了紫衫女子的手腕脚腕,四肢俱断,想走都走不了了。

    紫衫女子疼的哀嚎声不断,可是却无力挣扎。

    叶流云低头,伸手把她的下巴摘了。

    就在这一刻叶流云猛的回身。

    轰!

    刑部尚书大人的书房后墙炸开了一个洞,闫举纲本来就站在比较靠里边的位置,这一下直接把他撞的往前翻倒,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叶流云已经离开院子回到屋里,可还是晚了那么半息。

    只是半息,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半息的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人一辈子自己浪费的时间太多太多了,何必在乎一息半息?

    可有时候,半息就是生死。

    苏冷一只手捏着闫举纲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握着短刀从闫举纲背后绕过来顶着他的心口。

    “好强。”

    苏冷仔仔细细的看着叶流云:“请问怎么称呼。”

    叶流云并不回答。

    苏冷似乎也不在意,他捏着闫举纲的脖子,短刀刺进去一些,闫举纲立刻疼的叫了起来。

    “你刚才废掉的那个女人叫杨瑶也,白小洛的女人,杨家的女人,你说是不是很恶心?如果按照辈分来说他们俩是姐弟,可能还是一个亲爹......”

    苏冷自己打了个冷战:“想想就觉得很恶心,所以你废了她我可以接受。”

    他的短刀还在一点一点的往里刺,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在闫举纲身后,叶流云找不到出手的角度。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杀你的把握,就算是有我也不会朝你下手,因为不知道你是谁,所以你根本就不在计划里.......”

    苏冷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叶流云的肩膀。

    他不敢杀的太快,杀的太快,叶流云必然会出手,唯有这样一点点的往里刺,叶流云反而不会马上就冲过去......其实结局也许都一样。

    “所有的事都是白小洛搞出来的,他本来是让我转告给别人,既然你在,而且我还没办法杀了你,那就告诉你算了,白小洛要报复,报复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大宁的朝廷,所有人都是他的目标,到处都会起火,你们防备不过来的,粗粗算一下,长安城里当官的有几千人吧?”

    不等叶流云说什么,苏冷继续说道:“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沈冷,如果认识的话请帮我给他也带一句话......十月的最后一天,我会在未央宫外承天门外大街上等他,他可以在四周布置重兵等我,但那会让我看不起,他若是有胆子,就和我一对一的打一场。”

    苏冷笑起来:“我希望当今的皇帝陛下能站在承天门城楼上看看,劳烦你也帮我转告陛下,我姓苏,我叫苏冷,家父曾是西疆重甲大将军,陛下应该还没有忘了呢,如果陛下没出现,我也看不起他。”

    他忽然一把将闫举纲推向叶流云,那把短刀还留在闫举纲的心口,以叶流云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此时治疗的话闫举纲还有得救,那是大宁刑部尚书,若是被杀死的话,可能就不只是刑部的耻辱,而是整个大宁朝廷的耻辱,是陛下的耻辱。

    然后就在叶流云要接住闫举纲的那一瞬间,苏冷的双手往后一拉,没有人注意到他手上还握着一根细丝,随着他猛的往后一拉,细丝切开了闫举纲的咽喉。

    下一息,苏冷已经冲出了房间。

    叶流云看着倒在地上的闫举纲,眼神里杀气渐浓。

    血很快就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粘稠的血缓缓流动延伸,那是一张对大宁宣战的战书。

第五百五十七章 在史书上留名

    迎新楼。

    廷尉府千办之一杜一味急匆匆的赶来,见到韩唤枝后禀告:“已经全都核实出来,可疑的人大概是从两个月之内陆续进入长安,所有登记为西蜀道来的人这两个月来竟是一共有近千人,这大概一千人之中怀疑是绿林客的有超过六百。”

    韩唤枝点了点头:“怪不得防不胜防,六百余人,再加上白小洛之前就已经做的准备,这次在长安城作乱的贼人数量可能有七八百人。”

    杜一味道:“刑部总捕岳独峰已经将所有客栈排查,这五天来,诛杀二百六十余人,剩余的人没有客栈可住,卑职推测都在城南平民居住之地藏身,那么大的一片民居,想逐一排查出来难度太大了。”

    韩唤枝看向沈冷:“有没有想到什么?”

    沈冷嗯了一声:“去年的时候有号称流浪刀的人在城南作恶。”

    “一个地方。”

    韩唤枝道:“或许是巧合,因为城南那片地方实在太大至少有数十万百姓居住,龙蛇混杂,之前的流浪刀现在的绿林客......都是白小洛所为。”

    “查那家商行。”

    沈冷看向韩唤枝。

    “一直都在盯着,从来没有什么令人怀疑的事发生,那家商行在之后所做的生意很正经,正经到就算是故意挑刺都挑不出来什么,商行现在的掌柜叫裴青东,原来的那个掌柜出城之后就失踪了,这个裴青东来历清白,比之前的掌柜来历还要清白......”

    说到这的时候韩唤枝脸色猛的一变:“裴青东也是西蜀道的人。”

    就在这时候黑眼从楼下跑上来,没有看向脸色不好看的叶流云也没有看向韩唤枝,而是看向沈冷,黑眼的脸色比他们两个还要难看。

    “出什么事了?”

    “茶儿姑娘的两家铺子出事了,半个时辰之前,有歹人冲进铺子直接泼了火油放火,用暗器伤人,铺子里的几位姑娘受了伤,还有两个......还有两个被歹人杀害,两个铺子都被烧空了。”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说这些话的时候真怕沈冷会直接冲出去。

    “受伤的人呢?”

    “送到医馆了。”

    黑眼道:“得到消息之后我就带人赶了过去,到了的时候铺子已经烧的没剩下什么,送去的那家医馆是流云会的人,不用担心。”

    沈冷猛的站起来:“还会出事,他们的人会在暗中盯着你把人送到什么地方去。”

    黑眼一怔:“应该没事,医馆那边我留了人手。”

    “带我去医馆。”

    沈冷拉了黑眼一把,黑眼看向叶流云,叶流云看向韩唤枝。

    韩唤枝起身:“我和你们一起去,杜一味你也跟着。”

    出了迎新楼直接奔医馆那边,这家医馆就是流云会的生意,平时也不怎么接诊,绝大部分流云会的兄弟如果受了伤都会送到这边来,医馆的郎中医术高超,曾经为不下数百名流云会的人诊治过,在流云会之中也有颇高的威望。

    还没有到,前边有几个身上带血的流云会弟兄跑过来,跌跌撞撞,显得有些狼狈。

    看到了韩唤枝的黑色马车,又看到了在前边带路的黑眼,几个人加快脚步冲过来:“医馆出事了,郎中死了,送到医馆里的几位姑娘也都被杀了。”

    马车里的沈冷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候,路边一家茶楼的三楼窗户被人推开。

    苏冷站在窗口,把杯子里的茶泼了下去,楼下的人全都抬起头往上看着,苏冷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沈冷从马车里出来,看着那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年轻人。

    “我叫苏冷,我不知道我托人带给你的话带到了没有,不管有没有,我都觉得还是我自己跟你说一声的好,十月的最后一天,我会在承天门外大街上等你,大街一侧就是未央宫,未央宫里高手如云,你应该不至于怕了我才对......另外,也请你转告当今皇帝陛下,让他那天到承天门城楼上去,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苏冷把杯子扔下去,沈冷向后退了一步,杯子啪的一声在他脚下摔碎。

    “是不是觉得我很猖狂?”

    苏冷指了指韩唤枝:“大宁廷尉府都廷尉,人称鬼见愁,据说江湖客十个听到你名字的人有十个都怕你,还听说只要你盯着的人盯着的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很遗憾啊,之前和我打交道的都是刑部那些不中用的家伙,距离月底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我希望你别像刑部的那些人一样无能,我给你十几天的时间抓我。”

    苏冷的视线从韩唤枝身上回到沈冷那边:“我和你之间没有仇恨,我只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另外也只是单纯的觉得你死了皇帝应该会不开心,他不开心,我就开心,沈冷,我听闻你很能打,十月的最后一天,记住了日子,我在承天门外大街上等你来和我打。”

    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韩唤枝和沈冷上楼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到人影,另外一边的窗户打开,人从三楼直接掠了下去,已经消失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长安城里还潜藏着数百名西蜀道深山里出来的绿林客,这些人本来就以为自己活在法外,也许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对马帮有仇,生死仇,所以他们来了,不计生死。

    西蜀道的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大意是马帮老当家是个心机很深的人,利用了他的女儿,以美人计引诱了还是留王的李承唐,后来李承唐做了皇帝,所以马帮在西蜀道越发的霸道起来,连官府都不管,横行无忌。

    可这是胡扯,谁能想到后来留王会成为大宁皇帝?

    然而就有人信。

    西蜀道那片地方,山比平地多的多,绿林的人大肆劫掠往来的商队甚至平民百姓,山路艰难,很多地方往往都是只能容人一个一个的按顺序过去,若绿林客在这样险要的地方设伏,根本没必要露面,一阵弩箭就能把商队打的死伤惨重。

    这样的事直到马帮崛起才逐渐少了起来,因为马帮比那些绿林道上的人更凶狠,更能打,更杀人如麻。

    马帮不仅仅是被动的打,所谓被动是指在运货途中被绿林客截住的时候,马帮会主动去打,若得知某一伙绿林客聚集之地,马帮的高手就会直接杀过去,查到一波杀一波。

    这么多年来,绿林客没有一个不恨老当家的。

    如果进入长安城的绿林客有六七百人,那么这绝非是想杀老当家的人全部来了,西蜀道十万大山,靠抢劫杀人为生的最少有数千人,分成大大小小的绺子,一伙一伙,有时候会聚集在一起做大买卖,大部分时候都是分散开的,每一条山路上都会有这样的绿林客。

    甚至,数千人都是保守的估计。

    韩唤枝看着大街上,这个时候大街上正热闹,人来人往,苏冷从楼上跳下去,后边是一条小巷子,出了小巷子人进入大街之中,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了大海之中。

    “他们有计划但没有固定目标。”

    韩唤枝看向沈冷:“这最让人防不胜防。”

    有计划,他们杀人就是计划,杀更多的人,当官的人,只要是大宁朝廷的人就行,这就是计划,但他们没有固定的计划,没有固定的目标,他们能杀谁就杀谁。

    嗖的一声。

    一支羽箭从远处飞来,韩唤枝侧头避开,那羽箭咄的一声戳在他耳边的柱子上,发箭的人在对面民房的旁边,并没有因为暴露了而急着逃走,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带着些凶悍气的家伙,射了这一箭后把弓扔在地上,指了指韩唤枝和沈冷,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甚至没打算逃,抹完了脖子之后他就真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以命送信。

    这是一种宣告,他们是在告诉韩唤枝和沈冷,我们不怕死,真的不怕死。

    羽箭上绑着一封信,韩唤枝把信摘下来打开看,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意是,如果马帮老当家继续做缩头乌龟,那绿林客就会一直杀下去,这一批进长安的人死绝了,还有下一批,反正是一命换一命,对于大宁来说死几百个绿林客不算什么,可死上几百个当官的一样吗?

    如果老当家不想做缩头乌龟了,那就在十月的最后一天到承天门外大街上,有人在那等他。

    “又是十月的最后一天。”

    韩唤枝看向沈冷。

    “先别告诉老当家了。”

    沈冷摇了摇头:“以老当家的脾气,知道这件事之后又怎么可能坐得住,陛下把他接进御园里都没说是什么事,只说照顾起来方便些。”

    韩唤枝嗯了一声,眉头紧锁。

    南城。

    一座民房之中。

    白小洛看了一眼回来的苏冷:“你没有保护好她。”

    那眼神里是杀意。

    苏冷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很不屑。

    “女人吗?”

    苏冷在椅子上坐下来,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她先走一步去那边等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会为你在那边准备好一切,一个温暖的小家。”

    这话里,有些讥讽。

    白小洛一步跨过来掐住苏冷的脖子:“你也可以先去那边等我。”

    苏冷没动,没反抗。

    “既然舍不得杀我就别做样子了,你从来都不是个在乎别人的人,何必呢?”

    苏冷把白小洛的手拿下来:“我们会在史书上留名的,对不对?”

    白小洛往后退了几步,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她不该死。”

    苏冷笑:“你怎么有时候这么幼稚?”

    白小洛看向他:“你刚才说什么?会在史书上留名?会的......你我都会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五百五十八章 规则之外的规则

    一开始,不管是巡城兵马司的将军,又或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根本就没把这些来自西蜀道的绿林客当回事,把这些绿林客当回事的是刑部是顺天府也有廷尉府,在这之前长安城的治安一直都很好,大宁立国以来也不曾有人在长安城这么搞事,所以无备。

    上朝下朝的官员们,什么时候会在乎过半路有人截杀他?

    因为固有的想法是,没有人敢在长安城这么放肆。

    现在有人敢了。

    城南。

    附近有百姓去官府告知,昨日的时候有几十个来路不明的人住进了他家隔壁的空院子里,他是半夜里起来去茅厕的时候听到隔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没敢爬上墙去看,蹑手蹑脚的到了墙边听了听,似乎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他早上起来就连忙跑到了顺天府衙门禀告,顺天府本打算将这消息尽快通知刑部,可还没有来得及安排人去,一个身穿校尉军服的年轻男人正好进了顺天府衙门。

    “陛下生气了。”

    年轻的校尉只说了两句话,第二句是:“禁军接手。”

    半个时辰之后,那户空房子四周的百姓悄然撤离,来不及撤离的被告知锁好房门留在屋子里不要外出。

    院子里,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汉子是这一伙绿林客的头目,他叫吴王天。

    西蜀道十万大山里的绿林客分成大大小小上百个绺子,甚至更多,本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愿意多找惹谁,可自从马帮崛起之后,这些绿林客原本是劫掠运输队的,可后来被运输队四处追杀,这口气怎么忍得下,绿林客杀货商在他们看来就是狼吃羊一样的理所当然,谁想到后来一群羊漫山遍野的找狼杀。

    于是这些绿林客联合起来,推举雷浩生为总舵主,吴王天是十万大山里比较大的一伙绿林客的大当家,他们成立联盟之后,被雷浩生封为分舵舵主。

    “大当家。”

    手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吴王天一眼:“来之前的时候也没有人说是要做这么大的事,现在整个长安城都被咱们惊动了,弟兄们倒不是怕死,只要能弄死那个老东西咱们兄弟们死了不怕,可我们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计划是什么,只是被人告诉咱们不断的找人去杀就够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吴王天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唯一可以杀死那个老东西的机会......白公子说,我们搞事,他去杀人。”

    “我信不过那个小白脸。”

    手下人叹道:“那个家伙不可信。”

    “我们没有选择。”

    吴王天看向说话的手下:“我记得你大哥二哥都是被那老东西杀的,你叔也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家人朋友被马帮的人杀了,这是乱了规矩的事,从来都是我们绿林道上的人杀马帮的人,怎么到了大宁就乱了?改成马帮的人杀我们了?”

