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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四章 你的

    在迎新楼吃过了午饭,沈冷要去他给茶爷开的铺子接茶爷回家,顺便给学府街上的天机钱庄里送三颗珠子吊坠去,茶爷说林姐姐和高小样以及颜笑笑三个人的务必送到,姐妹团四个人在长安城时不时就聚聚,倒也开心。

    沈冷进了天机钱庄,钱庄的伙计自然不知道这位是真正的东家,但认得他是沈将军啊,如今学府街上的铺子不认识沈冷的少,沈冷经常过来给老院长送些吃的,两个人溜达溜达没准就溜达到了什么铺子里或是喝茶聊天或是小酌两杯。

    “沈将军。”

    小伙计迎上去,笑呵呵,抱拳俯身:“提前给沈将军拜年。”

    沈冷从袖口里摸了块碎银子出来放在小伙计手里:“过年好过年好,下次我再来可不许再这么客气了,我来三次你都给我提前拜了三次年了......”

    进门,看到林落雨正看着他笑。

    “茶爷让我给你们送几件东西过来。”

    沈冷背着他那心爱的小书包坐下来,小伙计很快就泡了茶送到面前。

    林落雨抱着一个厚厚的账本坐在他对面:“来的也正好,跟你说说账目的事。”

    沈冷:“我存在这的银子已经赚钱了吗?”

    林落雨笑着摇头:“有些事本不想告诉你,可是昨日去见了沈先生和他聊了聊,先生说早晚也都得告诉你,索性年前就当是个礼物吧。”

    她把账本放在沈冷面前:“这天机票号是你的。”

    沈冷喝了口茶:“别想拉我存更多银子,我能挪动的银子都存给你们这了。”

    林落雨叹了口气:“真是你的,你这些年给茶儿的银子,孝敬沈先生的银子,他们两个拿了出来,再加上我也投入了一些,才有了现在的天机钱庄,算起来你的钱占了大部分,所以你说了算。”

    林落雨自然说了谎。

    以沈冷那些钱,就算是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也不是小数目,可根本就不够开一家钱庄的,差之千里......开钱庄的银子大部分都是从原来的扬泰票号转移过来的,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在扬泰票号被廷尉府查办之后就归入地下,现在这笔钱全都转入了天机票号中,说起来沈冷如今纵然算不得大宁首富,连长安城首富也未必算得上,可真的是很有钱很有钱了。

    钱多到这笔数字一旦说出来,沈冷可能会吓得合不拢嘴。

    账面上自然没有这么多,因为那笔银子的巨大开销用于养人。

    至于养了些什么人,目前还不能让沈冷知道。

    “真的是我的?”

    沈冷接过账目来看了看,然后头大如斗:“看不懂看不懂,就算是我的,有你在就行了。”

    沈冷笑的像个老狐狸。

    “懒吧你。”

    林落雨无奈的看了沈冷一眼:“既然你不愿意看账目,那回头我拿去给茶儿看。”

    “也不用给她看。”

    沈冷道:“钱庄你说了算......可为什么前阵子还骗我存进来银子。”

    “哪个骗你了?”

    林落雨:“是谁听说咱们钱庄的利息给的高,自己屁颠屁颠的背着银子跑过来。”

    沈冷正义的回答:“是陈冉!”

    林落雨:“......”

    她看了看窗外,大街上行人如织,她思绪也万千。

    “还有件事你得知道。”

    林落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咱们的钱庄里廷尉府也有钱进来,对钱庄来说这是好事,毕竟有廷尉府撑着,可也是隐患,万一陛下知道了可能会有麻烦。”

    沈冷:“韩唤枝还有钱的?”

    林落雨:“......”

    “你记不记得当初廷尉府办了一个海货商行?”

    “记得啊。”

    “有一笔银子廷尉府没有入账。”

    林落雨看向沈冷:“是不是觉得奇怪?”

    肯定奇怪。

    以韩唤枝的性格绝不是贪银子的人,所以说廷尉府扣下了一笔银子这确实奇怪,而且这笔银子还最终存入了天机钱庄,沈冷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我去问问。”

    沈冷起身离开:“正好也有东西给韩唤枝送去。”

    “你直接问他?”

    “不然呢?”

    沈冷把茶爷给林落雨她们做的礼物放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珍珠家玉佩吊坠,可以戴在脖子上也可以挂在腰间,精致漂亮。

    沈冷当然明白林落雨的意思,韩唤枝要入股这票号林落雨当然拦不住,也没法拦,那是廷尉府都廷尉,怎么拦?

    可这笔钱放在票号里就是隐患,真的查出来问题就太大了,所有人都不知道钱庄是沈冷的还好,不然光是御史台那边就能一本一本把他奏的鼻青脸肿,若再知道了韩唤枝入股,那是什么?

    可不是两个人合伙做买卖那么简单,那叫结党营私。

    株连三族。

    沈冷这还是第一次走进廷尉府衙门的大门,站在门口的时候他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认识的韩唤枝和那个传说之中鬼见愁的韩唤枝不是一个人,门外是一个世界,门里边又是一个世界,出了廷尉府的大门韩唤枝有人情味,这大门里边的韩唤枝,不只是鬼见愁,阎罗见了也会愁。

    韩唤枝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暗。

    哪怕是大白天他也喜欢拉上厚重的窗帘,屋子里面点着灯,他说过开着窗有太阳光照着,很多事他做不出来。

    沈冷被引领着到了韩唤枝门外,韩唤枝已经得到了手下人的禀报,所以门开着。

    沈冷撩开门帘进屋,视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虽然灯火很亮,亮不过外面的太阳。

    “要紧事?”

    韩唤枝看着手里的卷宗问了一句,没抬头。

    在他看来沈冷这种性格应该是和廷尉府格格不入,所以沈冷上门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说要紧也要紧。”

    沈冷在韩唤枝对面坐下来,觉得这里真的有点像是阴曹地府。

    然而,沈冷却看到韩唤枝桌子上放着精致玉瓶,玉瓶里插着一朵干花,很漂亮,和整个屋子的氛围完全不一样,正因为这一朵干花在,韩唤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草原上的花儿。”

    沈冷笑起来。

    韩唤枝顿时有些不自然。

    沈冷取出来两个吊坠放在桌子上:“贱内亲手做的,你们两口子一人一个。”

    韩唤枝撇嘴:“你敢当着茶儿姑娘的面说吗?”

    沈冷:“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

    韩唤枝把东西拿起来看了看,嘴角溢出笑容:“好看,也喜庆,寓意更好,万福长宁......谢谢茶儿姑娘了。”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茶叶呢?”

    韩唤枝下意识的把身边的柜门关了关。

    沈冷:“我被陛下扣了二十年的俸禄,来的时候因为走路太多而磨破了鞋子。”

    “和茶叶有什么关系?”

    “我想跟沈先生借点钱买双新鞋,可大过年的不提些礼物总是会不好开口。”

    韩唤枝翻了自己的钱袋出来,取了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买鞋。”

    沈冷:“......”

    韩唤枝见沈冷没动:“多了?剩下的不用还我。”

    沈冷把银子揣起来,很自然。

    韩唤枝问:“不只是给我送东西这么简单吧?你进门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沈冷:“你什么时候抬头看我了?”

    韩唤枝笑了笑,没回答。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我今儿才知道林落雨那个票号是我的,也才知道你的廷尉府给票号注了一些银子,陛下知道这事吗?”

    韩唤枝也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我需要银子吗?”

    “你不需要啊。”

    “错了,我需要。”

    韩唤枝看着那吊坠像是恍惚了一下:“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战死边疆,兵部也好户部也好,做的事都足够多也足够好,哪怕就是那些因为独子戍边而不能回家侍奉的老人,叶流云也照顾的很好,可是我廷尉府死的人呢?”

    他问。

    沈冷不知道怎么回答。

    “朝廷补的不少。”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可那是死了的人,朝廷给的银子是规矩之内的,就那么多,养不了人二十年,我的人死了,他们的家人我得照顾,这笔银子不仅仅是从南边办案的时候扣留了一部分,其中还有我的俸禄,副都廷尉的俸禄,八位千办的俸禄,我们凑钱在一处放在钱庄里经营,换来的钱用于照顾这些需要照顾的人。”

    沈冷:“明白了。”

    韩唤枝:“可那部分办案截留的银子不是我的。”

    “啊?”

    沈冷不明白了。

    “看来林落雨也没和你说清楚,我交代过她,银子分成两笔单独经营,办案截留的那一部分,是陛下让我截留的,而我们凑的那部分,才是我廷尉府的。”

    “陛下?”

    沈冷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

    “陛下也有陛下的不得已,朝廷规定了一个人战死应该出多少银子,那是写进律法的,陛下纵然是陛下也不能轻易更改律法,陛下知道廷尉府的不容易,所以这部分银子陛下留下来给廷尉府用,而陛下给的银子又分成了两笔,一笔七成用于廷尉府抚恤,三成是给你存的。”

    沈冷更加的迷茫,也惶恐。

    “陛下说,若你遇到难处,就让我以个人的名义把银子给你。”

    沈冷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韩唤枝打开抽屉取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出来递给沈冷:“给茶儿姑娘的礼物,这些日子忙还没有来得及送过去,草原上带来的银器,不算太值钱的东西,不过她带着去了草原红寺,请他们的在世禅僧祝福过。”

    沈冷双手把东西接过来:“这么贵重。”

    韩唤枝笑了笑:“没事就赶紧走,少惦记我的好茶。”

    沈冷起身,走到门口看了韩唤枝一眼:“祝早生贵子。”

    韩唤枝:“滚。”

    沈冷笑着出门,没回家,又去了天机票号。

    “韩唤枝存放的那银子是不是分成了两笔?”

    “是。”

    “别分了,归入一笔。”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从我的存银里再划过去三千两,那是用于廷尉府死难者的抚恤银。”

    林落雨抬头看了沈冷一眼:“五千吧,我加两千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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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白念的念

    韩唤枝进宫之后和陛下聊了很久,关于他和云桑朵以及叶云散和周小柔的婚礼陛下也很上心,距离定下来的日子已经没有几天,叶云散那边倒是忙活着,韩唤枝却依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廷尉府里处理公务,所以陛下狠狠骂了他几句。

    年前的时候各衙门都在汇总这一年的事,廷尉府这样的衙门自然更繁琐些,办了多少案子,抓了多少人,这些都要在年前上交给内阁勘核,内阁梳理之后再上交陛下,名义上是陛下直辖廷尉府,这些流程不能省略。

    户部那边也忙着,大宁官员一年的考评基本上结束,汇总之后也会上报内阁。

    所以窦怀楠很忙,虽然他在内阁只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帮笔,可因为陛下特意交代过,以至于内阁里首辅次辅诸位大人都对他颇为关照,今天这个大人交给他一些事,明天那个大人交给一些事,一不小心,他倒是更像个次辅,比谁都忙。

    沈冷去见他也是匆匆一面,只说了两句话,知道他会忙所以沈冷还是挑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去,结果拿了沈冷给他的吊坠后嘴里塞着个包子就赶紧跑回内阁,两句话,其中一句还是自嘲说进了内阁忙的四脚朝天,可沈冷看得出来,窦怀楠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内阁啊,读书人心目之中的圣地。

    说读书人为前程十年寒窗,最终的目标哪个不是能入主内阁?

    沈冷出宫的时候韩唤枝也出宫,两个人在门口遇到,于是沈冷自然而然的蹭了韩大人的马车。

    “顺路送我一趟。”

    “并不顺路。”

    “那就劳驾送我一趟。”

    “若不送呢?”

    “我去廷尉府陪你喝茶。”

    “送沈将军回府。”

    韩唤枝眯着眼睛说道:“刚刚和陛下聊了一会儿,陛下似乎对你很不满意,他说若考评天下通闻盒,你必是最不合格的那个,你多久没有写过通闻盒了?”

    “我在长安啊。”

    沈冷叹道:“我在长安写什么通闻盒?”

    韩唤枝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通闻盒的规矩你忘了?大事小事,诸事皆奏。”

    “那我奏什么?奏我不明不白的多了一家票号,韩大人还是股东?”

    韩唤枝:“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的威胁廷尉府都廷尉。”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怨念来自于,韩大人你为什么不去迎新楼?”

    “哪里有空?”

    “你是怕。”

    韩唤枝沉默。

    沈冷笑了笑,拍着韩唤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伙子,作为过来人我给你讲讲经验,临大婚之前心里怕是必然的,我那时候也怕,我也能想到你为什么怕,你觉得每年只和她聚上一次两次,太亏欠她,她大好年华就这么虚度在不停的等你之中,你心里有愧,进而害怕见她,害怕看她的眼睛。”

    韩唤枝依然默不作声。

    “可你怎么不想想,你现在能给她的最好的是什么?就是陛下安排的,这已是最好,若你连能力之内的最好的结果都不给她,她会怎么想?”

    韩唤枝抬起头看向沈冷,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

    “女人不会去奢求自家男人能力之外的东西,但会在乎自家男人能力之内却不愿意给的东西。”

    沈冷像个慈祥的长者:“相信我,我是过来人。”

    韩唤枝哼了一声:“你莫不是忘了辈分。”

    “可你没成亲啊,没成亲就是小伙子。”

    韩唤枝:“......”

    沈冷继续说道:“咱们再算算辈分的事,韩大人当初在留王府的时候或多或少也受过沈先生指点吧?纵然没有师徒之名可有师徒之实,圣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你和我同辈。”

    韩唤枝:“......”

    沈冷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刚才我说了一句什么?一日为师?”

    韩唤枝看向沈冷,有杀气。

    沈冷:“中途能下车么......”

    韩唤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吩咐了外面的车夫一声:“去迎新楼。”

    迎新楼已经张灯结彩,陛下旨意是韩唤枝叶云散两个同一天成婚,所以就不能都在自己家里举行婚礼,不然的话宾客怎么办?都是同朝为官,朝廷里的大人们自然不能两头跑,这边吃半顿喜酒就赶紧跑到另外一家吃下半顿喜酒,说出去也被人笑话,所以迎新楼是最好的选择。

    婚礼之后,各回各家。

    所有事的筹备都在迎新楼,两家所需的东西都汇聚于此,然后再分派人手送过去布置,叶云散这些日子和他夫人周小柔整日都在迎新楼挑选东西,偶尔还要去茶爷的铺子里选胭脂水粉和嫁衣。

    来自草原上的大埃斤云桑朵坐在迎新楼门口,这里没有多少人认识她,对她来说反而是难得的清闲,草原上诸事都由她做主,到了长安之后就显得每一天都很漫长。

    每一天。

    晃着腿,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暂时忘记了自己是大埃斤。

    她从没有去催过韩唤枝,也没有去过廷尉府,什么都没说过,可不代表心里不难过,她总是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一样帮着叶云散和周小柔选东西,挑胭脂水粉,甚至连周小柔的嫁衣都是她选的款式,她自己呢?

    她装的好像自己真的忘了,她也是要在同一天成亲的。

    叶云散和周小柔在楼子里挑选东西,云桑朵笑着陪了一会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像个雀儿,趁着人不注意她一个人出来,坐在那看着过往的人看着天空上的云发呆。

    就在这时候,黑色马车停了下来。

    韩唤枝隔着车窗就看到了那姑娘落寞的样子,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想不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沈冷叹道:“她每日都来迎新楼,每日都在为别人的婚礼忙前忙后,明明可以不这样,为什么她还要来这里?”

    自然是期盼着,等着。

    韩唤枝若来了呢。

    韩唤枝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举步走向云桑朵,看到他的时候,那倔强坚强的姑娘先是笑了笑,眼睛都亮了,然后扭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睛突然出现的泪水。

    韩唤枝走到她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伸出双手把她抱下来,云桑朵的脸一瞬间就有些红,她本不是个扭捏的姑娘,草原上的人性子都比中原人火热些,她性子也开朗大方,可韩唤枝从来都没有如此主动过,一时之间错不及防顿时慌了。

    “咱们进去。”

    韩唤枝拉着云桑朵的手进了迎新楼,沈冷像个老父亲一样站在那嘿嘿傻笑。

    茶爷忽然从旁边跳出来,抬手在沈冷脑门上敲了一下:“看人家新娘子漂亮,眼睛都不眨了?”

    沈冷:“我是在思考一个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我当初是不是给你准备了好多喜服?”

    “是啊。”

    “似乎款式已经老了,要不然咱们把新的都收起来,把那些卖给他们!”

    “嗯?”

    “开玩笑的......”

    沈冷半蹲着身子脑袋靠在茶爷肩膀上:“那是我们幸福的见证,怎么能卖呢?”

    茶爷微笑点头:“起死回生的很快啊。”

    沈冷嘿嘿笑。

    他当然不舍得把那些喜服送出去,关于茶爷的一切他都不舍得,哪怕是茶爷给他做的布鞋,已经穿坏了的那些都没有一双扔了的,全都收了起来。

    还有他出门必然会背上的心爱的小书包,书包上面是他要求茶爷绣上去的字,他本想自己绣来着,奈何写都写不好更何况绣?至于茶爷的绣工,两个人做比较,自然还是茶爷绣的好。

    小书包上绣着四个醒目的大字......一家之主。

    茶爷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小书包,书包上绣着六个字......一家之主之主。

    她本不想绣,沈冷非让她绣,只是那小书包她才不会背出来,虽然好玩,可自家男人的面子她不维护谁维护?所以大家都看到了那一家之主的小书包,看不到一家之主之主。

    两个人十指紧扣进了迎新楼,在那两对比他们俩要大不少的新人面前,俨然一对老夫妻。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城门口有个行色匆匆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等着接受盘查进城,他不敢用自己的真正身份,那会引起注意而且还会招惹是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是个逃兵。

    他从南疆请假归来,本是要参加家族祭祖大事,可因为路上耽搁了回来的晚了些日子,赶到家中的时候只看到残垣断壁。

    他叫白念。

    曾经在水师之中本意与沈冷争锋的年轻人,可惜,似乎处处时时都争不过沈冷,诸军大比,更是被沈冷的光芒完全笼罩,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走过场的龙套。

    不过他不恨沈冷。

    他现在恨的是皇后。

    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别的想法,什么超越沈冷什么成为一方大将军,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报仇,家族的事他自然知道一些,也当然明白白家灭门的根由是什么,这次来长安他只有一个念头......白念的念头是,杀皇后。

    可他知道,皇后不出后宫,想杀她谈何容易?

