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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九章 老两口小两口

    一夜风风雨雨,避都避不开。

    因为长安城的城门是关着的,想出都出不去。

    陛下担心这可能开了一个不太好的头,说出自己的担心后夏蝉亭园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大家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只差有人问一句......这头不是陛下你开的吗?没有一开始承天门外的掌嘴三十,哪有后来这么多事......

    吃罢了饭喝罢了酒,该回的人终究会回去,可陛下还不能走,毕竟岳父大人有话说,哪怕岳父大人见君也要拜,可那是更改不了的身份。

    “陛下。”

    人都回了,屋子里只剩下一家四口。

    马帮老当家看起来有些胖,但并不笨重,从桌子后边绕过来,忽然手扶着桌子就撩袍跪倒在地。

    皇帝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要搀扶。

    “陛下听臣说完。”

    老当家跪在那,额头顶着地面。

    “二十多年前,小蛮说要嫁入王府,老臣有罪,老臣当时不答应,老臣知道很多人都说,是老臣算计了陛下,故意让小蛮接近陛下,是老臣的奸计......可陛下知道不是如此,臣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粘过小蛮的一点光,更是因为这身份,臣把马帮的生意都散了一大半,那时候老臣劝她说,以你的出身做不得王妃,你丈夫爱你疼你,最多也只是给你个侧妃之位,你在家里爹娘跟前任性惯了,我们事事处处都让着你,可是嫁进王府之后不一样,事事处处要低眉顺眼,你可愿意?”

    “小蛮说,愿意,她说遇到一个对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他是留王也好,他是平民百姓也罢,终究是看上了眼,若看走了眼,不怪爹娘,只怪自己瞎了。”

    老当家也不抬头,始终额头顶着地。

    “后来其实老臣知道她在王府里过的不顺心,所以她从不曾让我们过来看她,她担心若老臣闹起来,陛下你家里不安宁陛下脸上也无光,以前陛下是王爷的时候,臣还敢闹,就算是闹没了这条命,臣也得护着自己闺女不是?臣不去,不是不敢啊,是小蛮信里说,你若来,我就走,让爹娘找不到陛下也找不到。”

    皇帝站在那,脸上变色。

    老当家继续说道:“现在陛下是陛下了,臣不敢闹了,不是臣怕死了,而是臣不敢背负一个谋逆之类的罪名,臣一个人死还好,可臣好歹还带着一大群混生活的,臣没有读过什么书,大概是这样的罪名吧,臣虽然混江湖,可臣世世代代是宁人,陛下是大宁的陛下,宁人不造陛下的反。”

    “你快起来说。”

    皇帝再次伸手想把老当家扶起来,可老当家就是不起身也不抬头。

    “臣知道,家长里短和国家大事相比不算什么,尤其是对于陛下来说,大宁亿万子民需要陛下操心,国就是大家,陛下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去照顾这个小家?可臣只是个放马的,臣只有一个小家。”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微红。

    “陛下啊,若是陛下觉得小蛮做的不对,做的不好,也不适合在宫里生活,又或是陛下看她厌了,臣只求陛下别打她骂她,虽然陛下未必打得过她,可陛下若打她她必然是不会还手的,也别困于冷宫不理不睬,把她还给臣就好,若是小蛮犯了什么杀头的罪别杀她,杀臣,让她娘带她回家。”

    砰砰砰!

    三个重头。

    老当家额头见血。

    皇帝一下子慌了神:“千万别这样,朕什么时候打她骂她了?朕又怎么可能会厌她?朕确实自到了长安之后陪她的时间短了,诚如老人家说的,朕是真的忙,朕不管,朕是不会把她还给你的。”

    他将老当家拉起来:“你就是真造反,朕也不会把她还给你。”

    坐在的珍妃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笑着就哭了。

    屋门外远处,代放舟回头看了看,心说陛下是真的在乎珍妃,皇后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珍妃把皇后险些直接给摔死,陛下却还是没有去看皇后,反而是追到了夏蝉亭园这边,听到屋子里的哭声,却听不清楚说什么,代放舟只觉得陛下是真的累,国家大事要忙,大宁那么大,什么事能少了陛下主持?还要顾及家事,还要看着后宫里那么多贵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不过想想,陛下好像也没在乎过,因为陛下只在乎珍妃。

    回将军府的马车里,茶爷坐在沈冷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冷的眼睛。

    “看什么看?”

    沈冷撇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巡海水师提督将军,你知道我有多少小弟吗?你再看我信不信我让我小弟打你。”

    茶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卖胭脂水粉的,没那么多小弟,只有一个,是个将军。”

    沈冷嘿嘿笑。

    “小弟。”

    茶爷手指勾了勾沈冷下巴:“听话吗?”

    沈冷点头点头再点头。

    茶爷:“吐个舌头。”

    沈冷舌头吐出来,还呼哧呼哧的。

    茶爷笑:“乖,那你别的也听话好不好?今天夜里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珍妃那边已经帮我出了气,陛下也已经帮我出了气,陛下现在已经为难,毕竟一边是珍妃娘娘一边是国家法度,你若是再去后族杀一场,陛下怎么办?”

    沈冷把舌头收回来,没说话。

    “咱又没吃亏。”

    茶爷嘿嘿笑:“仅有的一个小弟若是连老大的话都不听,我以后怎么混江湖,我不要面子啊。”

    沈冷笑着摇头:“行,今天我不去。”

    “明天也不许去。”

    “明天也不去。”

    “后天也不许去。”

    “后天也不去。”

    “永远都不许去。”

    沈冷再次沉默下来。

    他不想骗茶爷。

    茶爷叹了口气:“那就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许去,少些打打杀杀,就当是给孩子积德好不好?咱家沈继也不希望你去,是吧。”

    茶爷拍了拍小肚子。

    沈冷笑:“说到这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沈继这个名字适合男孩子,若是生个女孩总不能还叫这个,不好听。”

    “可这是陛下赐的名字啊。”

    “陛下怎么的,我是爹。”

    茶爷噗嗤一声:“行行行,那你说要是生了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叫花花怎么样?”

    “......”

    沈冷:“沈大花。”

    茶爷:“我的剑呢?”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不好听吗?”

    茶爷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为孩子将来考虑一下,去学堂上课,先生一点名,大花,咱家娃儿站起来喊一声在呢在呢......”

    沈冷想了想那个画面,捂脸。

    他认真的对茶爷说道:“你看啊,一般来说人家家里要是女人强势做主,孩子也有随母姓的对吧,你这么强势了,为什么你不要求我孩子随你姓?”

    茶爷:“哈哈哈哈......你有毒吧。”

    沈冷:“你快说。”

    茶爷:“咳咳......以后孩子必须随我姓!”

    沈冷:“好嘞,你说了算。”

    好像是谁说过来着,只有两个傻子才会一直相亲相爱。

    迎新楼。

    老院长迷瞪了一会儿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迷迷糊糊的看到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旁边的灯火也调的很暗,睡的有些热乎,不想挪动,往旁边看却没有看到叶流云。

    侧耳听了听,楼下有声音。

    他起来裹紧了衣服往下走,想着还是回自己家里睡的好,到了楼下就看到黑眼白杀两个人一身是血的站在那正在说话,叶流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老院长微微皱眉,似乎是一下子被这血腥气冲了鼻子。

    “外面起了风,正冷着。”

    叶流云回头看到老院长下来:“回楼上去睡吧,我那屋子让给老院长了,刚才我取了一床新被子放在床上了......黑眼,去用银壶灌了热水给老院长暖脚用。”

    老院长笑了笑:“那就不回去了,风大啊......”

    风大,自然不只是真的风大。

    长安城戒严了。

    长安城巡城兵马司出动了万余兵力,禁军调集了差不多也有万余人,大街上到处都是巡街而过的士兵,铁甲声声响也声声寒,虽然离着没多远老院长回去难免也要被盘问,麻烦。

    不管是巡城兵马司还是禁军那边,动作都很快,刚好是流云会的人撤回来兵马就到了,所以不只是快,还精准。

    “收收心吧。”

    老院长往楼上走:“总不能让陛下太为难,你也应该明白若是再做的过了,陛下就会有疑虑,连你都为沈冷出头了,陛下难道就不担心沈冷有结党营私之嫌?当是为了陛下,也当是为了那个傻小子,别再多事。”

    “是。”

    叶流云点头:“我知道的。”

    老院长笑起来,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当然了......陛下肯定不担心什么结党营私,那傻小子哪儿会。”

    大街上,沈冷沈茶颜小两口乘车回家,一路上被盘查了好多次,好在巡海水师提督府的马车上标徽大家都认识,哪怕是今年才刚刚做出来的,也一样必须得认识。

    另外一条大街上,皇帝和珍妃两口子也乘车回家,一路上没人敢盘查,因为那是陛下的辇车,那是禁军开路。

    “说好了啊。”

    茶爷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不许再反悔了。”

    沈冷点头:“下次别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话,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做老大的,你用那种毋庸置疑的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记住了吗?”

    茶爷笑:“那好,从今天今开始不许碰我了。”

    沈冷:“......”

    “记住了吗?”

    “我......要不然你换回来商量的语气试试?”

    沈冷委屈:“我觉得我还能争取一下,刚才都说了,回家之后让我小弟打你......”

    茶爷:“小你大爷的弟。”

    脚往上一抬踩下去,马车里晃了一下。

    沈冷缩了缩:“知道了......”

    茶爷点头:“乖。”

    她把手举起来:“让你小弟老实些,不然打吐了他。”

    沈冷:“好啊好啊。”

第五百一十章 蛰伏

    大宁在选择长安为都城之前长安并不是一座大城,那时候决定定都于此,开国前期长安城的建造比现在更有规矩,最初规模一百八十坊,有高墙将坊与坊之间隔开。

    后一百六十年,当时的宁帝李泰兴觉得这些高墙隔开的里坊让长安看起来壁垒森严,也让百姓们心里不痛快,觉得层次分明,阶级分化,于是下令拆掉了那些围墙,才有了现在长安城的初貌。

    再后来到大宁三百年,宁帝李方予决定扩建长安城,耗时长达三十几年,长安城便有了现在的规模。

    只是即便如此,长安城里的层次也依然分明,城西富城东贵,城南城北,多是寻常百姓。

    杨家那好大一片宅院就在城东,算是占据了几乎最好的位置,杨家大宅前边有山有水有园林,看起来极有气势,只是从那天夜里珍妃一剑杀入这大宅之后,杨家的大门就再也没有开过。

    杨彦年觉得这是杨家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何须他觉得,本来就是。

    站在正屋正堂正门的匾额下,抬头看着那柄插在匾额上的白麟剑,杨彦年恨不得把这柄剑拔下来烧红了化掉,那哪是一把剑,那是扎在杨家每个人心口的一根刺,是把杨家钉在耻辱柱上的那根钉子。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皇帝下旨,那把剑就在那插着,妄动者死。

    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心念:“知道你错了吗?”

    杨心念低头,脸上依然还疼,心里也疼。

    “知错。”

    “你嘴里说知错,可你心里并不觉得,你或许还想着这一切都是意外,你看看现在杨家的样子,我们关起门来,难道就看不到外面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听不到那些闲言闲语?无需别人去说,连我都觉得我们现在是缩头的乌龟,杨家的列祖列宗都因为我们而蒙羞受辱。”

    杨心念咬着嘴唇,不说话。

    “而这一切,都因为你的任性,如果没有你抽在沈冷手下将军杜威名脸上那一鞭子......没有去招惹沈冷沈茶颜,没有因为不能进宫而放肆。”

    他抬起手指了指匾额上那把白麟剑:“就没有这把剑,没有这耻辱。”

    杨心念依然没有说话。

    她能说什么?

    “暂时离开杨家吧。”

    听到这句话杨心念猛的抬起头:“为什么?”

    “暂时出长安去避一避,沈冷有皇帝给他撑腰,我们斗不过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将来太子即位,那时候我们杨家才能扬眉吐气重振雄风,一切的耻辱都会被我们洗刷,现在我们只能忍着忍不住也得忍着,虽然你是个女子,可我从来都没有轻看你,始终觉得你能堪当大任,我让你离开是为你好,天知道沈冷会不会就此罢手,如果他要对付你,怕是我也没能力护你周全,索性你就去江南道那边躲一阵子吧。”

    杨彦年道:“咱们杨家在长安城的生意一夜之间被摧毁,家族的收入来源就减少了差不多三成,甚至还要多些......江南道的绸缎生意历来都是我们杨家最重要的产业,你去江南道抚柳庄照看家族生意,压住性子,哪怕就是夹着尾巴做狗也要把生意经营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那就去吧,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杨彦年沉默片刻:“你是接触家族秘密最多的年轻一代,你知道皇后为了将来太子即位后帝位稳固这些年准备了多少,生意是那些准备的财力支撑,没了绸缎生意,那么多人那么事我们就撑不下去。”

    “我明白。”

    杨心念抬起头:“我死,也不会让杨家在江南道的生意再受打击。”

    “我信你。”

    杨彦年伸手把杨心念扶起来:“你自己从家里选一些得力的人手带着,我能给你的也不多了,自己去经营吧,从即日起我将无限期的闭门谢客,或许将一直到太子即位那天。”

    他拍了拍杨心念的肩膀:“我累了,杨家以后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说完之后杨彦年转身进了屋门,背影看起来那么落寞。

    杨心念站起来,抬起头看了看那把白麟剑,眼神里都是恨意,若怒火可化鼎炉,就能熔了那把剑,也熔了那些人。

    出长安城的马车上,杨心念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包着的纱布,轻轻触碰也疼的钻心,想着自己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太子哥哥了,自己这般丑陋的模样,将来怎么可能入宫?怎么可能母仪天下?于是脸上的疼便不再疼,因为疼不过心里。

    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都插进掌心。

    就在她的马车出城门那一刻,白念带着几个人从城外归来,这次出门做事还算顺利,算计着年前时间有限也没办法把杨家江南道的生意都摸清楚,索性请示了一下韩唤枝,把他知道的在京畿道的杨家几处据点给拔了,二十个人跟着他,也算是浴血之后的兄弟。

    杨心念出城之后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想再看看这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城墙,却恰好被白念看到,白念自然认识她,于是眼神微凛。

    “你们先回去找韩大人复命。”

    白念转身跟了上去。

    廷尉府。

    韩唤枝得到手下人禀报之后微微皱眉,让人出去,再次让自己一个人陷入了房间的昏暗之中,他手肘撑着桌子,两只手交叉在鼻子前边陷入沉思。

    叶流云那一动,在长安城里把杨家逼到了绝路,所以他都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暂时停了停,不是他害怕皇后也不是担心杨家的报复,而是担心突然逼急了杨家会出现什么大变故。

    按照他的计划徐徐图之,杨家的生意一点点的挖出来然后查办,陛下并没有催他,只是说这么大一笔银子能用到北疆对黑武之战,打仗打的就是银子,陛下的考虑是就算这一战打的时间久一些,三年之内也不能伤及大宁国库,用的是求立和窕国南理国的银子物资,用的是后族的银子,所以他本不急,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筹谋,谋定而动,总比贸然而动要强的多,毒蛇虽然恶心可毒液有用,那就不能一下子把毒蛇打死,得时不时挤毒液用。

    杨心念出了长安城,那就说明杨家已经开始把经营的重心挪出长安。

    还打不打?

    现在最大的隐患不是长安城里的杨家,也不是江南道杨家的生意,甚至不是延福宫里的皇后,而是那些看不到的东西,为了太子即位之后有人可用皇后而准备的东西,这些东西,哪怕后族遭受重创也绝对不会拿出来用,因为那是他们的未来。

    可若是江南道那边再割一茬,后族可能就会绷不住。

    这些事叶流云可以不考虑,可他不能不考虑。

    与此同时,延福宫。

    皇后看着外面树上最后一片叶子飘落下来,好像那飘乎乎落下来的树叶是一座山,重重的砸在她心口,身上还在疼可心里更疼,明明对皇帝已经失望之极所以没有任何希望,可为什么还会感到难过?

    那时候珍妃还没进留王府,她和陛下也算是相亲相爱。

    想到这她楞了一下......不,那是相敬如宾,算不上相亲相爱。

    “高玉楼。”

    “奴婢在。”

    皇后看向目前身边最亲信的这个太监,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想办法换个方式通知我家里人,自己人什么都不要做了,未来几年任何杨家的人都不能直接出面对付沈冷,杨家现在已经经不起风吹雨打,现在正是那个沈冷得意的时候,既然惹不起,那就不去招惹,可是......心念脸上的疤,杨家正堂上插着的那把剑,终究不能当做看不到。”

    高玉楼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再找找江湖上的人?”

    “江湖?”

    皇后苦笑:“大宁的江湖之中,能为我所用的人不多,豪杰多出蜀地,可东蜀道西蜀道是珍妃娘家人的天下,京畿道被流云会霸着,还能用谁?”

    高玉楼道:“大宁那么大,江湖那么大,总是会有人可用。”

    “不稳妥。”

    皇后道:“只要用的是宁人,最终都会失败,这么多次了,难道我还没有吃够亏?所以你想办法知会我家里人,从大宁之外找人,沈冷得罪的可不都是大宁之内的人,窕国,求立,南理,桑国,黑武,渤海,甚至西域的那些小国,安排人去找,去请,不惜重金也要把域外的能人异士请来。”

    “是。”

    高玉楼垂首:“可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用了,是不是动一动天地人?”

