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沈冷他们离开浮云镇到湘宁城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韩唤枝大人没有等他们,而是今天一早就出城回长安去了,把大队人马留给了沈冷,自己赶车,车上有一个满头麻花辫的漂亮姑娘,一路向北。
沈冷想了想,唯有那草原上的那个传说之中有天仙之美的大埃斤才能让韩唤枝如此吧,于是脸色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
古乐和耿珊带队,押送着大批的人犯,在乙子营战兵的配合下返回长安城,沈冷他们雇了好几辆大车,随队回京。
湘宁城的城门口有个茶汤铺子,就在路边,进城出城的行人若是渴了喝上那么一大碗,清凉的很,说不出的舒服。
白小洛和杨瑶也坐在茶汤铺子里,看着面前的茶碗发呆。
“居然比皇后慢了,比皇帝也慢了。”
白小洛低着头:“我从皇后的举动猜到了她要对白家下手,所以才会赶来湘宁想提醒一下白归生,顺便把白家能用的都拉拢到我自己身边,也算是我救了他全家,总归能换来一些助力,只是没有想到皇后的动作居然这么快,更没有想到皇帝的动作比皇后还快,白家没了,一时之间......”
他看着茶碗苦笑:“一时之间,似乎也想不到还能再做些什么,要想联络这些年来那些被皇帝打压了的家族,被廷尉府逼急了的江湖客,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瑶也的手握住白小洛的手:“要不然,趁着这段时间放松一下你自己?你不是说要去西蜀道吗?算算时节,那边这个时候气候正好,一路走走看看,当是散心?”
白小洛还没有回答,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年轻人在他对面坐下来,把包裹放在桌子上后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仰脖咕嘟咕嘟的灌了进去。
“你们来晚了。”
苏冷看了白小洛一眼:“落于人后,所以连残羹剩饭都没的吃。”
“我花钱雇你,是雇你奚落我?”
白小洛看着苏冷的眼睛:“你总该知道,我这样的雇主不多。”
苏冷耸了耸肩膀:“闲来无事,要不然你们随我走吧,恰好过年我也不想动弹接生意,回去陪陪那老头儿,给了他银子他都不开心,只说是想让我回去过年。”
白小洛怔了一下:“跟你回去过年?算什么?”
苏冷起身:“那你们两个随便找地方去过年也好,年前了,想杀谁都等等吧,我过年的时候不想动刀,只想放放烟花爆竹,这个时候手用来握刀不合适,包饺子合适。”
杨瑶也看向白小洛,等着他的回答。
“也好。”
白小洛起身:“就跟你去,穷乡僻壤之地,也许清净。”
“你这话真不惹人喜欢。”
苏冷:“穷乡僻壤?年味人情味比你那豪门大院里要强的多了。”
他问:“字写的好不好?”
白小洛傲然:“那是自然。”
“那正好,回去帮我家里多写几幅春联。”
三个人起身,朝着南方走了。
向北的车队中,二本道人一脸凄苦的看向师父青果道人:“师父,亲师父,你帮我去师伯那求点药回来可好?再这么拉下去,你徒儿可能就英年早逝了,你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对,被人知道了你徒儿是拉死的,咱们道观也面上无光。”
青果道人叹道:“毕竟你是年纪小,二十年你就忘了你师伯是什么人......”
可看着徒儿那虚脱的样子,青果道人也只好去找沈先生,正在另一辆马车里和沈胜三以及秋实老道人聊天的沈先生看到青果道人上车来就知道因为什么事,从怀里取出来一个药包递给他:“灌进去就行了。”
“灌进去?”
青果道人也没有想太多,拿着药回来递给二本道人:“你师伯说灌进去就行了。”
“又灌?”
想到小时候发烧那次,灌的他可真是痛不欲生,可那时候毕竟年幼,羞耻感方面要少一些, 现在都二十七八岁了,还灌进去?多丢人,想想就羞耻的难以接受。
“非得灌进去?”
“你师伯是这么说的。”
青果道人下车:“你自己想办法。”
“我自己怎么灌!”
“难道你还想让我给你灌?你一个屁,我还要不要脸?”
青果道人哼了一声:“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
中午的时候车队停下来,二本道人扶着马车下来,走路的时候好像夹着一个枕头似的,可别扭了。
沈冷正好去打水回来,看到二本道人那样子也于心不忍:“还没吃药?”
“吃?”
二本道人楞了一下,忽然间醒悟过来自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
“沈将军,有件事我稍有不解,我想请问你啊......一般来说,灌药你怎么理解?”
他问沈冷。
沈冷想了想:“这需要很复杂的理解吗?不是灌进嘴里咽下去就好?”
二本道人:“万一,不是灌进嘴里了呢?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沈冷愣了好久好久,然后一声长叹:“道观里出来的人,都这么复杂的吗?”
长安城。
老院长看着未央宫的内侍宫女忙忙碌碌的在打扫,又把一个一个漂亮的红灯笼挂上去,原本肃杀的未央宫就因为这些红灯笼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
宫墙红灯,似乎这才有了几分人间气。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担心湘宁城那边的事睡的并不是很好,本来他睡的也少,幸好今儿一早就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湘宁城那边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抓的抓了,死的死了,皇帝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一些,他倒是不担心韩唤枝办不好事,担心的是沈冷他们几个的安全。
“陛下今日就要出宫了。”
老院长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还是多带些人的好。”
“不必。”
皇帝招呼代放舟去取便装来,他洗了把脸,脑袋里的昏沉减轻了几分。
“朕是不是应该把她接进宫?”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老院长一惊:“似乎有些不妥。”
“朕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朕从来都没有和红袖有过什么,所以朕又害怕什么?那时候在云霄城有一次朕和沈小松聊天,朕说一生至今唯一骄傲的便是从不曾负了谁,那时候能力有限,却能做到不负于人,后来到了长安城,朕反而负了一些人,也包括红袖。”
老院长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未必愿意进宫。”
“但朕没有问过。”
皇帝换好衣服:“朕没有问过,就是朕的错处。”
他走出东暖阁,大内侍卫统领卫蓝已经带着几个侍卫站在外边等着了,都换了便装,将兵器藏了起来,皇帝回头看了老院长一眼:“就在东暖阁里猫着吧,朕不会回来的太晚,还有些事要与先生商量,你若回去了再把你找来,万一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你再讹朕。”
老院长笑:“那臣就去椅子上猫着了。”
皇帝离开未央宫从后门上了马车,绕过未央宫之后马车又穿街过巷,最终在红袖招门口停下来,每年的今日,红袖招都会停业,红袖招是长安城最大的青楼也是最特殊的青楼,这楼子里就没有一个卖身的女子,来这的,都觉得自己高雅,喝上等的茶品上等的酒,听曲儿看舞,或是和红袖招的姑娘手谈对弈,或是琴瑟和鸣,又或是执笔作画,算下来比在其他青楼里花出去的银子还要多的多。
然而,依然宾客如云。
每年今日的门庭紧闭,也会有人好奇。
云红袖穿了一身红衣站在大厅里等着,笑颜如花,每年只见一次,对于她来说这一天弥足珍贵。
她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幸福,当今天子每年都会亲至给她过生日,想想似乎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所以她一直都满足。
红袖招对面是一家茶楼,茶楼的生意也不错,来自渤海国的那些人就在这茶楼二楼,名字叫朴成万的中年汉子手扶着窗户看着外面大街上那辆马车停下来,手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个包裹,里边是一把制作精巧的木弓,可以拼接起来,他视线才过去,手下人已经手脚麻利的把木弓接好,弓弦挂上,把藏在靴筒里的箭也取出来,箭的制作也很精巧,三根拼接成一支完整的铁羽箭。
以他的射艺,以这个距离,只要皇帝下车,一箭必能将其射死。
就在这时候包间的门被人从外边敲响,朴成万脸色一变,摆了摆手,手下人立刻到了门口那问:“谁?”
有一道白光闪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从外面钻进门缝,门缝那么细小,钻进来的能是什么?
只是一闪而已,并没有什么东西钻进来。
薄刃切开了门栓,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脸上蒙着纱巾的年轻女子从外面进来,没有人说话,却好像把寒冬一下子带进本温暖的屋子里。
大学士府。
沐昭桐似乎已经苍老到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他才不甘。
走出书房,扶着门框站在那,抬起头,发现竟是零零散散的又开始飘雪,今年长安城的冬天雪似乎多了些,雪大一些,总是能掩盖住什么东西。
看着门口的院子,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在陪着小时候的沐筱风堆雪人。
孩子跑出去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沐昭桐脸色大变,颤巍巍的冲过去想把孩子扶起来,儿时模样的沐筱风自己爬起来回头看向父亲,笑着说道:“父亲,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我等你可久了。”
沐昭桐楞了一下,眼睛里似乎飘进来一片雪花,揉了揉眼睛,院子里空空的,除了他之外哪里还有别人。
父亲。
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这声音却在他脑子里飘飘荡荡,挥之不去。
第四百八十章 因为你不够在乎
红袖招的楼都是红色的,比宫墙之内挂上了红灯笼还要好看,这本就不是什么肃杀的地方,整个小淮河两岸的楼子似乎都装饰的很漂亮,这一带就是长安城里不一样的风景,长安城四四方方齐齐整整,高大的城墙就是威严的象征,而这里,则是肃杀之中的温柔乡。
皇帝坐在客厅的首位,云红袖站在他身边。
朴成万身上带着几处伤被押进来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勇毅,心里想着唯一还值得庆幸就是这距离渤海国实在太远了些,大宁的皇帝再强大也不至于能把他在渤海国的家人怎么样。
他看到皇帝的那一刻,忽然间生出来一种想法,这样的人才是大宁皇帝,虽然第一次见,虽然也不确定皇帝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可坐在那的皇帝让他觉得如果皇帝不长成这样就不对。
“朕本以为,最后的手段应该疯狂些才对,原来也如此不堪。”
皇帝微微摇头,只不过是红袖招里几个女子出手,卫蓝都没动,埋伏在四周的大内侍卫没动,附近几户民宅里夏侯芝带着的千余名禁军精锐也没动,这些刺客就落了网,所以皇帝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是宁人。”
皇帝看了看那些刺客,这句话让朴成万的心里震了一下。
朴成万深吸一口气,然后回答:“陛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皇帝没回答,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几个反问了一句:“渤海国来的?”
朴成万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被出卖了,不然的话大宁皇帝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原来如此。”
皇帝说了这样四个字,让朴成万越发的迷惑起来。
皇帝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看向云红袖:“今日朕可能不会陪你太久,朕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云红袖点头:“陛下应该去看看他的。”
皇帝没说是谁,云红袖也没说,可这就是默契,这也是云红袖别人所不及的聪慧。
“礼物在盒子里,朕走了之后你再打开。”
皇帝起身,一边走一边吩咐卫蓝:“把人送到廷尉府里去,韩唤枝应该也快回来了。”
出了红袖招皇帝上车,卫蓝带着侍卫随行,随着车马动,附近民宅里的禁军士兵也撤了出来,整齐的队列在车后向前移动,衣甲铿锵之声,把小淮河两岸的旖旎都震碎了。
大学士府。
皇帝从马车上下来,卫蓝快步走到门口敲了敲,老管家把门打开,看到那么多禁军那么多明晃晃的兵器一下子就愣住了,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所以挺起胸脯:“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卫蓝示意他退到一边:“陛下到了。”
老管家吓得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学士沐昭桐正站在院子里发呆,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半截的胡萝卜,似乎觉得自己削的这雪人鼻子不够漂亮,插上去之后就显得像个小丑,所以微微皱着眉。
夫人站在他身边,眼睛里有些茫然。
皇帝走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忽然心里微微一疼,同样都是父亲,不一样的人却有一样的情感,那一刻皇帝感受到了沐昭桐心里的悲伤,就正如这么多年来他一想到孩子被人偷走下落不明也会有一样的悲伤。
“陛下。”
大学士看到皇帝吃了一惊,但没有下跪,也没有行礼。
“阁老似乎没有想到朕会来?”
“陛下不该来。”
大学士沉默片刻,把胡萝卜插进雪人的脸上,虽然不太满意可好歹还是完成了,雪人的模样并不漂亮,也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大体力不支做不出漂亮的雪人,而是因为现在面前这雪人的样子,是他努力再努力的回忆着当初第一次陪自己孩子堆雪人时候的场景做出来的。
尽力做的像那天的那个雪人。
“朕不该来,该来的是兵甲,是廷尉,还是宣旨的钦差?”
皇帝直接进了沐昭桐的书房,在椅子上坐下来后等着,大学士颤巍巍的跟着进来,而大学士夫人则跪在门外,雪很快就把她身上洒了一层。
“阁老是想逼朕杀了你?”
皇帝问。
大学士抬起头看了看陛下的脸色:“陛下看破了,臣也不敢否认,所以臣才说陛下不该来,臣老了,老了就畏惧死亡,还贪恋权势,便不敢死,不敢死就会做出更多不该做的事。”
皇帝道:“找了那么几个三脚猫本事的人来,这显然不是你沐昭桐的手段,也不是老夫人应该有的手段,老夫人一个桑人,却在大宁布置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还能把手伸进渤海国,怎么可能做出今日这般拙劣的杀局?阁老和夫人是求死,多半是傻了?”
沐昭桐缓缓跪下来:“一切都是臣所为,与内人无关。”
“呵。”
皇帝:“看到你们两个这可怜样子,朕是不是应该生出几分慈悲心来才对?你们这模样,似乎若朕不慈悲,反而显得是朕做错了什么似的。”
沐昭桐没说话。
“从朕告诉你说,想带着你和老夫人去东疆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明白朕想给你些体面。”
“臣的独子,死的不体面。”
“唔。”
皇帝冷笑:“从朕即位大宁皇帝算起来,天成元年,死囚二百六十一人,天成二年,死囚一百九十六人,天成三年,死囚三百人......时至今日,二十年来,刑部处死的该死之人也有几千,哪个体面?如果朕给该死的人体面,那国法就不体面。”
沐昭桐猛的抬起头,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儿子死的不冤枉,朕也没心情安抚你,归根结底是因为你自己没教出来一个好儿子。”
大学士夫人跪在那忽然开口道:“诸多事,其实是臣一手所为,老爷才是不知情的人。”
“知情不知情重要吗?”
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求死,应该不是出自本心,朕从你们的眼神里都看出来怕死,怕是有人告诉你们若你们不死,不把该背起来的罪责背起来,你们可能失去的更多?朕只是想不明白,你们还在害怕失去什么,你们还能害怕失去什么......可朕偏不杀你们,八部巷里还空着几个房子,去抄书吧,抄到朕查出来你们害怕什么为止。”
皇帝起身:“现在朕发现,你们死了,不管怎么死,你们自己都觉得体面,朕给你们的体面你们不要,自己想体面起来?”
沐昭桐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
皇帝走出大学士府,回头看了看那院子,看了看那院子里的雪人。
“回宫,朕也想去堆个雪人。”
风雪不急,车马不急,长安城的风雪夜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难熬,难熬的是心。
沐昭桐回头看了夫人一眼,苦笑:“多年前,我就想到了自己会是一个什么结局,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对他从一开始就抵触,明明时至今日也不觉得他名正言顺,可却兢兢业业给他做了二十年的苦力,可笑吗?”
夫人回答:“老爷,天生是这样的人。”
红袖招。
云红袖打开陛下送给她的盒子,里边有一套衣服,宫里的贵人才能穿的衣服,云红袖看着那身衣服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她把衣服取出来贴在自己脸上摩挲,好久好久都不舍得撒手,可是最终还是把衣服放了回去,看着那盒子喃喃自语:“陛下心意我懂了,也就知足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起来,这身衣服她会珍藏一辈子,可她不会进宫。
就在这时候红袖招门外进来一个女子,之前动手抓住朴成万等人的一个红袖招女武者出手阻拦,手才伸出去,进来的人手指已经在她脖子上点了一下,只这一下,武艺不俗的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钻进体内,浑身的肌肉和经脉一瞬间断了一样,有那么几息的时间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
背着白麟剑进来的珍贵妃仔仔细细看了看云红袖,然后点头:“果然标志。”
云红袖何等聪明,俯身拜了拜:“娘娘。”
“也果然聪明。”
珍贵妃看了看她怀里的盒子:“想好了吗?”
“想好了。”
云红袖深吸一口气:“我做不了娘娘你。”
珍贵妃怔了怔,问:“你知道我的事?”
“我与陛下,时至今日也没有肌肤之亲,我与陛下,时至今日,谈论多是国事,十几年来,陛下与我提到的国事之外的女人也不是我,只有娘娘你一人。”
珍贵妃鼻子一酸。
“娘娘回去吧,我不会进宫,只是有句话想劝劝娘娘,当年的事若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娘娘何不直接与陛下说?以陛下对娘娘的在乎,且二十年来陛下自始至终没有逼问过什么,难道娘娘还不明白,陛下是不会怪你的?”
“你不懂。”
珍贵妃转身:“若你进了宫,也许会懂,可幸好你选择不进,也替你开心,你永远都不需要去懂宫里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思。”
“娘娘本非那样的俗人,何必呢?”
“你为什么不进宫?”