    “这口气,忍不下......你们都知道,我儿是被那老东西一刀砍死的。”

    吴王天抬起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多少次了,梦到我儿怀里抱着脑袋朝着我哭喊,说爹啊,好疼啊,你一定得为我报仇......”

    吴王天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我也不觉得白公子可信,可这是我唯一找到的办法。”

    “大当家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大不了杀出长安城回十万大山里,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就在这时候吴王天微微皱眉,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很整齐的声音,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晚了。

    他留了人在外面街口巷子口,可是没有人来回报消息,足以说明他留在外面的人已经出了事。

    “抄家伙!”

    吴王天喊了一声,一伸手把放在旁边的环首刀抓了起来:“这次来的不一样,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吗?来的应该是朝廷的战兵了,不是刑部那些不入流的家伙,大家这些年来一直都和马帮打交道,还没有见识过战兵的本事呢,杀出去,杀一个是够本,杀多了,杀退了他们,以后咱们的名字能也能镇住半边天!”

    “杀啊!”

    “不就是战兵吗,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怕什么怕!”

    “在长安城里杀战兵,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杀出去啊!”

    几个绿林客冲到院门那边,其中一个伸手把院门拉开,挥舞着刀子就要冲出去,门才开,嗡的一声响后,开门的绿林客随即向后倒飞回来,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弩箭,一息之前还是个好端端的人,一息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刺猬。

    不等里边的绿林客出去,五个战兵呈梅花状互相掩护着进了院门。

    一个绿林客从侧面冲过去一刀斩落,正对着他的禁军战兵举起盾的同时身子已经开始往旁边移动,当的一声,盾牌将刀子荡开,下一息第二个战兵的横刀已经切开了那绿林客的脖子。

    五个战兵是转着进来的,刀子落下,必有盾牌挡住,正传倒转,只看所需。

    一个五人队进来,两个五人队进来,三个五人队进来......本来就不算很宽敞的院子里就稍显拥挤起来,绿林客被逼的退到屋子那边,大半个院子都被战兵攻占。

    之前那个年轻校尉从院门外迈步进来,看了看那那些绿林客,语气平淡的下令:“陛下旨意,不需要留活口。”

    又是嗡的一声!

    所有进了院子的战兵同时将连弩摘下来瞄准,半弯着腰的他们点射连弩的时候精准的好像机械......如果说一对一的话,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绿林客都可能轻易杀死一个战兵,但当他们不得不让出来大半个院子,有超过三十名战兵呈战斗阵型布置好后,他们连一对一的机会都没有。

    一对一?

    幼稚。

    连弩击发的速度极快,大宁武工坊精制的连弩射速比别**队标配的连弩射速快一倍,十二支弩箭连发,这样的小院子里,神仙要是没来得及飞起来也会被射成刺猬。

    吴王天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一个的倒下去,眼睛瞬间就红了。

    战兵和马帮的人有什么区别?

    和马帮的那些人最起码还能打。

    连弩的声音停下来,所有禁军战兵前后不差一息的将连弩挂回腰畔,持盾的在前,持槊的向后撤了一步,盾牌一列开始往前平移。

    没有被连弩射死的七八个绿林客早就已经胆寒,可到这一刻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一个绿林客啊的吼了一声挥舞长刀冲上去,可是刀子距离盾牌还有将近一米远的时候,槊从盾牌后面刺出来,直接捅穿了他的心口,槊锋从后背刺出来,紧跟着那淌血的槊锋来回摆了一下然后抽出,绿林客的身子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

    “杀出去啊兄弟们!”

    吴王天吼了一声,红着眼睛往前冲。

    “枪!”

    站在盾阵后边的年轻校尉吩咐了一声,从四面八方也不知道有多少铁标枪飞了过来,绿林客哪里还有心思去往四周看,谁也没要注意到院墙上也已经站满了禁军战兵,数十支铁标枪飞过去后,只有吴王天一个人还站在那。

    颤抖着的站着,他劈开了大部分铁标枪,可还有一支贯穿了他的大腿,那么沉重的铁标枪挂在那,血流如注。

    “我是禁军校尉澹台草野。”

    年轻校尉走到战兵前边说道:“奉旨诛杀逆贼,陛下旨意,凡经发现,所有逆贼无需审问,无需生擒,当场格杀。”

    说完这句话之后澹台草野转身:“处死。”

    吴王天啊的喊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往往前冲了几步,院墙上上百支弩箭激射过来,片刻之后他便体无完肤。

    “刺!”

    禁军战兵队正喊了一声,盾阵向前,三杆长槊从盾阵后边刺出去,三槊同时刺穿了吴王天的身体。

    与此同时。

    距离这个院子大概有二里之外,也是一片民居之中,一个禁军校尉带着人收队离开,三百多名禁军战兵撤出了院子和四周的小巷,队伍在大街上列队集合,随着一声令下,三百多名禁军战兵整齐的离开。

    这两个营的战兵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分别击杀了两伙绿林客。

    如果寻常百姓也能在此时此刻登上城墙往下看,一定对被自己看到的场面所震撼......这小半个南城的居民区,每一条主街上都是禁军士兵,密密麻麻兵甲如林。

    住着数十万百姓的城南民居,被禁军围了。

    城墙上。

    大将军澹台袁术手扶着城垛站在那往下看着,韩唤枝站在他身边:“动静似乎太大了些。”

    澹台袁术侧头看了韩唤枝一眼:“你应该知道,刑部那些人的无能让陛下很生气,而你做出的选择也让陛下很生气,陛下让你进宫回话,为什么你把案子交给刑部而不是廷尉府查。”

    韩唤枝长叹一声:“陛下其实明白。”

    澹台袁术也叹了一声:“陛下明白,可朝臣们不明白,所以陛下怎么也得让你给个交代。”

    韩唤枝转身:“那些人是奔着沈冷来的,奔着老当家来的,我们都知道陛下的在乎,所以我只能选择把人交给刑部,让刑部去查,而我留在沈冷身边。”

    澹台袁术嗯了一声:“所以委屈你了,陛下若是骂你几句,回头你骂沈冷就是了。”

    韩唤枝撇嘴:“你们这些当兵的,抓人杀人一点讲究都没有。”

    澹台袁术笑了笑不置可否。

    韩唤枝一边往城墙下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白小洛以为廷尉府和刑部的人加起来也不够用,以为他们在长安城多处放火就顾不过来......他就没把你禁军当回事。”

    澹台袁术哼了一声:“那是没把谁当回事?”

    他的视线回到城内,一处民宅之中又发现了可疑之人,那个年轻的校尉带着人围了上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十月的最后一天

    禁军开始在长安城内大规模搜捕之后,那些来自西蜀道十万大山里的绿林客就算是再悍不畏死也没有了什么意义,不怕死不代表就一定会赢。

    禁军在城南的第一次行动就将绿林客杀了个七七八八,至少三百人被剿灭。

    剩下的人不在南城,从这一天开始也销声匿迹。

    长安城太大,北边有山东边有湖,剩下的这些人开始玩起来躲猫猫,还有什么作为。

    十月的最后一天毫无新意的来了。

    这似乎是一个寻常之极的日子,每个人若是往前回忆一下,也许都不会记起来上一年十月的最后一天自己做了些什么,除非对于某个人来说这一天恰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比如生日,比如成亲的日子,比如在这一天发了大财。

    承天门外大街依然如故,过往的百姓们总是会多看几眼北侧那高高的承天门和宫墙,宫墙之内就是皇帝所在,每个人对于皇宫都有一种难以掩饰和压制的好奇。

    禁军甚至没有增加戍卫的兵力,也看不到有廷尉府和刑部的官员在大街上,不管怎么看,似乎大宁皇帝陛下都没把今天当回事,换句话说,也没把几个宵小之辈当回事。

    然而苏冷真的来了,与苏冷同来的还有西蜀道绿林总舵主雷浩生。

    两个人并肩而来,走过来的时候苏冷甚至还讲了个笑话,雷浩生觉得他有些神经质,那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倒是苏冷自己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承天门外大街是长安最宽的大街,出了承天门穿过大街就是承天门广场,在广场正中有一座极宏伟的雕像,每一天都会有来自大宁各地的百姓在这广场上走走看看,虽然进不去承天门,可在如此近的距离感受一下皇城的威严,似乎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人生体验。

    雷浩生看着笑出来眼泪的苏冷问:“你是在害怕吧?”

    苏冷不笑了。

    “是啊,我是真他娘的在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去:“不过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大宁的皇帝陛下根本就不会到承天门城楼上,他不给我机会让我说几句话。”

    “杀了那么多人,布置了这一切,就只为了跟皇帝说几句话,值得吗?”

    雷浩生问。

    苏冷耸了耸肩膀:“杀了这么多人,损失了那么多手下,你只为了走到这承天门外大街上换一个和马帮当家面对面的机会,也许还没机会,值得吗?”

    雷浩生眯着眼睛:“你这话问的这他娘的傻-逼。”

    苏冷:“你以为你不是?”

    两个人穿过广场,走到那巨大的雕像时都侧头看了看,那是一整块产自连山道太山那边的太山玉,通体漆黑如墨,雕刻的是一个威武的铁甲将军提马而起,人如蛟龙马亦神骏,雕像足有五米多高,太山玉不算太值钱的东西,在太山很常见,可这么大的完整一块就称得上价值连城。

    “雕刻的那骑马的将军是谁你知道吗?”

    苏冷问雷浩生。

    “不知道,没兴趣。”

    雷浩生走了几步:“不过挺威风的,是谁?”

    “大宁开国皇帝。”

    雷浩生下意识的又多看了几眼,觉得那要是自己的话也应该会很威风。

    苏冷走到大街边停下来,闭上眼睛。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又或者是更早,依稀记得他父亲带他来过一次长安,又好像是自己的幻觉,一切都那么虚幻,实在是记不清楚了,可对于这雕像,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起过.......原本这雕像不只是大宁的开国皇帝陛下一个人,在马的两侧还分别有一个将军,一人持盾一人持刀。

    大宁立国二百多年后,雕像在一个晚上坏了,不是被人破坏的,或许是因为早有裂痕,连接的地方又不算太坚固,开国皇帝的那两个侍从雕像坠落下来摔的粉碎,如今的雕像是修缮之后的,看不出来曾经有断裂过的痕迹,可也再也看不到了那两个侍从。

    父亲告诉他,那两个侍从,左边的姓苏,右边的姓唐。

    那是大宁立国时候,为皇帝陛下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功勋之臣。

    苏冷睁开眼睛看向大街对面的承天门城楼,那上面依然空荡荡的。

    “果然啊。”

    苏冷摇了摇头:“在皇帝眼里,我们都是蝼蚁,根本与他不对等,他有怎么会到那边去等我。”

    雷浩生也很失望:“聂刀那个老家伙也没来。”

    “怂货!”

    “孬种!”

    苏冷忽然毫无征兆的愤怒起来,朝着承天门那边嘶吼:“不是说皇帝无惧天地吗?难道你连你旧臣的后人都不敢见?你可还记得,大宁开国皇帝身边的那战将?雕像坏了,难道皇族心里的雕像也坏了吗?我是大宁开国公大将军苏耀的后人,是大宁西疆重甲大将军苏方式的儿子苏冷!高高宫墙之后的那个自命不凡的皇帝......”

    苏冷指向承天门城楼:“你可敢让我问你几句话?!”

    就在这时候沈冷扶着老当家从城门里出来,身边跟着一个身穿禁军校尉军服的年轻人,还有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这两个人苏冷都不认识,若是那日他在城南的话应该会记得,这个年轻的禁军校尉处事作风一定会让他过目不忘。

    身穿锦衣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冷傲,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剑。

    校尉是澹台草野,年轻人的卫蓝,再加上沈冷,这样的三个人保护着老当家,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聂刀!”

    雷浩生看到老当家的那一刻眼睛就红了。

    他没带兵器,带了兵器不可能顺利走到这,所以他赤手空拳的朝着老当家冲了过去,一步数米,犹如踏地飞行。

    苏冷摇了摇头,居然有些羡慕:“你的愿望实现了,恭喜。”

    其实,雷浩生何尝不知道他杀了不了老当家,哪怕是离开的西蜀道的老当家他也一样杀不了......那是一个漂亮之极的水泡,吹一下就破了,杀不了他,能见到他也好,在西蜀道的时候他想正面见到老当家都没机会。

    “我曾经几次派人找你。”

    雷浩生冲过去,却被跨前一步的卫蓝拦住。

    雷浩生眼睛血红血红的盯着老当家:“第一次,我派人问你,以后我不劫你马帮的货,你也别和我的人为难行不行,你直接让人割了我手下的舌头,第二次,我又派人去问你,你说出来你走那些路我们避开你行不行,井水不犯河水,你让人砍掉了我手下的人头。”

    他抬起手指着老当家:“你为何逼人太甚!”

    老当家看着雷浩生那张扭曲的脸:“原来你体会到逼人太甚的感觉了,你们这绿林客啊,好像天生就觉得做劫匪抢劫商队杀人越货就和山中的虎豹吃羊是一样的道理,以为那是自然的规矩,可你们不是虎豹是人,被你们杀的也是人,既然都是人,总得也让你们明白明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什么滋味。”

    老当家摇头:“可惜,你们还是没醒悟,我杀了这么多年也没杀出来一个明白人,所以你们这些绿林客,没有一个该活下去的。”

    雷浩生大步往前:“能不能给我一个与你一战的机会!”

    “不能。”

    老当家转身:“我一大把年纪了,我女儿是贵妃娘娘,我家大业大,我还有子孙后人,我和你一对一?”

    他哼了一声。

    雷浩生气的肝胆欲裂。

    噗!

    卫蓝的剑刺过来,在半空之中被雷浩生用手掌挡住,那剑穿透了雷浩生的掌心,可还没等卫蓝把剑抽回去,雷浩生的手掌往下一压,他竟是以他的掌骨别着剑压下去,别着劲儿,卫蓝的剑想抽出去都难。

    “给我弃剑!”