    天地人不是一个人,是三个层次。

    “从人字里选一些散出去吧,地字天字都不能动,那是我为太子准备的,你知道现在朝中太子其实没人可用,内阁里那些人都不会听话,陛下最近极看重一个叫窦怀楠的年轻人,未来内阁主事的多半是他了,拉不动的,内阁也插不进去手,所以我为太子准备的那些人,现在一个都不能消耗了。”

    “奴婢遵命,让家里从人字里挑选一批人出去。”

    皇后点了点头:“去安排吧,我也乏了,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高玉楼俯身退出去,心里也跟着担忧,他的命运他的前途,早就已经和后族和皇后绑在一起了。

    早知道何必上这条船?

    可不得不说,皇后的谋略寻常人真的比不上,皇后早就想到了若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身边的人都会被陛下屠了一个都留不住,而新换进来延福宫里的人,自然是针对皇后的,所以在早早之前,早到高玉楼他们那批小太监刚刚选进宫的时候,皇后派人盯着,崭露头角能拉都拉拢了过来,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对皇后忠心耿耿,可除了代放舟那样皇帝信任的人,宫里能选的够资格在延福宫诸事的太监,哪个皇后没有提前接触过?

    更令人觉得害怕的是,将近二十年,一批一批进宫的太监,每一批里都有后族安排进来的人。

    换线吧,浣衣坊那条线已经不能用了。

    高玉楼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刚才觉得脸上凉了一下,原来是又下雪了。

    ......

    ......

    【三更正义,哈哈哈哈.....另外看到书评区有朋友说上一章略水,表面现象而已,有些对话未来会有体现。】

第五百一十一章 寻常日子

    沈冷早早起床去练功,在院子里打拳,茶爷不许他再去禁军演武场那边,哪怕是有澹台大将军在那等着也不许他去,还不是因为担心他忍不住去后族踹门。

    为了给茶爷做早饭,他比往日起的还早了些,拳打过,刀练过,围着院子又跑了一百多圈太阳才刚刚从东边微微露头,算计着到了茶爷起床的时候,沈冷便进了厨房忙活。

    茶爷起床洗漱,早饭已经摆在桌子上。

    茶爷看着面前的饭菜忍不住又是一个小惊喜:“为什么我想吃什么的时候,你总是能猜到?”

    沈冷道:“我问过你的啊。”

    “哪里问过?”

    “昨天晚上和你聊天的时候你说过。”

    “可你并没有直接问我想吃什么啊。”

    “身为一个丈夫,如果需要直接问自己的女人想吃想做什么才能得到答案,那是天大的失职。”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那样的话,连我都不能容忍自己。”

    茶爷:“说吧想去干嘛?”

    “想去书院看看。”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出门。”

    茶爷:“身为一个妻子,如果连自己男人那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的话,那是天大的失职。”

    茶爷也一本正经:“如果那样的话,连我都不能容忍自己。”

    沈冷:“那大哥你是放我去?”

    “不放。”

    茶爷挑了挑眉:“除非带我一起。”

    沈冷握拳:“好的大哥!”

    两个人吃过了早饭之后就去了雁塔书院,说起来活动区域一直都在学府街这一带,迎新楼在学府街街口,往里走不了多远就是天机票号,过了天机票号再走一段就是雁塔书院,而从书院穿过去再从后门出来,没多远就是夏蝉亭园。

    过迎新楼的时候小两口进去坐了一会儿,年前叶流云也不准备再多忙些什么,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迎新楼里,当然他也懒得主事,在楼子里的时候也多是一个人坐在三楼上喝茶看书。

    沈冷拎着两罐好茶来给叶流云送过来,把叶流云吓了一跳,这绝对不是正常操作,吓得他想把放茶叶的柜子塞到床底下去。

    “真的不是来蹭茶的。”

    沈冷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来说声谢谢,那天夜里流云会替茶爷出气。”

    叶流云:“呵呵,说谢谢?”

    然后看了看:“怎么你提来的茶叶罐上有宫廷印记?”

    “唔,那天晚上我从陛下东暖阁里要来的。”

    “你确定是要?”

    “当然啊,我也不敢直接在陛下书房里拿啊,陛下哪有叶先生这么小气。”

    叶流云叹道:“你知道这茶叶是哪儿来的吗?”

    “陛下那的啊。”

    “是我前阵子进宫带给陛下的,那印记上还有叶字,那是珍妃的父亲从西蜀道来的时候带的最上等的碧潭飘雪,陛下知道我爱喝茶所以派人给我送了几罐来,想是怕弄混了所以写上我的姓,而我知道陛下最爱的茶就是这个,所以我给送了回去,现在你又把这东西给我送回来了?”

    沈冷算了算这因果关系。

    “累不累?”

    沈冷伸手把茶叶罐拿过来:“若你不喜欢,我再还给陛下。”

    “我信了你的邪!”

    叶流云一把将茶叶罐抢过来:“你要是还给陛下,我名字倒着写。”

    云流叶?

    沈冷想了想,也挺好听的。

    “给你就给你,本就是要给你的,你还抢。”

    沈冷起身:“我们还得去见老院长,你就别留我们吃饭了。”

    叶流云:“......”

    沈冷拉着茶爷往外走:“真的不用留,一会儿我们和老院长一起过来吃。”

    叶流云:“......”

    出了迎新楼奔书院,路过天机票号的时候自然要进去聊几句,沈冷坐在那喝茶,看了看这杯子里的茶叶居然也极好,又注意到茶叶罐就在桌子上,脑子里就转悠起来,想着一会儿以什么理由顺走两罐去给老院长,又想了想这票号是自己的,顿时失去了兴致。

    那边几个小姑娘手拉着手说话叽叽喳喳,沈冷一个人坐在那有些无聊,起身在票号里转悠,虽然票号才开张不久,可年前这段很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放出去的风声,长安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天机票号有书院背景,据说老院长经常来,所以来票号存钱的人很多。

    林落雨吩咐人准备了些精致点心和好茶给沈冷带上,沈冷和茶爷带上东西又去了出院,到书院的时候发现老院长正在未名湖边钓鱼。

    这是很奇怪的事,他这般怕冷的人怎么会坐在这钓鱼?况且未名湖已经上冻,要想钓鱼还得凿开冰面,那是多麻烦的一件事。

    似乎是早就猜到了沈冷会来,老院长指了指身边放着的两个小凳子:“坐下聊几句。”

    沈冷忽然间明白过来,老院长是有些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话要对他说,这未名湖边那么空旷,反而比在屋子里更适合说些比较私密的话题,屋子里还担心隔墙有耳,在湖边一览无余,谁靠近都知道。

    “好嘞。”

    沈冷坐下来:“请说,是不是很私密的事?”

    老院长:“算是。”

    沈冷:“老院长有相好的了?想让我保媒?”

    老院长:“滚......”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昨日我听说太子去了延福宫,因为皇后被打的事大发雷霆,你应该知道太子和皇后感情很好,反而和陛下疏远些,陛下在出了事之后没去皇后那边,太子极不满意,母亲被人欺负了,他总是不能忍的,而对珍妃他不敢怎么样,所以年前你们两个小心些。”

    沈冷耸了耸肩膀:“太子不像个胡作非为的。”

    “我只是提醒你。”

    老院长把鱼竿收起来递给沈冷:“中午吃鱼,你来钓。”

    沈冷看了看那鱼竿,鱼线是有,可没挂鱼钩,老院长这哪里是钓鱼,分明就是在等他们两个来。

    “没鱼钩怎么钓?”

    老院长:“谁说让你钓我未名湖里的鱼?未名湖里的鱼是我的,我要吃鱼,能吃我的?”

    沈冷问:“鱼钩呢?”

    老院长在口袋里掏了掏,鱼钩还在线板上缠着呢。

    两个人扶着老院长起,上车又回了迎新楼,进门之后沈冷就让茶爷扶着老院长去一边坐着,然后自己搬个板凳坐到了迎新楼的鱼缸前,认真的挂钩配线,可还没有把鱼钩扔进鱼缸里呢,叶流云就忍不住下来了:“吃吃吃,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动我的红龙。”

    沈冷:“叶先生你知道我不是有脸蹭吃的人,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自己动手的好,自己动手,吃东西不怕人说闲话。”

    叶流云:“你去后厨钓行吗,后厨有个大鱼缸。”

    沈冷:“好的。”

    起身去后厨,回头朝着老院长比划了一个成了的手势。

    老院长:“我不吃鲤鱼啊,也不吃草鱼,刺多,你钓的准一些。”

    叶流云长叹一声。

    与此同时,息烽口。

    距离白山关有三四百里远,如果说白山关已经算得上艰苦,那息烽口就是艰苦的祖宗,老艰苦。

    孟长安在息烽口住的是一座土坯房的小院,院墙也是土坯的,原本这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是月珠明台和净胡两个人带着亲兵一点点清理出来,灰头土脸,本来息烽口的守军将军王喜来要把自己的住所让出来,可孟长安说什么都不许,这地方真的艰苦,连多余的院子也没有几个,孟长安就选了这个实在破的有些不像话的地方住下来。

    所有比较好的房子,他都让给了自己手下士兵。

    从前几天开始黑武人的边军就试探着往息烽口这边运动,虽然没有直接进攻,可显然兵力集结的越来越多,如果是以往黑武人早就打上来了,可因为新汗皇改变了策略,所以这边也只是增兵施压,似乎没有真动手的打算。

    孟长安从城墙上下来,吩咐人密切注意,倒也无需太多担心。

    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土院外面的两棵柿子树上原本挂着的冻柿子都已经没了,想着肯定是月珠明台和净胡摘的,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晒着的柿子,上次他偶然间提起过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柿子干,月珠明台显然是记下了。

    “我去劈柴。”

    孟长安卸甲,然后拎着斧头去劈柴,然后就看到净胡笑呵呵的拎着两幅对联出来,那红纸配上这土墙土院,竟然有一种很别样的美感。

    门口还挂着两串干辣椒,也是红彤彤的,看着就喜庆。

    “夸夸公主和我。”

    净胡昂着小下巴:“厉害不厉害。”

    这么一个破旧的院子,硬是让她俩布置出来家的那种温暖感。

    月珠明台给孟长安泡了一壶茶端到院子里,坐在那看着孟长安劈柴,那把斧子在他手里,劈柴都那么阳刚好看。

    “咱们应该是要在这里过年了。”

    月珠明台笑着说道:“息烽口王将军派人送来了一些猪肉,昨日亲兵出去打猎,猎到了几只野兔和山鸡,过年吃的饭菜是足够了,也挺丰盛的。”

    孟长安觉得心里一酸,她是吐蕃国的公主,却跟着自己在这边疆受苦,而她偏偏还不觉得这是苦,总是那么容易满足。

    “下午没事,我一会儿扎个风筝。”

    孟长安停了一下,低着头说道:“一会儿带你们出去放风筝吧。”

    两个小姑娘顿时雀跃起来,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他脑子里却想着,家里都是肉食,她们两个却爱吃菜,这地方寻些菜哪有那么容易,也许外面冻雪下边还会有野生的芥菜,于是放下斧头:“我去寻一下做风筝的东西。”

    披上衣服出门。

    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脸上笑呵呵的,单纯的像个小男孩。

    那两只手冻的红肿红肿,却捧着一些挖开无数冻雪才找到的野芥菜。

    “叶子还好,洗洗就能吃。”

    他举着那些野芥菜,好像稀世珍宝:“轮到你们夸我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三年计划

    黑武国都城因为皇宫名为红宫所以也被人称之为红城,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大城原本的名字,红宫占地极大,黑武汗皇阔可敌完烈处处都和大宁比,听闻大宁未央宫壮阔锦绣天下无双他就重修宫殿,大是大,哪儿都大,每一座宫殿都大的离谱,巨石建造,还有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种花纹,看起来真的很了不起,可就是空。

    整个红宫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空,没有什么人气。

    新的汗皇阔可敌桑布吕即位之后,迎娶了完烈的的妻子,皇后还是皇后。

    传闻这位皇后自从带着几个侍女下人勒死了上一代汗皇完烈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好像驱壳还是她的但灵魂被别的人占据,原本懦弱,现在却很强硬,甚至咄咄逼人,所以本性难移这句话真的没几分可信。

    三个月之前,皇后要求桑布吕给她家里增加封地,桑布吕没答应,这位皇后就在朝臣面前指着桑布吕的鼻子骂,问他你知道你的汗皇之位是怎么来的吗?没有我和我的家族庇佑你,你现在能手持权杖坐在宝座上?

    桑布吕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甚至显得有些窝囊。

    午饭的时候,桑布吕没有等皇后一起吃,皇后来了的时候桑布吕已经吃完走了,然后就听说皇后掀翻了桌子,骂桑布吕忘恩负义。

    其实一开始还好,她似乎对桑布吕还有几分惧意,胆子这种事是越练越大,不要忘记当初她在完烈面前连个屁都不敢大声放出来。

    红宫的正殿被取名为光明宝殿,汗皇桑布吕听着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微微皱眉,皇后非但掀翻了桌子,还跑到光明殿外边来闹,哭哭啼啼,在殿外大声质问桑布吕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做的汗皇,知不知道现在他依靠的是谁,为了保证他的皇位,她家里的几个哥哥都在禁军任职了,他的叔叔接管了都城的城防军,没有她一家人,他能做个屁的汗皇。

    桑布吕揉了揉眉角,苦笑着看了看坐在那的南院大将军苏盖。

    “朕着实有些烦了。”

    苏盖也觉得丢人,甚至是奇耻大辱。

    “陛下,总不能由着她一直闹下去。”

    “所以朕才找你来。”

    桑布吕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朕登极之初就给你写了亲笔信,请你赶来都城,你来的很快,朕也就踏实下来,那次我们谈话的时候如今的局面朕都说过的,似乎没有一处朕猜的不准,朕刚刚入主红宫,内内外外都是完烈的人,朕甚至连这红宫里的侍卫都不敢相信,所以那时候不得已只好启用她家里人,因为是她杀了完烈,所以总不能她家里人站在完烈的人那边。”

    苏盖点头:“陛下都算到了。”

    “只是个过度。”

    桑布吕道:“当日朕和你定下计策,如何安稳江山......朕说,为了权宜,必须启用她家里人,禁军和城防军都在她家里人手里,总好过在完烈原来那些忠心之人的手里好,如今她已经帮朕把所有该杀的人都杀光了,朕甚至连骂名都不需要背。”

    他看了看苏盖:“那时候朕请求你受一些委屈,你答应了,朕心里才有了底气......然后朕就故意表现出对你的不信任,多次说要换了你把南院大将军的位子让给皇后的哥哥,她一直都信以为真,非但她会信,朕确定,宁国那边的人也会信,你和朕都知道,那个叫叶云散的人虽然逃离了,可他在黑武经营多年,说不定暗中留下了很多眼线,都城这边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些密谍的眼睛里看着,朕怎么能不小心。”

    “时候到了。”

    桑布吕看向苏盖:“所有人都认为朕这次召你来是要罢免你的南院大将军之位,皇后的哥哥连大将军礼服都已经做好了......而你,似乎和朕心心相通,你知道要带兵来。”

    苏盖垂首:“臣总得做些样子,让那些人都以为臣已经有了反心,臣这次带来了乞烈军,陛下可用。”

    “下午朕会散出去消息说朕晚上宴请你,然后当众宣布罢免你的大将军。”

    桑布吕看向苏盖:“朕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苏盖起身行了一个黑武军礼:“陛下放心。”

    与此同时,并不知道此时南院大将军苏盖就在汗皇房里的皇后气鼓鼓的回到自己的寝宫,立刻让人把她的几个哥哥都找来,她那几位哥哥在禁军任职将军,来的很快,反正红宫也没有人敢阻拦。

    “是时候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了。”

    皇后看向他那几位哥哥:“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苏盖肯定会反,到时候你们先不要去帮他,甚至可以把乞烈军放进来,让他知道少了我们不行,等苏盖的乞烈军兵围红宫,你们再和叔叔一起,以禁军和城防军进攻乞烈军,可绝对不能让桑布吕死了,他活着我们还能利用,这样窝囊的汗皇,始终都是家族的傀儡。”

    其中一个哥哥笑了笑:“我的皇后妹妹你就放心吧,桑布吕那种窝囊废没有我们可怎么行?当初他身边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是我们把他捧起来的,现在以为可以甩开我们了,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

    皇后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今夜桑布吕要宴请苏盖,我会逼他当众宣布把苏盖免职,让你成为新的南院大将军,南院有数百万军队,只要拿下了南院大将军我们家族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相比,到时候就算废了他又如何?”

    “妹妹还是你厉害。”

    “今夜等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总是会飞的慢一些。

    桑布吕的窝囊,懦弱,都是装出来的。

    当夜桑布吕宣布免去大将军苏盖的一切职务,苏盖愤而离席,第二天一早,城外的乞烈军就冲进了红城直奔皇宫,据说汗皇桑布吕吓得躲进了浴室里不敢出来。

    在红宫的另外一座宫殿里,桑布吕的姐姐,黑武长公主阔可敌沁色却在悠闲的品尝着美酒,年轻的禁军校尉索科亲吻着她的长腿,跪在那说道:“公主殿下,你的弟弟今晚可能就要做不成汗皇了,为什么看起来你一点都不心急?”

    “我以为你没这么蠢。”

    沁色弯腰用手指勾起索科的脸:“你的脑子比你的脸差远了。”

    阿史那脸一红:“为什么?”