珍贵妃的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云红袖一眼:“说起来,归于本心,你在乎自己,多过于在乎陛下。”
云红袖脸色一变,然后醒悟过来,若真的浓到如自己预想那样,又怎么会选择不进宫。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
珍贵妃迈步出门:“因为你还没有变傻。”
迎着风雪,珍贵妃回宫。
在乎男人超过自己的女人,都傻。
在乎女人超过自己的男人,也傻。
而只有两个都变傻了的人在一起,快乐才会简单起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难为你了
返回长安城的路上,沈冷确定了一件事......二本道人这个家伙是比陈冉还在上的逗逼,集秋实道人以及秋实门下弟子青云青林青果三位道人逗逼之大成,还稍稍学了些沈先生的不要脸。
道法自然之类的不知道,反正在脸皮这方面绝对已经超过了他的师父青果,也已经超过了师爷爷秋实,当然,这道观一脉最不要脸的是沈先生,而沈冷是沈先生的亲传弟子。
所以算起来,二本道人还是沈冷的师兄,毕竟他比沈冷入门要早多了。
路途漫漫,前边浩荡的队伍里气氛不好,毕竟不是哀怨可怜的囚徒就是一脸肃穆的兵甲,还是后面这几辆马车里的人看起来自在快活。
“小师弟啊。”
二本道人在算清楚沈冷的辈分之后就开始?n瑟起来,反正沈冷也不是那么有官威的一个人,很容易让他忘了沈冷是朝廷从三品大员,独领一军的水师提督,就算是做官的,那也得先是同门不是吗。
赶路中途休息下车活动的时候,二本道人凑到沈冷身边:“你看咱们道观也荒废了,以后重新将道观发扬光大就事就落在咱们师兄弟二人身上,我们是时候为筹建新的道观而努力了。”
二本道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像个神棍:“作为师兄,我肩膀上的担子比你要重,可你也要自发的担负起来,为师兄我分担一些。”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算过了,筹建新的道观需要一大笔银子,尤其是在长安城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我这些年虽然辛苦,什么苦活累活都做了,除了出卖色相都做了,当然主要是不好卖......但是一想到肩膀上的重任我就又重新斗志昂扬,也积攒下来一些银子,我估摸着大头是够了,你手里要是宽裕的话,出个小头如何?”
沈冷想了想:“师兄说的有道理,确实该筹建一个新的道观了,还差多少?”
二本道人眉开眼笑:“也就是差个大几千两而已。”
“那还不多。”
沈冷取出来一些银票:“这是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就交给师兄保管,以后若是不够了我再去想办法。”
二本道人把银票接过来,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师弟,你真是一个好人。”
沈冷道:“我这些年从来都没有为师门做过什么,说来也惭愧,这银子也不能表达我的亏欠之心......哦对了师兄,你想好在长安城什么地方筹建新的道观了吗?”
“呃......”
二本道人楞了一下:“我还没有去过长安,到了之后才实地勘察,嗯嗯,实地勘察。”
沈冷:“我倒是知道哪儿有一大块地还闲着,而且我与顺天府衙门的人也算熟悉,拿地的话价格应该会便宜不少,而且......”
沈冷凑近二本道人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道,若是大比的金钱买卖,都是有回扣的,我走动走动关系,去把地买下来,就算是不建造新的道观,把地倒手那么一卖......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进账。”
二本道人眼睛都亮了:“这么来钱的吗?”
“那是自然,长安城什么地价?”
沈冷道:“我与长安城暗道上的流云会关系也不错,到时候把地拍卖,让流云会的人从中抬价,稍稍往上拱那么一点就是天价了,你想想会有多少银子进来。”
他说完之后叹了口气,看起来是那么那么的遗憾:“可惜了。”
“怎么了?”
二本道人连忙问了一句:“有什么难处吗?”
“那块地,顺天府的公示价格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我与顺天府上上下下熟悉,再打点一下,至少也得六千里吧,我的银子也不够,只有这三千两,若是再有那么三千两,嘿嘿......我跟你说师兄,妥妥的能卖到一万二千两,赚一倍!”
“你没钱了啊。”
二本道人思考了一下:“我有啊。”
他把从沈胜三那讹来的银票都取出来:“这些加起来足有八千两,当然得算上你的。”
沈冷算了算:“你出五千,我出三千,若是再赚五千两的话,你拿三千五百两,我拿一千五就好,咱们这可不是拿筹建道观的钱做生意,咱们是为了建造更好更大的道观。”
“你说的对!”
二本道人的手放在沈冷的肩膀上,一脸正义:“一切都是为了师门,都是为了我们的责任。”
“是的!”
沈冷的手和二本道人的手握在一起:“这个天下,像师兄你这样一腔热血的人真的不多了。”
“师弟,你也不必太过自谦,我们都是好人。”
沈冷道:“那这件事交给我来运作?”
二本道人:“交给你,你办事我放心。”
然后八千两银子的银票到了沈冷手上。
二本道人美滋滋,想着一下子就能赚三千五百两,大宁盛世,银子的购买力是杠杠的,三千五百两银子足以让他做个富家翁,把银子放进钱庄里,以后收利息就够开销用度,怎么能不美滋滋。
中午吃饭的时候青果道人看着二本道人就不正常,一边吃饭一边都咧着嘴笑,以他对自己徒儿的了解,觉得可能自己有机可乘。
“徒儿。”
“师父。”
“你为何那么开心?”
“没事没事,就是想到要去长安城了忍不住。”
“你真当为师不了解你?你这家伙嘴角带贱笑的时候,多半都是和赚了银子有关,赚了一两银子你是眯着眼睛,赚了十两银子你是嘴角微扬,赚了百两银子的话你是笑的合不拢嘴,看你这流口水的模样,没有千八百银子的赚头不会笑成这个德行。”
二本道人往四周看了看:“师父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说出去啊。”
他将把银子交给沈冷去买地的事告诉了青果,青果道人一听还有这般的大好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翻了出来,凑了百八十两跑去交给了沈冷,还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告诉沈冷自己可不是为了赚钱,也是愿意为了新道观的建设添砖加瓦。
沈冷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下午的时候青林道人也悄没声的找到沈冷,塞给沈冷七八十两银子,说是也要为道观尽一份心。
晚上的时候青云道人醉醺醺的来了,拿了一包银子,说是他和老道人秋实道人合力出资一百八十两银子,不能让小一辈那么辛苦,他们老一辈的更要为道观重新发扬光大而奋斗余生。
沈冷郑重的说,我已经先派人回去把地皮搞定,等咱们到了长安城,可能都已经卖出去了。
一路上啊,这些大大小小的道人,美滋滋。
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到长安城的时候才安顿好,沈冷就带着大大小小的道人们去了他们购置的那片地方所在之处,那地方在城西,看起来至少能有百八十亩,这么大一片地,说实话确实买值了。
沈冷有些遗憾的说道:“地是真不错吧?只是我刚刚打听到咱们长安城的交易规则,按照大宁户部的律法规定,地皮买入不能立刻卖出,要满五年才行,咱们的快钱变成慢钱了,不过地是咱们的,我看要不这样?”
沈冷认真的说道:“咱们先把道观建造起来,银子也够,我把剩下的银子去给几位在长安城分别买下来一座民宅,也算是后路了,到时候升值了,你们或是卖出去或是自己保有,最起码不亏。”
众人一听是朝廷法令的事,倒也没什么办法,新道观这么大的地方,还能每个人都得一座民宅,想想看也是相当好的事,而且沈冷还说再按照每个人三百两银子的份额把钱存进钱庄,一年也能得个十两八两的,最起码零花钱没问题。
真是美滋滋。
二本道人看到那么多工匠冒着严寒在搬运进场各种物资材料,忍不住对新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我们道观以后就要在长安城扎根了。”
秋实道人也是感慨良多:“若不是因为沈将军,谁能想到我们能在长安购置这么大一片地?”
“是啊,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沈将军真是个好人,还给我们每个人留了五十两银子做零花钱。”
青林道人拦住一个经过的工匠:“这位师傅,请问咱们道观什么时候可以竣工?”
“最迟一年。”
那工匠回答:“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分拨过来这么大一块地,几位道长好福气啊......虽然这是西城地价没有东城高,而且这片地方还是煤渣地,但是也不容易啊,毕竟这是长安城。”
“煤渣地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长安城居民过冬已经朝廷各衙门,未央宫里,烧过的煤渣都往这边运,砸夯实了,地是没问题的。”
“师傅,你刚才说这地是陛下赐的?”
“对啊,你们还不知道?”
几个道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握紧了拳头。
夏蝉亭园。
沈冷坐在沈先生面前:“我觉得我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了。”
沈先生:“没事,过完年你就跑了。”
沈冷点头:“现在我就想跑。”
沈先生:“你下手也确实太重了些,而且毕竟那是我师门,也算是你师门,你倒是一走了之,以后我如何面对我的师父师兄弟?想想二本道人那可怜的孩子,以后指不定会怎么烦我,我这日子可怎么办。”
沈冷:“分你一半,不能更多了。”
沈先生:“唉......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你分担忧愁。”
沈冷:“难为你了。”
沈先生:“也难为你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贺礼
二本道人硬着头皮找到沈冷,才刚看见都想跪了。
“师弟......沈将军。”
二本道人一脸悲切:“那五千两银子来之不易啊,那可是师爷爷师父师叔以及我豁出去脸不要才从师伯家里人手里讹来的,你看这你,一下子都骗走了......”
沈冷:“其实我也不缺钱,我也不求其他,只是以后师门里呢要有个规矩。”
二本道人连忙问:“什么规矩你只管说。”
“当初我师父是怎么做大师兄的呢?”
沈冷问。
二本道人嘴角颤抖了一下:“难不成还要打一架?”
“打架这么伤和气的事多不好,简单些,我把银子还给你,以后你管我叫师兄。”
二本道人感觉自己的心口要炸:“费尽心思,只是想让我管你叫师兄?”
沈冷嗯了一声:“不愿意?”
“你把师爷爷师父师叔以及我的银子还给我,我以后见了你就叫师兄。”
“嗯,先叫一声。”
“师......师兄。”
“师弟乖。”
沈冷取出来一些票据:“我把你们的银子都已经存进钱庄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每个月领的利息也够道观吃穿用度,稍稍挥霍一下也是足够的。”
“呃......”
二本道人一想,存了就存了吧,总比没了好。
他接过来票据数了数:“不对啊,这才一半。”
“另一半靠你自己了。”
沈冷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那一半被我师父讹去了,能要回来多少,看你的造化,另外你不要以为票据给你了以后见了我就不用叫师兄,钱庄我打过招呼,我不签字,你们领不出大笔银子。”
二本道人:“师兄,呵呵......”
告别了沈冷,二本道人又跑回夏蝉亭园找到沈先生,一见面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伯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那无良的师父把我一顿好打,若是师伯你再不为我出头,我怕过不了年了。”
“是因为银子的事吧。”
沈先生一脸慈悲:“你看看把孩子这都难为成什么样了,若非是我善心硬生生从你师弟手里要回来一半的银子,你的苦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去。”
二本道人认真的说道:“师伯你不要乱说,那是我师兄。”
沈先生噗嗤一声笑了:“银子呢,我替你们要回来一半,不过我都给你们存到钱庄里了,我有朝廷俸禄,倒也不需要用到道观的银子,你们每个月到钱庄领的利息也足够花,可我为你们追讨回来这么大一笔银子,我觉得你们若是不表示一下你们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这样吧,每个月的利息拿出来一半给我买茶,当然我不是强求你啊,哪有强求的。”
二本道人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胸口一脸真诚的说道:“是我心甘情愿孝敬师伯的。”
沈先生:“善。”
然后把票据给了二本道人。
回到房间,二本道人把一沓票据给秋实老道人他们看了看:“要是都要回来了,可是都变成存根票据,不过也好,那么大一笔银子,每个月的利息也不是小数目呢。”
青果道人擦了擦鼻子上的汗:“要多少是多,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他把票据拿过来看了看:“咦,两个人怎么存的同一家钱庄?莫非是商量好的?”
他们几个人商议了一下,按照票据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钱庄,钱庄是新开业,距离雁塔书院没多远,就在学府街上,雁塔书院和迎新楼中间位置,门店很大,最主要的是掌柜的是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留着双马尾的辫子,笑起来就露出漂亮的小虎牙,看着可喜庆。
钱庄的名字有些奇怪,叫天机。
“几位道长,一看你们就是刚刚把钱存进我们天机钱庄的大主顾。”
高小样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几个,沏茶倒水,然后还每个人送了一个年前存银子的返利大红包,看着可厚实了,鼓鼓囊囊的,就算是五两银子一张的银票,这个厚度,最少也有个二百两了吧。
“红包回家再拆开,毕竟都是客人,被别的客人看到了不好。”
高小样神秘兮兮的交代了一句,几个人一看钱庄态度这么好,距离夏蝉亭园也不远,而且据说明年钱庄的分店就会开到西城,距离新的云霄道观也不远,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离开天机钱庄,几个道人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夏蝉亭园。
五个道人进了房间就把门关上,迫不及待的想打开那厚实的大红包看看钱庄到底返利有多大。
“为什么你们四个的那么厚?”
二本道人一脸不开心:“明显比我这个厚不少,难道是因为我年轻?”
秋实老道人笑呵呵:“这是大宁的传统美德,尊老自然是在爱幼之前,你看师爷爷我这红包,捏起来松软而又不失弹性,像不像是几百两银子的......对联?”
他取出来看了看:“还是个上联?”
青果道人连忙打开他的:“师父,我这个是下联。”
四个道人分别是两个上联两个下联,二本道人一捂脸:“我知道为什么我这个薄了......我这个是横批啊。”
学府街,天机钱庄。
林落雨等道人们离开之后从二楼下来,看了看高小样那美滋滋的样子就忍不住也笑了笑:“不过是几千两银子而已,能把你美成这样?”
高小样笑着说道:“小姐,我不是因为那几千两银子开心啊,我是笑咱们东主,他还以为这钱庄是小姐你开的,费劲巴拉的为钱庄跑来几千两银子的存入,哪里知道这钱庄是他自己的,由此可见东主对小姐真的是好,那么大一个水师提督,放下面子去骗道人。”
林落雨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就在这时候沈冷带着陈冉进了钱庄,陈冉还背着一个小包裹。
“这是我管家陈冉,江湖诨号没盖子。”
沈冷笑了笑:“来吧,把咱们的家底拿出来。”
陈冉一脸不乐意:“真的能有那么高返利?”
沈冷:“自己人开的钱庄,放心,把咱们的水师的活动经费分出来一半先存进钱庄里,反正一时之间也用不到那么多,以后若是有兄弟出了事,这银子也足够给他们安家用。”
陈冉一听是这个原因,把包裹递给林落雨:“巡海水师大半个小金库都交给姑娘了。”
林落雨接过来:“放心就是。”
沈冷贱嗖嗖的问:“我们这么熟了,是不是利息高点。”
林落雨绷着脸:“嗯,这么熟了,你说多少利就多少利,若有事可以先去忙,票据存根好了之后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沈冷:“嘿嘿,你看着给,看着给。”
说完之后拉着陈冉就跑了,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等沈冷走了之后高小样笑的几乎岔了气:“哈哈哈哈哈......多返-点利,多返-点利......哈哈哈哈,你看着给,你看着给......哈哈哈哈。”
林落雨依然绷着脸:“笑什么笑.......哈哈哈哈。”
一直站在柜台里边的颜笑笑抿着嘴,实在不好意思笑的太放肆,毕竟她在沈冷面前还是应该板着点的好,可越想沈冷刚才那贱嗖嗖的样子也觉得有几分可爱,然后嘴角的弧度就忍不住越拉越高。
未央宫。
皇帝看了一眼韩唤枝:“有些不对劲。”
韩唤枝连忙垂首:“湘宁郡的案子基本算不上复杂,白家的手伸的太长了些,臣这次把湘宁郡犯官全都押解回京,卷宗整理清楚,陛下是说哪里不对劲?”
“说你不对劲。”
皇帝的视线依然盯着奏折,抬起手指了指韩唤枝胸口:“衣服不错。”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然后脸竟是微微一红。
进宫的太着急,所及没有来得及回去换了廷尉府都廷尉的官服,身上这件新衣服可是草原上那位大埃斤给他挑的,至于那朵漂亮的花儿是她亲手绣上去的,那是草原上的格桑花,本也没有多少稀奇,然而穿在韩唤枝这样一个刻板甚至说有些死板的人身上,就显得骚气起来。
一时之间,韩唤枝不知道说点什么。
“湘宁郡的案子刑部那边自然会有个定论,朕不担心。”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往下坐的时候小心些。”
韩唤枝回头看了看那把椅子,没什么稀奇的啊,东暖阁里的椅子他也算很熟悉了。
“朕不是怕你坐坏了椅子,朕是怕你坐下的时候挤皱了你的小花花。”
韩唤枝脸更红了。
“年前的日子朕都挑了挑,列出了几个,你仔细也选选。”
皇帝把一个本子扔给韩唤枝,韩唤枝伸手接住仔细看了看:“陛下这是何意?”
