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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八章 接他回家

    沈冷本来率领水师已经南返,在赤水上得到了北疆大将军铁流黎战死的消息,在看到军报的那一刻,沈冷站在战船甲板上沉默了很久。

    大宁军中-功勋,最高者为大将军。

    一个镇守大宁北疆二十年,纵横沙场,让北疆黑武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军报上只写大将军中伏身亡,并未说清楚始末,想来还在调查,尚无定论,只是大将军之死必须尽快通知朝廷,所以这一份加急军报上一共也没有多少字。

    “杜威名,带你的人去白山关。”

    沈冷回头:“孟长安若知道消息,必回北疆,可他镇守白山关若擅离职守就是死罪,国法军律之前不容私情,你们去拦着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也拦着他,告诉他杀大将军的凶手我会帮他找出来,仇我会替他报,跟他说清楚,陛下许给我半年特假,我不算擅离职守,但他不行。”

    陈冉站在沈冷身边:“亲兵不离主将,便是将军休特假回长安我们也是要跟着的,所以将军回北疆我们自然也跟着。”

    沈冷点了点头转身喊了一声:“王根栋。”

    王根栋连忙过来:“将军。”

    “带水师按计划去窕国继续运送物资,不可耽搁,你代行巡海水师提督之权。”

    沈冷看了看身后船队:“分三艘伏波给我,王阔海,点一千二百人随我回北疆。”

    王根栋想劝,可他知道这又怎么可能劝的住?

    沈冷带着一千二百战兵分乘三艘伏波掉头回了北疆,七天之后已经到了瀚海城,水路不通瀚海,他的船停在近百里之外的船港。

    武新宇此时在白城,大量的边军调动,至少七八万人已经忘白城方向聚集。

    说什么武新宇更慎重,更沉稳,说什么武新宇大局观更好,更知轻重。

    死的是铁流黎,是北疆大将军,是他义父!

    哪里还有什么慎重沉稳,哪里还有什么轻重,哪里能忍得了这血海之仇!

    沈冷能够想象出来武新宇此时的样子,就正如此时此刻瀚海城里这些边军士兵一样,本就是银装素裹的北地,此时人人皆穿白衣。

    瀚海城。

    世子李逍善迎沈冷进来,两个人并肩而行。

    “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还没有查的太清楚,不过大概已经知道了。”

    李逍善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这两日没少哭。

    “陛下给大将军旨意,让大将军改变对北疆黑武策略,改为分化拉拢那些被黑武人打压的小部族,这段日子,大将军一直都在派人和萨克族一个分支部落果哥儿部在联络,黑武边军之中的骑兵半数来自萨克族,而果哥儿部在萨克族各部之中算是比较大的部族,最主要的是果哥儿部的埃斤果布尔帖还是当年从咱们大宁草原叛逃至黑武的。”

    李逍善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将军派人联络果布尔帖,本来已经有很大进展把整个果哥儿部都拉拢过来,前阵子大将军两次暗中与果布尔帖见面,两个人商议过,合适时机,果布尔帖就率部配合大将军攻破律城,大将军许诺让果布尔帖为律城之主,为大宁镇守北方,并且允许果哥儿部牧民回归草原。”

    沈冷脚步一停:“果布尔帖出尔反尔?”

    李逍善道:“事情不知道怎么被黑武人那边知道了,黑武边军将军辽杀狼要杀果布尔帖,大将军得到果布尔帖的求救信之后,亲率数千铁骑奔赴果哥儿部,一举杀退了辽杀狼的黑武边军,结果不知道归来的半路上发生了什么,果布尔帖刺杀了大将军,然后逃走。”

    沈冷看向李逍善:“武新宇将军要去报仇?”

    “是。”

    李逍善道:“果哥儿部距离白城差不多四百里,武将军要杀过去。”

    “怕是有陷阱。”

    沈冷回去上马:“我就不在瀚海城多留,我去白城。”

    一千多精骑随沈冷从这边进城从另一边又冲了出去,几日后赶到了白城。

    沈冷看到武新宇的时候心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本是一个气质从容有几分儒将气质的男人,分开的时候还是那般风采卓越,此时再见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不知道已经几天没有洗过脸,整个人看着都那么阴郁,眼睛里的血丝让人心里一阵阵发疼。

    “大将军尸骨何在?”

    沈冷问的第一句话。

    “传闻在果哥儿部,被果布尔帖抢走带回去了。”

    “得抢回来。”

    这是沈冷的第二句话。

    武新宇的脸色显然缓和下来一些,若沈冷是劝他不要轻举妄动怕此时武新宇已经炸了,他听的够多了,无数人劝过他,可没用。

    有人说,将军不要冲动,若你率军进攻果哥儿部,黑武人再设埋伏必然损失惨重,纵然黑武人没有埋伏,将军调动如此众多的兵力攻打黑武,朝廷也不会容你,大将军已死,将军必然接任大将军之职,这般要紧的时候将军不要自毁前程。

    武新宇当时只回了一句话:“大将军待我如子,我视大将军如父。”

    如今大将军的尸首还在敌人手里,让他忍?

    “数万大军直接攻过去的话,怕是敌人早有防备,又担心会侮辱大将军遗体。”

    这是沈冷的第三句话。

    武新宇脸色一变:“沈将军以为应该如何?”

    “将军率军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武新宇没明白沈冷的意思:“说清楚些。”

    沈冷道:“无论如何,大将军的遗体也不能始终都在黑武人那边,大将军戍守北疆二十年,是北疆边军的信仰,不只是武将军你视大将军为父亲,怕是北疆所有兄弟也一样感情,将军已经聚集七八万边军,想来也已经做好一战准备,所以就按照将军的准备继续进军。”

    沈冷看向武新宇的眼睛:“请将军许我在北疆带兵参战之权,我带我的人,从侧翼出去。”

    武新宇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年来黑武人和大宁在北疆这对峙,谁不了解谁?所以辽杀狼自然知道武新宇此时此刻能聚集起来的七八万边军已经是极限,但他绝对不知道还有一支千余人的水师战兵到了,沈冷的意思是,他来做一支奇兵。

    “你的人不适应北疆天气,也不适应北疆战事。”

    “我会适应的。”

    沈冷问:“将军打算何时向北进军?”

    “后天。”

    “那就后天,我有两天时间适应。”

    沈冷抱拳:“孟长安将军旧部斥候可还在?”

    “在。”

    “请将军调来给我百人。”

    “好。”

    两个人的交谈极简短,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而此时此刻,距离白城边军大营不到二里的地方,在城内一座石塔上,须弥彦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棉袍蹲在石塔最高一层,举着千里眼往大营这边看着。

    这一年多来,沈冷在南疆他在南疆,沈冷在东疆他在东疆,沈冷在北疆,他也在北疆,本来沈冷返回他也跟着返回,现在又跟着到了白城,他就好像连沈冷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个影子,在阴暗处无时无刻的盯着沈冷,不停的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大学士沐昭桐从东疆回到长安城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家,大学士夫人被廷尉府请去过一次,虽然之后再没有人来,可是陛下却在朝堂上宣布大学士身体不适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有多长谁都知道,怕是大学士以后再也进不了内阁的门。

    陛下还没动大学士夫人,只是给大学士最后一分体面罢了。

    须弥彦知道,当大学士离开内阁回归家庭,他的寿命怕也是快到头了。

    一个习惯了整天忙碌着的老人,习惯了在朝权中心生活的老人,一旦回到家里变得清闲起来,心里还不踏实,不平静,还能活多久?

    “无论如何,你对我有养育之恩。”

    须弥彦喃喃自语:“你们两个死之前,我帮你们把心愿完成。”

    他哈了哈气,低声骂了一句北疆这该死的天气。

    沈冷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把陈冉和王阔海找来。

    “大将军之死现在还没有查明白,数千铁骑之中果布尔帖哪里有能力杀得了大将军,现在这数千铁骑被困在莽山一代,只怕已经快断了粮草补给,黑武人是绝不会轻易放开这一口,咬住了数千铁骑就一定往死了咬,武新宇将军后天大军集结完毕之后就要先去救援这数千铁骑,但我们不与大军同行。”

    沈冷问身边与他同来的校尉郑握:“那一带地形熟悉吗?”