    雷浩生压下去手的同时身子一转,弯腰压手转身一脚踹向卫蓝的咽喉,这些动作一气呵成。

    卫蓝的剑抽不出来,只得弃剑。

    他双手在胸口架住,那一脚踹在他双臂上,身子被巨力踹的向后滑出去很远,鞋底在大街上摩擦的声音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刺耳。

    雷浩生一招逼退卫蓝,站直了身子的同时将那把剑从手掌里抽出来,带着血的剑指向远处老当家的背影。

    “你回来与我一战!”

    他疾步前冲。

    人影从侧面袭来,雷浩生一剑横扫将人影逼退,可那只是错觉,因为他快,他看到那人影往后闪了一下以为是将其逼退了,可那人只是猛的往后一仰上半身避开剑,然后又迅速的把身子压回来,这种大开大合的动作,年纪大一些后根本就不敢做了。

    澹台草野避开这一剑后人已经到了雷浩生面前,一拳笔直的砸向雷浩生的脸,拳头没有什么花哨可言,就是快,就是重,就是凶。

    瞬息而至。

    雷浩生向后急退,剑抬起来要刺向澹台草野的眼睛,剑身才扬起的瞬间手腕上麻了一下,卫蓝何等的身手,在澹台草野出手的同时他就回来了,一指点在雷浩生的手腕上,剑脱落,他一把将长剑抓住,剑身划过一道匹练,白光一闪即逝。

    剑切开雷浩生的咽喉。

    砰!

    澹台草野的肩膀重重的撞击在雷浩生的胸膛上,雷浩生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站直了身子的澹台草野,依然面无表情。

    苏冷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冷:“你不动手,是在等我?”

    沈冷没回答。

    与此同时,延福宫。

    浣衣坊来了两个送洗干净衣服的侍女,看起来眉清目秀,只是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另外一个看起来有些兴奋。

    ......

    ......

    【急匆匆赶出来的一章应该会有错别字,下一章应该会晚也可能是明天,我在西安,总是想多看看长安的风采写出来的才会更好些,对面就是大雁塔,心有所感。】

    【下一章是白小洛和苏冷的结局。】

第五百六十章 寻死

    多愁善感的人对于深秋总是有更多理解,听闻长安城中那位已经拥有众多拥趸的诗人最是感性,每年深秋时候都会流很多眼泪,看到落叶流泪,看到花枯流泪,然后归结于每一次和某个少女的分别。

    所以总是感人肺腑,哪怕是那些被他抛弃了的少女也会觉得自己不亏,还要赞他一句用情至深。

    延福宫的秋天比外面更落寞些,毕竟这是皇后寝宫。

    皇后寝宫总管太监高玉楼每天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宫里宫外都会后悔几次,可人一旦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当初既然选择了皇后这边就好像脑袋被人别在了裤袋上,错一步,就只能一步一步的错下去。

    好在最近皇后娘娘似乎改变了些态度,对陛下那边显得亲善了不少,偶尔还会派他给陛下送过去些东西,或是亲手熬制的羹汤,或是一件亲手做的衣服,虽然陛下从不吃也不穿,陛下也会派人偶尔送来一些小东西,虽然皇后也都是随手扔在一边,可感觉上会骗人,觉得秋天也不是很冷了。

    有一次皇后曾经说过,陛下是在乎她的,那是前阵子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就喝多了酒,然后开始胡言乱语......皇后娘娘笃信禅宗,吃素拜禅,可每个月总是会莫名其妙有几天变得烦躁起来,这样的日子延福宫里每个人都会胆战心惊。

    今天好巧不巧,就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

    早晨起来皇后娘娘就对身边的宫女发了脾气,没有丝毫征兆,高玉楼被喊过来,皇后责令他给那个宫女掌嘴三十,他也不敢问为什么,只好就打了。

    打的那宫女脸上血糊糊的,他心里也得跟着念几句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候浣衣坊那边来了两个宫女送洗好的衣物,高玉楼今天打了人沾了一手血,不想再动手,毕竟也都无冤无仇的。

    所以好心提醒了两句:“你们进去的时候轻手轻脚些,娘娘今日心情不太好。”

    那两个浣衣坊的宫女连忙点头,虽然都知道皇后并不掌权,掌权的是那位珍妃娘娘,可皇后就是皇后。

    两个人抱着衣服低着头进门,其中一个面生的宫女忽然回头看了高玉楼一眼:“娘娘为什么发脾气啊。”

    声音不算好听,可是人好看啊。

    高玉楼第一次见到这个宫女,竟是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想着浣衣坊那边怎么会有这么标志的姑娘,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谁都知道浣衣坊的人有一部分是犯了错被贬去那边干活的,说不定这漂亮姑娘没准曾经还是哪个宫里的贵人呢。

    “话多!”

    高玉楼瞪了她一眼:“把东西放下就走。”

    话刚说完,就听到皇后在屋子里问:“谁在说话?”

    高玉楼连忙垂首:“回娘娘,是浣衣坊过来送衣服的。”

    “让她们进来,我有一件银丝披肩是特意交代过的,拿过来给我看。”

    其中一个宫女显然吓得颤抖了一下,似乎对皇后充满了惧意,那个美的不像话的宫女倒是看着轻松,把衣服都接过来:“你在外边等着吧,我自己进去。”

    那个宫女如蒙大赦,把衣服塞给她之后竟是直接转身就走。

    高玉楼叹了口气,心说这是个聪明的。

    那漂亮宫女哪里是什么漂亮宫女,他是白小洛。

    白小洛抱着一堆衣服进门,两个布包堆在身前脸都遮挡住了大半。

    进了门之后他加快脚步过去,俯身,于是脸就完全遮挡在衣服后边。

    “我那件银丝披肩在哪儿?”

    皇后问了一句。

    “奴婢这就给娘娘找出来。”

    白小洛回了一句。

    皇后的脸色骤然一变。

    可是晚了。

    一把匕首从衣服里抽出来,白小洛人已经在皇后身边,他站在那,匕首顶着皇后的咽喉,跟进来的高玉楼脸色大变,可根本不敢做什么。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啊。”

    白小洛笑了笑,贴着皇后的耳朵:“毕竟是一家人,哪怕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可还是会很熟悉......杨家的骄傲,大宁的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皇后脸色惨白:“白小洛,你到底想干什么?”

    “连你也叫我白小洛。”

    白小洛微微皱眉:“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我姓杨啊......我应该叫杨小洛才对,少年时候你们就把我送出杨家,给我画了一个特别漂亮的饼出来,告诉我那个饼叫大将军。”

    他的匕首在皇后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于是便有了一道血痕。

    “去把皇帝找来。”

    白小洛看向高玉楼:“我今天来不是来见皇后的,而是来见皇帝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皇后一声嘶吼。

    白小洛一把抓住皇后的头发,手往下狠狠一压,皇后的额头随即重重的撞在身前的桌子上,砰地一声闷响,皇后的身体立刻就软了下来。

    “你闭嘴!”

    白小洛抓着皇后头发把她拉起来:“我已经受够了你这发号施令的声音,你从现在开始装哑巴我还能待你好一些,再说一个字,我就先割破你的脸。”

    他抬起头看向高玉楼:“还不去?皇帝不来,我就带着咱们大宁的皇后娘娘在后宫各个宫里转一圈,让贵人们都看看皇后这副样子,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高玉楼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回来对不对?”

    白小洛坐下来,压着皇后的脑袋跪在他面前,匕首依然顶着皇后的咽喉。

    “浣衣坊那条线被你废掉了,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对女孩子还是有些吸引力的,我藏身在浣衣坊的那些日子,我还得谢谢你,让我夜夜笙歌,浣衣坊里但凡有几分姿色的我都睡过了,你应该明白,要想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最起码要先得到她们的身子。”

    白小洛缓了一口气看着披头散发的皇后笑起来:“这种感觉可真爽啊,堂堂大宁的皇后娘娘跪在我面前。”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批的宫廷禁卫冲了进来,宫里的禁军也开始调集,四周聚集的高手越来越多。

    白小洛却丝毫也不担心,甚至连脸色都没有什么改变。

    “看看外面这动静多大,你觉得是陛下还在乎你吗?”

    白小洛问了一句。

    皇后刚张嘴骂了一个字,白小洛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抽过去:“我说过的,你多说一个字我就割破你的脸。”

    那把匕首靠近皇后的脸,皇后因为恐惧而剧烈的颤抖起来。

    “放下!”

    皇帝李承唐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一进宫门就看到正堂那边白小洛压着皇后跪在那。

    “好嘞,陛下。”

    白小洛居然笑呵呵的把匕首扔出门外,然后用一只手掐住皇后的脖子。

    皇帝进门,直视着白小洛的眼睛:“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小洛先是微微低头算是行礼,然后抬起头:“外面有个叫苏冷的人,是前西疆重甲大将军苏方式的儿子,我跟他说过了,陛下是不会出去见他的,他不信,他觉得自己分量够,也觉得陛下还在乎旧臣......可笑吗?”

    白小洛看着皇帝的眼睛:“苏冷没有未来,我也没有未来了,我们两个在西蜀道的时候谈过很多次,我们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人生不一样,谈的久了,竟是连心态都变了,我很开心跟他回西蜀道老家,很开心过了一个人情味很足的年,也很开心在最后能和苏冷商量出来我们体面些的结局应该是什么样的。”

    “曾经这个女人给我许下过未来,她说只要我按照她吩咐的去做,我将来就是大宁的大将军,甚至统御四方兵马,陛下应该也知道我的名字,以我的能力,如果好好的在书院结业,不管是去四疆任何一地,几年后,成就未必就输给孟长安吧?”

    皇帝看着他,一言不发。

    “可她却不许我这样啊,我年少时候以为她是为了我们杨家这些年轻人好,因为陛下你打压杨家,杨家的年轻人都没有出路,而她让我们改姓,我们就又看到了希望,所以心里还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感激,后来才知道,她哪里有什么亲情哪里在乎什么杨家,她只在乎太子。”

    白小洛大声说道:“我的一切都没了,就算我这次没回来,躲在西蜀道的深山老林里又能怎么样?以我的本事打服那些绿林客,成为新的绿林道大当家也不难,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杨小洛!”

    白小洛站起来看着皇帝:“若不能为大宁的大将军,那我宁愿不活。”

    他指向门外:“我曾想为大宁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我甚至幻想过将大宁的战旗插在黑武国的国都城头!”

    皇帝皱眉。

    白小洛一巴掌扇在皇后脸色:“就因为她的自私,这一切都没了.....既然我什么都没了,那我还为她保密做什么?陛下啊,你可知道,皇后为了杀你准备了多少,她现在手里还攥着天地人三个组织,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至少有五六人在其中,我本想杀杨彦年的时候逼问出来这些东西,我临死之前将这些都告诉陛下,让她也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可惜,杨彦年应该也不知道详情,皇后身边还有个人叫荀直,他应该知道的更多,保不齐这个荀直还在长安,现在荀直依然为了杀陛下而谋划,如果不出我的预料,几年后陛下北征,他们就会调集天地人三组力量于北疆刺杀陛下,然后太子在长安宣布立刻即位。”

    白小洛低头看向皇后:“我没猜错吧,我还听闻你最近对陛下态度都转变了,你这戏路很宽啊,时而怨恨时而温柔。”

    皇后咬着牙,脸色煞白。

    白小洛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我恨她可我不杀她,现在这延福宫内外的人也不算多,我说的这些陛下若不想传扬出去的话,应该也封得住口,所以皇后的丑事就会被压下去,没关系,陛下你知道就行了,我得让她活着,她被我撕干净了外皮,我真的很想看看以后陛下如何与她相处,那一定是很美的画面。”

    白小洛退到墙边,禁卫冲过去将皇后扶着退回到陛下身后。

    白小洛张开双臂靠在墙上:“为了杀陛下,皇后在北疆也早有准备,凭我一面之词陛下你应该也不会直接废了皇后,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可是陛下以后看到她那张脸应该就会看清楚,那脸皮下血糊糊的妖魔鬼怪。”

    “杀我!”

    白小洛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瑶也......等等我。”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杀了。”

    一片弩箭激射过去。

    与此同时,承天门外大街。

    苏冷失望的看了一眼城门楼那边:“果然不会来......沈冷,你说这样一个薄凉的皇帝值得你为他拼命吗?我先祖开国公苏耀为大宁打下半壁江山,我父亲大将军苏方式为大宁守土固疆,而我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冷:“听说你有孩子了?想想吧,未来你的儿子十之七八也会如我一样的下场,未来太子即位,第一个就会杀你,你儿子和女儿要么逃亡一辈子,要么被你连累死,或许在二十年后的一天,就像今天这样风和日丽,他会站在这大街上,指着城门楼怒吼......狗皇帝,你敢出来见我吗!”

    喊完了这一声之后苏冷手里翻出来一把匕首戳进自己心口。

    “我真想和你打一场,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传闻中那么强。”

    苏冷倒地,抬起头看着天空:“大宁啊......你看,天空,没有青天白日。”

第五百六十一章 心结与找妞儿

    沈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也许他站了很久,苏冷还能知道的话,会想着自己的死算是成功了。

    皇帝一言不发的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也许他站了很久白小洛还能知道的话,会想着自己的死算是成功了。

    然后沈冷离开了承天门外大街没有回未央宫而是直接回了家,皇帝离开延福宫没有与皇后说一句话回到了东暖阁。

    这君臣二人,一个在家里发呆,一个坐在东暖阁里发呆。

    快天黑的时候皇帝才从东暖阁出来,站在保极殿门外看着已经逐渐被夜幕所笼罩的世界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内侍总管代放舟:“备车。”

    “陛下,已经快天黑了。”

    代放舟垂首:“此时出宫,有些不安全。”

    “别那么多话。”

    皇帝的视线再次回到天空上:“给朕去找件衣服来。”

    天黑之前未央宫的宫门就会关闭,而马车却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开,马蹄儿踩着青石板发出的声音有些清脆,皇帝坐在马车里听着这有节奏的声音闭着眼睛养神。

    “陛下,咱们去哪儿?”

    “夜市。”

    长安城东城西城分别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市场,按照方位,被称之为东市西市,东市贩卖的多是大宁本国的产物,西市则有很多来自西域的商人,可不管是东市还是西市,天黑之后才算是真正热闹起来。

    大部分百姓白天总是要忙生活,天黑之后东市和西市的客流量比白天往往要高上许多。

    皇帝说去夜市,并没有说明是去东市还是西市,可代放舟却似乎很明白陛下的心思,所以直接吩咐车夫去东市那边,毕竟离沈将军的家里比较近。

    沈冷的将军府。

    沈冷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之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怔怔出神,身边放着已经喝空了的三个酒壶。

    他不得不思考苏冷的话。

    虽然他明知道苏冷的话就是故意在挑拨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如果他真的信了苏冷,君臣之间就会出现隔阂,这个隔阂一旦出现就难以修补。

    如果沈冷还没有两个孩子可能不会去思考这些,如今两个孩子已经出了满月,他又怎么能忽略了苏冷说的那些?