“该给人家名分就给人家名分,纵然她是草原上的大埃斤,也是朝廷重臣,可毕竟是个女子,名分这种东西说起来俗气了些,可你能给的还有什么?日子定下来,朕给你们主婚......不过朕是不会放你去草原的,廷尉府你还得给朕扛着,大不了,朕以后每年给你个特假让你去一趟团聚,或是过年的时候她也可来。”
皇帝抬起头看了韩唤枝一眼:“朕前阵子又扣了沈冷几年的俸禄,用这笔银子在长安城给你置办了一所大些的宅院,迎新楼那边在筹备叶云散的婚事,也把你的婚事一并筹办了。”
韩唤枝竟是有些扭捏起来:“她......臣还是回去和她商量一下。”
“嗯,也好。”
皇帝点了点头:“回去吧,朕处理完了奏折也要出门去夏蝉亭园,当年云霄城外那道观里几个有意思的人都到了,算算二十年没见,朕去看看......你们两个若无事,也可随行。”
“臣遵旨。”
韩唤枝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问:“沈冷知道那是扣他俸禄置办的宅院吗?”
皇帝笑了笑:“他说那是他给你的贺礼。”
韩唤枝嘴角一扬,俯身一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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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夺关
夏蝉亭园。
二本道人看着面前那一沓钱庄存根票据,越想越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从他想骗沈冷点银子开始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的银子都给了沈冷,还很开心的样子,后来吧......银子都变成了票据,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变成了师弟,每个月还得拿出来一些银子给师伯买茶,然而现在居然也很开心。
看到自己宝贝徒儿发呆,青果道人叹了口气:“这就是人生啊......记得你师伯刚到道观的时候,他想做大师兄,而我本来是大师兄,当然不答应啊,那时候也是我主动提出来比试一下,若是他赢了,大师兄的位子让给他,若是他输了以后就包下道观里洗衣做饭之类的所有活儿。”
他看了二本道人一眼:“结果你看到了,我主动挑战的,输了,你师伯只不过说了一句虽然你不是大师兄了,但你是二师兄啊,我在道观里的时间又不多,总是在外忙这忙那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还不是大师兄?”
他长叹:“把大师兄的位置丢了吧,还挺美。”
二本道人:“师伯是魔鬼,他弟子也是魔鬼啊。”
青果往四周看了看:“那是你招惹的不是那个叫茶儿的小姑娘,据说师兄和沈冷都被她治的服服帖帖。”
二本道人打了个寒颤,想到那是沈冷的妻子,不由得为沈冷后半生感觉到了阵阵担忧。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二本道人感慨道:“沈师兄真是命苦。”
不知不觉间,这沈师兄叫的顺口起来。
他哪里知道,十有九悲,不含茶冷。
廷尉府。
韩唤枝看了看那浑身上下都被打的没了脾气的渤海国人朴成万,还没有打死,只是因为皇帝说这个人死了,还不如活着有些用处。
“能不能好好审问一下?”
朴成万嘴里往外溢血:“自从我被你们带进来,你们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什么,进来一个打我一顿,进来一个打我一顿,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韩唤枝认真的说道:“你试图行刺的是大宁皇帝陛下,需要审问你什么?你应该听说过宁人是如何行事的,不问你,是因为你分量不够,是谁找你来的我们知道,如何找你来的,我们也知道,大学士和大学士夫人说的会比你清楚......”
他起身:“直接打死吧,他在渤海国的情况也都已经问的一清二楚,廷尉府会安排人潜入渤海,试图行刺大宁皇帝陛下,你应该明白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在大宁,这样的罪是株连九族,虽然你不是宁人,可一样会被株连九族,宁地之外,若宁人愿意,也可按宁法行事,一切和你有关的人都会因为你犯的错而受到牵连,人畜不留。”
朴成万的脸色猛的一白:“不要,我求你们不要!”
“求?”
韩唤枝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朴成万:“从你敢接这件事开始你就应该很清楚是什么样的后果,这个世界上求来的怜悯是有底线的,而你触及的就是底线,临死之前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求来的,永远都不如换来的实在,等价的交换远比求来的怜悯要实用的多。”
“换,你让我拿什么换都行。”
朴成万似乎已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在那,若不是锁链捆绑挂在墙上,他此时此刻早就已经趴在地上了。
“你有什么能换的?”
韩唤枝摇头:“我说过了,你分量太轻,指望用你自己的一切条件来换取你活命,都不可能,除非是你能想到什么价值比你这条命要高的多的东西。”
“我想想我想想......只要你们别动我家人,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唔。”
韩唤枝转身:“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给你指一条路,非但不杀你的家人,甚至还可以把你送回渤海国,你从大学士夫人手里得到的银子我也不会追回来,可以一并带走。”
“你想让我做什么?”
“回渤海国去,打探渤海国内的兵力部署,任何有用的情报都算上,你这次带来的人我就都留下了,你为大宁做事满一年,我放一个,满三年,我放一半,如果你觉得回去之后就不用再害怕,那你可以试试,当你做出背叛决定的第二天,看看你家会死几个人。”
“我......”
朴成万张着嘴,眼神里都是恐惧。
“渤海国挡不住大宁铁骑,灭黑武难,灭渤海太容易,你这一路走来也自然能看到大宁有多富强,难道你就不想举家迁到大宁来生活?陛下给你一条活路,我劝你珍惜,明天一早我再来问你的答案,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好好想想。”
说完之后韩唤枝迈步出门,脚才刚迈出去,身后传来朴成万的声音:“我答应你!”
他看着韩唤枝的后背喊:“你得保证我的人留在大宁活着,好好活着!”
“那就看你的了,回到渤海国之后,所有得到的消息可秘密送往白山关。”
韩唤枝没再回头,也没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距离过年已经越来越近,夏蝉亭园也变得漂亮起来。
而远在东北边陲的白山关也有了那么一丝年味。
边关副将从四品将军万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头问守在城关上的亲兵:“孟将军又不见了?”
“出关去了,杨七宝将军随行,带着五百精骑。”
“五百精骑。”
万山脸色有些难看,自从这个孟长安来了之后就没正经领兵过一天,白山关内上万将士,他从不练兵,甚至连校场都没有去过,整天带着一些人出城关去狩猎,今日打回来一些山鸡,明日打回来两只狍子,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怎么就看中了这个人,哪里有领兵大将的风度。
“渤海国的斥候最近可有靠近?”
“从孟将军来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一个渤海国的斥候了。”
那校尉看了看万山脸色:“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孟将军出关去狩猎,猎的是渤海国在附近的斥候,最近这半年来,已经杀的渤海国不敢派人靠近。”
“那又怎么样?”
万山是这白山关的老人,本以为将来有朝一日将军调走之后,他就是这白山关的主将,谁知道空降下来一个孟长安,而且对他这个老资格的人也没有几分重视,这么久了,加起来没有和他说过二十句话。
“孟将军回来了。”
城外,一队精骑踏雪归来,雪沫子被马蹄踏起来,人马犹如踩云而归。
城门打开,孟长安带着骑兵呼啸而入,气势如虹,万山看着那些骑兵跟在孟长安身后就来气,孟长安每次出城带的都不是他的亲兵,也不是那看起来凶悍的六枪将,而是选几百个原本白山关里的士兵跟他出去,长则三五日,短则一日就回,也不知道孟长安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药,跟着孟长安出去过的人,回来一个个都变得服服帖帖。
已经半年,城关里万余士兵被孟长安轮换着带出去狩猎,看看刚才和他说话的那校尉神情就知道,一个个的都已经对孟长安心服口服。
披挂着铁甲的孟长安登上城墙,万山站在一边随便抱了抱拳:“将军回来了。”
“嗯。”
孟长安嗯了一声,一挥手把拎着的山鸡扔给之前说话那校尉:“收拾了,晚上一起喝酒。”
那校尉应了一声:“遵命!”
万山皱眉:“大宁军律,不得随意饮酒。”
“嗯?”
孟长安看向万山,走进城门楼里拉了把椅子出来,就在城关上坐了,指了指万山:“你过来说话。”
万山脸色不善,孟长安这态度让他难以接受。
“将军有什么吩咐?”
“万将军似乎对我有什么看法?”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觉得将军这般每日出去狩猎,有失风范,将士们的心都被将军你带野了,自从将军来,不曾练兵,校场都不曾去过,似乎有失职之嫌。”
“我不曾练兵,你身为白山关副将,你做了些什么?”
孟长安看着万山的眼睛:“我记得来之后与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诸事你多分担。”
万山怔住,心想着你一个主将都不曾真正操持过军务事,我一个副将操持什么?这么多日子来,你不干我也不干,我又有什么错处。
“你似乎觉得自己无错?”
孟长安依然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处是什么吗?”
“卑职不知道。”
“你最大的错处,是你比我军职低。”
孟长安指了指他:“把万山盔甲兵器卸掉,将印收缴。”
“你凭什么!”
万山大怒:“你也不过比我高一级而已,你无权直接处置我。”
“你说错了,我有。”
孟长安这话说完,上去几个亲兵要将万山拿下,万山武艺不俗,三拳两脚将亲兵打翻在地:“我倒是看看,谁敢拿我?”
砰地一声!
万山只看到眼前黑影晃了一下,人已经向后飞了出去撞在城墙上。
杨七宝站直了身子收拳回来,哼了一声:“稀松平常。”
他把将印从万山的腰带上拽下来扔给孟长安,孟长安伸手接住,看了看,又扔给杨七宝:“从今日起,你就是白山关副将了。”
他站起来走到万山身前:“你可能忘了,陛下许我临机专断,白山关诸事,我自可处置。”
万山看向四周:“你们在看什么!难道你们就任由他一个外来的欺辱我?”
四周那些围观的士兵,一言不发。
孟长安转身:“交给廷尉府。”
亲兵上去将万山的衣甲扒掉,兵器也摘了,押着下了城关。
“快过年了。”
孟长安指了指对面:“这些日子出去狩猎渤海国斥候,探索出来一条山路可行,直至渤海国城关一侧,渤海国习俗与我大宁相近,过年对他们来说也极重要,但我不打算让对面城关里的人好好过年,以后也别想过年。”
“呼!”
士兵们振臂高呼。
“过年之前拿下对面城关。”
他转身下城:“没有点喜事配年味怎么行。”
次夜,孟长安带八百精锐徒步穿越山峰,以绳索从绝壁放下,夜袭渤海国城关打开城门,宁军杀入,斩敌两千三百余,夺城关一座,将人头置于城关之外堆人头塔,渤海惊惧。
城关上,孟长安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举着酒壶朝着长安方向,嘴唇微微动了动。
冷子,好好过年。
第四百八十四章 到付
孟长安夺关的消息在年前肯定是到不了长安城,可是最迟正月十五之前就一定会到,可想而知,才刚刚过完年,陛下得到这消息得多高兴。
而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在得知此事之后,只是喃喃自语了两个字......罢了。
原白山关守将闫开松得知消息沉默良久,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却一言不发。
白山关。
孟长安独自一人盘膝坐在城墙城垛上,身上铁甲如墨,肩上披风血红。
算计着日子,长安城里应该已经是披红挂彩爆竹声不断了吧。
小时候过年,傻冷子总是一个人蜷缩在马厩旁边那个可冷可冷的小屋子里,北边正房里炉火烧的旺盛,灯烛在三十晚上不灭,而冷子那漏风漏雪的房子里哪里有热乎气,连光明都没有。
那时候他家里饭菜丰盛,他总是在这个鸡腿上咬一口,嫌弃味道不好,那个猪肘子上也啃一口,同样说滋味寡淡难吃的要命,然后把自己咬过的鸡腿猪肘嫌弃的扔给沈冷,还要刻薄的说几句快吃快吃尝尝我的口水味道,他爹就在一边哈哈大笑,而他也要表现出几分得意才行,若非如此,冷子过年连一口肉都吃不上。
可是每每念及,他还是心中很疼。
那时候他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父亲打冷子的时候他争着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力气小,再打也打不坏人,父亲骂沈冷的时候他就把父亲推开,说自己讨厌骂人的话。
还好,冷子现在过的很好,比他好。
比他好才好,孟长安觉得自己是在赎罪。
城垛上的年轻将军,举起酒壶喝了一口,东北边陲的风雪不比北疆小多少,他一个人坐在这已经很久,哪怕是和军中同袍同饮的时候,他也觉得孤独。
似乎只有想着那傻冷子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白山关之所以叫白山关,是因为这山名为白山,而白山之所以名为白山,是因为山顶终年被白雪覆盖,孟长安已经习惯了风,习惯了雪,习惯了一片银白,也习惯了冷。
“将军。”
杨七宝从城下快步跑上来,指了指城关:“从长安城来了人,送了包裹过来,是我家将军派人送来的。”
他还是习惯称呼沈冷为我家将军,对孟长安,杨七宝无比的钦佩,信服,甚至是敬畏,乃至于仰望,在他看来孟长安就是天生的将军,而对沈冷,杨七宝觉得那是自己家人,兄弟。
“嗯?”
孟长安眉眼一喜。
难得难得。
拿下渤海国的城关,也未见他眉间一喜。
他从城墙上快步下去,杨七宝都觉得孟将军此时竟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从城门外进来了一辆马车,有十几个武者随行,这些武者似乎也不是寻常的江湖客,见了这么多兵甲,感受着这边关肃杀,竟是没有几分怯意。
一个汉子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一拜:“拜见孟将军,奉沈冷将军嘱托从长安城来,一路上不敢耽搁,唯恐年后再把东西送到。”
他转身从马车上搬下来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给孟长安的,另外一个则是给杨七宝的。
杨七宝迫不及待的打开自己那口箱子,里边是几件簇新的衣服,沈冷记下他的身高体重,请长安城最好的裁缝缝制,衣服不可能不合身。
除了衣服之外,还有一箱子的糖,正是冬天,一路走来倒也不怕坏了,都是用红纸包着的,看着格外喜庆。
杨七宝爱吃糖。
衣服,糖,还有一个不大的木盒,杨七宝打开,里边是一沓信纸,拿起来看了看,片刻之后手就开始抖,控制都控制不住。
“我的七宝哥,东北边关冷不冷?撒尿的时候莫要冻掉了你的小-鸡-鸡,你看那白山的山头,像不像去年我和你一起拉的那坨?”
这是陈冉写的。
“杨大哥,过年好,你又老了一岁啊,我却还那么年轻力壮,算计了一下你明年本命年,我给你买了一沓红裤衩,一转眼你都三十大几了,我才十七。”
这是王阔海写的。
“老杨,听闻渤海国那边的妞儿虽然穷但是漂亮,以你这相貌想找个正经姑娘也难了,要不就抓个渤海国的女人凑合着吧,征服渤海女人也是为大宁争光。”
这是杜威名写的。
“杨大哥,东北风雪急,给你买了些伤寒药和金疮药,长安城的老字号,虽然知道大过年的送药有些不吉利,就当是祛病驱邪,过年好。”
这是古乐写的。
还有好多好多话,是沈冷麾下那些老兄弟们写的,那一个个的名字,让杨七宝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有兄弟不识字,所以写不出什么暖心的话,他翻到下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大胖子在拍着自己肚子,肚子鼓的老高,旁边画了一个小人拉车,车上是一座山,杨七宝想了想好久才醒悟过来,这画里的意思只有两个字。
饱,重。
保重。
再也忍不住,杨七宝嗷的一声哭出来,朝着东南长安城的方向,抱拳,嘴唇都在发颤。
另外一边,孟长安害怕自己也会如杨七宝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抱起来自己的箱子回到他屋子里,脚步很急,进了门就回手把门关上,想了想不稳妥,又把门栓插好。
打开箱子,最先看到的是一摞厚实的鞋垫,鞋垫上都绣着猫儿似的东西,像是猫儿蹲在一个土包上拉粑粑的样子,只是绣的有些扭曲,勉强还能辨认出来。
鞋垫旁边也有一个更小的木盒,打开看,里边是一沓银票,还有几颗东珠。
再下边是两件新衣服。
主要的是,也有一封信,虽然不是如杨七宝箱子里那么多,只有一封,可对于孟长安来说这一封信的分量和杨七宝那么多信的分量一样重。
“信不是我写的,让你弟妹代笔,不是我不想给你写啊,是我字太帅,怕你一打开信封就受不了我那字上扑面而来的帅气,然后你纳头便拜。”
“鞋垫是你弟妹......呸,怎么还是习惯性的觉得你比我大?罢了罢了,大过年的,不跟你争一时之大小,又不是争短长的事,我也不在乎。”
“鞋垫是你弟妹绣的,我茶爷绣工天下无双,鞋垫价值连城......她说你是大宁第一虎将,所以鞋垫上绣了猛虎下山图,是不是很霸气?”
孟长安把鞋垫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脑海里出现沈茶颜一针一线绣鞋垫的样子,再看看这构图,这绣工,确定是沈茶颜亲手绣的无疑。
可是这猫儿蹲着拉粑粑,怎么是猛虎下山?
“你在遥远的边关大雪飘飘,我知道很苦,可你也不用羡慕我,你以为我在长安城整日都是在吃喝玩乐?整日都是游手好闲?整日都是美人作伴?整日都是潇洒快活?是的......我现在就是这样。”
孟长安扭头啐了一口:“不要脸。”
继续往下看。
“如果我猜的没错,半年了,白山关里的士兵们都已经把你当神仙了吧?如果我猜的再没错,你是不是惦记着白山关对面渤海国的城关?拿下来没有?”
孟长安自言自语:“拿下了。”
再往下看。
“白山关那个小地方,不是你的天地,陛下把你放在那一定另有深意,我愚笨,猜不到多少,大概只能想到陛下是为了三件事,其一是因为武新宇,其二是因为裴亭山,其三......可能是因为东疆,你若将来做了东疆大将军,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孟长安:“啐......”
