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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九章 残敌难破

    哪怕就是大宁正寒冬腊月的时候,求立这边依然闷热的让人难受,只要一动,身上便会冒出来一层黏-腻的汗水,尤其是对于身穿甲胄的士兵们来说更为难熬。

    好在鞍子山里的温度比外面稍稍低一些,山风也清爽,可世事都无绝对,与凉爽同来的还有危险,山中处处充满未知,谁也不知道看起来平坦的草地会不会是能把人吞噬进去的沼泽,而沼泽之中会不会有能吸人血的蚂蟥,更何况这山中还多虎豹之类的凶兽。

    宁军的兵力并不能将整个鞍子山围住,只能封住所有已知的进出山路,然而对于逃进鞍子山的阮腾渊来说并不担心粮草问题,因为这山中有一座粮仓,有这粮仓在,最起码他连未来十年都不用担忧,况且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出来。

    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陈冉蹲在那往上看着,回头打了个手势。

    沈冷带着人猫着腰上来,蹲在陈冉身边:“怎么样?”

    陈冉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求立人斥候的藏匿本事太强,就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外围设置警戒,算计着我们已经进山超过十五里,任何发现都没有。”

    “这不正常。”

    沈冷道:“之前海沙将军派进来的斥候也一无所获,就算是求立人对他们的城关极有自信,可为什么连外围的斥候都不设置。”

    陈冉道:“必须得去抓几个本地人才行,没有向导,我们在这山里转上几天几夜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不好找。”

    沈冷道:“如果能找到本地向导的话,海将军也不会那么愁眉不展。”

    事实上,在海沙率军追杀阮腾渊进入鞍子山的时候,阮腾渊就下令山下所有村镇的百姓一同进入山中,有不从者,力斩不赦,以至于现在宁军想找一些熟悉山里情况的本地人都找不到。

    “鞍子山是求立之内有名的凶山,或许是连他们的斥候都害怕被山中凶险吞噬。”

    陈冉道:“之前和海将军手下的斥候问过,他们说也已经探查多日可再无小路可行,真正能进山的大路只有一条,那是当年为了修建山中粮仓而铺造的,大路进山六里就是山关,城关高大坚固,有足够兵力的守军,当年在这个地方修建粮仓就是为了防备危机,这地方距离求立都城不过几百里,阮腾渊一头扎进去,有雄关镇守,他倒是真的可以安枕无忧。”

    那城关沈冷也去看过。

    庄雍的伤好转之后,海沙便请求沈冷一同攻打鞍子山。

    海沙已经围山数月,可是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大路虽然通向城关,可令人懊恼的是,城关并不在这边的山里,大路到了悬崖边上就戛然而止,和对面山峰之间有大概一条十一二丈长的吊桥相连,吊桥修建的极为牢固,对面城关上的求立人把吊桥拉上去,这三十米的深涧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兵力施展不开,就算是能施展开,也不可能飞跃过十几丈。

    这几天来,沈冷一直都在试图找到一条通向粮仓那边的路,可是这茫茫大山之中又没有当地向导,想找到路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前两日也看到了求立人在城关上那嚣张气焰,就好像他们都城都被攻破了反而他们才是胜利者一样。”

    陈冉一脸的恼火:“那群猴子,上蹿下跳,能过去的话真他娘的想一刀一个都给剁了,家没了国没了,一群人缩在山里好像还很骄傲得意。”

    鞍子山,求立人自称永远也不会攻破的山中堡垒。

    山涧只是其一,最窄的地方三十米,宽的地方有上百米,这种跨度想在有求立人骚扰袭击的情况下造桥没有任何可能,如果是用简单些的法子,打造超长的云梯更不现实,对面的城墙是在悬崖边上修建,云梯根本就没有搭靠的地方。

    其二,在城关上有足够数量的重型床子弩,全都瞄准着和这边山上的大路,一旦宁军集结,那些重型床子弩根本就是屠杀,路就在对面城关俯瞰之下,别说聚集兵力,上去几个就会被直接轰死。

    其三,城关之中还有抛石车,这边大路虽然还算平坦宽阔,重型床子弩封堵吊桥入口也就罢了,抛石车若是将巨石抛过来,顺着大路的斜坡滚下去的话,对宁军造成的伤亡可想而知,就算是将伤亡降低到最低,石头淤积在大路上,士兵再想集结上去就更加艰难。

    所以哪怕是如海沙这样的领兵之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办法,等到庄雍身体恢复了一些之后就和沈冷商量,两个人共同指挥这对求立的最后一击。

    拿下鞍子山抓住阮腾渊就可以宣布求立国灭,也能为庄雍报仇。

    从山上下来沈冷一直都很沉默,脑子里是最近这几日看到的清晰的地形,可不管怎么去分析,都没有可能绕过那城关。

    回到山下的宁军大营,海沙正在地图前思考,一样的愁眉不展。

    “如何?”

    看到沈冷归来海沙立刻问了一句。

    沈冷摇了摇头,坐下来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山中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路,我又到了这边山峰高处,往对面看,似乎那就是一座孤岛,只有吊桥与外界相连。”

    海沙叹了一声:“是啊......我也已经看过多次。”

    沈冷道:“可我始终觉得应该还有路可寻,不然的话,阮腾渊没必要下令把附近村镇之中数以万计的村民全都带走,那是几万人,虽然可做奴仆苦力,可几万人的粮草消耗也一样是他需要忧心的,山中修建的粮仓不可能如他们宣称的那样可依靠百年,那是吹嘘,况且运送粮草进去也需要走那吊桥,分析来看,山中存粮按十万人所需计算,能撑上三五年就是极限,可能更短。”

    “如果我们去造一架巨大的工程车呢?”

    海沙看向沈冷:“这两日我一直都在构思,我们集结工匠,造一辆悬挂吊桥的攻城车出来,最起码与对面城墙等高,有一条巨大的木臂可延伸出去,然后搭靠在对面城关上......”

    “没机会。”

    沈冷摇头:“这么巨大的攻城车别说上山难,就算是到了悬崖附近,求立人的抛石车和至少百余架重型床子弩密集攒射,我们的人根本就没办法推上去。”

    这就好像.......那是一个洞口,洞口外面有几十门大炮和几千人的火力时时刻刻等着,山洞里的人一出来就会被打的粉身碎骨,就算出来的是一辆重型装甲,也会被顷刻之间集中的炮火轰的满地碎渣。

    海沙再次沉默下来,其实他何尝没有想到,只是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办法。

    别说是水师战兵,就算是南疆狼猿也上不去。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沈冷起身:“明日我再去看看。”

    海沙点了点头:“好。”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再看多少次似乎也看不到一点明朗,海沙已经看了几个月的时间,斥候也一直都没有停止对鞍子山的探索,如果有路的话,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对。

    沈冷回到自己的军帐里一直坐在那思考,一直到了后半夜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起身让陈冉带人去打听一件事,不多时,当初最早一批追着求立人进入鞍子山的斥候被陈冉请来好几个。

    这些斥候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每一个人,放在民间,可能几十个人也休想能把他们其中一个怎么样。

    几个斥候已经睡下,突然被沈冷请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

    “我想问一下。”

    沈冷给每个人都递过去一杯热茶:“你们是最先跟踪求立队伍进入鞍子山的,知不知道阮腾渊第一个派人去的村子是在什么地方?”

    “没办法确定哪个是第一个,但最特殊的一个卑职知道,那地方叫普山村。”

    斥候队正洪照立刻回答:“当时大军围攻都城,几乎所有兵力都被北门逃走的求立人吸引过去,谁也没有想到那居然是求立人的诱敌之计,后来在得知有一支两万余人左右的求立精锐队伍从西门冲出之后,海将军就下令各军调集斥候跟上去。”

    洪照认真的说道:“卑职是第一批跟上的人,因为不知道进入鞍子山的求立队伍会分成多少支,所以海将军调集的斥候数量也很多,卑职所知,至少有数百名斥候分散追踪,到了鞍子山下之后求立人已经在强迫当地村镇百姓撤离,但是卑职发现,去普山村的求立人非同寻常。”

    洪照道:“应该是阮腾渊手下如今最重要的将军阮焕林亲去的,我们看到了求立大将军的战旗往那边去了,至少上千骑兵,求立人的骑兵很少,大部分还集中在禁军,所以卑职怀疑,当时同去的甚至还有求立皇帝阮腾渊。”

    沈冷微微皱眉。

    求立地形多水路少平原,而且并不会养马,所以求立根本就没有多少骑兵。

    如果是阮腾渊亲自去了那个叫普山村的小村子,可能真的会有什么发现。

    “你们去探查过吗?”

    沈冷问。

    “去过。”

    洪照摇头:“后来我们前后三次去过那个村子,但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沈冷嗯了一声:“多谢,明日我会和海将军说一声,你们带我去那边看看。”

    洪照立刻起身抱拳:“遵命。”

    第二天一早,沈冷带着陈冉王阔海以及百余名精锐斥候离开大营直奔普山村,距离山下大营并不是很远,骑马不到半个时辰随即赶到。

    村子已经空了,连房屋都被付之一炬,看起来极为惨烈。

    即便已经过去多日,空气之中似乎依然弥漫着一种烧焦的味道,又或许那只是视觉上带给大脑的一种反应。

    不时看到野狼从残垣断壁里逃离,它们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隐隐约约的,好像这村子里有一双双孤魂野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冷他们,只等着他们进来。

第五百四十章 寻路

    矮墙都被烧的焦黑,断裂的土砖瓦砾之中露出来一条已经被野狼啃的只剩下残缺骨头的腿,也不知道瓦砾堆下的人是什么模样,当时阮腾渊下令所有山民随他一起进城关,不等村民有什么反应,就让士兵一把火将村庄都烧了,绝大部分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带上,只一身衣服,赤手空拳的就被驱赶进了鞍子山。

    远处有几头不愿离开的野狼,站在高坡上低着头往这边看着。

    沈冷围着村子走了一圈,也没指望在村子里能发现什么,阮腾渊带走的是人,人才是重点。

    “村子外有进山的小路,你们进去过没有?”

    沈冷问洪照。

    斥候队正洪照点头:“进去过,小路应是村民猎户走出来的,进山不到五里路就没了,从远处看这山和鞍子山城关山并不相连,卑职带队往上走了一段距离,山中多虎豹,那日还射杀了一头凶虎,只是再也没了脚印,似乎连村民猎户都不曾进到那么深的地方。”

    沈冷嗯了一声,低头思考。

    如果这些村民并不知道有小路通向鞍子山,那阮腾渊带走他们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只是担心那些村民有人知道,可这就足以证明路是存在的。

    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奴仆,山中粮仓地方有限,粮草有限,多几百百姓,阮腾渊不下数万大军的口粮就要分出去一小半。

    “追狼。”

    沈冷忽然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懵了。

    “追狼?”

    陈冉看向沈冷:“将军此时要狩猎?”

    沈冷却没搭话,从战马一侧将黑线刀摘下来挂在背上,然后将连弩,硬弓,绳索,能带上的东西全部带齐,虽然士兵们不知道将军的意图是什么,可也已经同时将所有能用的装备都带好。

    “王阔海,你带五十个人留在这等着。”

    沈冷一招手:“其他人跟我上去。”

    这次带来的都是斥候之中的精锐,说的简单直白些,若以寻常壮汉来做衡量,普通的大宁战兵,一个人放翻六七个甚至**个村民也不是天方夜谭,一拳必倒一人,而斥候则是各军之中精选出来的优秀者,一个人对七八个战兵也不算什么天方夜谭。

    那群野狼站在高坡上盯着沈冷他们,哪里想到那些人竟然直接就朝着这边过来,一开始它们只是低低咆哮发出威胁,后来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惧意,它们也就怕了,毕竟它们也知道对方人数众多,所以掉头就跑。

    野狼在山中穿行的速度奇快,若非沈冷他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怕也跟不上那么久,一口气往山中跑,为了让那几头野狼更怕,沈冷发弓射翻了其中两头,并且将狼的头颅剁下来,以狼血涂抹身上皮甲,挥舞着狼头追击,剩下的几头狼哪里还敢去想什么反击,狼夹着尾巴逃和狗夹着尾巴逃并无二致。

    沈冷他们追了超过半个时辰,山里已经越来越险峻,那些野狼一开始往山顶上跑,忽然上面有虎啸声,那几头狼随即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沈冷他们累的够呛,可常年的跑步加练,让他们在体力上并没有多少担忧。

    又半个时辰,那几头野狼似乎是无路可走,钻进远处的草丛里,沈冷他们追到跟前,草足有腰那么高,为了防备野狼被逼急了反扑,五个人一队互相戒备。

    可奇怪的是,到了这里野狼都消失无踪了。

    在草丛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一无所获。

    洪照蹲下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摇头:“连爪印都没有留下,莫非真的是凭空消失了?”

    “狼又没得道成仙呢。”

    陈冉往四周看:“不可能凭空消失。”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一头野狼忽然出现,似乎是回头来看看追它的人还在不在,陈冉下意识的端起连弩一阵点射,弩箭噼噼啪啪的打过去,那狼嗷的叫了一声转身就跑,等陈冉他们追到近处,发现狼又没了踪迹。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陈冉又朝着别的草丛里打了几支弩箭,还不如把石头扔进大海,最起码还有个浪花,弩箭打进草丛里连个像样的声响都没有。

    “有血迹。”

    沈冷低头看了看,山崖边青苔上有些暗色的地方,不注意看还发现不了,他蹲下来用手指抹了一下,起身将黑线刀抽出来,刀子朝着山崖上那挂满了的藤蔓劈砍,几刀下去,藤蔓被砍断了不少,沈冷用刀子拨开,后边竟然有一条裂缝。

    裂缝入口并不大,也就勉强让一个人侧身挤着进去,沈冷让人把火把点上扔进裂缝里,黑暗之中亮起来光芒,角落处有一头蜷缩在那的野狼嗷呜的叫了一声,擦着石壁又往里挤了挤,可它身体上插着半截弩箭,挤不进去里边更加狭窄的山体裂缝,硬挤,弩箭带来的剧痛让它疼的直哆嗦。

    沈冷抬起手,连弩几个点射将那野狼射杀,让陈冉他们都过来帮忙,乱刀将藤蔓斩断了一大片,这裂缝就彻底暴露出来,只是太过狭窄,野狼进去的时候怕也得一头一头的排队进去。

    “里边更窄。”

    陈冉自告奋勇:“我进去看看。”

    往前凑了凑,然后回来:“换个瘦的。”

    沈冷嫌弃的看了看陈冉那肚子,陈冉讪讪笑了笑:“我有什么办法,一样的训练,人家一身腱子肉,我这肚子偏偏就瘦不下去。”

    沈冷:“别人一日三餐,你一日八餐。”

    陈冉:“一日三还行,一日八有些累。”

    沈冷:“还能吹的更邪乎?”

    陈冉:“将军误会了,其实一日三餐并不是数量多少,而是时间长短,说的是一日有吃三顿饭那么久,我的一日有吃八顿饭那么久。”

    沈冷瞪了他一眼,将身上装备都解下来,只带了一把短刀进去,那裂缝里边过于狭窄,黑线刀都没有什么用处。

    挤进去之后血腥味就浓郁起来,狼一时还没有死绝,肚皮还在微微鼓动。

    沈冷将狼尸拉到一边,往更里边的裂缝看了看,刚把眼睛凑过去,一个狼头骤然出现,獠牙已经在眼前了。

    沈冷猛的往后一仰头,右手的短刀从下边刺进野狼下巴,左手抬起来一把抓住狼的上嘴猛的往外一拉,将那头野狼从裂缝里直接拉了出来,一脚踩着狼的身体,短刀迅速插回腰间的皮囊里,两只手抓着狼嘴上下一掰,咔嚓一声将狼嘴掰的断开,狼嘴里挤出来几声哀嚎,沈冷一脚将它踢到一边,将之前丢进来的火把捡起来扔进前边裂缝里,光芒照开的地方竟然不小。

    “我得进去。”

    沈冷对外面喊了一声,提一口气,硬生生缩着肚子挤进那狭小的地方,洪照第二个进入裂缝,他进来的时候沈冷已经到更深入的地方了。

    与此同时,鞍子山城关。

    阮腾渊坐在那看着面前跪着的一群百姓,脸色森寒。

    “鞍子山你们这些猎户最了解,你们几个,当年朕下令修建粮仓的时候都在吧。”

    这些猎户年纪都不算太小,长者有五六十岁,年纪较轻的也有四十几岁。

    其中一个人连忙回答:“回陛下,当年修建粮仓,我还被召入军中做向导。”

    “那朕问你,这山中到底有多少地方可通粮仓?”

    “应该不多。”

    猎户低着头说道:“当年选中此地做粮仓,是因为这天然的山洞太大,若非机缘巧合谁能想到这山体之中居然这么多裂缝,这粮仓所在就是最大的裂缝,只是为什么中空就不得而知,或是很久之前有过地震山体开裂,这一部分碎裂向下滑了不少。”

    “只是陛下也无需担心,虽然山体裂缝很多,可并不一定都通向这边,那裂缝纵横交错,一不小心就会永远困死在山体之中,神仙也出不来,纵然宁人发现了一些裂缝,也可能只是半截的,走到半路就没了,哪怕有其他裂缝相连,再转进去,也未必通联这边,陛下只需下令将所有裂缝用大石堵住即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所隐瞒。

    其实当年确实有一条裂缝可通山外,他和当年几个村民都知道,后来铤而走险,多次从这里偷偷进来偷盗粮食出去,总比去打猎面对豺狼虎豹要安全些,而最主要的则是这粮仓里的存盐。

    盐,在他们看来比粮食重要。

    可他哪里敢说?