    “也许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也是如今日这般风和日丽,你的儿子也会站在这承天门外大街上朝着对面城门楼高喊,那个狗皇帝,你可敢出来见我吗?”

    这话,好像一声一声的惊雷在沈冷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炸响。

    沈冷不是真的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身份来历,但从沈先生和茶爷的态度来看,他肯定不仅仅是一个被孟老板捡到的弃婴那么简单,皇后想他死,太子应该也是想他死的,且不管在自己身份如何,这两个人想他死似乎毋庸置疑。

    那么,未来太子即位之后,极有可能真的会出现苏冷说的那种情况。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将军苏方式的结局,会不会就是他沈冷的结局?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车马声,黑獒猛的抬起头耳朵都支了起来,眼神之中有警惕之意。

    将军府自然比沈冷和茶爷的那个小院要大的多,沈冷住在后院,车马声在前院正门外,他并没有听到,正心事重重哪里有心思去听这些,黑獒却听到了,往前院那边跑过去,没多久又摇着尾巴回来,与它一起回来的还有陈冉。

    陈冉住在前院,身上披着一件长衫快步过来:“冷子,陛下来了!”

    沈冷心里一震,连忙起身想迎接出去,可才跑到前院陛下已经进来了,代放舟提着灯笼在前边照着路,陛下手里拎着什么东西走在后边。

    “陛下。”

    沈冷和陈冉连忙俯身一拜。

    “起来吧。”

    皇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冷:“在夜市那边踅摸到了一条鲈鱼,看起来肥美,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借你的后院烤了吃......朕还买了些熟食,你也去切出来,家里有酒吗?”

    “有。”

    沈冷连忙回答。

    “喝了多少了?”

    皇帝早就闻到了沈冷身上的酒气,所以微微皱眉。

    “一丢丢。”

    沈冷回答。

    “呵呵......”

    皇帝走进后院,看到了门口台阶上那三个酒壶:“是三丢丢。”

    沈冷顿时尴尬起来。

    不多时,陈冉他们把后院收拾出来一片地方,架起来火,沈冷把菜籽油倒进铁盘子里放在火上烧热,加了大把的葱花蒜瓣花椒进去,爆炒出来香味之后把片好的鱼拎着往里放,顿时油就沸腾起来。

    皇帝瞧着新鲜:“你这做法朕没有见过。”

    沈冷回答:“在南疆的时候吃的一般都是海鱼,虽然鲜美可是海腥味特别重,当地人喜欢清蒸,可臣不喜欢,所以就用油炸再以葱姜蒜的味道压一压,稍稍放一点醋,不能放老醋,老醋味道太重,要用米醋,米醋微甜,然后再加上这些作料,出锅之前洒一些芫荽,海腥气就能被去掉,只剩鱼鲜。”

    皇帝点了点头:“你果然更适合做菜。”

    沈冷笑了笑,把做好的鱼摆在皇帝面前的石桌上,切好的熟食也都放好,然后给皇帝满了一杯酒。

    “朕今天来,是因为朕知道了苏冷临死之前对你说了些什么。”

    皇帝举起杯,没喝,而是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没有想到皇帝居然如此直接的说出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沈冷还没有说话,皇帝举着酒杯晃了晃:“难道还要朕和你碰一个?”

    沈冷连忙把酒杯端起来:“臣不敢。”

    皇帝伸手:“那就碰一个。”

    沈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把杯子伸过去碰了一下。

    皇帝抿了一口酒:“苏冷跟你说了大将军苏方式的下场,你觉得心有戚戚?那是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曾仔细想过,为什么朕当初召苏方式进京他却不来?”

    皇帝放下酒杯:“朕的兄长最喜欢的是西域玉器和美酒,苏方式每年都会采买进来不少派人送到长安城,后来西域很多人都知道了,以为是苏方式自己喜欢,所以成车的美酒大量的玉器送过去,自然不是无条件的送,而是求苏方式放松西疆边禁,苏方式没能守得住,你知道那段时间西域人猖獗到什么地步?他们只需买通一些见利忘义的人,就能收走大量的铁器......”

    沈冷一惊。

    西域紧挨着大宁的那些小国,国内并没有铁矿,相对来说,一口铁锅在他们那边的价值要超过一块品相不错的玉器,那几个小国的武器装备都很落后,西域大国自然也不会放松对铁器的管制,而苏方式打开的这个口子,虽然不至于让那几个小国威胁到大宁,可那已经是死罪。

    “朕召他入京,是想给他个体面,让他自己请辞回家去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来。”

    皇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为他发现沈冷在发愣。

    “谈九州去了西疆之后,西疆重甲上上下下的军职裁撤罚办了上百人,这是大宁战兵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可这些事自然不能宣扬出去,即便是后来朕也没有让人把苏方式他们的罪行公布,你知道,西疆重甲这么大的丑闻一旦爆出来,朝野必然上下震动,朕该怎么办?裁撤罚办的就不只是百余人了......那是要大开杀戒的。”

    皇帝吃了一口鱼,那浓重的香味一下子就刺激了他的味蕾。

    “苏冷是个可怜人。”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但更可恨。”

    皇帝问:“你知道朕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沈冷垂首:“臣明白。”

    “明白就好。”

    皇帝淡淡道:“人与人不一样,你从苏冷那听来的故事不代表就是事情的真相,大宁的战兵不能有丑闻,一旦有了,举国上下,百姓口口相传,他们对战兵的信任就会断崖似的往下掉。”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别忘了,那时候朕刚刚到长安,朕需要稳定。”

    沈冷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朕本没必要过来和你说这些,可朕来了,你自己明白。”

    皇帝指了指自己酒杯:“朕已经给自己倒了两杯酒,你还想让朕自己继续倒酒?”

    沈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给皇帝满了酒。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如果因为苏冷说的那些话而心有戚戚,那你就是确定了你和苏方式是一类人,如果你确定和苏方式不是一类人,为什么你要把别人的事硬生生往自己身上套?”

    沈冷低着头:“臣错了。”

    “难免会去想,那是人之常情。”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朕问你一个问题,坏人看起来死的悲壮些,难道就不是坏人了?”

    沈冷摇头:“怎么死,他们都是坏人。”

    皇帝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些话朕就说到此为止,你不是一个蠢货,其实朕不来你自己早晚也能悟到......过两日你就回水师去吧,你的队伍大概半个月之后就回来,你直接回水师去北疆,黑武人最近动向有些奇怪,黑武汗皇桑布吕居然派人给朕送来一封亲笔信。”

    皇帝道:“桑布吕的意思是,他不想再和大宁打下去,想两国修好,为了表示诚意,他打算派遣一支使团来长安城,还会给朕带来很多礼物,算计着日子,你的水师正好到北疆,你把人给朕带回来,朕想看看黑武人到底图谋些什么。”

    沈冷点头:“臣遵旨。”

    皇帝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叶云散回到北疆之后重建了他在黑武那边埋下的线,打听出来一件事,桑布吕的亲姐姐逃离了黑武国都,可能就在北疆,你到了北疆之后找找这个女人,传闻之中这个女人很了不起,桑布吕对她颇为忌惮,若是能利用好了,黑武国就没了秘密。”

    沈冷眼神一亮:“若是能找到这个女人,对北伐之事大有裨益。”

    皇帝笑了笑:“明日你去珍妃宫里和茶儿告个别,毕竟孩子还小,朕把你放出去她心里会有些难过,好好解释下,毕竟你不只是她的丈夫,你还是朕的将军。”

    沈冷挺起胸:“臣奉旨去找妞儿,她能说些什么!”

    皇帝:“......”

    皇帝看了看那鱼:“鱼很肥。”

    沈冷:“是。”

    皇帝:“你胆子最近也越来越肥。”

    沈冷:“......”

第五百六十二章 意外

    谁也难以想像的出来这时候的皇后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包括此时此刻就必须守在延福宫里的一群太监和宫女,自然也包括这些太监宫女的主事人高玉楼,或许比起其他人来说,他更害怕。

    没有这事发生之前高玉楼已经在时不时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选择站在皇后这边,后来想的多了就明白过来,不是那时候自己选择了站在这边,而是那时候除此之外没得选。

    才刚进宫的时候不过是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小太监,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处处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进宫之前哪里想得到做个小太监而已,也会生存的如此艰难。

    若不是一样没得选,谁愿意坏了爹娘给的身子进宫做太监。

    突然有人来告诉他以后你就是皇后的人了,皇后会为你做主,换做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皇后出钱,他拿着这些钱去巴结老太监而逐渐上位,慢慢的连皇帝都知道了有个叫高玉楼的人机灵,然后也会安排人多带带,就这样,看起来他是皇帝的人可更早被皇后收买。

    谋小事,皇后从来都很少有对手。

    谋大事,皇后从来都看不了多远。

    站在殿外发呆,高玉楼想着若自己是皇后,怕是应该已经因为恐惧和愤怒而一头撞死了吧?

    撞死了可能还体面些。

    皇帝一言不发就走了,甚至没看皇后一眼,连高玉楼都看的很清楚,他跑去东暖阁请皇帝过来,皇帝急匆匆赶来救皇后,那是消耗掉了皇帝对皇后的最后一丝感情。

    自此之后,哪怕皇帝不动她,也是路人。

    可高玉楼又想不明白,这样的皇后留着她还干嘛?

    如果皇后死了该多好,被废了也好,那样的话连高玉楼都不至于再提心吊胆,当然如果仅仅是被废掉的话那还是有些后患,万一被查出来自己在很早之前就开始给皇后传递各种消息一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还是死了的好,死了一了百了。

    高玉楼看了一眼寝宫,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的明月。

    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在高玉楼耳边说了一句:“陛下出宫了。”

    高玉楼一怔,心说天色已晚宫门都要关了,陛下在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

    “关门吧。”

    高玉楼叹了口气。

    这一天快点过去的好,希望明天能好一些。

    就在这时候皇后的声音从寝殿里传出来,高玉楼连忙弯着腰小跑着进去,俯身:“娘娘有什么吩咐。”

    皇后依然披头散发的坐在那,对面就是一个很大的铜镜,她就这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你看这个人。”

    皇后指了指铜镜里的自己问高玉楼:“像不像一个疯子?”

    高玉楼哪里敢回答,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怎么不说话?”

    皇后侧头看向高玉楼,在皇后转过脸的那一瞬间,高玉楼的心猛的绷紧......那哪里还像是个本应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那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怕,脸上的血迹还在,脸色又白的吓人,就好像她是一个刚刚从地下裂缝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奴婢,奴婢觉得娘娘只是该睡一觉,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皇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忽然间眼睛就瞪圆了:“连你也要骗我?!”

    她忽然站起来,两只手掐着高玉楼的脖子疯狂的摇晃起来:“那是我的家人,为什么要如此待我?为了他,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多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杨家早就已经废掉了。”

    高玉楼想说,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娘娘你的话,杨家何至于如此?

    虽然当初皇后盗走珍妃娘娘孩子的事他知道的不多,可这才是事情的起因啊?如果皇后没有盗走那个孩子,那皇帝怎么会一怒打压杨家二十年?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杨家就已经是大宁的名门望族,杨家先祖也曾随大宁开国皇帝东征西讨,杨家的那些年轻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在皇后掐着高玉楼的脖子疯狂摇晃的时候,高玉楼心里甚至还想着白小洛真的可惜了,那样一个人才,若是没有扭曲的前二十年,可能真的会成为大宁的大将军,能不能把大宁的战旗插在黑武国都城的城墙上他不知道,可一定可以带着铁骑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本应该恐惧害怕的时候,高玉楼却突然发现自己最起码在这一刻冷静的出奇。

    他看着皇后那张已经狰狞扭曲的脸,心里想着的是女人一旦疯狂起来真是比男人疯狂起来还要可怕的多,更可怕的是,皇后可能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疯了,也许是在成为皇后之前。

    而皇后看着高玉楼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逐渐的变成了皇帝的脸。

    “你!”

    皇后掐着高玉楼脖子的手越发的用力起来:“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高玉楼的脸开始变得发青,呼吸越来越艰难:“娘娘......松手啊娘娘,奴婢......奴婢求娘娘松手。”

    “你求我?”

    皇后仰天大笑:“你现在知道求我了?这些年来我给过你多少机会,只要你废了珍妃那个贱人我就会原谅你,我会回到原来那样与你恩爱如初,可你一次一次的让我失望!”

    因为用力,她的嗓音都变得凄厉无比。

    因为用力,她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毕露。

    高玉楼感觉自己快死了,一种原始的想要活下去的冲动再也压制不住,他一把将皇后推开,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后连忙跪倒在地,一边咳嗽一边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求娘娘开恩。”

    皇后往后翻倒,扶着桌子站起来,那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样子看起来更加的令人恐惧,或许是这一下摔的清醒过来,看着跪在那不住磕头的高玉楼,皇后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颓然的坐下来:“怎么是你?”

    高玉楼连忙回答:“一直都是奴婢在这陪着娘娘。”

    “你陪着我?”

    皇后眼神再次变得凶狠起来:“你陪着我有什么用?我需要你这样一个阉人陪着我?!”

    她再次扑上去疯狂的抽打高玉楼的脸,手打在高玉楼脸上发出的声音让守在宫门外边的那几个宫女和太监心都跟着一下一下的颤抖。

    这些年来,他们在延福宫里真的可以说是度日如年,皇后的心性越来越不稳定,谁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发脾气,发了脾气又会做出来什么样的疯狂事。

    那个脸都被高玉楼掌嘴打破了的宫女听着屋子里的声音,眼神里逐渐狠厉起来。

    “我们得弄死她。”

    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人:“弄死她,最多就是同归于尽,若是她不死,早晚我们都会被她折磨死。”

    她旁边的宫女吓得颤抖起来,侧过头看着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没有胡言乱语。”

    那宫女机械似的的转头看向寝殿里,耳朵里都是啪啪啪的扇耳光的声音。

    “我受够了。”

    她忽然朝着屋子里冲进去,她身边的人伸手想拉住她却根本就没有抓住,宫女疯狂的冲进寝殿里,然后一头撞在皇后身上。

    皇后被撞倒在地,坐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愤怒和不可思议。

    “你这个贱婢想要干什么!”