    沁色笑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桑布吕,那是一个野心家,皇后跟她的家族里那些蠢货加起来也斗不过桑布吕,说起来你虽然傻一些,但是你的本事还可以。”

    她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索科的脸就又红了些。

    “就喜欢你这单纯男孩爱脸红的样子,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害羞,像个勇士一样。”

    索科:“殿下,你还是快告诉我吧。”

    沁色道:“你以为苏盖会进攻红宫吗?他不会的,那都是桑布吕在和他一起演戏,今天苏盖就会让皇后和她整个家族被夷为平地,看在你对我忠诚的份儿上,我给你指点一条明路。”

    “殿下快说。”

    “桑布吕此时还在做戏,为了让人相信他是一个懦弱怕死的人,他躲进了浴室里不敢出来,而亲卫军都是听从皇后的指令,没有人会在光明殿外面保护他,你现在带你的人去,表现出你的忠诚。”

    “可我手下之后三百人。”

    “足够了。”

    沁色在索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你会回来感谢我的,我的将军。”

    索科站起来,整理好衣服,挂上他的佩剑大步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苏盖率领乞烈军兵围红宫,宫廷里的人几乎全都吓尿了,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人想去保护那懦弱的汗皇陛下,唯有索科,带着他那几百人的队伍站在了光明殿外边,威风凛凛的索科手持战剑大声朝着光明殿里喊:“陛下,臣索科来保护你,如果有人想要伤害陛下,就先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其实他也快吓尿了,他哪里能确定苏盖是不是真的会反。

    沁色公主猜对了。

    苏盖率军忽然冲击了禁军大营,将皇后的几个哥哥直接砍死,然后将皇后吊死在她的宫殿门口,与她一起吊死的,还有那日一同勒死阔可敌完烈时候的几个宫女下人。

    城防军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的大将军就被苏盖手下的高手刺杀,然后乞烈军冲进了皇后家里见人就杀,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直接被屠杀的干干净净。

    桑布吕换上崭新的汗皇皇袍,手里持着权杖,在索科带着那三百禁军的护卫下登上了光明殿的宝座,所有朝臣都被乞烈军抓来,大将军苏盖持剑站在宝座下。

    “朕以为,你们总是会有些良心的。”

    桑布吕摇头:“是朕高估了你们的勇气,也高估了你们的忠诚,你们一定都在等着朕出事?真的很抱歉,你们失望了。”

    他站起来,手握汗皇权杖:“自即日起,南院大将军苏盖晋升为元帅,统御全国兵马。”

    然后他看向索科:“年轻的勇士,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禁军将军了。”

    一个时辰之后,光明殿的书房里,桑布吕看向苏盖:“元帅,朕和你提过的,宁人迟则五年,快则三年,必然会对黑武用兵,所以是时候执行三年计划了。”

    三年计划。

    用三年的时间,尽量多的刺杀宁**队之中的将领。

    同时做出假象,大将军苏盖挟持了汗皇桑布吕,桑布吕是个傀儡,黑武国内极为不稳定。

第五百一十三章 对面的勇士

    对于阔可敌沁色来说,红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牢,她不觉得住在这皇宫里有多荣耀,反而觉得那些恶心的勾心斗角比市井小民在菜市场讨价还价还要无聊,因为她看得太透彻,所以无聊,在她看来那些所谓的勾心斗角,比小孩子过家家还要肤浅幼稚。

    如果不是桑布吕太了解她不准她离开红城,甚至不准离开红宫,她早就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她那个可爱的弟弟啊,从小就怕她,怕到了骨子里,因为桑布吕哪怕是一个眼神,她也能看穿桑布吕的心思。

    黑武国那么大,好玩的地方太多了,何必就在这红宫里住一辈子呢。

    荣任禁军将军的索科带着一支产自大宁的漂亮的玉簪来求见,见到沁色的那一瞬间就跪倒在地恨不得亲吻她的皮靴,公主殿下给了他前程,他似乎看到了禁军大将军的礼服就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公主殿下,你的眼睛真的能看到未来吗?”

    “不能。”

    沁色接过来那支玉簪看了看,走到银镜前戴起来扭了扭头仔细看,并没有觉得多好看,然后随手扔进首饰盒。

    “公主殿下,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索科站起来问:“为什么陛下那么信任大将军苏盖?举国之兵都归他调遣,若他真的有什么异心,陛下如何节制?”

    “过度。”

    沁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如果背后生出来一对翅膀该多好,那就能飞走了。

    “过度?”

    “和皇后那一家人没什么区别。”

    沁色走到床那边躺下来,红色的睡衣遮挡不住她长长的白白的腿。

    “我太了解桑布吕,我那个可爱的弟弟啊,从小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人。”

    她眯着眼睛:“如果我猜得不错,在咱们那位帝国首任大元帅离开红城不久,我们的陛下就要急着见见其他人了,比如一个野心特别大的年轻人,我的弟弟最懂得如何利用人的野心。”

    “苏盖已经在今天早晨离开都城了,回南院备战。”

    “他可真傻。”

    沁色想着,若和大宁那一战打完,苏盖难道想不到自己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如果他聪明些,就会一直制造和大宁在边疆的紧张气氛,让桑布吕摸不清楚状况,那样的话,桑布吕就会觉得南疆离开了苏盖不行,如果苏盖再狠一些,杀了桑布吕要见的人那就更完美了。

    可惜,苏盖没有那样的头脑,他只是觉得自己太荣幸了能够得到汗皇陛下莫大的信任,高兴会让一个人头脑变得愚蠢起来,况且在她看来苏盖本就愚蠢,当然,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的男人绝大部分都愚蠢,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遇到一个她认为聪明的家伙,至于她弟弟,那不是聪明,那是阴狠。

    “以后尽量不要再来我这了。”

    沁色朝着索科勾了勾手指:“若是让桑布吕知道你曾经亲吻过他姐姐的脚,虽然只是亲吻了脚,可你刚刚穿上的将军礼服就会被扒下来,还有你的皮。”

    索科吓得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殿门外。

    光明殿。

    桑布吕喝了一口烈酒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皇位坐稳,而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每一步,每一个人,都是他计算好了的。

    “辽杀狼。”

    桑布吕看了看面前这个年轻的帝国将军:“朕听闻大将军苏盖似乎对你有些不好?”

    “大将军对臣还算不错。”

    辽杀狼如实回答,因为他也摸不清楚陛下的心思,不敢贸然说话。

    “那你从军领兵作战,是为了苏盖对你的好,还是为了黑武帝国?”

    “为帝国,为陛下。”

    辽杀狼回答的很快。

    桑布吕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那把剑:“那是朕的佩剑,从今天开始是你的了,这把剑不可用来杀敌,甚至不要轻易拔出来,剑朕赐给你是有更大的用途,如果,朕是说如果有一天大将军心里有了什么对朕不太好的想法,那......”

    辽杀狼看向那把剑,眼神里露出野望和贪婪。

    桑布吕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喜欢年轻人眼睛里那不加掩饰的**。

    “去吧,拿走它。”

    桑布吕淡淡的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朕的意思。”

    辽杀狼过去将那把剑拿起来看了看,那精致的剑鞘上镶嵌着名贵的宝石,剑看起来就如同星河,璀璨夺目。

    “什么时候臣能用这把剑?”

    “对宁国那一战打完之后吧,如果大将军能够醒悟过自己已经年迈该回家去修养,那剑就不必出鞘,若是他不能醒悟,你应该帮他醒悟。”

    “臣遵旨。”

    辽杀狼站直了身子,肃立行礼:“臣愿永远追随陛下。”

    “朕相信你的忠诚,不然也不会把剑赐给你,帝国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可朕唯独觉得你可堪大任,你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明白,在对宁国那一战之前你必须无条件的遵从大将军的命令,朕不希望早早的给了你一个许诺之后,野心会冲淡你对帝国对朕的忠诚。”

    “臣不会忘记陛下的教诲。”

    辽杀狼垂首:“对宁国一战之前,臣一定会是大将军手里最锋利的刀。”

    “是朕的刀。”

    桑布吕笑了笑:“去享受吧,朕在都城里给你准备了一座庄园,那里有一切你可以享受到的东西,只要你想得到的都会有,朕给你五天假期,五天之后你返回南院,朕为了以示对大将军的尊敬,明天会当众责骂你,并且降你的军职,如果大将军聪明的话,会再给你升起来的。”

    他摆手:“去吧。”

    辽杀狼拜了拜,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刻嘴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

    “朕未来的南院大将军。”

    桑布吕的声音再他背后传来:“不要辜负了朕。”

    “臣,定不辜负。”

    长公主寝宫。

    沁色看了一下破了胆子的索科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勇士,你走吧,我已经对你失去兴趣了......多想去南疆战场上看一看,也许我喜欢的勇士会在战场上出现。”

    索科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他帮助公主逃离皇宫,然后半路上再找机会把公主杀掉,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和公主之间的事,虽然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真正的实质的事,公主总是勾着他,夸他**的本事好,却不肯让他真的得到,既然得不到公主那他更不想失去刚刚得到的这一切,身上的禁军将军礼服是那么的漂亮,他舍不得被人扒下来。

    公主自己也说过,陛下是忌惮她的,所以才不准她离开,或许公主死了的话陛下也会开心。

    想到这索科跪下来:“我知道公主殿下对我失望了,我很痛心,可我还是想帮助公主,如果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公主殿下,我希望可以最后在满足公主一个愿望,就算是拼了我的命也要去帮公主完成。”

    “唔。”

    沁色坐起来看了看索科,眼神里有些戏谑:“这样啊,那你帮我杀了桑布吕。”

    索科吓得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发白。

    “殿下,你......不要开玩笑了。”

    沁色笑了笑:“既然你不敢,那就帮我逃走吧。”

    索科眼神一亮:“可是,太难了。”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沁色再次躺下来:“我等着你带给我的好消息。”

    索科低着头,嘴角都是笑意:“我会为公主安排好一切的。”

    沁色看着头顶漂亮的床纱:“是啊,我相信你。”

    等到索科离开了宫殿,沁色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不是桑布吕派你来监视我,我又怎么会看得上你这样的蠢货......我没有看错你,对女人你的心倒是真的狠毒。”

    三天后,一辆运送宫里垃圾的马车驶出皇宫,索科亲自装扮成了车夫,他眼睁睁的看着公主钻进马车里这才安心,陛下让他看着公主,谁会想到他把公主偷出去?他只带了四个亲信,他绝对相信的心腹,出了红城之后他们就会杀死公主,然后他会去见陛下,就说是那四个人被公主勾引帮助公主逃走,被他发现,然后追了上去,结果那四个人居然狠心把公主杀害。

    多完美的计划。

    马车缓缓的驶出红宫,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并没有被盘查,因为那真的只是一辆寻常无奇的马车。

    马车在黄昏之前出了城门,这是城门守军精神最疲惫盼着回去休息的时候,所以也是检查最松懈的时候,索科算计的很周到,马车轻而易举的出城,一直到了都城十里外空旷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索科将马车打开,一股腥臭味钻了出来,那高贵的长公主殿下就藏在这臭味难闻的垃圾之中,公主身上脏兮兮的,可看起来依然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气质。

    “到地方了吗?”

    她问。

    索科垂首:“是的殿下,这是臣为你准备的归宿之地。”

    他抬起手指了指四周:“风景很好,是臣亲自挑选,在这里公主可以遥望都城,若是想念了就多看几眼,臣也会在都城里想念殿下。”

    他指了指沁色:“动手!”

    噗的一声。

    他身边的亲兵一刀捅进他的后腰,刀子狠狠的在他身体里转了几下,血一股一股的喷出来,像是泉涌。

    另外一个亲兵扶着沁色从马车上下来,沁色走到索科面前看着那张英俊的脸,眼神里都是可惜:“其实你的本事也比你的脸差远了,你懂我的意思,我感觉自己的脚趾是被一只狗舔过,恶心的睡不着。”

    她后退两步,伸手,亲兵将刀递给她。

    沁色握着弯刀转了个漂亮的刀花,然后一刀捅进索科的心口:“这里风景不错,可以遥望都城,若是想念了就多看几眼,我却不会想你。”

    刀子拔出来,索科倒在地上。

    沁色看了看四周:“你们不会没有为我准备一辆舒服的马车吧?”

    其中一个亲兵垂首:“已经被殿下准备好了。”

    他打了个口哨,一队骑兵和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出来,沁色把刀子扔给亲兵登上马车,似乎也嫌弃极了自己身上的臭味。

    “去南疆。”

    沁色笑起来,有一种自己长出了翅膀的感觉,天空那么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

    “南疆哪里?”

    手下人问。

    “南疆格底城的将军羽葛是我的人,就先去那边吧,路途太远,我们得快些,在伟大的桑布吕陛下发现之前最好能走到看不到红城的地方,那样红城也就看不到我。”

    沁色用马车里早就准备的湿毛巾擦了身体,换上漂亮的衣服,靠在马车里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也许真的能遇到勇士呢?”

    格底城的对面,是息烽口。

第五百一十四章 各有所念

    阔可敌沁色看着窗外发呆,男人的**她总是有些不理解,当然这**指的是权力上的**,比如那个占有欲极强的哥哥完烈,比如野心勃勃的弟弟桑布吕,为什么就要想着去吞并大宁呢?难道他们就没有去想过,如果真的有一天拼尽了整个黑武的力气就算把大宁灭了,那么离黑武灭国还远吗?

    她现在还不确定宁帝的态度,但这同样适合于宁国,如果宁国倾国之力再加上逆天的运气把黑武灭了,那么宁国距离灭国也不远了。

    如果宁帝站的比桑布吕更高,就会懂的这些道理。

    以黑武之力,控制不了宁国,就算灭了宁,宁人却不会灭,到时候一个新的国家就会在反抗之中崛起,而黑武必然不会轻易的放弃宁地,于是抽血一样从国内不断的调兵调兵调兵,不出五年,黑武就会千疮百孔,不出十年,黑武必灭,一个新的国家将会出现在黑武的大地上,继续着和宁地那新崛起的国家对抗。

    反之亦然,宁人也没办法彻底让黑武臣服。

    有意思吗?

    沁色打开车窗看了外面的天空,觉得自己的翅膀在扇动,自己飞上了高空俯瞰大地。

    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只要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比如那些被黑武欺压的小国,比如那些依附于宁国的小国,如果宁和黑武把这些小国都灭了,世界上只剩下黑武和宁,同样也不会长久。

    战争,是双刃剑。

    桑布吕是个阴谋家野心家,他不信任任何人,也许包括她,一个从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人,必然不会走的太长久,她并不担心桑布吕会杀了自己,她担心的是有一天如果桑布吕被杀了她会受到牵连,多不值。

    不信任任何人的人养出来的手下,也一样。

    所以当黑武与宁一战之后苏盖大将军死去,那么黑武国内怕是再也不会有一个忠君之臣,辽杀狼?

    那个狼崽子。

    沁色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她又不想去统治国家,当然如果她统治黑武的话完烈和桑布吕加起来也未必比得过她。

    “殿下。”

    前边开路的斥候回来禀告:“前方没有关卡一路平顺,不过距离格底城实在太远,咱们需要补充给养。”

    沁色嗯了一声:“换上平民百姓的服装,去买。”

    “买?”

    “是的,就正大光明的去买。”

    沁色揉了揉眉角,心说为什么自己手下的人都这么愚蠢呢。

    听说格底城外边有一个冰湖,常年不化,冰层厚的马车可以在上边疾驰,若是到了之后一定要去的冰湖上滑几圈,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带着她们姐弟还有其他孩子一起在冰面上滑的时候真的很美好,哥哥完烈会不顾自己摔倒也要跑过去照顾桑布吕,而桑布吕则会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黏在她身后。

    那时候父亲说,珍惜你们现在相亲相爱的时光吧,等到你们长大了就不会再有了。

    可他们都不懂,懂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太晚。

    莫说是皇家的孩子,就算是寻常人家里的亲姐弟又能相处几年?从五六岁开始懂事算起来,到十六七岁姐姐或是妹妹嫁人,又或是要去求学,真正相处的时间十年而已。

    格底城,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

    沁色把车窗关好,闭目休息。

    红城,红宫。

    桑布吕接到消息说公主殿下失踪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奏折沉默了很长时间,手下人问要不要传旨全国各地关卡拦截搜寻,桑布吕摇了摇头:“不用。”

    他忌惮沁色,可他其实坚信姐姐是唯一不会伤害他的人,姐姐和完烈不一样,完烈即位之后人都变了,刚愎暴戾哪里还有什么亲情,能不杀他已经算是念及旧情,父亲有很多妃子,他,完烈和沁色是一个母亲的孩子,所以感情自然更好些。

    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完烈动手杀人的时候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其实她早就可以走。”

    桑布吕自言自语的说道:“朕从没有下令说长公主若出去就格杀勿论,她只是那样以为,小时候我总是黏在她屁股后面,母亲去世之后我是在她后背上长大的,出门总是她背着我。”

    桑布吕重新打开奏折:“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手下人躬身退了出去,想着陛下不是最担心长公主出宫的吗?