“北疆之战最快三年,最迟五年,到时候陛下必然把你召回,裴亭山已经年迈,你在北疆若战功卓著,陛下许你东疆大将军也便水到渠成,虽然你没我帅没我高没我强,但是东疆大将军勉强配得上你。”
孟长安:“啐啐啐......”
“这次托人给你带去了鞋垫,新衣服,茶叶,还有一些奖赏给手下人用的银子,算是你欠我的吧,以后做了东疆大将军,你没事就去东海里捞大蛤蜊,攒够了一筐珠子还我就好。”
孟长安:“去你一脑袋的大蛤蜊。”
继续看信。
“对了,你把车马费给人家付一下,我跟他们说了,到付。”
孟长安:“......”
“还有最后一件事,看完了之后你别骂我,我也只是受人所托......马车里还有别的,你看完了信之后再做决定,若你不留,那也不用下车,直接返回长安就是,车里的是月珠明台。”
孟长安的手猛地一抖。
“世子李逍善托人从北疆送到长安城一封休书,还有一份给陛下的奏折,陛下已经准了,月珠明台不再是世子夫人,她是自由身,她一连找了我数次,对我说想来看你,却不知道如何走,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你会生气,可我也没办法,我没办法拒绝她。”
“还是刚才写的那句话,若你觉得她不该来更不该留,她在马车里等你一个时辰,你不去找她,她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自会返回。”
孟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走到窗口看了看那辆马车。
风雪寒,车里也应该很冷吧。
信最后一句。
过年好。
孟长安想着好你大爷的好,你把这么大一个难题丢给我,是真的祝我过年好?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窗外发呆。
马车里,月珠明台低着头,脸色越来越白。
马车里有个沙漏,她算计过的,沙漏漏完,正好一个时辰。
侍女净胡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公主殿下的脸色,越看越担心,她知道,这对于公主殿下来说是多大的煎熬。
好冷。
好漫长。
净胡握住月珠明台冰冷的手:“殿下?”
月珠明台看了看沙漏里只剩下最后一小点沙子,苦笑:“走吧。”
车马转,护卫上马,准备出城。
“屋子收拾出来了,太脏太乱所以费了些时间,也点了炉火。”
车外是孟长安的声音,似乎是累着了,嗓音微微有些发颤。
“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请你下车,边关里空置的屋子都是用来堆放东西的,莫说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收拾了好一会儿,只是所需的家具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全,委屈你了。”
月珠明台看着窗外隔着窗帘看不到的人。
笑。
第四百八十五章 有点像家
白山关的条件确实太苦了些,城关里没有百姓,也没有商铺,所需的一切物资都是朝廷发放,肉食蔬菜这些东西每天都会有车辆送进来,距离白山关最近的城叫楼城,距离也有一百多里,况且楼城也不是什么大城,只是因为东北边塞的粮仓在这,所以就显得重要起来。
侍女净胡一口气把路上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护卫都是男人,虽然是沈冷将军委托林落雨挑选出来的得力手下,可毕竟有诸多不便,北方这寒冷的天气,衣服洗了别说当天能干,挂上去冻成冰衣,幸好带的衣服倒是够多,省着些,一路上也够换的。
单独的小院里挂满了衣服,净胡坐在板凳上搓着自己冻的红扑扑的小手,觉得有些委屈。
她自进宫就跟在公主殿下身边,在吐蕃国的时候何曾吃过苦?到了大宁之后,所有本不该经历的苦都经历了一遍,好在......这地方虽然苦寒,可公主的心的暖的。
白山关副将杨七宝早上就带着亲兵来,这小院四周皆部署了护卫,毕竟这是边陲,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除了布置岗哨之外,还推来一车米面粮油,蔬菜只有白菜和萝卜,肉倒是很多,大宁从不曾亏了边塞将士们的吃穿,所以肉食供应很充足,猪羊肉皆有,便是中原之内百姓都不容易吃到的牛肉,边塞每个月也要送上来一两次。
“净胡,来把衣服换了。”
公主在屋子里喊了一声,净胡连忙起身回屋,心说除了身上这件衣服之外都洗了,哪里还有衣服换。
进了屋看到公主殿下那样子,净胡扑哧一声就笑了。
月珠明台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边军冬装棉衣,厚实的很,只是这衣服确实在她身上太大了些,所以人就显得更为娇小,看着格外好玩。
“可暖和了。”
月珠明台一边擦着土炕一边说话:“快换上,换上你就知道有多好。”
净胡回身把房门关好,然后做贼似的把衣服赶紧脱了换,她已是初长成的少女,身材妙曼,胸前也已经颇具规模,羞涩的换上边军冬装,这棉服不是作战服,所以格外厚实,作战服可不会如此臃肿,不然怎么挥刀砍杀。
两个土妞儿似的,把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好硬噢。”
净胡摸了摸那土炕。
“不懂了吧,这是火炕。”
月珠明台出去抱了些柴火进来,笨拙的把柴劈开,然后开始生火,没一会儿那小鼻子小脸的就被熏的黑乎乎,小手还被烫了一下,然而却没有丝毫怨气,似乎到了这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净胡一边帮忙一边想着,公主殿下现在的心境这么好是为什么?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
希望。
挽着袖口的公主殿下终于把火炕烧的热乎起来,屋子里的温度立刻就升了上去,两个人竟是出了一身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笑的前仰后合,那两张小黑脸哦。
“公主,现在咱们干吗?”
“和面。”
公主想了想,自己在长安城中努力去学习的宁人生活技巧,然后发现在这个地方似乎并不适用,长安城里的宁人活的精致,也活的大气,潇洒的很,而边塞之地自然和都城无法相比。
“宁人最爱吃的是饺子。”
月珠明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咱们自己包饺子吃。”
“啊?”
净胡:“公主你会吗?”
“看过,应该不难。”
月珠明台刷了个面盆,然后放进去一瓢面粉,又倒进去一碗水,洗的干干净净的小手伸进去开始揉啊捏啊摔打啊......
“为什么,都沾在手上了。”
“是水多了吧?”
“那就再加点面粉。”
“还得加点水。”
“再加点面粉吧。”
“又干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净胡手忙脚乱的去开门,带着一身风雪的孟长安扛着一个包裹进来,看到公主殿下两只手深埋在一大盆面粉里愣了一下,然后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
“如果我再来晚些,你会不会用面把自己埋了?”
他把包裹放下:“我来吧。”
正在与面团恶魔激烈交战的月珠明台红着脸看向孟长安,那好大一盆面,手还在里边卷着。
她亲手创造了一个沼泽,如果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沼泽就会进化成大恶魔,把白山关都吞进去......
“蒸馒头?”
孟长安一边洗手一边问。
“想包饺子,给你送过去一些。”
月珠明台低着头说话,脸红的好像熟透了的苹果,说话的声音那么那么小。
“我问过杨将军,他说孟将军吃饭很随意,就算是在边关没出城的时候也多只是吃几口干粮喝些水,干粮冷硬,怎么能当日常饭吃。”
“习惯了。”
孟长安擦干手过来和面,他会蒸馒头。
嗯,只会蒸馒头。
所以也有些心慌起来,想着若此时此刻沈冷附体该多好,那个臭小子在做菜做饭上的天赋比习武还高,话说包饺子流程他当然知道,可他年少时候离家,在书院生活自然是吃书院食堂,出了书院直接从军,吃的自然是军队的大锅饭,之所以会蒸馒头,是因为在北疆的时候出门会带,自己蒸一锅晒一下,包好带着,饿了的时候点一堆火烤烤就能吃。
可是饺子这么复杂的东西,怎么做?
然而在两个小姑娘面前,猛大将军自然不能露怯。
仔细思考了一下流程步骤,想着应该是剁馅了。
出门剥了一颗白菜剁碎了,然后又开始剁肉,放进去些油盐,也不知道咸淡,反正样子看起来差不多,然后就是下一个步骤了......擀皮。
孟长安挽起袖子:“你们两个坐着就是,我自己能行。”
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给他自己打气鼓劲儿。
虽然他的动作也有些笨拙生疏人,然而在月珠明台眼里看着他可厉害了,想着孟将军这般铁汉,给自己和净胡包饺子吃,这就是铁汉柔情了吧,她坐在那看着孟长安胡思乱想,都能把自己想的脸红。
再想下去,可能就到孩子叫什么那一步了。
“擀皮......擀皮。”
幸好送来的厨具齐全,孟长安一边嘟囔着一边找来擀面杖,把和好的面用刀切了,他常年握刀倒是不至于把面切的大小悬殊,只是擀皮这一步把他难住了。
粘上了,揭下来,又粘上了......
净胡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将军是要把这棍变粗吗?”
孟长安扭头,不敢让她们看到自己脸红,想着还好这是小姑娘单纯,要是沈冷那个臭小子在,看到自己粘了一擀面杖的面皮上去,肯定会说......呦,你这是把擀面杖都盘包浆了吗?
虽然难了些,擀出来的面皮也真是难看的好比是沈冷的字。
反正差不多了,包吧。
饺子包出来的样子,比沈冷的字还难看。
下锅,煮。
孟长安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好歹是到了煮这一步。
一炷香之后,三个人围坐在桌前,看着那三大碗热乎乎的......面汤发愁。
一般来说,寻常人家里若是没做好,饺子煮坏了,也就是面片与馅料分离,称之为一碗面片也就罢了,他们这煮出来的应该是菜粥。
“咳咳......”
孟长安看向窗外:“要不然,凑合吃点吧。”
月珠明台抿着嘴儿笑,点头,像个小孩子拿起筷子:“那我要吃了噢。”
净胡起身:“我去拿三个勺子吧。”
孟长安扭头,再看窗外。
“味道还不错的。”
月珠明台吃了一口,感觉虽然样子怪怪的,可若是真的当它是菜粥来吃的话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味道还可以,格外适合六十岁以上老人食用。
孟长安喝了一口,沉默好久。
“以后我多练练,总不能让你们在这还吃苦。”
说完这句话之后把碗里的菜粥喝光,起身离开。
净胡小心翼翼的问月珠明台:“孟将军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了?殿下这可怎么办啊,才来就把孟将军给气着了。”
“他应该不是生气。”
月珠明台刚才在孟长安起身的那一刻,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愧疚,而因为这愧疚,她心里无比的温暖,这是到大宁以来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愧疚,那是在乎,若不在乎,何来愧疚?
所以她可开心了,鼻子酸酸的,眼圈红红的,只觉得这碗里的菜粥是当世第一美味的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当珍馐佳肴般品尝,唯恐吃的太快吃完了就会觉得失去了什么。
吃完之后收拾了碗筷,净胡把孟长安带回来的那个大包艰难的抱到土炕上,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么沉。
打开看了看,然后两个人就笑的不能自已。
“这是窗花吧,我在长安城宁人的窗户上见到过。”
“这是春联。”
“这是福字。”
“哇,这个展开原来是个灯笼。”
“这是......”
月珠明台看到下边的东西楞了一下:“新衣服?”
“可是这白山关哪里有卖女人衣服的?”
“孟将军怕是赶去了楼城,来回近三百里,怪不得说他昨日不在。”
月珠明台看着那衣服,心暖的好像好化开了。
原来,这才是应该有的幸福。
虽然在楼城这地方能买来的衣服款式,确实很单调,红布绿花的棉袄,还有绿布红花的棉袄。
花花绿绿的,多好看。
“公主,你为什么又哭了?”
“因为开心。”
月珠明台揉了揉净胡的小脑袋:“净胡,这里有点像家。”
第四百八十六章 呼!
两个穿着花花绿绿棉袄棉裤的小姑娘,成了要塞白山关里一道独特的风景,虽然她们两个并不会经常外出,最多也就是去白山关将军府,孟长安不在城关的时候她们连门都不会迈出去,可无疑,她们两个的存在,也让边关的将士们感觉到了一丝丝人间气。
杀戮是人间事,但杀戮没有人间气。
她们两个没来之前,这白山关是灰色的。
士兵们听说那是孟将军的家眷,所以对她们两个格外敬重,这让净胡体会到了公主殿下说的那种家的感觉。
净胡和守在小院外边的亲兵交谈听说将军昨日回了府里,所以欢欢喜喜跑回去告诉月珠明台这个消息,月珠明台想着孟将军那边的衣服也该去拿一下了,虽然他日常有亲兵帮忙洗衣,可亲兵那粗手粗脚的哪里洗的干净。
两个人到了将军府门外,守门的士兵楞了一下:“殿下来晚了些,将军刚刚出门去。”
“何事?”
月珠明台一瞬间心里绷了起来,不在白山关还好,不过是牵挂而已,到了白山关,孟长安每一次领兵出城她的心都悬着,过了太久太多的苦日子,如今她觉得苦尽甘来,所以更担心,更害怕。
“这个......将军吩咐过的,不能对殿下说。”
“你说。”
月珠明台深吸一口气:“你若不说,我更会胡思乱想。”
“前些日子将军带我们夜袭对面渤海人的城关,昨天夜里将军刚回来就看到对面城关示警的火焰升起来,立刻就又回去,厮杀一夜,挡住了渤海人的攻势,将军一早回来换了件衣服,也没顾得上吃口东西就又回去了。”
月珠明台转身,快步登上城墙,城墙上守军也都在往对面城关?望,那边烽烟起,厮杀声隐隐约约能听的见,净胡气喘吁吁的跟着跑上来,看到那边烽烟滚滚脸色就白了:“公主,要不然我们去那边看看,在这什么都看不到,更担心。”
“不能去。”
月珠明台深吸一口气:“你看将士们,难道不比你我更担心孟将军?没有军令,他们尚且不能离开城关去那边,我们去了能做什么?不过是给他添乱让他分心,净胡,你去看看医官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来告诉我,稍后就会有受伤的将士送回来,你我同去。”
净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转身又跑下城关。
对面城关。
这里本名为震宁关,渤海人向来自大,觉得这名字霸气,能把宁人吓住似的。
孟长安将震宁关拿下之后,暂时将这里改名为镇东关。
黑压压的渤海人士兵好像搬家的蚁群一样朝着城关这边汹涌而来,这些日子的平静并不是渤海人吃了亏就忍了,而是他们在调集军队,渤海人出了名的不怕死,渤海王就算是让他们去跳海,他们也会排着队往里跳。
此时指挥军队的是渤海国将军元在石,此人是渤海王的表弟,性格凶悍暴戾,渤海军中最不讲理的,渤海国等级森严,对百姓和士兵的控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对于将军的命令别说质疑,就算是执行的稍稍慢了些也会被严惩。
“上去,给我上去。”
元在石一脸怒意的嘶吼着,昨夜猛攻一夜,城关在人家手里反而更坚固了些似的,宁人突袭一夜拿下关城,而他们却连城墙都没能上去。
上午的时候队伍整顿了休息了半日,中午之后,渤海人再次发起了猛攻。
渤海王严令,若夺不回关城,他也别想活着回去。
渤海王任用的朝臣多是他内内外外的亲戚,说任人唯亲便是如此,可他却没有丝毫亲情可言,若是谁忤逆了他,又或是触怒了他,不管是什么亲戚,被杀在所难免。
若说元在石性子暴戾,和渤海王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渤海王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那些被各种方式处死的人的各种死相,他还会加以改进,渤海国处死之法据说已经有几十种,车裂尚且不算残忍,他的妻弟当初因为一句话惹他不开心,就被他下令处以烹刑。
所谓烹刑,是命人铸造了一块大铁板打磨光滑,被处以烹刑的人被挑断四肢扔在铁板上,然后以大火炙烤,人已经断了四肢无法爬动,铁板烧红了之后人就会疼的胡乱翻身,越是翻的激烈渤海王就越是开心,烤死了也不算完,烤熟了才算,然后他还要亲自上手洒些油盐上去,再喂给他养的虎豹豺狼。
元在石一想到那惨像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夺不回城关,自己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了。
原震宁关将军元玄安本是他族弟,与他一样都是太后的族人,就因为丢了白山关逃了回去,本以为有太后说情最起码可以再有一次机会,率军夺回震宁关的话,渤海王一高兴没准就不处死他了,奈何太后的话也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哪怕是渤海王的生母也一样,最终他族弟还是被渤海王下令凌迟处死。
渤海王连想个新鲜处死方法的兴趣都没有,可见有多大怒意。
凌迟,在渤海王看来那是很老套的一种处死方式。
城墙上。
孟长安一箭将挥舞着令旗的那个传令兵射死,侧头看了看,手下人已经疲惫,厮杀了超过一个时辰没有停下来过,所以吩咐了一声:“传令,预备队的人上城。”
城关下边,预备队的人开始按顺序一队一队的登上城墙,逐步接替城墙上的守军,受伤的士兵也趁机被抬了下去。
“渤海人拿不下城关是不会收手的。”
杨七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将军不能时时刻刻都这么盯着,我在就好,将军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必。”
孟长安拉弓,一箭将渤海人后队骑马靠近的又一个传令兵射死,那传令兵还没有把要说的话告诉前方的将领,箭就把他带入地狱。
城关的城门不算太宽阔,不似中原大城,城门洞里边用几根粗大的木桩顶住,攻城锤又进不来这峡谷,所以渤海人要想夺回城关唯有强攻一条路可行,一夜半天的厮杀,城关下堆积起来的尸体已经有一米多高,毫无疑问,就算是靠堆积尸体硬生生堆出来一条能直接上城的坡道来,渤海人也在所不惜。
“大宁拿过来的东西,还想拿回去?”