    “朕已经下旨封住了。”

    阮腾渊稍稍松了口气:“你们几个最了解鞍子山,这几日就多辛苦,带着朕的部下将士把所有可疑的地方都堵住,尽量的去找,若是做的好,朕必有重赏。”

    那几个猎户连忙磕头,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

    山中。

    沈冷从裂缝里钻出来,一身的尘土。

    “似乎不通了。”

    沈冷摇了摇头:“裂缝走进去大概几十丈远就没狭小的没办法进去,可又不见那几头野狼,还有其他裂缝,我没办法一一搜索。”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多调集斥候,顺着裂缝往里探索。”

    正说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个人影视闪烁了一下,沈冷反应奇快,连弩抬起来瞄着那边:“出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丝巾

    草丛里有个人慢慢的站了起来,脸色白的好像雪一样,他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宁军,只看到那身黑色战服腿就已经软了,别说反抗,跑都不敢。

    “你是谁?”

    陈冉过去搜了搜,那人身上没有带着兵器,看身形体魄也不像是个当兵的。

    “我是......过路的。”

    那人支支吾吾的回答。

    沈冷走到近前看了看,面容上来说这是个典型的求立人,黑,瘦,颧骨有些高,而且眼神里带着蛮人的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狡猾。

    “你是从城关里逃出来的吧?”

    沈冷问了一句,那人立刻表情就有了变化。

    沈冷吩咐了一句:“带回去交给廷尉府的人审。”

    陈冉一摆手,斥候上去将那人绑了押回大营。

    沈冷回到大营里洗漱更衣,在树荫下点了一堆火烤馒头吃,军中可不似在长安城那般好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干粮充饥。

    陈冉从远处过来蹲在沈冷身边,沈冷把手里烤好的馒头递给他,陈冉吹着气啃了两口:“都撂了,那家伙就是普山村的猎户,当年修建粮仓的时候他就随求立军队在那边做向导,他说这鞍子山内部有个很大的中空的地方,被阮腾渊当做粮仓,有裂缝可以偷偷溜出来,他才跑出来就被咱们抓着了。”

    沈冷问:“能不能带队伍进去?”

    “不能。”

    陈冉摇头:“猎户说那缝隙太狭窄,很多地方还需要攀爬,只能容一人过去,虽然可通粮仓,但没有多大意义,进去几个人,无济于事。”

    “也许有。”

    沈冷自己烤了个馒头:“我回头和海沙将军商量一下。”

    陈冉敏锐的察觉到了沈冷又有冒险的念头:“你若是想进去,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但你必须得带上我。”

    沈冷看了一眼陈冉的肚子。

    陈冉楞了一下:“那就让老杜跟着,老杜没问题,大个儿和我要是进不去,你身边不能没有个照应的。”

    “我还没决定。”

    沈冷咬了一口馒头:“我的命多金贵。”

    陈冉:“你知道就好。”

    沈冷笑了笑,想到在安阳郡鱼鳞镇码头的时候,两个人也是这样蹲在一起啃馒头吃,那时候还都是懵懂少年,只觉得一顿饭能不限量的吃大白馒头就很完美,也足够幸福。

    陈冉捏了捏手里的馒头:“像不像?”

    沈冷:“滚......”

    陈冉:“你个流氓!”

    沈冷:“你还说我?”

    陈冉:“我是说,像不像咱们当初在鱼鳞镇码头上吃的馒头。”

    沈冷:“......”

    陈冉:“冷子你变了......怎么满脑子那种龌龊念头。”

    沈冷:“......”

    陈冉:“不过确实挺像的。”

    沈冷看着陈冉,忽然间发现他和林落雨身边那个叫高小样的女孩子真是绝配,上次去天机票号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觉得高小样什么地方自己似曾相识,现在醒悟过来那姑娘就是女版的陈没盖子,小事上要多不靠谱有多不靠谱,可大事上永远让人放心。

    还有就是这俩家伙一样,嘴上都没有个把门的。

    “我给你说个媳妇呗。”

    沈冷忽然冒出来一句。

    陈冉看怪物一样看着沈冷:“转职这么随便的吗?你这角色转变可以草率,我终身大事岂能草率?说吧,你收了谁家的银子要卖我。”

    沈冷叹道:“你想想谁家还愿意花银子买通我来想搞定你。”

    陈冉想了想,确实没有人家会那么傻。

    沈冷道:“如果有银子拿的话,我会现在才卖你吗?”

    陈冉:“那你先说是谁。”

    “不能说。”

    沈冷想着人家姑娘根本就不认识陈冉,自己这边信口开河一说,陈冉当了真,到时候人家高小样根本就没那个心思,陈冉得多尴尬,人家姑娘又得多尴尬。

    陈冉白了他一眼:“我爹,你陈大伯,一直说,儿子啊,你好好跟着冷子干,冷子有一口吃的就不能亏了你,我一直深信不疑,可是现在某人都已经实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我呢......”

    沈冷:“陈大伯知道你在长安的时候经常去小淮河吗?”

    陈冉:“大哥我错了。”

    提到孩子两个字,沈冷忽然间心里就涌出来一阵愧疚,算计着时间,如果现在立刻往回赶的话也许都来不及,连生孩子这么大的事自己都没能陪在茶爷身边,茶爷一定很无助,她纵然什么都不说,心里一定会失望,也会难过。

    那种无助,那种期盼,想想就能体会到她心里会有多难。

    一瞬间,沈冷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陈冉自然看得出来,他一直说自己是最了解沈冷的男人,知道是刚才说的话牵扯到了沈冷的思念,于是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咱们尽快打完这一战,如来时候一样赶路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沈冷嗯了一声:“所以我才会一直在找路,所以我才会想着冒险。”

    他站起来:“茶爷生孩子的时候,我得让她握着我的手,我问过,很多人说生孩子的时候对于女人来说就是鬼门关,运气好了,平安无事,运气稍稍不好一些就没准出意外,还有人说那种疼是男人根本承受不住了,接生的稳婆说,刀子割在身上的疼,不及女人生孩子的疼十分之一,所以生孩子的时候往往都会连牙都咬破了。”

    “稳婆还说,为了怕咬到舌头,总是会准备一根小木棍给生孩子的女人咬着,想想那就是很不舒服的事,茶爷怎么能咬木棍,可以咬我的胳膊。”

    沈冷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我去看看那个猎户。”

    一个时辰之后。

    海沙砰地一声把桌子上的杯子摔碎了:“不行!”

    他怒视沈冷,而沈冷平静的看着他。

    海沙道:“你来之前陈校尉来找过我,他让我劝劝你不要冒险,他说你急着赶回去陪你夫人,这些我都可以理解,若我早知道,就不会请你来与我一同打这一战......沈冷,现在你就可以回去,这一战我来打,已经找到了可以进去的路,难道我就比你差了?”

    “不行。”

    沈冷摇头:“若想尽快打这一战,就必须里应外合,你应该知道,若我离开,你派人从裂缝潜入粮仓,你的人就算再精锐也支撑不了多久,潜入进去的人有限,除了我之外,谁能带几个人去砍下来吊桥?你亲自进去自然能,可时机如何把握?你放心交给你的手下人指挥吗?”

    海沙点头:“我的人,自然放心。”

    “我不放心。”

    沈冷看向海沙认真的说道:“我没把庄雍当大将军看,我把他当父亲一样看。”

    海沙一怔。

    “茶儿是我的妻子,至近亲人,我必须赶回去陪她,庄将军也是,我得把仇人的脑袋割下来。”

    沈冷笑了笑:“明天夜里,我带十个人潜入进去,我会与你约好时间,到了时辰吊桥必然会放下来等你,你率军一鼓作气杀进去,完事之后我需要你最快的船。”

    海沙沉默良久:“如果吊桥没有放下来呢?”

    “没有如果。”

    沈冷起身:“帮我准备一些东西,时间有限,一天之内必须准备齐。”

    第二天入夜前沈冷又去看那个猎户,然后发现海沙居然让人把猎户的下巴摘了,那人发不出声音。

    “他可能会呼喊,永远不要相信求立人会和咱们一条心,哪怕他怕死。”

    海沙道:“怎么走,让他指给你。”

    他递给沈冷一个盒子:“这里面是我的软甲,我知道你也有,你穿在外面,多穿一层终究会多些作用。”

    沈冷笑着接过来:“我这个人向来拿了别人东西总是忘了还。”

    海沙:“你活着回来,送给你又何妨?”

    沈冷耸了耸肩膀,没拒绝,把盒子接过来后问:“请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吗?”

    “嗯。”

    海沙指了指桌子那边:“都在了。”

    那是特殊的衣服,在关节位置都缝了牛皮,应该不会轻易磨破,最主要的是,衣服后背上多缝了一层,内衬里可以装进去一些火药。

    “每个人一把连弩,四个弩匣,长刀可能不方便带,我又让人给你们每个人准备了两把短刀,绳索也是从斥候队那边选来最好的。”

    海沙说完这些,把脖子上绑着的一条红色纱巾摘下来递给沈冷:“绑上这个。”

    沈冷一怔:“这是?”

    “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海沙沉默片刻:“就算是吧......我能理解你想赶回去陪你夫人的心,父亲告诉我说,那时候母亲生我难产,而他在外征战未回,母亲预感到自己可能撑不住多久,我出生之后稳婆把我抱给她看,她见我光着,怕我冷,就把身边丝巾盖在我身上,然后母亲就去了。”

    沈冷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求立这边如此闷热的天气,海沙那条丝巾也始终都绑在身上。

    海沙将丝巾给沈冷绑在胳膊上:“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有了妻子我也会如你一样,不管什么情况,都尽力赶回去陪着她......我没有母亲的印象,她的事都是父亲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父亲总是能说的清楚,直到我这次南下之前,父亲与我同饮,然后痛哭失声,他说他对不起母亲,脑子里,竟是有些模糊了她的模样。”

    海沙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模糊了也总是有的吧,我脑子里却没有她应是什么模样,可我想她,总是会想。”

    海沙笑:“我带着丝巾征战,从无败绩,若你活着回来,这个......你得还给我。”

第五百四十二章 潜入

    海沙问沈冷有多大把握,沈冷摇头回答说,非正常的战斗,从来都没有什么把握可言。

    当时海沙在想,什么叫做不正常的战斗?

    沈冷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解释说......如北疆孟长安,每次只带几十人深入敌国,不以厮杀为目的,而是最大限度的破坏,袭扰,或是获取情报,绘制地图,这就是非正常的战斗。

    遇到大队人马就跑,遇到小规模的敌人就干掉。

    能杀就杀,能破坏就破坏,甚至可以延伸到深入敌后刺杀这样的特殊任务,都是不正常的战斗。

    要想完成这样的战斗并不是人多多益善,很多时候反而人越少越好,以最少的兵力得到最大的胜利成果。

    这些话,在长安城的时候沈冷和孟长安研究过不止一次,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干这个,根据不同的地形调派不同的人手,两个人甚至想到了在未来可以训练出来一支大宁特殊的斥候队伍。

    如今的斥候已经具备极强的个人战斗能力,欠缺的是经验。

    一时之间,海沙有些难以理解。

    他是正经学院派出身,历来追求的都是在正面战场上与敌决战,不管是他还是武新宇,都是大宁典型的领兵将军,他们这一代代表人物还有唐宝宝,石破当,谈灵狐,包括东疆的闫开松等人,上一代的代表人物就是四疆大将军,谈九州,石元雄,铁流黎,裴亭山,以及现在南疆领兵的庄雍都是。

    而沈冷和孟长安从来都不是这种大宁典型的将军,但不代表他们两个在正面战场上的领兵能力就弱了,他们的心思更灵活,是诡道。

    入夜。

    沈冷只带了两个十人队的斥候,包括之前跟他一起进山的洪照,这两个十人队,是沈冷从自己亲兵队和洪照的斥候队里精选出来的,每一个的武艺都极强,而且还有寻常战兵不具备的迅速应变能力。

    黑色的战服将他们融入了黑夜,山中的虎啸也没有阻挡他们的步伐。

    猎户被刀子顶着到了山崖裂缝那边,其实他出来的裂缝距离沈冷他们发现的裂缝不过几十米远,就在另外一边峭壁上,同样被厚厚的藤蔓所遮挡。

    沈冷把猎户叫住,抬手把他的下巴接上,往下压了压手示意猎户听自己说话。

    “我只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希望你能认真听完......我接上你的下巴并不是信任你,我对求立人从来都不信任,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无路可退,就算你这次出卖了我们,进去之后就大喊大叫招惹来求立的士兵,你逃走而我们死了,但以后呢?”

    “这个粮仓可以保证里面的人活上五年吗?如果可以活上五年,十年呢?大宁已经灭了求立,整个求立都在大宁的脚下踩着,只剩下这鞍子山,就算我们不进攻,围上十年里边的人也都会活活饿死,你自己做个选择,你带我们安全进去,我保证你所有亲人家眷甚至你的朋友活着,如果我们死了,将来大宁的战兵攻进鞍子山,势必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猎户听完之后脸色显然变了变,哪怕是在月色下,那脸上的恐惧也显而易见。

    “我甚至可以保证不杀一个百姓。”

    沈冷拍了拍猎户的肩膀:“你们活着,也许作为大宁的臣民比做阮腾渊的臣民还要幸福许多,大宁朝廷会减免你们的赋税,未来你的后代有书读,有业成,有挺美好的未来,总比你断子绝孙好许多,我们的目标就是阮腾渊而已,我不认为你有必要为他陪葬。”

    猎户的脸色变幻不停,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将军,你真的能保证我的家人亲眷都活下来吗?”

    “你应该相信我,宁人对做出的承诺从来都不会反悔。”

    沈冷道:“这是很明显的一个局面,你也应该很容易看清楚,就算你自己做好了死的准备,你的孩子呢?妻儿老小,看你年纪,应该已经有孙子了吧?”

    猎户犹豫了一下后点头:“有了,七岁。”

    “他应该好好活下去。”

    沈冷将一把猎刀递给猎户:“如果你决定了,就去前边带路。”

    猎户颤抖着手把猎刀接过来,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崖壁那边,挥刀将那些藤蔓斩断,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保证裂缝的隐秘了,如果活下来,以后也不可能再进去偷粮食偷盐巴。

    “你孙子叫什么名字?”

    沈冷问。

    猎户片刻之后回答:“映泰。”

    沈冷嗯了一声:“我记住了,我保证他会好好活着。”

    猎户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一头钻进裂缝里。

    大半个时辰之后,在前边的猎户摆手示意可以停下来了,沈冷挤过去往前看了看,透过裂缝可以看到对面依稀的亮光。

    “阮腾渊下令把粮仓里边所有的裂缝都堵住,但这里他们发现不了,这是粮草堆后边,我用稻草挡住了。”

    猎户压低声音说道:“从这里出去是料场,除了草料之外还有木材,盐库就藏在料场里,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料场外就是粮仓,有很多粮囤也有地窖,出去之后是一大片空地,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那,要想出去,就得穿过那边,再往外就是军营了,出了粮仓就是军营,军营之外就是城关。”

    猎户看了沈冷一眼:“有几万军队在,还有那么多百姓,你们其实没机会穿过去。”

    沈冷嘴角一勾:“有没有机会你说了不算,阮腾渊说了都不算。”

    他拍了拍猎户的肩膀:“进去之后你就去找你的家人亲眷,别被人发现,把他们带到料场这边来,躲进盐库里。”

    猎户嗯了一声:“那我先进去。”

    沈冷点头:“小心些。”

    猎户嗯了一声,先往前爬。

    沈冷忽然叫了一声:“映泰。”

    猎户没回头,过了片刻之后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沈冷。

    噗的一声,一支弩箭射进他的咽喉。

    “你如果有孙子,有家人,你怎么会独自一个人逃出去。”

    沈冷把猎户的尸体往后拽了一下,一刀戳进猎户心口扭了扭,猎户的眼神里都是仇恨也愤怒,也有临死之前最后的不甘,当然,还有很大很大的恐惧。

    “这一段路并不是很长,这个出口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果你有孙子你会带他出去,哪怕你不带你的儿子你也会把你孙子带出去。”

    沈冷把尸体拉到一边,回头吩咐:“要进去了,大家都小心些,他带的路未必就是对的,出去也未必就是料场,有可能会是兵营。”

    “呼。”

    所有人低低的应了一声。

    沈冷第一个从裂缝钻出去,扒开堆积着的稻草悄悄往四周看了看,哪里是什么料场,不远处就是一座一座的军帐,能看到巡逻的求立士兵就在灯火下来回走动,和求立人打了这么久的海沙也说过,永远不要相信求立人的话。

    沈冷往后打了个手势,斥候一个一个从裂缝钻出来,出来之后大家就都有些担忧,距离最近的那座帐篷连十丈都没有,这里草料,只是因为那兵营是阮腾渊的禁军,他有一支人数在千余人左右的骑兵。

    如果先出来的猎户大喊一声,沈冷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好在,此时已经天黑,虽然山洞里点了火把灯烛,可这暗影处不会被人轻易注意到。

    沈冷指了指洪照,指了指另外一个亲兵史当,又指了指自己,伸出三根手指,朝着最近的那帐篷点了点,然后示意其他人原地别动。

    三个人猫着腰穿过料草堆到了帐篷那边,里边有人说话也鼾声,算计着时间距离子时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沈冷和海沙约定的时间是丑时起,他们还有大概两个时辰需要熬过去,如果去的早了,就算是砍断吊桥,凭他们几个人也不可能守得住,求立人有足够的时间把吊桥毁掉,为了稳妥起见,海沙也不会太早带队伍上来。

    帐篷与帐篷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几米,很少有人走动,求立人自然也不会想到有大宁的人居然悄悄的摸了进来,可若想穿过军营去城关谈何容易?就算是穿过了军营,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冲到城关上把吊桥绳索砍断?