    大殿里又只剩下了桑布吕一个人,他觉得很冷清,完烈把宫殿修建的太高太大了,所以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哥哥,我也知道你可能对我动过杀念,但从不曾对姐姐动过杀念,小时候父亲说过,你们两个是男子汉,要照顾她。”

    桑布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若放你走你才开心,你走就是了。”

    对于宁人来说,距离过年的日子手指头都可以数过来了,长安城里过年的气氛更浓,在腊月二十一那天是大宁朝廷规定的年假开始,各地的工坊不管是大的小的公家的私人的,全都要放人回家过年,所有店铺的帮工学徒小伙计若是也想歇歇回家的,按照朝廷的规矩老板不能阻拦,除非自愿留下。

    大宁极重视春节,腊月的最后一天大宁皇帝陛下会带着文武百官去太庙祭奠历代先皇,然后巡游长安城,规格极高,在那一天,巡游的队伍会往长街的百姓人群中洒红贴,里边都是吉祥话,百姓们都说凡是那天拿到了红贴的人将会一年顺利吉祥。

    其实最初大宁皇帝的想法是洒铜钱,后来发现比较疼。

    沈冷练功之后又读了一会书,然后带着茶爷出门去逛街,年味十足的长安城大街小巷都那么漂亮,红灯笼挂满了两侧的树,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也觉得喜庆。

    此时的沈冷和茶爷自然不会再因为缺少生活所需的银子而发愁而算计,沈先生也自然不会再为了教育他们要懂得珍惜银子而自断一根手指,虽然沈先生的接骨术天下无双,可那真的疼啊。

    两个人买了好多东西,回家的时候沈冷两只手都快提不过来。

    买的最多的是小孩儿的东西,小衣服小裤子小被子,茶爷看到什么都觉得好玩觉得喜欢,自从有了身孕之后看谁家孩子都觉得可爱,沈冷说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等到自己孩子出生之后就会看谁家孩子都不如自己孩子可爱,再等到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就又会觉得谁家孩子都比自己孩子可爱了。

    “不知道那个傻家伙过得怎么样。”

    沈冷看着远处一个人背影像极了孟长安,几乎没有忍住想冲过去给人家屁股一脚。

    好歹忍住了。

    虽然他没有说是谁,可茶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说的谁。

    “他那边肯定比不得长安。”

    沈冷叹道:“他好像也不在乎过年。”

    沈冷想着那个家伙十二岁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鱼鳞镇,老院长说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书院放假,几乎空了,除了闻达院那边因为家境一般路途遥远而不容易回去的学生之外,只有他。

    可他又不会去闻达院那边,过年的时候会一个人拿着攒下来的银子去书院外边吃一顿饺子,然后买回来一兜子馒头,饿了就在炉火上把馒头烤烤吃了。

    他也不去食堂,老院长派人喊过他几次,他就是不肯去。

    那个家伙,骨子里是孤独的。

    “不知道月珠明台和他怎么样了。”

    茶爷看向沈冷:“孟长安那般冷硬的性子,怕是也不懂怎么哄女孩子开心,为什么你就这么懂?”

    沈冷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在北疆边军,那边不学这个,我们水师的学......”

    茶爷:“庄雍将军亲自授课吗?”

    沈冷想了想庄雍的样子,笑了,然后又沉默下来。

    “今年过年也见不到庄将军了。”

    前阵子有捷报传来,庄雍已经兵围求立都城,不过路途遥远,等到下一个捷报到了的时候谁知道是哪天,沈冷回忆起起来他最后一次见庄雍的时候,庄雍似乎明显老了许多。

    陛下是希望有个人守着南边这海外之地,海外之地也是宁地啊,我怕是回不去了,若你以后得空,就来看看我。

    一想到这句话,沈冷心里就堵了一下。

    “去天机票号。”

    沈冷和茶爷把东西放回家之后就又去了天机票号,茶爷和高小样颜笑笑三个人去一边聊天,沈冷和林落雨面对面坐下来,一时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冷淡。

    “你想说什么?”

    林落雨问。

    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服,脸上是淡淡的妆,再加上她独有的那种自信气质,让她看起来很美。

    “帮我个忙。”

    沈冷抬起头:“有些话我本来不打算明说,你们不打算告诉我,我就一直装傻,可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没办法继续装下去......我知道天机票号不可能我是大股东,我那点银子有多少我自己不清楚?天机票号的根就是原来的扬泰票号,你不用这么看我,我猜不错,而之所以你创办了天机可能和先生有关,甚至和更多人有关,这些我不管。”

    沈冷像是认命了似的:“你们知道的都比我自己还多,这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用天机票号的力量帮我做件事......帮我给庄雍将军送些年礼过去,另外再准备一份礼物,我想去看看庄夫人。”

    与此同时,长安城庄雍府邸。

    庄夫人和女儿庄若容还没有去求立,因为庄雍派人送来信让她们等到战事结束再去。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喝茶,听着外边不时传来的鞭炮声都有些发呆。

    “出去走走吗?”

    庄夫人问庄若容:“你最近一直都不出门,这样不好。”

    “没什么想买的。”

    庄若容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其实大概十天之前她出门了一次,却正好看到沈冷带着茶儿姑娘在买东西,他在给她头顶戴花。

第五百一十五章 欲求坦然

    准备好了东西沈冷打算带着茶爷去拜访庄夫人,茶爷却说自己不舒服在天机票号这休息一会儿,让沈冷回来的时候接着她,沈冷只说不去了,带茶爷去找沈先生看看是不是病了,茶爷怎么都不肯,沈冷无奈一个人带着东西离开天机票号。

    沈冷走了之后林落雨摇头微笑:“那个傻小子,真的以为你不舒服。”

    茶爷抿着嘴儿笑:“我与他同去的话,怕是主人家里会不自在。”

    林落雨:“也就只有他自己觉得问心无愧便可坦然面对,有些时候谁都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本可成为好朋友,却只因为其他人其他事而逐渐疏远,你若是陪着他去了庄将军府上,那位若容姑娘还要压着自己的心情,不容易。”

    “若容姐姐是个好人。”

    茶爷摇头:“只是我和冷子之间,融不进任何人,便是我劝他,他也不会那般想。”

    林落雨笑问:“那你可会劝他?”

    “自然不会。”

    茶爷:“我又不是傻了。”

    林落雨笑的越发开心起来,自始至终,沈冷和沈茶颜的感情都是她见证的那样从不曾变过,在这个世界上,成功的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事,以沈冷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纳几房小妾自然不是什么问题,而林落雨相信,若是傻冷子流露出这样的想法,茶爷也多半不会强行反对。

    世俗如此。

    可是,他才不会,如果他会的话,还是那个傻冷子吗?

    感情的事,归根结底,若不自私必然不是全心投入。

    说到庄若容,那确实是个优秀的让人无法忽略其美的女孩,换做另外一个男人怕早就已经动心,而事实上,林落雨猜着连庄若容的父亲如今大宁最大的那位封疆大吏庄雍将军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但......绝不做妾。

    庄雍的骄傲,庄若容的骄傲,都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既然不能做正妻何必纠缠?

    不管是庄若容还是庄雍都光明磊落,不合适便不说不谈不提及,傻冷子这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她们那边却必然辛苦些,但也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

    有心与无意,便是如此差别。

    然后林落雨就想到了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真的觉得沈冷很迷人,不......现在也觉得那傻小子很迷人,说到英俊的男人,傻冷子在林落雨见过的男人之中连前五都排不进去,可说到优秀,谁人能出其右?

    “咱们准备吃饭。”

    林落雨起身:“上次听冷子提起过你最爱吃酸甜的东西,我特意去迎新楼找大师傅学了几个小菜,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在这稍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她挽起袖口:“看我给你露一手。”

    一炷香之后,林落雨从后边回来,茶爷起身:“这么快就做好了?”

    “不,是这么快就做废了。”

    林落雨尴尬的笑了笑:“幸好离着迎新楼好近,咱们走过去吧......”

    长安城北边的一座城门口,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结伴而来,高的那个带这个草帽,帽檐上还有未化开的雪,矮的那个当然也不是真的矮,谁叫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看起来很高大健壮。

    戴草帽的人抬起头看了看,裂开嘴笑:“终于到了。”

    稍微矮一些的也抬起头:“果然很大。”

    摘下草帽,须弥彦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李闲:“你从来都没有到过长安?”

    “没有。”

    “你真可怜。”

    “我不可怜!”

    李闲身为一个教书育人的三好先生,觉得自己虽然穷一些,但不可怜,他虽然确定自己比不上那位写出江湖第一闲书的先祖,但教书育人是多伟大的事,所以他也是个伟大的人。

    “走,我带你看看长安城有多大。”

    须弥彦在前边走递上去自己的身份凭证,这凭证是真的,并不掩饰,因为他就是在李闲的劝说下来长安解决困扰他那么久的难题,李闲说,你想杀的是沈冷,如果你不能坦然面对沈冷的话那你心里始终都会有个结,这个结解不开就会越来越大,最终可能会变成肾结石。

    这么扯淡的话,须弥彦居然信了。

    奇怪的是,城门守军并没有觉得这身份凭证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他名字奇怪。

    “须弥彦?”

    “是是是。”

    “进去吧。”

    倒是李闲被拦了下来,城门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闲。”

    “不对,你身份凭证上明明写的是李不闲。”

    “我知道,可我觉得不好听,所以我给自己改名叫李闲,李不闲是家父取的名字,李闲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城门守兵认真的说道:“不是我站在你父亲那边说话啊,我也觉得李不闲没有李闲好听,然而你这身份凭证上是衙门盖了章的,盖了章的你懂吗?那就是官方认定的李不闲。”

    李闲心说兵大爷你可真闲。

    “好好好,你说李不闲就李不闲。”

    “怎么是我说的呢,那是你爸说的。”

    “......”

    进了长安城,李不闲问须弥彦:“要去哪儿?”

    “将军府呗,沈冷是那么大的将军在长安城里自然有将军府......不过李先生,如果我这次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就没办法带你游长安了,不如这样,我先带你四处走走看看,然后你再陪我去见沈冷。”

    “算了,随你。”

    李不闲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背包,他办私塾那么久从来没有多收过一个铜钱,若是谁家里暂时困难拿不出他还会免掉学费,以至于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积蓄,自然在乎。

    须弥彦有钱,到了长安城之后他就能去票号把自己当初存的银子取出来,可他不想去,因为他觉得那银子不干净了,以前从没有这样以为过,和李不闲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纯粹的人。

    “长安城何处最好?”

    “小淮河。”

    须弥彦咧开嘴笑,他觉得自己笑的也很纯洁。

    “必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不闲眼神一凛:“我从你的笑容里看到了官府明令禁止不准写在书上的那些词语,你跟我说小淮河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楼。”

    须弥彦如实回答:“好多青楼。”

    咧开嘴乐啊:“全是姑娘。”

    李不闲哼了一声:“我是读圣贤书的,自然不会去那种地方,你要去就自己去,我去帮你打听沈冷的将军府在什么地方,咱们就约好还在这里见面,天黑之前我会来等你。”

    “我天黑才去呢。”

    须弥彦拉着李不闲往前走:“不过,能不能借我点钱。”

    “不能。”

    李不闲认真的说道:“我借给你钱,你去快活,我算什么?”

    须弥彦:“有道理......那你借给我钱,我去帮你们教育那些异族番邦的姑娘为什么要在青楼为生,我要告诉她们人生处处都是风景现在改过还来得及。”

    这些话都是李不闲对他说过的。

    “你用我的银子,去青楼用我的话教育那些失足女子,为什么我不自己去。”

    “那你去吗。”

    “我去啊!”

    须弥彦想了想:“虽然才中午,可是我们是为了劝人迷途知返的,所以干脆就别等到晚上了,迟一息,就多一息罪恶。”

    然后他就带着李不闲去了小淮河那边。

    两个时辰之后,叼着一根牙签的须弥彦蹲在路边等李不闲出来,想着先生就是先生,说了这么久还没有说完,又想到那接待李先生的姑娘听了两个时辰的碎碎念,可能都快烦死了吧,他在那小县城里做苦力赚钱,打交道的也多是以此为生的人,现在看起来哪里还像个杀手,叼着牙签蹲在那就像个趴活的。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肚子里咕咕叫,翻了翻身上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于是跑到不远处的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子,回来蹲在那继续等着。

    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李不闲才从青楼中出来,看到须弥彦的那一刻李不闲的脸瞬间就红了。

    “先生你也真能说,前前后后两个半时辰,天都已经黑透了......”

    须弥彦递给他一个包子:“先垫补垫补,一会儿去找地方喝口茶,说的口干舌燥了吧。”

    李不闲咽了口吐沫:“确实口干舌燥。”

    须弥彦拉着李不闲走,一边走一边问:“说的怎么样?以先生的口才,应该能把那小姑娘劝的幡然悔悟了吧。”

    李不闲:“咳咳,你呢,你劝的怎么样?”

    须弥彦:“我不行,太久没说,一炷香不到不行了。”

    李不闲脸莫名其妙的又红了。

    “先生对她说了些什么?”

    “就是和你说的那些话,与她都说了一遍。”

    “怎么样?”

    须弥彦笑着说道:“是不是如我一样被你说的大彻大悟?”

    李不闲沉默片刻:“我......没说过她。”

    须弥彦:“嗯?”

    李不闲大步向前,似乎觉得丢死人了:“虽然我说的时间比你长,说了能有一个多时辰......”

    须弥彦一拍脑门:“天赋异禀啊。”

    “那她对先生说什么了?居然让先生认输。”

    “她翻来覆去只是那几个字,我说了诸多大道理,她就以那几个字回我,我说万恶淫为首,她说你试试啊,我说当洁身自好,她说你试试啊。”

    李不闲:“我这脾气就上来了,试试就试试......”

    须弥彦:“哈哈哈哈哈......你把包子还我,我不想给你吃了。”

    “咱们现在该去见沈冷了吧。”

    “嗯。”

    须弥彦深吸一口气:“玩也玩了,吃也吃了,还差一口酒,然后那就死便死吧,对了先生,你还有多余的钱买酒喝吗?”

    “有是有,不多了。”

    “你花了多少啊。”

    “我......你知道的,我一开始是真的说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又那个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所以呢?”

    “我加了个钟。”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怕不怕

    李不闲和须弥彦两个人坐在那座将军府不远处的酒楼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忐忑,虽然李不闲一直都在说传闻沈将军为人坦荡必不会难为你,可是说归说,谁敢确定?万一沈将军下令关了门乱刀砍下来,那收尸都不好收吧。

    万一须弥彦进了将军府便一去不回,李不闲会觉得那是自己的罪孽。

    “看先生的神情,似乎觉得若是我进了将军府出意外的话,会想念我?”

    “瞎说什么呢,哪里会有意外,按理说如果你进去被乱刀砍死了应该叫意料之内,不算意外。”

    须弥彦:“先生你的身上果然有你先祖的风范。”

    “怎么说?”

    “你先祖一生被人追杀,就先生这张嘴距此不远了。”

    李不闲:“......”

    须弥彦看了看桌子上吃的干干净净的饭菜,酒也喝了一壶,菜滋味很足,酒也没掺水,都很美好,似乎真的了无牵挂了。

    “先生说,人生在世当求坦荡,若不坦荡活着便是罪业。”

    须弥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去寻坦荡了。”

    李不闲沉默着点了点头,其实他后悔了。

    在须弥彦即将走出酒楼的那一瞬间,李不闲猛的站起来:“我还没有去看过雁塔,没有去书院看未名湖,也没有去看过未央宫,要不然再等等?就算你都不想去,要不然我们再去一趟小淮河?”

    “先生身上的银子够返回的吗?”

    “不......不够,所以你不能去,你得去赚钱还我银子。”

    “还你就是了。”

    须弥彦走回来,取了一块纯金的牌子放在酒桌上:“城内的良音票号里存着我一个箱子,唯有持此牌才能进他们的钱库,他们会带着你去打开箱子,箱子里的一切从今日起都归先生所有了。”

    “有很多钱?”

    “很多,还有在长安城的一套房产地契,院子不算小,我去看过。”

    须弥彦笑了笑:“别去县城里教书了,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没好意思,你祖上不务正业写出天下第一闲书,你根骨里也不是个正经人,你那学问着实一般,教书育人伟大,可先生的学问教书真不算伟大,拿了钱在长安城做个太平富家翁,娶妻生子。”

    李不闲摇头:“你还是别去了,你知道那些道理都是我胡诌的。”

    “知道啊。”

    须弥彦道:“先生讲的道理很多时候前后矛盾,你自己都能把自己憋住还需要我去质疑?”

    “那你还听?”

    “因为那是我所愿。”

    须弥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还有一句话送给你......心有郁结,真的不会得肾结石,最多心里难过。”

    说完这句话后须弥彦大步出了酒楼,朝着大街斜对面的将军府走了过去。

    李不闲蹲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想哭,想着就要这样失去人生之中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伤感的无以复加,他连着深呼吸好几次,醒悟过来既然是知己,那当然要共生死,于是猛的站起来想要高喊一声我陪你去,才站起来,就看到须弥彦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

    “这家不是。”

    须弥彦白了李不闲一眼:“忘了你着大舌头,你打听来的消息能做的准?这是禁军将军沈仍的家。”

    他看着李不闲:“来,看我的舌头,跟我一起读......楞是楞仍是仍。”

    李不闲:“仍是仍仍是仍。”

    须弥彦闭眼:“好了咱们走吧。”

    这次换须弥彦打听,一路走走问问到了沈冷将军府门外,两个人蹲在大门对面路边看着,然后又看了看彼此。

    “先生怕血吗?”

    “怕。”

    “唔,那算了。”

    “何事?”

    “本想说若我死了,帮我收尸。”

    须弥彦摇了摇头,起身朝着将军府大门走了过去,李不闲站起来跟着他走,须弥彦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给你收尸,当然要跟你进去。”

    李不闲微微昂着下颌:“不能白拿你银子。”

    须弥彦笑了笑,眼神里有几分感激,走到将军府门口敲了敲门,一个亲兵从里边问了一句:“何人?”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将军府大门已经关闭。

    “没事!走错了。”

    须弥彦扭头就回来了,李不闲觉得自己刚刚提起来的那壮怀激烈一瞬间就散了。

    就在这时候沈冷一个人溜溜达达回来,他先去天机票号接茶爷,结果茶爷去了迎新楼吃饭,又去了迎新楼,结果看到了茶爷留给他的字条,珍妃想茶爷了,派人接茶爷进宫,今夜不回来了。

    明明前两日才见过。

    沈冷在迎新楼蹭了一顿饭,好说歹说叶流云也不留他喝杯茶,只好溜达了回来。

    沈冷这样的人当然不习惯穿着将军服出门,他还是习惯穿家常衣服,觉得舒服自在,须弥彦吓得给自己找了特别烂的借口说是忍不住尿意,找地方去撒尿了,李不闲一个人在将军府门口等着,看到沈冷溜达过来,忽然间想起来应该好好打听打听沈冷为人如何。

    “这位大哥。”

    李不闲凑过去:“有件事想请教。”

    沈冷看了看李不闲那张脸:“请教可以,别叫我大哥,大叔你有什么事请讲。”

    这也就是他这么没谱的人才会说出来。

    李不闲讪讪的笑了笑:“是这样啊,我有一个朋友因为一些事得罪了这府里的沈仍将军。”

    沈冷:“你先别说下去,你先跟我读,沈冷。”

    “沈仍。”

    沈冷放弃了:“你还是说事吧?是谁得罪了沈冷将军?”