孟长安再次拉弓,一箭将一个身穿铁甲的渤海人射穿脖颈。
渤海太穷,唯有将军才有简陋铁甲,四品以上的才有全身甲胄,而大部分士兵身上都是布衣,连皮甲都稀少,有人在身上绑着木板,还有人用藤蔓编的东西套在身上,他们连军服都没办法完全统一,据说只有渤海王那支所谓的御林军才看起来漂亮些。
“人太多了。”
杨七宝叹道:“这些家伙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们身上的冬衣都不多。”
孟长安举起千里眼仔细看了看:“他们只靠一股勇气作战而已,打没了他们的勇气,这看起来凶悍的队伍败的更快。”
他回身吩咐了一声:“把城上的抛石车投射距离调到最近,让人去白山关把火油运过来。”
杨七宝连忙吩咐人去传令,想着难道孟将军是要用火将渤海人逼退?
厮杀一个时辰之后,第二批预备队又开始陆续上来替换城上的士兵,而从白山关那边运过来一个一个的木桶,这些木桶封闭的还算严密,其中都是守城用的火油,大宁太大物产丰富,这火油被发现之后就一直用作战争,渤海人那边却没有。
“投出去!”
孟长安一声令下。
一个一个二百斤的木桶被抛石车扔了出去,抛石车的距离被调整到最近,可在这城墙那么高的地方往下投,再近也有差不多四五百米。
“继续扔,扔完了为止。”
不理会城下的渤海人一阵阵嘲笑,孟长安下令继续抛射,这些油桶基本上都扔到了渤海人的队伍后边,没伤到几个人。
孟长安将自己的黑线刀扔给杨七宝,大步走到城关上一座床子弩前,抓了一根小腿粗的重弩装填,两只手握着弩车瞄了瞄,随着嗡的一声,被点燃了的粗大重弩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戳在地上。
“所有弩车,点燃重弩,就往那边射!”
孟长安暴喝一声,城墙上的床子弩全都调整了距离,一直一直燃烧着的重弩落在渤海人攻城队伍的后边,没多久火就烧了起来。
这边是城关,几百米外是火墙。
“打就把他们打哭。”
孟长安将黑线刀抓过来:“跟我杀出去。”
杀出去!
那火确实是用阻挡渤海人的,只不过不是用来阻挡渤海人进攻,而是阻挡他们逃。
城关里的士兵将顶着城门的木桩搬开,孟长安带着六枪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杀了出去。
哪里见过这么打仗的?
站在高处的元在石看着宁人居然杀出来了,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那一股黑色洪流从城门里涌出来,犹如一把沉重的陌刀,一刀将他手下进攻城关的军队劈开了血肉模糊的口子。
与此同时,之前就看到了这边信号的白山关守军,分出来三千人急速支援过来,他们没有登上城关,而是随着孟长安一同杀出去,那一条长龙出了城关,杀戮便有了开始。
万余拥挤在城下的渤海人连逃都没地方逃,身后就是火海。
渤海人之前还在嘲笑宁人的抛石车砸不准,如今真的是连哭都没时间哭。
宁人交朋友,从来都不会看你是什么大国还是小国的人,毕竟都没有宁国大。
宁军交战,从来不管你有多强,你强任你强,反正你没我强,从来不管你多凶,你凶任你凶,反正你没我凶。
宁军的战斗方式最少领先渤海国几十年甚至百年,一开始最艰难的,就是孟长安带着六枪将杀出去的时候,那时候出城的人数毕竟不多,而城外有至少七八千渤海人,可孟长安太残暴太凶狠,黑线刀泼洒出去的不只是刀光,还有气势。
那么多渤海人想往城门里边挤,城门开的时候确实他们挤进来一些,然而,宁军就是能硬生生把他们挤出去,然后一点点的扩大控制的地盘,火墙阻挡住了渤海人后面的援兵,空有数万大军就是不能冲过来,被火墙和城墙圈起来的这七八千渤海人,就成了牺牲品。
当宁军的数量冲出去超过两千人的时候,渤海人已经看不到一点希望。
当宁军的数量超过三千人......渤海人已经快被砍光了。
孟长安一把将插在自己肩膀位置的羽箭拔下来扔在地上,黑线刀指天,一声嘶吼。
士兵们随即同时将兵器举起来:“呼!”
“呼!”
“呼!”
第四百八十七章 儿
孟长安带着箭伤回到白山关,先去了医官所在之处想看看受伤的兄弟们是否都得到了救治,离着还远,就看到那两个小姑娘忙前忙后,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明明是最怕血的人,却似乎已经忘了怕。
孟长安就那么站在那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愿意站在这看着。
可能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他始终觉得孤独,而当他往西疆迎亲归来,于长安城中再一次看到月珠明台的时候,他就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孤独。
“受伤了?”
终于看到孟长安的月珠明台飞奔过来,用她最快的速度。
“把甲胄脱了。”
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还不行。”
孟长安微微摇头:“只是回来看一眼,战事未了,兵甲不卸。”
“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孟长安看了看月珠明台手里拿着一块纱布,伸手取过来,随便往上面洒了些伤药塞进甲胄下伤口处,看起来云淡风轻,可那又怎么可能不疼。
“累了就歇歇。”
孟长安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累了就歇歇。”
月珠明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看着他的背影,想喊住他,可是她知道不能。
“我知道。”
孟长安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
城关,回到城墙上的孟长安看了看城下,一道火墙将渤海人的攻势暂时拦住,刚刚的杀戮之下,数千渤海士兵被屠杀,暂时有些休息的时间,他靠着城墙坐下来,看了看手臂上还有一道被刀子划破的伤口,将衣袖撕开了些,那伤口不算太深,可血肉翻开,看着也吓人。
他伸手从亲兵那要过来一壶酒,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半壶酒倒在伤口上,撕下来一条衣服包了包,然后就闭上眼睛休息。
昨夜里厮杀一夜,今天又是一天,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
杨七宝带着人巡视经过,看到之后将自己肩上大氅解下来给孟长安盖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给孟长安行个军礼......在沈冷手下的时候,他就听沈冷说过很多关于孟长安的事,在他看来,孟长安就是那种真正的男人,爷们儿。
他遭遇过的事,孟长安也遭遇过,在水师中,他的军功被沐筱风霸占,自己却没有勇气去直面沐筱风,而孟长安则不同,他在北疆也一样的险些被裴啸侵吞军功,可孟长安的选择是不屈服。
渤海人似乎也一时半会想不到攻城的办法,这一夜倒是安静下来,孟长安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起来,用城墙上的残雪擦了把脸,然后就布置防务,亲自带队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到了后半夜杨七宝来换他,他才回到城下寻了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靠在料草堆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从半空压下来似的,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城,城上黑甲如林,像是一幅水墨画。
孟长安醒来,看到不远处有士兵在烤馒头吃,过去用木棍穿了一个馒头也烤了烤,大概烤的差不多举着木棍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走上城墙,对面的渤海人已经在雪中集结,他们砍伐了大树做了简陋的攻城锤,似乎是觉得靠云梯杀上城墙太难了些,想以盾阵逼近,然后撞开城门。
“还有多少火油?”
“如昨日那样用的话,最多还能再来一次。”
杨七宝道:“早上我观察到,他们砍伐了不少树木,劈开做了不少厚厚的盾牌,湿木虽然沉重,但防羽箭更有效,以他们那木板的厚度,重弩都能拦得住。”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天空:“往城墙上泼水,运水上来,往城下也泼。”
“嗯?”
杨七宝楞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是,属下这就派人去。”
“你注意到了吗?”
孟长安指了指渤海人那边:“他们似乎是学到了昨日咱们火攻的方法。”
杨七宝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了看,发现远处的渤海人正在往羽箭上绑什么东西。
“把城门堵死吧。”
“此时再派人去搬运石头,一时之间怕是来不及了。”
“用草料填充城门洞,堆一层泼一层水。”
“是。”
杨七宝连忙下城去安排人,心里想着这就是自己和孟将军的差距了吧,孟将军能在瞬间就反应过来对策,自己刚才站在城墙上却什么都没有想到。
这寒冬时节泼水成冰,稻草虽然看起来松散,可泼上水冻住,就堪比石头。
孟长安举着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渤海人那边,心里却有些担忧。
去求援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只是难以确定,若东疆大将军裴亭山不下令,东疆这几卫战兵会不会来,敢不敢来?往远处可以看到,渤海人的队伍还在不断汇聚,昨日已经有数万人马,今日再看,只怕兵力已经不下七八万,从军营的规模推断,也许七八万都猜的少了。
城墙边上,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老兵正在给一个年轻士兵包扎伤口。
“傻小子,为什么还不下去?”
“我不下,将军都不下城带伤作战,我不要下去。”
“你家里可是独子。”
“独子就不是宁人了?”
年轻人不服气:“朝廷有规定,军户独子可不从军入伍,我既然来了,就没怕过,我娘既然让我来了,也没怕过。”
“你错了孩子。”
老兵拍了拍年轻人肩膀:“你爹娘肯定怕。”
年轻人楞了一下,摇头:“我站在这,守着的不仅仅是那些我不认识的大宁百姓,也是守着我爹娘。”
老兵把自己的水壶摘下来递给年轻人,没再说什么。
“团率。”
年轻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照咱们大宁的军律,你的年纪早就应该可以回家休息了。”
“是。”
老兵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我今年四十六了,六年前我就已经返回老家,我们是军户,我回去了,我儿到了边关,几年前北疆与黑武激战,渤海人猛攻白山关策应黑武人,我儿在白山关战死,所以我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到远处渤海人的队伍又一次集结起来往这边移动,他将箭壶放在自己脚边,用刀子将绷带豁开,然后分别在右手食指中指上缠了几圈,昨日开弓次数太多,食指中指已经被弓弦勒破,缠好了之后抽出来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等着军令声。
“杀几个是几个。”
年轻人站起来,学着老兵的样子将手指也缠了缠:“我帮你多杀几个。”
他忽然笑了笑,并不是开心的笑,人的笑容其实是很复杂的一种感情表现,有的笑,看起来令人心疼。
年轻人像刚才老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样拍了拍老兵的肩膀:“刚才我没说,是因为我觉得也无需说,对于大宁军户来说,战死不过是平常事......我从军的前几年,我爹回来的。”
他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个盒子。”
“不过不是在咱们东疆,是在北疆。”
年轻人听到号角声,将硬弓举起来:“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去北疆,从给我爹下葬开始,我就盼着长大,盼着去和黑武人干一仗。”
他侧头看了看老兵:“老爹,大家都这么叫你。”
“我把你们当儿子看。”
老兵听到战鼓声,把第一支羽箭射了出去,远处一个渤海人应声倒地。
长安城。
皇帝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下来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迈步出东暖阁,内阁那一排房子距离保极殿近的很,走几十步就到了,推门进去,内阁诸臣看到是陛下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唯独老院长,靠在那睡着了。
皇帝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把他叫醒,把自己大氅给老院长披上,老院长睁开眼睛看了看,忙不迭的起来俯身:“臣拜见陛下。”
“今日都早些回去吧。”
皇帝笑了笑:“朝事是做不完的,可家里人也不能不顾及,腊月了,自今日起,每天到这个时辰你们就都回家去,该歇歇就歇歇,该陪陪家人就陪陪家人,朕也省一些奖赏银子给你们,多好。”
朝臣皆笑。
皇帝笑着对老院长说道:“既然醒了,陪朕走动走动?”
“臣遵旨。”
老院长站起来,等着朝臣们全都告退走了之后看向皇帝:“陛下?怎么不走?”
“不是真的想走动,先生才睡醒,外面风寒,别着了凉。”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来,揉了揉腰:“朕只是想找先生说说话。”
老院长问:“陛下怎么了?”
“没怎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往外看了看,朝臣都已经走远,他摆手让代放舟把门关上,代放舟立刻明白过来,退出房间把门拉好,然后吩咐人离这屋子稍稍远一些。
“朕中午的时候去抱了抱二皇子。”
皇帝低着头:“不知不觉,竟是也那么重了。”
“二皇子聪慧,将来不可限量。”
“别说这些客套话。”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算算日子,过完年沈冷就又要离京,这应该是二十一年来,第一次朕能看着他过年。”
“陛下......若真的舍不得,何不下旨留在长安做事?”
“朕十六岁离开长安去北疆作战。”
皇帝看着自己的双手:“此时此刻,多少父母的儿子在为大宁戍边,为大宁征战厮杀,南疆十万儿郎在征讨求立,北疆冰天雪地从来就没断过厮杀......朕的儿子是儿子,他们的儿子就不是儿子?舍不得,也得让他去,总得有人去。”
老院长低头不语。
三十年前,他的儿子,战死在西疆。
白山关。
孟长安一把推开那年轻士兵,自己胳膊上却被羽箭射穿,他一刀将羽箭斩断,把半截羽箭抽出来扔在一边,看了看那年轻士兵一眼:“小心些。”
年轻士兵脸色发白:“将军,你......”
孟长安已经看向城外:“别走神,看准了,你若再死,你家就断了。”
年轻士兵揉了揉眼睛:“是!”
老兵看着孟长安,心里没来由的一疼。
将军也是独子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将
第六天了。
聚集在镇东关外边的渤海军队规模已经超过十万,可对于城墙上的宁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意外,在夺下城关之前,孟长安就预料到了渤海人会疯狂反扑,每一个宁军士兵也都做好了迎接渤海人反扑的准备。
边关的将士,从来都不是只把脚下的土地守好就算是尽职尽责,边军,守土,也开疆。
哪怕只是将国土向外阔出去一步,那也是军人的荣耀。
外面的贼兵来势汹汹,看起来阵仗很大,而且确实打的很艰难也很凶残,可自始至终宁军都没有一丝颓势,虽然他们的兵力要分散在两座城关之中,可退缩向来都不是宁人的性格。
从第昨天傍晚开始,渤海人运来了大量的抛石车,渤海王的严令是过年前必须把城关夺回来,领兵作战的渤海众将一个个的如丧考妣,哪里有什么精气神。
孟长安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仔细看了看,对面的抛石车简陋,虽然数量很多,但射程并没有多远,正常情况下,在平地上抛石车最远也不过五百步,而城关高耸且城墙坚固,石头砸在城墙上,砸上一个月也未必能把城墙砸坍,渤海人要想把石头扔上来,距离就要拉进到四百步甚至三百多步的距离。
远距离的时候,城墙上的抛石车数量虽然少了些可还是有些优势,况且,若渤海人把抛石车拉进到三百多步的近处,城墙上的床子弩也能让他们哭爹喊娘。
“尽量多的把稻草运上来,还是老办法,用稻草泼水,将城墙高度长上去,编造一些草帘子挂在城墙外边,派人去屋顶上也铺几层,用水冻上,越厚越好。”
孟长安并不担心对方使用火攻,火箭射上来的再密集,扎在冻结实里的稻草上根本就烧不起来。
城下的渤海人在忙活着挪动抛石车布置阵型,城墙上的宁军则将更多的稻草铺在城楼顶上,城墙上,甚至是披挂在外墙上,铺一层,泼几桶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冻的生硬。
白山关这种地方本就不适合长久作战,渤海人已经聚集了十万兵,以他们的国力能支持多久?这边都冷的泼水成冰,渤海国国内更冷,他们运送粮食的队伍想把足够十万人的粮食运上来,来回沿途的消耗就又差不多够得上养活十万人的量。
“中午吃肉包子。”
孟长安早晨的时候吩咐过,没上城作战的人会做饭的全都是火头军那边帮忙,每个人五个大肉包的量,边军的肉包子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呼!”
士兵们欢呼了一声,这声音让城下的渤海人无比的郁闷。
明明他们是主攻的那一方,明明他们看起来更有优势,明明他们应该完全压制了宁人,可宁人呢,连心情好像都没被影响。
然而孟长安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自信,他担心的不是外边的渤海人,而是东疆。
如果裴亭山还是不打算暂时放下私仇的话,补给可能没有那么快上来,别说援兵来不来,对粮草的供应一旦慢下来,这仗就没法打。
早晨的时候孟长安去伙夫那边问过,昨日就没有送蔬菜和肉上来,这顿肉包子完全是为了安军心,如果让士兵们知道昨天的补给没到的话,军心必然不稳,若三天不到,军心摇摆,若七天不到,军心涣散......若十天不到,靠着白山关的余粮还能撑着,但也仅仅是每个人分几口干粮的事。
杨七宝看了看四周欢呼的士兵,压低声音对孟长安说道:“要不要卑职带人去楼城那边看看。”
楼城距离白山关不过一百多里,三日就可来回。
“看来是城外的小粮仓空了。”
孟长安心里很堵得慌。
大粮仓在楼城,小粮仓就在白山关内的无为镇,因为白山关地方有限,所以小粮仓修建在白山关内,距离关城只有不到十里,白山关里的存粮是应急用的,平时所需,都是从无为镇小粮仓调运过来。
每隔半个月,楼城那边的运粮队会运送大批的粮草物资到无为镇补给,昨日小粮仓没有送进来东西,这就说明已经至少半个月楼城那边没有往小粮仓送东西了。
小粮仓的主簿官员却没有告诉孟长安,这事情显然不对劲。
“小粮仓的主簿呢?”