    沈冷打了个手势,三个人将连弩都摘了下来,检查了一下,然后沈冷起身,突然撩开帐篷的帘子冲了进去。

    连弩点射,几个坐着交谈的求立人连呼喊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射翻,以他们三个的实力,这么近的距离,精准点射咽喉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冷将短刀抽出来,三个人动作迅速,帐篷里一共十来个人,其中一半没有醒过来就被割破了喉咙。

    从进帐篷到将所有人杀死,不超过二十息的时间。

    洪照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然后打了个手势,所有斥候迅速的进入帐篷之中。

    “把衣服换了。”

    沈冷一边把自己的战服脱下来一边压低声音说话,他将海沙借给他的红丝巾绑在右臂,指了指那边:“箱子里有红布,切开绑好,出去的时候方便辨认。”

    话刚说完,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近,离着还远,有个求立人嗓门很粗的喊了起来。

    “妈的,每次都需要我来喊,不知道马上就要轮到你们换岗了吗?”

第五百四十三章 天神下凡

    外面的喊声已经距离很近,也许下一息就会有人撩开帘子进来,洪照看了看旁边有几块干粮饼子,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用求立话回答:“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去。”

    外面的脚步声停下来,骂骂咧咧的说道:“赶紧些,一会儿将军查到了,有你们受的。”

    脚步声渐远。

    沈冷松了口气,换好求立士兵的衣服,十几个人出了帐篷,互相看了看,然后看向沈冷。

    沈冷哪里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换岗,干脆带着人从营地边缘处往外走,尽量捡着人少的地方倒也没谁会主动过来理会,走了一会儿后看到有个洞口,直接就钻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洞口后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空地,山体在这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就像个葫芦,上面口小,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求立百姓,四周有很多求立士兵来回巡视,孩子的哭声都被父母的手掌压住,显然他们也怕到了极致。

    几个求立士兵冲进人群里,将一个看起来眉目还算秀美的姑娘拉了出来,那姑娘拼了命的踢打,奈何怎么可能从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手里挣脱出去,四周的百姓冷漠的看着,还往后缩了缩。

    唯有那姑娘的父母冲上来,却被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陛下看中了你家姑娘,以后你们便是皇亲国戚,哭什么哭。”

    为首的校尉一脚将那姑娘的父亲踢开,转身抽刀,刀子架在那姑娘脖子上:“陛下让选个人过去,这是你的福分,若非担心陛下不喜欢你被打花了的脸,信不信我用刀子在上面划几下?”

    那姑娘吓得颤抖起来,连哭声都不敢放开了。

    沈冷使了个眼色,洪照和史当跟在他身后也过去了,假意帮忙将那些百姓隔开,等了一会儿后见那校尉没有怀疑,沈冷他们三个悄悄跟了上去。

    数以万计的求立百姓变得更为沉默,唯有那姑娘父母的啜泣声飘荡。

    不大,却刺耳。

    那求立校尉带着几个士兵进了另外一个山洞里,沈冷示意洪照和史当在外面等着,他在山洞口侧耳听了听,然后转身跟了进去。

    沈冷藏身在角落处,他是一个极好学又懂得如何逼着自己学习的人,求立话听得懂,那时候在求立作战,每日都要练习,只是口音上的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若少说两句,倒也听不出来。

    听了片刻沈冷就明白过来,本以为是个机会可以找到阮腾渊所在,哪里想到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帝要选个女人带过去,而是那求立校尉自己,那校尉应是很清楚,就算是他假借阮腾渊的名义,被抓走的女孩儿家人又怎么敢去问?

    从前几天他忽然冒出邪念没忍住抓了个女孩儿带走,竟是无人察觉,于是胆子便大了起来。

    沈冷不是个侠客。

    这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若他是个侠客,他此时应该冲上去将那个姑娘救出来。

    他是个将军。

    但他还是出手了,是因为那校尉身上是铁甲而且铁盔上有面甲,拉下来,没有人怀疑。

    就这样,沈冷为了一个铁盔进了山洞,反正他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

    片刻之后,沈冷招了招手,洪照和史当立刻也进了山洞,那姑娘赤身躺在地上,显然之前已经被打晕了过去,又或者刚刚因为反抗已经被求立士兵掐的断了气,沈冷他们三个又换上禁卫的军服,有铁盔面甲遮挡,心里就踏实了些。

    沈冷刚要走,回头就看到洪照一刀戳进那姑娘心口。

    沈冷微微皱眉。

    洪照低着头走回来:“将军下不得手,我必须下得,海将军交代过,无论如何,保护将军安全,无论如何,此战不可出差错。”

    史当和洪照两个人将尸体塞进山洞角落处随便找了些东西盖住,沈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做的没错。”

    是啊,他总是会有些心软。

    若将那姑娘绑了手脚堵住嘴巴藏起来自然也行,可她最终的结局也是死,只是伪善的一种表现罢了。

    “将军若觉得卑职做的错了,待回去之后再责罚。”

    洪照将刀子上的血迹抹了抹:“将军能选卑职同来,是将军对卑职的信任,卑职不能辜负这信任,也不能辜负海将军信任。”

    沈冷嗯了一声,摘下来水壶喝了一口,外面有巡逻经过的人敲响梆子,整时辰了,子时到,距离海沙率军攻城还有整整一个时辰。

    “海沙将军如何给你下令的?”

    沈冷忽然问了一句。

    洪照垂首:“烧。”

    沈冷点了点头:“去烧吧。”

    洪照的这个烧字,和沈冷之前准备的烧不是一个意思。

    沈冷看向史当:“之前离开兵营的时候,火药是否已经在料草堆里放好。”

    “都放好了。”

    沈冷点了点头:“你们去做你们的。”

    史当看向沈冷:“将军你呢?”

    “我就在这......一会儿若是乱起来找不到我,你们几个就去兵营那边入口处找我,我会在那边等你们。”

    沈冷靠着墙坐下来,闭上眼睛。

    洪照和史当对视了一眼,洪照转身出去:“尽快行动,尽快回来汇合将军。”

    出去之后带上之前留守在外边的斥候开始放火,只是计划略有不同,沈冷的计划是将粮仓和兵营点燃,而海沙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求立人,他要把难民营也点了。

    沈冷坐在那,很快就听到了呼喊声,没多久一股子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就飘了出来。

    这是山洞之中,而且有峡谷裂缝,本就有山风穿过,火一烧起来就控制不住,草料又干燥易燃,眼看着兵营那边的火势很快就弥漫起来,没多久营帐就被引燃。

    然后就是难民营这边乱了起来,难民睡觉的地方铺的也是稻草,一处起火人们就过来灭火,而洪照他们则在人群之中穿梭,把更多的地方点燃。

    烟气一下子就让整个山洞里到处都是咳嗽的声音,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这山洞里烟大的已经能熏死人。

    沈冷起身,将面甲拉下来,朝着城关那边大步走了过去,很多士兵从城关那边跑过来想要救火,沈冷拦住一群求立士兵:“都给我回去,这是宁人的阴谋,他们偷袭了粮仓兵营,一定会去夺取城关,所有人都回去!”

    只喊这几句求立话,又是情急之中,谁能分辨出来。

    一炷香之后,沈冷已经带着至少几百个本来想去救火的求立士兵回到城关上,他大声呼喊,让所有士兵不要乱了,回到自己的位置,谨防宁军偷袭城关。

    阮焕林听到呼喊声从城关上跑下来,眼看着山洞里边黑烟滚滚,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个校尉大步跑过来:“将军!宁人偷袭营地,请将军下令队伍不要乱跑乱动,宁军一定会趁机攻击城关,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斩断吊桥的绳索!”

    阮焕林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有理,你叫什么名字。”

    “映泰!”

    沈冷立刻回了一句。

    “你做的不错。”

    阮焕林夸奖了一句,然后回身大喊:“传令城墙上的所有人不要乱动,我的亲兵营都给我过来,堵住从山洞往这边来的入口,凡是从山洞里冲出来的可疑之人,立刻斩杀!”

    数百名精锐亲兵迅速的将山洞通向这边的路截住,弓箭手将羽箭搭在弓弦上,不多时,一群难民受不了山洞里的烟气拼了命的冲出来,阮焕林一声令下,羽箭齐发,前边跑出来的难民立刻就被射翻了几十个。

    在禁军保护下,求立皇帝阮腾渊也从山洞里出来,险些也被羽箭给射回去,到了城关口,阮腾渊看了阮焕林一眼:“做的好,宁人要想攻进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斩断吊桥绳索,粮仓那边有引流的瀑布山水,火过不去,就算没堵住的裂缝有宁军进来也不会有几个人,只要吊桥不落,谁也攻不破这城关。”

    “陛下,请到城关上暂避。”

    阮腾渊嗯了一声,看到不远处一个校尉招手带着人往城关上跑:“那是谁。”

    “是校尉映泰,反应灵敏,处事冷静,可堪大用,就是他刚才拦截跑回去救火的士兵都带回来的,下令他的部下不要胡乱走动,堵住入口。”

    “嗯,一会儿让他来见朕。”

    阮腾渊道:“想不到,朕还有没发现的人才。”

    “映泰!”

    阮焕林朝着那边喊了一声。

    “将军,卑职去看看吊桥。”

    那校尉回身喊了一声,带着四五个士兵往吊桥那边去了。

    阮腾渊道:“分一批人去守着,任何人靠近吊桥盘索杀无赦。”

    “是。”

    阮焕林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去吊桥那边。

    沈冷带着几个求立士兵登上城墙,看到吊桥那边有几十个守军围着,他冲过去往后指了指:“宁军靠近!”

    一瞬间,所有守军士兵都回头望城关外看了过去,可是断崖那边黑乎乎的哪里看得清楚,山里的夜晚比平原上似乎还要黑一些,灯火不及之处,那有谁能看穿黑夜。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边,沈冷将弯刀抽出来一刀斩落,那绳索粗大,这弯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利器,而且绳索就算绷直了也有弹性,这一刀竟是没能斩断,于是沈冷懊恼起来,开始怀念自己的黑线刀。

    “你干什么!”

    一个靠近的求立校尉嘶吼了一声。

    沈冷的弯刀甩出去,一刀戳进那校尉心口,回手一拳将身边求立士兵砸翻,瞬间拿起那士兵的弯刀,又是一刀斩落,刀子精准的落在刚才砍到的地方,这一刀下去绳索应声而断,吊桥发出吱呀一声巨响。

    沈冷两刀砍翻了靠近的求立士兵,弯刀用的并不称手,第二次怀念自己的黑线刀,可他够强,就这样杀开一条血路,连斩七八人后到了吊桥另外一侧,朝着吊桥另一边的绳索连砍几刀。

    一片羽箭弩箭袭来,沈冷身上中了不知道多少箭,他也不回头,后背上被砍了一刀,他挥手弯刀横扫将那求立人的脖子切开,一片血雾之中,沈冷左手抓着绳索,右手再次一刀斩落。

    脑子里却想着刚才那一刀居然没有扫落人头,果然这破刀远不及自己的黑线刀。

    第三次想念黑线刀。

    啪的一声。

    绳索断开,巨大沉重的吊桥呼啸着砸了下去。

    左手抓着绳索的沈冷瞬间就被吊桥下坠的巨力拉了出去,翻过城关,从天而落。

    轰!

    吊桥落地。

    呼!

    断崖上一片火把亮起,火光冲天处,宁军兵甲如林。

    身上几乎插满了羽箭的沈冷踩着吊桥落下,在吊桥砸在断崖上的瞬间往前一蹬掠起,凌空翻身,稳稳落地。

    “杀!”

    山洪一般的宁军顺着吊桥冲进城关。

    沈冷退到一边往后靠了靠,低头看,觉得自己像个刺猬。

    主要看了看裆下。

    没事。

    上半身保护的很好,有两层软甲。

    他弯腰将腿上的一支弩箭拔下来随手扔了,刚要再拔第二支,海沙从马背上跳下来:“我帮你。”

    “不急。”

    沈冷从胳膊上将红丝巾解下来递给海沙:“没弄坏,果然好用。”

第五百四十四章 心狠些

    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松应对大宁战兵的正面进攻。

    当吊桥放下来的那一刻,其实战局如何已经决定。

    在这个天下,能在平地上和大宁战兵抗衡的只有黑武南院边军,求立的所谓精锐禁军在大宁战兵的攻势下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摧枯拉朽。

    这好像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都是一样的男人,同样的装备同样的人数,为什么就打不过?甚至人数更多也打不过。

    黑武人打得过,是因为黑武人有着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鬼月族的男人天生高大,身体强壮,在力量上比大宁战兵更有优势,即便如此也不敢说就一定打得过大宁战兵。

    按身体条件来说,大宁边军战兵一对一打黑武边军战兵未必有优势可言,甚至输会占更大的可能,然而五对五,黑武边军一定不行。

    更何况求立人。

    在大宁战兵的横刀之下,他们的弯刀就像是玩具。

    黑色的洪流向前席卷,似乎连火海在大宁兵甲面前都要畏惧退缩。

    山洞里的火势因为没有人救援而一发不可收拾,而这也断绝了城关上求立守军的退路,他们只能在城关上下和宁军决战,这是求立人最不愿也最不敢面对的事。

    若一开始还有抵抗,后来就是屠杀。

    杀红了眼的大宁战兵从城门洞杀到城关上,又从城关上杀到城下,但凡有求立军刀之地,必有杀神将其屠戮。

    沈冷把身上所有插着的羽箭都拔下来,抬头看,城关上已经换上了大宁的烈红色战旗。

    腿上受了伤,左腿上中了两箭,右腿一箭,医官将他的裤管剪开伤药包扎,沈冷感激的看了医官一眼:“对不起。”

    医官一怔:“将军何意?”

    不应该是谢谢吗?

    为什么是对不起?

    大概二十息之后,被扒了裤子的医官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城门口角落里,想哭。

    沈冷穿着医官的裤子,回头看,自己部下一个个举头望明月。

    “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沈冷伸手:“刀。”

    陈冉将自己的佩刀递过去:“将军,你应该回去把伤口仔细处理一下,毕竟刚才也只是粗粗的包扎而已。”

    “没时间。”

    沈冷的黑线刀因为在攀爬山壁裂缝的时候不易通过而摘了下来,还藏在那裂缝里,此时想去寻也不好去,毕竟火势还没有熄灭,山洞里的温度连山风都降不下来。

    陈冉的黑线刀虽然轻了不少,可比求立人的弯刀趁手的多。

    “进城。”

    沈冷的亲兵营跟着他大步走进城关,沈冷一边走一边将上半身的求立战服脱下来扔在一边,光着膀子,随着走动,身上的肌肉线条犹如波纹荡漾一般。

    “阮腾渊何在?”

    沈冷问。

    海沙指了指高处。

    那是一片断崖,最后的一批求立士兵拼死保护着阮腾渊爬到了山上,可山中无路可走,那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候,一支铁羽箭飞来,海沙所在之地兵甲如林火把如云,他何其明显,那一箭穿破了黑暗骤然而至,快的不可想象。

    可正因为有了庄雍重伤的前车之鉴,海沙一直都心有戒备,月色下有寒芒一闪即逝,他便闪身,那一箭擦着他的肩甲打在身后城墙上,砰地一声,铁羽箭竟是射碎了一块城砖,羽箭刺进了城墙之内。

    沈冷回头:“弓!”

    陈冉立刻将沈冷的铁胎弓摘下来递给他,双手抱着箭壶蹲在沈冷一侧,沈冷左手抓住铁胎弓,右手抽了一支铁羽箭出来,朝着高处黑暗的地方一箭放了过去。

    那地方传来一声哀嚎。

    片刻之后,黑暗里又一支铁羽箭飞来,沈冷右手抓向箭壶,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扣了两支铁羽箭出来同时搭在弓弦上,可手指却不在同时发力,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铁羽箭破空而出,在夜色之中撞出来一串火星,这黑暗之中,凭着淡薄月色的微光下铁羽箭一闪,沈冷判断出羽箭飞行的轨迹,他的羽箭将飞来的羽箭射落。

    火星四溅。

    就在火星四溅的同时,沈冷中指和食指指尖扣着的铁羽箭飞了出去,他拉弓的速度快的让人用眼睛盯着都看不清楚,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轨迹,第二支铁羽箭飞进了高处黑暗中。

    依稀有一声闷哼。

    黑暗中,阮腾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肩,那一箭快到他根本就无法反应过来,直接击穿了他的肩膀,然后又狠狠的钉进他身后的山崖之中。

    啪的一声。

    他的铁胎弓掉落下来。

    “箭。”

    沈冷抬手。

    他要的不是寻常的箭,他惯用的铁羽箭就在陈冉捧着的箭壶里。

    王阔海从背后解下来一个细长的包裹,那是一支还有血迹未除的铁羽箭,那是伤了庄雍的那支铁羽箭。

    “弓箭手!”

    海沙举起右臂。

    城上城下,数以千计的弓箭手朝着那边举起硬弓,山坡高处虽然看不清楚,可几千支羽箭攒射过去,能把人射成什么样?

    箭阵之威,第一种为抛射,洒如满天星,覆盖面极广,第二种为平射,若死神之镰横扫,第三种为攒射,势若重拳。

    “等一下。”

    高坡出传来阮腾渊的声音。

    “朕是求立皇帝,如今兵败已不可逆,朕现在也已明白,宁军之威,非朕麾下可比,但......朕既然为帝王,便应有帝王之待,朕听闻,大宁皇帝陛下从不杀敌国之君,朕愿降,便是做俘虏也不是寻常俘虏,朕也想去看看长安,看看大宁的皇帝陛下是什么模样。”

    黑暗之中,肩膀上血迹斑斑的阮腾渊缓步走下来:“难不成,你们还怕一个亡国之君?”