    那宫女像是失心疯了,又像是被什么妖魔附体,一步一步走过去,忽然扑在皇后身上,两只手死死的掐着皇后的脖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就是在这一刻,高玉楼爬起来一脚把宫女踹开:“你敢造反?!”

    宫女倒在一边,却像是僵尸一样依然朝着皇后爬,皇后被吓坏了,也开始爬,一边爬一边疯喊:“高玉楼你在等什么!把这个贱婢杀了,把她杀了!高玉楼,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还不过来救我!”

    高玉楼大口喘息着:“娘娘放心,奴婢这就来救你。”

    他跑过去想把那宫女拖拽出去,被抓住脚的宫女猛的回头看向高玉楼:“你以为她会放过你?”

    那眼神,比皇后的眼神还要可怕。

    高玉楼吓得手一抖,一屁股坐在地上。

    宫女居然笑了笑,牙缝里都是血。

    “我死了,也不会忘记她不会忘记你,你们就在这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们索命的。”

    高玉楼吓得嗷的叫了一声,回头喊:“你们还在等什么,都进来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外面守着的宫女和太监连忙跑进来,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谁也不敢动手去抓那女人,也许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两个女人在大殿里爬,一个在前边爬不住的回头怒骂,一个在后边爬,疯了似的的傻笑,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说你死了对大家都好,连陛下都应该是盼着你死的。

    听到这句话,高玉楼的肩膀显然颤抖了一下。

    他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在看他。

    一个时辰之后。

    沈冷的将军府。

    皇帝酒足饭饱心情也好了不少,因为皇后的事心里那郁结好像都减轻了些,沈冷在后边走着送他出门,皇帝心里忍不住想着,人生便是如此,有得有失......

    他出门上了马车,代放舟把车厢门帘挂好回头俯身对沈冷拜了拜:“将军回吧。”

    沈冷嗯了一声:“路上小心些。”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人纵马而来,这寂静的夜里马蹄声显得那么刺耳。

    沈冷眼神一凛,跨步到了马车前拦住。

    四周屋顶上,巷子里,大内侍卫全都涌了出来,在暗影里的大内侍卫统领卫蓝抽剑在手。

    对面疾驰而来的马离着还远就勒住,马背上的人快步跑过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马车前。

    “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自缢身亡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太子

    东宫。

    太子李长泽脸色惨白,手扶着桌子,手背上的青筋似乎都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自缢?”

    他抬起头,眼睛血红血红的:“我不信!”

    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看着跪在那的高玉楼,死死的看着。

    高玉楼爬伏在地上不住的颤抖:“奴婢知道死罪难逃,无论如何都是奴婢没能保护好皇后娘娘,可请陛下相信奴婢,皇后娘娘真的是自己一时没有想开......皇后娘娘将奴婢等人赶了出去,等到奴婢察觉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嗓音也在发颤,显然是真的吓坏了。

    “娘娘去了,奴婢等人万死不能赎罪。”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起来竟是有些颓然的摆了摆手:“把人发去内务府查,让韩唤枝进宫。”

    代放舟连忙一摆手,几个内侍上来将高玉楼押了下去。

    皇帝坐在窗口沉默了许久许久,回头:“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已经赶到延福宫了。”

    代放舟垂首:“陛下是不是也要过去看看?”

    “朕......”

    皇帝手扶着桌子站起来,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代放舟连忙过去一把将皇帝扶住:“陛下小心。”

    “朕是要去看看的。”

    皇帝扶着桌子走出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才迈步出门。

    等皇帝到了延福宫的时候却不见太子,问及下人,说是太子到了之后只看了皇后娘娘的遗体一眼就昏了过去,被御医救治醒来,然后就红着眼睛去了内务府。

    不管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是真的上吊自缢还是被人害死,延福宫里的人都罪不可恕。

    可是有些时候,人会做出来一些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举动,无法理解。

    “陛下?”

    代放舟看了皇帝一眼:“是不是让御医跟着太子殿下......”

    “去吩咐吧。”

    皇帝举步走到皇后遗体那边,伸出手想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看一看,可手伸到半空之中就停住,那手剧烈的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将白布掀开,似乎,连皇帝都有些怕看到那张脸。

    他转身:“回去吧。”

    内务府。

    太子坐在那,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高玉楼,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

    高玉楼不住的磕头:“白小洛闯进延福宫的事殿下也知道的,可能是娘娘实在是气不过,又或是实在觉得委屈,娘娘先是要掐死奴婢,然后又要处死宫女小娥,把寝殿里的东西的都砸了,然后就把奴婢等人全都赶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奴婢听到没了声音,心里害怕又担心娘娘,所以连忙冲进寝殿......”

    高玉楼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又迅速的把头低下去。

    可就是这片刻时间,太子也看清楚了高玉楼脖子上颜色很重的指痕。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母亲发了疯的样子,那么真切。

    “你知道的,不管母后是怎么出的事,你们延福宫的这些下人一个都活不了。”

    “奴婢知道。”

    高玉楼还在一下一下的磕头:“奴婢也知罪。”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跟我回东宫,其他人......”

    他停顿了一下:“先摘了下巴,然后都勒死吧。”

    半个时辰之后,东暖阁。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都是心疼,他知道太子对皇后的感情远比自己要亲近,世上任何一个人只要还正常,可能都承受不住失去母亲的打击,尤其是太子这样,皇后待他实在太好,好到那就是皇后的唯一。

    “你把高玉楼带回东宫了?”

    皇帝问。

    “是。”

    太子垂首:“儿臣还得仔细查,高玉楼说的话儿臣并不完全相信,所以儿臣打算先留着他,没有奏请父皇就私自做主,请父皇责罚。”

    “你做主处理就好。”

    皇帝微微摇头:“其他人,处置的也好。”

    太子低着头说道:“不管母后是怎么出事的,因为悲愤难抑而自缢传出去比别的说法还要好些,若是真的有什么更难堪的事,那是皇族的耻辱,是大宁的耻辱......这件事,现在只能如此对外说,将罪责归于白小洛,算......算这样吧。”

    他哽咽了一下,眼睛依然发红。

    皇帝心疼,忽然忍不住想过去抱抱太子,可就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他在太子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恨意,那不是对别人的恨意,而是对他的。

    所以他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空。

    太子往后退了一步:“儿臣请父皇保重龙体,早些休息吧。”

    皇帝也后退了一步回到桌案后边:“好......你也回去吧。”

    太子嗯了一声,俯身一拜,然后转身出门,没再多说一句话,也没回头,在那一刻,皇帝忽然觉得太子一下子就变得陌生起来,又或者,是一下子就成熟了起来。

    内务府里太子的处置除了留下高玉楼令人意外其他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而留下高玉楼,皇帝也能明白太子的心情,皇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去,太子如何能够轻易接受,高玉楼活着,非但不是太子的仁念,而是太子外泄的杀气。

    勒死那些宫女太监之前先摘了下巴,是因为有些人在临死之前会因为恐惧而胡言乱语。

    这个时候,似乎体面比怎么死更重要。

    韩唤枝一直都在东暖阁外边等着,等到太子离开之后皇帝才让人把他叫进来,进门之后韩唤枝下意识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然后心里就一惊......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过陛下这么差的状态了,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

    “你认为,太子把高玉楼带走是为什么?”

    皇帝问。

    韩唤枝自然想的到是为什么,可不敢说,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说。

    皇后娘娘才死,对于陛下来说尚且是个打击,哪怕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自己作死陛下都没有把她怎么样,足以说明陛下还有在乎,这打击之大更何况是太子那边?太子带走高玉楼,只怕不仅仅是想查明白皇后到底怎么死的这么简单。

    “说。”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

    韩唤枝垂首:“臣......”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朕在想什么,可此时此刻你比朕要理智,要清醒,要冷静,所以你的话对朕做判断很重要。”

    “臣以为,殿下带走高玉楼可能和白小洛所说的天地人三个组织有关......”

    这话说出来,连韩唤枝自己都吓了一跳。

    真的是不合时宜啊。

    皇后已经走了,因为自己这句话,陛下还可能会对太子产生什么不太好的想法,这对于陛下来说就是双重打击......尤其是太子看似疯狂之下的冷静,确实会让陛下的心境更乱,这想法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出来,韩唤枝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连皇帝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是韩唤枝,因为陛下那句你比朕要理智要清醒要冷静,所以你的话对朕做判断很重要。

    “嗯。”

    出乎预料的,皇帝只是嗯了一声。

    “陛下。”

    韩唤枝垂首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明辨是非,陛下不用太担心......”

    “朕的儿子,朕知道。”

    他其实何尝不明白太子的心思,赶在韩唤枝来之前先去了内务府,下令把延福宫里那些宫女太监的下巴都摘了然后勒死,是不想让他们说出来些什么,固然看起来是想保护皇后的体面,可也难保不是担心韩唤枝进内务府之后会从这些人嘴里逼问出来什么。

    第二,高玉楼这个人显然知道一些皇后的秘密,连太子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才会被太子带走而不是一并处死,带走了高玉楼韩唤枝就无从可查,韩唤枝总不能跑到东宫去找太子要人。

    所以,随着皇后一死,随着延福宫里的人绝大部分都被处死,似乎很多秘密就更加的难以找到答案了。

    在这样的时候韩唤枝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这话太冰冷,冰冷到让父子无情。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出去吧,带人看看延福宫。”

    “臣遵旨。”

    韩唤枝弓着身子退出东暖阁,倒退着走,出门转身之前抬起头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眼看到了皇帝那两鬓的斑白......坐在那的陛下,一下子从云端回到了人间。

    韩唤枝出门抬头看夜空,觉得自己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那么难受。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太子从东暖阁出来的时候看他一眼的那眼神,那眼神连他心里都为之一寒......因为皇后的死,太子遭受了打击的同时必然心里的仇恨也会被点燃,韩唤枝不知道未来的太子殿下会怎么样,本就陌生,会不会变得更陌生?

    东宫。

    太子坐在书桌前,倒了一杯酒,嘴里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把酒泼洒在地上。

    他将一块黑纱慢慢的套在胳膊上,沉默了片刻后视线到了跪在对面的高玉楼身上。

    “我不想再一遍一遍的问你母后是怎么去世的,问了,我怕留不住你,可我现在还必须留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玉楼垂首:“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

    太子闭上眼睛:“母后以前说的很多话我都没在乎过,我总觉得,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非要去争?现在忽然明白了母后的担心......有些东西,只有攥在手里了才是自己的,别人告诉你那就是你的,你还得等着,盼着,熬着......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如立刻攥在自己手里踏实。”

    他没睁眼,高玉楼却错觉太子殿下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他。

    “母后有些东西你知道我却还不知道,因为母后担心我提前知道了会乱了心境。”

    他睁开眼:“现在,是时候我自己攥在手里一些东西了。”

    高玉楼磕头:“奴婢明白。”

第五百六十四章 后路

    东宫。

    太子坐在桌子后边整个人都陷入阴影之中,不远处的烛火似乎照不进他的内心,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安静的好像一尊雕塑,可是跪在对面的高玉楼却似乎感受到了大海狂澜一般的气息。

    “殿下,其实真的没必要把沈冷当回事。”

    高玉楼垂着头说道:“奴婢也曾劝过皇后娘娘,若是把眼光都放在沈冷身上岂不是有些低了?奴婢虽然对当年的事并不熟知,可也有所耳闻,这事,皇后娘娘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陛下说明?”

    “父皇不会信母后的话。”

    高玉楼想了想,也对。

    皇帝怎么可能会信皇后的话。

    “殿下若是去说呢?”

    “此时沈冷正得宠,而我母后刚刚去世我就去父皇面前说这些事,父皇会说什么?会说我搬弄是非,还会说我母后尸骨未寒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会让父皇觉得我面目可憎......况且,你以为我去说,父皇就会信?”

    太子往前倾了倾身子,脸出现在烛火的光芒之下。

    “我也劝过母后,正如你刚才说的,若是把目光都放在沈冷身上真的是有些低了,他不算什么,以后我继承大统,杀他不过一言而已,所谓是非因果究竟如何抵不过言出法随,唯有父皇那样才可言出法随,所以非但我现在不去说沈冷什么不是之处,以后在父皇面前我也会多说他好话,父皇喜欢听什么话我就说什么。”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后你知道的事多交代给曹安青。”

    一直站在暗影里的那个中年太监往前垮了一步,俯身:“奴婢以后会多跟高公公学习。”

    太子嗯了一声:“我乏了,休息一会儿,稍后还要去为母后守灵。”

    他再次往后靠了靠,于是整个人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东宫内侍总管曹安青走到高玉楼身前,笑了笑,那笑容让高玉楼这样擅长假笑的人都看着恶心,正因为他太熟悉这看似真诚却暗藏杀机的笑,所以他才觉得恶心。

    “高公公,咱们出去吧,别扰了太子殿下休息。”

    “是是是。”

    高玉楼连忙起身:“这就随曹公公出去,以后还请曹公公多多指点。”

    东暖阁。

    皇帝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平静可又怎么能平静,韩唤枝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可那句话很重要,他不愿意相信太子是在耍心机,只是为了保护他母亲最后一丝体面而去杀的人,也是为了调查他母亲的去世真相而带走了高玉楼。

    韩唤枝一直站在那垂首不语,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说其他话。

    “多派几个人跟着沈冷。”

    皇帝睁开眼睛看向韩唤枝:“你懂朕的意思。”

    韩唤枝道:“臣明白。”

    皇帝的意思韩唤枝当然清楚,若是这些日子沈冷又出了什么意外,被什么人偷袭或是行刺,那么极大可能就是太子安排的人,而如果太子真的这样做了,陛下也就真的失望之极。

    “你先回去吧。”

    皇帝再次闭上眼睛:“朕想歇歇。”

    “臣遵旨。”

    韩唤枝出门,出保极殿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后宫那边看了一眼,他的视线自然不可能穿破层层宫墙,可他真的很想看到珍妃娘娘此时此刻的样子,更想看到珍妃娘娘此时此刻的内心......皇后已经死了,如今还能确定沈冷身世的只剩下珍妃一个人。

    沈先生不敢确定,哪怕他有十成九的把握他也不敢给出十成十的确定。

    沈先生为了沈冷筹谋了那么多,陛下未必不知道,而陛下知道却没有过问的唯一原因就是陛下相信沈冷是他当年被盗走的孩子......如果确定了沈冷不是,韩唤枝都无法想象出来陛下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失望和愤怒。

    出了未央宫之后韩唤枝本想回廷尉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去了沈冷的将军府。

    皇后出了事,沈冷不方便进宫,本来定下的他要离京的日子怕也要再拖上几天,毕竟他已经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皇后的葬礼必然要参加,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是按照既定行程离开长安,难免会被人胡乱猜测。

    将军府门外,韩唤枝下车的时候发现侧门并没有关闭,想着那家伙一定是猜到了会有人来,只不过是猜不到谁先来而已。

    韩唤枝想着还是自己沉不住气,第一个来了。

    敲了敲门,里边守着的亲兵早就看出来是他,连忙请进门,韩唤枝倒也熟路,自己走到客厅那边,看着那亮堂堂的客厅和那一屋子的人楞了一下。

    本以为他是第一个来的,结果是最后一个。

    屋子里,连老院长都在,沈先生也在,甚至最不该在这的叶流云都在。

    韩唤枝苦笑着摇头,心说自己查了半辈子的结党营私,结果自己竟然也一头扎进来这样有可能会万劫不复的大坑里,这个时间段他们凑在一起,若跟别人说只是为了打麻将,谁会信?