    “不熟悉,当时我们没有到那么远过。”

    郑握也是一脸疑惑:“大将军率军直入四百多里,按理说这不可能,我们进入黑武国内几十里都危险重重,大将军率领数千铁骑冲进去那么远,黑武人居然半路没有拦截?”

    沈冷问:“你的意思是,大将军轻敌了?”

    郑握摇头:“大将军在北疆这么多年,从没有轻敌冒进过,没有人比大将军更了解黑武人。”

    “果布尔帖到底用了什么理由把大将军骗去的?”

    沈冷皱眉自言自语了一句。

    郑握道:“这些卑职也好奇,我们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大将军能轻易上当,除非是果哥儿部有什么大将军非去不可的理由,只是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大将军去的很急,只带了身边几千人马,然后派人通知武将军立刻调集人马,但是没来得及。”

    沈冷对情况还不熟悉,自然也难以想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沈冷看向北方:“大将军还在果哥儿部,等咱们接他回家。”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武将军把你们找来吗?你们是孟长安的旧部,他是大将军的义子,他回不来,我带着你们,替他把大将军接回来。”

    “呼!”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回不去了。

    北疆没有春秋夏,也没有五彩缤纷。

    大部分时候北疆素白一片,偶有鲜血点缀。

    大宁的北部边疆从西到东很长很长,可是当人们提及北疆,所有人都觉得说的是从封砚台到瀚海城这一线,似乎只有这一线才配得上北疆两个字。

    二十年来,大宁对黑武从无败绩,因为这二十年来有一个叫铁流黎的人纵马扬刀。

    铁流黎自己经常说,边军将士战死沙场不是耻辱,是归宿。

    既然是归宿,那就得回家。

    “果哥儿部距离这里足有四百里。”

    沈冷扫了手下众人一眼:“一千二百名骑兵从白城奔行这四百里雪原不被黑武人发现不可能,所以我要把你们走另外一条路。”

    他看向王阔海和陈冉:“我带孟长安的斥候队走,你们去这里。”

    他接过郑握递给他的一份地图:“往北三百里孟长安都探索过,三百里之外我们一无所知,大将军为什么会如此冲动的率军直奔果哥儿部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活着把大将军的遗体带回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一个位置上点了点:“这里,孟长安曾经带斥候队到过,而且还标注出来一条路线,这个位置以前是个村子,后来被孟长安烧毁了,你们两个带着队伍直奔此地,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撑五天,五天之内不许被黑武人察觉。”

    王阔海看了看陈冉,陈冉也在看他。

    “将军,你不带我们两个怎么行。”

    “我不带你们两个,是因为你们两个是我的后援。”

    沈冷的手指滑过地图:“我带着斥候队进去,如果不出预料,黑武边军将军辽杀狼已经准备好了大军在等着武将军带人扑过去,对于黑武人来说,若这一战再胜,非但多年来的颓势一扫而空,甚至还能趁胜南下,我们若败了,数万精锐边军损失殆尽,北疆必然失守,所以在这一战出胜负之前我要赶回来,唯有我回来了,武将军的心才会安定下来,他若不乱,我们不败。”

    “你们在这废弃的村子附近等待,我带人从这赶到果哥儿部预计走三天,后天武将军会带大军出征,我们提前走两天,三天后大军会到达莽山一代营救我们被困住的大概四千余骑兵,黑武的大部兵力都会在那边,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沈冷把地图收起来:“每个人最多携带五天的干粮,用作七天,带的太多我们跑不过黑武人的马,对大家来说所有的都是陌生的,这不是我们熟悉的海战,但我们从无畏惧。”

    他敲了敲胸甲:“前五天我们没有联络,第五天我会带着斥候队从你们的位置返回,再用两天的时间汇合武将军的大队人马,如果在第五天的时候你们没有等到我,回来。”

    沈冷抬起两只手拍了拍王阔海和陈冉:“不用等我。”

    一百余人的队伍从白城南门冲了出去,他们不走北门,是因为在北门外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道藏着多少黑武人的斥候,时时刻刻盯着白城的城门。

    出南门之后一路往西走,按理说往东北方向更近,可沈冷选择绕一个弯出去。

    当天夜里,他和斥候队已经往西北走了六七十里,队伍在白桦林之中休息了两个时辰,然后再次上马赶路,从这里转而往东北方向,避开了黑武人的一座军营,但这条路实在难走,大部分时候都在树林之中穿行,极易迷失方向,所以沈冷对孟长安更为敬佩,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绘制出来地图还能详尽标注出路线,多难?

    长安城。

    皇帝已经两天没能吃的下东西,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倒下,当然也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更知道自己停下来一天这个庞大的帝国原本秩序井然的朝廷就会出现波动,他逼着自己吃东西,可根本就难以下咽。

    “陛下。”

    老院长看着皇帝那张苍白的脸,心都在发疼。

    “臣知道劝什么都没有意义,陛下与大将军的关系不只是君臣还是朋友是兄弟,三十年前陛下与大将军就并肩作战,一次次出生入死,什么样的话都不可能让陛下不悲伤,可是陛下,哪怕是喝口汤也好,精神在,才能为大将军报仇。”

    皇帝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朕都明白,朕很理智。”

    皇帝起身走向书桌那边,桌案上的奏折还没看完:“这两日朕心不定,很多事没有及时处置,听说内阁那边已经乱了......沐昭桐若在还好,元东芝的能力还是欠缺了些,朕本觉得他做次辅这么多年总是会有沐昭桐七分能力,现在看来三分都不足,沈冷给朕推荐了一个人叫窦怀楠,今日叫进吧,先让他进内阁做个五品帮笔,看看能力如何。”

    “臣知道这个人,素有才名。”

    “先生也多去内阁走动,你只要在那元东芝就有主心骨,他给沐昭桐打下手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不会自己主事。”

    皇帝打开一份奏折,看上面的字都有些花,强忍着胸腹之中那翻涌的恶心感觉继续看,没吃什么东西,可一直都想吐。

    “陛下。”

    代放舟从外边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通闻盒。”

    皇帝伸手接过来,打开取出一张纸,看了看,脸色再次变化。

    “胡闹!”

    他猛的站起来,或许是起的太猛了,身子竟是有些摇晃。

    “陛下息怒。”

    代放舟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朕没事。”

    皇帝哪还有心思继续看奏折:“沈冷居然私自离开了水师带着一千二百人返回北疆去了,他想干嘛?!”

    老院长一惊:“这是沈冷派人送来的?”

    皇帝嗯了一声:“北疆的事,他一个巡海水师提督回去能做什么?他熟悉北疆的环境吗?知道雪原有多冷吗?!朕当年第一次带兵出征的时候,看着那白茫茫一片就懵了,走的时间久一些眼睛都会看不清楚,更别说辨认方向,明明开阔却能把人困死。”

    老院长垂首道:“陛下应该相信沈冷,他是去过北疆的。”

    “到过封砚台算什么去过北疆!”

    皇帝来回踱步:“这般意气用事,哪里能当大任。”

    “陛下知道的,他能。”

    老院长道:“臣更觉得沈冷回去了好些,不用仔细去想也能知道武新宇现在是一种什么状态。”

    皇帝一怔,头疼的厉害起来。

    “是啊......武新宇会乱。”

    皇帝道:“朕已经下旨让他暂代北疆大将军之权,他身上担子突然重起来,希望他能冷静些......朕也已经调北方两卫战兵去北疆驰援,征调各郡县厢兵,希望还来得及。”

    老远处沉默片刻后说道:“水师将军唐宝宝正在长安城,陛下召他回来本是要安排去西疆,人还没走,不如?”

    皇帝反应过来:“也好,代放舟,去把唐宝宝和夏侯芝叫进来。”

    两天后。

    唐宝宝和夏侯芝带禁军一万,赶赴北疆。

    在这之前十七天,沈冷带着百人斥候队进入茫茫雪原。

    而在沈冷出发的十天后,在白山关的孟长安才得到消息。

    “你不能去。”

    韩唤枝看了孟长安一眼:“沈冷派人来就是担心你会立刻离开这赶回北疆,我不想劝你什么以大局为重这样的话,只是想问你,你清楚不清楚白山关这么重要得到地方主将擅离职守是什么罪名。”

    孟长安回答:“杀无赦。”

    “你想死吗?”