    幸好,不止有一个目标,皇后让他白家灭门,后族可也是在长安城的。

    杨家纵然低调,可那么大一个家族在,总是有很多人可以去杀。

    比如。

    杨心念。

    巧合的是,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念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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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转变

    人生第一次因为钱而感到窘迫,让已经万念俱灰的白念更加的烦恼起来,他回到湘宁城的时候看到了一片废墟,查了几日就推测到白家灭门必然与皇后有关,所以立刻就来了长安,中途通过以往白家能联络到的途径买了个假的身份,身上银子就已经用去差不多。

    进长安城之后看了看自己已经瘪下去的钱袋子,竟是连一家稍微好些的客栈都住不起。

    白家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名门望族,然而这些年来因为有后族大量的财物注入,以至于白家的生活颇为奢侈,在地方上无人可及,白念是这二十年来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经历的正是家族崛起的辉煌时期,什么时候因为吃穿发过愁?

    正因为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又报仇心切,以至于根本没有一个周旋的计划,只是想着杀不得皇后也要杀死后族几个人,反正不能就这么算了。

    然而此时此刻白念站在长安街头,一片茫然。

    大街上挂着红灯笼,虽然还没有亮起来却是一片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人嘴角都带着笑,要过年了,每个人都似乎很幸福很满足。

    白念忽然想哭。

    家族覆灭亲人尽死他都没有哭,此时看着别家欢乐团聚又想到自己孑然一身,越来越悲伤。

    茫然的走在大街上,实在忍不住,找了个角落处蹲在那嚎啕大哭,可他没有当初颜笑笑进长安要杀沈冷时候的好运气,遇到了改变她人生的那对老夫妻。

    他蹲在角落里暗影处,就那么抱着膝盖蹲着,直到华灯初上,大街上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长安城的夜更显繁华,而他更显落寞。

    这就认输了吗?

    白念扶着墙站起来,看了看钱袋里的银子最起码还够活上几日的,先找了一家路边摊贩,要了两屉小笼包一碗小米粥,狼吞虎咽,从来都没有想到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居然是这么便宜的东西,一口包子一口粥,那嘴里的余味回香,让他觉得重新看到了希望。

    吃饱了之后人都变得精神起来,想着大不了不去住客栈,又买了两屉包子用油纸包了揣进怀里,那件原本名贵的锦衣此时此刻看着也脏兮兮了,自然也就不在乎,人连死都想好了,还有什么顾忌。

    带着这些东西打听着到了后族所在之地,位于城东好大一片范围都是后族的宅院,虽然后族被皇帝打压,可后族也是大宁脸面,规矩之内的一切自然不会凭白被剥夺了。

    当今皇后和以往大宁的皇后有些不一样,就在于娘家就在长安。

    大宁历代皇帝在成为皇帝之前都有一个必然的过程,那就是被立为太子,而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皇子都会被分封离开长安,可当今陛下不是,这就造成了大宁立国以来第一次出现后族整族都在都城的现象。

    不就是长安寒夜吗?

    白念告诉自己没什么。

    怀里的包子还那么热乎,有包子在,陪着自己度过第一夜不算什么,何必去住什么客栈。

    扫了扫,后族那一大片宅院对面有一片园林,小淮河的分支在此经过,还有一座矮山,他从军回家没有带着千里眼,可以他的能力搞到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凭他身手,潜入园林也不是什么难事。

    悄悄的爬上那矮山,整个后族那么一大片建筑一览无余。

    取了千里眼看着,后族那大院里人来人往,过年的气氛也颇浓。

    怀里的温度却渐渐的低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包子已经发凉,哪里还能焐热了他,只靠他体温还勉强能让包子不冻结实罢了。

    冷。

    越发的冷。

    白念冻的哆嗦起来,身上的裘衣虽然漂亮可并不是真的就比棉衣更御寒,而这寒夜就算是裹着厚厚棉被在小山顶上也一样冻的受不了。

    熬啊,熬啊。

    困的不行,睡着了又被冻醒,千里眼好像冰块一样,根本就拿不住。

    这是白念人生至此最难熬的一个夜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终于熬到了东边初见红日,似乎身上也有了些暖意,可那只是错觉而已。

    从怀里取出来包子,却发现已经冻上了,咬一口,嘴里好像嚼的是木头和冰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大哭,却不敢哭出声。

    到河边用冰冷刺骨的水洗了洗脸,哪里能洗去什么,硬撑着到外边大街上,想到码头应该会有很多丢弃的东西,于是就一路打听着往码头那边走,快过年,长安城的码头上都变得冷清起来,在角落处扔着许多坏了的帆布和货箱来不及收拾。

    对于白念来说,却仿佛看到了温暖的家和舒服的床。

    他收拾了一个木箱出来,把帆布垫进去,爬进木箱后又扯了些帆布之类东西盖在身上,就这么蜷缩着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居然暖和起来,是真的暖和起来,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哪里还能想着什么去后族大院外面蹲着,能温暖的睡上那么一觉就是奢求。

    睡醒的时候又感觉冷的刺骨,忍不住的哆嗦,裹紧了四周的东西还是冷的受不了,最后竟是打颤到牙齿碰撞牙齿,而且头痛欲裂。

    “什么声音?”

    两个身披白色大氅的流云会弟子按照惯例巡视码头,路过的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呻吟声和牙齿碰撞的声音,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悄悄往角落那边移动。

    半个时辰之后,黑眼到了仓库。

    此时白念已经迷糊起来,烧的厉害,流云会的弟子给他身上盖了两层棉被他还直哆嗦。

    “这是受了寒,瞧着不是个流浪汉,身上衣服名贵,但是脏的很。”

    黑眼把棉被撩开,白念立刻就蜷缩成了一团,黑眼伸手在白念身上搜了搜,翻出来一块将军铁牌,脸色顿时变了变。

    “大宁水师的五品将军?”

    又一个时辰之后,白念已经在廷尉府里。

    医官过来看过,灌了药进去,又灌了些米粥,人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天黑的时候韩唤枝过来,看了一眼后眉头就皱起来,他自然认得出来这人是谁,诸军大比的时候又不是看到过一次,以他的记忆力,当然不会看错。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白念迷迷糊糊的看到自己竟然在一间屋子里躺着,身上还盖着棉被,猛的坐起来,脑袋里嗡的一声,又重重的往后倒了下去。

    想抬起手揉揉眼睛,哗啦一声,侧头看了看,手腕上竟是套着锁链。

    门吱呀一声开了,韩唤枝举步走进来,看了白念一眼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饿吗?”

    “韩......韩大人?!”

    白念脸色瞬间发白。

    “按照规矩,你此时本不该在这,而是在我廷尉府的牢房里,水师如今在南疆作战,你却出现在北疆,大宁立国以来都没有逃兵的事出现,你身为五品将军却逃离战场,怎么都欠缺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唤枝往后靠了靠:“解释呢?”

    白念摇头,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只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到了极点,连想报仇都被自己搞成这样,如此落魄,如此凄凉,看来自己真的是一事无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想到了刚加入水师的时候那意气风发,和现在这场景对比,真是可笑。

    “不想说?”

    韩唤枝笑了笑:“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请假回家祭祖,结果发现你白家已经出了大事,然后你便跑来了长安。”

    白念抬起头:“我是要杀......”

    “你是要来找陛下诉苦申冤的对不对?”

    韩唤枝笑着说了一句,白念的脸色再次变了变:“啊?”

    “难免,家族遭受如此大难,你身无分文赶到长安城想见陛下这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白家的案子我廷尉府已经在查了,你若是知道什么线索,或是有什么推测,不妨先对我说说。”

    白念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家就剩你一个年轻男人了。”

    韩唤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道路一旦选错了,一辈子就毁了。”

    白念喃喃自语:“可我人生还有什么没毁掉的?”

    “活着就有意义,以你的能力能做些什么,杀人?”

    韩唤枝道:“你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自己想想。”

    说完之后他起身离开:“给你几天时间思考一下,是以你之力去做些无意义的事,就算你能杀几个人最终也落个被砍头的下场,还是等到以后,万一有曙光初现呢。”

    “曙光......”

    白念低着头:“可我还能做些什么,难道就在这住下去?”

    “这些事以后再说。”

    韩唤枝走出门外,脚步一停:“想吃什么就说,等病好了之后我会找你做些事,你不是一个笨人,应该明白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什么。”

    白念深吸一口气:“懂。”

    他当然懂,似乎这是最好的选择,陛下对后族一直都不满,难道是陛下要动?

    白念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若他能以一己之力搬掉后族,似乎比去杀几个人更有意义,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年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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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里来了客人今天就这两章吧,明天看看能不能再写个四章出来,如果不能就三章,三章才有底气求最佳作者的投票啊。】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下一代下下一代

    白念就在廷尉府里住了下来,因为心态好了些,病好的也快,两天之后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没什么做事的兴趣,整日都坐在窗口发呆。

    韩唤枝忙完了迎新楼那边的事回到廷尉府过来看他,一进小院就看到窗口白念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于是微微皱眉。

    “你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吗?”

    韩唤枝走到窗口位置问了一句,白念竟是这才发现韩唤枝到了,明明看到进来了人,却完全没有影响到他发呆,看到了就看到了,连恍惚一下都没有。

    “啊?”

    “我听说过,你在水师里的目标就是赶超沈冷。”

    韩唤枝也没进屋,就在窗外语气平淡的说道:“他不会如你这样坐在这发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发呆。”

    “他经历过我这般惨烈的事吗?”

    “也许,他经历的比你经历的还要惨,最起码你前二十年在家族锦衣玉食,而他是个孤儿,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寒雪夜就被人丢在路边雪地里,若非被人捡了,再熬不过一炷香就能冻死,而捡了他的人根本没把他当人,六七岁开始做苦力,十来岁扛大包跑码头,十二岁才开始练功。”

    韩唤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觉得他什么时候如你现在这样消沉了?”

    白念脸色一变:“他......”

    “你跟我来。”

    韩唤枝说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白念也不知道韩唤枝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机械的跟着出了门,上了韩唤枝的马车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禁军大营。

    韩唤枝带着白念进门,这禁军大营校场他自然不陌生,毕竟诸军大比的时候经常在这。

    韩唤枝伸手往前指了指,白念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就看到了校场上那个挥汗如雨的家伙,扛着一个石头碾子足有百斤沉重,围着校场在跑圈。

    “顺时不骄,逆时不馁。”

    韩唤枝缓缓道:“若你有他今时今日之地位,从三品水师提督独领一军,夫人是宫里贵妃的干女儿,身边朋友皆是显贵,你会如他这样每天清晨起来一口气跑到禁军校场,然后整个上午都不会停下来的训练吗?”

    远处,沈冷将石头碾子仍在地上,离着远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那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然后那家伙活动了几下双臂缓步走了几圈,抽刀出来开始练习劈砍,很令人烦躁的单一动作,只是劈砍,一刀一刀,一下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保持着心不生抵触的。

    “我......”

    白念张了张嘴:“他每天如此?”

    “每天如此。”

    “我还以为,他在军中的时候如此,回到家里终究也会松懈下来。”

    “所以你永远不如他,哪怕你现在开始追赶也追不上,优秀的人比你还要努力,你觉得你胜算是什么?”

    白念垂着头:“所以何须努力?”

    “不努力,你会连他背影都看不到。”

    韩唤枝转身:“廷尉府里也有校场,什么时候你自己愿意去练一练了便去,什么时候你觉得烦躁了想做些事就去找我,年前乃至于年后一个月内我都没有事情让你做,你也可以继续窝在房间里装死,我养着你,只是因为你有用,而你有用不是因为你自身的价值,是因为你事关未来廷尉府的一些举措,仅此而已。”

    韩唤枝上了马车,白念沉默的跟在韩唤枝身后:“我以后还回得去水师吗?”

    “看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嗯?”

    “你若是当自己是个废人,莫说水师不需要你,厢兵都不需要你,若你还没忘记自己是大宁的五品将军,是陛下也记下来你名字的朝廷未来柱石之臣,不管是在水师还是在别的任何地方,未来可期。”

    “我现在就想做事。”

    白念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我知道后族的很多秘密,在江南道经营的那些生意,白家虽然灭了,可是当初诸多生意都是白家出面,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我知道不少。”

    韩唤枝嘴角带笑:“那你需要什么?”

    “给我一百个人。”

    “没有。”

    “五十个。”

    “没有。”

    “二十个!”

    “好。”

    韩唤枝点了点头:“给你二十个人,我要的不是你带着我的人去杀人,廷尉府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廷尉府的人只查违法乱纪之事。”

    “我明白!”

    白念昂着下颌:“我追不上他,也不想看不到他的背影。”

    一个时辰后,未央宫。

    东暖阁里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午后,陛下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重新回到书桌那边处理政务,李承唐非但有着李家皇族之人天生的睿智,也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勤奋。

    韩唤枝进来的时候皇帝刚把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难得比往日早了些,看了看天色:“陪朕去迎新楼,有什么事路上说,你们两个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朕还一直都没有去看过。”

    “陛下应该休息一会儿。”

    “车上眯着眼睛就好,你说你的。”

    上了车之后韩唤枝说道:“白念的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他自愿回江南道去,后族暗中经营的那些终究能挖出来不少,估算着,在军中以及各地方官府之中任职的白家人都不会被放过,只是白念恰好从南疆归来,还耽误了行程,所以巧的避开了死局。”

    “朕北征之前,所有隐患都必须清除。”

    皇帝闭着眼睛说道:“朕总觉得,她再怎么狠毒也只是一头护崽的母狼,那些小把戏朕也不都不放在眼里,朕也说过,她想玩朕就陪着,可对北疆之战期间大宁之内决不能出任何意外,若她疯了趁着朕在北疆做些什么丑事出来,大宁就是一座山也可能会崩掉一角。”

    “臣明白。”

    “她想做个怨妇,那就做个怨妇吧,让她除了怨恨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沉默片刻:“动白家?朕动的,还轮不到她那一家人来动,明年二月之前,后族在大宁内经营的所有生意,明的暗的,都挖出来,朕北征需要大笔银子,刚好用得上,朕纵容二十年,也是为了今日攒攒钱。”

    “臣遵旨。”

    “你小心些。”

    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看韩唤枝:“若是被逼疯了,她第一个会杀了你。”

    韩唤枝笑:“臣不那么好死。”

    “方白镜和古乐两个人哪个更优秀一些?”

    “从现在来看,方白镜更好。”

    “耿珊呢?”

    “大局不够。”

    “那就先看着古乐和方白镜吧,几年后你随朕出征,打完了那一仗,朕放你去草原。”

    韩唤枝楞了一下,低头不语。

    “朕知道难为你了,可是草原上谁做主朕都信不过,唯有云桑朵是大埃斤朕就觉得草原绝不会出事,草原安宁三十年,大宁打赢了对黑武这一战,国力就能增强一倍!”

    皇帝的眼神亮了一下:“朕之后,大宁百年无忧。”

    这是皇帝的大愿。

    黑武论疆域比大宁还大,指望着灭了黑武是不现实的,那么庞大的一个帝国,不管是人口数量还是军队战力都不输于大宁,纵然经济上差了些,可又怎么可能轻易灭国?纵然大宁打赢未来几年后的那一战,黑武也只是被重创,大宁百万战兵杀入黑武,依然没办法统治那边,况且也不可能百万战兵全都调过去。

    “臣明白。”

    皇帝再次闭上眼睛:“所以朕不敢休息,不敢多睡,朕要做的太多太多,你知道朕有什么担忧吗?”

    韩唤枝摇头。

    “自朕之前,大宁历代帝王都比朕要强,可是朕的儿子......太子性格如此,没办法与历代先人比肩,连朕都比不过,知子莫若父,朕看的清清楚楚,他最多只是个守成之人,所以朕不敢清闲下来,他强硬不起来,指望着他那一代能打赢了黑武?”

    皇帝低着头:“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他继位之后一辈子都不用去和黑武打,朕打到黑武百年缓不过来,也就不担心大宁未来百年,朕看到了他,还没有看到朕孙子那一代人,若是他传位之人性格再绵软......那可怎么办?朕教导出来的太子都硬不起来,太子将来教导出来的孩子......”

    皇帝沉默。

    这些话,他也就是能和老院长能和韩唤枝他们几个说说,还能和谁说去?

    为什么他这么拼?

    是因为他知道太子不行。

    大宁这样强大的帝国,纵然外力不能摧毁,可两代孱弱之君就能把大宁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真的无需多,两代就足够了,这还是说太子只是绵软而非无能,无能之君,一代就够了。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朕身边,只能靠你们,朕知道,把你的家事未来的幸福和大宁的命运绑在一起是对不起你,可朕......”

    “那也臣的心愿。”

    韩唤枝抬起头:“臣没有怨言。”

    “朕不是一个好人,可朕想做一个好皇帝。”

    马车里沉默下来,第一次,他们君臣之间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气氛,韩唤枝没有怪皇帝利用他和云桑朵的感情,这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也算不上利用,他没有说谎,有朝一日能不再纠缠于是非而是和云桑朵厮守一处,是他心愿。

    “你们这一代人,陪着朕辛苦吧。”

    皇帝再次闭上眼睛:“只为了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不辛苦,不遭罪,盛世繁华长久,国富民强,朕以兵戈威天下,是为以后无兵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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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买肉菜!