    李不闲道:“我一个朋友,虽然没有真的去得罪,可是准备去得罪了,而且准备了很长时间,然而有一天他幡然悔悟觉得自己那样做不对,这事就成了他的心结,他并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沈将军的事,可就是心理窝着,想求见沈将军。”

    沈冷想了想:“我不是很明白,大概就是我去你家里想偷东西,可是进了你家门之后忽然生出来一种罪恶感,于是走了,越想越罪恶,就又回来找你说声对不起?”

    “比那严重,而且你去我家偷东西不会有罪恶感,只会有失败感。”

    李不闲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他曾经想杀沈将军。”

    沈冷笑了。

    “唔......那沈冷一定欢迎他。”

    就在这时候须弥彦回来,看到李不闲正在和沈冷聊天之后都懵了,沈冷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可即便是夜色之中看身形他也能认出来那是沈冷,毕竟他跟着沈冷的时间太久了。

    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所有想好的话在一瞬间就都烟消云散。

    须弥彦沉默片刻,大步走上去抱拳:“我叫须弥彦,曾一直跟着你。”

    沈冷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今天上午的时候进了长安城,然后就去了小淮河,再然后去酒楼吃了一顿饭,又跑去了禁军沈仍将军府家门口敲门,最后到了我这,我实在想不明白,当初跟了我那么久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蠢了?如果你们是来道歉的,先去青楼是什么流程?”

    李不闲脸色大变:“你怎么都知道。”

    从暗影处走出来一些身穿黑色锦衣的汉子,为首的正是千办古乐。

    “你在城门口用了须弥彦的名字,就是想告诉我知道吧。”

    沈冷看向须弥彦:“从北疆归来之后我就失去了那种时时刻刻有一把刀子没准落下来的感觉,现在你突然回来,而且不加掩饰,所以我得看看你想做什么。”

    古乐走到沈冷身边说道:“是个高手,我们一开始盯着的时候他就发现我们了,但没有甩开我们,这个人......”

    古乐看了看李不闲:“是个棒槌。”

    李不闲张嘴想说你才是个棒槌,忽然想到那身黑色锦衣可能就是廷尉府的人,硬是没敢说出来。

    须弥彦回答:“我没蠢,是他蠢,他打听的将军府在哪儿。”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你可以杀了我了。”

    沈冷伸手,古乐将佩刀抽了出来。

    沈冷抽刀在手,刀子恍了一下,犹如夜空里炸亮了一道闪电。

    在距离须弥彦脖子几乎只有一根发丝距离的地方,沈冷的刀稳稳的停了下来,那握刀的手哪里像是一只手,更像是一个铁闸。

    刀在他手里,纹丝不动。

    须弥彦的眉头动了动,眼角眨了眨。

    “我查过你,你是大学士府里出来的人,杀朝廷官员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替身,我也暂时没有查到你做过什么恶事,抓了一些原本大学士府里的死士,询问过,你算是大学士夫人手里最重要的牌之一所以以前没动过,也就是说我还没有必须杀你的理由。”

    “你从长安城出发一直到南疆,然后就跟着我,从南疆到东疆,从东疆到北疆,又从北疆返回半路进高航道之后我才确定你没有继续跟着我,你去哪儿了?”

    李不闲在旁边举了举手:“找我......在我的劝说下他幡然悔悟,不过,将军......既然你也说他没有做过什么必须处死的错事,要不然就饶了他吧。”

    沈冷看了李不闲一眼:“听你口音是湖见道的人,怎么在高航道?”

    李不闲:“......”

    沈冷转头看向须弥彦认真的问了一句:“刚才我刀在你脖子边上的那一瞬间,你怕了没有?”

    须弥彦吐出一口气:“怕了,我以为不怕死,原来是假的。”

    沈冷将刀子递给古乐:“怕了就好,算是扯平,你跟着我的那段时间,我特么也怕。”

    ......

    ......

    【不知道大家的家乡有没有过年的那个顺口溜,就是二十一那什么,二十二那什么,二十三糖锅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那什么的那个顺口溜。】

第五百一十七章 那才是人生

    沈冷让亲兵开门带着须弥彦和李不闲两个人进了院子,陈冉他们就把连弩什么的收了起来,想想看,若是刚才动手的话,莫说须弥彦没有一个人打赢沈冷的把握,就算是有,也可能会被将军府里的亲兵直接射成刺猬。

    到了客厅落座,沈冷让人泡了茶。

    “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沈冷问须弥彦。

    “既然你来找我,索性话就说开些,大学士那边你是回不去了。”

    “没打算回去那边,也......暂时没打算好做什么。”

    须弥彦低着头:“只是觉得在高航道的那段时间每日做苦力赚钱,虽然清苦却踏实,所以想着若是侥幸没有死在将军手里,那就还回去做苦力算了。”

    “随心而定。”

    沈冷点了点头:“只是稍稍可惜了你那一身本事。”

    他有些话想说,可是还不太方便。

    须弥彦:“没什么可惜的,自己练出来的本事自己封存。”

    “这样坐着也稍显无聊了些,要不然和我手下人过过招?他们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了不得,你帮我给他们几个一点教训。”

    沈冷试探着问了一句,须弥彦沉默片刻点头:“好。”

    没多久,陈冉低着头回来:“输了。”

    时间久一些,杜威名回来:“输了。”

    王阔海看了看沈冷脸色:“我去吧。”

    沈冷点头。

    可就在这时候将军府外有人敲门,亲兵开门看了看,居然是从来没有登门过的禁军将军夏侯芝,今日须弥彦进长安消息很快就穿进了未央宫,此时已经天黑,陛下总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让夏侯芝过来看看。

    夏侯芝进门,正好看到须弥彦和打赢了王阔海,王阔海比杜威名陈冉坚持的时间都久一些。

    “这位是?”

    这个在沈冷看来就是个小孟长安的禁军将军似乎有些技痒,他看着须弥彦眼神都亮了。

    夏侯芝将长衫脱了:“不管是谁,打过再说。”

    半个时辰,不分胜负。

    又两炷香的时间,须弥彦向后退了一步:“打下去也是活活累死你我,将军如何称呼?”

    “夏侯芝。”

    “在下须弥彦。”

    沈冷站在那一直看着,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定数,须弥彦与夏侯芝伯仲之间,都算是九点五吧,反正不到十。

    “打累了,喝酒。”

    夏侯芝问沈冷:“将军府上可有好酒?”

    沈冷笑答:“自然有。”

    一群汉子围坐一桌,酒过三巡,夏侯芝也缓了过来,转头看了看沈冷:“一直都想向沈将军请教,反正今日也打过一场了,不如再打一场?”

    沈冷摇头:“你们两个都刚刚打过,我也看了你们出手,若是再和你打是占你便宜。”

    夏侯芝:“所以沈将军是不敢?”

    沈冷:“不敢单打独斗,我可以打你们俩。”

    都是汉子,哪里忍得?

    于是三个人又出去打,这三个人打的昏天暗地,已经分不出来到底谁和谁在打,反正就是一阵乱斗,从吃过饭一直打到过了子时,三个人蹲在那气喘吁吁汗流如注。

    陈冉坐在台阶上打了个哈欠,然后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杜威名说道:“他们这样打下去可能打到大年初一......就这么看着多无聊,要不然咱们下个注?”

    “那得赌咱们将军输,赌咱们将军赢有什么意思?”

    正说着呢外边又有敲门声,陈冉心说这大晚上的还有谁来,一开门竟是茶爷回来了,连忙让开,茶爷临睡前听到珍妃宫里的下人禀告说了须弥彦与沈冷的事,心里放不下,连夜出宫,这也就是她,换做别人哪里能随便出入禁宫,尤其是这般晚了。

    看到那三个大男人脱了光膀子蹲在那喘息,一个个瞧着累的几乎瘫软,茶爷楞了一下,然后咳嗽了几声:“我不在家,三个大男人就赤膊相见了是吧?”

    沈冷:“......”

    夏侯芝:“嫂夫人,不是这样的......”

    须弥彦:“沈将军让我们打的,打的不过瘾,他还脱了衣服打,对,他是第一个脱的。”

    夏侯芝:“对对对,是他先脱的。”

    三个人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穿上,一个个脸红的好像烫伤了似的。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我们这是正经切磋。”

    夏侯芝和须弥彦同时说道:“沈将军和夫人早些休息,我们这就告辞了。”

    “这么晚了,我让人收拾一下客房。”

    茶爷笑了笑:“夏侯将军家里距此足有十几里,须弥先生和李先生两个也没有找好客栈吧,就都住下,客房足够。”

    须弥彦红着脸抱拳:“多谢夫人。”

    李不闲看着茶爷的脸愣了好一会儿,须弥彦拉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连忙垂首一拜。

    客房里,须弥彦瞪了李不闲一眼:“枉你还也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怎么刚才那么无礼盯着人家沈夫人看,若是让人家沈夫人骂你,我看你怎么收场。”

    李不闲过去把房门关上:“你也知道,先祖曾写了一本江湖第一闲书,书中对各门各道都有涉猎,然而先祖最值得称道的便是相术,我家里有几本先祖留下的卦书,刚才无意之中看到沈夫人的面相,吓了一跳。”

    “别瞎说八道,你能看出个什么。”

    须弥彦并不信。

    “我真的懂。”

    李不闲压低声音:“沈夫人面相好奇怪。”

    须弥彦:“呵呵,你要是真的懂,那你看看我。”

    “早就看过了。”

    李不闲道:“知道为什么那日你突然到了我家里啃我白菜,我非但没有怪你却还带着你出去喝了顿酒吗?正是因为我看你面相不凡,想着以后你多半会飞黄腾达,所以提前打打关系。”

    “不要脸。”

    须弥彦骂了一句,又好奇起来:“那你看我面相如何?”

    “百战军中死,得封万户侯。”

    须弥彦楞了一下:“不吉利不吉利,你的意思是我最终会参军入伍?然后死于第一百战的时候?就算我死了之后混个万户侯又能怎样,人都死了,不妥不妥。”

    李不闲摇头:“人的命啊。”

    须弥彦:“那我就不从军罢了。”

    李不闲沉默片刻:“你与沈冷将军交手之际,你眼睛一直盯着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当时想了些什么?”

    须弥彦低下头:“想着若这样一个为大宁征战四方的将军若是被我杀了,我得多少次轮回才能洗清罪孽......”

    “不止。”

    李不闲往前凑了凑:“我还看到了你眼神里的期望,你也想像沈将军那样活着,你之前说自己练的武艺自己封存了就是,可你并不舍得,而且你骗不了我的,你决定了来找沈冷将军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想好了以后做些什么。”

    须弥彦头低的更低了些:“也许吧。”

    他忽然想起什么:“那你能不能看出来,我死于何时何地?”

    “看不清楚,大概是北边。”

    李不闲道:“可是卦书上说的未必就全都准,凡是都有因果,你从北边回来的时候心有所感所以到高航道找我,我猜着,多半是因为你在北疆杀了黑武人的刺客后改变的心意,那就是因......百战军中死,不是军中百战死,所以未必你会死于战乱,也许是到你死的那天刚好打了一百场战争。”

    须弥彦忽然笑起来,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释然了:“你这劝人的真会说话,军中死就军中死,明日问问沈将军能不能收留我,你说的没错,来之前我就想过,我想从军。”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李不闲过去把房门打开,进来的竟是夏侯芝。

    “须弥先生可打算好了以后做些什么?”

    夏侯芝有些急切的说道:“若你还没有什么明确打算,不如跟我先回禁军做事如何?我猜着你来拜访沈将军多半也是有从军打算,你这般身手不从军真的可惜了,但你想想,若是你跟了沈将军进水师能有什么事好做,整日在船上飘着好生没有意思。”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请示了陛下离开长安城去北疆,禁军之中太清闲非我所愿,北疆如今正是缺人之际,你若有从军心思,不如与我同行,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从军,自然要去北疆,杀最凶的敌人,喝最烈的酒。”

    须弥彦看了看李不闲,李不闲使劲儿摇头。

    须弥彦长出一口气:“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去北疆?”

    “北疆大将军铁流黎去世之后,武新宇将军接管铁骑,海沙将军早就已经去了水师,孟长安将军也调离北疆,那边缺人,所以我打算过了年就走,陛下已经准了。”

    夏侯芝道:“我多的不能许你,五品将军有些麻烦,但六品校尉我可给你。”

    “那就六品校尉。”

    须弥彦站起来抱拳:“我愿随夏侯将军去北疆。”

    夏侯芝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高兴的像个孩子。

    等夏侯芝走了之后李不闲一把拉住须弥彦:“你搞什么?我与你说过了不可向北,北边于你不利,前些日子我问过你生辰八字,再观你面相,多半可以看出你凶星在北,刚才我也提醒过你了不要去北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陪你来见沈将军,沈将军水师在南疆,你或可避开命劫,你为什么非要回北疆去。”

    须弥彦笑起来,拍了拍李不闲的肩膀:“因为那是杀黑武人的地方啊......夏侯芝说,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从军,当然要去最残酷的战场杀最凶的敌人,我在北疆的时候喝过一杯封喉,真的好喝。”

    他看向外边:“那才是酒,那才是人生。”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眠夜

    写出了江湖第一闲书的那位江湖第一闲人曾经说过,看面相手相推测命途这种事,多是察言观色,十有九骗,若想骗个升斗小民,那么几句吉利话或是几句丧气话八成便有效果,若是想骗个大户,就要提前一年甚至更久摸清底细,才能说的头头是道,骗这一户就能吃穿不愁。

    可是他从不否认有真正的看相大师,他曾说自己功夫五流,看病四流,教书三流,养猪二流,看相一流。

    偏偏就是这个自称功夫五流的人,一辈子有大半时候被人追杀,不管怎么逃怎么躲还就没有人杀得死,要知道那时候他将杀手行业内幕全都写了出来,点名点姓的指出当朝有名的几个杀手组织如何联络如何收钱如何做生意,追杀他的自然不是庸手。

    说看病四流,冒充云游医者给当时分封在沪宁县的一位楚国亲王夫人看病,久病多年竟是被他看好了,得钱数千两,可是逍遥快活了一阵子。

    说他教书三流,别忘了晚年时候他沉心教学,后来楚国朝廷里数位重臣皆是他的门下弟子。

    他自己说养猪二流,他怂恿着去开养猪场的那位伙计后来富甲一方。

    他自诩看相一流。

    李不闲不知道自己的这位老祖宗是不是吹牛,可从留给后世之人的卦书来看,须弥彦确实会战死疆场,他观须弥彦眉心稍偏一些的那颗小小黑痣就是他的将星,也是他的煞星。

    所以他不希望须弥彦去北疆,可须弥彦怎么会听?

    “对了。”

    须弥彦想到一件事:“既然你说自己看相有本事,为什么你没看出来之前在将军府外你拦着聊天那位就是沈冷沈将军?”

    “看相不是神道,我哪里看得出来谁是谁,可我看得出来他必是贵人,交谈几句便推测出他是沈冷,不然的话你真的以为我和他聊天是在胡言乱语?”

    李不闲叹了口气:“沈将军这面相,也奇怪得很。”

    “你说沈夫人面向奇怪,又说沈将军面向奇怪,怪在何处?”

    李不闲打开窗往外看了看,确定无人,于是关上窗压低声音说道:“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要胡乱传播出去,那兴许就是杀头的重罪......我观沈夫人面相,英气勃勃,福报深厚,富贵之极,远非现在一位将军夫人所能比的,甚至可能大的没了边,可她又是个女人,所以我才说奇怪。”

    “再说沈冷将军,他的面相福薄可命贵,看起来应该是个早死之人,可是突然转运,少年时候经历一场大事后就会顺利坦荡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现在面相也隐隐约约有富贵之极的样子,两个富贵之极......”

    李不闲摇了摇头:“你说,如果说出去的话,会不会是招惹是非?”

    “只当你是胡说八道。”

    须弥彦白了他一眼:“睡觉睡觉,明儿一早去和沈将军沈夫人辞行,然后我带着你好好转转这长安城,待到年后我就随夏侯芝将军北上,若被你说的准了死在北疆,你记得在长安城外给我修一座衣冠冢,我给你的那房子之中有我寻常衣物......想想若是战死疆场多半没有个全尸,可能收都收不回来,我又不想长眠塞外,所以就拜托你了。”

    “我不管。”

    李不闲躺在床上:“说什么都不会管的,你不想死在塞外,那就别去北疆。”

    须弥彦笑着摇头,在李不闲身边躺下来:“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会与你这样一个迂腐先生成了朋友,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你不是我朋友了。”

    “呵呵。”

    须弥彦闭上眼睛:“明天带你去书院看看雁塔看看未名湖。”

    “不要理我。”

    “后天可以去西山的抚云观里拜拜。”

    “不要理我。”

    “大后天若是也无事的话,要去顺平街,那里都是小吃美食,从这头吃到那头,天黑都吃不完。”

    “不去!”