    “不想,可我要回去。”

    “你信得过沈冷吗?”

    “信,可我要回去。”

    “你留下吧。”

    站在韩唤枝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此事怕多半是因我而起,大将军竟然冒进四百里,只能是因为一件事。”

    他低下头:“因为我。”

    他是叶云散。

    就在他被韩唤枝接回来之前,他的队伍最终还是被黑武人追上了,千余人的黑武精锐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被困在一座小山头上,而他手下只有几十个人。

    他突围而出,身中四箭,手下几十人只有三人还在身边,大部分被杀,也有人被生擒,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手下被抓之后会出卖他,可却不能不去想。

    如果他推测没错的话,他的人泄露了他的身份,让黑武人知道了他是大宁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果,铁流黎忽然得到消息说自己被困了,他怎么可能不去救?

    “果布尔帖是不知道我的,但他若能清楚说出来我是谁,大将军一定会信。”

    叶云散看了看孟长安的佩刀:“我带你的刀去,你好好守着白山关。”

    孟长安站在那,脸色苍白。

    “我和你一起去吧,陛下说让我接你回家,我得完成陛下交代。”

    韩唤枝说完这句话之后走到外面,对等着的杜威名交代了几句,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许孟长安出城。

    “六枪将何在!”

    孟长安忽然一声大喝。

    身穿白衣白甲的六枪将一直都在门外,肃立抱拳:“属下在。”

    “你们跟着回去。”

    孟长安依然像个冷硬的石头似的站在那,可脸上那两道泪痕那么清晰。

    “我回不去了,你们接了大将军,替我多磕两个头。”

    说完之后大步走出房间,行至院门处,忽然一拳轰在门墙上,这一拳打飞了几块青砖,把那般坚固的门墙打出来一个缺口,手上鲜血直流,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大步走向远处。

    城墙上,孟长安朝着西北方向跪下来,额头顶着地面,嚎啕大哭。

    那年他离开鱼鳞镇的时候,未曾哭过。

第四百六十章 攻!

    沈冷并不熟悉这雪原可就这么一头扎了进来,所以该遇到的麻烦也不会因为他勇敢他无畏这些麻烦就会主动避开他,寒冷是杀死人的凶手,但在这茫茫雪原上不只是有寒冷,寒冷还有帮凶,比如风,雪,以及迷失方向。

    如果没有孟长安当初带着斥候拼了命绘制出来的地图,沈冷他们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不了解北疆黑武的人总是会觉得,三百里,有什么?

    从长安城到燕山峡也有那么远了,谁还没去过是怎么的。

    只有到了这里才会明白这三百里代表着什么,这是最容易让人迷失的地方,凶险不只来自天气,还来自在未知之处的兵营,是处处死亡的陷阱。

    黑武人在他们的南疆布置重兵,很多兵营并不是在城内,而是雪山里,在树林里,甚至是在雪中。

    靠近莽山那一带雪壳厚度比房子都高,黑武人在那边挖开雪层,在下边支起来木架,从远处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孟长安带着人绘制地图的意义在于,兵营可能会因为孟长安而迁走但地形不会改变,在北疆领兵多年的将军能够轻易的从地形判断出哪里适合藏兵,将来大军向北就会避开很多危险。

    白桦林。

    沈冷他们终于到了边缘,其实进入这片白桦林之后没多远地图就基本上失去意义,再往北是诸多小部落,虽然寒苦,可是穿过这三百里之后便会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草场,生长着一些耐寒的草种,勉强能够养活一些小部族的牛羊,山中林中多野物,还可狩猎补充食物。

    果哥儿部就在这附近,作为萨克族能排进前三的分支部族,果哥儿部拥有数十万人口,这里最大的一片草场被他们占据,而草场背后的莽山分支又为他们养活了大量的野兽以供狩猎,大概方圆几百里之内,都算是果哥儿部的控制范围。

    可是长年以来,果哥儿部没有多少男丁留下,大批的壮年汉子都被征到了边军之中。

    “郑握你带五个人跟我过去,其他人留在这。”

    沈冷将身上的白袍整理了一下,战马也留在白桦林边缘,然后带着郑握几个人压低身子冲进雪原,这一带高低不平为他们提供了一些屏障,顺着沟壑往前移动,大概往前走了半个多时辰随即看到了远处出现了一顶一顶的毡篷,沈冷他们趴在高坡上用千里眼往那边观察。

    “规模不小。”

    郑握算计了一下距离:“我们当初探索没出白桦林,从地图终止的地方到这差不多已经有近四百里了。”

    他指了指那些毡篷:“咱们如果运气好的话,那片就是果哥儿部的营地。”

    “怎么办?”

    他问。

    “等天黑。”

    沈冷躺在雪坡上,闭着眼睛翻出来肉干往嘴里塞了一口,这种干粮又干又硬,但是比炒的粟米更能补充体力,北疆边军曾经笑称这东西为吃到死,如果你不打算在嚼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咽下去,一直这样咀嚼能陪伴你到入土为安那天,比牙的寿命都长。

    “回去两个人,把队伍带过来,小心些。”

    沈冷吩咐了一声,郑握随即安排两个斥候回去。

    其实在一路上郑握都在做着对比,沈将军和孟将军的对比,他很早很早之前就听过沈冷这个名字,当初他跟着孟长安的时候,唯有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孟长安才会嘴角带笑,才会多说两句,在孟长安看来,或许这世上只有沈冷一人才够资格与他比肩。

    郑握记得孟将军说过,沈冷在北疆的话,做的可能会比他更好。

    对比之后他发现两个人在某些地方出奇的相似,那就是冷静,将军的冷静和自信能够给士兵们极大的鼓舞,但孟将军太冷了些,沈冷虽然名字里有个冷,却更容易和士兵们熟悉起来,不过在临战之前,沈冷的话也会变得很少。

    “孟将军如果在的话,这一战怎么打?”

    “打?”

    郑握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字。

    “难道要打?”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面就是果哥儿部营地,那是一个有几十万人口的大部族,就算是绝大部分青壮男人都被征调去了黑武边军之中,可这样的部族之内若说没有千八百精锐骑兵留守谁信?

    他们只有一百个人,不,一百零一个。

    “嗯。”

    沈冷只是嗯了一声,嘴里还在咀嚼着那牛肉干,他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正在沉思。

    “孟将军应该不会打,以往我们探索地形的时候遇到这样的部落,都是标记下来后就离开,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每次出行我们最多只有百十个人,大部分时候孟将军只带几十个人出发,所以将军你问我怎么打......卑职不知道。”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百十个斥候到了这里汇合。

    沈冷坐起来,感觉肚子里已经有几分暖意,摘下来酒壶灌了一口后说道:“分成十队。”

    “十队?”

    斥候们都有些懵。

    “我本想分成二十队,不过担心你们应付不来突发状况。”

    沈冷回头指了指那片营地:“天黑之后,你们分成十队从不同的方向冲进去,别担心会被发现,被发现了才好,我出发的时候让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火药粉和一些火油,留下一些回去的路上御寒用,剩下的都用来放火,不要只顾着杀人,不要恋战,冲进去只管放火。”

    他看向那最大的一座毡篷:“一般来说,最大的毡篷就是埃斤住的地方吧。”

    “一般来说,是的。”

    沈冷点了点头:“吃干粮,补充体力。”

    他算计了一下时间,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天就会彻底黑下来,而在天黑之前部族里的人大部分都在吃饭,对于贫苦的牧民来说,灯油都是奢侈品,能省就省一些。

    “抓紧些。”

    沈冷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喷在他的黑线刀上:“一炷香之后杀进去。”

    “可那时候还没天黑。”

    “不等天黑。”

    沈冷再次闭上眼睛,缓缓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将军,你带哪队?”

    “哪队都不带,你们放火之后就撤出来,还在这个位置集合。”

    一炷香之后天色逐渐发暗,远处毡篷之中的炊烟已经变得稀少起来。

    “杀!”