    沈冷手里的铁胎弓慢慢放下来,那支还有血痕的铁羽箭斜指着地面。

    阮腾渊走到大宁战兵对面停下脚步,看了看沈冷:“刚才发箭的就是你?”

    沈冷没回答。

    阮腾渊沉默片刻:“那刚才假扮朕的禁军校尉闯入城关,斩落吊桥的又是何人?朕想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勇士。”

    海沙回答:“也是他。”

    阮腾渊楞了一下,点头:“理当如此。”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沈冷:“他们都已经没有杀意,因为朕已经投降,可你眼中杀意还在,似乎已经不是大宁与求立之间的仇恨战意,而是私仇?”

    沈冷忽然笑了笑:“你刚才说想去见见陛下?”

    阮腾渊嗯了一声:“想去见见。”

    “陛下应该也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沈冷缓缓将铁胎弓抬起来:“然后剐了你,所以何必那么麻烦?”

    铁羽箭破空而出,在那支羽箭刺进庄雍身体相同的位置击穿了阮腾渊的身体,阮腾渊一声哀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因为这一箭太快太狠太凶,箭穿过他的身体,他居然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感觉到剧痛的那一刻,箭早就已经戳进他身体后边另外一个求立人身上。

    “我不想带着杀意回去见我的孩子,不杀你,杀意不泻。”

    沈冷将铁胎弓递给陈冉,缓缓抽出背后的黑线刀。

    海沙微微皱眉:“沈将军,三思。”

    沈冷微微耸了耸肩膀,迈步走到阮腾渊身前:“陈冉!”

    陈冉大步过去,一把抓着阮腾渊的头发往旁边一拽,阮腾渊的身体向一侧猛的歪斜过去,就在这一刹那,沈冷的刀落,刀光从上往下仿若一道霹雳,炸亮夜空。

    噗的一声,血液喷洒。

    人头被直接斩落,陈冉抓着那颗人头高高举起:“求立,国灭!”

    沈冷将黑线刀插在地上,从陈冉手里接过来那颗人头:“陛下想看你,未必等于让你看陛下,看你的人头也一样,保存的好了,送到长安还依稀可见面目。”

    海沙看着那个杀神,背脊上有阵阵寒意。

    他一直都觉得沈冷是个亲善温和的人,现在才明白,原来如他那般,也是睚眦必报。

    伤他在乎的人,他就是凶神恶煞。

    海沙下令一把火烧死了上万求立难民,在他自己看来,都不及沈冷这一刀更凶。

    就在这时候洪照他们几个从山洞里走出,躲在裂缝里逃过火海吞噬,史当将沈冷的黑线刀也带了回来。

    求立都城。

    沈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庄雍,又看了看还握着庄雍手的沈先生:“老夫老妻,热乎热乎得了,咱们还得赶路回去,挺远的呢。”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看向庄雍:“好好休养,等你身体好些,陛下应该就会派人把你接回去了。”

    “不能回去。”

    庄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回去之后代我对陛下说,什么时候大破黑武,什么时候我再回去,南疆三地,诸事未平,我回去是辜负陛下。”

    沈先生微微摇头:“还那么固执。”

    庄雍忽然笑了笑:“你明白的。”

    沈先生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看沈冷,然后点头:“明白了。”

    庄雍对沈冷说道:“茶儿就要生了?这事耽误不得,南疆战事大局已定,你尽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纵然再急也不能坏了身子。”

    沈冷嗯了一声:“放心就是。”

    庄雍沉默片刻:“若你还有时间,去和你伯母与若容道个别。”

    沈冷点头。

    出了房间,沈先生道:“我在军营外等你,你去吧。”

    “不用去了。”

    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行囊背好:“做个心狠些的,未必是坏事。”

    沈先生长叹一声,抬起手拍了拍沈冷肩膀:“其实你去也好,说几句话又怎么了,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觉得有若容那么优秀的姑娘喜欢是坏事。”

    沈冷眯着眼睛看他:“此处有坑。”

    沈先生嘿嘿笑了笑:“算你聪明。”

    沈冷哼了一声:“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狐狸,谁还不了解谁?”

    沈先生淡淡道:“回去我告诉茶儿,你说她是狐狸精。”

    沈冷:“她本来就是。”

    嘿嘿傻笑:“迷的我神魂颠倒。”

第五百四十五章 晋封

    船的航速已经到了最大,沈冷还是觉得太慢了些,盘膝坐在船头看着天空上几只海鸟飞过,他笑了笑说道:“若是能飞该多少,笔直的飞回去,应该会快不少。”

    他问沈先生:“人会飞上天空吗?”

    沈先生想了想:“楚时候便有巧匠做木飞鸟,可久飞不落,若是将那飞鸟的结构放大,也许就可驮着人飞起来。”

    “那落地呢?”

    沈冷想了想:“木飞鸟落下来的时候,接不接得住看运气了。”

    沈先生:“人也一样,看运气呗。”

    沈冷:“......”

    沈先生:“可以飞的低些,落地之前把脚放下来蹭地。”

    沈冷:“那还不撞墙?”

    沈先生:“也对,最起码飞的得比树高。”

    沈冷:“那撞山呢?”

    沈先生:“难道要飞的比山还高?那可怎么蹭地。”

    沈冷:“若是有一大片平地,在飞鸟下装几个轮子,落地的时候滑出去岂不就好了。”

    “那要是滑出去停不下来呢,能飞起来得多快?停下来谈何容易。”

    “可以在空地的另外一头对方很多稻草,撞呗。”

    “似乎有些道理。”

    沈冷想了想:“如果在我们身上装翅膀,然后胸前挂两个轮子,怎么样?”

    沈先生哈哈大笑:“有翅膀的都不一定能飞多久,更何况是假翅膀,你想想,鸡鸭鹅都有翅膀,能飞多远吗?”

    沈冷道:“这是为什么呢,都是有翅膀的,为什么有多可以飞翔千里,有的飞个五丈十丈的就不行了。”

    “还有飞三尺的呢。”

    沈先生说完这句话沈冷就想到了高小样,号称天下第一飞剑,能飞多远取决于她的力气和运气,人对于飞的执念真的是深入骨髓,把剑扔出去再跳上去飘那么一小段就敢说是御剑飞行。

    坐在旁边的陈冉摇头:“你们说的这都不靠谱,人的力气是有限的,别说你在胳膊上装假翅膀上下扇动,就算是你就这么空挥舞胳膊,让你挥动两个时辰你试试?”

    沈冷嗯了一声:“这倒确实。”

    陈冉道:“所以必须先解决力量问题,不是用人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别的什么力量取代,一直可以动,最好先有一种力量把人喷出去,一下子就飞起来。”

    沈冷:“弹弓?”

    陈冉:“我觉得若是屁到了一定强度也行,就叫......喷气式。”

    沈冷:“喷你大爷的气。”

    陈冉看向沈先生:“大爷。”

    沈先生:“......”

    船行之际,忽然就又看到侧面有几条巨鲸与船通行,沈冷想到第一次南下的时候骑鲸向前,那场景好像还在昨日,时间真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已是那么久之前,那时候与林落雨南下,大宁还未对求立开战。

    “传说最大最大的鲸名为鲲,化为鹏,振翅便有九万里。”

    陈冉:“那得吃多久。”

    沈冷懒得理他,看向沈先生说道:“咱们启程之前,我已经安排人先回去沿路准备,按理说坐船顺着大运河往北最省心,但是慢了些,我准备借用军驿的快马,每隔百里便有一座军驿,我们每隔二百里换马,到了晚上用军驿的马车,轮流赶车轮流睡觉,天亮之后再换马,如此往复的话,应该能赶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先生身体怕是吃不消。”

    沈先生摇头:“我无妨,难不成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们几个还好意思让我轮流去赶车?没事,我睡的足。”

    长安城。

    珍妃宫里。

    茶爷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手轻轻在肚子上抚摸:“小家伙,你可别急,等等你爹。”

    珍妃端着一碗甜汤过来放在茶爷面前,笑着说道:“你还能管得了他?他日子足了就会出来,沈冷还在南疆作战,就算是赶不回来你也不用担心,宫里的御医早就在做准备了,陛下也问过多次,他们不敢怠慢,有我在身边陪着,你不用害怕疼。”

    “我不怕。”

    茶爷笑:“从来都不怕疼,只是怕冷子会有遗憾,以后想起来,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没陪着,或许每每念及都会心有愧疚,也有遗憾。”

    珍妃笑着摇头:“你们两个啊......真的令人羡慕。”

    “陛下待娘娘也好啊。”

    “是好。”

    珍妃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时候他是留王,只要有空闲便都是陪我,我那时候还没有收心,总是顽皮,他比我大却陪着我疯,我说要去纵马他便陪我去纵马,我说去放风筝他便陪我去放风筝,后来他是陛下,每日操劳,可只要有时间了就会过来我宫里。”

    茶爷忽然想到,皇后对珍妃的恨意,莫非就是因为陛下对珍妃的偏爱?

    “感情的事,简单最好。”

    珍妃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如你们这样,感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再无其他,便一直都好,若是夹杂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便会复杂,也就变了味道,纵然我和陛下初心未变,可很多事都不容的我们单纯。”

    茶爷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以后万一傻冷子也做了皇帝,岂不是也有三宫六院的人争宠?

    然后又想到,傻冷子哪里会有什么三宫六院。

    就在这时候外面内侍急匆匆跑进来:“娘娘,陛下说一会儿过来。”

    珍妃笑起来:“又来蹭我给你熬的汤。”

    她看着窗外:“他喜欢吃甜食,总是喜欢,御医说多吃甜食不好,不许他吃,便是御书房里的常备的点心也都是咸的,他总说自己做了皇帝,居然连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真亏。”

    珍妃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说件事可不许说出去,陛下颜面啊......那是十来年前了,陛下在书房里发脾气,说是摔了茶杯,内侍吓坏了跑来找我,我便赶过去看,陛下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生闷气,看到我来,一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我问陛下为何,陛下说......要吃糖。”

    茶爷一脸懵。

    那是陛下?

    珍妃道:“没奈何,只好去寻了甜味淡一些的软糖给他,他说......你喂我,你不喂我,我就不吃。”

    茶爷八卦之心顿时燃烧起来:“那喂了吗?”

    珍妃脸一红:“喂了。”

    茶爷嘿嘿笑:“陛下还跟小孩子似的。”

    她哪里知道,陛下说的喂,是珍妃把糖含在嘴里喂给陛下,哪里是她想的那么单纯。

    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再成熟的男人,往往也会有非常幼稚的一面,这一面,永远都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来,永远不会。

    茶爷想到傻冷子,外人看来他成熟,稳重,年少有为。

    可在家里,那家伙幼稚的跟五岁孩子没什么区别,蹲那看两群蚂蚁打架他能看半个时辰。

    不多时,陛下从外面迈步进来,虽然已经过了盛夏但依然很热,刚刚下过雨,空气里是一种令人心情都变得舒服起来的凉爽潮湿,细微的雨星飘在人脸上非但不会觉得厌烦,反而会觉得欢喜,一扫之前的闷热,人都变得轻松不少。

    陛下手里居然还拎着一些东西,仿佛是宝贝怕别人拎着会摔坏了似的。

    一进门,陛下就把拎着的东西递给珍妃:“朕听闻长安城里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做的酥皮点心不是寻常滋味,还是老院长说起来朕才知道,于是派人出去买了些,这酥皮太脆,稍有颠簸就碎成了粉末,吃起来便差了些味道,所以朕自己拎着来。”

    他把两包点心分开:“一包是你的,一包是给茶儿的。”

    珍妃笑,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那一包略微瘪了些:“又偷吃。”

    陛下讪讪的笑了笑:“只吃了一块尝尝滋味,确实好吃,不然就不给你们送过来了......我总不好意思吃茶儿那份。”

    珍妃:“甜的?”

    陛下:“嘿嘿......”

    珍妃打开纸包,又取了一块点心:“那我也尝尝。”

    然后只捏了一小块下来放进嘴里,剩下的大半块递给陛下:“以后每日一块,不许多吃,想吃了来我这里。”

    陛下好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玩具的小孩子,搓了搓手,把大半块点心接过来,刚要吃,回头看到茶爷正低着头憋着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转身背对着茶爷把点心放进嘴里,趁着人不注意,又在珍妃脸上捏了一下,珍妃使劲儿瞪了他一眼。

    陛下清了清嗓子,恢复自己身为大宁皇帝的威严。

    他坐下来后看向茶爷:“朕刚刚收到沈冷从求立那边送来的军报,路途太远,最少是三四个月之前发过来的,他说庄雍的伤势已经稳定,而他与海沙即将对逃走的求立皇帝阮腾渊发起最后一战,算起来,那一战怕也早就打完了,他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半路上。”

    茶爷的眉角都飞扬起来。

    皇帝问:“朕问过太医院那边,算计着日子应该是九月初。”

    茶爷点头:“是。”

    皇帝嗯了一声:“还有两个月,希望那傻......希望沈冷能赶回来。”

    皇帝看向茶爷:“你替沈冷想想,灭求立,功不可没,朕该赏给他什么。”

    茶爷:“怎么好意思。”

    皇帝:“只管说。”

    茶爷:“想要什么都行吗?”

    陛下大手一挥:“想要什么都行。”

    茶爷:“那我能要纸笔列个单子吗?”

    皇帝:“......”

    珍妃在一边抿嘴笑。

    皇帝想了想:“朕已经拟旨了,沈冷归京之后晋为正三品将军,爵已是一等侯,不好再升,勋升上护军,毕竟他年纪太轻,封柱国早了些......茶儿也晋郡主吧,小家伙还没出生,朕等等看。”

    他笑的有些合不拢嘴。

第五百四十六章 过西蜀道

    平越道。

    沈冷他们在船港出来就直奔军驿,每个人都知道沈冷有多心急,也知道沈先生有多心急,如果心急也能以等级来划分的话,那么沈先生的心急一定不比沈冷的心急的等级低。

    先生是善者也是仁者。

    首先是长者。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沈冷和茶爷大婚之后,沈先生就很少与他们住在一起,那是先生的取舍。

    有一次先生在夏蝉亭园和老道人他们喝酒的时候,老道人问,以后茶儿有了孩子你便做了爷爷,又是外公,那是天伦之乐,为什么偏偏在这夏蝉亭园里和我们时时刻刻凑在一起,难道真的是在乎我们到朝夕相伴?

    沈先生笑而不语。

    牙齿都没有几颗的老道人笑着说道:“你不说我也懂,人老了总是觉得自己是累赘,便不是累赘,也不想去打扰小两口的日子,两个人的世界和三个人的世界不一样,所谓天伦之乐......你在乎,但你更在乎那小两口。”

    沈先生微微点头,依然没有回答。

    老道人叹道:“那小两口真的是贪图自己小日子的人?你不回家,茶儿每日往夏蝉亭园跑,沈将军只要在长安,也会每日来,你还真以为他们看不懂你心思?”

    沈先生依然笑而不语,可眉宇之间稍显得意。

    他教导出来的孩子,也是善者,是仁者。

    出船港没多远就是军驿,按照沈冷的安排,军驿会把快马准备好。

    一行人还没有进军驿,远远的就看到军驿外面有一大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快步过去,稍微近一些后在人群里看到了已经因为陛下下旨而代管南疆狼猿的将军叶景天。

    “军驿的马不够快。”

    叶景天看到沈冷他们到了之后笑着说道:“之前得到军驿的上报我便下令挑选快马送到这边来,前几日又得到消息,你们已经灭了阮腾渊,所以我算计着日子你们怕是也快回来了,索性就过来等着。”

    叶景天递给沈冷一件东西:“虽然你是巡海水师提督,可在平越道穿城过关也要被拦下来检查,这是道府大人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写好的通关文证,他托我带给你,道府大人本来也想来见见你们,只是杂务缠身,毕竟他是道府,离不开,他已经下令平越道各地关口城镇,你持此文证,可一路畅行。”

    沈冷俯身一拜:“谢将军,谢道府大人。”

    “谢谢你。”

    叶景天肃立行了一个军礼:“求立已灭,大宁南疆海患永除,道府说,务必让我给你行个礼,不以官阶论不以长幼论,只论功绩,自此之后,大宁南疆百姓再也不会被海盗袭扰,再也没有出海的担忧,我不信禅宗,禅宗说菩萨护佑四方安宁保百姓生计,去他娘的,如果真有菩萨,大宁的战兵才是菩萨,你才是菩萨,你们水师的人,是大宁南疆沿海数以千万百姓心中的菩萨。”

    沈冷都被说的惶恐起来,连忙回礼。

    “禅宗里的菩萨可不杀生。”

    他笑着说道:“真正的菩萨,是百姓的父母官,是道府大人那样的人。”

    叶景天笑道:“别互相吹嘘了,我说的又不是客套话,你也少来些客套,禅宗里的菩萨不杀生,大宁的菩萨就得杀生,杀大宁之外的威胁,杀他一个通天彻地,既然是大宁的菩萨,那他娘的还管大宁之外的人干嘛,我们家的菩萨就管我们家的事,没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境界。”

    他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战兵菩萨,有的是为保大宁哪怕屠尽大宁之外所有人也在所不惜的杀戮境。”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禅宗说杀生有报应,别信那一套,你手握生杀,黑线刀在,真佛皆避。”

    他说这些话不是胡言乱语,是因为他知道沈冷的担忧。

    沈冷怕自己杀戮太重,会有报应在自己没出生的孩子身上。

    “前阵子我和叶流云通信的时候他偶然提起过你的心思。”

    叶景天从怀里取了一块铁牌递给沈冷:“这是南疆狼猿的军功铁券,我自己的,军功够了一定地步才会有这军功铁券,换句话说,不杀千人,哪里能得来这东西,我送给你了,若你觉得你自己的军功铁券震不住世道轮回邪魔外道,我以狼猿的凶气给你加一分力。”