    坐下来,依然苦笑。

    沈冷也苦笑。

    他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出了事,结果大家全都跑到他这里来了。

    “你去做些宵夜。”

    沈先生大手一摆:“小盖子,你去把院门关上吧。”

    陈冉心说沈大爷啊,我怎么就小盖子了,沈冷好歹还喊的全一些呢,陈没盖子好不好,不是小盖子......

    “好嘞。”

    陈冉转身跑了出去。

    沈冷心说你们这是要说啥,连我都要支出去......没奈何,谁让人家是爹。

    他出了门去厨房那边准备做些宵夜,陈冉关好了门也跟着钻进厨房,靠近沈冷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几位大爷都跑到这来了,还是皇后娘娘出事的节骨眼上,我觉得有图谋。”

    沈冷眯着眼睛:“说说看。”

    陈冉压低声音说道:“你想,皇后娘娘刚刚突然去世,这么大的事大宁上下都会举哀,所有的青楼赌场之类的地方都会关门,沈先生打麻将的瘾头那么大,怎么忍得住,一定是不敢在迎新楼里打怕被人举报,所以到咱们这打麻将来了。”

    沈冷:“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陈冉:“是吧。”

    “是你大爷。”

    沈冷:“帮我烧火。”

    陈冉嘿嘿笑了笑:“我就是看你也眉头紧锁的样子开几句玩笑,这个时候真打麻将,赖大人在御史台都护不住你们......冷子,为什么皇后娘娘出了事,他们都来这了?”

    沈冷叹了口气:“我也很想知道。”

    他看向客厅那边,可哪里能看得出来什么。

    客厅里沈先生的视线从厨房那边收回来,低头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皇后怎么出的事姑且不论,现在高玉楼到了太子殿下手里,我担心冷子会出事。”

    老院长抿了一口茶:“我觉得不会。”

    韩唤枝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皇后的心性狭窄,谋小事而失大局,太子殿下的格局没有那么小,虽然陛下也担心,可韩唤枝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想到这他忽然有想到,现在确定沈冷身世的人怕不只是珍妃娘娘,也许太子也知道。

    “能不能把高玉楼弄出来?”

    叶流云看了韩唤枝一眼:“高玉楼这个人留不得。”

    “没办法。”

    韩唤枝摇头:“陛下已经允了太子殿下亲自过问,高玉楼在东宫,廷尉府也没办法把人带出来。”

    叶流云眼神恍惚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什么......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想着要不然动用流云会的力量看看能不能潜入东宫把人偷出来,这个念头才出现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胆大妄为的事都敢胡思乱想。

    “我们做什么?”

    沈先生问。

    老院长眯着眼睛:“长安城里的话,什么都不做。”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我想去一趟求立。”

    沈先生抬起头:“尽快去。”

    老院长他们几个又怎么会不明白沈先生此时此刻突然想去求立的原因......从陛下目前的态度来看,对太子依然深信不疑,将来太子即位也不会有什么阻碍,可如果太子真的恨沈冷,一旦他即位的话,沈冷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唯有安排后路了,最好的后路就是在求立那边。

    那边有个庄雍。

    “我来安排吧。”

    叶流云道:“除了我之外,老院长不合适,韩大人更不合适。”

    韩唤枝闭上眼睛:“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老院长点了点头:“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沈先生道:“既然这样,就请叶先生帮忙。”

    “你打算自己去?”

    “带上林落雨和二本道人。”

    沈先生回答:“林落雨对那边熟悉,我可能会有一阵子不回来,也许会是几年,长安城的事你们多费心,冷子和茶儿都算是没心没肺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可着劲儿的对谁好,从无主动去害人的心思......天机票号那边倒是不担心,茶儿武艺还在冷子之上,冷子又要离京回水师,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最担心的是那两个娃儿。”

    “不会有事。”

    韩唤枝闭着眼睛说道:“沈先生别忘了,那不仅仅是你的在乎,也是陛下的在乎。”

    沈先生嗯了一声:“那我明天就出发。”

    “我安排人去一趟白山关吧。”

    叶流云看向沈先生:“去见见孟长安。”

    “谁去?”

    “黑眼。”

    “那好。”

    沈先生又看了看厨房那边:“那个傻小子一定也在胡思乱想。”

    老院长笑了笑:“他傻?”

第五百六十五章 礼物

    皇后的葬礼之后沈冷就开始准备离开长安,算计了一下日子巡海水师已经进入辽北道,所以沈冷只能带着亲兵走陆路追上去,速度足够快的话还能和水师在北疆水路仓库码头汇合。

    沈冷从求立急匆匆赶回来身边没带几个人,不过人少速度反而会更快一些,他只是没想到最后要出长安的时候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珍妃宫里。

    沈冷蹲在茶爷脚边抱着她的腿,像个要被送到小学堂却又不愿去抱着家里大人腿的小孩子。

    茶爷揉了揉傻冷子的脑袋:“北疆风雪大,我给你缝了一件新袍子,厚实,御寒,你试试?”

    沈冷点头:“嗯嗯,试试。”

    茶爷回身去柜子里把新缝的袍子取出来递给沈冷:“不许笑话我缝的丑。”

    沈冷:“怎么会,我又不是没见识。”

    茶爷笑了笑,然后才反应过来沈冷这话欠揍。

    沈冷把新衣服穿好扣扣子,然后懵了一下。

    “爷?”

    “嗯?”

    “一般扣子和豁口都是对称的,为什么缝的这衣服有六颗口子七个扣眼?”

    茶爷脸微微一红:“每颗扣子都应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多一种选择,多一种扣生。”

    沈冷:“说的有道理。”

    茶爷哼了一声:“为了显示这件衣服的与众不同,我特意做了一个很精致的设计,扣子不是完全一样的,一颗大一颗小,看起来错落有致,第一颗是大扣子,第二颗就是小扣子,第三颗又是大扣子,第四颗又是小扣子,看起来是不是很别致?”

    沈冷:“相当别致。”

    茶爷得意起来。

    沈冷:“大哥,第一颗是大扣子对吧?”

    “对啊。”

    “那为什么另外一边,和第一颗大扣子对应的是个小扣眼?和第二颗小扣子对应的又是大扣眼?大哥你这是不打算让我把衣服系好啊,联想到刚才你说北疆风雪大那句,这明显是有谋杀亲夫的邪念。”

    茶爷:“......”

    她把衣服拿过来比划了一下,还真是。

    然后她突发奇想:“把衣服反过来穿是不是就对上了?”

    沈冷捂脸:“以后让珍妃娘娘多带带咱家孩子,教育上的事你尽量别插手。”

    茶爷:“......”

    沈冷把衣服装好:“我自己改改就行了。”

    茶爷:“也好改,你把大扣眼的地方缝上一点点,把小扣眼的地方再豁开一点点。”

    沈冷:“为什么不把扣子换换位置......”

    茶爷楞了一下:“孩子以后我会让珍妃娘娘多带的,你放心!”

    沈冷:“努力!”

    茶爷:“滚......”

    沈冷:“好嘞。”

    他把包裹背在身上,走出去几步又跑回来,抱着茶爷使劲儿亲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也不理会珍妃宫里那么多宫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们俩,又使劲抱了抱。

    “这次出门可能时间会久一些,你就在珍妃宫里住着,府里冷清。”

    茶爷点了点头:“你是大英雄,随随便便出去把陛下交代的事做完了就回来。”

    沈冷:“放心。”

    说完之后出了珍妃的寝宫,然后又去了东暖阁,陛下还在等他。

    沈冷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也在,一身素白的太子看起来面容还有些憔悴,看到沈冷的时候却善意的笑了笑,沈冷连忙俯身施礼,太子快步过来扶着沈冷的胳膊:“沈将军不要这么多礼,父皇说过,沈将军是大宁之柱石朝廷之栋梁,本来早就想着和沈将军见见,奈何一直不得缘。”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说道:“沈将军此去北疆一路小心,黑武人诡计多端,渤海人阴险狡诈,待将军回长安之际,我再与将军促膝长谈。”

    沈冷俯身:“臣谢殿下,待臣回长安,必拜会殿下。”

    “那就好,一定要来。”

    太子回身朝着皇帝拜了拜:“儿臣告退。”

    皇帝点头:“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太子垂首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东暖阁。

    皇帝刚才坐在那看着太子的脸色也看着沈冷的脸色,太子表现亲善和气,沈冷表现恭谦有礼,这让皇帝心里舒服了些,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下,朕有几句话交代你。”

    沈冷欠着屁股坐下来:“请陛下吩咐。”

    皇帝一边翻看奏折一边说道:“朕已经正式给了黑武汗皇桑布吕回信,算计着日子,来来回回总是要走上半年,你此去北疆要走两个月,然后就在北疆等着吧,不过水师该怎么运转就怎么运转,不让黑武使臣看到水师反而好些,留几艘船待用就足够。”

    “臣明白。”

    “黑武汗皇桑布吕的姐姐叫阔可敌沁色,有传闻已经逃到了北疆,或许是在息烽口那边,孟长安已经离开了息烽口回白山关,你到了北疆有几个月的时间等黑武国的使团,所以你可以去一趟白山关,你和孟长安也许久未见,去见见也好,顺便查查阔可敌沁色的下落。”

    “臣谨记。”

    “这次黑武国的使臣来了之后,朕也会考虑安排人去黑武看一看,你有没有兴趣去?”

    沈冷一怔,这应该轮不到他才对,就算是要安排人去回访黑武要有军方的代表,那也不应该是他这个巡海水师的提督,北疆那么多人,兵部那么多人。

    “臣倒是真想去看看。”

    “这事还不急,你先去北疆。”

    皇帝问:“那个大胡子造弩阵车的事也已经初有成效,造出来的几架确实威力惊人,朕已经看过了,你出长安之前去兵部走一趟,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若觉得可用,就带上两架送去北疆交给武新宇,安排边军士兵轮换演练配合熟悉操控,切记保密,绝不能让黑武人探知了去。”

    “臣明白。”

    “朕已经提前安排了工部和户部的人去北疆,瀚海城内选址建造武工坊,大胡子会与你同行一起去北疆,若是弩阵车完善,就在瀚海城开造。”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喝了口茶缓了缓:“茶儿和孩子你不用担心,朕交代过了,她们就在宫里住着,先别回你的将军府,珍妃喜欢那俩孩子,喜欢的不得了,朕看着也觉得可爱。”

    沈冷笑:“可爱这方面主要是随臣多一些。”

    皇帝:“......”

    他白了沈冷一眼后继续说道:“叶云散在北疆,你可与他多见见,关于阔可敌沁色的事他了解的比较清楚。”

    “臣都记下了。”

    “你这次从南疆求立那边赶回来身边没带几个亲兵,北去还要护送弩阵车,所以朕让禁军分拨一批人跟着,夏侯芝回来了,也会与你一同前往。”

    “夏侯将军回来了?”

    沈冷一喜。

    夏侯芝回来了,就说明草原上的事已经平了。

    “夏侯芝带一万禁军在草原上打了几仗,还算顺利,暗中想杀了云桑朵的那几个小埃斤都除掉了,只是雪山那边环境恶劣难以进军,所以那古蒙人藏身之处也不好找,朕下旨让他回来是因为他一心要去北疆建功立业,你们都是年轻人,一路上也可多聊聊,互相多学学,必然有裨益。”

    皇帝说的轻描淡写,可沈冷想想就知道夏侯芝那几战打的必然不是如此轻易简单,在草原上击败草原骑兵如果那么简单的话楚时候北征草原也不会打的那么惨烈,当初楚北征草原第一战,二十万大军一战就折损小半,好在这一战也把草原人打的元气大伤。

    之后数年,楚军源源不断的北调过去,以人命填大坑似的往里填,前后耗时足有五年才把草原征服,为了换这取之不尽的马场,一共有十五万楚军葬身草海,可也好在有楚之前的这不计代价的征战,大宁接手草原的时候才会显得顺利了些。

    这次夏侯芝只带着一万禁军骑兵去的,禁军虽精锐,可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夏侯芝的能力,可见一斑。

    禁军之中也是人才辈出,除了夏侯芝之外,更年轻的澹台草野已经让人刮目相看,有人断言,下一次的诸军大比,澹台草野必然大放异彩。

    这便是大宁,文臣武将,人才济济。

    沈冷出了未央宫直接奔兵部取调令,然后又赶去禁军大营接大胡子。

    还没有出长安,已经忙活了大半日。

    到了禁军大营先去拜见大将军澹台袁术,打听了一下得知大将军在后边小校场正在练功,沈冷对这已经熟悉所以自己直接找了过去,离着还远就看到大将军正与那个叫澹台草野的少年对战,少年进退有据,虽然落了下风,可并没有多少败势,偶有反击,犀利之极。

    沈冷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心惊,澹台草野比他还要年轻三四岁,想想看自己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若与大将军交手的话,只怕会被打的屁滚尿流。

    “陛下已经交代过了。”

    澹台袁术收手之后看到沈冷在远处站着,笑着过来:“大胡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只等你接他,除了这个人之外,我还有一件东西送给你。”

    澹台袁术回头吩咐亲兵:“去把我给沈将军准备的礼物取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也取过来。”

    亲兵连忙跑了出去,不多时捧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回来,看起来分量十足,后边还有两个亲兵抬着一口箱子。

    澹台袁术将木匣接过来递给沈冷:“知道你射术不俗,只是一直没有趁手的弓,我让长安城武工坊精造了一把铁胎弓,寻常武将拉开都难,你用着却应该顺手,我已经试过,这弓开可送箭一百五十步杀敌,百步之内可穿木桩,只是特制的羽箭数量只造出来百余支,你且先带着吧。”

    沈冷大喜:“谢大将军!”