    雁塔书院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之所以名气可与四库相比,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能得到的是各方面最好的教育还因为老院长在,书院对于教学细化到分成了十几个学院,除了最出名的品将院和鸿学院之外,被人所熟知的还有供寒门子弟读书的闻达院,供大宁之外各国来求学之人读书的四海阁,如果要说书院还教纺纱之类的手艺,说出去可能有人觉得是笑话,然而书院真的教。

    大宁织造业繁荣,江南织造府官员请求书院开课,从天成四年开始,书院就加了个轻纱院。

    还有工部出资开设的各种工匠授课学院,甚至包括很冷门的开锁......

    皇帝和韩唤枝去了迎新楼,而此时此刻,沈冷茶爷正陪着老院长在书院遛弯。

    书院很大,大的超乎想象,人们固有观念之中的书院只是品将院和鸿学院,连四海阁都不包括在内,即便如此,这两个学院加起来也超过千亩,未央宫占地两千亩,当然还不算皇家园林在内,真要是比起来,书院各学院都算上比未央宫还大些,要知道未名湖就在书院里。

    前朝大楚的时候紫御城的皇宫占地一千一百亩,已经令人赞叹,到了大宁,非但皇宫面积大了一倍,都城长安城的面积大了能有五倍不止。

    品将院是孟长安求学近十年之地,如大宁四疆四库的功能差不多,为大宁培养将才。

    鸿学院则是读书人心目之中最能代表学识成就的地方,大宁历次科举,基本上前三甲就没有不是出自鸿学院的时候,所以很多人又称书院大比为大宁的小科举,而科举前三甲花落谁家,要看书院里哪个发挥的好了。

    “未名湖那边是鸿学院,那边是品将院。”

    老院长很得意,因为书院是在他手里真正发扬光大起来的。

    以前的书院只有鸿学院和品将院以及四海阁,现在书院有多少门授课可能老院长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总之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可我最喜欢来的是这里。”

    老院长指了指在雁塔山一侧树林掩映之中那片房子:“闻达院,当初孟长安就是我在这挑走的,那时候有人把他送到书院里读书,我并不知道他天赋如何,所以先送入闻达院授课,那个家伙......”

    老院长笑了笑:“读书的时间还不及他打拳的一半,有一次我来闻达院走动,听闻达院的先生说起来院里有个最特殊的弟子叫孟长安,先生特许他在别人读书的时候去练拳,然后每次考试他还都拿第一,以至于那些先生们把他当宝贝疙瘩一样,我听了之后就要把他送去品将院,在闻达院里岂不是耽误了,闻达院里哪有人会教他练武,靠他自己多半练废了。”

    “我和闻达院的先生教习还有院长干了好大一架才把人带走,他们才不舍得放手,你们想想,这些年来书院最出名的都是鸿学院品将院,若闻达院出来一个将来可比肩裴亭山的人,那闻达院的名声就将传遍整个大宁。”

    裴亭山是出自书院品将院。

    沈冷笑呵呵的说道:“那也就是我不在,我在他就是十年老二。”

    品将院十年苦练,鸿学院十年苦读。

    哪个都不容易。

    “天赋上,你确实比他更好,可你也有不如他的地方。”

    老院长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比你更冷静,甚至是冷酷。”

    沈冷想到那个外冷内热的家伙忍不住撇了撇嘴,茶爷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应该顺着老人说,老人嘛,总是喜欢晚辈顺着他们。

    “是是是,其实他本名叫孟长冷,我叫沈安。”

    沈冷笑着说道:“他冷酷,他无情,我安于现状。”

    老院长白了他一眼:“一点儿都不正经。”

    三个人走到闻达院门口,老院长说道:“这里都是寒门出身的子弟,大部分人家境一般,书院每年都会有专人行走天下,在大宁个地方的学府之中挑选优秀的孩子带回来,每年各地方的教办府也会举荐一批人上来,这就是闻达院,他们的吃穿住行都是当地官府拨款,每人相同,而且银子是按月发到学生自己手里,所以就不会有争执。”

    这就是大宁的教育体系,大宁每年人才辈出,书院功不可没。

    “进去看看?”

    老院长问了一句,沈冷点了点头:“早就想进去看看了。”

    他是真的想看看孟长安在书院最初读书时候的地方什么样子,想想就觉得挺好玩。

    他和孟长安路数完全不一样,孟长安是正正经经的大宁教育体系出来的人,而他归根结底,其实算野路子出来的人。

    纵然现在成就不低于孟长安,可他年少时候,何尝不会想着如同龄人那样背着小书包快快乐乐进学堂?

    “院子大人好。”

    大大小小的学子见到老院长纷纷俯身行礼,态度恭谦,说到桃李满天下,大学士沐昭桐都不得不服路从吾。

    “其实他们都比鸿学院里的孩子们用心,只是差在根基。”

    老院长轻叹一声:“鸿学院的学生,家境都不错,多是三四岁就启蒙,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读了不少诗书,而寒门子弟,往往要到七八岁甚至十来岁才开始读书写字。”

    沈冷问:“能不能再把闻达院的规模扩建一下?”

    “书院地方就这么大。”

    老院长道:“闻达院的规模比起最初筹办时候已经大了三倍不止......沈冷,你应该明白,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不是一个书院规模更大些就行的,而是要在整个大宁推行更新更完善的教办方式,我老了,这些事已经推动不了,况且大宁这些年也没有余力搞这些。”

    沈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确实不是一个书院规模再大一倍甚至大十倍能解决的,就算大了十倍又如何?大宁寒门子弟能进书院的,不过是万分之一,甚至更低。

    “各地推行起来太难,教办府的能力有限,这事不归户部管,也不归工部管,内阁觉得不是大事所以不上心。”

    老院长有些不满:“若依着我的意思,十几年前就在大宁全国每道兴建一座书院,是为道级学府规模与雁塔书院同,每郡每县都有朝廷办的小书院,若十几年前就开始筹办,现在大宁朝廷人才就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沈冷问:“若这样做的话,大宁需要投入的银子会不会让国库撑不住?”

    “倒也不会。”

    老院长道:“陛下不办这件事,不是不想办,而是他要留着。”

    老院长若有深意的看了沈冷一眼:“陛下说,他不能把实情都做完,武功之事,陛下可令兵甲震域外,自陛下之后大宁百年太平无事,而民事教办,就留给下一代的大宁皇帝来做吧,只这一件事做好了,新的的大宁皇帝就可称之为圣君。”

    沈冷想着,陛下这是连太子未来都给谋划好了,太子即位,大宁已无必要战事,他只需要将这教办一事推行全国,大宁百姓对他的爱戴甚至会超过历代大宁皇帝。

    陛下的眼界,何止十年?

    远在百年后。

    茶爷的表情却有些异样,好在沈冷只顾着思考老院长说的事没有注意到,她不明白老院长为什么要和冷子说这些,冷子是军职,未来多年都会在巡海水师之中,教办的事沈冷知道不知道,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然而老院长说的如此用心,甚至语气之中隐隐约约还有些期盼的意味,这让茶爷心里微微发慌。

    怎么能不慌?

    她知道沈先生在做什么,比如天机票号,以及天机票号之下藏着的东西,这些老人似乎在为沈冷铺一条路,而这条路沈冷自己还没有走上去,一旦走上去,可能就是血海滔天。

    皇家事啊,哪有那么太平的。

    “中午就在闻达院的食堂吃饭吧,味道还好。”

    老院长似乎是走的累了,茶爷搀着他往食堂那边走,一个怀里抱着几本书的十三四岁半大孩子低着头走路,一边走一边读书,竟是没有注意到,若非沈冷及时拉了老院长和茶爷,他就能一头撞上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有人,学生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连忙俯身:“拜见院子大人。”

    “走路就别看书了。”

    老院长认真的说道:“对脑袋不好。”

    学生懵了,没懂。

    老院长摇头笑了笑:“去吧去吧去吃饭。”

    学生连忙又拜了拜,红着脸跑开。

    说对脑袋不好的时候茶爷笑着看了看沈冷,沈冷下意识的离树远了点。

    食堂里已经坐了好多人,老院长和沈冷他们进了一个小包间,沈冷去取吃的,就看到刚才那个看书的学生在排队,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书册。

    “你叫什么名字?”

    沈冷问了一句。

    “学生叫许居善,江南道安阳郡人。”

    沈冷一听顿时觉得亲切起来:“唔,我也是安阳郡的。”

    许居善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就是现在整个安阳郡的荣耀象征沈冷沈将军,还以为他是书院里新来的教习,倒也没敢多聊几句。

    食堂里的饭菜都是一个规格,一份米饭三种菜,一荤两素,每个人的分量都相同,沈冷注意到许居善买了一份饭之后居然没有买菜,只是一份白饭,然后就坐到一边去吃,还从怀里取出来两个包着的馒头,用馒头夹着米饭吃,就好像米饭是什么珍馐佳肴一般,吃的狼吞虎咽,可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书册。

    沈冷特意看了看,那书是前朝楚时候著名的大学者也是楚重臣范安师所写的国论,其中有洋洋洒洒一百零八治国方略,被楚皇誉为所有朝臣都必须熟读的宝典。

    “为什么不买菜吃?”

    “钱七成买书,三成吃饭。”

    许居善的眼睛舍不得离开书册:“吃饱了就好,菜与馒头,并无分别。”

    沈冷点了点头:“可你得有个好身体,若身体不好,空有一身本事也不行。”

    沈冷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要不然这样,我和你做个交易。”

    许居善抬头:“先生你说什么?学生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是这闻达院的先生。”

    “那先生是哪个学院的先生?”

    “我哪个都不是,我是军中人,我叫沈冷。”

    “唔。”

    许居善应了一声,然后忽然抬起头,眼睛都亮了:“出自我们安阳郡的水师提督将军沈冷?”

    沈冷嘘了一声。

    “这样,我和你私下里做个交易。”

    沈冷在他对面坐下来:“以后你在闻达院的生活我负责,我给你十倍的生活费用,你要吃好,必须吃好,除此之外,你想买什么书自己去迎新楼告诉他们,我会交代那边你需要什么书就买什么书,我给你的银子只是吃饭用的,明白吗?”

    “然后呢?”

    许居善怯怯的问了一句。

    “你在闻达院几年了?”

    “四年。”

    “还有六年。”

    沈冷算了算,六年之后许居善差不多二十岁,风华正茂。

    “你在书院结业之后哪儿也不许去,只能跟着我。”

    沈冷站起来拍了拍许居善的肩膀,放下来带着的银子:“去买菜,买肉菜!”

    小包间门口,老院长看着沈冷嘴角带笑,何须别人去多筹谋,傻冷子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做什么,可他天生就是那样的人啊,前有窦怀楠,后有许居善,了不起,许居善这个孩子他也关注许久了,曾对身边人说过,二十年后,许居善若没有荒废,可入内阁,二十年后,窦怀楠才五十几岁吧。

    沈冷跑回来,挠了挠后脑勺朝着茶爷伸手:“给点银子,我刚才把钱都用来收买少年儿童了。”

    茶爷笑着把钱袋放在他手里:“多买几个菜,买肉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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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手无.....之力

    吃饭的时候,老院长用一块酱焖豆腐配了最后一口酒,砸吧一下滋味,很满足。

    老年人对豆腐的追求已经不仅仅是绵软,还要滋味足,火锅里的白豆腐自然诱人,可油炸过的黄豆酱配上颗颗豆粒大小的肉丁,小火焖炖两炷香的时间做好的豆腐,那味道能让豆腐升华到另外一个高度。

    “大宁太大,所以最累的是陛下。”

    老院长接着刚才一直在说的教办之事说道:“非但要考虑当下考虑以后连过去也要考虑到,如果做皇帝如南越亡国皇帝杨玉那样,整天卖弄诗词歌赋搏一个什么诗词大家的名声,国却亡了,他配是个皇帝?若非陛下爱他那一笔字留着他抄书,那样祸国殃民的人早就该处死了的。”

    祸国殃民。

    沈冷记住了这四个字。

    是啊,还有什么是比一个昏君更祸国殃民的?

    红颜?为红颜一怒十步杀人。

    帝王啊,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最值得庆幸的就是大宁立国数百年来没有出过一个昏君,纵然有稍稍才浅的,也能做到守国增收,出一个明主圣君,如当今陛下李承唐,就能让大宁的国力腾飞起来,四方皆惧。

    说实话,以往北疆为什么年年有战?

    说的好听些,是大宁北疆边军不屈,可深思之后才会发现,那是黑武欺负人,黑武仗着军事实力更强哪一年消停过?所以陆地上大宁战兵也只是近乎无敌,毕竟还有个黑武虎视眈眈。

    以往大宁从来都是被动的反击,直至今日李承唐为帝二十年后,才把这被动转化成了主动,以至于逼着黑武国新的汗皇改变了对大宁的策略,从主动挑衅变为被动防御,甚至为了迎接必然会来的那一战而全面收缩。

    大宁几百年才打下来一个黑武国的白城,难道不足以说明北疆军力的转变?

    “陛下是把自己当开国之君在看。”

    老院长的声音压的低了些:“唯有这样,才能为大宁开创未来更好的局面,打垮了黑武,能让大宁稳定百年,而教办之事一旦推行全国,那是大宁千年大计。”

    老院长笑了笑,有些得意。

    因为教办推行的方略措施他都已经详细的写了出来,足有数万字,这份奏折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呈递给了陛下,而十几年前陛下的批注就是......此乃大宁千年之计,朕留给后人。

    也许,大宁对黑武一战后,会把国力打的倒退数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也可能会因此而让陛下背负骂名,当时当世之人,必不会如后人理解陛下。

    “可是哦......”

    老院长语气一转:“如果,下一代......”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终究还是忍了。

    如果下一代帝王好胜心切呢?觉得黑武被陛下打垮了,那就趁热打铁再打一场呢?如果觉得大宁已经根基稳固所以就为所欲为了呢?

    大宁经不起糟蹋,再大也经不起。

    老院长为什么会答应了沈先生那冒死说出来的请求?韩唤枝为什么答应了沈先生的请求,以至于连流云会的叶流云这样远离朝堂的人也答应了?

    这三个人可都是陛下心腹之中的心腹。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三个对未来充满担忧,哪怕大宁现在国富民强,哪怕陛下正是春秋鼎盛,哪怕对黑武一战有必胜把握,哪怕还有老院长谋划的千年之计,他们都无法不担忧,因为太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彻彻底底的妈宝男。

    韩唤枝叶流云都是留王府家臣,从太子年少时候到现在他们一直都看着,虽然陛下对太子的教导从没有荒废过,可皇后那般心胸狭隘的人培养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

    太子对他母亲太过依赖,诸事都问,都已经到了十几岁的年纪,连穿衣吃饭都要母亲喂母亲穿,而皇后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宝贝,事无巨细全都照顾到,以至于太子的性格偏阴柔。

    老院长担心,一旦太子即位......

    可是老院长不能明说,因为陛下没有让沈冷即位的打算,一直都没有,就连二皇子都没有考虑过,虽然陛下有意从开始就让二皇子让更多优秀的人去教导。

    废长立幼,从来都是大忌。

    老院长话不能说圆满,所以心里憋得慌,刚才那热乎乎的一壶老酒喝下去都觉得没了多少滋味,于是决定回去睡觉,大好的冬日暖阳午后时分,唯有睡觉才不算辜负。

    沈冷和茶爷扶着老院长回去休息,然后告辞。

    出书院回去的路上,沈冷想着今日上午的功课没有做完,和茶爷商量了一下,下午去禁军大营那边加练,茶爷自然不会阻拦。

    到了禁军大营,沈冷先是跑了几圈,热乎了之后把身上长衫脱了,这寒冬腊月的只穿了一件单衣开始练力,校场上的石锁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没什么难度,每次沈冷来加练的时候禁军之中都会有很多人围观,都想学学沈冷是如何让自己变得如此强大的。

    今日也不例外,没多久校场上的人就多了起来,还有人邀请沈冷指点自己武艺,沈冷倒也乐得和大家交手切磋,校场上的比试点到即止,当然军人之间的比试挨上几拳谁也不会恼火。

    大将军澹台袁术经过此处,看到沈冷又在校场上忍不住嘴角带笑,说起来,这是他从军几十年来见到的最惹人喜欢的一个年轻后生了,如果这个年轻人是他禁军的该多好,他都忍不住想把沈冷培养成为未来禁军大将军的接班人。

    可是他知道,沈冷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做禁军大将军。

    倒是孟长安更适合。

    也许有人会理解不同,认为孟长安那样冷硬刚强的性子当然适合做边军大将军,守土开疆不在话下,可做禁军大将军,要守得住忠诚耐得住寂寞,不仅仅是对君忠诚,更主要的是对国忠诚,这两者并不完全相同,在北疆历练沉淀过的孟长安,比沈冷的性格更容易承受禁军大将军的孤寂。

    比如,当年他不开城门不放世子李逍然进城,那是大宁皇后和大学士指定的未来之君,他忠了吗?在那一刻,他选择忠国。

    澹台袁术派人去把沈冷请过来,沈冷把自己长衫随便搭在肩膀上就跑了过来,看到澹台袁术后就忍不住笑:“大将军要请我吃饭吗?虽然我刚才吃过午饭,可不介意再吃一顿。”

    澹台袁术摇头:“跟我到后边小校场。”

    “小校场?”