    “到了大大后天你估计也缓过来了,咱们再去小淮河转转?”

    “我睡着了。”

    须弥彦躺在那看着屋顶,想着幸好这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不然的话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又想到自己连个中意的姑娘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姑娘中意自己,人生也算是稍稍失败了些,好在还有小淮河这样的地方,想想就美好。

    “喂!”

    躺在旁边的李不闲忽然说了一句:“转完了长安城,再去一次小淮河,然后你北去边疆带上我。”

    “为什么?”

    “我会看相。”

    “然后呢?”

    “看到你快死了的时候,我提前给你买一口棺材去,要好木头的,厚实沉重,就算是你被人砍碎了我也能捡回来拼上,我还会想办法把你运回来,然后我就回来长安城踏踏实实享受你给我的这些银子还有那宅子,你就当是雇我好了。”

    须弥彦笑起来,鼻子忽然发酸。

    “也行。”

    须弥彦看着屋顶:“但你可不能跟我上战场。”

    “傻-逼才跟你上战场!”

    李不闲哼了一声,气鼓鼓的翻身到一边去了。

    沈冷看了看茶爷已经睡熟,悄悄起身往外走,拎着两只鞋蹑手蹑脚的开门出去,茶爷睁开眼睛看了看那鬼鬼祟祟的人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那家伙,刚刚就一直在说须弥彦是个人才,若是不能留下的话就太浪费了,让他憋到明天一早再去说他如何能憋得住?

    沈冷才到须弥彦那屋没多久,茶爷起身去烧了一壶水泡了茶,然后准备了一些点心一块端着送到客房门口,也没进屋,在外面说了一句:“自己来拿。”

    沈冷嘿嘿笑,出门拿了东西,茶爷已经回屋睡觉去了。

    结果沈冷和须弥彦还没聊几句,夏侯芝披着衣服就跑了过来,一进门就说料到了沈将军你不会老实。

    深夜。

    皇帝揉了揉眉角,看完了窦怀楠呈递上来的奏折,那是洋洋洒洒足有万言的一份长奏折,句句都称得上是金玉良言,窦怀楠之才远在大学士沐昭桐之上,这才多大年纪,再给他五年时间历练,到时候就算直接给他内阁首辅自然也可胜任。

    可是不行,因为皇帝要把窦怀楠留给下一代大宁帝王。

    “朕的精力毕竟有限。”

    皇帝自言自语了一句,推开窗,外面的凉风一下子涌了进来,月色皎洁,屋子里的暖气被寒风吹散了不少,皇帝觉得精神一振。

    代放舟在门外打瞌睡,没有注意到皇帝的举动。

    御史台都御史赖成会是未来十年的内阁首辅,而十年之后,窦怀楠接过首辅的位子,还能兢兢业业的干上二十年,那时候窦怀楠也才六十几岁吧,从四十几岁到六十几岁,最成熟最有想法也最踏实稳定,加起来就有三十年,三十年之后呢?

    皇帝想到了老院长提及过的那个如今还在书院里求学的许居善,才十三四岁年纪,已经有独到见解,不久之前老院长把许居善写的一份读书笔记带给皇帝看了看,其中诸多地方,跟窦怀楠奏折里说的重合,甚至丝毫不差。

    年轻人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三十年后,许居善也才四十几岁,他可主内阁二十年。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若是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去做,大宁未来百年都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再次抬起手揉了揉眉角,觉得有些寒意,这才想起来窗户还开着,将窗户关好后皇帝活动了一下,然后缓步走进内室,衣服也不脱,就那样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可此时距离早朝也就勉强还有一个时辰。

    除了皇帝没有睡着之外,珍妃也还没有睡下。

    一如既往,她又坐在窗口发呆,她睡不着自然不会是因为国家大事,她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只是个小女人,所以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丈夫孩子。

    她睡不着,是因为她太了解皇后。

    当年皇后在留王府里偷走她的孩子,如今茶颜也有了身孕,皇后是万万不会容忍茶颜的孩子平安降生,那是解不开的仇。

    她为什么要杀入杨家?

    为什么要直入延福宫痛摔皇后?

    只是因为她知道现在必须要有一个态度了,她就是想告诉皇后如果这次你再动我的孩子,我就让你下地狱,可她知道皇后是吓不住的,就如当年皇后难道就不怕留王?

    那天夜里她的孩子出生,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接生的人抱着孩子出去洗血迹,然后不久孩子就丢了。

    那是一根刺,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刺着她的心。

    与此同时,夏蝉亭园。

    马帮老当家已经喝的醉醺醺,看起来眼神迷离下一息没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陪着老当家喝了大半夜酒的沈先生也一样醉的差不多,笑了笑准备起身告辞。

    “沈冷是我外孙吗?”

    老当家忽然问了一句。

    一瞬间,沈先生的酒醒了一大半。

    “我......”

    “是不是不是?”

    “我......”

    老当家坐起来,似乎也一下子就醒了酒,他看着沈先生认真的说道:“我问小蛮,小蛮不说,问你,你支支吾吾,可是小蛮说过一句话,她说这次谁敢伤害茶颜伤害沈冷,她就拼了命,可是她爹娘还在,拼命轮不到她。”

    他看着沈先生的眼睛:“茶颜和沈冷是你带大的,你也算是父亲,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懂我的心境......若沈先生还有什么不肯说,我只好自己去查。”

    沈先生沉默许久:“若......有人再伤害茶颜伤害沈冷,说到拼命,我是第一个。”

    他起身往外走,摇摇晃晃。

    “老当家,你问我,我不知道回答你什么,可我确定,贵妃娘娘一定已经确定了什么。”

第五百一十九章 蒙袍战刀

    雁塔书院。

    韩唤枝喝了一口茶,然后又看了老院长一眼,他在等老院长给他的答案,而老院长那皱的很深的眉头似乎是在表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哪怕是被誉为博学近天道的老院长也不好回答,因为韩唤枝问的是皇家事。

    韩唤枝问,如果陛下只是对沈冷有愧疚之心,为什么会如此放纵。

    所谓放纵,是如今的局势。

    若陛下一心让太子即位,甚至已经放眼几十年后,筹谋于未来,为何不削沈冷?

    沈先生到现在也没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沈冷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孩子,可陛下已经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然后再看看沈冷身边的人,且不说沈先生是陛下近臣,说说看似稍微远一些的......韩唤枝自己,老院长,叶流云,珍妃,再加上珍妃娘家在两蜀道那么庞大的江湖势力,以及庄雍和孟长安与沈冷的关系。

    这样说起来,难道太子即位之后沈冷不是心腹大患?

    若如此,太子皇位如何安稳。

    别忘了陛下认为十年后的朝廷中流砥柱窦怀楠,那也是沈冷举荐进入内阁的。

    这个问题太难,是揣测圣心,所以老院长不能回答。

    “先不说答案,说说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老院长看向韩唤枝:“你可知道,自己这样揣测陛下的心思是在犯错,你一生至此,都没有犯错。”

    韩唤枝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在胡思乱想什么,总是觉得陛下心思没有那么简单,可又说不上什么其他的,正如老院长所说,哪怕沈冷真的是陛下当年丢了的那个孩子,陛下也不可能让他即位,朝廷里的大人们不会接受,各大家族都不会答应。

    老院长也摇头:“你想不明白的,难道我就想的明白?”

    他问韩唤枝:“你觉得陛下想的比我们会少吗?”

    “自然不是。”

    “顺天命吧。”

    老院长淡淡道:“陛下所思所想,便是天命。”

    韩唤枝起身:“后天院长大人早来些。”

    老院长笑起来:“先恭喜。”

    韩唤枝居然看起来有几分腼腆,哪里像是什么鬼见愁。

    后天,是陛下定的他和云桑朵大婚的日子,也是叶云散和周小柔大婚的日子,朝廷里两位重臣同一天娶妻,想想就能知道会有多热闹,整个长安城场面上的人按理说都会汇聚迎新楼,那么大的一座酒楼也必然坐不下。

    不同于沈冷大婚的时候,那时候天气暖和长街上也可摆桌坐人,现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若是在外面吃饭,怕是饭吃不了几口,风就能灌饱了肚子。

    韩唤枝起身告辞,此时刚过正午,在老院长这里吃过午饭的韩唤枝决定去见自己的新娘,她最近这两天紧张的要命,比她接手大埃斤的时候还要紧张。

    按照草原上的习俗,她大婚的时候必须要有萨满在场,这次来长安她只是想念韩唤枝哪里能料到陛下会赐婚,所以并没有带太多侍从来,好在长安城里礼部做官的有个叫德旺的人曾是草原上的萨满,虽然按照他的身份地位还远不够为大埃斤主婚的资格,他只是一个小萨满,可毕竟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依赖的人了。

    德旺住在九乡街,他的宅子不大,不过是礼部五品官员,当初这个人还是云桑朵举荐来的长安,礼部要熟悉各族礼数但哪里天天都有事询问,德旺在礼部并没有多少什么可忙的,算是闲职。

    接到大埃斤派人送来的消息,德旺也是紧张的有些手足无措,从昨日开始云桑朵已经住到他家里来,所以更是无法平静下来。

    韩唤枝第一次来德旺家,一个礼部五品闲职官员在长安城真的不算什么,长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说五品官遍地都是有些过了,真算起来数量也绝对比百姓们以为的多得多。

    巷子比较窄,韩唤枝那辆宽大的马车没办法进来,他在巷子口下了车让随从在车边等候,一个人迈步往巷子里边走,快走到德旺大人家门口的时候,韩唤枝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穿的是廷尉府都廷尉的官服,头上戴着的是黑色梁冠,梁冠两侧各有一根垂下来的黑色丝绳,最下边分别挂着一个金属的好像天珠似的东西,韩唤枝抬手将其中一颗揪下来,屈指一弹,那东西飞上高空,发出了极尖锐的如哨子一般的声音。

    然后他抽剑向前,一脚把院门踹开。

    那哨子声一响,巷子口的随从立刻就朝着这边冲过来,其中一个人在韩唤枝的马车上启动了一个机关,马车顶子打开,有几枚如烟花一样的东西打上半空。

    凡是看到这东西的廷尉,立刻都会朝着这边赶过来。

    院子里倒着七八具尸体,看起来应该是德旺家里的下人,其中还有一个女子,从服饰上判断大概是德旺的妻子。

    德旺浑身是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从这一点也可以判断出他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小萨满那么简单,云桑朵把他举荐到长安城来,当然也算是一种准备。

    她来长安,按照朝廷规制自然不能带太多手下,可是草原上的争斗总是会中原人更加直接更加残酷。

    德旺是她安排在长安城的接应,一旦她出了什么事,还能到德旺这边来避一避。

    在德旺身前也躺着两三具尸体,那是云桑朵的护卫,她从草原上带来的护卫个个悍勇,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对她也忠心耿耿,这些草原汉子的实力韩唤枝很清楚,可看起来他们死的很快。

    而动手的只是一个人。

    院子正中站着一个身穿蒙袍的汉子,那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的服饰。

    在很早以前曾经有个极为强大的帝国叫做蒙国,横扫世界,那个时候统治蒙国的是卑人,卑人创立的蒙国破灭之后,卑族四分五裂,一部分演化成了现在草原上的铁勒人,一部分演化成了黑武那边的萨克人,还有一部分演化成了韦人。

    蒙袍,是蒙帝国时候的武官服。

    这种衣服,已经有至少一千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传闻纯粹血统的卑人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分支生活在草原西北的雪山一代,因为那里气候恶劣所以人迹罕至,铁勒人曾经派兵探索过却一无所获,看到这蒙袍,才确定那传闻是真的。

    蒙袍汉子回头看了韩唤枝一眼,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完全没把韩唤枝当回事。

    他手里的刀也不常见,大宁战兵的制式横刀刀身就有三尺长,而且是双手刀,算是刀柄长度能达到三尺半以上,现在草原上的人习惯用的弯刀比制式横刀短一些,可也有大概两尺半,而这个人手里的刀只有两尺左右,弧度不算大,刀身又窄。

    那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的蒙帝国制式战刀。

    “他是谁?”

    韩唤枝问了一句。

    看到云桑朵被几个护卫挡在身后没有受伤韩唤枝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可是那个蒙袍汉子如此平静的眼神却让他竟然有一丝紧张。

    “雪山行者。”

    云桑朵回答:“早就该被灭族的人,想不到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韩唤枝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蒙袍汉子。

    草原上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有人对一个女子做大埃斤不服气。

    似乎是觉得韩唤枝比面前这些人更有意思些,蒙袍汉子放弃了云桑朵转身朝着韩唤枝迎过来。

    两个人走到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韩唤枝出手,他的剑历来狠厉,即便是在楚剑怜面前他也有拔剑的实力,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蒙袍汉子的刀居然那么快,快到不可想象。

    噗的一声。

    韩唤枝的剑在距离蒙袍汉子还有一尺远的时候,那把形状奇怪的刀子斩在韩唤枝心口,韩唤枝脸色一白,若非反应奇快,这一刀可能伤的更重甚至死。

    可最主要的是他锦衣下还有软甲,软甲挡刀剑最为有效,然而这一刀的力度将软件斩开,刀身切进了韩唤枝的身体里,血肉立刻就翻起来。

    韩唤枝震撼于这个蒙袍汉子的刀居然那么快那么重,而蒙袍汉子似乎是有些意外自己一刀居然没能杀了对方。

    所以他微微有些不满。

    跨前一步,刀子再次扬起来。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的随从冲进院,进门之后手里的连弩就激射出去,一片弩箭朝着蒙袍汉子覆盖过来,那人的刀子洒出去一片光幕,甚至让人错觉他手里并不是一把刀而是有几十把,刀子精准的将弩箭尽数斩落。

    蒙袍汉子看了看韩唤枝,又回头看了看云桑朵,似乎是在盘算着继续打下去自己的胜算有多少,然后他决定继续杀。

    于是他放弃了韩唤枝,转身朝着云桑朵走过去,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没有丝毫着急的迹象,连步伐都没有加快。

    韩唤枝的手下射空了连弩,抽刀冲了上去。

    就在那几个廷尉到了蒙袍汉子身后两米左右,他忽然下蹲,然后脚下一蹬,身子旋转了半圈后朝着后边冲过来,刀子切开一个廷尉的脖子,下一息已经将后边的廷尉人头斩落。

    而在这一息,韩唤枝的剑又到了。

    当的一声。

    在剑尖距离蒙袍汉子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寸距离的时候,蒙袍汉子的刀收回来挡在那,剑尖顶着刀身,他的刀稳定如山,纹丝不动。

    此时,那两个廷尉的尸体才倒下去。

    后续赶来支援的廷尉跳上院墙,连弩朝着这边点射过来,蒙袍汉子脸上出现了一丝烦躁的表情,刀子一抖将韩唤枝的长剑震开,然后拔地而起,他的身法算不得轻灵,好像重炮出膛一样就那么斜着的冲了出去,一个恍惚人已经在屋顶上,那些弩箭落空。

    蒙袍汉子站在屋顶上回头看了看云桑朵,说了一句什么,韩唤枝对草原上的话也算精通,却没听懂。

    云桑朵却没理会,已经冲过来看韩唤枝的伤势。

    蒙袍汉子跳下屋顶,外面响起几声哀嚎,显然又有廷尉被杀。

第五百二十章 承诺

    韩唤枝的伤很重,重到可能会错过婚期。

    沈冷看到韩唤枝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沈先生和太医院的人都到了,用过了药也包扎了伤口,沈冷看过,那伤口有些奇怪。

    “刀刃应该是锯齿状。”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构想出来那把刀的形状,出刀的角度力度,带着锯齿的刀刃在足够强大的力量之下轻易的切开软甲,可好在有软甲,不然的话这一刀就是开膛。

    叶流云转身出去吩咐了一声:“找到他。”

    黑眼白杀抱拳:“是!”

    整个长安城的江湖都动了。

    陛下在来的半路上,坐在马车里的皇帝眼神有些恍惚:“后天就是他大婚的日子了。”

    坐在旁边的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点头:“臣已经下令禁军封城,巡城兵马司的人也都已经调了出来,所有的客栈,民宅,今夜臣都会翻一遍。”

    澹台袁术看了皇帝一眼:“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草原上的纷争,云桑朵做大埃斤亲善朝廷,所以草原上一直都有人不满意,这次请来的高手据说是古卑人,已经消失了一千多年的民族,古卑人的战刀术臣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刀法简单直接,他们造刀的工艺落后繁复但打造出来的刀极好。刀刃上有波纹锯齿,刀子虽然不大,但只要用好了,可力斩虎豹。”

    “朕不管是什么人,羌人,卑人,铁勒人。”

    皇帝闭上眼睛:“找到这个人,杀了他,然后找到这一族,灭了他。”

    “是。”

    澹台袁术垂首:“臣一会儿去和内阁商议,给西疆大将军谈九州传令。”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草原上的事朕本来不想去管,朕相信云桑朵有那个能力管理好,可是现在看来,女人主事终究还是心肠稍稍软了些,夏侯芝不是要去北疆吗?他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在北疆那边如今黑武又已经收缩防守,战事难开,你分给他一万人,让他去草原。”

    “陛下。”

    澹台袁术本以为皇帝没有那么大的怒火,哪里知道平静的脸色下看不到的内心深处竟然有如此大的杀念,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劝一劝,草原上部族林立,这些年才刚刚太平下来,若是动兵的话一万人怎么都不够,况且打起来,就会影响几年后对黑武之战。

    “不用劝。”

    皇帝看起来依然平静。

    “让谈九州带兵向北动一动,是谁想杀云桑朵不难查,夏侯芝带兵过去宣朕的旨意,一族不服灭一族,谁串联帮凶,那就一道灭了,黑武人的做法朕不介意拿过来用一用,告诉那些草原上大大小小的埃斤可汗,顺朕者兴,逆朕者亡。”

    澹台袁术知道劝不住了,垂首:“臣遵旨。”

    长安城太大,大到想要一寸一寸的翻过来找人,就算是动用全部禁军全部城防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但动起来的何止是官府的人军方的人,还有江湖势力。

    那个蒙袍汉子,今夜必然会被翻出来。

    当夜,禁军紧急集结,户部和兵部的官员被陛下派去的人连夜喊起来,调拨粮草物资,只用了半夜的时间就将一切都准备好,天亮城门一开,夏侯芝带着一万禁军就能出长安。

    陛下说过,报仇这种事,一天都不等。

    德旺家。

    皇帝看了看昏迷之中的韩唤枝,又看想脸色发白的云桑朵。

    “给朕一份名单。”

    皇帝依然没有情绪上的起伏,可越是这样,亲近他的人都明白皇帝的杀意有多重。

    “名单?”