    澹台袁术笑道:“其实陛下本也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只是怕朝廷众臣知道了会说陛下对你偏爱,所以东西提前放在我这了。”

    他招手,两个亲兵抬着一个木箱过来,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声,显然沉重。

    澹台袁术打开木箱:“过来看。”

    沈冷往前凑了凑,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北行

    澹台袁术摆了摆手示意亲兵们都退下去,连澹台草野都没留下。

    沈冷低头看着大木箱里的东西,眼睛都在放光。

    “这是陛下当年征战时候穿过的铠甲,是先帝所赐。”

    澹台袁术的眼神里都有些羡慕,他所说的先帝,自然不是当今陛下李承唐的哥哥李承远,而是老皇帝。

    陛下十六岁从军领兵就去了北疆与黑武人厮杀,老皇帝又怎么可能不在乎他,这甲胄是老皇帝传召武工坊最好的工匠历时两年打造而成,厚重但不失灵活,甲胄是全身甲,可是每一个关节处都极为精细,可让人活动自如,寻常甲胄哪里有手甲,而这套纯黑色玄铁打造的甲胄可覆盖全身,面甲拉下来之后,除了眼睛之外,没有一处不能保护的。

    手甲部分最让人叹为观止,与臂甲相连,完全不影响手指活动。

    之所以那么多能工巧匠耗时两年才打造出来,是因为这甲胄最大的特点不仅仅是坚固,还可以调节,比如手甲部分,在腕关节处有一根坚韧的绳子,松开,手甲就会变得宽松,拉紧,手甲就会贴合手掌。

    “这甲胄原本稍有损坏,陛下一直把它挂在东暖阁里,一年半之前,陛下突然让我把铁甲带去武工坊,召集最好的匠人修复,且为你专门还打造了其他东西。”

    四周已经没人,澹台袁术让沈冷把甲胄取出来。

    “我帮你穿甲,你且试试。”

    沈冷心中一阵阵温暖感动,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澹台袁术看着沈冷微微发红的眼圈笑了笑:“陛下待人你是知道的,切勿辜负。”

    他帮助沈冷将甲胄穿好,这全身铁甲分量十足,自己一个人的话根本就没办法穿戴。

    澹台袁术看着穿好玄铁甲的沈冷笑了笑:“果然更加精神了。”

    这甲胄颜色深邃,幽暗之光令人心生畏惧。

    “这边。”

    澹台袁术指了指沈冷左侧腰畔:“陛下知道你善用连弩,所以铁甲在这部分加了一些东西,可让连弩挂住,旁边还能卡住几个弩匣......右侧这边可将鹿皮囊放置,随时取东西出来,你的后背上有刀扣,黑线刀可挂在背后,机关精巧。”

    说完他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我都想把这甲胄私自截留下来,铁甲打造的巅峰之作。”

    沈冷穿着铁甲来回走了几步,虽然沉重,可对他来说正合适。

    “这是黑武人惯用的寻常弯刀。”

    澹台袁术从箱子里取出来一把黑武弯刀,弯刀弧度并不是很大,而且也有近三尺长。

    澹台袁术握住弯刀,以三分力斩在沈冷的后背,当的一声脆响,沈冷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后背上一串火星迸现,可这一刀没伤甲胄分毫。

    这是当年老皇帝给当今陛下保命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破开,而现在,这是当今陛下给沈冷保命的东西。

    “后背上有刀扣和弓扣,刀扣竖直,弓扣斜挂。”

    澹台袁术道:“你还需多适应,取刀的时候刀扣会随着你拉刀的力度而有所调整,以便你顺利出刀,弓扣比较高,弓下是刀,没有一段时间的练习你怕是不能使用自如。”

    沈冷心潮澎湃,这战甲太他妈的爽了。

    他伸出双手活动十指,甲胄发出轻轻的摩擦声,那声音在沈冷听来犹如天籁。

    澹台袁术将手里的黑武战刀扔给沈冷,沈冷一把接住,攥紧的时候,感觉下一息就能把刀柄攥碎了似的,他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握住刀身,发力之下,刀刃都切不开甲片。

    啪!

    战刀直接被沈冷掰断。

    呼.....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将面甲拉下来感受,面甲有上下五个卡扣用以调节眼睛的位置,视线上没有什么问题,当然不如不戴铁盔开阔,可哪能事事完美无瑕。‘

    面甲是麒麟铁面。

    刀,弓,甲。

    如果沈冷在平时觉得自己武艺是十的话,穿上这甲胄,握住黑线刀挂上铁胎弓,他感觉自己战力提升了最少一个等级......这种感觉,真是爽翻了。

    “去吧。”

    澹台袁术笑着说道:“以后的战场是你们年强人的战场,大宁的未来,看你们的了。”

    沈冷肃立,啪的一声行了个标准军礼。

    澹台袁术也肃然起来,回了一个军礼。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像是在交接着什么。

    队伍在长安城北门之一的旭光门外集合,禁军将军夏侯芝已经在等着了,看到沈冷的时候随即笑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恭喜沈将军得一子一女,真是好福气。”

    沈冷:“恭喜的迟了没关系,回头把红包补给我就好。”

    夏侯芝哈哈大笑。

    夏侯芝带着三百人,是澹台袁术分给他的亲兵,兵部那边调遣了七百人协助护送弩阵车,马车是特制的,比寻常马车长了近一倍,宽度也大了不少,两架已经调试过的弩阵车就静静的躺在里边,那是未来战场上对黑武人的大杀器。

    队伍刚要出发的时候,忽然间战马全都乱了起来,甚至有的战马几乎失控。

    沈冷立刻回头,于是看到了城门口那一身白衣的茶爷。

    亭亭玉立,这四个字用在别人身上都不合适,唯有用在茶爷身上才丝毫不差。

    巨大的黑獒就蹲在茶爷身边,即便是蹲着,似乎还比茶爷高了那么一点点。

    沈冷从战马上跳下来快步跑过去,嬉皮笑脸:“大哥。”

    茶爷掏出手帕擦了擦沈冷脸上的沾染的灰尘:“带上黑獒吧,我住在宫里,它独自一狗留在家里也苦闷,宫里的人都怕它也不好带进去,况且你把大黑马给了孟长安,寻常战马你又看不上,以后上阵可以骑着它。”

    黑獒仰起头,一脸骄傲。

    沈冷笑道:“年少刚刚得了沈先生给的小猎刀,拿出来的时候时常想着,以后就用这刀鞘吓唬人,还想了一句自己觉得很有格调的话......信不信我拿刀鞘在你脸上摩擦?这次带了黑獒出征,上阵之前,我大喊一声牵我的狗来!你说是不是也很有气势。”

    茶爷扑哧一声:“是是是,你说有气势就有气势。”

    她转身拍了拍黑獒的后背:“我怕你骑着它颠簸,所以临时赶制了一个狗鞍。”

    沈冷心说马鞍听着就没什么,狗鞍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黑獒站起来围着沈冷转了一圈,犹如兽王,它背上的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马鞍,不算太合适,不过也勉强说的过去,为了怕沈冷颠簸,马鞍上带垫着一层小被子,那小被子才是茶爷的得意之作。

    “你总说我绣的鸳鸯像是鸭子,这次我就真的绣了一群鸭子。”

    茶爷微微昂着小下巴,嘴角一抹小得意。

    沈冷转到另外一边,果然啊,这边绣的是门前大桥下......

    茶爷:“诗意不?”

    沈冷:“......”

    这小被子本来是绣给两个孩子的,现在给沈冷缝在狗鞍上,多了几分亲情味道。

    沈冷转身上狗......

    其实真的很威风,黑獒那大脑袋比雄狮的脑袋看着还令人震撼,看看四周那些战马的反应就知道它带给其他坐骑的压力有多大。

    沈冷自己都没有想到,那年在江南道水师外的小村子里捡到的这小狗,长大以后居然如此霸气。

    “回去吧。”

    沈冷挥了挥手:“城外风大。”

    茶爷点了点头,挥手。

    沈冷纵狗回到队伍里,这一下队伍里的战马更炸了,骑士们用了很久才稳定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夏侯芝看着黑獒叹了一声:“你骑着它上战场的话,有点像作弊。”

    沈冷耸了耸肩膀:“其实很温善,不信你摸摸?”

    夏侯芝看了一眼黑獒咧开的嘴:“你想害我就直说......”

    队伍离开长安城北去,茶爷站在城门口很久很久,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队伍的影子,她知道这次冷子离开长安会比以往更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会一直到与黑武之人的那一战之后才会回来。

    孩子还不会叫父亲,回来的时候,也许已经可以在院子里乱跑了。

    队伍里。

    沈冷让黑獒自己走,他跳上大胡子所在的那马车,大胡子躲在马车里不敢出去,他是真的怕黑獒,在沈冷家里的时候见到就怕,怕到了骨子里。

    “这次离开长安去北疆,生活上会变得苦一些。”

    沈冷坐下来,看了看马车里摆着些点心,捏了一块尝了尝:“什么味道这么古怪。”

    大胡子:“那是开塞散,我最近有些便秘......”

    沈冷啐了一口,使劲儿瞪了大胡子一眼,大胡子心说怪我咯。

    “到了北疆之后你别到处乱跑,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以后我会率军离开北疆,你却要在瀚海城里很久,我会去见大宁北疆大将军武新宇,让他多照顾你。”

    大胡子嗯了一声:“我其实在哪儿都一样,只要能让我研究火器,东西给我随便用就好。”

    沈冷问:“你在老家那边还有没有什么亲人,我可以安排人去接过来。”

    “没了。”

    大胡子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将军,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都如大宁这样富足,我有六个兄弟姐妹,最终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在我的国家,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吃饱也是奢求。”

    他看了沈冷一眼:“要不然将来将军带兵打到我家去吧,我可以给你带路,那样的话,我们那边的人也是宁人了。”

    沈冷心里一怔。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渴求成为宁人。

    哪怕是被征服。

    这想法是不是很疯狂?

    正如大胡子所说,大宁之外的很多地方,连食物都是奢求。

第五百六十七章 青衙与剑门

    大宁东北,白山关。

    孟长安巡查完城墙上的防务之后下来,难得的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东北边城这边很少有商贩过来,他掏钱把所有糖葫芦都买了下来,以至于那小贩都有点怀疑人生。

    这小贩之前一支都没有卖出去,整个边城都是边军没有百姓,当值的人谁敢私自离岗买个糖葫芦吃.......这一下子被买光小贩兴奋的想跺脚,更何况那将军还多给了一块碎银。

    插糖葫芦的靶子上满满当当,孟长安这铁甲将军扛着这么个东西穿街过巷回去显得有些扎眼,可他与沈冷一样的地方在于,不会过度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回到家里,公主月珠明台和净胡已经做好了饭等他。

    孟长安快走几步:“不是说了别自己动手做饭了吗?你们两个现在都有了身孕,要多小心些。”

    月珠明台笑了笑:“哪有那么金贵。”

    净胡哼了一声:“那显得我们多娇气,大宁边关的人,无论男女,哪里有娇气的。”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熟悉了也认可了自己宁人的身份。

    “饭菜我来盛就好,今天居然买到了糖葫芦。”

    孟长安把糖葫芦靶子往递给净胡,净胡接过来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几步,那满满当当的插着糖葫芦的靶子分量可不轻,孟长安愧疚的看了她一眼,过去扶住:“怪我怪我。”

    净胡嘿嘿笑:“可以吃好几天。”

    孟长安盛了饭菜坐下来,白米饭和几样炒菜,饥肠辘辘之下,他吃的狼吞虎咽,月珠明台和净胡看着他吃就觉得开心,她们都知道自己做饭做菜的手艺其实一般,哪里有孟长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吃。

    孟长安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抹了抹嘴角:“吃饱了。”

    月珠明台递给他泡好的茶:“算计着日子再有一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你还没有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孟长安抬起手挠了挠眉角:“想了些,只是怕你们觉得不好听,要是男孩就叫孟鱼鳞,女孩就叫孟安阳。”

    那是乡思。

    月珠明台自然知道意思,笑了笑说道:“音是好听的,只是孩子大了以后名叫鱼鳞难免被伙伴笑话,不如改叫玉麟,金玉满堂的玉,麒麟的麟,若是女孩的话叫安阳挺好的。”

    净胡:“若是两个男孩,又或是两个女孩呢。”

    孟长安笑道:“若是两个男孩一个叫孟玉一个叫孟麟,若是两个女孩一个叫孟安一个叫孟阳。”

    “名字不可与你有重复的啊。”

    净胡想了想:“那就一个叫孟梦吧,嘿嘿。”

    孟长安嗯了一声:“也好听。”

    正说着,亲兵快步跑到门外垂首道:“将军,廷尉府千办方大人求见。”

    孟长安出门到客厅等着,不多时方白镜从外边进来,脸上挂着一层寒霜,这东北边关的天气在十月底已经冷的让人不想出屋,也不夸张,撒尿都能在地上很快冻住。

    “长安送来了一些消息。”

    方白镜坐下在火炉边烤手:“都廷尉大人说,黑武国汗皇桑布吕的亲姐姐之前一直被桑布吕软禁在红城,大概一年前逃了出来,可能如今就在咱们这一带,也许是白山关靠西北的苏拉城,也可能是在息烽口对面的格底城,都廷尉大人的意思是,这个阔可敌沁色对黑武国极为了解,若是能把人找到的话,对北征之事大有裨益。”

    孟长安点了点头:“可有画像?”

    “怎么可能有。”

    方白镜道:“只是听说这黑武国的长公主貌若天仙,个子很高,自幼在黑武剑门学习剑术,武艺不俗,而且不仅仅是武艺上可令人刮目相看,这个女人的谋虑也很了不起,桑布吕都对她颇为忌惮。”

    “那这样。”

    孟长安想了想:“你带人往苏拉城那边,看看能不能把廷尉渗透进去打探一下消息,我现在就去息烽口,来回不过二十天的事。”

    方白镜看了看正屋那边:“两位嫂夫人是不是快生了?”

    “我会赶回来的。”

    孟长安起身:“格底城那边有一个冰湖,冰湖对面有一座山庄,前些日子息烽口的斥候上报消息说冰湖山庄里似乎多了不少人,山庄外也有重兵守护,或许真的就是那位长公主在。”

    方白镜道:“格底城里有黑武守军上万人,而且都是精悍的鬼月族士兵,可不是什么散兵游勇,就算是阔可敌沁色真的在山庄那边你也不要莽撞,息烽口守军不过千余人,你快当爹了,要谨慎些。”

    “我知道。”

    孟长安拍了拍方白镜的肩膀:“我前阵子写了份奏折送去长安,把你留在这白山关真是委屈了,如今白山关诸事太平顺利,黑武人又不敢轻易寇边,所以我想请陛下调你回长安。”

    方白镜笑起来:“你这是还嫌弃我了?”