    沈冷知道,那是大将军澹台袁术平日里练功的地方。

    “这些日子天天见你在这大校场上欺负我禁军里的人,我看不过去,打算教训你一下。”

    “唔,大将军现在你去票号买一份人身安全保障还来得及。”

    “呵呵。”

    澹台袁术笑了笑,带着沈冷到了后边小校场。

    “把你身上的沙袋都卸了吧。”

    “好。”

    和澹台大将军这样的军中第一高手过招,沈冷自然不敢托大,将沙袋全都解了,然后活动了一下四肢热身,两个人以木刀木棍比试,毕竟他们修的都是杀招。

    沈冷年轻,年轻则气盛,气盛则主攻。

    刀出,快若奔雷。

    啪的一声,木刀才出手就被澹台袁术一棍打落。

    沈冷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楞了一下,心说怎么能这么快?

    一炷香之后,别说近大将军的身,沈冷的刀子都根本拿不住,他握刀的手有多稳?可再稳也没用,大将军处处占据先机,却后发制人。

    沈冷的刀子再霸道,毫无用武之地。

    让他拎着四十几斤沉重的黑线刀去战场上厮杀一个时辰也未必累的脱了力,两炷香之后,明明没有什么大体力的运动,沈冷却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这就是被制的后果。

    “嫩。”

    澹台袁术将木棍往后一扔,木棍翻转了几圈却恰到好处的插回兵器架上。

    “在长安城这段日子,你每日来禁军小校场,我把你的锐气打一打,看看你还会不会那么猖狂。”

    沈冷笑起来:“那可得管饭。”

    挨了一顿打,手腕都被打肿了,这个家伙居然开心的飞起,回家的时候美滋滋的好像占了好大便宜似的......当然是占了好大便宜,大将军澹台袁术亲自指点,这机遇多吗?

    说起来,沈冷的武艺最初学于沈先生,沈先生的武艺是江湖路数,后来沈冷在水师之中练习的则是战兵的基本武艺,不管是刀法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大家全都在学的,并无什么高妙之处,后来又和楚先生学习,楚先生的武艺是江湖路数的极致。

    澹台大将军的武艺,才是军中武艺的极致。

    回去的半路上接了茶爷,两个人又去迎新楼,到了楼子里跟着忙活了一会儿,沈冷觉得一股尿意来袭于是跑到了厕所,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肿疼的连解开裤袋这么简单的事都变得艰难起来,幸好尿意不够急,不然裤子就变成了滤网,他两只手的手腕都被大将军的木棍敲打了无数次,大将军若非收了力,这两只手早就给他打废了。

    “嗯......大将军是个十以上。”

    沈冷喃喃自语。

    站在那发愁,好不容易才把裤子解开,手腕上的疼这时候才变得让他觉得难受起来。

    陈冉溜溜达达的进了厕所,一进门就看到沈冷坐站在那挺着腰往前撅着屁股撒尿,那姿势好**。

    “你这是要把厕所墙捅个窟窿出来?”

    “看不到我手都这样了?”

    “唔,怪不得撅的这么凸起......这是手无扶鸡之力了啊。”

    “......”

    ......

    ......

    【嘤嘤嘤,最佳作者被超越了。】

第五百章 眼睛

    寻常百姓结婚,娶亲的那一天有个说法,叫做县令大不过新郎,北方有个民俗,迎亲的队伍就算是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县令大人也不用让,得是县令大人主动让开才行。

    那是因为千般事万般事,成亲之事最喜,其次为有后。

    两对新人刚刚离开胭脂铺子,挑选好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茶爷看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韩大人叶大人两对夫妻都满意,自己也开心。

    让店里的伙计把东西都收好装盒给送过去,茶爷回到后院练功。

    胭脂铺子后边的院子不算大但是干净有序,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垂柳,夏天时候能把整个院子都遮住,此时隆冬,千根万根的枝条垂着,枝条上挂着很多小铁环,只比剑身稍稍大那么一丝而已,虽然已经多日不曾与人动武,可茶爷的功夫从没有放下过,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练剑。

    天下剑道,最强者莫过楚皇剑。

    楚流云在剑道上的领悟,又是历代最强,所以茶爷的剑术之高,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高。

    先生曾经说过,天下习武之人一生不动武,才是真的天下安。

    到了后院之后将破甲剑取在手中,人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那棵大树下游走,树下四周还埋了不少木桩,并不规则,她在木桩之中仿若游鱼,身法轻灵迅捷,而在游走之中频频出剑,每一剑都正中圆环,圆环不是静止不动的,在这样急速游走之中还能剑剑必中,这般精准,连沈冷都做不到,别说沈冷,沈先生巅峰时期也做不到。

    黑獒无聊的在院子里看着女主人练功,一开始可能觉得没什么,后来看到茶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这家伙也上了兴致,又开始原地转圈追尾巴,就好像在和茶爷比谁更快。

    茶爷围着树转了几圈,没有一剑落空,然后就听到嗷的一声,那傻狗转的偏离出去一头撞在墙角上,嗷呜嗷呜的叫着,好像在对茶爷说你给我打那堵墙一顿,幸好这墙角茶爷也绑了棉被在那,谁教傻狗一天撞三次。

    茶爷噗嗤一声笑了,过去揉了揉黑獒的大狗头:“果然是随冷子的。”

    黑獒呜呜呜。

    沈冷说过,黑獒是随她的。

    就在这时候沈冷推门而入,张开双臂:“来个热烈的抱抱。”

    茶爷还没动呢,大黑狗蹭的一下就蹿了起来扑进沈冷怀里,那两只大爪子往沈冷肩膀上一搭,狗头对着人脸,比人脸大一倍不止,沈冷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又没叫你.....”

    黑狗张开嘴,大舌头就要朝着沈冷脸上舔,沈冷一惊:“缩回去!”

    黑獒闭嘴,往后缩着脑袋,还以为沈冷在和它玩。

    沈冷把黑獒放下来,揉了揉腰,茶爷嘿嘿笑:“这位壮士,腰不好了?”

    沈冷叹道:“最近用的多......”

    茶爷呸了一声,心里憋着一件事,想说没说。

    沈冷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除了月初时候离开出去了一小阵之外,他俩也没闲着,这个月没来那个啥,她觉得可能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看到茶爷微微脸红,沈冷越来越觉得她不像是茶爷:“好汉,你最近少和女孩子们玩会儿,你看看你现在,一点儿都不爷们儿了。”

    茶爷:“呵呵。”

    沈冷下意识的往后跳了一下,看了看茶爷没追过来,越发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

    茶爷深吸一口气:“我可能......那个了。”

    “那个?”

    沈冷眯着眼睛:“嘿嘿,这大白天的。”

    过去就要抱起茶爷,茶爷连忙摇头:“臭流氓......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有了。”

    沈冷楞了一下,然后原地转圈,再然后抱着黑獒咣咣撞墙,黑獒一脸茫然,可能还会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主人要撞墙?撞就撞吧,你倒是拿自己脑袋撞啊......

    沈冷过去蹲在茶爷身前,耳朵贴着茶爷的小肚子:“我听人说,能听到小孩儿在肚子里的声音。”

    茶爷红着脸说道:“哪里这么快,流云会的大嫂们说,要到几个月之后才能看出来,四五个月才会显怀,那时候才有动静呢。”

    咕咕......

    沈冷听到了。

    茶爷抬头望天:“那是饿了。”

    “想吃什么?!”

    沈冷站起来挽起袖口:“我给你做。”

    茶爷:“最近胃口也不是很好,你随便做一些,我吃两口就好,要不然煮面吧。”

    沈冷转身:“得令啊。”

    半个时辰之后,茶爷放下第三个空碗:“感觉还能再吃一碗。”

    沈冷:“胃口不是很好......这位壮士,快养不起你了。”

    茶爷哼了一声:“你就不能把我也当个正经女孩子那么哄着吗?”

    沈冷:“女孩子是女孩子,正经不正经的......哎呦。”

    茶爷一个擒拿手将沈冷按在那:“煮面去!”

    然后温柔一笑:“再来一小碗就行了。”

    迎新楼。

    韩唤枝和叶先生还有叶流云在三个人坐在那喝茶,也许是都知道三个人凑在一起的话题必然会重要起来,所以谁都没有先开口,因为他们还在等老院长。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院长缓步走进来,看了看那给自己留的主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久等了。”

    坐下来之后看到叶流云专门用来放茶叶的那个柜子上了三把锁,忍不住好奇:“何故?”

    叶流云看了一眼沈先生,不用回答。

    老院长道:“怪不得昨日沈冷到雁塔书院去转了好一会儿,还非得让我带着他去工部开设的工科院转转,非要去最冷门的开锁那边见识见识......”

    叶流云:“真去了?”

    “真去了,还认真学了半个时辰。”

    叶流云看向沈先生,沈先生无辜的耸了耸肩膀:“这肯定不是我让他干的。”

    “说说正事吧。”

    韩唤枝低着头说道:“陛下的态度最近我越来越搞不明白,传位给太子这是已经定下的事,可最近陛下让我查后族的生意,限期我两个月之内将后族暗地里的经营全都打掉。”

    叶流云看了韩唤枝一眼:“以往这些话你是不会乱说的。”

    韩唤枝道:“以往是以往。”

    老院长笑道:“都坐在这一处了,别端着了。”

    叶流云摇头:“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们明知道被陛下得知我们做了些什么陛下会是什么反应,可为什么我们还要冒这个险?”

    “问你自己的心。”

    老院长叹道:“你们三个都是当初留王府里出来的家臣,陛下入长安的时候有多难你们都看得清楚,自然也就明白陛下这江山有多不易,所以......”

    话不用说圆满,正因为他们都知道陛下为了这个大宁付出了多少,所以才不愿意看到将来陛下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毁了,他们不是真的要为沈冷谋划将来的皇帝位,他们为的是大宁,沈冷只是一个人选,如果太子真的拿不起来以至于大宁出现危机,那么他们几个就必须做些什么才行,而如果太子即位后大宁一切都好,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说白了,这还不就是谋逆?

    普天之下,谁能想到他们四个人会谋逆?

    “我们四个人,不够。”

    老院长打破沉默:“我老了,还能撑几年我自己都不知道,就算我还能撑着,可三五年后,老糊涂了的我已经没什么作用,书院里的人我不可号令,书院的学生一茬一茬的换,所以我最多就是出出主意,若你们觉得可行,或许应该去问问澹台。”

    “不行。”

    叶流云脸色一变:“绝对不行,澹台袁术立刻就会把事情告诉陛下。”

    “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老院长道:“依我看,澹台未必就会说,我与澹台相同,你们三个相同,你们知道这不同之处吗?”

    “不知道。”

    “忠君与忠国。”

    老院长道:“我与澹台,皆是后者。”

    “先等等吧,别忘了不是我们四个人,还有一个孟长安。”

    “陛下的意思是,将来要让孟长安做东疆大将军。”

    “这也就是陛下才有的自信,陛下似乎深知哪怕裴亭山想杀孟长安,他只要心有让孟长安去东疆的念头,裴亭山就必然会让步。”

    “如果孟长安真的做到了东疆大将军,万一将来出现太子要杀沈冷的场面......”

    沈先生抬起头看了看那三个人,那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难道是陛下故意安排的?

    那年,裴亭山带刀兵万里奔赴长安城,将世子李逍然拦在了长安城的大门外,如果将来太子即位之后要杀沈冷,孟长安会不会带着刀兵从东疆杀过来?可那时候的场面和陛下进长安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太子名正言顺,孟长安未必来得及,就算来得及,那是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可孟长安怕吗?

    “孟长安,和我们都不一样。”

    沈先生开始后悔把事情告诉孟长安了。

    为了大宁,他们有可为有不可为,他们不会兵围长安城,他们最多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保护沈冷,可孟长安真的不一样,孟长安若知道沈冷有危险,若是不带兵杀过来那还是孟长安?而且千万不要怀疑孟长安带兵的能力,他带的兵,真的就敢跟着他干出什么惊天大事了。

    就如当年的刀兵,真的就敢跟着裴亭山杀到长安城。

    陛下莫非没想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的往门口看了看,总觉得陛下就站在门外,那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们,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

    ......

    【嘤嘤嘤......】

第五百零一章 柿子

    四个人坐在屋子里一时之间沉默下来,似乎谁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直到足足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韩唤枝和叶流云还是会忍不住往门口那不时看一眼,就好像陛下下一息就会从门外走进来,看着他们说,你们以为瞒得住朕?

    他们本就应该明白的,那是陛下,登极这二十年来,谁还没有感受过被陛下支配的恐惧?

    “我回去了。”

    韩唤枝站起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明明屋子里的温度并不低,可他却好像被风雪扫了一身似的,瞧着就很冷的样子。

    “我也回去了。”

    叶流云站起来。

    “你回去个屁。”

    老院长白了他一眼:“这是你家。”

    叶流云尴尬的笑了笑,坐下来:“那你们回去吧。”

    似乎已经没有勇气继续商量什么了,韩唤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心里有鬼就是弱点,这个弱点以后怕是会伴随我们很久了,哪怕陛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会不敢如以往那样看陛下的眼睛,折磨人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鬼,是自己心里的鬼。”

    沈先生低着头往楼梯下走,脚步一停:“所以,陛下知道却不管?”

    下楼的另外两个人脚步也停下来,互相看了看,屋子里的叶流云刚端起茶杯,听到这句话,杯子里的茶差一点洒出来。

    未央宫。

    陛下将今日的最后一本奏折放在桌子上,他的桌子上永远都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他习惯了做事有条理,而桌子上的规规矩矩条理分明,其实足以说明陛下在规整东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些东西该怎么规整,这并不是一句废话,他习惯了支配。

    换句话说,他用二十年习惯了支配。

    代放舟站在一边,看着陛下的脸色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要不要出去走走?”

    “也好。”

    皇帝起身:“去看看二皇子。”

    代放舟连忙出门去吩咐内侍提前过去知会懿贵妃,陛下出了东暖阁之后看了看内阁那边,正好看到窦怀楠小跑着往厕所那边去,他也看到了皇帝,还跑着呢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两个膝盖还往前滑出去不少。

    “臣窦怀楠拜见陛下。”

    这几个字说的连一息都没用,蹦豆一样从嘴里崩出来。

    “干嘛这么急?”

    皇帝看了窦怀楠一眼:“就不能走?也是内阁做事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窦怀楠心说臣是真的快忙死了,一个时辰当两个时辰用,若非是憋的受不了都不敢往厕所跑,这才出来就被陛下你看到了,还说臣不稳重,臣委屈。

    委屈也不能说。

    “臣知错了。”

    “起来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跟朕走走,走到懿贵妃宫门口你再回来吧,朕有些话想问你。”

    窦怀楠夹着腿站起来,也不敢说不,低着头:“臣遵旨。”

    皇帝在前边走,窦怀楠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跟着,越走那两条腿夹的就越紧。

    “沈冷把你举荐上来,这些日子你的才能朕也看得清楚,老院长说过你有几条方略想对朕说,怎么一直没见奏折上来?”

    “臣还没有想透彻。”

    窦怀楠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想起来臣要对陛下说的,有一部分老院长原来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关于教办之事,臣想的和老院长不谋而合,只是没想到老院长想到的比臣早了许多许多,还有一些是关于整顿边田,臣以为,除了北疆之外其他诸地边军皆可中粮,自给自足。”

    “那像什么样子。”

    陛下笑着说道:“让战兵去种田,是兵还是农?”

    “臣算过。”

    窦怀楠垂首道:“从各地往边疆送粮,即便是以后有水师运送走水路消耗的少了,可至少也要消耗掉三成......”

    说到这夹了夹腿,然后继续说道:“边军闲时屯田,对边军来说是好事,臣听闻,边军士兵多心事沉重,常年杀戮又会让人阴郁,不少退伍回家的老兵心境都会变,而种田可以让他们换一换心情,种出来的粮食不管好坏,哪怕只是能抵损运粮消耗的那部分,何乐而不为?”

    “朕想想吧,尽快把你要说的都总结出来给朕看看。”

    皇帝看了窦怀楠一眼:“脸怎么那么白?”

    窦怀楠:“臣......没事。”

    他心说这种不雅的事,臣也不能说啊。

    “你觉得沈冷如何?”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窦怀楠心里一震,没有立刻回答,不敢立刻回答。

    抛开他能进内阁是沈冷举荐这事不说,单纯的只是皇帝问他另外一个朝臣如何,他也不能随便说说就算了,他随便一句话,有可能坏了别人前程,可若是什么坏处都不说只说好处,陛下就必然觉得他市侩圆滑,谁都知道陛下不喜欢这样的人。

    “十全九美之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窦怀楠给出这样一句话。

    “嗯?”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十全九美......这样的褒奖之词你都能说出来,莫不是因为是他举荐你进了内阁?你这奉承话,说的过了。”

    “十全,是说沈将军自身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是个人武艺,品德,节操,忠诚,信念,勇毅,亲善,法度,眼界,谋虑都具备,所以是十全,而十全九美,是因为沈将军还有一样欠缺,但却总是不能改的,所以也只是十全九美。”

    “什么?”

    皇帝脚步一停:“你是说哪部分欠缺?”

    “眼界。”

    “嗯?”

    皇帝沉默片刻:“继续说。”

    “如果领兵之将的眼界分成三等,沈将军无疑已经到了第三等,可臣觉得沈将军之才不仅仅只是独领一军,他可以更完美更高,三等其一是人,其二是器,其三是天......人,敌人,同袍,都是人,是对人的理解和想法,器指的是兵械战船甚至是战场,都是器,天则是大局观,沈将军不管是人还是器皆属上等,唯独对人的理解有些不够。”

    “继续。”

    “沈将军太在乎情,可能会因为情而抛弃整个大局不顾。”

    说完这句话之后窦怀楠心里震了一下,心说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只是随随便便说两句就好,何必如此认真?