    沈冷翻身上马,丝毫也不顾忌什么,夕阳下,一人一马一刀,朝着连绵不尽的毡篷冲了过去。

    “杀!”

    百十个斥候呼喊一声,分开十队,往不同方向冲。

    一个喝了酒的萨克族男人摇摇晃晃的从毡篷了出来,看到远处有人骑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那人来的方向正好是落日的方向,所以看不清楚,只是一个黑影。

    一直到近前,他才看清楚那雪亮的大宁制式横刀。

    噗!

    战马飞掠而过,黑线刀从萨克人的脖子上扫了过去,战马已经在几米之外人头才落下来。

    很快,陆续有地方出现了黑烟,然后就是火焰,萨克人说什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家园会看到宁人,战争明明应该在几百里外的边境才对。

    萨克族男人好酒,大部分人在一天劳累之后都会喝上两杯,所以沈冷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攻击。

    是的,攻击。

    一个百人队,朝着这么大的一个部族营地发起了攻击。

    天黑了。

    四处都是火,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宁人。

    沈冷从战马上跳下来,拍了拍战马的屁股,然后压低身子在毡篷的暗影之中穿行,他没有直接冲向那座最大的毡篷,而是在距离十几米外的暗影里蹲下来盯着那边。

    毡篷里冲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老人,火把照耀下,看他衣着就知道不是寻常牧民。

    “怎么回事!”

    那老人用萨克语急切的问了一句,有人跑过来弯腰对他禀告什么,沈冷不能确定那家伙是不是就是果布尔帖,但确定他一定是个大人物。

    这就够了。

    那衣着华美的老人带着十几个人朝着起火处过去,凄厉的号角声在四周此起彼伏。

    比号角声更凄厉的则是呼喊声,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北疆最凶的从来都不是雪也不是寒冷,对于黑武人来说,最凶的是宁人的刀。

    沈冷的刀,寒光凛冽。

    噗的一声,一个萨克族汉子只看到刀光闪了一下,他的脑袋就离开了脖颈飞上半空,在血雾之中,沈冷从暗影里杀出来,一刀剁在另外一个萨克人的脖子上,于是这颗人头去找刚才的人头汇合了。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沉默的杀人,那把黑线刀比死神的镰刀还要可怕,刀子扫出去便会带走生命,被袭击的萨克人开始呼喊,然而四周都是呼喊声,他们的声音就好像水滴汇入了大海。

    “谁会说中原话!”

    沈冷连杀五人之后终于喊了一声,其中一个人明显楞了一下。

    七八息之后,十几个萨克人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那老者,一个是刚才表情有些改变的萨克族男人,一息杀一人的速度有多恐怖?

    “你会说?”

    沈冷的刀子架在那个萨克族男人的脖子上,老者转身要走,沈冷左手的小猎刀刀鞘弹出去铁爪扣住了老者脖子,往后一拉,铁爪扣进了血肉之中,老者疼的哀嚎一声却不敢再往前冲。

    “会......”

    “他是谁?”

    “果布尔帖。”

    “他能不能听懂宁人的话?”

    “能......啊,不能。”

    那萨克族汉子才反应过来,沈冷的刀子已经抹了过去,刀子切开动脉,血瀑布一样喷涌出来。

    沈冷过去一脚把果布尔帖踹翻,那家伙爬伏在地上嚎叫着,狼狈不堪。

    “就凭你也能杀了的大将军?”

    沈冷哼了一声,一把拎着果布尔帖的腰带钻进不远处的毡篷中。

第四百七十章 踏雪归来

    “我也是被逼无奈。”

    果布尔帖跪在那哭嚎,人已经快要崩溃。

    他脖子后边被沈冷的铁扣抓的鲜血淋漓,将那身华美的衣服都染的黯淡起来,可带给他压力的不是伤口上的疼痛,而是脖子上压着的那把黑线刀,刀锋上的森寒,是地狱在召唤。

    风雪无情,宁刀更无情。

    “我没问你为什么。”

    沈冷看着果布尔帖的眼睛:“我在问你,大将军遗体在何处。”

    “若非出了意外,我真的是想要和大将军结盟的,当初我得罪过桑布吕,他现在是黑武汗皇,我以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果哥儿部数十万牧民都指望着我和大将军谈成回归大宁一事,我怎么可能想要害他,可我也没有想到消息会走漏出去,如果我不下手的话,整个部族都可能被鬼月人屠杀啊。”

    “我说过,我没有问你为什么。”

    沈冷的刀子往下压的重了些:“大将军的遗体在哪儿。”

    果布尔帖却似乎是吓破了胆子,又或是已经神志不清,还在那自顾自说着,沈冷微微叹息一声,刀子往下一划......他的黑线刀四十几斤,又锋利,再加上他那手劲,看起来只是随便往下划了一下,果布尔帖的右臂却从肩膀上齐刷刷被斩断。

    “我不想说第三遍。”

    沈冷的刀子贴着果布尔帖的脖子:“回答我。”

    “被哲别将军带走了。”

    果布尔帖哀嚎着回答:“求你,求你放过我,我还有妻儿还有几十万部族需要我,你只要不杀我,我保证现在就带着人回归大宁。”

    “大宁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的人。”

    沈冷:“哲别是谁,去哪儿了?”

    “哲别,咳咳......”

    果布尔帖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最让他崩溃的反而不是伤口而是恐惧,伤痛可以击垮一个人的身体,恐惧击垮的是一个人的心。

    “哲别将军是黑武国南疆边军将军辽杀狼的弟弟,就是他杀了大将军,他本来也去了莽山备战,可就在昨日黑武国南院大将军苏盖派人过来传令,让哲别带铁流黎大将军的尸体去都城敬献给汗皇陛下,苏盖大将军说这是与宁人对战以来最大的一次收获,自然要送到都城去献给刚刚登基的汉皇陛下做贺礼。”

    “哲别昨天走的?”

    沈冷又问了一句。

    “不是,是今天一早从莽山那边赶回来到了我部族营地,本来我已经将大将军的尸体都掩埋了,哲别下令把尸体挖了出来,装车往都城走了。”

    “你手里有没有地图。”

    “没有,鬼月人从不让我们有地图。”

    果布尔帖跪在那不住的磕头,似乎连断臂的伤痛都忘了:“我真的不是存心要杀大将军,我对大将军素来敬重,若非逼不得已真的不会伤害他......”

    沈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将军武艺无双,以你,以那个什么哲别的实力,如何能杀得了他?”

    “我......在大将军的油茶里放了些药。”

    果布尔帖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的好像蚊蝇飞过。

    “我得把大将军的遗体带回去入土为安,借你一样东西做祭品。”

    沈冷一把抓住果布尔帖的头发,黑线刀在他脖子上来回切了几下,人头被拽下来的那一刻,血喷涌如瀑布。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那是你的理由,我要的只是你的人头。

    沈冷把果布尔帖的人头绑在自己腰带上,转身出了毡篷,此时果哥儿部的营地已经一片大乱,让这么大的一个部族连反抗都没有就崩掉的原因不是这百十个大宁斥候有多骁勇,而是之前就蔓延在整个果哥儿部中的恐惧,大宁的北疆大将军在他们部族被杀,从那一刻起恐惧就让他们的神经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几乎是每个人一直都在告诉自己大宁的报复不可能会来的,可他们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信。

    整个部族都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所以当大宁的百十个斥候冲进来的时候,就是压垮他们最后心理防线的那根稻草。

    他们以为大宁杀来千军万马,火从烧起来的那一刻居然都没有几个人敢去灭火,听到号角声,听到喊杀声,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逃。

    让他们畏惧的,其实,还是铁流黎。

    火海之中,沈冷腰上挂着果布尔帖的头颅找了一匹战马上去,冲出部族营地后汇合了那百十个斥候,他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往那边追,他们要把大将军的遗体运送到黑武国都城,郑握,你派两个人回去告知武新宇将军,让他不要心急,咱们去把大将军接回来。”