    云桑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朕曾经对你说过,草原有你帮朕守着朕安心踏实,可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守好,朕还对你说过,若有朝一日朕觉得草原上有了威胁,那就不是你帮朕守着草原,是朕帮你把草原清一遍,你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人是谁找来的,一炷香之内把名单写出来交给澹台。”

    皇帝起身到外边客厅坐下来,再次闭上眼睛:“去找,去查,朕不回宫,就在这等着消息。”

    皇帝到的时候,沈冷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不知道去哪儿找那个蒙袍汉子,但他知道如果不手刃此人,别说今夜他睡不着,以后也睡不踏实。

    黑线刀绑在背后,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出来的时候甚至连茶爷都没有告诉,更不会带上陈冉他们,那个刀客的武艺很强,连韩唤枝都挡不住一刀,陈冉他们自然更挡不住,沈冷又怎么可能会让茶爷冒险?

    距离沈冷隔着几条街大概四里外,有一户人家门外停着一个车架,马在院子里,车在门口,或是因为家宅不大,所以车习惯了留在门外。

    车厢里,蒙袍汉子闭着眼睛盘膝坐在那,他没有睡着,耳朵一直在听着四周的声音,他需要休息,对于出刀杀人来说他其实并不熟悉,因为在雪山那种地方没有人可杀,能见到的都是自己人。

    卑人曾经创造了这个天下最大的帝国,可是没多久就四分五裂,以至于卑族都险些灭亡,在雪山里的这一脉一直都觉得他们是卑族最后的纯净血统,是高贵的帝国皇族。

    可是那帝国已经灭了一千多年。

    找到他们的人说,如果能杀了草原上的大埃斤就让他们回归草原,可以得到一片丰美的草场,甚至可以得到一万头羊和一千头牛,他的部族没多少人了,这些牛羊足够。

    所以不擅长杀人却擅长杀人技的他来了。

    许久之后,蒙袍汉子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咽喉,咽喉上有个小小的破口,有一滴血已经凝固在那。

    逼走他的并不是那些身穿黑色锦衣的武者,也不是那令人心里发寒的连弩,而是那个人的剑,只差分毫......他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那一剑的出剑角度和力度,他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比那个人更快了一些。

    如果当初帝国有这样强大的连弩,应该还能打下更大的疆域。

    蒙袍汉子睁开眼睛,因为他听到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走动的时候铁甲发出的声音。

    他从雪山来,初见长安的时候觉得自己到了天国,大,繁华,锦绣,让人目不暇接,也许这就是他们这一脉老人口口相传之中曾经那强大帝国都城的样子。

    蒙袍汉子屏住呼吸,坐在那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棵树,又或者是这辆马车的一部分。

    半个时辰后。

    有消息到了德旺家里。

    “陛下,在据此七里之外的东延街发现了贼人踪迹,巡城兵马司以五个十人队为一组沿街巡查,在东延街......五个十人队被杀。”

    皇帝依然闭着眼睛:“知道了。”

    五个十人队,巡城兵马司精锐的城防军,居然被一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都杀了,大宁的五个十人队配合作战威力有多大?

    “卫蓝。”

    皇帝吩咐了一声:“你也去。”

    卫蓝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离开:“臣不能离开这。”

    “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卫蓝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交代手下禁卫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护住,然后离开了德旺家里。

    又半个时辰,第二个消息传来。

    流云会的人在城西发现了那个人的踪迹,身上有血迹,就那么走在大街上居然没有躲藏的心思似的,主要搜索的兵力都在城东这边,搜索城西的流云会弟子人数也不算多,所以......又没能拿下。

    十三个流云会弟子被杀。

    不过有两个人逃了,说是那个人身上血腥味很重,应该也受了伤。

    城西发现此人的地方距离德旺家里已经有十几里远,从上一次有消息传来到现在才半个时辰。

    一棵树上,蒙袍汉子手扶着树枝站在那看着一队火把游龙一般过去,他脸上也都是血迹,那是杀人的时候溅在脸上的,衣服被血染湿了,寒风一吹,风似乎能钻透他的蒙袍直接钻进骨子里。

    可他不在乎,他生活在雪山,不怕冷,也不怕死。

    他必须要杀死云桑朵,只有云桑朵死了他的族人才能从雪山里搬出来,回到草原上,那里会有丰美的草场会有牛羊成群,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亲人们在草原上放牧高歌,那是草原上一位埃斤做出的承诺,他会杀了人去换草场,他从不食言,如果是雇佣他的人说话不算话,那就会有和他一样的人拼死也要杀了那个埃斤。

    我做到我答应的,你若是做不到你答应的,那就死。

    直到现在他没有一丝逃走的念头,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死在他看来是去天国,天国有部族曾经的辉煌,长安城这么美这么繁华,死在这,就是死在了天国。

    更多的火把朝着这边过来,他嘴角勾了勾。

    大批的兵力和高手从城东往城西这边转移,而他已经穿过夜幕朝着德旺家回来,他不会打仗不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但他是个猎人,合格的猎人。

    蒙袍汉子能够看出来云桑朵的眼神里有多在乎那个被他砍伤的男人,而那么重的伤必然不能轻易移动伤者,所以只要那个受了伤的男人还在那户人家,云桑朵必然也在。

    他掠上高处,蹲在屋顶上看向那个院子,四周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士兵,所以他皱了皱眉,似乎和他预计的不太一样。

    可他还是不打算走。

    刀柄如果血太多就会打滑,手就握不稳,所以他用布条将刀绑在了自己右手上。

    深呼吸,然后双脚骤然发力。

    他不会什么轻功身法,他弹跳出去靠的都是力量,人如重炮一样从这个屋顶直接跳到了另外一个屋顶,身后瓦片纷飞。

    落下,刚要再次发力,就看到有个年轻男人站在对面,缓缓的摘下了背后挂着的黑线刀。

    那把刀出鞘的时候,在月色下,仿若惊雷。

第五百二十一章 刀与剑

    沈冷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到那个刀客,可是后来他得到了消息说在城西发现了刀客的踪迹,在他准备赶往城西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然后回到了德旺大人外的这条巷子口,刀客没必要故意在城西露面,他的目标还是这里。

    远处房顶上一个黑影如鹰一般掠起,黑影后面飞起来的残碎瓦片足以说明这个人的实力。

    沈冷在两侧的墙壁上来回蹬了几下掠上屋顶,缓缓的将背后黑线刀抽出来。

    在蒙袍汉子看来,那是一把他已经熟悉了的大宁制式横刀,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就是没来由的心里紧了一下,年轻人站在那就是一道门,他离开雪山的时候族人说你此去小心,他说我刀在手可开天国之门,他们称原来的蒙帝国为天国。

    而那年轻人持刀站在那,哪里有什么天国门,只有一道地狱门。

    打开是地狱,打不开也是地狱。

    他往四周看了看,随着沈冷将他拦在屋顶上,四周的禁军士兵已经聚集过来,无数的弓弩瞄准了他。

    “你应该有在乎的人。”

    蒙袍汉子忽然说了一句宁人的话,虽然说的蹩脚,但还能听得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沈冷的眼睛。

    “看得出来,心中有在乎的人才会无惧,不然你不会拦住我面前。”

    沈冷没说话。

    “我必须杀了云桑朵。”

    蒙袍汉子将刀子戳在屋脊上,然后将那件稍显厚重的蒙袍脱了下来,他蒙袍之下并没有单衣,那身肌肉看着好像随时都要炸开似的,在他的胸口有一个很大的狼头刺青,如同活的一样,后背上则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

    沈冷道:“你和我说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

    蒙袍汉子摇头:“我是在和自己说,我刚才似乎动摇了一下。”

    他将战刀拔出来:“我也有在乎的人,为了他们我必须进那个院子。”

    沈冷摇头。

    蒙袍汉子一脚蹬在屋脊上,人借力向前,这一步就到了沈冷面前,刀将月色斩开。

    沈冷没有如以往那样反击,他看过韩唤枝胸口的伤,也问过当时在场的廷尉,没有人看清楚那一刀究竟有多快,所以沈冷不确定自己同时出刀会不会比对方更快。

    那一刻,仿佛回到了禁军大营的小演武场,那是澹台大将军练功的地方,在那个小校场上沈冷一次一次被澹台袁术的木棍敲掉他手里的刀子,而每一次都是他先出刀。

    澹台袁术说,若两个人实力相当,你出刀我也出刀,多半是同时被一刀砍中,我年纪比你大,出手未必有你快,为什么你处处受制?

    因为距离。

    你出刀是奔要害,而我出刀是奔你的手,我攻击的距离更短,因为只要你出刀你的手必然是伸出来的,我出手斩你的手腕,比你出刀斩我的胸口要快。

    沈冷侧身,一刀斩向蒙袍汉子的手腕。

    蒙袍汉子脸色一变,那已经劈出去的刀有开山之势,可却硬生生的向后拉回来一些。

    沈冷出刀的时候侧身,敌人的这一刀必然会斩在他身上,他确定自己避不开,就如韩唤枝一样避不开,可是他一刀也能将蒙袍汉子的右手斩掉,所以他还有下一刀,蒙袍汉子没有。

    当的一声。

    沈冷的黑线刀斩在蒙袍汉子的刀背上,蒙袍汉子硬生生收回来了大概一尺的距离,刀势一顿,沈冷这一刀却力道十足。

    蒙袍汉子的刀被砸了下去,若非那把刀被他死死的绑在手上,这一刀已经被震落。

    沈冷一刀得势,黑线刀翻转过来往上撩出去,蒙袍汉子向后退了一步,这是屋顶上并不平坦,脚下不稳,身子向后仰了出去。

    沈冷一刀向上没有切中蒙袍汉子,刀已扬起。

    所以落下更狠。

    可就在这一刻,蒙袍汉子的双脚抬了起来踹在沈冷的胸口,两个人一个往前一个往后摔了下去,沈冷落在屋后,蒙袍汉子落在院子里。

    蒙袍汉子后背撞在地上,脑袋有些昏沉,听到了屋子里传出的尖叫声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烦躁。

    噗的一声轻响,刀光闪起,沈冷一刀将门栓斩断推门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尖叫声又起。

    “不用怕,我是大宁战兵将军沈冷,有战兵在,你们不要怕,谁也别出门就好。”

    沈冷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迈步走进院门。

    “你有很多手下。”

    蒙袍汉子看了看四周,院墙上屋顶上很快就都被大宁的士兵占据,那些弓弩依然瞄准着他。

    “为什么你非要自己和我打?”

    他抬起手用刀指了指那些士兵:“你只需一声令下,便有上百弩箭射向我,我不可能都避开。”

    沈冷走到他面前两米左右,指了指蒙袍汉子的胸口:“那里。”

    蒙袍汉子随即想到了自己砍在那个黑衣男人身上的刀伤,然后笑起来:“我们卑人也是这样,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好,你如何对我,我就如何对你,你在我心上砍一刀,我就在你心上砍一刀。”

    沈冷道:“屁话,我砍你心上一刀,你怎么砍回来?”

    蒙袍汉子忽然出手,刀横扫出去直奔沈冷咽喉,刀法并没有什么精妙之处,只是太快太凶,沈冷依然后出手,黑线刀依然斩向蒙袍汉子的手腕。

    一刹那间,蒙袍汉子右臂扬起来避开沈冷的刀,左拳朝着沈冷打了过去,然后就是砰砰两声闷响......两声,是因为沈冷的左拳也狠狠的砸在他的胸口。

    两个人再次同时后撤,胸口疼的有些厉害,蒙袍汉子**着上身,被沈冷一拳击中的地方甚至凹陷下去了一些,慢慢在恢复过来。

    噗。

    蒙袍汉子啐了一口血,往院外看了看,那边是云桑朵所在的地方。

    “宁人,我觉得你和我很像,如果是一个心中没有守护的人,做不到这样。”

    他再次出刀。

    院子里刀于刀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开始还是一声一声的有所间隔,后来竟是连成一片,蒙袍汉子改变了策略,不再去砍沈冷的要害,而刀刀直奔沈冷的右臂,沈冷便一刀一刀接下来。

    火星在院子里一次一次的迸发出来,屋子里小孩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大。

    砰!

    沈冷和蒙袍汉子同时向后飞了出去,两个人都撞在院墙上,这院子虽然不大,可东西跨度也有四十米,两个人的力度太凶残,以至于向后震飞收都收不住。

    沈冷抬起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神里的斗志越来越旺盛。

    这个人的实力,比须弥彦要强。

    若此时和蒙袍汉子交手的是须弥彦,怕是他已经死了。

    蒙袍汉子再次站直了身子,又再次往云桑朵所在那个小院的方向看了看,右脚抬起来忽然向后蹬了一下,那一脚直接将院墙踹的坍塌下来,而他借力一刀斩落,沈冷横刀架住,巨大的力量之下被推的向后滑了出去。

    可下一息,蒙袍汉子却转身从坍塌的院墙处冲了出去,七八支弩箭落下来,都落在他身后,从院墙上摔落下来的禁军士兵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刀子扫过,两三个禁军士兵又倒了回去,每个人的咽喉处都有一刀血口。

    发了狂的蒙袍汉子哪里还去管那么多,纵然有无数羽箭都射在他身上他也要冲进那个小院子里一刀将云桑朵送进地狱。

    那是他必须完成的事,族人在等着他,等着那片草场,等着牛羊成群。

    就在他冲到那小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院门处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年纪不大,披着一件雪白的貂绒大氅,左手里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微微抬起,右手距离剑柄并不远随时都要将剑抽出。

    “死!”

    蒙袍汉子暴喝一声,战刀从天而落,速度快的无法想象,这一刀的力度之下,拦着他的人只能是被一劈为二。

    他看到了一束光。

    只是一束光。

    然后那个拦在他面前的少女向旁边横跨一步,再然后蒙袍汉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前扑倒了下去,他的脖子上多了一个血洞,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剑从他的咽喉刺入后颈刺穿,却快的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冷追过来,看到那扑倒下去的蒙袍汉子楞了一下,他打的算是狼狈,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是,衣服上还有对方留下的拳印脚印。

    “你没事吧?”

    他问。

    站在门口的当然是茶爷。

    茶爷摇摇头,所以马尾辫也一甩一甩的。

    “没事。”

    沈冷:“那就好,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别出来的吗。”

    茶爷:“你打的太久了。”

    沈冷用刀拄着地大口喘息,也不知道说句什么好。

    茶爷一直都没有看蒙袍汉子的尸体,她只看沈冷:“我怀了孩子,最好还是不要见血,哪怕只是不看到也好,我看不到孩子也就看不到。”

    沈冷迈步过去,手拉着茶爷的手:“闭眼。”

    茶爷嗯了一声,闭眼。

    沈冷拉着她往院子里走:“抬脚,对,落步......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问:“刚才你是怎么出的剑?”

    “如往日练剑一样。”

    “哦.......”

    沈冷回头看了看门外那具尸体,趴在那,自始至终沈冷好像都没有仔细看过他长什么样子,眼睛里只有那个人的刀。

    皇帝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茶爷,然后摇头。

    沈冷觉得此处自己应该脸红,可他当然不会脸红。

    “朕让龙虎山小张真人去你家里给你驱邪,为孩子祈福。”

    皇帝道:“朕是天子,令出法随,孩子必然无事。”

    看他那样子,好像比茶爷还要紧张些。

    也就沈冷好像心比较大。

    皇帝让沈冷带着茶爷回屋休息,他走到门口看了看那具尸体,趴在那的汉子后背上雄鹰刺青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诡异,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高飞,穿过山河,飞回雪原。

    ......

    ......