    沈冷心里一震。

    那是军功铁券,一个军人一辈子荣耀的象征。

    “大宁战兵以杀止杀,莫说邪魔外道,满天神佛都不敢近大宁。”

    叶景天把铁券放在沈冷手里:“安心回去,也当是我给孩子的一份小礼物。”

    他后退一步,再次行军礼:“走吧,一路顺风。”

    军驿那边,上百匹叶景天亲自挑选出来的好马早就准备好了,沈冷他们一人三马都有富裕,如此轮换着跑,一日可行数百里。

    与叶景天告辞,众人上马向西北疾行,奔行一天后找军驿换了马车,有平越道道府叶开泰的命令,各地军驿早就已经备好,沈冷他们轮流赶车顺着官道一路狂奔,日行四百里,夜行二百里。

    八月上,沈冷他们将出西蜀道。

    中午的时候也已经人困马乏,看地图,距离下一个军驿还有大几十里,西蜀道这边不比其他地方,军驿是两百里一座,前边路边有个卖面的小摊,众人下马,饥肠辘辘,每人一碗热面想想这诱惑就难以抵挡。

    从平越道回长安,最舒服的方式是走水路,从大运河一路北上到江南道然后转入南平江逆水向西,可相当于绕了好大一个半圆。

    从平越道最快到长安的路线,是往西北进东蜀道,然后西蜀道,出了西蜀道之后就是京畿道,不过这条官道会绕一些,所以选择进河西道,顺着笔直大路再跑几百里就进京畿道了。

    不过唯一让人有些担忧的就是西蜀道与东蜀道那难以捉摸的天气,还有山路。

    东蜀道还好些,进了西蜀道之后,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多高的地方跑,你认为是山脚下的官道,跑着跑着你会发现怎么就到了半山腰?再跑一会儿,怎么又快到山顶了,转过来一看,这明明还是山脚下啊。

    这也就是大宁富足强盛,以近一百二十年的努力,才在西蜀道开山修路,造了这样一条可达长安的直道,虽然不似其他地方那么宽阔平坦,可纵马而行并不耽搁。

    西蜀道只有两条真正意义上的官道,一条是奔长安,一条是奔江南道,除了这两条官道之外,大部分地域都是山峦重叠,即便是大宁,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移山填湖。

    修建这两条官道的时候,工部的勘测官员用了九年的时间才找出来工程相对最简单的路线,前前后后,用了一百一十六年才将这两条官道修好,其他的地方,实在不容易,要想让道路可行,要么要凿山修隧道出来,要么就平山,非人力可及。

    奔长安修一条直道修出来意义自不必多说,往江南道修一条直道出来是为民生,西蜀道是蚕桑宝地,自古至今,蜀锦都名闻天下,可是没有路,蜀锦再值钱又能怎么样。

    有了这条直道,再加上南平江的水路,蜀道之地的百姓生活才会越来越好。

    当今陛下李承唐曾经发宏愿,将来大宁各地,不管是西蜀道还是东蜀道,又或是同样山脉脸面的山南山北两道,东边的连山道都算上,大宁要做到山村通路。

    可大宁这一代做不到,下一代大宁皇帝也未必能做到,可大宁若长盛久昌,一百年不行就两百年,一定可以做到。

    沈冷这一路从东蜀道走来又快出了西蜀道,看着这条路就能幻想出来当初为修路付出了多大代价。

    这条路,比往西的半壁路还要令人震撼的多,半壁路不过几十里而已,而这两条路,往江南道的那条长一千一百里,往长安的这条长一千七百里。

    半壁路修建自然更难,可两蜀之地的道路修建更熬人。

    在面摊不远处下马,沈冷他们一群人一下子就把面摊的座位都坐满了,而且还有人站着等。

    “一下子出不来这么多碗面,诸位得等等。”

    面摊老板是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精装汉子,他妻子给他打下手,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自己蹲在一边玩泥巴,所以这就有些不对劲......男人已经四十几岁,看起来他妻子也差不多大,为什么孩子才这么小?

    沈冷看了看那男人的手。

    “起。”

    沈冷站起来,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可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沈冷肃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老团率!”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同时行礼:“老团率!”

    听到这一声老团率,正要煮面的中年男人肩膀颤抖了一下,回身的时候,已是热泪盈眶。

    虽然沈冷他们都没有穿军服,可是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是大宁的军人,可他不敢认......大宁虽然不轻商,可战兵退役之后,往往都会被当地官府安排做事,哪里还需要自己出来摆摊卖面?

    他觉得自己不体面。

    肃立,行礼。

    虽然背已经挺不直了,虽然看起来稍稍发福,可那军礼无比的标准。

    他缓缓的把脖子里的一根红绳拉出来,那红绳上绑着的可不是什么玉坠什么金银,而是大宁战兵军服胸口上的铁制标徽。

    沈冷忍不住问:“为何在路边摆摊?退役的老团率,户部兵部各有拨银,计一百一十两,不算这些,每个月二两的退养银子不挥霍的话一年足够吃穿用度,地方官府按照律法必须为你安排从业,按理说你应该是在厢兵之中或是县衙做事,若无难处,怎么会来摆摊。”

    “没事没事。”

    中年男人笑了笑:“只是觉得不能废了,自己做些事更踏实。”

    “我是将军。”

    沈冷把将军铁牌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如实说。”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啪的一声站好。

    “回将军,因为......因为逼不得已。”

    沈冷的眼神一寒。

    “说。”

    “户部兵部的拨银是拨到地方官府的,退役的老兵回到地方官府报备之后一次发放,每个月再去官府领二两银子,朝廷的安排足够好。”

    中年男人低着头:“可是在西蜀道这边......不容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长湖郡每个月的退养银子是不发的,也不是不发,给我们的回话说是因为地方官府银子也不富裕,所以一年一发,那一百一十两拨银也在第二年一并发出来,到了第二年是发了几个月的退养银,却没有发那一百一十两,第三年,也是发了几个月的退养银,之后过了两三年,连退养银也不发了。”

    他看了沈冷一眼:“卑职听闻,官府专门管理此事的官员是拿着朝廷批下来的银子存进钱庄里吃利息,长湖郡有退役老兵数百人再加上阵亡将士的抚恤银,都算起来,能有十万两银子存进钱庄,每个月给出的利息就够那些人用的,他们一开始应该是打算按月发的改为按年发,第二年再如此,每年都吃一年的利息也就够多了,然而后来他们越发贪心,年年不发,如今滚起来的银子只怕有几十万两,或许......更多。”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那口气却吐不出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有个将军很粗鲁

    沈冷缓了一口气,这种事,不多见,但也绝非长湖郡这一地仅有。

    算算看吧,长湖郡有几百名退役老兵,每个人光是户部兵部的拨款加起来就有几万两,再加上战死将士的抚恤银,总计超过十万两,一年不发,存进钱庄,十万两银子的利息就够那些贪赃枉法之人挥霍的,连续几年之后,这笔银子可能已经翻滚到了几十万两。

    大宁官场还算清正廉明,但谁也不能保证每个做官的都好。

    银子可以让人疯狂,尤其是几十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数额。

    沈冷沉思片刻:“我们过路和你聊了这些,难免也会被人知道难为你。”

    沈冷从怀里取出来一些银票:“这些你拿着,我有个朋友最近从连山道调任到了西蜀道这边,你可去战兵营寻他,有我书信,他自会护你周全,也会为你安排生计。”

    沈冷沉默片刻:“煮面,我们还要赶回长安,所以这件事我暂时没法插手,不过有我朋友在,你们这些退役老兵所受的委屈,他会为你们做主。”

    中年汉子抹了把眼泪:“多谢将军。”

    可银子他不肯收:“虽然摆摊辛苦,但也赚了些钱,将军的银子我说什么也不会拿的。”

    “不是给你一个人用的。”

    沈冷道:“这有大概一千两银子,你找到我朋友之后,再用这些钱联络安排那些与你遭遇相同的老团率,把他们都请到站兵营,待我长安之事办完,我会再来看看。”

    “请问,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汉子接着银票的手都在发抖:“我得让兄弟们知道,将军是谁,恩公是谁。”

    “你只需记得,天下战兵是一家。”

    沈冷:“我帮你们煮面。”

    小半个时辰之后,吃饱也休息了一会儿的队伍准备再次出发。

    中年汉子悄悄拉了陈冉一把:“这位兄弟,请问将军是谁?”

    “沈冷沈将军。”

    陈冉拍了拍他肩膀:“你们的委屈既然沈将军说管了你就放心等着,不给你们一个公道,将军不会罢手。”

    沈冷把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中年汉子:“去西蜀道庚字营战兵寻我朋友。”

    说完之后上马离开。

    看着那飞驰而去的队伍,中年汉子心里一阵阵的温暖。

    “没事吧。”

    他老婆过来,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地方官府沆瀣一气,时常有人来盯着我们一家,将军队伍刚刚过去,保不齐有人看到,咱们怎么办?”

    “去云霄城。”

    中年汉子低头看着手里的银票:“若只我一个人委屈,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我忍了,可还有那么多为国拼过命的兄弟也一样委屈着,那这件事我就拼了吧,你可知道那是谁?那是沈将军,沈冷沈将军!”

    中年汉子握紧了拳头:“沈将军回长安,必然能把我们长湖郡的事上达天听,陛下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事,况且这又是陛下曾经的家,陛下为留王的时候在云霄城,咱们就去云霄城,庚字营战兵就在那。”

    “那咱们收拾一下就走。”

    “不收拾了。”

    中年汉子看向沈冷队伍离开的方向:“我耿破海今日因为遇到沈将军,战兵的血性回来了......摊位不要了,咱们回家收拾衣物,然后立刻去云霄城。”

    长湖郡在西蜀道还靠西北的地方,而云霄城在西蜀道东南,他们一家三口走不了多快,等到云霄城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这还是因为手里有了沈冷给的银子,一路上可以雇车代步,若是推着独轮车靠走的,一个月也走不到。

    原本庚字营战兵并不在西蜀道,大宁对南疆开战之后,小半个大宁的战兵都调去了求立各地作战,后来兵围求立都城之后,陆续有各卫战兵回归中原。

    陛下趁机下旨,各卫战兵对调。

    这是常规操作,除了四疆大将军麾下战兵之外,其他各卫战兵,每隔一些年就会对调,小调是将走兵不走,大调则是兵将一起走,但,兵与将走的不是一个地方,朝廷是绝对不会让各卫战兵将军带着自己的兵换个位置就完事,兵将互调,是为了不让战兵将军在地方上时间久了影响民政。

    原来西蜀道战兵大营也不在云霄城,是这次对调之后,陛下特意下旨改建。

    云霄城是陛下在乎的地方,毕竟陛下曾经在那生活了很久,将一卫战兵挪过去,对于云霄城来说,地方经济很快就会翻一番。

    有了这翻调动,陛下让户部给云霄城拨款也就顺理成章。

    耿破海到了云霄城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妻儿,吃了一顿云霄城的特色小吃,回到客栈之后沐浴更衣,换上没有标徽的大宁战服,一个人到了庚字营战兵大营外。

    “老团率。”

    大营外面的守军看到耿破海之后过来行了个军礼:“你是有事?”

    “我有一封信。”

    耿破海将书信递给守门的士兵:“劳烦你送进去。”

    士兵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说了声老团率稍等,然后快步返回大营,两炷香之后,一个校尉从大营里出来:“耿破海?老团率,请跟我进来。”

    耿破海忐忑不安的跟着那校尉进了大营,犹豫了好一会儿后问道:“请问,你就是沈将军的朋友吗?沈将军只说将信送给他石兄弟,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可不是。”

    校尉笑着回答:“我只是个校尉,倒是也想成为沈将军的朋友,原来在南疆作战的时候曾经见过他几次,只是真的不算熟悉,或许沈将军也没记住我的名字,可沈将军是我钦佩的人。”

    耿破海问:“那......沈将军让我来找的朋友是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校尉领着他继续往前走,穿过宽敞的校场,看着校场上正在训练的士兵,耿破海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自己年少时候,一幕一幕,如在眼前。

    到了后院穿过花园,是一片单独的建筑,院落规模也不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耿破海随校尉走到独院门口,还没站稳,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发火。

    “我操特么的这群王八蛋,居然敢欺负到了退役老团率们身上,没有老子这些当兵的,他们哪里来的安稳日子,人呢,怎么还没来?虽然不是老子的兵,但受了委屈,天下的战兵谁受了委屈,老子都得管!”

    然后又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劝:“将军先息怒,这事还没有调查清楚,大宁国法昭彰,也许是假的呢,那书信也未必是沈将军亲笔。”

    “放你大爷的屁,那笔破字,不是他是谁?!来来来,笔给你,你他娘的写出来我看看。”

    “呃......”

    耿破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那校尉。

    校尉看向他安慰道:“没事,将军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待人真诚,你只管如实说,自有将军给你做主。”

    “将军好像骂人挺狠的啊......”

    “将军名门出身,按理说也不该这样。”

    校尉压低声音说道:“可咱们将军不一样,他就喜欢这口。”

    说完之后敲了敲门:“禀将军,耿破海带来了。”

    “让他进来。”

    耿破海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走进门刚要肃立行礼,还没站稳呢,一只大手从对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他胳膊,他身子忽悠了一下就被拉了过去,一个络腮胡的大汉上上下下的大量了他几眼:“你有没没有事?冷子让你来投奔我,一定是担心你被报复,可有人难为你?若是有难为你现在就告诉我,我去剁了他。”

    “将......将军,我没事,一路平安。”

    “唔。”

    络腮胡松开手:“那还好。”

    校尉笑着说道:“这是咱们庚字营战兵将军石破当,刚刚调到西蜀道。”

    “战兵将军!”

    耿破海的脸都白了。

    “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

    石破当大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下来,刚练完功,身上还一身汗,他却不在乎这些,伸手从亲兵那接过来一条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冷子是我兄弟,你是他交给我的人,我会把你照顾好的。”

    “石将军......卑职,卑职......”

    耿破海虽然名字里也有个破字,样子也精悍,可在石破当面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孩子,石破当是南疆狼猿大将军石元雄的独子,三十几岁已经是一卫战兵将军,将来做到大将军似乎也已经是注定的,况且军中都有听闻,石破当性格暴戾杀人如麻。

    他如何能不忐忑。

    “你说仔细些。”

    石破当揉了揉眉角:“傻冷子那一笔破字,老子除了认出来那是他的字,写了些啥也是靠蒙出来的,估计着现在拿给他自己看,他特么也认不出来......来人,给老团率搬一把椅子过来,泡壶茶,好茶!”

    耿破海战战兢兢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刚刚已经发过一次火的石破当气的又摔了茶碗。

    “你先回去休息。”

    石破当吩咐了一声:“把他家里人也一并都接进大营里住,这件事我管了。”

    说完之后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个幕僚,名为彭茂。

    “这件事,必须管。”

    彭茂连忙垂首道:“将军说管就一定要管,可怎么管还得从长计议,将军初到西蜀道,和道府道丞大人也不熟悉,这事若是贸然问过去,就和骂人一样,就算是打了道府和道丞两位大人的脸,不太好。”

    “你当我是个粗鲁的人吗!”

    石破当哼了一声:“你见过我莽撞粗鲁吗?!”

    彭茂:“没有没有,将军从没有莽撞粗鲁过。”

    “就他奶奶的是。”

    石破当站起来:“老子胆大心细温文尔雅,当然不会直接骂过去。”

    彭茂松了口气:“那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点兵!”

    石破当大步往外走:“骂人多他娘的没意思,带兵打过去才有意思。”

第五百四十八章 闹

    幕僚彭茂本以为将军就是开玩笑的,虽然他知道将军一般不开玩笑,他多希望只是个玩笑。

    可是,石破当就不是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他是小事化大大事捅破天的家伙。

    但他不蠢。

    石破当从来都不蠢,他那粗鲁野蛮甚至不讲理的外表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真以为他蠢的会被他玩死,而沈冷让耿破海来找他而不是写一封亲笔信给西蜀道道府大人,是因为沈冷太了解他。

    进长安城之前,陈冉忍不住问:“将军,石将军那般暴戾的性子,你让耿破海去找他,他还不带兵把长湖郡郡守府给围了?真要是战兵围了地方官府衙门,那事可就闹大了。”

    沈冷笑答:“我若是给西蜀道道府写一封信,以我现在的分量,西蜀道的道府柳橙至大人肯定也不会大意,自然会安抚耿破海,也会责令长湖郡将扣拿的欠款都尽快退回去,可那就真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西蜀道的道府大人不会让这样的丑闻扩散,我给他写信,他会想着是我卖给他一个人情,当然也就不会将此事禀告陛下。”

    沈冷道:“你想想,如果我给他写了信,他的处置方式,十成十是代价最微小的,处置几个不相干的小吏,罪责推给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然后再上书陛下,陛下一看,唔......只不过是几个小吏,长湖郡的郡守等人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降级,罚银,最多不过罢官,而若是捅出来这是长湖郡上上下下都知道且参与其中的事,那就不只是这么轻的处罚,会死人,会死很多人。”

    “不死人,不足以震朝纲,不足以安百姓,不足以告天威。”

    他看了陈冉一眼后继续说道:“你再想,如果我给西蜀道道府写信,而我回京之后又将此事禀告陛下,他当然会恨我......最主要的是,我给他写信,他看得懂吗?我那一笔字也就外传了,很多人知道我写字丑,多亏。”

    陈冉一捂脸:“将军的意思,是让西蜀道道府大人去恨石破当?”