    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哪怕他们只有一百零一个人。

    哪怕追出去的,只剩下九十九人。

    火海将夜晚照亮,而他们则冲进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冷差不多已经问清楚,本来就已经秘密和果布尔帖见过几次的大将军确实稍稍有些疏忽,防范降低了那么一丝,而这并不是因为他放松了对果布尔帖的戒备,是因为叶云散这个名字。

    果布尔帖的亲信出卖了他,将消息告诉了黑武国边军将军辽杀狼,恰好在那时候哲别追杀叶云散失败刚刚返回,正与辽杀狼在说此事,听闻大将军铁流黎正在联络果布尔帖,哲别随即献计。

    大将军带四千铁骑按照孟长安绘制的地图进入黑武,为了不引起黑武人的注意,大将军把四千骑兵留在了沈冷他们之前离开的那片白桦林,铁流黎带一百多个亲兵就在那白桦林外约见果布尔帖,为了稳妥起见,大将军没进果哥儿部营地。

    果布尔帖只带着几个随从来,双方在营地外交谈,果布尔帖假意与大将军谈成了合盟一事,然后请大将军喝酒,又假意派人回去接叶云散出来,大将军自然不会在此时饮酒,为表合盟诚意,喝了一杯果布尔帖敬给他的油茶。

    结果四周伏兵四起,大将军率军要杀出重围,药性发作,就在一刀将斩哲别的时候腹中剧痛,手臂上力度软了些,竟是被哲别一刀刺中胸膛。

    哲别一把将大将军从马背上抢了去,铁骑奋战试图将大将军夺回来,奈何寡不敌众,只能边战边退,最终退到了莽山那一带再次被困住。

    莽山。

    武新宇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睡过,整个人看起来是一种让人担忧状态,他明明已经疲劳困乏到了极致,可又给人一种莫名亢奋的感觉,他睡不着,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人绷着一股劲儿。

    “我们的人被围困已经很久了。”

    他盯着刚刚制作好的沙盘:“他们在这。”

    他的手在沙盘一个位置点了一下,那地方三面环山像个葫芦口,大将军带去的骑兵是被逼进去的,也是无奈之举,只有在这种地形下还勉强可坚守,但他们携带的干粮怕早就已经吃完,或许此时,渴了就捧一口雪吃下去,饿了也一样。

    抓一把雪下草根,便是充饥的口粮。

    “再攻一次。”

    武新宇的手指离开沙盘后就开始在屋子里踱步,来回来去的走,显得很焦躁。

    “必须再攻一次。”

    手下人想劝他休息,他只是不肯。

    “杨安,你带所部一万人马,从左翼进攻,杜成,你带所部一万人马从右翼进攻,我自带两万人攻中路。”

    他说完之后回头看了看:“我的铁盔呢?!”

    “将军,就在你身边。”

    武新宇又看了看,这才注意到铁盔就在他手边位置,他将铁盔戴好大步往外走,走到军帐门口位置忽然踉跄了一下,一把扶住门才没有摔倒在地。

    “将军!”

    一群人连忙过来。

    “我没事。”

    武新宇抬起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拍了四五下,那张脸立刻就被拍的通红,啪啪啪啪的声音之中,所有人的眼睛都有些湿润起来,几个人拦着武新宇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出门。

    “都给我让开!”

    武新宇嘶吼:“大将军的部下还在山中被困,若大将军归来知道我还没有把咱们的兄弟救出来,大将军会怪我!大将军也会怪你们!”

    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让开!”

    “将军,你休息一会儿吧,你休息一会儿,兄弟们陪你一起去把被困的骑兵接出来。”

    “将军,你这样不行的。”

    武新宇摇头:“哪里有什么时间休息,我休息了,被困的兄弟们怎么办?拖延一息,他们就可能多死一人,甚至更多,我不能休息,沈冷去接大将军了,我得让大将军安心,我不能......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直起身子,一把将面前挡着的人推开,大步走出军帐。

    又一天后,武新宇被人扶着回到军帐里。

    厮杀的时候得到消息,沈冷带着斥候继续往北追出去了,那是黑武腹地,而沈冷身边只有九十几个人。

    那是一去不返的征程。

    “辽杀狼中路已经被将被击破,咱们熬着,他们何尝不是一样?”

    武新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血红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沙盘:“再杀一次,必能冲破黑武人的封锁。”

    军帐里的人全都单膝跪了下来:“将军!”

    “请将军休息!”

    “将军保重!”

    武新宇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蹲下来用冰冷的雪狠狠的搓了几把脸,扶着门站起来:“我没事......黑武人觉得我们已经精疲力尽,他们也一样,此时此刻就看谁还能撑得下去。”

    他走回大帐,双手捧着铁盔缓缓戴好:“随我出征。”

    转身,抓起大槊再次走出军帐。

    六天后。

    血满山谷。

    武新宇这六天只睡了三四次,整个人已经脱了相。

    可是六天后,他们击穿了辽杀狼的防御,将被困在山谷之中的骑兵接了出来,靠着雪,树皮,草根,零散的野兽充饥,这些勇士们也坚持了下来,即便如此,无一人杀马。

    他们说,马是大将军给他们的。

    黄昏。

    武新宇扶着山坡上的树看向西北,咳嗽了几声,艰难的抬起手把嘴角血迹擦去。

    又是一天落日时,余辉与山谷里的红连成一片。

    就在这时候,武新宇猛然间站直了身子,西北方向,落日暗红照耀下,一队几十人的骑士踏雪而来。

    为首的那个少年将军,用绳子将大将军的尸体牢牢绑在自己背后,腰间还挂着两颗人头,一颗是果布尔帖的,一颗是哲别的。

    衣甲带血。

    遍体鳞伤。

第四百七十一章 换你了

    “行礼!”

    “呼!”

    长街两侧,白甲如林。

    大将军铁流黎的灵柩从白城返回瀚海城,武新宇扶棺而行。

    从长安城来北疆传旨的是内阁大学士之一安方知,也是内阁三次辅之一,大学士沐昭桐回家休养之后,如今代行首辅之权的是元东芝,安方知地位仅在元东芝之下。

    他来的时候,陛下刚刚得知了大将军战死的消息,问内阁众人谁可去北疆传旨,主持大将军铁流黎葬礼。

    陛下坚信,他在北疆的将士们,一定会把他的大将军接回来。

    众人皆愿往,但元东芝职责重要,所以陛下选派安方知来。

    灵柩前,次辅安方知垂首而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他是宣旨而来,可却先行祭拜之礼。

    打开圣旨,安方知深吸一口气。

    “三十五年来,朕时常想起与朕一同北击黑武的将士,瀚海一战,朕的左翼将军庞长德身披数十箭而死,朕的亲兵队正马务杀入敌军之中力斩敌酋身中七刀而死,朕的副将李儒坠马于万军之中尸骨无存,那一战将黑武人击退三百里,大宁北疆安稳数年,那一战,大将军在朕身边。”

    “三十年来,朕总是会想到朕的兄弟袁长明,潜入黑武数年打探军情,提前得知黑武人欲兴兵来犯,冒死将消息送出,他当知道,送出消息则他必死,终是被黑武人车裂于市......那一战,朕与大将军杀敌十一万,大将军身中三刀不退,朕问大将军为何还要向前,大将军说,兄弟尸骨碎了,想接回来拼好安葬。”

    “十八年来,朕不敢忘了封砚台一战,庄雍率军死守,近万将士战至只余三百人,那一战,大将军率军断绝黑武人归路,一路杀敌二十六万,血染长河,大将军说,手上染了大宁边军兄弟们的血,还想活着回去?”

    安方知的声音很低沉,几度哽咽。

    “如今,大将军去了。”

    念到这几个字,安方知嚎啕大哭,竟是无法再念下去。

    “大将军可知,朕心疼。”

    良久之后,安方知才在侍从搀扶下重新站直了身子。

    他深呼吸几次才稳定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我与大将军并不相熟,初见大将军是二十年前,那时陛下刚刚到长安不久,问谁可为北疆之将?大将军对陛下说,只能是铁流黎,唯有我铁流黎才行,当时我只觉得大将军你张扬,不够稳重,可陛下却说,是啊,北疆之地,怎么可能离得开你铁流黎?”