孟长安问。
“廷尉府千办方白镜带人去拿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千办方白镜快步从城下上来,拉着孟长安走到一边:“前天的时候出了意外,小粮仓的仓库坍塌了,主簿刘雄没敢往上报,组织了不少人想把粮食物资救出来,可天寒地冻,又下了雪,哪是那么容易的,我把人抓了拷问,楼城那边确实送了粮食过来,这是个意外。”
“派人去楼城。”
孟长安看向杨七宝:“算了,你带人去,请楼城大粮仓那边尽快拨粮草物资过来,你带五百人去,不要休息了,连夜赶回来。”
“是。”
方白镜道:“我已经安排手下百办带着几十个廷尉去办了,你们去,没有我们廷尉府的人去分量重,大粮仓的官未必怕你们这些穿盔甲的,却一定怕我们廷尉府。”
孟长安难得的笑了笑:“谢谢。”
“你守不住我同罪,谢什么谢?”
方白镜看了看城下,那边一排一排的抛石车已经在推着整齐往前移动,其中有一架还抛射了石头出来,似乎是在测算距离。
“扛不扛得住?”
“援兵不到,我战死之前一定扛得住。”
孟长安抽刀往外一指:“抛石车!”
城墙上的几架抛石车开始将大石扔出去,有两三块砸空了,有几块砸在渤海人的抛石车上,立刻砸的破碎不堪。
一个渤海人士兵哀嚎着倒在地上,大半截身子被巨石压着,可想而知,露在外面的那一小部分看起来完好无损,而压在下面的指不定已经烂到什么地步。
一股一股的血水从石头下边往外流,那哀嚎声凄厉的让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往前推!”
元在石抽刀在手,一刀将那士兵砍死,红着眼睛嘶吼:“尽快往前推,他们的抛石车来不及调整距离,推过去这一段就安全了,都他妈的给老子使点劲儿,推!”
渤海人咬着牙推着抛石车往前移动,一块一块的巨石落下来,一个一个的生命被砸成肉泥的带走。
这两天又下了雪,抛石车那般沉重,推起来格外的艰难。
只这一小段距离,被杀死的渤海人尸体就铺了一层。
“三百步了。”
?望手高呼。
孟长安吩咐一声:“弩车!”
床子弩开始宣泄杀气,一支一支粗大的重弩笔直的飞出去,对于抛石车的破坏来说自然不如巨石那么直接,可对于推车的渤海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终于,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之后,渤海人的抛石车推倒了射程距离,他们这个距离肯定事先计算过,正好是宁军抛石车最小抛射距离也够不到的地方,宁军抛射的石头都在他们身后了。
虽然弩车也依然恐怖,但对于抛石车的摧毁速度迅速降低下来。
“给我砸!”
元在石一声嘶吼。
巨石飞上半空,然后狠狠的砸在城墙上。
砰地一声,巨石砸在城垛上,直接将城垛砸掉,来不及避开的宁军士兵被砸死。
城楼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巨石砸在上面被卸掉了一部分力度,对于城楼的破坏倒是没有那么惨重。
“杀上去。”
元在石举刀指向镇东关,让人想不到的是,冲上去的居然不是渤海军人,而是衣衫褴褛的渤海国百姓,渤海军驱使着数以万计的百姓往前冲,那些百姓每个人肩膀上都挑着担子,装着土木之类的东西。
“啊!”
一个年轻的渤海人嘶哑着嗓子喊着,闭着眼睛往前跑,似乎他不看,宁军的羽箭就不会射到他。
“将军,怎么办?”
杨七宝看向孟长安:“都是寻常百姓。”
“上了战场的,没有百姓。”
孟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冒着渤海人抛石车的轰砸,守城的宁军士兵将羽箭倾泻-出去,大量的渤海百姓被射翻,有人吓得往后跑,却被渤海军的督战队射死,前后都是死,往后跑还会牵连家人,这些百姓已经没得选。
他们疯狂的冲到城墙下边,把挑着土木倒下来就跑,死了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
也不知道渤海军抓了多少百姓来,没完没了的加入进来,虽然宁军的防守已经极为凶猛,羽箭也足够密集,哪怕是在抛石车的压制下依然展现出来强大的战力,可是城墙的土木堆积起来的速度还是没有减低。
那些被射死的渤海人,成了垫道的一部分。
渤海人的抛石车根本就不是想摧毁城关,只是为了压制宁军犀利的箭阵。
整整一天一夜,城墙下的尸体和土木混合在一起,竟是硬生生的堆起来一条距离城墙已经不到一米高的坡道。
第二天清晨,数不清的渤海军队开始疯狂的往前冲,这些装备简陋的军人嗷嗷的叫唤着,甚至连人手一把刀都不够,有的人挥舞的木棒,有的人挥舞的是砍柴刀。
厮杀,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孟长安一刀将面前的两个渤海军士兵砍死,后边又上来三五个,这些红着眼睛的家伙好像被恶魔催眠了一样,根本就不畏生死。
“预备队都上来了。”
浑身是血的杨七宝杀到孟长安身边:“将军,下令撤回白山关吧。”
孟长安一刀将敌人头颅砍掉,看着潮水一样汹涌上来的渤海人,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兵力悬殊。
呼!
忽然间,一层羽箭从城关后边飞了过去,羽箭抛射过了城关,密密麻麻的落在坡道上,渤海人立刻就被放翻了一层。
城墙上涌上来大量身穿黑色战兵军服的士兵,和寻常战兵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胸口位置都还有一个长刀的标徽。
刀兵!
东疆大将军裴亭山登上城关,花白胡子的老人眼神睥睨,抽刀在手往下指了指:“压回去。”
刀兵呼啸而出。
排山倒海。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
东疆这个地方,不管是东疆内还是东疆外,刀兵都无敌。
刀锋所到之处,除了服就是死。
裴亭山再怎么不招人待见,他也是东疆大将军,四疆大将军之中最蛮不讲理最霸道的那个,对自己人都不讲理都霸道,何况是对外人。
所以他说压回去,那就是压回去。
这是一种难以解释的现象,也是一种难以解释的自信,更是一种难以解释的气势,他说压回去,刀兵呼啸而出,然后已经大规模登上坡道的渤海人就被压了回去,没有丝毫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
每一个刀兵将士,似乎都有一种谁也理解不了的骄傲和自信,他们不动的时候是一座山,动的时候就是雷霆万钧,想挡?想硬碰硬?想一对一?
从上往下压的刀兵沸汤泼雪一样前行,渤海人刚刚提升起来的士气被一闷棍打了回去,一只下山虎可搏群狼,一群下山虎呢?
就算渤海人悍不畏死又能怎么样?
再不怕死,也仅仅是不怕死。
况且哪有那么多真的不怕死。
坡道上翻滚下去的尸体将后边上来的渤海人撞翻,来不及站起来刀兵的长刀就抹过他们的脖子,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场面啊,他们的刀刀切人头的刀法好像浑然天成,竟然有一种残忍到了极致的美感。
一刀剁下来,抓着头发往腰带上一别,继续杀人。
挂着人头的刀兵根本就不像是一群人间应该有的士兵,而是来自地狱。
元在石看到刀兵大旗在城关上竖起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完了,裴亭山到了......他不怕孟长安,虽然听说孟长安是一员勇将,于大宁北疆的时候连黑武人都不是他对手,可毕竟初来乍到而且年轻,手里兵马又有限。
他怕的是裴亭山,从骨子里怕,别说看到裴亭山的大旗看到裴亭山这个人,听到裴亭山的名字他就打心眼里畏惧,握刀的手都在颤抖,似乎他手里的刀就不是刀子,只有刀兵手里的刀才是刀。
刀是一种凶器,自始至终都是,不管你是把它佩戴在身上做饰品,还是挂在家里镇宅,它都是一件凶器。
而刀兵,则将凶发挥到了极致。
再没有其他气质,就是凶。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涌上城关的渤海人就被刀兵压了下去,坡道上已经看不到一个渤海军活人,尸体被刀兵踩在脚下,活着的时候被打服,死了的时候被踩住,刀兵就是要告诉你什么叫凶的不留余地。
裴亭山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慢了。”
他大步走下坡道:“继续往前压。”
东疆刀兵的士兵一个一个的超过了他,黑色的洪流朝着对面土黄色军服的渤海人席卷过去,从坡道杀到空地,从空地杀到渤海军大营,当数万刀兵完全施展开,渤海人纵然拼凑了十万大军又如何?
抛石车被砸碎,人被砍死,才刚刚建造起来的大营被付之一炬。
火海烈焰中,拎着刀子到处找人杀的刀兵怎么能不让人畏惧?没有人敢去想看看刀兵那一张张铁面之下的脸是不是真的人脸,他们生怕一揭开那铁面,看到的是青面獠牙的恶魔。
一口气杀穿了渤海人的大营,刀兵出,不胜不归。
镇东关。
一日厮杀之后,刀兵追杀渤海军足有三十里,那是杀进渤海国内的三十里,虽然这三十里都是荒原连个村庄都少见,可除了渤海人大营之外还有一座要塞,也被刀兵直接摧毁。
不灭渤海,只是因为那地方太苦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差不多三百天是冷的,有至少一百五十天连土地都不能解冻,这种地方打下来做什么?
穷的种不出粮食,拿了渤海,相当于拿了一个大坑,还要不断的往里边填。
所以并不是大宁不能灭渤海,只是不想,得不偿失。
但是杀进渤海这种事,对于东疆刀兵来说真的没有多难啊。
裴亭山走到主位那坐下来,扫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孟长安:“少年有少年人的无畏,而少年人无畏则大有可为,你打下这城关不算什么,但是敢打,让我还算看得起你,闫开松是我的人,我麾下八刀将之首,也是我最看重的义子,纵然我不喜欢你,甚至现在也想下令砍了你的脑袋,但我还是得说一声,他不如你。”
孟长安没说话。
“你为什么要打这城关?”
裴亭山问:“你来了就打下来,而我手下闫开松多年没打,是因为他打不下来?”
孟长安抬起头看着裴亭山的眼睛:“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想打。”
“嗯?”
裴亭山抬了抬眼皮。
“你和闫开松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是守成之将,他在白山关,练兵调度,城防建设,这些方面都比你做的好,你是开疆之将,所以这么多年他在白山关都没想过打出去,而你想了。”
裴亭山哼了一声:“可你真以为打下来一座渤海人的城关就是大成就?”
“眼界太低了些,既然打了,那就继续打。”
裴亭山淡淡道:“总不能大过年的给陛下送去的捷报上,只写一座破破烂烂的渤海人边关。”
他走到沙盘那边低头看了看,又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发红的闫开松:“刚才我说你不如他,心里是不是不服气?那就打出来,让他看看你并不是不如他......就这吧。”
裴亭山的手在沙盘上指了指,那是渤海国内,大概三百里左右的一座大城,对于渤海国的探索其实并不算很详细,所以沙盘做的也稍显简陋了些,不过那些比较重要的城镇和要塞位置倒是精确,毕竟大宁在谍报方面做的比黑武还要好。
“板城。”
裴亭山对闫开松说道:“杀到这,一共大大小小有四五座渤海人的军事要塞,一路碾过去,杀不足三十万人不要回来,我就在这白山关等着你......渤海那个破地方拿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杀人有意义,大宁打了你一座边关你居然还敢打回来,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
闫开松垂首:“属下遵命。”
“三百里,四五座要塞,就给你十天,年前的捷报就得是年前的,杀足三十万人回来,我不管是当兵的还是渤海国的百姓,我给你的军令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杀他三十万军队也不可能,凑起来他也未必能凑出三十万顶盔掼甲的正规队伍来,过一村屠一村,过一镇屠一镇,过一城屠一城,这是我给你的军令,可做得到?”
“属下做的到。”
“去吧,让渤海人怕。”
裴亭山道:“我将刀兵给你一半,八刀将给你一半,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刀兵不轻出,出则不轻回。”
“明白!”
闫开松拿了军令,转身大步走出大堂。
裴亭山看了孟长安一眼:“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在我离开白山关之前,这里的一切我来做主。”
孟长安没说话,也不能说出些什么,东疆大将军节制整个东疆军务事,裴亭山说的并不过分,在这个东疆,他到了的地方,当然他说了算。
裴亭山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我听闻白山关小粮仓的主簿刘雄守护不利,以至于粮仓坍塌,损失了大量的物资,甚至险些断了前线将士的补给?”
站在一侧的廷尉府千办方白镜点头:“是。”
“人呢?”
“拿了,就关在白山关。”
“带过来吧。”
裴亭山往椅子上靠了靠,似乎是昼夜不停的带兵赶过来确实辛苦了些,对于他的年纪来说,一场恶战似乎影响不大,但长途跋涉昼夜不眠不休就有些撑不住。
靠在椅子上没多一会儿竟是睡着了,他们此时在镇东关,刘雄被压在白山关,带过来还需要一阵,所有人都站在那等着,也不能走,也不能坐,大将军在睡觉,他们还不能交谈。
刘雄被带上来的时候看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其实粮仓坍塌,这事不是不可以避免,若他勤快些时常检查,自然不会发现不了问题,而若他在粮仓倒塌之后立刻派人上报,并且联络楼城大粮仓继续送粮过来,孟长安也不至于后来心里有了些担忧。
“认罪吗?”
裴亭山睁开眼睛看了刘雄一眼。
刘雄跪下来:“卑职,认罪。”
“嗯,认罪就好,不牵连你家人,也不牵连你手下,小粮仓你最大,出了事自然你担着,就如这东疆我最大,出了事自然是我担着。”
他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
孟长安站在那,表情也没有什么改变。
白山关里他最大,出了什么事,自然是他担着,这是裴亭山想告诉他的,哪怕不明说出来他最起码得明白。
“砍了吧。”
裴亭山摆了摆手:“刀子快些,我记得......当年你也曾在我帐下当过兵。”
刘雄垂首:“是。”
“嗯。”
裴亭山道:“所以你忘了我说过些什么......做错了要认,认了就别怂,我裴亭山的兵凶名天下第一,但凶不代表没规矩,朝廷法度容不得你活着。”
“卑职没有怨言。”
“那就好。”
裴亭山闭上眼睛:“我记得你有个儿子?算起来也有快二十了吧,送到东府武库,告诉武库的人是我说的。”
刘雄猛的抬起头,然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大步走出。
“出门照直走,别回头了,人间也就那样,你叫刘雄,人间不为雄,死后为鬼雄吧。”
闭着眼睛的裴亭山叹了口气,似乎是真的累了。
第四百九十章 换
孟长安回到白山关,这一战起始于他,可似乎现在和他没了多少关系,刀兵接手,杀进渤海,不屠三十万不回,裴亭山在镇东关住下来,孟长安就回到白山关休息,也确实该休息了。
身上脏透了的将军并不是失魂落魄也不是心事太重,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月珠明台那个小院子门口,看到那院子门外站着的亲兵孟长安才恍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盔甲,也能想象出来自己的脸此时此刻脏成了什么样子。
做将军也好,做士兵也好,只有得胜归来被百姓们看到的时候才那么光鲜威武,在战场上,哪怕是战胜了的那一方,停下来仔细看看自己,难免也有些狼狈。
他转身离开,才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月珠明台的声音。
“为什么来了又走?”
孟长安脚步一停,回头看着月珠明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由自主的就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想到,自己现在这脏乎乎的脸还一身血污的样子,怕是笑起来也丑到了极致吧。
可在月珠明台眼里,那将军笑起来的时候,干干净净。
那一身戎甲,也一样的干干净净。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如果她在乎你喜欢你甚至爱你,不管你多脏多累身上的气味有多难闻,她也觉得你身上处处美好,什么都能接纳,若她不在乎你不喜欢你甚至厌恶你,那你纵然洗的干干净净喷的香气扑鼻,在她看来也是恶心。
不喜欢的人,你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也会觉得你手脏的要命。
喜欢的人,如孟长安这样,月珠明台此时却还要强压着冲上去抱抱他的冲动。
“我学会做饺子了。”
她眉眼带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儿:“吃过再回去吧。”
孟长安沉默片刻,点头:“也好。”
疲惫,从战场上下来哪怕是如孟长安一样的铁汉也会疲惫,进了小院,月珠明台让他去自己屋里歇一会儿然后就进了厨房,孟长安想着那般干净甚至还香喷喷的房子,自己进去就是亵渎。
所以就在院子里靠着屋门坐下来,坐下的那一刻,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白山关很冷,可好在此时中午的暖阳晒的人很舒服。
他靠在门口不知不觉睡着了,如他这样时刻如野兽一般保持着警惕的人,就靠在门口居然睡的很踏实,可他并没能睡多久,因为月珠明台自然不许他在门口睡着。
“刚才没舍得叫你。”
月珠明台拉着孟长安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是因为不知道你会来,之前没有预备那么多的热水。”
她看向门外守着的亲兵:“劳烦你,能不能去一趟孟将军府里,取他一套干净衣服来?”
那亲兵抿着嘴儿笑:“好嘞。”
屁颠屁颠的跑了。
“洗澡去。”
“啊?”
孟长安愣在那:“我......我还是回去洗,我回去洗好了之后再过来吃饺子。”
“水已经烧好了。”
月珠明台看着孟长安的眼睛:“你不惧兵甲,不惧万军之中冲杀,难道怕我?”