    “恨不起来的。”

    沈冷:“大将军石元雄还在长安,陛下虽然还没有下旨免去他狼猿大将军的职位,可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更改不了,为了安抚石元雄,石破当闯出来多大的祸陛下也不会太难为他,况且......你以为我是让石破当去闯祸,石破当却必然很开心,他不是个笨蛋,从来都不是。”

    陈冉更不懂了:“将军越说我越迷糊。”

    沈冷解释道:“石破当初到西蜀道,如何立稳?他现在身边完全可用且不疑的只有他带来的亲兵营,加起来不过几百人罢了,我给他一个机会立威,他若是不抓住他还是石破当?借着闹起来,一可为受了委屈的老团率们出气,解决此事,二可让石破当在西蜀道迅速建立威望,一举两得。”

    “这件事石破当做好了,民心所向,老百姓都会支持他,而且庚字营战兵会对他无比的信服,因为他愿意为当兵的出头出力,甚至不惜得罪道府道丞,不惜触怒陛下。”

    沈冷笑了笑:“我写信给西蜀道道府柳橙至自然也能解决此事,但治标不治本,大宁的吏治坏了一块得剜掉才行,而不是用一块布盖住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遮羞布,遮不住羞耻,写信给石破当,他手里有刀,他才能把烂掉的那块直接剜下来......况且你也低估了石破当,他真不是个莽夫,他不会如你想的那样兵围长湖郡郡守府。”

    陈冉:“那他会怎么办?”

    沈冷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长安城城门:“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笑着说道:“那家伙一直装粗人,扮猪吃虎没有谁比他玩的更好。”

    石破当真的没有兵围长湖郡郡守府。

    他兵围了西蜀道道府柳橙至的道府衙门。

    在他看来,长湖郡郡守官太小了,虽然也是三品,可他不放在眼里。

    数千名庚字营战兵战战兢兢的围住了道府衙门,这罪名可就大了,说是举兵造反都不为过,道府,是一道封疆大吏,这一道之内他最大,代表的不仅仅是官职地位,代表着的也是陛下的威严,那是陛下选的道府。

    所以除了石破当的亲兵之外,每个士兵都很怕。

    “你们都听着。”

    石破当登上道府衙门对面的楼顶,穿着铁甲拿着马鞭:“知道为什么带你们来这吗?知道为什么要围住道府大人的衙门吗?老子是个粗人,不懂太多,只知道这西蜀道里边道府大人最大,他最大,咱们就得找他来为咱们那些同袍做主......那些老团率,为国吃过苦,受过累,流过血,也拼过命!”

    他的声音骤然提升起来:“陛下善待咱们这些当兵的,朝廷拨款,每个人能安家度日,可是现在,长湖郡上上下下那群狗日的地方官,克扣了退役老兵的退养银,甚至连战死将士的抚恤银他们都敢吞进去,就他娘的不怕遭雷劈?!”

    “雷没劈死他们,是老天还他娘的没睁眼......所以老子就只能带你们来求见道府大人,求道府大人来给咱们做主,为咱们同袍排忧解难!”

    他将马鞭子甩响:“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是西蜀道本地人吧,你们想想,如果这件事不管,你们退役之后怎么办!”

    他大声嘶吼:“还是那句话,老子是个粗人,就知道谁最大找谁管这事,道府大人不管,你们敢不敢跟着老子一口气跑到长安城去,咱们到未央宫外告御状!”

    “敢!”

    “敢!”

    “敢!”

    数千名士兵的那股子勇气都被点燃了。

    将军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陛下真要是降罪,第一个受罚的可是将军,将军都将这一切置之不顾,只想为受了委屈的老团率们出头,他们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热血沸腾。

    道府衙门里。

    道府柳橙至气的胡子几乎都炸开了,光气也就罢了,还急。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这是来求我给他们做主的?”

    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脚步很急,柳橙至一边走一边骂:“早就听说石破当是个莽夫,他父亲大将军石元雄与我还是旧识,那是多有气度涵养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莽撞儿子。”

    “大人,要不然派人冲出去,将此事尽快报知陛下,请陛下来治他!”

    “对,我就不信他石破当真的敢行凶动手。”

    “大人,这是被他欺负到家门口了啊。”

    “他一个战兵将军,正三品,却兵围道府大人,这就是要举兵造反。”

    “大人,不能忍他啊,若这件事由着他闹,以后西蜀道大人威望尽失。”

    听着这些话,柳橙至的心里更加烦躁起来,石破当蠢,手下人更他妈的蠢,长湖郡的事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早就已经该怎么办怎么办了,他并没有同流合污......可这不代表他无罪无事可以高枕无忧,这足以证明他不作为。

    道丞肖元怀看向柳橙至:“大人,要不要我调集城中兵马?”

    “调兵?”

    柳橙至瞪了他一眼:“他们蠢,你也蠢?”

    肖元怀楞了一下,没懂柳橙至的意思。

    “真要是调集厢兵和战兵对峙,甚至大打出手,那才真的中了石破当的计,他巴不得事情闹得再大一些......”

    柳橙至压低声音:“你跟我进来。”

    然后大声说道:“所有人暂时不要出去,不要招惹那莽夫,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们只当是外面没人。”

    说完之后大步走进书房,道丞肖元怀紧跟着进来。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肖啊,你怎么还看不懂?”

    柳橙至坐下来,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我在院子里骂石破当是个莽夫,他就真的是个莽夫?我骂,是做个样子而已......他确实鲁莽,若提前将此事告知于我,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管?可他没有,为什么?因为他要立威,他要在西蜀道站稳,这一下闹起来,他军心民心都得了。”

    他看了一眼肖元怀:“你还想调集厢兵和他对着干?你是真不怕被老百姓戳碎了脊梁骨吗?他是站在道德高处了,怎么做都不错,最多陛下也就骂他一句莽夫,还能如何?你若是真的下令,他尽得民心军心而我们就军心民心尽失,况且,就算你下令,你觉得厢兵里那些战兵退役的老兵会愿意动手?别忘了厢兵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

    肖元怀脸色也一阵阵发白:“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让他这么堵着吧。”

    “三件事。”

    柳橙至铺开桌子上的纸张,提笔开始写:“你取纸笔也写,马上就写,你我递交辞呈请罪,长湖郡的事你我本就罪不可恕,现在趁着事态还没有到陛下亲自过问那一步,你我先请罪。”

    “第二,稍后我出去跟石破当谈,然后你下令厢兵去长湖郡,别让石破当先动手,调集能调集的所有人手,把长湖郡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拿了,肯定没有一个干净的,咱们动手和庚字营动手是两个态度啊......这个态度,是给陛下看的,是给西蜀道百姓看的,也是给那些军人看的。”

    “第三,等我和石破当谈完了之后,你跟我去举杯台。”

    已经在提笔的肖元怀楞了一下:“去举杯台做什么?”

    举杯台是道治开元城正中心广场上的一座高台,广场极大,举杯台也足够高。

    “向民请罪。”

    柳橙至看向肖元怀:“你给老百姓跪下过吗?”

    “我......”

    “今日该跪了。”

    柳橙至长叹一声:“别再幻想着这件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别幻想着我们还能稳坐在道府道丞的位子上......你就幻想着,陛下念在你我诚恳,念在你我补救的份上,罪不及家人吧。”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男一女

    柳橙至写完了奏折,放下笔,看向肖元怀。

    “聊几句吧,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聊了。”

    肖元怀也放下笔:“大人请说。”

    “你比我年轻十几岁。”

    柳橙至起身泡了一壶茶,桌子上摆了两个茶杯,等着茶泡开。

    “虽然我一直喊你老肖,可咱们两个算起来差了近一代人的年纪,本想着如不出意外,再过一两年我就会退下去,西蜀道的道府非你莫属,所以从三年前开始,我有意让你多操劳些而我渐渐贪于安逸,说的好听些,我是想让你尽快适应起来,说的难听些,是我觉得快到回家养老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所以懈怠惫懒。”

    肖元怀脸色一白:“我辜负了大人的希望。”

    “举荐奏折我前后写了三份,陛下一直没有肯定批复过。”

    柳橙至给肖元怀倒了一杯茶:“我今日说话你可能会觉得难听起来,而这一切都怪我,若我以前就多说些难听的话,你也不会与我一起造此大事......我刚刚自省,可你也一样,做事能过且过,能不过问的就不过问,陛下有识人之明,所以才一直没有明确批复让你来做这道府,是陛下看出来了,你无此才。”

    肖元怀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现在依然心有不甘。”

    柳橙至喝了一口茶:“怪我,也怪你自己,你以后可能再无机会升任道府,甚至也无可能再做到道丞这个位置,若无我极力推荐,你连道丞也做不到,所以你也无需怪我太多......我会带着这耻辱退下去,而你呢,你可能会比我背负的更久一些,别埋怨石破当,也别埋怨其他什么人,更不要埋怨陛下。”

    他看着杯子里的热茶:“终究是我们做官没做好。”

    肖元怀:“可是大人,那是下面人不本分啊。”

    “那你我是做什么的?”

    柳橙至摇头:“我问你一个问题,咱们这些当官的,是为谁做官?”

    “为陛下。”

    “何止呢?”

    柳橙至回答:“为陛下是其一,为自己是其二,为百姓其实应该放在更前面......我年轻的时候明白这道理,岁数大了,就给忘了。”

    他起身:“我去见石破当,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大人,石破当未必会给我们机会,他封住道府衙门,我无法调集厢兵,长湖郡那边说不定也已经有庚字营的战兵去了,他若是想在陛下面前邀功请赏,想在西蜀道百姓面前买好,不会给我们机会的。”

    “我说过,石破当不是莽夫。”

    柳橙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我与石破当谈完之后我去举杯台,你自己考虑,若不去,我也不会强求。”

    “真的要对百姓下跪?”

    “你......还是不要去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柳橙至带上梁冠,大步走出书房,只留下肖元怀一个人坐在那怔怔出神。

    道府衙门外。

    柳橙至出来之后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梁冠摘下来抱在怀里,朝着四周围着的战兵和更远处围观的百姓深深一拜。

    “今日之事,是我柳橙至错了,错在识人不明用人不当,错在懒政无为倚老卖老,尸位素餐枉费了陛下重托,错了就是错了,我认。”

    他直起身子看向高处的石破当:“石将军,能否给我一个亲自处置此事的机会?”

    石破当从高处一跃而下,将佩刀扔给亲兵大步走到柳橙至面前俯身一拜:“我就是来请大人做主的,但凭大人处置,我冒犯大人,触及国法,只是因为若非如此不足以让西蜀道上下震动,不足以让大人痛下狠心,我与大人共进退,我会上书朝廷,大人若有惩处,我一并受之。”

    说完之后将铁盔摘下来抱在怀里:“所有人退后让开!”

    柳橙至没有想到石破当居然会这样说这样做,一时之间有些愣了,然后才恍然过来,他虽然并不认为石破当是个莽夫,却也没觉得石破当有太多心机,此时此刻方才醒悟,那是石元雄培养出来的儿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该逼的逼了,该让步的让步。

    举杯台。

    柳橙至一直在等着,等着百姓们聚集的足够多,消息放出去的也快,天黑之前,这举杯台四周已经聚集了不下数万百姓,都仰着头看着那位摘下梁冠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颤巍巍的将梁冠放在一边,然后将身上官服脱下来叠好。

    道府那是正二品的大员,代表的是朝廷体面,是陛下天威,所以身穿官服头戴梁冠他不敢跪,他一身素白内衫,手扶着栏杆缓缓跪下来。

    “只请诸位乡亲父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处置完此事之后,我将自缚往长安请罪。”

    百姓震动。

    肖元怀没来。

    四天后,长湖郡。

    从开元城调集来的厢兵五千人涌入郡城,长湖城一下子就乱作一团。

    厢兵先围了郡守府,整个郡城里所有衙门也没有放过。

    也是这一天,沈冷紧张之极的守在产房外面,他想进去,可是女官不许,女官说他在身边陪着的话反而不好,沈冷不明白为什么不好,想闯进去,尤其是听到茶爷痛呼更是忍不住,可珍妃娘娘站在门口拦着他,他也没奈何。

    “我知道你这会儿心急。”

    珍妃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没人比你更心急,可你进去,女官就会都乱了阵脚,如果她们因为慌而耽误了事,你怎么办?”

    沈冷攥紧了拳头,扭头到门口蹲下来,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宫里接生的女官按理说应该经验丰富,可这不是没按理来吗......这些年来只给懿贵妃那边接生过一次,所以也心慌,尤其是珍妃娘娘就在门口守着,陛下说一会儿也要过来,她们不紧张才怪。

    沈先生把自己的酒壶递给沈冷,沈冷接过来喝了一口,没喝出来,看了看没打开塞子,紧张的手抖,酒洒出来不少,连着喝了几口没管用,把酒壶递给沈先生后又抱着脑袋蹲在那,因为用力,头发都被他自己揪掉了不少。

    沈先生也紧张,可他得拿出来做长辈的气度。

    “你换个面。”

    沈先生拉了沈冷一把:“这边都快薅秃了,你薅另一边,对称才美。”

    沈冷噗嗤一声:“先生,我觉得我快疯了。”

    “那你也只能薅你自己的,我的不多了。”

    沈先生喝了口酒,看了看产房那边:“宫里的女官处理这事你还不放心?”

    沈冷心说我倒是想放心,因为当年皇后歹毒,这不是宫里女官近二十年来第二次接生么......

    珍妃道:“你应该稳重一些,茶儿会比你害怕,你若是表现的不镇定,她在屋里听得到。”

    沈冷连忙站起来,再次深呼吸:“茶爷,你别太当回事啊,随随便便生就行,你就当是上个厕所,一使劲儿,库察一下子就完事......”

    珍妃:“你还是别说话了。”

    屋子里,疼的浑身都是汗水的茶爷正难受,听到沈冷的喊声抬起手捂着脸:“我这会儿要是笑场了,是不是跟气氛有点不搭配。”

    女官本来也紧张,爬上去帮茶爷用力,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将军说的也差不多,一使劲儿......”

    就在这时候处理完政务的陛下从外边缓步进来,在门口就听到沈冷的喊声,要不是陛下要面子,他都想捂脸了......什么就什么,还库察一下子......

    “沈冷,你给朕过来!”

    陛下在宫门口喊了一声,沈冷连忙起身跑到那边俯身一拜:“拜见陛下。”

    “你庄重些。”

    陛下瞪了他一眼:“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也是一等侯,是正三品的将军,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沈冷点头:“是是是,陛下说的是,可是臣忍不住。”

    “说点别的事,分散一下心思。”

    皇帝担心沈冷这样子一会儿就敢把屋门撞开冲进去,指了指宫门外,沈冷只好跟着陛下出来,两个人顺着宫外的小路缓步而行。

    “西蜀道的事,朕已经让古乐带廷尉府的人去查,朕问你,为什么你不写信直接找西蜀道道府柳橙至,而是把事交给石破当?”

    “回陛下。”

    沈冷回答:“因为臣信不过。”

    “你与柳橙至并不熟悉,你也不了解他,为什么说信不过。”

    “因为西蜀道出了这事,西蜀道的人臣都信不过。”

    皇帝微微皱眉:“柳橙至为官朕本放心,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大的案子......”

    他话刚说到这,就听到院墙里边传出来一声呼喊:“生了!”

    沈冷一转身就跑进去,皇帝楞了一下,回头看着那撒丫子就跑的傻小子忍不住摇头苦笑,他进去自然不方便,所以就在宫门外等着消息,不多时有女官就急匆匆跑出来:“陛下,郡主生了,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男孩?”

    “双胎,一男一女。”

    呼!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仰头大笑,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宫门里,沈冷冲向房间,一进门两个女官就分别抱着一个小宝宝过来想让他看,沈冷却根本没心思去看孩子,那两个女官都愣了,心说怎么还有不在乎孩子的爹?

    沈冷跑到茶爷床边蹲下来,握着茶爷的手:“怎么样?疼的厉害吧?要是忍不住你咬我。”

    茶爷虚弱的看了沈冷一眼:“傻子。”

    “嗯嗯,在呢。”

    “真的疼。”

    “疼,疼,疼......疼可怎么办,也不能揉揉。”

    茶爷忍不住笑,笑起来就更疼:“滚一边去,好好看看孩子......我没事,你回来了,我就不会有事。”

    沈冷摇头:“哪儿也不去,一会儿再看孩子。”

    他就那么紧紧的握着茶爷的手。

第五百五十章 外放

    按照陛下之前定的,若是沈冷生了个男孩的话,名字之中要有一个继字,若被人知道了陛下亲自为沈冷将军的孩子取名,怕是整个朝廷都会因此而刮一阵风。

    男孩取名沈继,女孩取名沈宁。

    孩子放在茶爷身边,一大两小三个人都睡下了。

    沈冷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娶了茶爷做老婆,现在还有了两个孩子。

    似乎一切都有些梦幻,也不知道怎么了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了刚刚离开鱼鳞镇的时候。

    “以后你跟着我吧。”

    茶爷有些无奈的看了沈冷一眼,还有些轻蔑。

    那时候,是真的轻蔑。

    “以后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

    茶爷看着个子不算高而且还精瘦的沈冷忍不住叹了口气。

    离开鱼鳞镇的马车上,茶爷坐在马车里,沈冷跟着马车跑,车夫一脸的愤懑却忍着没说话,而沈先生则闭着眼睛养神,似乎对马车后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沈冷完全不在意。

    “体力还好,但是太瘦了些。”

    茶爷哼了一声,看向沈先生:“钱还富裕的,以后多给他买些肉吃。”

    沈先生嘴角带笑:“钱袋子在你那,你说了算。”

    茶爷嗯了一声:“快跑不动了吧。”

    沈先生:“你低估他了。”

    又半个时辰,茶爷眼神里有些心疼:“你还要让他跑到什么时候?”