    “大将军啊。”

    安方知跪倒在地,又是痛哭失声:“北疆之地,怎么可能离得开你铁流黎啊?”

    扶棺而立的武新宇,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距离瀚海城七百里外,黑武人南院长明城。

    黑武南院大将军苏盖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飘雪,手里端着一杯酒,却良久没动,他只是站在那看着,似乎在看风景,似乎在看远方,可眼神里却有几分空洞。

    “你们不该那么做。”

    苏盖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我与他为敌三十五年,三十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我,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可前些日子你派人送来消息说铁流黎已死,我却丝毫也不觉得开心,反而有些悲伤。”

    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那的辽杀狼。

    “跪着吧,因为你还不懂得尊重自己的敌人。”

    苏盖将杯子里的酒洒在窗外,像是泼洒出去一段过往。

    “我与你们说过,他死了也不要折辱他的尸体,准备最好的条件保存,送至都城后陛下看过,也是要厚葬的,铁流黎死,对我黑武来说是好事也不算全是好事,可你若是折辱他的尸体,认为那样是一个胜利者应该做的事,真这么想我们已经输了......陛下为什么要看看铁流黎?是因为陛下是想亲眼确定他死了,只是确定他死了,而不是一种得意的心态,辽杀狼,你心境太差。”

    苏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听闻,果布尔帖用草席把他尸体包裹随便找了个地方掩埋,还远离他部族营地,是他在害怕,哪怕是铁流黎死了他也在害怕,我还听闻,我下令运铁流黎尸体进都城,哲别派人刨开土坟的时候,铁镐还毁了铁流黎的尸体,身上带着一层碎土,用一辆破旧马车就运回来了。”

    辽杀狼跪在那,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来,本来是要请战的,他亲弟弟哲别被杀。

    “我要奉旨返回都城面见陛下,本想带你一起去,这次就算了吧,你留在边疆反省,什么时候明白你尊重铁流黎这样的敌人应该如尊敬自己的师长一样,你才算真的成熟,我也才能安心把更多军权交给你。”

    苏盖往外走,护卫将大氅给他披上,走到门口的时候苏盖脚步一停。

    “陛下说,南疆三年之内不可再有战事的旨意才下去,你和哲别就策划此事,纵然杀了铁流黎又如何?你应该知道宁帝李承唐现在正缺一个鼓舞士气的理由,铁流黎一死,宁人积累数年,这股怨恨不会散反而会更浓,怨恨化杀气,到时候宁人会有多凶狠几年后你会明白的......原本若三五年无战事,黑武上下一心,那时候国库丰盈,而我们兵精粮足,宁人一月之内若无大胜必然气馁,我们抓住机会便会有反攻之势,而你,给了宁人一个永远不会气馁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之后苏盖走出房间,只留下辽杀狼一个人跪在那,脸上依然带着些许不服气。

    瀚海城。

    沈冷参加了大将军葬礼后就回到他暂时的住处,陈冉和王阔海两个人守在门外,他们没能汇合沈冷心中觉得后怕,若将军追出去遇到了黑武人的大队人马,纵然将军神勇怕也是难以归来。

    好在,将军归来。

    沈冷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脑子里都是大将军铁流黎那张脸,他追上去的时候,大将军那一身的伤痕一身的土,即便是他把大将军背回来的,他也不愿意相信镇守一方甚至可以称之为大宁柱石的大将军就这么死了。

    如果大宁是一座亭子,四方大将军就是这亭子的四根柱子。

    葬礼上内阁大学士安方知宣旨,自即日起,武新宇就是大宁北疆大将军,新的柱石。

    门外有人说话,沈冷听出来那是安方知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人迈步走进屋门,看到沈冷正在起身,连忙加快脚步过去扶了沈冷一下:“沈将军别动,你身上的伤太重了。”

    他在沈冷身边坐下来道:“我来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若是见到沈将军让我务必劝你一同返回长安,如今大将军的事也算有了个了结,仇不是现在就一定要去报的,我也已经劝过武将军,待日后整顿军备,筹谋稳妥之后再打这一战。”

    沈冷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随阁老一同返回长安。”

    安方知心里这才踏实了些,虽然表面上大宁群臣有文武之争,然而自己人就是自己人,他能体会到武新宇的心情,也能体会到沈冷的心情。

    “如此最好。”

    安方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大将军的骨灰还是带回长安的好,进奉英堂。”

    沈冷猛的抬头,然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宁有奉英堂,紧挨着太庙,奉英堂中如今一共有七位大将军的牌位,自大宁立国以来,数百年,只有七位,而这七位都是开国功勋,这已经是陛下能给大将军铁流黎最大的荣耀,可是大家都很清楚,再大的荣耀也换不回来一个活着的大将军。

    看到沈冷脸色依然那么差,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安方知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词汇再说些什么,他学富五车,此时却连一个合适的词都想不出,沈冷不是北疆之将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北疆将士们此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你好好歇着。”

    安方知起身:“我再去见见武将军。”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瀚海城城墙上,武新宇站在城头迎风而立,那一身素白长衫随风飘动。

    他是大将军了,可他并不开心,若可以拿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一切来换回大将军一命他也愿意,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大将军站在他身边,如以往那样豪迈一笑:“小子,你穿大将军铁甲比我还是差了些,不够精神啊......虽然对你还有诸多的不满意,觉得你还是不够好,远不够好,可没办法,该交给你的时候北疆就交给你了。”

    城墙上走过来一匹战马,朝着大将军叫了两声,大将军的手离开武新宇的肩膀:“大宁北疆,从不养安逸的将军,而大宁百姓的安逸却是我们养的,你记得曾对你说过,楚时候,为防黑武之患修建数千里城墙,然黑武之患不是城墙挡得住的,靠的还是兵甲。”

    “宁胜于楚之处,便是因为我们,靠城墙挡不住的,我们挡得住,城墙没办法碾压到黑武那边,我们能,让战事永在大宁之外,这才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的骄傲,以后不管做什么,要对得起战旗上那个宁字。”

    武新宇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义父别走!

    铁流黎走向战马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向武新宇笑着说道:“你从不到二十岁开始跟着我,如今已经十几年,我与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亲儿子还长,他如今在武府为官,你若是以后见了他替我多照看些......以后得闲了,再去看看你义母。”

    大将军翻身上马,战马如化作了黑气一样逐渐消散。

    铁流黎抬起手,右拳在胸甲上敲了敲。

    “我累了,现在换你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机会来了

    所谓战争,哪有十全十美。

    国有胜败,家有悲喜。

    瀚海城中看似暂时平静下来,然而谁能平静下来,只是军人更坚强些罢了。

    而在黑武人这边,从南院长明城返回边疆律城的辽杀狼还是不服气也不甘心,在他看来,铁流黎当然没有哲别重要,死的是他亲弟弟,还是在黑武之内被人所杀,可是宁国北疆诸将皆随武新宇与他苦战,还有谁具备这样的胆识魄力直入果哥儿部?关键是不只但是魄力,还有实力。

    杀弟之仇,总是要报的。

    所以辽杀狼决定再冒一个险,若是被南院大将军苏盖知道了的话怕是又一场责骂,然而辽杀狼已经顾不上这些,他得给爹娘一个交代,这么多年来他在黑武南疆为将领兵厮杀,是因为国家予他荣耀,他要给国一个交代,如今,他得给家一个交代。

    一直都是国,现在轮到家。

    律城是黑武南疆三大边城之一,不过三城的另外一座,白城不久之前被宁人所夺,对于黑武来说这就是奇耻大辱。

    两国对峙数百年来,何曾有过这么大的耻辱?