    孟长安点头:“可嫌弃,你最好赶紧走。”

    方白镜道:“这边城里知道你性子外冷内热的除了两位嫂夫人也就是我,我若是再回长安的话你岂不孤单,有我在你还有个人喝喝酒说说话,我不在,你举杯空对月?”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不吉利。”

    方白镜:“你还真迷信。”

    他起身,顺手抓起来火炉上烤着的馒头往嘴里塞:“顺你口干粮吃,我带人去苏拉城,最迟七天就会回来,你其实没必要亲去息烽口,派个人送信过去就是了,七天之后我还想来你家里蹭酒喝,万一两位嫂夫人提前有了动静,你后悔不后悔?”

    也不知道为什么,孟长安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也好,那我让杨七宝带几营兵力先过去,七宝武艺不输于我,且行事稳健,他去我也放心,你回来之后我炖好了牛肉等你。”

    方白镜哼了一声:“你炖的那牛肉?如果我不硬咽下去能嚼一年。”

    孟长安笑道:“有本事你来炖。”

    方白镜:“得了吧......我去苏拉城那边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来的?”

    孟长安:“带个屁。”

    方白镜:“屁不好带,尿行不行?咱们这个天气,你想要什么形状的尿我都能给你带回来。”

    孟长安起身:“赶紧滚。”

    方白镜大笑出门去,嘴里塞着那热乎乎的烤馒头。

    与此同时,格底城边上不远处的冰湖一侧山庄里。

    这冰湖本名月镜湖,黑武人是宁人对黑武国人的统称,本名应为鬼月族人,鬼月人对月亮的崇拜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在他们看来,月是神的象征,世界是神所创造,月高挂在半空之中,是神看着这个世界的眼睛。

    所以在黑武国内,以月字命名的地方,东西,多如牛毛。

    月镜湖这个名字,在黑武国内随随便便也能找出来几十个。

    黑武国都城内有一个月神湖,那才是鬼月族心中的圣地,传闻月神就是在此飞升离开,在月神湖一代有诸多遗迹,不过都是在黑武国立国之初所建造。

    月镜湖山庄其实已经废弃多年,这个山庄原本是黑武国汗皇的一座行宫,只是已经至少有几百年没有任何一位汗皇驾临过,以至于荒废,荒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宁的崛起......这行宫距离大宁的边关太近,哪位黑武汗皇也没自大到敢无视大宁边军。

    阔可敌沁色就在这山庄里住着,她不喜欢冷,可喜欢冰,这是很矛盾的心态。

    一身白色貂绒的长公主看起来真的美若神女,鬼月族的女人多体格很大所以容易肥胖,可她虽然个子很高身材却极匀称,而且那张脸确实很精致,精致到哪怕已经三十几岁却依然没有丝毫瑕疵。

    “剑门的人到了苏拉城?”

    她问。

    手下侍卫统领莫窟垂首:“苏拉城那边送来的消息说确实有剑门的人到了,可是不是来寻公主殿下的还不可知,除了剑门的人,青衙也来了人。”

    黑武青衙,类似于大宁的廷尉府。

    “不管是不是安排人去盯着,我的弟弟啊......一直都是个摇摆不定的人,心思比天上的云变幻的还要快,他放我离开红城,未必不会派人把我抓回去。”

    沁色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虽然这地方真的不怎么样,可有自由的味道。”

    莫窟道:“臣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沁色问:“青衙和剑门来的是谁?”

    “青衙红袍之一的浅飞轮,带着青衙数百铁骑,剑门来的人还不确定,不过怀疑是剑门二代弟子,如果是一代的人亲来不会这么简单的排场,一代都是大剑师,出行会有大批侍从。”

    黑武青衙,按照级别分为四等,最低的等级就是相当于大宁廷尉府的寻常廷尉,称之为青衙蓝袍,与大宁廷尉府百办级别差不多的是青衙黑袍,与千办相同的则是青衙银袍,红袍的等级极高,相当于廷尉府副都廷尉,青衙一共只有两个红袍,最高的则是青袍,如今青袍神官名为龛罗黑庭,也是剑门的一代,大剑师之一。

    剑门一代其实已经没几个人,毕竟被楚剑怜扫了一圈,不过大剑师的实力也参差不齐。

    不同于大宁,黑武信奉神权。

    剑门,被誉为月神的侍从,剑门宗主多半也是黑武国的国师,黑武汗皇即位,要由国师加冕。

    青衙之中剑门弟子众多,剑门之人自称神之侍从,也称神官,而青衙之内,红袍之上的人习惯上亦被称之为神官。

    青袍神官的权势,可让黑武朝廷百官畏惧。

    沁色听了莫窟的话后微微皱眉:“浅飞轮?那个自大狂......盯着就是了,别去招惹他。”

    “是。”

    莫窟低着头说道:“谁愿意去招惹他?”

    想到那个家伙莫窟就心有余悸。

    那是个杀人狂。

第五百六十八章 狭路相逢

    辽北道是大宁最大的一个道治,北方三道,军屏道和真荣道加起来也就勉强是辽北道的一半,被誉为大宁粮仓的高航道已经不小了,可还得加上河东道也就勉强与辽北道差不多大。

    辽北道与军屏道之间便是大宁北疆武库所在,而与黑武接触最激烈的战场,就在辽北道西北一线和军屏道北线,每年的战事都会有大量边军阵亡,黑武人那边自然也不会好过。

    白山关位于辽北道东北侧,白山关的特殊在于,往西北是黑武国境,往东北则是渤海国国境,不过辽北道内几无战事,正是因为连绵不尽的白山和黑山将黑武阻隔,黑山自辽北道护从郡起向东延伸两千里,在这与白山之间有一道峡谷,是黑武有可能侵入辽北道的最合适的通道,可在白山黑山之间的双山关有大宁重兵守护,双山关城关高大,城防坚固,至少两万守军镇守,况且双山关外就是黑龙河,犹如天谴。

    其次便是息烽口,息烽口是白山的一个缺口,并不是很大,而且地势险要,息烽口北侧的斜坡很陡峭,大规模兵力施展不开,爬上来本就艰难,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黑武人也没什么机会。

    相对来说,反而是兵力也有万余人的白山关更容易攻破,只是相对来说。

    可自从孟长安拿下了渤海国那边的关城,现在白山关相当于有两层城关,想从渤海国那边攻进来也难。

    白山与黑山就好像大宁的两道天然屏障,护佑着整个辽北道。

    息烽口外侧的巨大斜坡下就是雪原,雪原绵延数百里,而月镜湖就在这雪原之上。

    格底城正对着息烽口,而苏拉城则与白山关遥遥相望。

    白山关的整个造型,犹如半个口字,一侧防御黑武人一侧防御渤海人。

    出白山关北口顺着白山小路下去,走上不到百里就是苏拉城的控制范围,只是这近百里的山路崎岖难行,黑武人的大军不可能在山中穿过,要想进攻白山关唯一合适的道路也是峡谷。

    这地方只是过于苦寒,比起军屏道那边曾经的日日有战事来说相对安全些。

    方白镜带着手下廷尉府三十几个廷尉顺着山中小路探索向前,不仅仅要小心的是黑武人的斥候,还要小心山中经常出没的熊瞎子。

    白山上的熊瞎子传闻最大个的有一人半高,一巴掌能把老树拍出来个缺口,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猎户也不敢与熊瞎子正面交锋。

    “停下来休息会儿。”

    方白镜举起手下令:“郭叠,你带三个人去前边探探路戒备,万元,你带三个人四周巡防。”

    两个得力手下抱拳,分别带人出去。

    方白镜坐下来喘了口气,翻出来背着的干粮就着冷水吃了些。

    他已经习惯了这东北边疆的苦寒,刚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怀念长安城的繁华,时间久了,竟是觉得这里也挺好,对长安城的思念也逐渐淡了下来,相对于在长安城里查办案件,似乎在这地方杀黑武人杀渤海人更爽快直接一些,男人在边疆的时间久了,反而会觉得长安城的安逸没什么意思。

    杀戮,是男人骨子里的一种**。

    方白镜被誉为廷尉府第一千办,很多人都说未来如果韩唤枝卸任都廷尉,他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千办。”

    手下年轻的斥候袁望蹲在方白镜身边:“咱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啊。”

    “你想回去了?”

    方白镜把水壶递给袁望,袁望接过来喝了一口:“有些想,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我爹娘了,也没有见过我小妹,嘿嘿,那个小机灵鬼,出门之前抱着我腿不让我走,我骗她说是出去给她买糖果才跑出来的,这一买就快两年,我都怕那小家伙忘了我模样。”

    方白镜低着头:“都廷尉大人信上说,这次如果找到黑武国长公主阔可敌沁色的话,咱们要把人带去汇合沈冷将军然后一起回长安。”

    袁望眼神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方白镜在袁望脑壳上敲了一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是在苏拉城里找到了人,也未必能轻易劝说把人带回去,纵然阔可敌沁色与桑布吕不和,可毕竟是亲姐弟。”

    “也是。”

    袁望坐下来:“虽然有些时候我也会烦我小妹那粘人的样子,可亲妹妹就是亲妹妹,我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偶尔会烦她就成为敌人。”

    方白镜笑了笑:“这次去苏拉城之后,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会安排你回长安。”

    “那不行。”

    袁望摇头:“我自己回去我才不干,我爹若是问我大家都回来了吗,我说没有,儿子自己回来的,我爹指不定怎么骂我,我爹时常说,廷尉府的人出去办事,要来时一起来,回时一起回。”

    方白镜笑道:“老百办那个脾气我也知道,哈哈哈......我可听闻你小时候没少挨揍。”

    袁望耸了耸肩膀:“咱们廷尉也算是世代相传,我爷爷是廷尉府的人,我爹也是,而且做到了百办,我还小的时候我爹就说,如果我以后进不了廷尉府的话就把我腿打断,那时候我害怕啊,便苦练武艺,好歹也没让他老人家失望......以我的本事,将来接过我爹的百办黑线刀应该也不是问题哈。”

    方白镜点头:“自然不是问题,我觉得你行。”

    袁望立刻开心起来,似乎自己很快就是廷尉府百办了。

    距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大概六七里外,在一片密林之中有一小块空地,青衙的蓝袍甲士用袖口把一块石头上的残雪擦掉,然后躬身退下去。

    红袍神官浅飞轮在石头上坐下来,拉了拉自己大氅的衣领,风穿过密林似乎都没有变的小一些,裹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好像刀子一下一下在刺着似的那么疼。

    至少一百五十名青衙蓝袍甲士在四周戒备,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八个剑门弟子盘膝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无鞘长剑,这八个剑门弟子都是剑门二代,距离成为一代大剑师其实也不算很远。

    四个黑袍百夫长握刀站在浅飞轮四周四个方位,面向外,身子拔的笔直。

    两个银袍千夫长一个摘下来酒壶双手递给浅飞轮,另外一个则带着人在四周巡视。

    银袍千夫长之一的匆隆迫垂首道:“大人,距离白山关已经没有多远了,大人还是不要亲自靠近,传闻白山关里的宁边军战力凶悍,孟长安又是有万夫力的勇将,还是等人先想办法打探出来消息再说。”

    “无妨。”

    浅飞轮眯着眼睛:“白山关外的峡谷可通渤海国,就算是我们不太顺利也可退入渤海,国师大人已经派人给渤海王送去了亲笔信,渤海王如果还没有傻,就会调集边军在白山关准备。”

    匆隆迫有些不解:“陛下不是准备要安排使臣去大宁吗?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杀了孟长安的话,咱们的使臣到了大宁岂不是会有危险。”

    “有没有危险与咱们没关系。”

    浅飞轮道:“若能生擒孟长安回去,使臣见宁帝的时候自然底气也足一些,我们的使臣不是去称臣的,宁人总是以天朝上国之民自居,我黑武帝国才是真的天朝上国。”

    浅飞轮沉默片刻:“况且,国师与陛下的态度并不相同。”

    剑门宗主也是黑武国师,在黑武国地位超然,以黑武国君主继位的惯例来说,若没有剑门宗主为黑武汗皇加冕的话,这汗皇便名不正言不顺,当然,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没被加冕过的黑武汗皇。

    “陛下想休战。”

    浅飞轮摇了摇头:“国师大人却不想。”

    匆隆迫压低声音道:“可若是我们真的抓了或是杀了孟长安,陛下想休战都不能了。”

    “逼着宁人提前进攻,是国师的想法。”

    浅飞轮闭上眼睛,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摇摆不定。

    陛下的意思是休战几年恢复国力,准备迎接宁人这几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可国师认为那太软弱,因此和陛下争吵过不止一次,国师好战,不然的话上一代汗皇完烈也不至于那么激进,完烈与国师理念相同,在国师看来,桑布吕太绵软,根本就不具备黑武汗皇的风度气势。

    所以直到现在,国师也还没有为桑布吕加冕。

    正因为如此,桑布吕对国师怨念也很深,一直催促,国师允诺了桑布吕在今年的十二月月神节那天为他加冕,这才把矛盾化解了一些。

    国师知道桑布吕有求于他,在加冕之前搞出些事情来,桑布吕也是敢怒不敢言。

    “神官大人。”

    另外一个银袍千夫长从远处跑回来,单膝跪倒:“斥候回报消息说前边可能有宁人踪迹,或许是白山关那边的宁军斥候。”

    “去处理下。”

    浅飞轮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留个活口带来见我。”

    “是!”

    银袍千夫长赫夜起身:“属下亲自带人去。”

    浅飞轮点了点头:“此地距离白山关已经没多远,动静不要闹出来太大,不要耽搁了,速度快些。”

    “是。”

    赫夜转身,朝着前边掠了出去。

    另外一边。

    百办郭叠手下廷尉从林子里跑出来,对方白镜俯身一拜:“千办大人,前边发现了黑武人的斥候,对方也发现了我们,从衣着上来看不像是黑武边军的斥候,身穿蓝袍,倒像是传闻之中的黑武青衙的人。”

    “青衙?”

    方白镜嘴角微微一勾:“还从来没有与青衙的人直接交手过,既然碰上了那就看看对方有什么斤两......袁望,你带几个人过去支援一下郭叠,把对方的斥候抓回来。”

    “是!”

    袁望扶着腰刀起身:“大人稍等,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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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575/ 第一时间欣赏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长宁帝军》为转载作品,长宁帝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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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