    【两件事,一是大家看完这一章后可能会发现正在我直播那部分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死心可以微博关注纵横文学看一看,他们让我唱数鸭子。】

    【第二件事是年前事情比较多,只能每天两更,但我过年期间尽量不断更,年三十大年初一的,你们看不看我也更,要是万一我没更,你们就看春晚,乖......】

第五百二十二章 玉镯

    世上最复杂的是人心,复杂到连人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复杂,复杂并不是一件单纯的坏事,因为复杂所以人创造出来各种各样的行业和东西,社会才得以发展。

    世上最简单的也是人心,比如沈冷只爱沈茶颜,沈茶颜只爱沈冷。

    也比如韩唤枝和云桑朵。

    突如其来出现的蒙袍汉子势必会影响到韩唤枝的婚礼,一夜过去他还没有苏醒,而明天就是陛下定的婚期。

    叶云散去求见陛下,说等到韩唤枝康复之后再说,他和周小柔商议过,两个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有了孩子,婚礼只是一个形式罢了,等到下次回长安的时候再补也不迟。

    皇帝迟疑,没应允。

    叶云散此去北疆,不知何日是归期。

    很多人都守着韩唤枝,就如同在过往岁月里他于无形之中守着很多人。

    沈冷担心茶爷身体会熬不住,商议了一下决定把她先送回家里。

    马车上,茶爷闭着眼睛休息,一天一夜没有睡脸色稍稍有些发白。

    沈冷安静的坐在她旁边,也困,也乏,可是睡不着。

    将茶爷送回家里安顿茶爷睡下,他去洗了一个热水澡,泡在大水桶里浑身上下的那种乏困感觉也消散了些,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忆着那个人的刀法。

    简单直接,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那种超绝的判断力和反应力绝非天生,而是在长期的训练之中练就出来,也不知道那个人在雪山之中整日和什么搏斗,才会有那么凶狠的刀法。

    卫蓝的剑,澹台袁术的槊。

    沈冷想着这两个人和那个刀客的相似之处,似乎只有一点......精准的预判,可搏斗之中还有时间去思考,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有时间想这些,哪里还有什么预判,只是一刀一刀的劈砍。

    所以在个人武艺上,沈冷觉得自己也就是个十了。

    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当然,和茶爷打的话,他一定不行。

    茶爷的剑法适合单打独斗,说到一对一,天下谁是楚剑怜的对手?

    不知不觉竟是在木桶里睡着,水凉了之后才醒过来,连忙擦干了身子出来,黑獒在门口摇着尾巴等他,沈冷蹲下来在黑獒脑袋上揉了揉:“守着茶爷。”

    黑獒呜呜的低鸣两声,似乎连它也懂得不能太大声音吵醒了女主人。

    沈冷换了一套衣服出门,韩唤枝已经被转移到了宫中方便太医院的御医随时诊治,沈冷到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站在未央宫门外等着叫进,一辆马车在宫门外远一些的地方停下来,两个身穿草原人服饰的少女各自抱着一个红色的包裹往宫门这边跑。

    “什么事?”

    沈冷心急,拦住那两个少女问了一句。

    “大埃斤让我们回去把喜服取过来,她说要穿着喜服等韩大人。”

    沈冷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没等宫里的人回复就跟着那两个草原少女跑进去,城门口的禁军都认识沈冷,所以也没有阻拦。

    韩唤枝就躺在保极殿里,沈冷跑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哭声,一瞬间他的两条腿里好像被灌进去什么东西似的,再也迈不动步子,心跳的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白,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涨一涨的,好疼。

    他走不动,但咬着牙一步一步朝着保极殿里走,那两个草原少女已经超过他跑进殿门。

    沈冷走到殿门处,竟是有些摇晃,伸手扶着门框看向里边。

    他不敢看。

    皇帝就站在那张床旁边,背对着沈冷,所以沈冷看不出来皇帝有什么反应,好多人围在那,所以他也看不到躺在床上的韩唤枝。

    嗓子里好像有一股火烧着,张开嘴,血就可能会吐出来。

    沈冷艰难的走到床边不远处,再也忍不住,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皇帝听到沈冷的哭声回头看了一眼,沈冷已经蹲在那两只手抱着头嚎啕大哭,哭的颤抖。

    “你为什么哭?”

    皇帝问。

    沈冷抬起头,泪水满脸。

    然后他看到韩唤枝靠坐在床上,正在看着他笑。

    那哭声,是因为云桑朵看到韩唤枝醒了喜极而泣,沈冷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跌坐在地上,然后又哭......可能连皇帝在那一瞬间都没办法理解沈冷的感受,他小时候经历的那一切,加上后来学到的那一切,都让他无比在乎每一个在乎他的人。

    如果没有沈冷那样的人生,又岂会有沈冷如此的反应。

    皇帝愣了一会儿才醒悟到是怎么回事,走到沈冷旁边蹲下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在这一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孩子,他忽然觉得心里很疼,是有多苦难的童年才会如此在乎那些对他好的每一个人?

    皇帝的手抬起来,最终落在沈冷的头顶,揉了揉。

    “不哭。”

    皇帝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把沈冷搂在怀里,天知道是为什么,沈冷就忽然控制不住了,在皇帝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歇斯底里,仿佛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和累一下子全都宣泄了出去。

    而皇帝只是抱着他,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不哭,不哭。”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忽然都有些心疼。

    那天在保极殿的这一幕,可能会让很多人记住很久很久。

    东暖阁。

    皇帝坐在书桌后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衣服已经湿了好大一片,都是被沈冷的泪水打湿的,他的手摸着衣服湿的地方,像是整个人已经放空了一样,连眼神都有些空洞。

    沈冷在外边大殿里和韩唤枝在说话,皇帝听着那个傻小子的笑声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忽然间脑海里就出现了沈先生之前对他说的些话。

    沈冷是不是陛下的孩子,还不确定。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忍不住问自己,若以后确定了沈冷是自己的孩子,那现在的这一切也就值得,可如果最终确定了沈冷不是他的孩子,他将如何处置?

    保极殿大殿里,韩唤枝朝着御医摇头:“不用再劝了,明天一早帮我把衣服换了,现在还不能换,躺一晚上,喜服会有褶皱。”

    他看向云桑朵:“以前拖的太久,现在一天都不想拖下去。”

    云桑朵点了点头:“就在这,明天吉时到,你在这,我也在这,便是婚礼。”

    韩唤枝依然固执:“说好了如何就如何,我要骑着马把你迎娶过来。”

    沈冷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说话有些不合时宜,可没忍住:“能别吹牛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骑马?颠簸之后伤势万一有什么变化,以后你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韩唤枝一脸为什么的表情。

    沈冷认真的说道:“根据我读的医书来分析,你这伤在心脉,若是强行活动的话伤势顺着血脉下行,你也粗通医术,你当然知道血脉汇聚之处一在心脏二在肾脏,所以会影响你的肾。”

    韩唤枝:“请你出去,把门也关一下。”

    沈冷嘿嘿笑:“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朕答应。”

    皇帝从东暖阁出来,身上那件衣服还没有换,他走到韩唤枝床边低头看了看那张惨白色的脸:“你不是总说你的马车是天下第二舒服的马车吗?那你不行,朕有天下第一舒服的车驾,明天一早,朕会以御辇送你和云桑朵到迎新楼成亲,刚才朕派人去你家里,让人把你家布置了一下,太医院的人会分成两批,一批随行,一批在你家里等着,你和云桑朵大婚典礼之后朕再以御辇送你们两个人回家。”

    韩唤枝激动起来:“陛下,不行,那有违礼制。”

    “天下谁最大?”

    “陛下最大。”

    “那礼制自然是朕说了算。”

    皇帝看了看沈冷:“你进来,朕有些话要跟你说。”

    沈冷垂首,跟着皇帝进了东暖阁。

    皇帝坐下来之后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着说。”

    沈冷欠着屁股坐下来,等着皇帝说话。

    皇帝似乎是在整理措辞,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朕知道你从小没有父母疼爱,孟长安到了长安之后你也没有兄弟陪伴,总是孤单的......所以朕要告诉你的是,寻常的百姓家里若有兄弟多人,父母多会教导说,你们兄弟之间,不要争抢,该给的,爹娘自然会给,不给的,不要去抢。”

    沈冷听的一头雾水。

    皇帝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直白,停顿了一下。

    “朕的意思是......”

    皇帝又沉默下来。

    “朕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他看向窗外:“回去吧。”

    沈冷起身拜了拜,依然一头雾水。

    皇帝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着沈冷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

    保极殿里,韩唤枝看着云桑朵红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从不曾给过你什么承诺,今日是第一次,就连婚礼的日子也是陛下定的,所以不算是我的承诺,这第一次总是要郑重些......”

    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了那个带血的锦囊,那一直都是他贴身放着的东西。

    韩唤枝伸手把那血迹斑斑的锦囊拿过来,打开,从里边取了一个成色并不好也有些裂纹的玉镯:“我之所以少年离家,是因父亲早死,母亲撑了两三年后也追父亲去了,她临走之前只有这个东西留给我,让我以后传给她儿媳。”

    韩唤枝看着云桑朵:“不贵重,也不漂亮,你能接受我用这样的东西做聘礼吗?”

    云桑朵看着韩唤枝流泪,忽然跪下来双手捧着那玉镯:“谢母亲大人。”

    韩唤枝抬起头,使劲儿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流。

    哪里忍得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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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铁券

    有史以来,未央宫的宫门第一次没有按照时辰打开,比往日都要早些,陛下的御辇缓缓驶出宫门,躺在御辇里的韩唤枝手紧紧握着云桑朵的手,虽然说按照这样的行程没能去小萨满德旺家里接亲,可有些时候事有小不足反而更显得弥足珍贵。

    云桑朵哪里还会在乎这个,她只在乎不要松开韩唤枝的手。

    因为不知道那个蒙袍汉子究竟是不是孤身一人来,所以禁军内卫都加强了防范,之前调查了长安城所有城门这些日子的进出登记,倒也没有什么发现,当然那蒙袍汉子是怎么进来的也在查,如果没有内应的话,他没有身份凭证,如何能轻易进来。

    再强的高手,也不可能飞跃长安的高墙。

    沈冷和茶爷已经早早在迎新楼等着了,别人都在大厅里坐着,沈冷跑去迎新楼后厨给茶爷熬了一小锅粥,然后端到茶爷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害臊的,从三品的将军在今天这个场面下跑去给夫人熬粥,熟悉沈冷的人自然明白他的在乎,不熟悉沈冷的人怕会在暗中说两句他跌身份,再加上一句惧内。

    不熟悉的人,沈冷在乎这个干嘛。

    茶爷当然也不在乎陌生人怎么看,沈冷说出去一趟,茶爷以为他去迎一下陛下车驾,哪想到他是去熬粥的,傻冷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制造些小甜蜜出来。

    “慢慢喝。”

    沈冷坐在茶爷身边,怀里抱着那锅粥,好像护食的小狗,可奶可狼的那种。

    除了茶爷,谁也不给喝。

    不多时外面鞭炮声起,所有人都出门迎接,两侧各有一支队伍来,约定好了时辰,叶云散的迎亲队伍和韩唤枝那边同时到达。

    喜乐奏响,鞭炮齐鸣。

    可就在距离迎新楼没多远的一家客栈里,二楼有一间屋子的窗户开着,没开灯,一个人站在那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微微皱眉。

    他是荀直。

    从东疆逃离之后他隐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悄悄返回长安,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搞一个新的身份凭证自然不算什么难事,而来自雪山的蒙袍汉子就是他接应过来的。

    皇后这些年来在暗中都和草原上的人有秘密接触,她藏的最深的是一支为太子即位之后准备的死士队伍,其中不仅仅有武艺高强之辈,分成天地人三个等级,还有谋士,医者,甚至是道人,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也有鸡鸣狗盗之辈。

    而当初给皇后出谋划策准备这些,正是荀直。

    草原历来都是大宁极重视的地方,有云桑朵在,她又那么年轻,陛下待她不错还有韩唤枝的原因,所以云桑朵自然不可能对大宁有什么反叛之心,未来几十年草原都是云桑朵的。

    可若将来太子即位,草原上的云桑朵会对太子臣服?况且,荀直谋的可不是太子顺利即位,那样的话最少还要等上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太子已经二十几岁,陛下春秋鼎盛,若不出意外陛下再做三十年皇帝似乎也没什么困难的,那时候太子已经五十岁了,他等的起,皇后等不起,荀直也等不起。

    皇后是要看着太子即位才放心,正常来说,她哪里有把握死在陛下后边。

    世子李逍然死之后荀直一直都在思考,他本来想做更大的挑战,不去辅佐太子而是辅佐李逍然,可实在没想到李逍然太自以为是,又不会真的信任任何人,以至于身败名裂。

    荀直再无他法,只好回到皇后那边。

    对于他来说,唯有皇帝突然死了太子即位,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施展抱负,本瞧不起沐昭桐,忽然又有些羡慕沐昭桐,无论如何,那是主理内阁三十年的内阁首辅大学士,他现在谋的急一些,他自己再活的长久些,才能超过沐昭桐那三十年。

    “云桑朵没死。”

    他身后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先生的计划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真的吗?”

    荀直笑起来,笑容有些诡异。

    他没有回头,皇后派谁来他并不在意,当然他也知道来的是谁,他的自信是源于他知道虽然皇后已经怀疑,可暂时离不开他。

    站在他身后的人看起来三十几岁,身上穿着一件很寻常的布衣,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若不说话,可能连荀直都会忘记了他的存在。

    天地人,人字科的主事人。

    这三科的主事人,人字科主事人名为无名人,地字科的主事人名为莫名地,天字科的主事人名为未名天,虽然这个长远计划是荀直建议,可现在这三科人员荀直并不熟悉。

    无名人听到荀直的反问,忍不住冷笑:“我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心情能笑出来。”

    “所以你只配做人字科的主事人。”

    荀直的讥讽如刀。

    无名人脸色变了变,眼神里有杀机一闪即逝,此时此刻荀直背对着他,以他对自己武艺的自信,杀荀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想好了吗?”

    荀直忽然问了一句。

    无名人皱眉:“想好了什么?”

    “想好了杀不杀我。”

    荀直淡淡道:“你刚才一定动念想从背后一刀戳死我,因为我戳到了你的自尊,可你又不敢杀我,因为你毕竟只是人字科的主事人,你倒也不用太自卑,天地人三科的存在是因为我,说我是这个组织之父也没什么不妥的,娘娘那边还舍不得,你们这些人也就只能忍着。”

    他看着灯火通明的迎新楼:“你以为我只是想杀一个云桑朵?要杀云桑朵,在草原上比在长安城机会更多,来自雪山上那个刀客的实力你们也都清楚,莫说你们人字科,就算是天字科有几个能和他相比?仅仅是杀一个云桑朵,何必让那样实力的刀客万里迢迢跑到长安城来。”

    无名人皱眉:“先生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让云桑朵在长安城死,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当然若没死也不是什么损失。”

    荀直道:“死在草原上比死在长安城对陛下的刺激哪个大?让陛下眼睁睁的看着有人自草原来要杀云桑朵,哪怕云桑朵不死,陛下也会怀疑云桑朵对草原的控制,会觉得云桑朵不行,帝王的心里一旦对一个人生出不行的念头,这个人死不死已经不重要。”

    “其次,陛下因为这件事会觉得草原上极不稳定,夏侯芝带着一万禁军出长安直奔草原,还有旨意给西疆大将军谈九州让西疆重甲往北动一动......陛下是要对草原上开刀了,多好。”

    荀直笑起来:“这才是我的目的,让草原上的人恨陛下。”

    无名人沉默许久:“可我还是觉得云桑朵没死有些可惜,韩唤枝没死更可惜。”

    “所以你只是人字科的主事。”

    荀直道:“回去吧,原原本本把我说的话告诉皇后娘娘,她会明白。”

    无名人往后退了一步,人完全陷入了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荀直站在那看着迎新楼很久很久,然后举手抱拳:“恭喜了韩大人叶大人,两位都是大宁国之栋梁,我无意伤害,只是各为其主,若以后还能同朝为官,我再补一份贺礼吧。”

    他伸手将窗户拉上,在黑暗之中坐下来,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按照规矩,陪着新郎新娘参加婚礼的年轻人都应该是没有成亲的才对,所以沈冷虽然争取了一下这个机会,可到底还是争取不来,伴郎是古乐,一是因为模样帅气撑场面还是廷尉府的人,二是为了贴身保护韩唤枝,其实沈冷想做伴郎当然也是为了贴身保护,咳咳,也为了伴郎大红包。

    古乐扶着韩唤枝压低声音:“大人,能不能行?”

    韩唤枝嘴角微微一勾:“走几步路而已,下次你再问我行不行,我就把你贬为百办。”

    古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沈冷虽然不是伴郎可始终都在少稍远一些的地方随行,他没带刀,这么大喜的日子带刀出现自然不吉利,连外边的兵甲都用红布遮了,他怎么可能带凶器,可是小猎刀的刀鞘还贴身带着,绑了红绳。

    “韩大人你过分了啊。”

    沈冷笑着说道:“本来就脸白,你还抹粉......”

    韩唤枝强忍着笑:“怎么的,粉是陛下御赐的。”

    沈冷想了想那是皇帝的粉,忍不住幻想起来皇帝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样子,回头一笑百媚生,沈冷一哆嗦,那画面挥之不去,又一哆嗦。

    皇帝此时已经先一步进了大厅里坐在主位上,他今日是两对新人的主婚人,两侧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俨然将朝会搬到了迎新楼似的。

    时至今日,迎新楼也不算是什么秘密,陛下似乎也懒得再遮掩什么。

    代放舟压低声音提醒:“陛下,吉时到。”

    皇帝站起来:“沈冷。”

    沈冷嗖的一下子跑到门口,抬起头,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吉时到!”

    迎新楼外,迎来一阵鞭炮声组成的海啸。

    皇帝走到两对新人面前,沉默片刻后说道:“朕一直都在想,给你们准备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对得起你们过去几十年来的忠诚你们的信义,对得起你们待朕的一片真心,对得起黑武之内隐姓埋名,对得起廷尉府里兢兢业业。”

    他伸手,代放舟连忙地上来两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两块铁券。”

    皇帝分别递给周小柔和云桑朵。

    “帮你们的男人收着。”

    所有朝臣都愣住了,铁券?免死铁券?

    ......

    ......

    【昨天只有一更,欠一更,今天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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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575/ 第一时间欣赏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长宁帝军》为转载作品,长宁帝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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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