    “你这个马屁拍的。”

    皇帝微笑摇头。

    “是啊,可能和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有关。”

    皇帝若有所思。

    “确实会因为你说的那些而不顾大局。”

    皇帝想到了孟长安。

    “你可有什么办法?”

    皇帝问。

    窦怀楠此时竟是忘记了小肚子都快炸了,低着头说道:“没办法,哪有十全十美之人?”

    皇帝笑道:“朕倒是有个办法,不让他上战场就行了。”

    窦怀楠脸色猛然一白:“臣该死。”

    扑通一声就又跪了下来:“臣不该胡言乱语,沈将军是国之栋梁,陛下不能因臣一言而做出决定,若沈将军不上战场的话,于陛下于大宁来说都是损失。”

    “朕随口说说而已,他倒是想不去战场。”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这又是假意诚恳又是惶恐的,还说什么没办法,难道不是在为他说好话?”

    “臣没说好话,臣说的是实话。”

    “嗯。”

    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让窦怀楠摸不准。

    “回去吧。”

    皇帝吩咐了一声,窦怀楠随即转身,扶墙而行。

    皇帝一开始没看到,听到代放舟轻笑声才回头看了一眼:“吓的腿软了?”

    “是憋的腿软了陛下,刚才窦大人可是要去茅厕的。”

    皇帝看到窦怀楠忽然蹲了下来,忍不住发出一阵自责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去领着他找地方换衣服,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候卫蓝从另外一边快步过来,在皇帝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皇帝脚步为之一停,脸色似乎有些细微变化,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情理之中。”

    代放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沈冷这个名字,还有老院长,叶流云和韩唤枝什么什么的,他自然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仔细去听。

    “朕早就知道的。”

    皇帝一边走一边对卫蓝说道:“这些事禁卫不要去盯着了,那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的多半是打麻将之类的闲散事,以后也不必派人跟着。”

    “是。”

    卫蓝垂首。

    正好走到懿贵妃宫门口,皇帝看到旁边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柿子树,已经快到年了,柿子居然还没有摘,他指了指:“去摘几个来朕尝尝,都摘下来吧......给你刚才提到的那几个人,除了沈冷之外每个人都送去几个,就说朕让他们也尝尝。”

    卫蓝应了一声,心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久之后,韩唤枝,叶流云,老院长还有沈先生都收到了陛下赏赐的柿子。

    老院长坐在那看着摆在面前的冻柿子,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陛下是想告诉他,别忘了动世子的事。

    世子李逍然。

    他长叹一声,心说陛下果然什么都能猜到,什么都能知道。

    可是转念一想,为什么陛下只是给了几个柿子,而不是直接说什么?若是治他们的罪,那可是足够了的。

    想到这老院子忽然又笑起来,拿起那冻柿子就啃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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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年赏

    人们的恐惧和担忧,大部分来自于未知。

    大宁这边始终不知道黑武到底有多大,兵力到底有多少,所以担忧,反过来也一样,黑武也不知道大宁到底有多大,兵力有多少,两国打了这么多年总得来说还是旗鼓相当,所以大致判断出来也就是旗鼓相当。

    可实际上,黑武国的疆域之大超乎想象,当初黑武立国统一了大大小小几百个小王国,拼凑起来的帝国版图大到连黑武汗皇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仅仅是论疆域面积的话,黑武差不多相当于两个大宁,这比皇帝之前预判的还要大。

    可是除去黑武东南那一带相当于大宁一半疆域的冰寒之地,再加上黑武国生产力低下,农业并不如大宁发达,不只是农业,各业都比大宁差些,所以实力大打折扣。

    然而就是因为黑武太大了,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去统治,当初蒙帝国曾经短暂统治过一段时间,可根本就控制不过来,若要保证黑武那么大的地方始终稳定,大宁至少再需要超过一百五十万战兵级别的军队常年驻守,可这根本不可能。

    大宁这边最了解黑武的就是叶云散,所以他归国之后皇帝已经和他详谈过很多次。

    东暖阁。

    叶云散将带回来的地图展开铺在地上,这些年来为了收集地图他所冒的风险有多大可想而知,而要想将这些地图藏好不被发现,风险更大。

    “还是不齐全。”

    叶云散蹲在那指了指:“红城。”

    “这里就是黑武国的国都,从规模上来看与长安也不相上下,只是黑武远不如咱们大宁富足,即便是在红城里生活的百姓大部分也过的并不好,黑武国苛捐杂税沉重,百姓们缴纳之后也就够勉强活着的,那边的百姓家常吃的是一种叫黑面包的东西,粗糙难以下咽,远不如咱们的馒头顺口。”

    叶云散手指随着地图往南边移动:“从红城到咱们的北疆至少有一万多里,从森堡往南到他们的南疆这大概南北四千多里,东西近万里的范围都是算是黑武南院,仅仅是南院兵力就至少有两百万,只是战力参差不齐,除去边军战力凶悍之外,还有南院最精锐的乞烈军,乞烈军大概有五万人,是南院大将军苏盖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力恐怖。”

    叶云散道:“最让人担忧的是,南院这么大的范围内有诸多部族,这些部族的男人上马就可参战,所以真的要算起来黑武南院总兵力的话,怕是......”

    叶云散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至少能拼凑出来三百万人。”

    皇帝点了点头。

    大宁北伐,能调用的战兵数量不超过五十万,再加上北疆一线边军,西疆东疆抽调出来,总兵力也不会超过一百万。

    一百万打三百万,还是攻。

    “对黑武国的策略这几年不会变。”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从三个月之前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小部族加起来三五万人投诚到了大宁这边,可是这些人朕不敢放进来啊。”

    这策略,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用的好了,瓦解黑武实力对将来一战自然有奇效,可黑武人明知道大宁在这么做,若是万一派一批人假意投诚过来,将来开战这就是巨大的隐患。

    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皇帝微微皱着眉头:“依你看,我们的优势在何处?”

    “其一,刚才臣已经说过,虽然黑武南院有兵力三百万,但其中有两百万连咱们的厢兵都打不过,而其构成又复杂,若能分化自然更不值一提,有两百万以上的兵力是黑武各部族拼凑出来的,指挥混乱,并不是一条心,战时调度艰难,和大宁战兵自然无法相比。”

    “其二,咱们有水师源源不断的从海外之地运送粮食物资补给,而黑武人是内耗,他们的疆域太大而且北疆一线又种不出粮食来,全靠运输过去,粮道漫长,消耗严重。”

    “其三,苏盖已经年迈,虽然其才不输于大将军铁流黎,可因为黑武换了汗皇苏盖逐渐失去之前地位,对南院的影响也没有之前那么大,况且他手下的辽杀狼等人与他并不是那么亲近。”

    “其四,士气。”

    叶云散看向皇帝:“斗志士气,黑武人远不如我大宁战兵。”

    皇帝嗯了一声:“那你认为胜算如何?”

    “五五开。”

    说了这么多优势,叶云散其实还是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大宁北伐一战必胜。

    “五五开......”

    皇帝却嘴角微微一勾:“朕之前,若大宁与黑武决战胜算最多不过四六开,现在已经到了五五开。”

    “其实臣还有一件事不确定。”

    叶云散道:“臣这几年在黑武经营,暗中也构建了一个谍报组织,只是那些从各部族收买的人并不牢靠,他们的忠诚是建立在臣给的银子多不多上,臣回来之后又已经断了联系,所以臣想着回北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条线重新拉起来,这就需要大笔的银子投入,而且还未必有效。”

    “大宁不缺银子。”

    皇帝道:“你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朕让户部拨给你。”

    “是。”

    叶云散抬起头看了看皇帝:“陛下......臣听闻陛下睡的越来越少了,这样可不行。”

    “朕知道。”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忙过这几年也就好了。”

    他走到窗口活动了一下:“打完对黑武这一战,至少朕可以放松十几二十年,到那时候有的是时间多休息,现在怎么行。”

    叶云散还想再劝几句,却被皇帝摆手阻止。

    “这些事不用再提了,踏踏实实把人家姑娘娶回家再说,朕亏你的也亏韩唤枝的,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大婚,朕能给些什么是你们需要的。”

    “陛下......”

    叶云散跪下来:“我们几个能有今时今日都是因为陛下当初收养教导,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若非陛下收留,我们现在或许行商的行商,种田的种田,哪会有现在这般身份地位。”

    “好了好了,跪来跪去的多累。”

    皇帝伸手把叶云散扶起来:“朕想着,能不能你回到北疆之后把苏盖杀了?”

    “杀苏盖?”

    苏盖是黑武国南院大将军,权势滔天,虽然现在与黑武新的汗皇未必关系融洽,而且新汗皇用人自然要选他亲信的,苏盖地位不稳,可要想动苏盖那样的人谈何容易。

    “臣得仔细筹谋。”

    “你回去之后可与老院长韩唤枝,还有沈小松他们多聊聊,他们心思灵活,尤其是老院长更是深谋远虑,或许可帮帮你,对了......沈冷灵动满脑子鬼点子,你也可和他聊聊北疆的事,也许有帮助。”

    “臣遵旨。”

    叶云散自然能听说一些沈冷的事,毕竟他和叶流云韩唤枝的关系那么好,想着那小子有可能是陛下的孩子,叶云散就一阵阵为陛下觉得悲戚。

    “臣告退。”

    “去吧。”

    皇帝习惯性的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坐下来继续批阅奏折,忽然想到按照以往惯例,快过年了,对宫里的赏赐也该发下去了,今年闲散时候只想着叶云散和韩唤枝的婚事,再加上比往年更忙些,所以竟是忘了。

    “代放舟。”

    皇帝叫了一声,代放舟连忙小跑着从门外进来:“陛下吩咐。”

    “今年内务府年节单子列出来了吗?”

    “早就列出来了,前两日就放在陛下案头,陛下还没看。”

    “唔。”

    皇帝往旁边看了看,拿起来那份单子仔细过目:“今年不一样了,泽儿已经是太子,年例就加一倍,皇后那边跟着加三成吧,懿贵妃那边也加三成......珍妃,珍妃那边按照去年的份额送过去就是。”

    “是。”

    “另外,问问内务府怎么会漏了人?”

    “啊?陛下,漏了谁啊?”

    “茶颜。”

    皇帝微微皱眉:“茶颜是珍妃的干女儿,按理说也应该算进去,就按照珍妃的配额四成发放,让内务府按照朕说的 重新拟个单子上来。”

    “陛下,沈将军夫人那边,珍妃昨日派人送去了不少年货,若再给的话是不是有违规制?”

    “那是珍妃给的,这是朕给的。”

    皇帝看向代放舟:“你什么时候问题这么多了?”

    陛下说给就给,代放舟心说自己这是瞎操什么心,抬起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可是心里难免想着,沈茶颜姑娘只是县主封爵,珍妃已经赏赐了一部分,陛下再赏赐一部分,加起来虽然比不得贵妃拿得多,可比寻常嫔妃拿的都要多了,这下看着吧,也不知道宫里会有多少人眼红,可眼红还说出什么,因为珍妃那边没涨。

    后宫啊,总是是非多,这些年来也没有人断过对珍妃的流言蜚语,说她是草莽出身,还说连个孩子都没给陛下生出来凭什么坐贵妃位。

    其实想想,何止是珍妃一个没生的,若不是陛下前几年查出来......

    想到这代放舟连忙收住念头,这事可不敢再乱想,那是要出事的。

    “还有,今年珍妃的父母都来了。”

    皇帝道:“再按照之前给茶颜的份额同样送到夏蝉亭园一份,两位老人家来长安城过年,总不能亏待了。”

    代放舟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连皇后那边都加了三成珍妃却如往年惯例一成不加,算起来沈姑娘的珍妃父母的,那相当于珍妃拿的比去年多了一倍。

    还偏偏就是让宫里的人说不出什么来。

    陛下只是随随便便想了想,后宫里的人全都得老老实实闭嘴,说也不敢明面说。

    皇帝打开柜子从里边取了一个小木盒出来:“这里边有一件很早之前西域人进贡来的东西你给珍妃送过去,就当是朕自己拿点东西出来给茶颜,总不能都让珍妃自己出了,她的干女儿,自然也是朕的。”

    代放舟可知道,那是陛下最喜欢的东西之一,白玉虎头扣,当初陛下征战的时候是挂在腰带上的,那哪儿是赏给沈姑娘的,分明是赏给沈将军。

    ......

    ......

    【下午四点最佳作者投票就结束了,再加把劲可好?】

第五百零三章 沉不住气

    这个白玉虎头扣确实是当年西域进贡来的东西,还要追溯到那一年有个西域小国的国王跑到大宁长安城来诉苦,说另外三个西域小国联合起来欺负他,这白玉虎头扣就是那次带来的东西,当时献给宁帝的时候说内有乾坤。

    对这种小玩意,宁帝才不在乎。

    后来当今陛下李承唐的父亲派内侍到未央宫内库去踅摸个合适的东西送给即将往北疆出征的儿子,这东西就到了李承唐手里,一直都挂在李承唐衣甲腰带上,瞧着倒也威风。

    后来李承唐登基称帝之后,才知道这小东西真的内有乾坤。

    然而这小东西倒了两手手,经过珍妃送给茶爷,茶爷再给沈冷,却没有人告诉茶爷也没有人告诉沈冷,白玉虎头扣其实很精致。

    沈冷很喜欢。

    他发现一个问题。

    问茶爷:“为什么我想着什么的时候,陛下总是会赏赐过来什么,还记得吗,我不久之前才和你说过,下次逛街的时候找人打一个威武的东西挂在将军甲的腰带上,你看这虎头,多威风。”

    茶爷撇嘴:“比我绣的如何?”

    沈冷:“那能比吗?”

    “嗯?”

    “我是说这个怎么和你绣的比,这东西谁一眼都能让人看出来是老虎。”

    茶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觉得不对:“你是说我绣的不像?”

    沈冷:“怎么会,只是像的不太明显。”

    茶爷:“信不信我一拳打在肚子上。”

    沈冷:“现在跪来得及吗?”

    茶爷嘿嘿笑起来:“无论如何,陛下在乎你是好事。”

    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她笑着,可是眼神里有些担忧一闪即逝,沈冷没有注意到,当然若是注意到也不会去想到什么,他还在等着沈先生说的那个时机,沈先生说,时机不到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吃过早饭沈冷和茶爷出门,他和茶爷早就定好了今天要去做什么,出了将军府之后,手下亲兵已经在等着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二十几辆大车,每辆车上都装着米面粮油之类的东西。

    沈冷看到陈冉跑过来,因为背着一个特别大的背包所以跑起来的时候有点胖鸭子般的可爱。

    “都换好了?”

    “换好了,天机票号的人可是忙活了好一阵,这里边是八百个人份的红包,每个红包里是五两银子,咱们暂时也拿不出更多了。”

    “那就好,兵部那边要的名单核对过了没有?”

    “核对过了。”

    长安城,五十岁以上老兵八百。

    “出发!”

    沈冷抱着茶爷坐上大车,穿了一身雪白衣服的茶爷脖子上围了个红色的围巾,看起来可俊了,傻冷子坐在茶爷身边对赶车的杜威名说道:“你可稳当点,小心我讹你。”

    杜威名:“讹无可讹,属下不怕。”

    “你银子呢?”

    “存进票号里了。”

    杜威名压低声音说道:“陈冉告诉我的,存天机票号利息比别的票号都高!”

    沈冷想捂脸。

    二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上了大街之后分开行动,沈冷陈冉王阔海他们各自带队。

    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看着窗台上摆着的水仙花居然开了,昨日还没有动静,今日竟是一下子盛放出来,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结果更愉悦的消息马上就到了。

    “沈冷带着年货去看望长安城老兵?”

    皇帝第一反应:“他哪儿来的钱?二十年俸禄都扣完了,给他的珠子还都被茶颜做成了吊坠每人送了一个......”

    “回陛下,据说沈将军用的是他成亲时候收的礼钱。”

    “呼......”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莫名的有些心疼。

    “朝廷里拿俸禄比他高的人那么多,能有这份心的却只有他一个......想来朕也是疏忽了,五十岁以上的老兵确实应该都去看看,代放舟,更衣。”

    皇帝看了一眼桌子上堆着的奏折,摇头:“回来再看。”

    一户老兵家门口,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兵在他面前怎么都有些惶恐,可更多的是感动,他想行礼,沈冷却不许,而是给他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老团率!”

    所有人都肃立行礼:“老团率!”

    老团率是一种尊称,按照大宁的惯例,每一个参加战兵满二十年的老兵退伍之后,都是按照团率级别发放奖励的,而每一个能够当了足足二十年战兵还退役回来的人,都值得尊敬。

    二十来岁入伍参军,将近四十岁回家,二十年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大宁。

    “春联买了没?”

    沈冷问。

    老兵摇头:“不急不急,大年二十九再到街上买也行的,年三十早晨才会把春联贴起来。”

    沈冷挽起袖口:“要不我来给老团率写几幅对联?”

    茶爷举头望苍穹。

    老兵自然不知道其中缘故,当然开心啊,沈冷身为从三品将军跑来给自己拜年送礼物还要给他写春联,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赶紧让人买了红纸来,沈冷把毛笔蘸饱了墨汁,大笔一挥。

    老兵举头往苍穹。

    四周都是尬笑。

    可是得夸啊,老兵想着毕竟将军是好意,总不能不夸吧,可是夸什么呢?挠了半天脑袋,本就不多的头发都又薅下来一小半,终于想到了个词儿:“将军这字写得真是别具一格。”

    沈冷:“哈哈哈哈哈......”