    “趴下为止。”

    沈先生睁开眼:“你很少会心疼人。”

    茶爷撇嘴:“对弱者的习惯性同情罢了......我记得那个废弃道观的山下有个镇子,镇子里有肉铺,回去的时候顺路买一些,你会做吗?”

    沈先生摇头:“你觉得呢?”

    茶爷点了点头:“还是我来吧。”

    想了想,自己什么时候会做肉?

    她不爱吃肉。

    就在这时候沈冷扑倒在地,大口喘息,似乎再也站不起来。

    茶爷回头朝着车夫喊了一声停车,一跃而下,走到沈冷身边,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用脚踢了踢沈冷:“不行了?”

    沈冷抬起头傻笑:“一会儿起来接着跑,你且看看那匹拉车的马能不能跑的过我。”

    茶爷又撇嘴,可是眼神里有几分欣赏,之前的那轻蔑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上车。”

    沈冷到了马车还没有坐下,沈先生问了一句:“会不会蹲马步?”

    “看到别人练过,大概知道怎么做。”

    “那就蹲。”

    沈先生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到茶爷瞪了他一眼,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继续闭上眼睛养神,茶爷朝着沈冷摆了摆手示意他先歇会,可沈冷却扶着马车站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蹲了一个颇为标准的马步,脚下如有根,任车如浮萍随波飘荡,他的马步四平八稳,这就是天赋。

    茶爷嘴角带笑,却抽了沈冷一下:“腰挺直,屁股再往下压。”

    那一下抽的还挺疼。

    想到这,沈冷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一幕一幕,似乎就在昨日。

    那时候他只觉得茶爷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冷面杀手,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许已经杀人如麻,后来才知道茶爷手上就没染过血,沈先生说,女孩子能不染血就不要染血。

    茶爷破杀戒,是为他。

    沈冷回头看了看屋子里,手在黑獒的脑袋上轻轻揉着,黑獒舒服的低鸣了一声,那硕大的脑袋就趴在沈冷腿上。

    九月初五。

    沈冷有了孩子。

    茶爷和两个孩子睡的都很熟,沈冷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泪,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泪,然后又傻笑。

    珍妃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看沈冷又有些畏惧的看了看那巨大的黑獒,虽然她一剑可荡江湖,可她毕竟也是个女人,这么大的狗不怕才怪,哪怕已经熟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茶儿先在我这住着,出了满月之后再回家里去。”

    珍妃说了一句,沈冷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拜了拜:“多谢娘娘。”

    “不用谢我,茶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待她好。”

    珍妃看了看黑獒:“先送回家里去吧,叫声太大了些,难免会惊了孩子。”

    沈冷嗯了一声:“一会儿我就把它送回去。”

    珍妃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眼神也很复杂,可是最终却只是说了几句无足轻重的话,沈冷应了几句,珍妃就去了太医院那边,临出门的时候珍妃又回头看了沈冷一眼,眼神更为复杂。

    沈冷没明白,他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

    东暖阁。

    皇帝看了一眼小张真人:“朕让你来,你明白什么意思?”

    “臣明白。”

    小张真人垂首:“臣算过了,沈将军的两个孩子生辰八字极好,都是一生平安富贵的命,看命途算八字,好的让臣都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心说朕的孙儿孙女,命途好那是理所当然。

    “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太富贵。”

    小张真低着头说道:“臣以为,应该送出长安的好,沈将军的两个孩子本就富贵命,长安城又是富贵汇聚之地,陛下也知道,物极或有亏。”

    “朕偏不。”

    皇帝昂起下巴:“你是怕长安城伤了他们两个小家伙,还是怕他们两个小家伙伤了长安城?”

    “都不是。”

    小张真人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只是按照师父教我的说出来而已,其实臣也没算出来那两个孩子会有什么命途不坦之处。”

    皇帝嗯了一声:“那就好,朕就是喜欢那两个孩子,既然天生是富贵命,朕就让他们富贵,一直富贵,长安城是朕的长安城,大宁是朕的大宁。”

    他言下之意,他在,谁能把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小张真人再次低下头:“陛下说了算。”

    皇帝觉得小张真人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多看了她一眼:“你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

    小张真人竟是有些慌乱,头低的更深了些:“臣只是惶恐,害怕说错了话。”

    谁又能知道,她脑子里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日沈冷踩她布带的场景,太恼人了些,那家伙怎么就那么讨厌的?偏偏她还不是生气,恼人和生气是不一样的。

    “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你去珍妃宫里驱邪祈福。”

    “臣遵旨。”

    小张真人出了东暖阁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那布带又有些松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却不是什么难过的心情,总之复杂的很,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不多时。

    内阁帮笔窦怀楠求见,皇帝传进,窦怀楠身子压的极低,进了门之后就连忙行礼。

    “起来吧。”

    皇帝喝了一口茶:“西蜀道的事你都知道了?”

    “臣知道了。”

    “依你看,如何处置?”

    “臣以为这事不复杂,有法可依,依法必行。”

    “朕心情好,不想见到太多血。”

    皇帝放下茶杯:“朕本打算让你在内阁里多历练几年,你能力有,内阁里的老大人们有你做帮手也轻松些,不过既然长湖郡出了事,朕就只能把你外放出去,让你去长湖郡做郡守,你可愿意?”

    郡守,正三品。

    这是一步登天。

    皇帝这么安排,倒也不仅仅是因为长湖郡那边必然要从上到下一撸到底,官员一下子亏空出那么多位子,总得有得力的人手递补过去,窦怀楠是很好的选择,但更主要的是皇帝打算让赖成进内阁做次辅了,赖成进了内阁,窦怀楠就得先退出去,在地方上历练几年,有了底气,再找回来直接升为内阁次辅,谁也无话可说。

    两个都有能力的人,放在一起做事未必就更快更好。

    “朕心情好不想见太多血。”

    皇帝第二次说了这句话,摆了摆手:“你去长湖郡之后相机行事。”

    窦怀楠抬起头:“臣想问,是不想见太多血,还是只是不想见太多血?”

    “你自己理会。”

    皇帝低下头打开奏折:“告退吧。”

    窦怀楠起身,弓着身子退出去,心里想着陛下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他做事历来是雷厉风行,得了陛下旨意,既然为查案钦差,案子查完之后又要留在西蜀道做官,他索性直接把房子当日就卖了,东西也没收拾多少,带着户部分派给他的下属以及刑部和廷尉府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长安。

    有人问他为何如此决绝,房子没必要卖掉,也许早晚还要回长安。

    窦怀楠没回答。

    无需回答。

    再回长安怕是要十年之后,十年后回来......何须留着那小房子。

    半个月之后,有消息传回内阁,内阁震荡,不敢耽搁,连忙把奏折呈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奏折看了看,那奏折是廷尉府加急报上来的,看完了之后皇帝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钦差窦怀楠,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克扣案查的一清二楚,没报请陛下降旨,直接下令将所有涉案官员处置,长湖郡上下,杀三百二十人,流放七百余人,一郡之内,官员被处理的几乎一个不剩。

    没见血,人都是勒死的。

    皇帝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代放舟:“去内阁告诉赖成,拟旨......窦怀楠处置有失稳妥,先斩后奏本乃重罪,念他也是一时心急且办案得力,就降为从三品,罚俸三年,暂代长湖郡郡守,责令他写一份详细的奏折上来,若还有什么错处,从重处罚。”

    代放舟连忙出去,小跑着进了内阁,将陛下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赖成。

    赖成听完之后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摇头,想着这个窦怀楠陛下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先斩后奏只降半级罚俸三年,以后怕是要做到西蜀道的道府咯。

    他提笔拟旨,脑子里想着......窦怀楠为陛下杀人,杀戮这么重,他一个先斩后奏就没了陛下什么事,这个人了不得啊。

第五百五十一章 赚了

    两个小家伙真是心有灵犀,饿就一起饿,哭就一起哭,茶爷喂了一个喂一个,好在粮草储备上足够喂饱他们两个的,只是辛苦。

    沈冷坐在那皱眉,看着那俩小家伙嘟嘟囔囔:“我的,那是我的。”

    茶爷白了他一眼。

    沈冷唉声叹气:“这么小就不知道尊老,排队哪有小的先排。”

    茶爷:“滚......”

    沈冷把沈宁抱起来,露出小脚,把大脚趾头塞进沈继嘴里:“你先吃会这个,好吃的先孝敬父亲懂不懂。”

    茶爷抬起手在沈冷脑壳上敲了一下,沈冷揉了揉脑袋,嘿嘿笑。

    “你还疼不疼?”

    他问。

    茶爷摇头:“没什么事,已经半个多月,好的差不多了。”

    沈冷嗯了一声,看着茶爷把衣服穿好,盖上了那俩小家伙的餐桌,气得哼了一声。

    茶爷把沈冷拽过来,在他脑袋上可着劲儿的一顿揉,揉够了之后趴在沈冷身上笑:“都已经当爹了,居然还跟孩子抢东西。”

    沈冷:“关键还抢不过。”

    茶爷问:“陛下给你放假到什么时候?”

    “巡海水师那边一切按最初预订好的在走,一趟一趟的从求立往北疆运送粮食,虽然路途遥远消耗巨大,可消耗的也不是大宁的,倒也不用算计那么多,王根栋领兵稳重,这常规上的事也无需我多操心,陛下说我不用急着离开长安。”

    茶爷笑起来:“那等出了满月你带我去逛街,可是憋坏了。”

    沈冷:“是啊是啊,可是憋坏了。”

    茶爷看着沈冷那满邪的眼神,揪着他的鼻子来回扭了扭:“你这话里有话。”

    沈冷:“没有没有,我也能憋到出了满月的。”

    茶爷扑哧一声:“要不然?”

    沈冷看了看茶爷然后坚强的摇了摇头:“没事,不就是还半个月的事吗,南疆一行一年都忍过来了。”

    茶爷笑着说道:“我听闻你纵容陈没盖子他们去小淮河,说吧,你自己有没有去过。”

    沈冷:“当然去过,我还是花魁呢,到哪儿都可受待见了,她们抢着要我。”

    茶爷眼睛微微一眯。

    沈冷噌的一声从床上跳下来,然后就听到孩子哭了,连忙去看,原来是沈继嘬沈宁的大脚趾可能是咬了一口,虽然还没有牙呢,可小家伙细皮嫩肉的,嘬了这么久也嘬疼了。

    “怎么能欺负妹妹呢。”

    沈冷把沈继的大脚趾塞进沈宁嘴里:“他怎么咬你的,你怎么咬他。”

    茶爷:“有你这样当爹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亲兵在门口说道:“将军,宫里来人,陛下召将军进肆茅斋议事。”

    沈冷把旁边的衣服拿起来给茶爷披上,看了看茶爷那越发饱满的胸口咽了口吐沫:“大,真大。”

    嗖!

    一个枕头飞过来,砸在沈冷脑袋上,沈冷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差一点摔到门外去,出了门沈冷就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咳嗽了几声要往外走,亲兵也咳嗽了几声:“将军还是去梳梳头吧,这头发......跟将军的字似的。”

    沈冷:“滚......”

    肆茅斋。

    只要不是冬天陛下就不喜欢住在东暖阁里,除非有要紧事回去,内阁就在东暖阁外边,有什么事直接能把人叫进来商议,若无大事,肆茅斋这边就显得清净不少。

    肆茅斋在御园里,隔着没多远就是夏蝉亭园,陛下要到那边去走动也方便。

    金秋九月,御园里的风景正是最美的时候,这地方夏天绿木成荫花如湖海,可却没有深秋时候园子里的枫叶红漂亮,一进门就是满目杏黄丹红,看着让人就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沈冷弯腰捡起来一片树叶,想着小时候冬天绸缎铺子不忙,赶上暖和天气他就会去找陈冉玩,冬天其实也没什么可玩的,就捡树叶比试,两个人分别拿着一个树叶梗勒住,看谁能把谁的树叶梗勒断,要是捡到一根粗大的树叶梗,就跟发现了宝藏似的,那战无不胜的劲头,别提多得意。

    肆茅斋外边有一片菜园子,是陛下亲自开垦种下,地是他自己翻的,种子是他自己种的,水是他自己浇灌的,杂草也是他自己清理的,所以到了这金秋丰收时节颗粒无收也怪不得别人。

    皇帝站在那小菜园里,他看着稀稀疏疏的几棵弱不禁风的菜苗皱眉,想着自己是堂堂大宁皇帝,居然连点菜都种不好,传扬出去的话,让人家都知道肆茅斋的地不适合种菜,对地不好。

    沈冷离着还远就看到陛下又再看着那菜园,忍不住心里想笑,可得忍着。

    “你可知道,为什么朕种的菜都没有长出来?”

    “可能是地不好。”

    沈冷垂首回答。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沈冷一眼:“你说的有道理。”

    沈冷道:“现在时节还不算太晚,再翻一遍地,撒上一些白菜或是菠菜的种子,到过冬的时候差不多还能吃上,这两种菜都好养活,冷都不怕,也不用太精细的管。”

    皇帝点头:“不用管?这个好,代放舟......派人去寻一些菠菜和白菜的种子来,另外去把朕那把锄头磨一磨,磨的锋利些,一会儿翻地也省力。”

    “臣来磨吧。”

    沈冷从代放舟手里把锄头接过来,蹲在地上用石头磨,嚓嚓的声音倒也有些节奏感。

    皇帝就站在那看着沈冷磨锄头,嘴角带笑。

    沈冷磨好了之后想递给皇帝,皇帝指了指菜园:“去翻吧。”

    沈冷:“臣翻啊?”

    皇帝:“锄头磨的锋利些,你也省力些。”

    沈冷笑着拎起锄头走进菜园里边,从一头开始翻:“其实还能种点萝卜,埋进去些大粪,养分足,萝卜长得快,又脆又甜。”

    皇帝想了想大粪和萝卜的关系,粪越臭萝卜就越是脆甜?

    想的恶心了。

    沈冷在菜园子里挥汗如雨,皇帝让内侍摆了张桌子在菜园旁边,坐在那继续批阅奏折,批阅一份喝口茶抬头看看沈冷,就这样大半个时辰竟是很快过去了。

    在肆茅斋里伺候着的内侍看的大眼瞪小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恍然,陛下传召别的大人进来,哪里这般悠闲惬意,时间安排的紧锣密鼓,见什么人说什么事,雷厉风行,没有一刻耽搁着,而陛下传召沈将军进来,就是为了看他翻翻菜园的地?

    别的朝廷重臣进御园来肆茅斋都是有大事,沈将军进来,往往都没事。

    “过来歇会。”

    皇帝叫了一声,沈冷起身:“还差一点,翻完了再歇着吧。”

    “明天再来翻就是了。”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沈冷随即把锄头放在一边,小跑着过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皇帝看着这傻小子笑,也不知道就怎么看着他那么顺眼。

    “朕把窦怀楠放出去了。”

    “臣知道。”

    “西蜀道那边,你耍了个小心眼,朕就随了你的心意,给石破当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陛下慧眼。”

    皇帝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那点小算计,还真能瞒得住人?说到石破当,朕今日把你找来是有另外一件事和你说,你觉得,大将军石元雄如何安置?”

    沈冷心里一震。

    这问题不好回答,石元雄已经留居长安城快两年,陛下不放他回去,可就这么毫无名义的继续留下去也不好,狼猿那边叶景天接手过度已经平稳下来,是时候该为那位老将军安排一下,可陛下问他怎么办,沈冷哪里会想过这样的问题。

    关键是这个人不好安置啊。

    若是直接放他回家去,显得陛下凉薄,没有恩义。

    “臣觉得,是不是和老院长商量一下?”

    “朕是在问你。”

    “臣的意思是,和老院长商量一下把书院拆分?将品将院从书院里拆分出来,创建大宁武院,请老将军石元雄去做武院第一任院长。”

    皇帝笑起来:“继续说。”

    沈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想着反正也说了,那就一口气说完,至于什么后果也就不管了。

    “老院长威望高,镇得住书院,可老院长毕竟年纪大了,老院长退下去之后,赖大人的重心又在内阁那边,无暇管理书院,鸿学院和品将院两个分院的院长资历相当,怕是谁主事另外一个都不服,况且书院以读书人为主,若是让品将院的院长主事,其他学院也会不服气......既然除了老院长之外没有人镇得住那两位院长,不如将品将院拆出来。”

    沈冷想说的是,世上只有一个路从吾,除了他之外,谁能让书院里那么多能人心服口服?

    皇帝嗯了一声:“你觉得如何对老院长提及?”

    沈冷道:“老院长怕是已经想到了,只是舍不得,在老院长手里书院完完整整,现在拆分出去,心里肯定不好过......不过臣以为,老院长必然对此事没有异议。”

    皇帝笑了笑,抬起头朝着肆茅斋屋子里喊了一声:“打盹那位老先生,你听到了吧?这可不是朕要把你的书院拆了,是有坏人怂恿朕啊。”

    肆茅斋里,老院长慢慢走出来,揉了揉眼睛:“臣听到了,年轻人心眼真坏啊。”

    沈冷尴尬。

    特别尴尬。

    老院长走到陛下旁边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果不惩处坏人,没个罚俸两三年的,臣可是不愿意书院那么随随便便拆开的。”

    皇帝:“这不好吧。”

    老院长:“罚俸的银子如果给臣就好了。”

    皇帝:“那得罚五年。”

    老院长:“臣不嫌多,不过若凭白拿了这银子倒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然,等出银子的人那俩小孩该启蒙的时候,臣亲自教教?”

    皇帝笑起来:“罚十年吧。”

    沈冷:“......”

    怎么的,给陛下翻了半天菜园地,还罚十年俸禄?