    不管是当年宁帝李承唐率军突入黑武三百里,还是黑武大将军苏盖率军杀入宁国之内,都不曾夺得一城一地,只是杀进去了而已,若那么好打下来,同样在边疆领兵几十年的苏盖和铁流黎何至于等到今天?所以苏盖才会觉得遗憾,铁流黎临死之前最终还是胜了他一筹。

    铁流黎拿下白城,是数百年来宁国拿下黑武的第一座大城,得白城,宁军就相当于在黑武国内镶进去一座前沿堡垒,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原本三城连成一线,边疆就坚不可破,现在白城就好像宁人的匕首刺进来一样,时时刻刻都让黑武感觉到疼,让黑武边军感觉到羞耻。

    律城比白城还要大些,毕竟是边疆主城,黑武以此布置南疆防御这么多年,律城早已经成为一座不管是人口还是城市规模哪怕是商业都已经极为发达的大城。

    边疆再凶残,只要有人就会有交易,所以不管是黑武这边的律城还是大宁那边的瀚海城,商业其实都还算发达。

    “查到了吗?”

    辽杀狼问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那是一个有着典型黑武人相貌的年轻男人,身材高大,健壮,一头棕发,以及黑武人标志性的蓝眼睛。

    他叫夺库,不算是黑武正规的军人,但却是军方离不开的那种人,相当于大宁廷尉府的人,在黑武这边称之为一品堂。

    “查到了。”

    夺库道:“奉将军之命,动用潜藏在瀚海城的一品堂密谍,查出来杀哲别将军的确实不是宁国北疆诸将,而是宁国水师将军沈冷,此人奉命率领水师给北疆运送物资补给,恰好赶上了这一战。”

    “嗯?”

    辽杀狼眼神一凛。

    “一个敢带着百余人就深入我黑武数百里的年轻将领,居然被宁帝安排去撑船?这样的人才若是放在北疆,那就是另外一个孟长安,真不知道宁国怎么就那么多令人头疼的年轻强者,幸好宁帝自己知道如何去浪费。”

    辽杀狼想着那个叫沈冷的家伙敢长驱直入果哥儿部,带着百十个人就干对数十万人口的大部族发起进攻,这还不算安,居然还敢追哲别百里,硬生生从哲别和数百精锐边军手里把铁流黎的尸体抢了回去,可居然是个负责后勤的。

    “杀了他。”

    辽杀狼吩咐一声。

    夺库脸色一变:“将军三思,我们一品堂能潜入律城的人都是最精锐的人,为的可不是将军个人恩怨,数年后宁军必然北上,这些密谍潜伏在律城就是为了以后大战做准备,若因为杀一个沈冷而全部暴露出来,对于我们来说是真的得不偿失。”

    “你不下令?”

    辽杀狼的长刀出鞘,刀子放在夺库的脖子上:“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什么,而是在命令你,如果你不下令,一品堂在南疆的主事人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副手了。”

    夺库脸色发白:“将军,不要因小失大。”

    “小?”

    辽杀狼抬起头看向高处,似乎视线可以穿透屋顶看到天穹。

    “对你来说这是一件小事,对我来说那是我的亲人......夺库,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看你的想法必然是对的,然而站在我的角度看,我宁愿拼着将军不要,也要为哲别报仇,我不是一个毫无人情的人,所以才会把刀子放在你脖子上,日后大将军问起来,你也好解释些。”

    夺库长叹一声:“卑职,这就下令。”

    “我们有多少人在瀚海城。”

    “前后十年,才陆续安排进去三十几人。”

    夺库道:“本来最初安排人进瀚海城的目的,是为了找机会杀死铁流黎,可是铁流黎的大将军府虽然在瀚海城,可他却游移不定,再加上武艺确实太强,咱们的人一直都找不到机会,所以后来就改变了想法,这些人潜伏下来,收集关于宁人边关的情报。”

    “有用吗?”

    辽杀狼哼了一声:“边关之事,哪次他们起到作用了。”

    “如咱们这边一样。”

    夺库解释道:“逢战之前封闭边关,别说人,飞鸟都出不去,有消息也难以送达,这么多年来宁人也必然会在律城之内安插了一些人,可算起来三十年中只有一个叫袁长明的人暴露出来,其他人也一样深藏不露,也一样碌碌无为。”

    “那就不要让他们继续碌碌无为,杀死一个沈冷,就相当于杀死了一个宁国未来的铁流黎。”

    辽杀狼道:“你应该明白,那个人将来成就必然非同小可,宁国有这样的年轻将军,对我黑武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让他在成为大将军之前杀了他,如杀了一个铁流黎一样重要,甚至比杀铁流黎还重要,别忘了铁流黎已经年迈而他还那么年轻,能杀了他对于你手下人来说也是人尽其用了,况且,杀他比杀铁流黎和武新宇那样的人要轻易许多,沈冷已经身负重伤,他又不是住在北疆大将军府,所以总是会有机会。”

    “我这就去安排。”

    夺库抬起手把自己肩膀上的长刀拨开:“将军还是想想怎么和苏盖大将军解释吧。”

    “不必了。”

    辽杀狼苦笑一声:“不过是弃了一身将军甲。”

    瀚海城。

    沈冷确实没有住在大将军府,而是住在军驿,不过也不是如辽杀狼预料的那样毫无防备,一千二百名水师战兵就驻扎在军驿外不远处,陈冉和王阔海轮流带人护卫,军驿内外,每天都不低于一百个精悍战兵巡视保护。

    可不管是王阔海还是陈冉,其实都没有去想黑武人会不会安排刺客袭击沈冷,因为这是瀚海城,大宁的瀚海城,铁流黎大将军的瀚海城。

    军驿外边的大街便是瀚海城东西方向的主街,这条街上商铺林立,做生意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差不多如东疆的朝阳城一样,只是将朝阳城的规模缩减到了瀚海,比不得朝阳繁华,街道两侧的店铺经营着各种各样的生意,不只是宁人,还有很多异国人在此经商,西域人和东海之外的人都有。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赚钱而来,有一些人天生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是为了看看这世界的非凡之处而行天下,他们愿意冒险,世人皆知天下最凶险处莫过于宁国与黑武国的边境处,日日有生死,所以有人慕名而来,只是想看看,想感受一下,何为肃杀。

    因为沈冷的伤势确实重了些,所以安方知决定在瀚海城多留半个月的时间,一来是等沈冷伤势好转一些可以承受舟车劳顿,二来是为了安抚武新宇也为了安抚北疆军心,他是内阁大学士次辅之一,代表陛下而来,他在这,就代表着陛下对北疆边军的在乎。

    军驿外边从今天开始多了两个小贩,在路边兜售一些玉器,这些东西都产自西域,质地确实不错,价格也不算夸张,雕工却和大宁这边不同,所以倒也有几分新鲜感。

    军驿对面有一家酒楼,老板也是西域人,在瀚海城开酒楼已经九年,老板名为查不擦,他给自己取了个名人名字叫查久亮,酒楼规模不小,比他初来的时候租的那店面已经大了两倍,从一家小店经营成一家酒楼,他的生意天赋当然很好。

    他说他来自火鹤国,是西域强国之一,火鹤不管是疆域还是军事实力,还在吐蕃之上。

    最主要的是火鹤人很早就开始和中原接触,楚时候两国关系变密切,商业来往频繁,宁立国之后,第一个送来贺礼的西域国家就是火鹤,两国建交顺利,因为更早接触中原文化,对火鹤影响很大,所以这也就造成了一个历史必然现象......火鹤看不起其他西域国家,认为他们都是蛮子,吐蕃自然也一样是蛮子。

    就如当年那个如昙花一现的蒙,铁骑起家横扫大陆,但也以中原文化正统自居。

    传闻在火鹤,很早之前人们便开始嫌弃他们的胡服,而是改穿中原长衫,其中学习中原文化大成者,也有诗篇流传于世,所以若有人去了火鹤见到身穿宽袍大袖的儒衫手拿折扇却留着络腮胡身形壮硕之人还满嘴之乎者也,没必要觉得奇怪。

    据说在火鹤都城云海城,中原文化更是盛行,两个人喝多了对骂,其中一个人若是掷地有声的骂一句他妈的,气势上都能压对方一筹。

    查久亮很久以前就学会了他妈的这三个字的用法。

    “他妈的!”

    他骂了一句,是怒骂,而非开玩笑。

    “这不是要害死我们?”

    站在酒楼二楼,窗户开着,能看到对面的军驿。

    杀了哲别将军的是人是沈冷,消息就是他查出来想办法通过商队送出去的,没有纸张只是口信,所以边军自然也不会轻易查出来什么。

    “怎么办?”