孟长安连忙摇头:“不怕。”
“那就在这洗。”
不由分说,拉着孟长安的手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放了一个大木桶,好大好大,大的可以装下两个人,当然也只是能,但肯定不会进去两个人。
大木桶里热水温度正好,她试了好几次,唯恐烫了也唯恐凉了。
孟长安:“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包饺子吧,不然净胡一个人哪儿就把咱们三个吃的分量包出来。”
“站好!”
月珠明台瞪了他一眼,孟长安立刻站直了身子。
“手抬起来。”
“唔。”
孟长安扬起双臂平伸出去,月珠明台解开他的红绳袢甲绦,巴掌宽的虎头煞腰,然后将铁甲摘下来,孟长安第一次上战场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感觉此时此刻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似的,嘴唇在抖,牙也在抖,握刀如磐石不动的手也在抖。
取下来甲胄,月珠明台那只漂亮白净的手开始解他的衣带,孟长安下意识的手缩回来握住她的手:“别,我来自己来。”
月珠明台脸一红,却倔强:“把,手,抬,起,来!”
孟长安:“我......”
好怂噢。
月珠明台直视着孟长安的眼睛,孟长安只是和她对视了不过三五息的时间而已就败下阵来,哪里像个万人敌的将军,战场上刀剑不惧,枪-弩不惧,偏偏就惧怕了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手,手指如葱段,亦如白玉,窗外有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她手上,竟是有些晶莹之感。
干脆,闭眼吧。
孟长安一咬牙把眼睛闭上了,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好了,进去吧。”
月珠明台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孟长安哦了一声大步往外跑,一把撩开门帘就要出去,正好被外面抱着一颗白菜过去的净胡看到那光溜溜的壮硕身躯,小姑娘啊的叫了一声,把白菜挡在自己眼前。
孟长安吓得一缩脖子又回来,想着自己为什么要出去?
明明她说的进去吧,进去哪儿?
唔......
孟长安低着头两只手挡住某处,然后出溜进木桶里,当热水将全身包住的那一瞬间,一股无法描述出来的感觉让他几乎瘫软下去,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如热水一样缓解疲惫,坐在大木桶里的孟长安不由自主的哼哼了一声。
舒服,也疼。
毕竟身上有伤。
好在最重的那伤在肩膀位置,没有入水。
刚刚放松下来的孟长安忽然感觉到背后一痒,那不是寻常的痒,寻常的痒挠挠也就罢了,挠挠会舒服,可那种痒是越那啥越那啥。
月珠明台的手指温柔在他背后划过,拿着毛巾为他擦拭后背,孟长安是一下一激灵,一下一激灵。
没有伤的地方擦洗的认真,有伤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避开,虽然连续厮杀数日后泡一个热水澡确实舒服的不要不要,可对于孟长安来说现在真是有些煎熬,宁可不要不要,也不要现在这样不要不要的。
终于洗的差不多,他迫不及待的想把衣服穿上,奈何没有衣服。
换下来的衣服,刚才净胡进来已经抱出去泡上了。
“擦干净,先裹着被子。”
月珠明台放在木桶上一块崭新的毛巾,然后背转过去身子,说孟长安难熬她何尝不是一样?第一次看到,又怎么可能比孟长安脸皮还厚了。
孟长安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光着屁股钻进被窝里,被窝香香的。
好在去取衣服的亲兵回来的不算慢,他躺在被窝里露出肩膀,月珠明台才刚刚给他把伤口缝合上药衣服就送了过来,月珠明台用绷带将伤口包扎,为了衣服蹭到伤口会疼,还把一块干干净净软软的手绢叠了垫在伤口位置。
换上衣服的孟长安,真潇洒,也真狼狈。
“我......我去给净胡帮忙,你自己歇会。”
月珠明台低着头跑出去,出了房间,鼓起来可爱的腮帮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怎么样怎么样?”
才进了厨房,净胡就一脸兴奋的凑过来:“将军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刚刚凉下来的脸顿时又烫了起来,月珠明台狠狠瞪了净胡一眼。
净胡:“当然是伤没事吧,公主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
“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没看!”
“唔......”
净胡嘿嘿笑了笑:“没看就没看,公主你捂眼睛干嘛?”
“啊!”
月珠明台一跺脚:“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
一时之间也没想出来什么称得上恶狠狠的威胁的词儿来,所以气的又是一跺脚。
孟长安坐在屋子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仔仔细细的看自己是不是衣服没穿好,为什么浑身上下的不舒服呢......屋子里有个很大的铜镜,是他买来的,走过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孟长安忽然抬起手掐了掐脸,真疼。
呼......
他也长长的出了口气,想着让女人帮自己洗澡换衣服果然是最难受的事,也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户的公子是怎么熬着的,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那香香暖暖的被窝是说什么也不会再钻进去了,就好像那被窝里有一万根针似的扎的他难受。
本想睡一会儿,靠在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总觉得后背上痒痒,然后就想起来刚才那只手在自己背后划过的滋味。
孟长安打了个寒颤。
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长安城。
皇帝看了看窗外,又在下雪了,今年的冬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雪格外的多,不过雪多一些似乎也是好事,太医院的人说冬天多下几场雪的话,一些让百姓们头疼害怕的疾病反而不会传播起来。
忽然间想起来自己从不曾认真的陪孩子玩过,太子的时候如是,沈冷自不必说,到现在他似乎连二皇子都没好好陪过,想着下雪了,干脆就去找二皇子带他堆个雪人。
走到懿贵妃宫外,听到宫墙里边叽叽喳喳的笑声皇帝脚步一停,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院子里已经堆起来两三个大大小小的雪人,而二皇子似乎玩的累了,摇摇晃晃的走向懿贵妃嘴里嘟囔着困困。
皇帝随即转身离开。
“代放舟,出宫。”
“是,陛下,去哪儿?”
“沈冷将军家里。”
“是。”
代放舟低着头,嘴角都带着笑。
皇帝换了便装上车,马车往外走慢慢悠悠的有些别样的舒服劲儿,皇帝坐在马车里想到小儿子刚才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想着儿子你困了就睡吧,朕就不陪你玩了,朕换个儿子玩。
马车在沈冷家门口停下来,皇帝下了车,那大黑狗居然没叫,皇帝想着连你都知道朕是家里人,不错不错......然后觉得自己想到的这句话好像有点别扭。
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就看到大黑狗在院子里无聊的追着尾巴玩。
沈冷听到车马声可是没动,他哪里能想到是皇帝来了,更何况他此时站在凳子上举着一个脸盆,脸盆里是满满的一盆水,那姿势有些**。
“你这是?”
皇帝看到沈冷这个造型忍不住楞了一下。
“呃......陛下,臣不知道是陛下来了。”
那叫一个尴尬。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臣练功呢。”
“这样练功?”
皇帝哼了一声:“受罚呢吧。”
沈冷更尴尬了。
“说吧。”
“臣,那会儿看到茶儿靠着椅子睡着了,就把她辫子绑椅子腿上了......”
“贱不贱?”
皇帝瞪了他一眼:“下来吧。”
沈冷:“臣也想下去,时间没够呢......”
皇帝张了张嘴,忘了自己是皇帝,皇帝的话难道还能有不听的?
他也愣了愣:“要不,朕换换你?”
沈冷:“啊?”
。。。。。。
。。。。。。
【那个,再厚着脸皮说一次,年度盛典的投票,大家投给年度作者,咱们能到第几就到第几,最终若能在三甲内,我就来个五更感谢大家......咦?为什么说这几句话我还要厚着脸皮?】
第四百九十一章 美
皇帝微服到了沈冷家里,看到了正在受罚的水师提督举着脸盆站在凳子上,真的就一动不敢动,他觉得这傻孩子真是不争气,严肃的批评了一翻,幸好茶爷不在家,而是出去买菜了。
这一家人吧,男人一点儿也没有自己是从三品将军的觉悟,整天没个正经,按理说从三品大员的宅院应该也不小了,可他就喜欢住在这小院子里,从院门口到屋门口,一目了然。
而女人呢,比他还没觉悟,谁见过从三品大员的夫人身上还有县主的封爵再加上宫里珍贵妃的干女儿这显赫身份,整日拎个菜篮子自己出去买菜的?
这小两口,过的是小日子。
所以幸福。
皇帝和沈冷两个人面对面蹲在院子里,哪里像是君臣,这位大宁皇帝陛下在沈冷面前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是个皇帝。
就那么蹲着。
“一会儿你就说是朕来了,所以才没有继续举着那脸盆,她好歹也得给朕点面子不是?”
“行,我看行,毕竟陛下那么大。”
“嗯,朕还是很大的。”
皇帝道:“你也不能太没有体面,好歹也是大男人,要拿起来一些。”
沈冷:“臣知道啊,可是臣觉得这样挺好......”
皇帝哼了一声:“朕当初年轻的时候哪有你这般怂的样子。”
皇帝想了想,朕是皇帝啊,所以站起来咳嗽了一声,回头看着代放舟:“刚才的事,不许说出去。”
代放舟心说陛下你刚才那是什么样子哦,就好像父子俩蹲在地头商量着今年田里种什么菜种什么粮,不对,分明是在教自己不争气的孩子怎么镇得住儿媳妇。
“是是是,奴婢不敢说。”
皇帝嗯了一声,舒展了一下身体,看到院子里那大黑狗还在追尾巴玩,想着这狗怎么这么傻。
“一开始就这样吗?”
皇帝指了指黑獒。
沈冷摇头:“我刚捡来的时候看着还伶俐,后来茶儿养着了,就傻了,随她。”
皇帝噗嗤一声:“咳咳......”
就在这时候茶爷买菜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皇帝和沈冷正在那聊天,门口的车马倒是没把她吓一跳,皇帝把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俯身施礼:“拜见陛下。”
“起来吧。”
皇帝站直了身子,想着自己怎么也要有皇帝以及长辈的气度。
于是威严的说道:“不是朕让他下来的。”
沈冷:“......”
茶爷:“......”
皇帝背着手:“院子里冷,进屋说话吧。”
沈冷:“是冷,真冷。”
皇帝憋着笑,进门之后看到这屋子虽然陈设简单但收拾规整的井井有条,其实所谓干净利落,只是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家具擦的干干净净,地面扫的一尘不染,这就是小户人家最美的小日子应该的样子。
“朕在这吃饭。”
皇帝坐下来:“买了什么菜?”
茶爷连忙回答:“都是些寻常的蔬菜,冬季菜品本来就少,也不过是白菜萝卜菠菜之类的东西,今天倒是运气好,买到了从南边运过来的笋。”
皇帝:“朕赏给你那两个御厨就还给朕吧。”
皇帝看向沈冷:“过年后你就要来回奔走,他们两个整日跟着你在船上飘着也不是个事,昨日朕让人把他们两个叫进宫问了问,那两个都说想从军......沈冷,你把朕的两个厨子给练成了战兵?”
沈冷:“这个......就当是臣给陛下练了两个御前带刀厨师。”
茶爷扭头,憋着笑。
皇帝笑着摇头:“都坐下来说话,吃饭也不急,先给朕泡壶茶。”
茶爷连忙去泡茶,然后和沈冷两个人欠着屁股坐在皇帝对面的凳子上,这是小两口第一次在家里这么不自在的,那可是皇帝啊。
“朕之所以今日过来看看,是因为朕昨日去夏蝉亭园的时候听沈先生说你们两个准备要孩子了?”
他问茶爷。
茶爷的脸一红,低着头:“也许,应该.....大概是的。”
这哪儿应该是皇帝应该问的话啊,一点儿都不庄重。
“嗯,该要了。”
皇帝自己却没有什么觉悟,因为他此时此刻没把自己当皇帝看,而是当父亲当老公公,反正就觉得自己儿子儿媳妇也是该要个小孩子了,那就问问呗。
“好好注意一下。”
皇帝喝了一口茶:“沈冷总是要回水师去做事的,你就不要跟着了,水师那边颠簸,若真的有了身孕万一......”
朕的孙儿这四个字没出来,皇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们后悔,和你们亲近的人也都会觉得心疼难过,若是察觉有了身孕,以后就多去宫里住着,住在珍妃那边,有宫里的人伺候着朕也放心些。”
“是......”
皇帝看向沈冷:“朕今天去看二皇子的时候想到,他也是该启蒙的年纪了,你举荐给朕的那个叫窦怀楠的人有真才实学,朕决定让他教二皇子读书,你抽空也进宫去,朕不指望着他能练成什么惊世骇俗的武艺,强身健体总是有必要,皇子,哪有不能提刀上马的?武艺的事,你去多教教。”
“臣遵旨。”
“别教他写字!”
“臣......遵旨。”
“朕给你在长安里安排了一座宅院,你们两个却只喜欢住在这小院子里,以前可以,以后就不要了,万一茶儿有了身孕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行,虽然朕说她让珍妃那边常住,她自然住不习惯,就搬去将军府吧,府里所需的下人朕让宫里挑几个出来。”
“不用不用。”
沈冷连忙垂首道:“搬过去就是,千万不要从宫里选人,她们会觉得自己是被陛下贬出宫的,不好。”
皇帝心说哪又怎么样?
可还是顺了沈冷的意思:“也好,那就让叶流云去安排。”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沈冷和茶爷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问号。
八字连半撇都没有呢,就想孩子名字了这一步了?
“承。”
皇帝缓缓道:“这个字不错。”
这个字皇帝想了很久,今日说了出来,所以心情不错,很美。
与此同时,东北边陲白山关。
孟长安没有军务事就显得有些闲,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虽然会牵扯伤口疼痛,可他却不想有一日放下的,想到傻冷子每日都不会落下功课,自己总不能输给他。
月珠明台和净胡两个人笑盈盈的抱着给他洗干净了的衣服进门,站在将军府门口的亲兵也熟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想的多了所以一时恍了神居然喊了声夫人好,月珠明台脸就红了,下意识加快脚步进门。
孟长安看到她俩进来也会心一笑,自从她们两个到了白山关之后,这冷面将军脸上的笑容日益多了起来,只是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连手下人都看得出来,孟将军最近一段日子连话都比往日说的多,而且也显得亲近了不少。
“这么冷,我让人去取就是了。”
孟长安快步过去把月珠明台手里的衣服拿过来,净胡轻轻哼了一声:“只管我们公主的?”
孟长安讪讪笑了笑,把她怀里抱着的衣服也接过来。
净胡一边走一边说道:“将军说的倒是好听,说让亲兵去取,亲兵去取了将军自己不去,我家公主不就是又少看到将军一面?”
月珠明台拉了拉净胡衣袖:“不许胡说。”
净胡装傻:“是啊,不许胡说,我说的就不是胡说。”
三个人进了屋子里,不时传出笑声。
镇东关。
大将军裴亭山看着面前的沙盘,推算着闫开松打到什么地方了,会遇到什么困难,身为东疆大将军,领兵作战数十年,大大小小几百战,不要说天赋之类的话,就算是经验就已经足以让他对战局的把控能力超乎寻常。
“黑武人会试探着过来骚扰一下。”
裴亭山的手指在沙盘一处上点了点:“白山北侧就是黑武人的地盘,虽然那地方兵力不足以令人担忧,可黑武与渤海同盟,我进军渤海,黑武在息烽台的边军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南下,息烽口是黑武人寇边的唯一道路,息烽口那边咱们的兵力只有一千二百人,传令让孟长安带三千边军去息烽口。”
他手下将军言九龄小心翼翼的提醒:“息烽口地势险要,若是孟长安万一在那出了什么意外,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你是什么意思?”
裴亭山站直了身子,眼神一凛:“你是说,我要借机杀他?”
言九龄连忙低头:“义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义父......如今孟长安已经不同往日,陛下对他之看重前所未有,若他此时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陛下怕是会震怒。”
裴亭山哼了一声:“领兵作战是为将者的本分,若是因为陛下在乎,就连本分事都不让他去做了,那他留在这东疆有什么意义?干脆放在陛下眼前看着就算了。”
他将令牌抽出来扔在地上:“现在就去。”
“是!”
言九龄弯腰把军令捡起来转身出门,想着义父怕还是过不去裴啸被杀那一关,想想也能理解,那是大将军视为己出之人,而且也已经过继给了大将军为子,就那么死在了北疆,大将军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接受才奇怪呢。
只盼着孟长安在息烽口别出事就好了。
言九龄叹了口气,想着这差事真的是让人焦头烂额。
孟长安接到军令倒也没有多想,黑武人可能会寇边试图救援渤海,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可是月珠明台却担心,担心她的将军一去不回。
“你们回去吧。”
孟长安起身去收拾行李:“此去息烽口倒也不会太久,长则三个月,短则月余就会回来。”
“今日我不回去了。”
月珠明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看着孟长安的眼睛说话:“我今日住在这。”
“啊?”
孟长安愣在那,顿时慌了起来。
“净胡。”
月珠明台大声说道:“去寻红纸,剪两个喜字贴到门口去。”
净胡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没多久,将军府门外贴了两个红色大喜字,看着这青砖老房都漂亮了不少,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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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酒
白山关除了那年年整修加固的城墙之外,城关之内的房子处处老旧,哪怕是孟长安的将军府看起来也没多光鲜,城砖斑驳有青苔,木门陈旧遍裂纹。
就是这样长了很多青苔的院墙和裂了很多口子的院门,加了那两个红喜字之后看起来怎么就那么漂亮,那么美?