    真赚啊。

第五百五十二章 西蜀道来人

    长安城的秋天景色说冠绝天下也不为过,谁也无法搞明白,寻常的青砖红瓦配上那满枝头的红叶就会那么美,但未央宫最美的时候却不是深秋而是在深冬落雪,美的让人目眩。

    长安城外进来一辆马车,看起来寻常无奇,守门的士兵检查路引和身份凭证都没有任何问题,马车顺利进入长安城。

    车在城东一家不算有名气的客栈外停下,小二连忙跑出来将马车赶到了后院。

    车上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

    看起来为首的那个公子器宇不凡衣着华美,不过说话带着西蜀道那边的口音,稍稍显得有些刻意,也不知道是地方上哪个名门望族出身,说话彬彬有礼,虽然看着出身必然极好,可却没什么架子。

    他身边跟着的美娇娘瞧着比他还要大些,虽然眉角上已经有了细微皱纹,可依然美艳,却不媚俗。

    倒是跟着的那个家伙穿了一身布衣,脚上的靴子还带着些泥土,话里也有那么一股子土味,可又觉得他偶然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不像个粗鄙之人。

    布衣年轻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长安城的秋天就已经这么冷了的吗?”

    锦衣公子看了他一眼:“你名字里有个冷字,你还怕冷?”

    店小二听见了之后下意识的回头:“咱们长安城有个沈冷将军你们知道吗?我以为只有他自己名字奇怪,为什么要取名为冷呢,想不到客官你名字里也有个冷字。”

    布衣年轻人自然是苏冷。

    他看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就觉得自己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似的,这一刻他也感觉到了刺骨的冷。

    白小洛哈哈大笑,觉得有意思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沈冷的嫉妒演变成了仇恨,苏冷心态上的这种变化让白小洛很开心,这已经不再单纯的是银子的问题,当一个年轻人从心里对另外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人产生嫉妒心,比春天野地里冒出头的草还要疯长的快一些。

    “沈冷将军啊。”

    苏冷忽然笑起来:“我也听说过他,他如今就在长安吗?”

    “在的在的。”

    店小二回答:“前几天还听说呢他刚刚有了孩子,可是圣眷正隆,你听说过哪位朝臣的夫人生孩子还被接进宫里生的,那是天大的荣耀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店小二的语气之中难掩羡慕。

    羡慕是羡慕,嫉妒是嫉妒,两码事。

    苏冷哦了一声:“有孩子了么?”

    “两个呢。”

    店小二把引着他们进客栈:“一男一女双胞胎,真是好福气。”

    “确实好福气。”

    苏冷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在这一刻,白小洛似乎看到了一件应该会让他很开心的事即将发生。

    要了两间上房,白小洛安顿好了之后就敲开苏冷的房门,进门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路上的时候我问你这次你要多少银子,你说到了长安再提,现在已经到了长安,我得看看你要的价码如今我还能不能拿出来,你也知道,我已经没有靠山了。”

    苏冷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院子里那一树红叶上。

    “我家原来的院子里也有这样的树,很多。”

    他微微皱眉,像是回忆起来什么。

    白小洛点了点头:“西北苏家大院应该很恢弘吧?毕竟你父亲曾经到了那么高的位置。”

    “你想表达什么?”

    苏冷第二次回头看白小洛:“想催生我心中的仇恨?”

    白小洛耸了耸肩膀。

    苏冷再次看向窗外:“那仇恨不用你去催生,本已经在了......你说的没错,苏家大院曾经很大很大,前后有多少间房子我自己都记不得,毕竟那时年少,也曾锦衣玉食,父亲回来后偶尔会指点我学问也会随意教我两手功夫,可那时候太小了,觉得读书苦习武更苦,我是大将军的儿子,何必要吃苦?”

    他语气听起来平淡,可每一个字里的怨恨都那么明显。

    “谁想到,大将军的儿子也不保险,大将军都不保险......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没做错什么,他为大宁戍边西疆,重甲在他手里也一样的战无不胜,只不过是当今皇帝陛下召他进长安他没来罢了,他能来吗?前途未卜,那时候,谁不知道父亲和先帝情同手足。”

    白小洛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可真能说笑话,和天子情同手足?你父亲若不是大将军,换句话说,若不是先帝觉得你父亲可以做好大将军,会有什么情同手足之说?”

    苏冷第三次回头,眼神里已经带了寒意。

    白小洛笑着说道:“你别生气,我只不过比你清醒些......帝王心术,哪里如你想的那么单纯,先帝待你父亲好是因为你父亲有用,就如同当今陛下待沈冷好,待西疆大将军谈九州好,也是因为他们有用。”

    他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似乎是因为茶叶太差而微微皱眉。

    “越便宜的茶越苦么?”

    他将茶杯放下来:“所以你和我其实注定了会走到一路,我们不是对某个人有仇,如果是,也不是沈冷之流,而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我多一个,我还恨那个本该母仪天下的人......我们恨的是葬送了我们那么美好前程的这个朝廷。”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苏冷的语气依然平淡:“我为钱做事,你为仇恨做事。”

    “唔。”

    白小洛无所谓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就直接说价码吧,雇不起你的话,你可以自谋生路去了。”

    苏冷回头看向白小洛:“你没说杀谁。”

    “我说杀皇帝你能做到吗?”

    白小洛叹道:“杀沈冷你要多少钱?”

    “不要钱。”

    苏冷转身回到桌子那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眉头舒展开。

    “茶不错。”

    他居然还细细品了品,在白小洛看来这就是两个世界的隔阂,挺远的,运气好的时候一辈子能爬过去,运气不好一辈子能掉回来。

    “不但不要钱,我杀一送二。”

    苏冷看了看床上放着的那个包裹,那包裹里是他这次回老宅取的兵器,进长安的时候,这包裹藏在马车座位下,那是他父亲曾经使用过的兵器。

    “当今陛下夺走了我的一切。”

    苏冷闭上眼睛:“失去在乎的人那种痛苦,他也应该品尝一下。”

    白小洛起身往外走:“那我就不理会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去杀就什么时候去杀,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我安排我的事,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收尸,你若是活着回来......那你刚才的话就错了,你回来,就足以说明我们是一路人。”

    苏冷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白小洛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了苏冷一眼:“没有什么特别伟大的目标,我不可能推翻这个大宁,也不可能杀死皇帝,我连皇后也杀不掉,所以我可能只是因为嫉妒心和仇恨导致我疯了。”

    苏冷笑:“那我们就是一路人了。”

    只是疯了。

    从他们进城之前,陆续有从西蜀道的人进来,不过前后间隔了足有大半日的时间,守门的士兵自然不会胡乱怀疑什么,毕竟每天从天下各地来长安城的人都络绎不绝,来几个西蜀道的又有什么稀奇。

    在他们进城之后,也陆续有从西蜀道的人进来,然后分散在各处,反正长安城有的是客栈。

    白小洛离开客栈,他不习惯用面具遮挡住自己,哪怕是做工极精细的面具他也不喜欢,那没有成就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贼。

    可他也不会傻乎乎的就这样直接走上大街,廷尉府里的每个人应该都熟记他的相貌,不光是廷尉府,巡城兵马司的人,禁军的人,甚至顺天府衙门的人,乃至于皇后的人。

    他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

    带着一个斗笠低着头走进距离只有不到一里的另外一家客栈,门口有人等着,见到他之后没说话转身进去,白小洛跟着他往里走一直上了二楼。

    屋子里有四五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紧张。

    “你们好像在害怕?”

    白小洛摘下斗笠,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客栈的院子也能看到大街上,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立刻做出反应。

    “跟你来了,就不是怕,而是对你的承诺没信心。”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的汉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像个屠夫。

    “雷总舵。”

    白小洛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你恨的不仅仅是朝廷,你更恨的是马帮那位老当家......西蜀道马帮的生意都被他一家独占,你们家族这些年来被他一直压着,粗粗算起来,和你有关的人这些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人也有好几百了吧?”

    络腮胡皱眉:“我不是来听你讥讽我的。”

    “没有那个意思......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说过,你想报仇,想杀那位老当家,机会不在西蜀道,只要他不出西蜀道你就永远杀不了他,现在多好,他在长安城。”

    “可杀了他,我们怎么办?”

    络腮胡眼神微寒:“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们,可没关系,我就是想弄死那个老东西,被你利用也无所谓,可你保证过的,我们杀了他之后你安排我们离开长安。”

    “真抱歉。”

    白小洛道:“我没有那个能力。”

    “你什么意思!”

    络腮胡猛的站起来怒视白小洛。

    “你们现在可以走。”

    白小洛淡淡道:“我不拦着,甚至可以给你们一笔路费......仇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不愿意去报何必拿我来安慰你们自己的懦弱,我没能力保证你们都活着离开长安城,但我可以保证你们杀了他。”

    络腮胡沉默。

    许久之后,他问:“如何下手?”

    “等我消息吧。”

    白小洛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站住,回头问:“雷总舵,你家大业大,如果家里一间厢房着了火,你怎么办?”

    “扑灭,我有的是人。”

    “如果你家房子都着了火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杀你要杀的人,就得让别人不觉得你是去杀他的,在别的地方多放几把火,扑的过来吗?”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是一个疯子

    白小洛很好奇苏冷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解决沈冷,当然他也不认为苏冷解决沈冷是一件很轻易的事,如果容易,他还会有现在这般境地?如果容易的话,沈冷坟头上的野草都应该有一人高了。

    苏冷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洗漱更衣,难得的换上了一件全新的衣服,还认真的梳了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颇为满意,然后背上那个包裹,从这一天离开之后他就再没有回这家客栈。

    十月初二。

    廷尉府一位百办在家中被杀,墙上留字,杀人者沈冷。

    这是很低级的手段,廷尉府的人自然不会去相信杀人者真的是沈冷,但是廷尉府的调查却不得不来找沈冷问问,这是程序。

    十月初三。

    户部一位五品官员在家中被杀,墙上留字,杀人者沈冷。

    十月初四,吏部一位官员在回家途中被杀,尸体旁边用他的血迹写上了一模一样的五个字。

    十月初五,刑部侍郎苏康勇在调查凶杀案回衙门的半路上被人截杀,杀人者从人群之中突然冲出来,甚至没有人看清楚是如何动手的,一件凶器从马车外边刺进去,直接将侍郎大人的太阳穴-洞穿。

    四天,四位官员被杀。

    除了第四位也是遇害官员之中官职最高的侍郎大人之外,尸体不远处都是以血手写了杀人者沈冷五个字,刑部侍郎是在大街上被杀,所以凶手刺杀之后立刻遁走没有来得及写字,可是却丢进车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依然是那五个字。

    谁也不知道杀人者的动机是什么。

    栽赃?

    太幼稚了些,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相信沈冷去杀那些人。

    如果不仅仅是为了栽赃给沈冷的话,那么他的目标最终是什么?是沈冷?如果是沈冷的话,他这般打草惊蛇又是为什么,这样一来,沈冷就会时时刻刻有所戒备,他再下手的话岂不是要难的多了。

    十月初六,平安无事。

    十月初七,平安无事。

    十月初八,刑部一位六品官员在前往廷尉府请求协调办案的路上被杀,确切的说,是出门之后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被击杀,伤口在心脏位置,有手腕粗大的一个血洞,一击必杀。

    刑部衙门外的官差甚至看到了杀人者,之前就站在路边,带着一个草帽,等刑部官员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动手,杀人之后居然还蹲下来用手蘸血在墙上写了杀人者沈冷五个字,然后才逃走。

    这一下整个刑部都炸了。

    那是**裸的挑衅,是**裸的羞辱。

    人家就在刑部大门外边杀人,还当着官差的面留字,那个距离杀手显然静心算计过,刑部亚门外的官差跑到他杀人之处,他有足够的时间写完五个字,写完之后还朝着冲过来的官差比划了一下小拇指,指尖朝下。

    “没有廷尉府,没有别的什么人,这个案子我们刑部必须自己办。”

    刑部总捕岳独峰看向刑部尚书:“这哪里是针对沈冷将军,这就是针对刑部,这些年来我们刑部的人一直低调,毕竟高调的是人家廷尉府,都这样了,还是被人欺辱到了家门口,大人,不管廷尉府的人一会儿来了说什么,这案子也决不能交出去,我岳独峰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兄弟报仇。”

    “话是这么说。”

    刑部尚书脸色很难看,岳独峰生气他难道就不生气?岳独峰想报仇,难道他就不想报仇?

    可是都廷尉韩唤枝之前派人来,说是要过来商量一下这个案子。

    韩唤枝是谁?

    如果说整个大宁的朝廷里只剩下一个当官的还能被皇帝信任,那可能就是韩唤枝,虽然按照官阶来说,都廷尉是正三品,他刑部尚书也是正三品,完全没必要听韩唤枝的话,可人不向人低头却得向势低头。

    “如果廷尉府执意要把案子接过去。”

    刑部尚书叹道:“怕是不好办。”

    “求大人了。”

    岳独峰深深一拜:“刚才我进门来的时候,兄弟们在衙门大堂外边等着我,他们说,总捕......这案子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啊,侍郎大人死了,李琼兄弟也死了,而且还是被人在刑部衙门大门口被杀的,若是咱们刑部连这个仇都不能自己去报而是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难受啊大人。”

    尚书深吸一口气:“我来说吧,我想,韩大人应该还会给我几分面子,毕竟廷尉府从咱们刑部分出去也还没多久,他总不能一点旧情都不念。”

    “韩唤枝就不是个念情的人,如果是,他怎么做都廷尉。”

    岳独峰道:“我只求大人跟他说,给我一个期限都好,期限之内,如果我没能把凶手抓到他廷尉府再把案子接过去我没有丝毫怨言,可不能他来了就直接把案子拿走。”

    “好!”

    尚书站起来:“我信你,所以这件事我来扛着,就算是陛下说,我也要力争。”

    “谢大人!”

    岳独峰大步出门。

    没多久,韩唤枝那辆整个大宁之内都找不出第二辆的黑色马车在刑部外停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马车不是在大门外停的,而是距离大门还有百米左右就停下来,然后韩唤枝步行进入。

    这是伤好之后韩唤枝第一次亲自办案,整个长安城的官场上上下下都盯着他,也盯着刑部,那个杀手突然之间出现,毫无征兆也毫无道理的刺杀了那么多朝廷官员,甚至包括一位侍郎大人,以至于各衙门的官员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谁也不想回家的半路上被人一刀捅死,更不想死在自己家里。

    死的不明不白。

    刑部尚书听闻韩唤枝到了,连忙起身离开书房迎接出来,两个人在院子里相遇,离着还远,韩唤枝就抱拳俯身:“见过大人。”

    尚书连忙加快脚步过去扶着韩唤枝的双臂:“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虽然你带着廷尉府分出去后很少走动了,可我心里却依然把你当家里人。”

    “所以我回来了。”

    尚书大人愣了一下:“韩大人的意思是?”

    “家里出了事,我回来了。”

    韩唤枝站直了沈冷:“这件案子廷尉府不会接手,我将带所有廷尉府廷尉协助刑部查案,大人安排谁去查,若人手不够用直接来跟我说,如今长安城内所有在职的廷尉都可调遣,包括我。”

    他看着尚书大人的眼睛:“分出去的是廷尉府,不是人,衙门是衙门,人是人。”

    就在这时候不放心的岳独峰又跑回来,刚跑到这就听到了韩唤枝的话,忽然之间就忍不住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韩唤枝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肩膀:“这件事与沈冷应该有关系,虽然他自己也可能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如果可以的话,沈冷那边是不是让我去跟一下,我把廷尉府的人都给你带,调查近些日子进出长安的登记,走访,排查,这些都需要大量人手。”

    “好!”

    岳独峰抬起头:“就按大人说的办。”

    韩唤枝站起来回头吩咐:“回去传我的命令,除了手上有要紧事不能抽身出来的,所有在京廷尉自即日起每日到刑部报备,听从岳独峰总捕的安排调派,此案一时不破,廷尉一时不回。”

    说完这句话之后韩唤枝抱拳:“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去沈冷将军那边看看。”

    沈冷自然也很生气。

    杀人者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可却不直接来找他,而是去杀了那么多没有能力自保的人,这些朝廷官员都是因为他而死,沈冷又怎么可能会若无其事。

    “廷尉府和刑部一定已经在查了。”

    叶流云递给沈冷一杯茶:“流云会的人这几日也在四处打听,长安城的暗道上不比前些年,那时候如果出了什么事流云会想彻查出来不容易,现在不难,可若是来的人太远了,不是京畿道的人,甄别起来也不简单。”

    沈冷点了点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叶流云摇头:“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话,他想杀你,必然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针对你而不是去杀别人留下你的名字......这么做唯一的意义是什么?只不过是让跟多人知道了你是他的目标。”

    沈冷眼神猛的一亮:“让很多人知道他要杀的是我?”

    叶流云恍惚了一下:“我刚才说,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这么做的只能是疯子......一个疯子的做法再匪夷所思,也不为过,他如果是想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目标是你......”

    叶流云看向沈冷:“难道他就不怕,这样的结局最终可能会让他连接触到你的机会都没有。”

    沈冷摇头:“叶先生刚才也说了,疯子的想法谁能推测的出来。”

    就在这时候陈冉急匆匆从外边跑进来,看了一眼沈冷的脸色:“城西出事了,新城兵马司的一位领军校尉在巡逻的时候被人刺杀,凶手扔下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杀人者沈冷......可就在差不多同时,东城江南织造府一位常驻京城的文官被杀,家中留下血字......杀人者沈冷。”

    叶流云和沈冷对视了一眼:“不是一个疯子?”

    话刚说完。

    韩唤枝迈步走上楼梯:“不止,我刚刚接到消息,城北巡城兵马司的一位领军校尉也是在巡逻路上被杀,留下的字依然是那五个字。”

    一天,三杀。

    ......

    ......

    【这一章是在高铁上码的,肯定有错别字,我到酒店会修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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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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