    尬笑。

    就在这时候沈冷听到背后有人咳嗽了几声,回头看了看,脸色一变:“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走到跟前来看了看沈冷写的那字:“书法大家写的字后世之人看了多会起个尊敬的称呼,比如什么字体,颜体,柳体,瘦金体,你这个是辟邪体。”

    皇帝把毛笔从沈冷手里拿过来:“朕替你写春联。”

    老兵站在那,忘记了行礼,手足无措。

    “谢陛下。”

    家人提醒他才慌忙跪下来,皇帝却一手把他扶起来:“是朕该谢谢你们,大宁若没有你们奉献最美好的那二十年戍边,哪里来的江山锦绣。”

    他稍稍沉思片刻,动笔写了一副春联。

    归田不忘疆场志,

    卸甲犹怀报国情。

    写完之后将笔交给沈冷,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早晨喝酒了上头了?居然敢给人家写字。”

    沈冷:“臣得意了,放肆了。”

    离开这家之后皇帝又跟着沈冷走了十几家,队伍分开而行,一天之内拜访八百老兵若一个队伍去做怎么可能做的完,回来的马车上,皇帝看了茶颜一眼:“你怎么也不管管他,用你们成亲收的喜钱去看望那些老兵,以后你们的日子怎么过?”

    沈冷看着马车车顶:“能怪她吗?”

    皇帝瞪了沈冷一眼:“怪朕?”

    沈冷连忙俯身:“当然不敢。”

    “呵......”

    皇帝不理他,看着茶颜问:“有身孕了?”

    “嗯......先生把过脉,说是。”

    “好事!”

    皇帝忽然就啪的一声在旁边扶手上拍了一下,把沈冷和沈茶颜都吓了一跳,似乎皇帝自己也觉得稍稍失态了些,咳嗽两声后让自己平复下来,可心里怎么可能平静的下来,好像有个小人在他脑子里转着圈的跑,一边跑一边喊......朕有孙儿了,朕有孙儿了!

    “朕让太医明日到你们家里看看。”

    沈冷叹道:“还是陛下好,我请先生给茶儿诊脉,先生说自家人明算账,五两银子一次。”

    “这个老东西。”

    皇帝笑了笑:“五两也不多,你也不是拿不出。”

    “一次。”

    沈冷的手捏着茶爷的手腕,那手指头在脉搏处点的跟摁发报机似的,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皇帝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马车外面的代放舟也跟着傻笑,虽然不知道陛下他们在聊什么,可是陛下那么开心他也开心,在未央宫里,陛下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开心的笑声。

    “你还说他。”

    皇帝道:“叶流云前两日跟朕说你去一次就讹他一次好茶,他把柜子都上了三道锁,你倒是好,跑到书院去求老院长带着你去学开锁?”

    茶爷望车顶,心说这一定不是自己家男人。

    沈冷:“臣要是不说拿了叶先生的好茶分给老院长一半,老院长才不带我去学。”

    皇帝:“......”

    皇帝从袖口里翻出来几张银票递给茶爷:“这些收起来,有了身孕以后用钱的地方就多了,你们两个做的事很好,可也要量力而行。”

    沈冷想说陛下臣不缺钱啊。

    没敢说。

    “若以后有什么周济不开的地方,你可去找韩唤枝,朕知道他有钱。”

    皇帝犹豫了一下,似乎说的很别扭。

    沈冷立刻就想到了韩唤枝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然后就又想到了一件事......韩唤枝没有把天机票号的事告诉陛下,可陛下必然是知道天机票号的,但不知道是他的,所以韩唤枝说了一个什么样的谎话?韩唤枝又为什么要说谎话?

    然后沈冷注意到,茶爷的手在微微发抖。

    皇帝在半路下车,上了他的马车上返回未央宫。

    茶爷握着陛下给的银票手一直都在抖,她害怕,害怕陛下的这般好,在知道了沈先生他们的事后还会不会有,更害怕以后冷子怎么办。

    “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冷看着茶爷:“为什么会害怕?”

    茶爷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微微发红。

    “冷子,有些事......我和先生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关于我的事。”

    “嗯,你......想知道吗?”

    “你要告诉我了?”

    茶爷深吸一口气,点头。

    ......

    ......

    【名列三甲,爱你们!么么哒哒哒哒哒哒,冒蓝火的。】

第五百零四章 女人的事

    回家的马车上,茶爷和沈冷都陷入了沉默,眼看着茶爷就要把事情说出来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出现了沈先生那张脸,和沈先生交代她时候那眼神,茶爷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若只是为沈冷好,茶爷会忍不住。

    可那不仅仅是为了冷子好,还为了陛下,也为了沈先生自己。

    沈先生对茶爷说过,这件事没确定之前不要告诉沈冷,不仅仅是担心沈冷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更担心一旦事情出了差错,沈冷并不是当年那个孩子,又或者说是当年别有隐情,这事沈先生怎么对陛下交代,怎么对沈冷交代?

    难道到时候还要对沈冷说,之前告诉你的都是假的,你并不是皇帝的儿子,我也不知道你是谁的儿子。

    沈冷怕是更难接受。

    往大了说,暂时瞒着,也是为了大宁。

    沈冷心性再好,大起大落,也会受不了。

    “不急不急。”

    看到那茶爷那样子,沈冷反而心疼起来,捧着茶爷的脸笑着说道:“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从我十二岁被你们拐走到现在已经快十年,我等的了一个十年,也等的了第二个十年,又或者到我们七老八十了,你这里这里这里都是小皱皱,咱俩肩靠着肩看夕阳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你才满脸小皱皱!”

    “唔,我满脸我满脸,我满脸大皱皱。”

    沈冷笑着说道:“你知道皱纹是什么吗?”

    “皱纹就是皱纹,人老了就会有。”

    “皱纹就是人的年轮,你的每一道皱纹里都代表我陪着你的一年,每一道皱纹里都是我和你的过往,那是我们的年轮。”

    多好的情话。

    茶爷愣愣的看着沈冷:“那我该长多少皱纹?”

    想了想自己大圈套小圈跟标靶似的脸,她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候马车转弯,对面也有一辆马车要转,两辆马车对头,杜威名连忙把马车停下来,然后示意对方先过,可谁想到对面马车里忽然骂了车夫一句,似乎是因为车夫停车太急而碰着了所以恼火,车夫连忙解释了一句,马车里有个满脸怒容的小姑娘开门钻出,一把将她车夫手里的鞭子抢了过来,毫无征兆的,朝着杜威名的脸上一鞭子就狠狠打了下来。

    杜威名从军多年身手不俗,反应过来一偏头让开,鞭子打在他肩膀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还没等杜威名发火,第二鞭子来的更快,这次扫在杜威名脸上,直接打出来一道血口。

    “我今天心情不好,算你倒霉。”

    那小姑娘回头:“取银子来。”

    从车厢里慌手慌脚的钻出来一个小丫鬟,从荷包里往外掏银子,那小姑娘一把将荷包抓过来砸在杜威名身上:“自己拿去看伤,别说我没赔偿你,是你运气不好。”

    沈冷打开车门从马车里出来,看了看那小姑娘,并不认识,又看了看对面马车的车厢,车厢上也没有标徽。

    长安城里敢这么跋扈的人不多,这是都城,你走在大街上踩了别人的脚都不知道会招惹出来多少是非,更别说这么蛮不讲理的直接动鞭子把人脸都抽破了,那鞭子力道十足,杜威名脸上的血口足有近一尺长,血糊糊的,肉皮都被抽开了,怕是以后要破相。

    “沈冷?”

    那小姑娘却认得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气势上就弱了,又往前上了一步。

    “沈将军,不知道是你的人。”

    小姑娘回身:“再拿银子来。”

    她的丫鬟连忙又取了些银子出来,那小姑娘指了指杜威名:“我加倍赔给你。”

    沈冷回身:“爷,给我点银子。”

    茶爷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手里却没有银子,而是拉了沈冷的手一把她从马车里出来。

    “女人的事。”

    茶爷走到沈冷身边:“男人让开吧,先给杜威名处理伤口。”

    沈冷往后退了一步:“小心些。”

    他取出伤药给杜威名清理,拍了拍杜威名的肩膀:“压着火,我会处理好。”

    可哪里等得到他?

    茶爷站了出来,那就是茶爷的事了。

    杜威名怒视着那个小姑娘,恨不得过去狠狠打一顿。

    “我劝你最好别生事。”

    那小姑娘翻了一块铁牌出来给茶爷看了看,茶爷看到那上边有个杨字,顿时明白过来是后族的人,可她那性格比沈冷还沈冷,自己人受了欺负被打了,管你什么族?

    她把之前皇帝给的那一沓银票取出来放在沈冷手里,沈冷一怔的时候,茶爷已经闪出去了。

    那小姑娘正是杨心念,今日本来去选衣服,过几天就要进宫给皇后拜年,就要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谁知道去了之后那裁缝铺子居然还没把衣服做好,她一怒之下把裁缝铺子砸了,甩在那几百两银子扬长而去。

    半路上的时候家里有人过来寻她,告诉她说不用准备的太隆重了,皇后派人来知会过,今年不许后族的人进宫拜年,太子殿下要安心学习治国之策,不能被打扰。

    最主要的是,皇后知道了陛下给她涨了三成的年赏,而且给太子涨了一倍,想着多半是自己前阵子主动示好派人送过去一件貂绒大氅的缘故,既然陛下表示出了善意她也不想这段时间再出什么乱子,毕竟她图的是几年后陛下北征之际。

    灭白家满门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策略,和陛下多多亲近缓和关系,用几年的时间让陛下对她戒备松懈下来,几年那么长,陛下未必不会被打动。

    可这下却惹恼了杨心念,本就是那种性子,刚刚就已经把车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马车停的急,她没有反应过来撞了额头,于是更加恼火起来。

    沈冷不认识他,可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沈冷?

    杨家的人,对沈冷可是认识的很。

    当她看到沈冷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后悔了,倒不是她真的怕,而是觉得会引起大麻烦,皇后交代过最近不要胡乱生事,可在她看来,自己已经加倍赔了银子,不过是打花了一个下人的脸而已,下人值几个钱?

    啪!

    杨心念只觉得眼前恍惚了一下,手才抬起来,可脸上却已经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说什么也不相信,那个女人出手居然这么快。

    杨心念抬起来要格挡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浮现出来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沈冷递给茶爷一张银票,茶爷却没接:“没打破,不用给!”

    然后又上去了。

    杜威名一怔:“快拦着夫人,别让她动手。”

    沈冷倒也想拦,拦得住?

    啪!

    又是一声。

    这次杨心念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看到茶爷肩膀微动就判断出来出手方向,然而没意义,判断出来也没意义,因为她的反应跟不上。

    沈冷又要递银票,茶爷:“说了,没打破不要。”

    杨心念一鞭子朝着茶爷脸上抽了过去,沈冷眼神一寒。

    可是那鞭子再凌厉,对于茶爷来说就好像是她练功那小院子里的垂柳枝条,风吹垂柳动,风大的时候枝条如鞭,茶爷什么时候被那么密集的垂柳枝条碰到过?

    她的身子从鞭子旁边闪过去,杨心念只觉得手腕一疼,然后就感觉胸口上窒息了一下,茶爷左手捏着杨心念的手腕将鞭子夺过来,右臂弯曲,手肘撞在杨心念的胸口,杨心念向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马车上,还没有来得及稳住身子,眼前黑影一闪,紧跟着脸上猛的一疼,撕裂般的疼。

    她的马鞭狠狠的抽在她脸上,直接抽出来一条很深的血口,就如她打在杜威名脸上那一鞭子的位置相同,算是被毁了容。

    茶爷伸手,沈冷把银票放在茶爷手心。

    茶爷取了一张银票扔在杨心念脚边:“拿去看伤。”

    说完之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又取了一张扔在地上:“加倍赔你,再加倍。”

    四张银票扔在地上。

    杨心念任由脸上的血往下流:“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吗?”

    茶爷:“你说什么?”

    杨心念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吗?”

    茶爷抬手一个耳光抽过去:“打你。”

    啪!

    清脆之极。

    “我跟你们拼了。”

    杨心念的那个小丫鬟从车上跳下来朝着茶爷冲过去,茶爷眼神一凛,那小丫鬟看到茶爷的眼睛之后居然停了下来,刚才那胡乱挥舞的手居然挥不出去。

    茶爷走到杨心念面前:“你刚才给我看你的家族铁牌是想告诉我,你是后族的人,我惹不起?下次拿出来真本事让我看,牌子没用。”

    杨心念站在那。

    哭了。

    沈冷给杜威名包扎好之后拉了茶爷一下:“回来吧,脾气大容易出皱纹。”

    沈冷过去看了看杨心念脸上的伤,又看了看地上扔着的四张银票,弯腰捡起来两张揣回自己口袋里:“给多了。”

    杨心念几乎炸了。

    沈冷让杜威名上车:“找沈先生,他有办法。”

    然后回头看了杨心念一眼:“刚才你喊了我的名字?那就不用我再告诉你一遍。”

    他扶着茶爷上车:“为什么你非要自己动手?”

    茶爷笑了笑:“女人的事,陛下问起来,你只说你管不住我。”

    沈冷也笑:“我的女人,我能管不住?”

    满脸是血的杨心念还站在那,他们两个却好像根本就忘了这个人。

    杨心念的马车还拦在那过不去,沈冷看了看那吓傻的车夫,车夫以为自己也要挨打,吓得掉头就跑。

    沈冷一脚踹在那辆马车车轮上,马车横移出去撞在旁边墙上,半边马车碎了。

    沈冷牵着马让杜威名坐在马车上,大步向前。

    杜威名有些后悔:“不该让夫人动手的,后族的人万一闹起来对夫人不好。”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她是茶爷,想动手就动手,有什么事自然我扛着。”

第五百零五章 一直哭

    沈冷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虽然不清楚那个后族的小姑娘是谁,可后族毕竟是后族,皇后再不得势也是皇后,况且还有太子在,若李长泽还不是太子只是皇子,哪怕是皇长子,后族出了什么事他自然也不太方便出面,可如今已经贵为太子,国之储君,未来大宁的皇帝陛下,太子的分量在大宁自然是仅次于皇帝的。

    可沈冷并不在乎,就正如孟长安在白山关娶月珠明行拜礼裴亭山推门而入的时候想法一样,大不了不做了这将军。

    沈冷和孟长安,都不是典型的当官的。

    茶爷不出手他也会出手,虽然那是个女孩子,可沈冷不介意用自己小猎刀的刀鞘在她脸上摩擦。

    不出预料的,这案子自然落在了韩唤枝手里。

    其实这也是陛下的态度。

    交给刑部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刑部的官员难免会有些摇摆。

    一边是正当红的军中新贵,夫人还是宫中主事的珍贵妃的干女儿,另一边则是虽然隐忍可也不好惹的后族,再怎么说皇后还是皇后,韩唤枝不会管这些,可刑部的那些官员未必就能放得开手脚。

    这件事,牵扯到的也不仅仅是台前大家都能看到的人,后宫的嫔妃得到消息后一个个都精神起来,全都等着看好戏,说的粗浅些那是后族一个年轻人和沈冷夫妻之间的矛盾,可搞不好就是珍妃和皇后的正面交锋。

    谁都知道多年前皇后就被陛下架空,后宫里珍妃做主,可皇后的身份一日还在,就有高低。

    后宫。

    皇后得到消息之后坐在窗口像是发呆,可是拳头握的那么紧,手背上的青筋一条一条都绷了出来,她这宫里已经没有了禅像,上次被陛下让人全都砸了稀巴烂之后,她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再布置起来,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看书,禅像都被毁了,可是禅经好带进宫,只是看的再多,她心性也难以被规劝。

    深呼吸了几次,皇后伸手把脖子上一根红绳绑着的吊坠从衣服里拉出来,那是一个翠玉禅像,贴身戴了多年,握在手心里很久很久,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皇后宫里前阵子新换上来的内侍总管高玉楼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家里来的人已经在宫门外边跪了半天了,娘娘是见还是不见?”

    “不见。”

    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让他们回去吧,这事他们自己招惹的就自己去解决,有办法出气就出,没办法出气就忍着。”

    就在这时候太子急匆匆从外边进来,脸色难看的要命。

    “母后。”

    太子快步走到皇后身边:“心念妹妹出事了?”

    “嗯。”

    “她那般年纪被人破了相以后如何许人,母后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以往可能我会沉不住气,但这次不会。”

    皇后松开手里的吊坠塞回衣服里:“你应该明白陛下的态度,既然把事情交给了韩唤枝,他就是要偏袒沈冷和那个叫沈茶颜的贱货。”

    太子寒着脸:“总不能让心念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个给她出气的人都没有。”

    “泽儿。”

    皇后看向太子:“你有没有听说,那个叫沈茶颜的贱货有了身孕?”

    太子一怔:“并没有听说。”

    “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偏袒她了吧,陛下以为沈冷那个野种就是他的孩子,所以沈茶颜肚子里那个野种就是他孙儿,心念招惹了她,正赶上这时候,陛下是不会让那个贱货受到牵连的。”

    太子脸色微微发白:“难道父皇真的还有别的心思?”

    “我跟你说过的,你父皇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皇后沉默片刻:“你出去告诉我家里来的那些人,就说这件事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陛下已经交给了廷尉府,请他们相信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大人必会秉公办理,以后也不用来宫里求我。”

    太子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出了宫门,没多久宫门外边就是一阵哭喊声,格外的悲戚。

    一群人守在宫门外不走,围着太子让他给做主,请他去劝劝皇后出面。

    就在这时候大内侍卫统领卫蓝带着一队禁卫过来,走到太子身前俯身一拜:“臣卫蓝拜见太子殿下。”

    “你来做什么?”