月珠明台在乎孟长安,所以在长安城的时候打听了许多许多关于孟长安的事,比如他和沈冷之间的兄弟情分,比如他在北疆时候的九进九出,比如他和大将军裴亭山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她才想来东疆,她害怕她担心她寝食难安。
这是东疆,裴亭山横行无忌之处,她若是害怕就不会来。
从听说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到了之后她的心其实始终悬着,世人都说大将军跋扈刚愎且自私,还说大将军杀人不眨眼也杀人不用刀,把孟长安调到息烽口,也许就是一去不回。
所以她不想再等了。
“你说你会回来,长则三五月短则月余。”
月珠明台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抬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长安的眼睛,孟长安高大,她的个头才过孟长安肩膀,两个人站在一处却又显得的很般配。
“你让我等着,可我凭什么等着?”
她问。
孟长安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感情上他比沈冷还愚笨,最起码沈冷还会哄茶爷开心,那土味十足的情话张嘴就来,他却不能,也不会,最大的改变也只是笑容多了些。
所以他一时之间甚至还以为月珠明台的话,是生气,是怨,是已经不愿意留在这。
所谓在乎,不过是胡思乱想。
“将军凭白让我等着,总是不行,今日娶了我,我是将军夫人,三五月也罢,三五年也罢,一辈子也罢,我只等着将军一人。”
月珠明台伸手握住孟长安的手:“你不许说不。”
孟长安心跳的厉害,眼神里满是愧疚。
“这不是我该给你的。”
院子破落了些,没有嫁衣,没有红妆,没有凤冠霞帔,没有亲朋好友的道贺,没有主婚之人,莫说宾客,莫说婚礼,连一餐像样的饭也没有。
“这也不该是你应该有的婚礼。”
“傻不傻?”
月珠明台笑,眼睛里却有晶晶亮的东西:“我当然在乎嫁衣当然在乎红妆,也在乎有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哪有女孩子不在乎的,可我更在乎的是你,和你相比,其他一切都可以不要......可当然不是以后你也可以当没这回事的,你得补给我。”
她笑,笑着落泪:“要多好有多好的婚礼。”
“好!”
孟长安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在长安城补给你。”
“嗯。”
月珠明台点头,转身看向净胡:“去寻两块红布来。”
“红布?”
净胡连忙去找:“这地方找红布有些难,一块都不好找,为什么还要两块?”
“我一块,你一块。”
月珠明台看着净胡忍着的说道:“我出嫁你从夫,你是我贴身丫鬟,这是规矩,可我从不曾把你当过丫鬟看,而当你是姐妹,所以两块红布做盖头,你一块,我一块。”
净胡脸瞬间就红了:“我......”
“你还不去?”
月珠明台看着净胡:“若你不愿,就去帮我寻一块来。”
净胡低着头出了门,归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红布递给月珠明台:“喏......公主的盖头。”
然后她坐在月珠明台身边,深呼吸,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孟长安,哼了一声,从怀里又取出来一块红布盖在自己头顶:“这可不是我愿意的,只是我得陪着公主,生生世世陪着公主。”
孟长安站在那,一时之间傻了。
镇东关。
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揉了揉眼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白山关这边,地形虽然都记得,可身为大将军哪能凭着记忆安排军务,所以两天来基本上没怎么睡过,重新熟悉地图,看沙盘,甚至还派人寻来县志从头到尾看了看,又派人去抓来几个渤海人询问渤海国内的情况,以他这般年纪厮杀未必会觉得辛苦,可熬夜真的很伤。
坐下来喝了一口浓茶,茶也已经微凉。
坐在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觉得有些恍惚......第一次到白山关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那时候哪里会想到自己将来能成为制霸一方的大将军,那时候只想着不能让爹娘失望,背上行囊从军的他想着立一些军功,然后做个伍长家里也就有光,那时候可没有什么显赫的裴家,裴家的显赫是源于他。
他在白山关五年,从士兵升为伍长,什长,团率,校尉,第六年的时候大宁与黑武人厮杀太惨烈,白山关的守军一半都被调往北疆参战,结果那一战之后他就留在了北疆,从校尉靠着一把刀杀到了五品将军,四品将军,三品将军......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若是有闫开松的消息,尽快派人告诉我,我去一趟白山关。”
白山关与镇东关并不是很远,大将军进城门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唱歌,那是东北边陲的民谣,带着些口音,但就是好听,怎么听都好听,过年时候才会唱的,也许更应该叫年谣。
登上白山关的城楼,大将军裴亭山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许久许久。
那年他还年少,认识了白山关外小粮仓里一个民夫的闺女,民夫每日都来白山关送粮,她有时候会跟着来搭把手,那一日他看到了她觉得可真美,穿着一件很土气的花棉袄和一条灰布大棉裤,脚上的靴子也土气,可是她有一张白净的脸和明若皓月的眼睛,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小虎牙。
何为心动?
是为朝思暮想。
后来他们经常见面,他说以后我若做到将军就娶你,我成了将军就能带着家眷到处走,我到哪儿也带你到哪儿。
她就傻笑,笑的那么美也那么善良。
他拼了命的立功,然后做到了校尉,距离五品将军咫尺之遥,以他的年纪以他的能力,做到五品将军当然也指日可待,他很开心她也很开心,因为未来可期。
可就在那时候北疆的调令来了,黑武人来势汹汹,北疆厮杀惨烈,大宁北几道的战兵甚至很多州县的厢兵都调了过去,白山关位于东北距离北疆不算太远,这里的守军也被抽调一半,他就在这一半之中。
临行前一天他去找她,告诉她自己要去北疆了,此战可能一去不返。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剪了一块红布盖在自己头顶,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娶我。”
想到这裴亭山就忍不住笑了笑。
那女人,是他女人,也是现在的大将军夫人。
她也去了北疆,她说你不到五品不是将军不能带家眷,可我自己去,她就在北疆等着,也不找他不去烦他,只是站在北疆那冻土高坡上,日日盼着他得胜归来。
只是,她却大病一场。
裴亭山提升为五品将军的那天怀里揣着军中兄弟们凑的银子,正式上门提亲,她要来北疆拦都拦不住,她家里人也一起都来了,既然正式提亲总不能空手来。
他来的那天,她病重将死。
“我娶你。”
裴亭山看着躺在那奄奄一息的姑娘:“现在开始你是我裴亭山的夫人了。”
幸好,老天没把她带走。
想到这裴亭山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当初她的家还在不在,距离白山关并不远,城关外镇子里就是,还记得是土墙土屋,可是冬天屋子里烧的可暖了。
从城关上下来,路过孟长安的将军府门口,一眼就看到门口上贴着的那两个剪的歪歪斜斜的喜字。
“怎么回事?”
他问守在门外的孟长安的亲兵。
亲兵惶恐,将公主自己找了红布做盖头的事说了一遍,而此时孟长安正和月珠明台在屋子里行礼,总得有个仪式,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
“军中成亲,还是在战时?成什么体统!”
裴亭山眼神一凛,把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这老院子太破旧,让他恍惚了一下。
他大步走进正屋,客厅里孟长安和月珠明台面对面站着,正要对拜。
“等一下!”
裴亭山脸色不善的走进门,看了看孟长安又看了看那两个女孩子,眼神里的冷让人不寒而栗。
孟长安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挂在一侧的战刀,想着若今日他阻拦,便不做了这将军。
“大将军何事?”
他问。
裴亭山走到椅子那边坐下来:“这白山关里谁最大?”
孟长安回答:“大将军最大。”
“那为什么不请我主婚?”
孟长安一怔。
裴亭山想到那日自己真正成亲的时候,他站在床边,她病重躺在床上,她父母坐在椅子上眼含热泪,总觉得少了些喜气,想着既然没有主婚人那就自己喊一声吉时到,可刚张开嘴,院子外面有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吉时到!”
嗓子哑,是因为战场上厮杀喊的。
那是他的将军来了。
那是他的同袍来了。
“吉时到!”
裴亭山站起来大喊一声。
孟长安和月珠明台净胡三个人竟是愣了,然后便是心里一阵阵温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裴亭山哑着嗓子喊,庄重而肃穆。
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既然是成亲的大好日子,怎可不饮酒?”
大将军往外喊了一声:“酒呢?酒来!”
......
......
【年度评选,最佳作者,反正我脸皮厚也不在乎每章都说一遍。】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天下第一暗道势力要房租
烽火连三月,红妆与君行。
月珠明台自然不会在白山关等着,已是将军夫人,将军何在,夫人何在,息烽口上夫君御敌于国门之外,她怕是也会站在冻土高坡上盼君归。
长安城里气氛渐浓,眼看着距离过年一天比一天近,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不知道多少人坐在炕头算计着,这一年来家里收入了多少支出了多少,可终究是没几个人面带愁容,这就是国富民强。
迎新楼。
黑眼看了看新来的小子,这个新搭档乍一看起来有些冷酷无情的劲儿,和老搭档白牙七分像,可他还是觉得白牙顺眼,也不知道在北疆那小子混的如何了。
也算是命运弄人,他去北疆投孟长安,结果孟长安被调去了东疆,那小子一个独臂家伙在北疆那日日生死杀伐的地方,应该会很辛苦吧。
黑眼闭着眼睛想,那小子辛苦是不怕的,死也不怕,就怕孤单。
马上就要过年了,以往过年的时候总是他们俩混在一处,每天懒散着却忙,忙着喝酒应酬,忙着打打小牌,忙着给各家各户拜年,忙着朝大街上路过的漂亮姑娘吹口哨,唯有此时才像个正经混暗道势力的。
“臭小子。”
黑眼自言自语了一句。
站在他旁边还难掩三分紧张的白杀楞了一下,心说为什么叫我臭小子?
哪里想得到,黑眼是想白牙了。
“熟悉一下吧,白牙的那队人在外面等着你呢,以后你就是他们的老大了,白牙曾经说过,做老大累,你去体会吧......半个长安城的暗道是白牙压着的,城西归你了。”
黑眼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很久很久才能适应这个新人。
“哦。”
白杀想着原来黑眼前辈就是这个样子啊,那眼睛果然是有问题的,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对于他这样的新人来说黑眼是传奇,对于绝大部分流云会的子弟来说黑眼都是他们的传奇,白杀虽然才来就位置很高,东主对他寄予厚望,可晚辈就是晚辈,在黑眼这样声名远扬的前辈面前自然局促,而他对黑眼的第一感觉是有些难以亲近。
“先去收租吧。”
黑眼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流云会在城西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就是房租,实际在流云会名下的店铺房产有三四百,这些房租若是收回来自然不是一笔小数目。
“好的,我这就去收。”
黑眼伸手:“带钱袋子了吗?”
白杀楞了一下,取出来钱袋:“带了。”
黑眼嗯了一声,拿过来扔在桌子上:“我替你保管,别说我没提醒你,白牙负责西城的时候,以他的能力,历年房租都很少能收上来。”
白杀问:“可是前辈,这和我的钱袋有什么关系?”
“去了你就明白了。”
黑眼道:“去吧去吧,东主还等着报账呢。”
白杀虽然不解,可也没觉得去收房租是多难的事,堂堂流云会,难道租的出去房子收不回来房租?天下第一大暗道势力,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天下第一。
黑眼看着那小子的背影嘴角勾了勾,把白杀的钱袋放进抽屉里,然后出门去找沈冷。
沈冷就在迎新楼,上楼去拜访叶流云了。
最近在长安城这一段时间对于沈冷来说真是难得的清闲,他又不是如别的想要往上爬的年轻人那样,为了自己的前程,在过年之前需要不停的走动,天知道哪家是自己的贵人,凡是能靠近些关系的都去送些礼物,不求一下子大富大贵,只求贵人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便好,万一哪天提点自己一下就是时来运转。
沈冷不善交际。
从来都不擅长。
他当然也不会给自己认识的大人物们挨家挨户的送礼物去。
话说回来,他需要吗?
叶流云看到沈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放茶叶的柜子锁好,上了三道锁,沈冷一进来就看到叶流云把柜子锁上了,忍不住笑的几乎闪了腰:“多大一个流云会帮主,小气的很。”
叶流云把钥匙揣进自己怀里拍了拍,这才踏实下来。
“呵呵。”
他看了沈冷一眼,发现沈冷盯着他桌子上放着的那两罐茶叶。
百密一疏!
“我不拿。”
沈冷坐下来笑着说道:“我只对茶爷偏爱,对茶叶没那么大兴趣,先生最近住在夏蝉亭园里自然不会断了好茶,我拿了自己又不喝,如果我拿了肯定不是给我自己。”
叶流云松了口气,然后眼睁睁看着沈冷把其中一罐茶叶拿起来装进他随身背着的那个小书包里,叶流云心说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蠢的,他连书包都带了,居然信了他的邪!
“我是不喝,快过年了,总得给先生买点好茶吧。”
沈冷叹道:“我的俸禄已经被陛下扣了前前后后二十年的,我不来剐蹭你的我剐蹭谁的,谁叫叶先生你是陛下的人,谁叫流云会是陛下的......”
“二十年......”
叶流云想着那也确实够可怜的,不过是一罐茶叶,拿了就拿了吧。
“不对,陛下虽然罚了你二十年俸禄,可还赏了你许多珠子。”
“赏是赏,罚是罚,你能因为陛下赏了我百十颗珠子就忽略了陛下扣我十年俸禄的事吗?不管陛下赏给我多少,俸禄是不是没了?”
似乎有些道理。
沈冷从那个小书包里翻了翻:“说到那些珠子,给孟长安送去了些,剩下的茶爷都拿走了说有大用,今天才告诉我什么大用,过年了,当然也得回赠叶先生一点小礼物。”
那是一颗东珠,很大很圆,不知道怎么在珠子上穿了个孔绑了红绳,珠子下边还坠了一块小玉佩,玉佩上飘着红穗儿,圆润晶莹的珠子上还雕刻着字,那么好看一看就不是沈冷的字。
“茶爷一个一个的雕出来的。”
沈冷递给叶流云,叶流云双手接过来,自然不是因为沈冷身份高,而是因为重视。
珠子上半边刻了一个宁字,另外半边有个叶字。
下面的小玉佩上有四个小字......万福长宁。
“我的天。”
叶流云眼睛都亮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这东西真的是太让他喜欢了。
“茶儿有心了。”
他很感动的看向沈冷,然后就看到沈冷的手已经放在另外一罐茶叶上,那家伙被发现,讪讪的笑了笑:“过年了,都说要好事成双,你替你刚才那罐茶叶想想,它孤单单的一罐茶在我这多不好的,它会空虚,会寂寞,会冷......”
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罐茶叶装进小书包里:“我心软,我不能让它们分离!”
叶流云想骂一句你大爷的,想到沈冷的大爷自己可不能骂......忍了。
黑眼从外边进来,看到沈冷那鼓囊囊的小书包噗嗤就笑了:“东主昨天还跟我说想找人打个铁柜子,哈哈哈......看来晚了。”
叶流云瞪了他一眼:“白杀呢?”
“我让他去收房租了。”
“西城的?”
“嗯。”
“赌一把?”
叶流云忽然来了兴致:“如果他收回来了房租,我输给你十两银子。”
黑眼:“他要是收回来房租,我输给东主二十两都行。”
“怎么回事?”
沈冷问。
黑眼道:“城西的流云会租出去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租给了孤寡老人,边军每年都死人,又不是哪家哪户都是两个或是两个以上的儿子,若独子战死在疆场,或是因为戍边而不能经常回来,流云会核实之后就会安排个门店,老人们想做个什么小生意就做个什么,前期费用都是流云会垫进去的,说好了前三年不要钱,过了三年再收房租,现在最久的都十来年了,就没去收过。”
“白牙那个家伙,每次都喊着我一定要把房租收回来,结果每次去都带着三大车东西挨家挨户的送,跪在老人膝下那叫一个热乎,还收房租......”
“老人们每年都会惦记着给,谁拿?”
黑眼笑道:“若是白杀真的把房租收回来了,这个人......”
叶流云道:“这个人就调回去少年堂做事吧。”
不是流云会不去要,而是不想要,也不是那些老人们不给,是流云会不拿。
流云会是陛下的,做这些事,不仅仅是为了那些为国戍边的战士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些孤寡老人,也为了大宁为了陛下。
老人们生活的好了,他们心里也踏实。
三个人在屋子里闲聊,沈冷把雕刻着黑眼名字的那颗珠子也给了他,黑眼喜欢的不得了,连忙挂在自己腰带上,左看看又看看,那叫一个美滋滋。
就在这时候白杀低着头走到门外,也不抬头,在门口那声音很小的说道:“没......没收回来,属下办事不利,请东主责罚。”
“噗......”
黑眼笑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留下你钱袋了吧,如果我没有留下的话,别说收房租,你带着的那些银子也剩不下,我这是为你好。”
白杀抬起头,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那个,前辈......能把我的钱袋还给我吗?”
黑眼:“在刚才那屋的抽屉里,自己去取就是了。”
“还有就是。”
白杀脸上的不好意思更加浓郁起来:“虽然前辈为我好把钱袋留下了,但我借了不少银子,每户老人都送了些东西,我带的钱不够还的,要不然前辈你再借给我点?”
黑眼捂脸。
这个臭小子啊。
和白牙第一年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
......
【你们不是说我短吗?章节名字短,那我就娶个长的呗,然后发现居然还有字数限制,原本章节名叫做:天下第一暗道势力要房租还要不来只好求一下你们多多投票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