    太子皱眉问了一句。

    “陛下在东暖阁都听到了有人哭嚎,声音大的让陛下烦躁没法处理奏折,陛下让臣过来看了看,陛下的原话是......大过年的,看看未央宫里是谁在哭,是死了谁,还是盼着谁死。”

    这话,很重。

    太子又不笨,自然听出来这话里的冷意。

    “是......”

    他想了想自己也没必要跟一个卫蓝解释什么,转身看向那些后族来的人:“回去吧,你们已经让父皇生气,再敢胡闹,我也不能饶了你们。”

    那些人讪讪的站起来要走,卫蓝一伸手拦住。

    “陛下还说,如果太子殿下也在皇后宫里正和那些哭嚎的人在一起,那太子殿下让陛下很失望,快春节,大宁万物万事皆喜,可是有人在未央宫里嚎啕大哭,如果殿下不知道如何处置的话,那就由臣来处置,陛下说,让臣在这看着。”

    太子眼神一寒:“卫蓝,你别过分。”

    卫蓝俯身:“臣不敢,臣说的是陛下让臣说的,问的,也是陛下让臣问的,殿下请快些,陛下还等着臣回去复命。”

    太子手都在颤抖,从这到东暖阁有多远?他父亲怎么可能听得到这里的人哭喊,必然是父亲早就料到了母亲娘家里会来人所以安排人看着,想到这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就升腾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听到母亲的哭诉,说他父亲如何如何薄情寡义,当初若不是母亲愿意跟着父亲,父亲怎么可能在云霄城过那几年踏实日子。

    后来父亲又宠爱珍妃,这让太子更为不爽。

    曾经还有一阵子皇帝动念让他跟着珍妃,是皇后要撞死在宫门柱子上这才没有继续下去。

    在太子看来,这些年来错的一直都是他父亲。

    可是转念一想,父亲居然算到了他会在这。

    一股寒意从心里升起,似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那个叫沈冷的野种穿着太子袍站在那朝着他得意的笑。

    “你们都给我跪下。”

    太子忽然大喝一声。

    后族的那些人吓了一跳,全都跪了下来。

    “禁宫喧闹,无法无天。”

    太子怒斥道:“罚你们所有人回去之后禁足思过一个月!”

    那些人连忙点头,太子看向卫蓝:“我已经处置了他们,我自会去和父皇说。”

    卫蓝却不走:“陛下交代,若太子殿下罚他们回家禁足思过,陛下不准。”

    太子的脸色猛的一变。

    卫蓝抬起手指了指那些人:“奉陛下旨,把他们全都押下带到承天门外,面向承天门大街跪着,每个人掌嘴三十.......”

    卫蓝看向太子:“陛下还说,他们不是想哭吗?那就一直哭,必须哭,跪在承天门外哭,不许停下来。”

    太子怔怔的看着卫蓝:“这真的是父皇说的?”

    卫蓝俯身:“臣不敢假传圣旨。”

    说完之后卫蓝站直了身子:“全都拿下!”

    如狼似虎的禁卫一拥而上,那些吓懵了的后族人被直接押着出了未央宫,未央宫最前边就是承天门,承天门外就是长安城东西的中轴线,也是最宽大的道路承天门外大街,快过年了,后族的人被押着跪在那一排,可见陛下动了多大的怒火。

    其实陛下还有一句话,卫蓝没说出来......陛下说不是想丢脸吗,那朕就让他们到人多的地方丢脸。

    卫蓝走到那些人面前,伸手从侍卫那拿过来一块铁板,大概一尺长不到两寸宽,上面还雕刻着一些繁琐的花纹,也不知道是什么,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那花纹缝隙里洗都洗不掉的血迹。

    “得罪了。”

    卫蓝淡淡的说了一声,然后抬起手照着排在第一个的那个人脸上狠狠抽了下去,只一下那人半边脸就被打的通红通红,第二下就破了皮,第三下就半脸的血。

    啪,啪,啪......

    每个人掌嘴三十。

    铁板打的血花四溅,哀嚎声此起彼伏。

    承天门门口里边,太子看着那些人被打的哭爹喊娘攥紧了拳头,然后转身朝着保极殿那边走了过去,他的眼神里都是恨都是狠,绕过上朝的正殿太极殿之后到了后边保极殿,蹬蹬蹬上了台阶,走到保极殿门口的时候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头顶着地面:“父皇,儿臣知错了。”

    许久,东暖阁里都没有声音传出来。

    太子就那么跪着,眼睛看着地面,眼神闪烁。

    足足能有小半个时辰之后代放舟才从东暖阁里出来,俯身对太子说道:“殿下,陛下说知道了,太子请回吧。”

    太子抬头:“父皇,不见我?”

    “陛下乏了。”

    代放舟垂首:“太子可明日再来。”

    太子揉着膝盖站起来,回头看了看宫门外,在这,哀嚎声是真的能听见,虽隐约,可却撕心裂肺。

    “我知道了。”

    太子转身,一步一步走,脸色变幻不停。

    承天门外,卫蓝打完了之后手都在微微发颤,每个人三十下,真的是力气活,这一下倒好,若后族的人不来未央宫里哭闹的话也就那个叫杨心念的一个人脸上破相,现在是这一群人都被打的破了相,陛下说,脸上打的不开花不放血打足了三十下也不许停,既然给脸不要那就都别要脸了。

    “劳烦诸位。”

    卫蓝微微压了压身子:“可以哭了,一直哭。”

第五百零六章 摘剑

    后族的人在承天门外被打的一个个破了相,而且不许走不许停,就得在那一直哭,这事皇后自然会知道的很快,对她来说陛下做的似乎也太绝情了些,若她去做些什么,之前才刚刚好转过来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再次陷入了僵硬。

    皇后忍不住想去找皇帝吵,可是出门之前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此时此刻,皇帝护崽的心在作祟,她过去吵一架又能如何?

    况且,皇帝下令她禁足宫中,这禁令还没有解除。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那个叫沈茶颜的女人。

    皇后回到房间里坐下来,看了看外边,眼神闪烁。

    许久之后,皇后吩咐了一声:“高玉楼,想办法给我送一封信回家里。”

    高玉楼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安排。”

    与此同时,东暖阁。

    皇帝放下手里的朱笔,看了看窗外:“代放舟,外面的人哭多久了?”

    “回陛下,算起来差不多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皇帝嗯了一声:“让杨家来把人接回去,接走之前站在承天门外看着哭半个时辰。”

    代放舟垂首:“奴婢遵旨......陛下,是不是奴婢去提醒一下沈将军?”

    “提醒他什么?”

    “是奴婢多嘴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代放舟:“上次出宫的时候朕说你话多了,现在看你不只是话多了,你的心思也多了......代放舟,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奴婢有罪。”

    代放舟扑通一声跪下来:“奴婢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不至于。”

    皇帝摆了摆手:“自己去内务府说一声,扣你三个月的俸禄。”

    “奴婢谢陛下开恩。”

    代放舟连着叩头,吓得心脏砰砰跳,他刚才真的是没想那么多随口就说了出来,可这些话作为一个内侍真的不该说也不能说,一旦陛下觉得他私底下结交沈冷这样的朝廷重臣,那么他的死期还远吗?

    后背上都是冷汗。

    “你多久没有回家看过家人了?”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一瞬间,代放舟的汗毛都炸了起来,陛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样一句话,难道不是要告诉他以后你就滚回家里去吧......他这样的人,一旦被逐出宫的话回到家里还能做什么?在陛下身边的时候人人敬之,离开了未央宫,他一个太监,怕是在人们的口水里活不过多久,就算四邻友善,他什么都不会啊。

    “陛下饶了奴婢吧。”

    代放舟又开始磕头。

    “嗯?”

    皇帝楞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为什么这家伙怕成这样,他笑了笑说道:“朕没有赶你出宫的意思,昨天朕想起来过年大家都团圆着,唯独你们这些在宫里伺候着的人想团圆也没办法团圆,所以朕着内务府给你们每个人家里都送去一份年赏,你家里双份。”

    代放舟抬起头,一瞬间眼睛就红了:“奴婢,谢陛下。”

    “起来吧。”

    皇帝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顺路让沈冷进宫来,茶颜就不要来了,在家好生养着。”

    在家好生养着?

    代放舟心思多灵动,立刻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既然是在家好生养着,那自然是平安无事。

    出了宫门的时候就看到外面跪着的人还在哭嚎,嗓子都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可谁也不敢停下来,大内侍卫就在一边守着,到了这一刻谁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停下来?停下来就没准又加一个抗旨不尊,那就不是掌嘴三十的事儿了。

    代放舟出宫的时候,从浣衣坊那边也有人出宫去倒脏水,运水的马车到了宫外沟渠处停下来,车夫活动了几下,然后趁着没人把一个信封藏进旁边的一块石头下。

    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来,翻开石头把信打开看了看,似乎是信上有什么东西看不懂,看完了之后原封不动的把信又放了回去。

    这人离开之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藏着,等到又来了人将信取走他才离开。

    沈冷进宫。

    茶爷一个人在家觉得有些无聊,随即去了她在东城的胭脂铺子和绸缎铺子,给两位大人婚礼准备的喜服已经做好了,她不放心,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

    沈冷进了未央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下来,再过不了多久宫门就会关闭,在夕阳余晖下,他加快脚步,想着这时候陛下宣他进宫可别耽误太久。

    东暖阁。

    皇帝看了行礼的沈冷一眼:“事情经过朕已经清楚了,你可知错?”

    沈冷:“臣知错。”

    “你那态度哪里像是知错的。”

    皇帝白了他一眼:“茶颜有了身孕,你怎么还能让她动手?!”

    沈冷一怔,然后讪讪的笑了笑:“原来是这个错啊,那臣是真的知错了,只是茶儿那般性子当时若拦着她,怕是会气坏了,气坏了岂不是比动手还要可怕。”

    皇帝居然点了点头:“说的也有理。”

    这哪儿像是君臣之间的对话。

    皇帝指了指对面椅子:“滚过去坐着说话。”

    沈冷哎了一声,慢慢的在地上趴下来,然后翻滚着到了椅子那边,扶着椅子站起来欠着屁股坐在那,皇帝都看愣了,看怪物一样看着沈冷,此时此刻心中可能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这傻家伙真的是朕的孩子?朕根骨里一定没有这么傻的的东西,一定没有......

    “朕让你来,要说的刚才也说了,茶颜的身子要紧,以后你也少带她出门,让她安安心心在家里养着,你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她就住在自己家里,年后你离开长安,朕就让珍妃派人把她接进宫。”

    沈冷:“臣遵旨。”

    皇帝:“茶颜在宫里的吃穿用度,老规矩,还是从你俸禄里扣。”

    沈冷:“.......”

    皇帝看到这傻冷子心情都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太子的时候始终都亲近不起来,明明那是皇长子,可就是好像有一层淡淡的隔阂,对二皇子还好些,只是也不如看到沈冷这般舒服,瞧着吧也说不上他有多英俊帅气,比起皇帝自己年轻的时候终究差了些,可就是看着顺眼。

    还傻夫夫的。

    “事情不是你们主动招惹起来的,就不用去怕什么。”

    皇帝视线从沈冷身上收回来,把朱笔挂回笔架上:“有人招惹了你们,也不用去怕什么。”

    沈冷心说茶爷那般性格,她会怕谁?

    “这些话总归是亲口对你说才行。”

    皇帝指了指一边茶几上放着的东西:“这些都是朕之前让太医准备的,你带回去亲手熬了给茶颜喝,安胎养身,朕亲自看过了配药,方子很好。”

    沈冷过去把那些东西拿起来:“臣记住了。”

    “回去吧。”

    皇帝起身:“朕也累了,去懿贵妃那边用膳,就不留你了。”

    沈冷:“......”

    东城。

    胭脂铺子上前不久新挂上去的牌匾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沈冷觉得原来这铺子的名字配不上茶爷,所以让人把名字改了牌匾也换了。

    大茶胭脂铺。

    对面......大茶绸缎铺。

    沈冷觉得唯有这个大字才能体现出茶爷的厉害......没办法,簪子花儿都选大的,什么都是大的好,各方面都大,傻小子就这是这审美。

    就因为偷偷改了铺子名字,茶爷知道之后揪着沈冷的耳朵让他唱了一炷香的小白兔,可是茶爷却没有把牌匾换回去,傻冷子改的,她就喜欢,叫什么都喜欢。

    进了绸缎铺,铺子里的伙计连忙迎上来,这两家铺子里的伙计都是小姑娘,一个个和茶爷亲近的如姐妹一样,茶爷这般性格,待人那么好,小姑娘们觉得她亲近是自然而然的事,之前茶爷重新招人的时候,来了的小姑娘个个都招人喜欢。

    “茶儿姐姐你怎么又来了,不在家里好好养着。”

    绸缎铺的掌柜也是个小姑娘,原本是来这绸缎铺子做学徒,茶爷看她伶俐待人也真诚所以就把铺子里日常事都交给她处理,小姑娘才十**岁,叫宋媛。

    “怕你偷懒。”

    茶爷笑着说了一句,看到叶云散和韩唤枝两位大人和两位新娘子的喜服都已经装好箱子,她不放心,又让人打开箱子一件一件自己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瑕疵后又重新装箱,那么多套衣服,检查完了之后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下来,茶爷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留冷子在宫里吃饭,所以准备回去的路上还是买些熟菜的好,万一回来的时候冷子还没吃该有多饿。

    就在这时候铺子外边忽然停下来一辆马车,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侧的街灯才刚刚点起来,光线有些昏暗。

    茶爷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眼神一凛。

    马车里跳下来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汉子,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很大的口袋,看起来颇为沉重,那几个人朝着铺子这边疾冲过来,茶爷向后一退伸手把两边的小姑娘拉了一把,同时抬脚把屋门关上。

    砰地一声。

    铺门被黑衣人一脚踹开,拎着的口袋里装满了不知道是石灰还是什么东西,混合着一种刺鼻的味道朝着铺子里就洒了出来,一瞬间就好像炸了面粉仓库似的,整个大堂里迅速就弥漫的到处都是。

    那几个蒙面人并不是动手打人来的,那口袋里装的东西混有毒粉。

    他们将东西洒进去之后就抽身后撤,也不管屋子里的人如何,可是隐隐约约的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刚才踢开门的时候有黑影闪过。

    一转身才看到,大街上竟是多了不少身穿黑色锦衣的廷尉府廷尉。

    绸缎铺子后院,六七把伞打开形成了一个近乎完整的圆,那些铺子里帮工学徒的小姑娘们围了一圈,用伞将茶爷护在当中,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动起来的时候仿若脱兔。

    茶爷都有些懵,她刚刚伸手将两个小姑娘往后拉了一下,可是没想到在那一瞬间,那两个小姑娘架着她的胳膊向后疾冲出去,跑的又快又稳,铺子里的小姑娘们转眼之间就跟到了后院,伞全部打开,配合默契的犹如行云流水。

    铺子里被洒了不少那些不明粉末,可后院里什么都没有,退出来的时候最后一个出来的宋媛连后门都关上了,其他人手里的伞是为了防备其他。

    宋媛守在后门门口,脸色微凛。

    铺子四周,廷尉府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半个时辰之后消息传到了未央宫里,代放舟刚和陛下说完,皇帝脸色都变了变:“茶颜有没有事?”

    “没有出事。”

    “那些小姑娘谁安排的人?”

    皇帝问。

    “奴婢还不知。”

    话才说到这,一个内侍急匆匆跑进来:“陛下,贵妃娘娘摘剑出宫了!”

第五百零七章 母狼

    那天晚上,提白麟剑出宫的珍妃在茶爷绸缎铺子门口连斩数人,韩唤枝这般老成持重的人都吓的魂飞魄散,那是贵妃娘娘啊,贵妃娘娘怎么在大街上提剑杀人?

    可不敢拦。

    以前在留王府的时候,后来到了长安陛下和珍妃独处的时候,陛下总是叫她小蛮。

    陛下说,小蛮是蛮横讲理的蛮,不是蛮不讲理的蛮,所以什么时候她压不住了提剑杀人,那一定是杀的该杀之人,陛下也没办法。

    所以韩唤枝有什么办法?

    他可是在留王府里听到过不止一次陛下叫她小蛮。

    韩唤枝拿了人当然不能当场格杀,他是廷尉府都廷尉,廷尉府也是办案的不是直接处决的,所以人还是要拿住押回去审问,然而珍妃到了。

    韩唤枝只是进了铺子看了看茶儿姑娘有没有事,出来的时候珍妃已经站在那了。

    那一身宫装的珍妃,让韩唤枝恍惚看到了当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马帮小当家。

    韩唤枝俯身一拜,说娘娘这些人还不能杀,得审。

    珍妃说......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审什么?

    韩唤枝说,按照大宁法度,必须带回去审问才行。

    珍妃说,你想审我不想,我只想杀。

    剑落,人头落。

    “我从来都不是大家闺秀。”

    她说。

    大家闺秀才笑不露齿,大家闺秀才矜持稳重,大家闺秀才温柔秀雅。

    大街上廷尉府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哪里敢让过往的百姓看到珍妃杀人的样子,虽然寻常百姓也不认识珍妃什么模样,就算是看到了也不知道那是谁。

    可那是皇家的体面,大宁的体面,陛下的体面。

    珍妃杀人之后提剑前行,直奔东城后族。

    韩唤枝第一次感觉自己要吓哭了。

    “娘娘,不能去啊。”

    韩唤枝赶紧追上去拦住低着头说道:“娘娘若是杀去了后族,陛下如何维护娘娘?为了娘娘为了陛下,臣是不会让娘娘过去的。”

    珍妃看了看韩唤枝的佩剑:“你可拦得住我?”

    韩唤枝不能。

    他知道,自己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也不敢。

    珍妃缓缓道:“我视茶颜如己出,所以你应该理解,天空上的上苍鹰看到了地上的鸡崽,总是想扑下来叼走吃掉,母鸡会张开翅膀将它的孩子挡在下边,不是它能打得过苍鹰,它自然知道自己的弱小,也可能被苍鹰叼走的是它,可它无惧,因为它是母亲,我草莽出身,自视不是苍鹰,但我还能做那只张开翅膀的母鸡,苍鹰敢来,我死,也啄瞎它一只眼。”

    说完这句话后珍妃转身而行。

    茶爷冲出来要拦,拦不住就是大事。

    珍妃看了茶颜一眼,嘴角带笑:“你出剑的样子我看过,楚皇剑果然名不虚传,可你现在不是我对手,你也拦不住我,若那位授你剑术的楚先生在,或许能拦一拦。”

    茶爷跪下来:“不能去。”

    珍妃摇头:“你不懂。”

    半个时辰后,珍妃提剑入后族。

    禁军出动,澹台袁术亲自带兵,三千禁军将后族那好大一片宅子围的水泄不通,另有三千禁军封锁了过往所有路口,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随意走动进出。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听说,当夜里不知道哪里来的许多飞贼闯进后族行凶,一口气杀了二十几个人,百姓们自然不知道被杀的是谁,当时在后族大宅里的人却知道,死的都是和皇后走动密切的人,其中有几个是当初还曾常住在留王府,他们自己可能都忘了,在留王府的时候陛下不在,皇后让人按住珍妃跪在那连抽了十几个耳光。

    “若非我忍了,你们当年能制得住我?”

    珍妃说。

    剑剑落人头。

    那一刻,她可能已经疯了。

    连皇帝都不知道为什么珍妃如此失态,好像一头被威胁到了狼崽子的母狼,露出獠牙,谁靠近就咬谁,那天夜里后族的人自然不是不敢反抗,就算那是珍妃可这般直接闯进来也不行,然而没有人挡得住珍妃的剑,当然,还有那么多廷尉府的廷尉随行,珍妃提剑向前,两边廷尉府的人好像两堵墙。

    韩唤枝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了......这都廷尉便是不要了也不能让珍妃娘娘出什么事,那是陛下最在乎的女人。

    这二十年来,韩唤枝见到的珍妃都是那个温婉亲善的珍妃,从不曾发过脾气,对谁都好,与谁说话都轻声细语,他几乎都忘了珍妃发怒的样子,而显然今夜珍妃太不正常,哪怕是和当初那个横行江湖的马帮小当家比起来,也不正常。

    杀气太重。

    戾气太重。

    没人见过这么狠的珍妃。

    珍妃一把揪着后族那位主事人,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杨彦年的脖领子进了书房,进门之前回头说了一句,进来者死。

    除了珍妃和杨彦年之外,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书房里。

    珍妃一脚将杨彦年的踩在地上,脚踏胸口。

    “我为了是珍妃,你妹妹当年抱走我的孩子我忍了,所以我痛苦二十年,后悔二十年,现在的我可以不是珍妃,你妹妹也就不用觉得我威胁了她的位置,可你应该记住,你们还敢去伤害茶颜伤害沈冷,我会再出宫,出则不回,若让我下次拔出此剑,你杨家上下,必有满门与我同下地狱。”

    说完这句话大步出门,出了正堂之后一甩手,白麟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去,砰地一声戳进杨家正堂正门上挂着的匾额正中,白麟剑半截刺进去,剑身嗡嗡的摇摆。

    珍妃回宫。

    陛下眼巴巴的等着,他毕竟是不好亲自去后族那边的,以为珍妃回宫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哪想到珍妃根本就没有来,而是直接去了皇后宫里。

    砰!

    皇后延福宫的宫门两扇都飞了出去,一脚踹飞两扇门的珍妃直入延福宫,大步走进内堂,在皇后惊愕的眼神之中,一把将皇后抓着衣领提起来,然后重重往地上一摔,这一摔把她摔七荤八素三魂七魄都摔没了一大半。

    “给你脸了?”

    珍妃的第一句话。

    “你可再试试。”

    珍妃的第二句话。

    “若非陛下在乎你,我会忍你?”

    珍妃的第三句话。

    “我豁出去的时候,你必死于我前。”

    第四句。

    “再生事,我以你家做我白麟剑的剑冢,一剑镇在那,我看谁敢入轮回。”

    第五句。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吓得一群人不知所措。

    东暖阁。

    陛下在搓手,当然不是因为冷。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皇后一直骂珍妃是狐狸精,可她总是会忘了,狐狸精会勾引人,可首先她是狐狸精,这不是一句废话,因为狐狸精想杀人,比人杀人要快的多。

    “都做了些什么?”

    皇帝搓了好一会儿手后问站在那脸色发白的韩唤枝。

    “杀了好些人,茶儿姑娘的绸缎铺子外面杀了五个,臣拦不住,然后进了后族,杀了二十六个,若非臣跟进去的快可能死的还会更多,对了陛下......娘娘的那把白麟剑还在杨家正堂匾额上插着呢,要不要拿回来?”

    “插着吧。”

    皇帝还在搓手:“拿回来她万一生气,朕也降不住。”

    韩唤枝:“......”

    皇帝:“这句话不许传出去。”

    “是。”

    “去了皇后宫里?”

    “是,一脚踹飞了两扇门,陛下,这怎么办?”

    “怎么办?”

    皇帝想了想:“明天找几个工匠来把门安回去。”

    “啊?”

    韩唤枝心说就这样?

    “算了,换两扇新的吧,就说是年久失修坏了,给延福宫的人传话,谁说出去,诛三族。”

    “是。”

    应了一声的是代放舟,这句话只能是他应一声。

    “杨家那边呢?”

    韩唤枝小心翼翼的问:“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这事开国以来都不曾有过......若是杨家的人执意追究,怕是......”

    “进了贼,禁军是去抓贼的。”

    皇帝一边搓手一边来回走,哪里有空去想什么杨家:“总不能让她怎么样,她这些年收敛性子已经不容易,偶尔发一次脾气,朕得护着她,朕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韩唤枝恍惚了一下,忽然间发现了一件事,自己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陛下和珍妃当年,乃至于现在,自己总觉得在其他什么地方见到过,此时此刻方才醒悟那不就是沈冷和沈茶颜现在的样子吗?所以韩唤枝不由得傻在那,因为自己想到了这一点而有些不敢相信,陛下和珍妃当年如此,沈冷和沈茶颜现在如此,真的......是巧合?

    “皇后那边没什么反应吧?”

    代放舟连忙垂首回答:“还没有人过来禀报,应该是没什么事。”

    怎么可能没什么事,皇后是真的吓傻了而已。

    皇帝在东暖阁里来来回回踱步:“气也生了,人也打了,怎么还不来见朕?”

    “陛下,珍妃娘娘好像又出宫去了,应该是去了夏蝉亭园。”

    皇帝心说这是去见自己爹娘了,那还好那还好。

    韩唤枝想着陛下不冷静,自己可不能不冷静,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就是大宁立国数百年来最大的丑闻,也是最大的笑话,于陛下来说,更是会被人说三道四,大宁百姓若都知道了,会怎么说陛下?会怎么议论大宁法度?

    “杨家那边总得解释一下,也安抚一下。”

    “为什么?”

    皇帝看向韩唤枝:“给他们脸了?”

    韩唤枝低头不语。

    皇帝也忽然想起来什么:“沈冷呢?那个傻小子别再干出来什么傻事!”

    韩唤枝也一惊,心说这下坏了,只顾看着珍妃,竟是忘了那个家伙。

    珍妃一怒,毕竟还有分寸。

    就在这时候有内侍急匆匆的跑进来:“陛下,巡海水师提督沈冷和夫人沈茶颜在宫门外求见,宫门已禁,是不是让他们回去?”

    “让他们进来吧。”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说总算是没再去杀一通。

    不然怎么说,又进去贼人了?

    后族真忙。

    禁军也得忙。

    沈冷去了,但没去成。

    皇帝拦不住珍妃,可若是皇帝做什么珍妃一定拦得住,沈冷拦不住沈茶颜,可沈冷要做什么沈茶颜一定拦得住。

    揪个耳朵的事。

    多大点事。

第五百零八章 全面打

    东暖阁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倒不是陛下在生气,而是陛下突然间不说话,韩唤枝和代放舟对视了一眼,觉得陛下微皱眉头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代放舟你出去吧,接一下沈冷和茶颜。”

    皇帝摆了摆手,代放舟立刻明白,陛下这是有话要单独对韩大人说,他连忙垂首退了出去。

    韩唤枝自然也明白,所以轻轻叫了一声:“陛下?”

    “珍妃当年进府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在,朕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你也在朕身边来着?”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朕总是会忍不住回想,那时候初遇她朕其实就立刻知道,她是朕的人,为了进府,她应该也是那般想法,所以她收了剑换了衣,本分的像个小家碧玉。”

    韩唤枝叹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朕那年在府里说她,你就是不爱动脑子。”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你猜珍妃如何回答?”

    韩唤枝心说那是珍妃娘娘和陛下你的悄悄话,臣猜?

    猜对了不好,猜错了有什么意义。

    所以干脆尴尬的笑了笑。

    “珍妃听朕说她不爱动脑子,笑着问朕你是不打算养我一辈子吗?”

    话里的意思自然清楚,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你养我一辈子,我就不用动脑子,做个笨笨的傻傻的与世无争的小女人,可就因为做出了这个决定,珍妃放下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那是她的江湖,她的快意,甚至她的家。

    “现在珍妃开始动脑子了。”

    皇帝想了想,沈冷几次出事珍妃倒还沉得住气,听闻茶颜出了事之后立刻就摘剑出宫,那般杀气,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甚至以往陛下见过的她都没有这么大的杀气煞气。

    那是因为茶颜有了孩子。

    皇帝心想着,当年珍妃的孩子丢了,她自责了二十年,所以哪怕见到沈冷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他知道,沈冷大婚的那天晚上,喝醉了的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坐在门口台阶上又哭又笑又唱军歌,放浪形骸一塌糊涂,她站在不远处看沈冷看了好久好久。

    她绝对不会允许茶颜的孩子再出事。

    韩唤枝听到陛下说珍妃开始动脑子了,忽然间醒悟过来......前阵子珍妃对陛下说想接父母来长安城过年,那是珍妃跟了陛下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即便是当初在留王府的时候珍妃也没有提过,她是害怕自己的爹娘看到她在留王府里过的并不那么如意,皇后那时候压她压的太狠,她担心自己那个暴脾气的老爹一旦知道了,就会做出什么控制不住的事。

    可这次把爹娘接来,显然不仅仅是想团聚那么简单。

    老爷子是西蜀道东蜀道两道马帮大当家,江湖上谁不给面子?西蜀道东蜀道山路难行,货物都是马帮运送进来运送出去,哪怕是官府的物资运送不过来的时候也是马帮出面帮忙,说西蜀道东蜀道的江湖,那就是老爷子的江湖,可毕竟马帮的实力局限在那地方,进不了京畿道更进不了长安城。

    现在老爷子来了,不久之前茶爷那边新换了一批伙计都是小姑娘。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他在想和韩唤枝在想的一模一样。

    茶爷那次从珍妃宫里走后不久,就给原来两家铺子的伙计掌柜发了厚重的银子补偿,因为珍妃对她说一个女孩子开店,让一群正年少的小伙子在店里忙前忙后毕竟不方便,便是老男人在也不踏实,所以茶爷听了珍妃的话,决定招几个小姑娘做事。

    巧不巧?

    夜里茶爷在绸缎铺子出了事,那几个小姑娘的反应有多快?

    那是马帮的人啊。

    开始动脑子的珍妃,相当于打开了封印。

    “朕去一趟夏蝉亭园吧。”

    就在韩唤枝想提醒陛下去看看皇后的时候,皇帝却准备去夏蝉亭园了。

    沈冷和茶爷两个人在代放舟的引领下到了东暖阁,看到陛下之后行礼,皇帝连忙让茶爷起身:“你有身孕,记着,下次见到朕不用行礼,若是在这样拜来拜去的朕就生气了。”

    茶爷嗯了一声站起来:“谢陛下恩典。”

    “没伤着吧?”

    “没有,来之前沈先生赶了过去,把了脉,说没有事。”

    “沈小松呢?”

    “回夏蝉亭园了。”

    “唔,那还好,他那般身子骨可不能在动武了。”

    “放心吧陛下,臣让陈冉和杜威名王阔海三个人陪着回去的。”

    皇帝看了看沈冷:“听说你提刀了?”

    沈冷没回答。

    虽然茶爷拦了他,今夜必不能再做些什么,可沈冷又岂会那么轻易的就忘了这事?茶爷之所以拉着沈冷来见陛下,一是因为担心珍妃,二也是不想让沈冷去后族。

    “罢了。”

    皇帝叹了口气:“都跟着朕一块去夏蝉亭园吧,代放舟,去备车。”

    学府街。

    杜威名看了看陈冉,陈冉看了看王阔海,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沈先生说回夏蝉亭园,可是走到学府街就说要去天机票号取些银子出来,这几日陪着马帮老当家打牌可没少输,按照老爷子他们西蜀道那边的玩法,把沈先生输的想叫爸爸,长安城这边麻将的玩法简单没什么讲究,西蜀道那边的玩法只一个血流成河就让沈先生觉得人间不值得。

    可是沈先生已经进了天机票号有阵子,怎么还不出来。

    票号里。

    沈先生生气了。

    “杀。”

    他起身离开之前,最后一个字说的是杀。

    林落雨点头:“从长安城开始,今夜杨家在长安暗道上所有的生意,一个不留,一个月之内,京畿道内依附在后族的所有暗道势力,一个不留,三个月之内,我会查清楚后族那个叫杨心念的女人一切底细,后族培养年青一代的手段我也会摸清楚,一年之内,我会都打掉。”

    沈先生没再多说什么,迈步出门。

    一个时辰之后,顺天府就炸了。

    已经回家准备睡下的顺天府府尹和府丞两个人被衙门里的人喊了回来,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报进府衙,案子一瞬间就能把整个顺天府衙门塞满似的。

    “永乐赌场刚才被一群黑衣人冲进去给烧了。”

    顺天府总捕一脸的无奈:“大人也知道永乐赌场是杨家的人在经营,明面上的主事人也不过是傀儡,为此杨家的人过来打过招呼的,刚刚接到消息说赌场里的主事被杀,看场子的打手死了一多半。”

    他压低声音说道:“卑职怀疑不久之前袭击沈将军夫人的那几个人,是赌场的人。”

    “唉!”

    府尹一声长叹:“神仙打架。”

    总捕跟着一声长叹:“我等遭殃。”

    “福安当铺被人砸了,洗劫一空。”

    “六胜酒楼也被砸了。”

    “腾勇镖局被砸了。”

    “几个经营暗道生意的一夜之间被灭。”

    府尹看了看总捕:“除了流云会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若实在不行,你去迎新楼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到流云会东主,跟他说说,快过年了别这么大火气。”

    府丞叹道:“流云会可是澹台大将军的,惹不起啊。”

    总捕:“我分量不够啊,要不然两位大人?”

    府尹:“想什么呢!我是顺天府府尹,你让我去和暗道上的人谈?”

    府丞:“我是府丞。”

    总捕:“......”

    “案子怎么办?”

    “该接接,该查查,流云会那边该去也得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捕头快步跑进来:“大人,大事不好了,流云会八百白袍出长街。”

    “大人。”

    外边又有人跑进来:“红袖招今夜突然关门了。”

    府尹感觉自己手都在抖,为官这么多年,顺天府府尹这个位子坐的最是胆战心惊,长安城里大人物太多,局面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出了事他一个顺天府的府尹就未必能摆平,平日里流云会的人对他很尊敬,可今天夜里显然是不打算给顺天府面子了。

    “流云会的人才动?”

    府尹忽然反应过来:“那之前动手的是谁?”

    迎新楼,灯火通明。

    叶流云推开窗,大街上八百白袍整整齐齐的站在那,背挂长刀,别说这是不给顺天府面子,连城防军的面子都不行给了。

    他沉默片刻之后摆了摆手:“去吧。”

    风起云涌。

    叶流云转身回到屋子里坐下,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杯子:“我知道冲动了些,院长大人也不用劝什么了,我这些年在江湖里摸爬滚打总是难免会沾染很重的江湖气,江湖气粘上了就去不掉,所以前些日子陛下召我进宫问我想去什么地方做事,我说哪儿也不想去,就守着长安。”

    老院长耸了耸肩膀:“没想劝你。”

    喝了口茶:“下一局?”

    叶流云嘴角微微一勾:“下一局。”

    一边落子,老院长一边说道:“虽然不想劝你,可你应该明白,后族被陛下打压了这么多年,生意上的收入才是支撑着那么大一个家族最主要的来源,若今夜把后族在长安城内所有的生意都打了,后族相当于被你扒了一层皮,你也就直接暴露在皇后眼前,虽然以前皇后也未必不知道,可好歹还相安无事。”

    “扒晚了。”

    叶流云淡淡的说道:“也正是今日我才醒悟过来,陛下让我建流云会真的只是为了缓解一下陛下的压力?陛下当然也知道,朝中,各地,杨家的人都被压的抬不起头,从二十年前开始陛下就在压他们,压到他们不得不去经商去做暗道上的生意,而我这个奉旨混暗道的人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陛下是想着,若有朝一日想往痛里打,就不仅仅是在朝廷里地方官府里打,哪里露头就打哪里。”

    他重重落子:“什么时候是有朝一日?就是现在。”

    老院长微微摇头:“怪他们自己吧,为什么要去招惹沈茶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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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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