    他手下人问。

    “还能怎么办?”

    查久亮长出一口气:“奉命而行,是我们的职责。”

    而就在这酒楼一楼大堂里,须弥彦坐在那抿了一口酒,觉得这西域琥珀色的酒真是难喝到了极致,甜不甜辣不辣,滋味古怪,哪里有一杯封喉冷冽好喝,他的视线往对面军驿飘了飘,想着机会总算是来了,沈冷如今重伤。

第四百七十三章 难喝

    沈冷受伤不是第一次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好在他身上带着的伤药都是沈先生亲手配置,这么多年来始终都没有停过没有断过,沈先生总是在配药,而每次沈冷回去都会打包带走,回想起来那时年少,沈先生为了吓唬那车夫也为了吓唬他和茶爷故意断指,然后再接上,那伤药有多神效?

    想到那时候便觉得心里轻松起来,在行走的马车上蹲马步被车夫说是个摆件。

    沈冷嘴角一勾,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大将军去了,可北疆还是北疆,大宁还是大宁。

    沈先生说,仇不隔夜是真丈夫,小仇已报,杀死铁流黎大将军的黑武将军哲别和给大将军下药的果布尔帖都已经被他剁了脑袋,所以这些天来军驿外面想看他的人络绎不绝,却都被委婉的劝回去了,不是沈冷架子大,而是聊起来的都是悲伤,沈冷不想。

    大仇是国仇,国仇待来日。

    北疆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好在冷比热强一些,若是南疆那种天气,受了伤之后要更为小心,闷热之下伤口极容易感染,伤药再好也会变得麻烦起来。

    “陈没盖子。”

    沈冷喊了一声,陈冉立刻从门外跑进来:“怎么了?”

    沈冷:“屋子里边虽然暖和可憋闷的很,扶我到外边坐会儿。”

    陈冉摇头:“那么冷你出去干嘛?”

    “晒太阳。”

    沈冷倔强起来陈冉也没办法,只好过去扶着他出了门,又派人寻了个躺椅回来放在院子里,沈冷坐下之后他又抱了一床厚厚的棉被给沈冷盖上,像是沈冷的亲妈。

    北疆冷,但是太阳好。

    “回去之后就要休半年的特假了。”

    沈冷问陈冉:“想过有什么要做的吗?”

    “哪里还有半年,此时返回长安,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休,你这身子骨再躺上两个月......不过有一样好,回去路上抓紧些,咱们可以在长安城里过年。”

    “你还是没说想去干嘛?”

    “我说想去青楼,你让吗?”

    “我有过不让吗?”

    “呵呵......”

    沈冷叹了口气:“经过此事之后忽然想了许多,我确实约束你们太严了些,我们这些从军的,谁知道哪天就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你想去就去吧,花你们自己命换来的军饷而且又不是违法之事。”

    陈冉嘿嘿笑:“你看你,这正儿八经的日子你提这么不正经的事干嘛。”

    沈冷噗嗤一声笑出来:“哪天不是正儿八经的日子。”

    沈冷道:“不过记住一样啊。”

    “什么。”

    “别带王阔海一起去。”

    “你是说大个儿太老实了,别带坏了他?”

    “不是,为你着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陈冉反应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是什么意思,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也就是大个儿天赋异禀......上次咱们出征的时候,在半路野地里撒尿,我们几个比谁尿的远,大个儿那个不要脸的也要跑过来比,直接让我们给踹走了,妈的他那是作弊啊,炮台那么高,当然打的远。”

    沈冷笑的伤口疼:“不过说正经的,这次回长安你也该找个女人了。”

    陈冉摇头:“我不急。”

    “你爹急。”

    “他急他找,给我找个后娘啊。”

    “滚......”

    沈冷笑着骂了一句,陈冉依然自顾自说着:“我估计着我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算想给我找个后娘,腰不行了啊......”

    沈冷笑道:“等你回去了,小心你爹的打狗棍法。”

    陈冉缩了缩脖子:“对了,你和北疆兄弟们喝过酒了没?昨天有几个兄弟拉着我去喝酒,估计着是因为你把大将军的遗体带回来了也帮他们报了仇,想感谢,可你又伤着,只好把我拉去了,北疆兄弟喝酒真是凶狠啊。”

    “多凶狠?”

    “有个名字是七个字的家伙,说我记不住就罚一杯,我都记不得喝了多少杯也没记住那七个字。”

    沈冷笑着摇头:“你那酒量太渣。”

    陈冉哼了一声:“你去也一样,北疆的兄弟们轮流敬酒,说是我记不住兄弟们的名字就罚酒一杯,前边的还好,最后那七个字的站起来我就懵了。”

    正说着王阔海从外边进来,往外扫了一眼:“今儿街上似乎热闹了些。”

    沈冷听到这话微微皱眉,只是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

    这些年来,伴随着他的除了有沈先生有茶爷有陈冉他们这群兄弟,还有数不清的一批又一批的刺客,沈冷都觉得自己有时候会神经质起来,走到哪儿都要先观察仔细,此时听王阔海说今日外边大街上比以往热闹了些,心里又动了一下。

    陈冉比王阔海心思灵活,听了这句话就站起来:“我去看看。”

    沈冷点了点头:“小心些。”

    王阔海问:“怎么了?”

    沈冷道:“应该没什么事。”

    军驿对面酒楼的小伙计找到正在喝酒的须弥彦,一脸陪笑着说道:“这位爷,我们酒楼东主今日家中出了些事,所以提前关门打烊,东家说这顿酒算是他请你的,就当是赔不是了。”

    须弥彦嗯了一声,视线从对面军驿那边收回来,侧头看了小伙计一眼:“你不是宁人吧。”

    “不是,我们都是从火鹤国来的。”

    “怪不得,我听说火鹤国与大宁亲善,去你们火鹤国的宁人都会被优厚接待,有这事?”

    “有。”

    小伙计连忙点头:“爷你看,要不要我送你出门?”

    须弥彦摇头:“你确定有这事?”

    小伙计也楞了一下,下意识摸向腰间。

    酒楼二楼,查久亮将手下人都召集起来,二十几个人在二楼包厢里,他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军驿那边然后把窗户关上,坐下来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命令,日子久了就难免变得安逸起来,可我知道,大家时时刻刻都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你们几个在瀚海城卖了三年的肉,他在瀚海城卖了五年的酒,那个我也记得,你在瀚海城做了七年的苦力......要说到安逸,其实我最安逸,这酒楼已经开了九年。”

    他有些不舍:“安逸的日子就要去了,军驿里有个受了伤的宁人将军叫沈冷,上面下了必杀令。”

    众人都肃然起来。

    “今夜动手。”

    查久亮道:“事成之后大家都找地方自己藏起来吧,有机会离开瀚海城就赶紧走,我劝一句不该劝的话,能走的也别回北边去了,咱们这些人的生死在他们看来其实不重要,回去了,怕是还要被审讯被折磨,拼了命的活下来最终也只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他苦笑。

    众人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后查久亮说道:“门外那两个新来的小贩也是咱们的人,对面军驿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盯着呢,天黑之后分成三队,一队从正面冲进去吸引宁军注意力,第二队从后边潜入进去杀人,第三队支援。”

    查久亮吩咐完了之后站起来:“成败便是生死,咱们若还能活着离开怕也一辈子不能再见了,大家各自珍重。”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很轻也很有节奏感。

    查久亮脸色一变。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小伙计站在门口,查久亮心里才松了口气:“那人走了?”

    “没有。”

    说话的不是小伙计,而是小伙计身后的人。

    小伙计的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后腰上有个血洞,上边还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是他的。

    须弥彦缓步走进屋子里,扫了一眼这些看起来天南地北似乎应该没什么关系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生气,也觉得这些人幼稚了些,比起杀人技,比起杀人技之外的东西,如潜伏,如隐藏,如布局,他们和须弥彦比起来都差的太远了。

    “我来报个名。”

    须弥彦淡淡道:“你们要杀的是对面军驿里的沈冷吧?我想杀他很久了,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半那么久,好像更久......我比你们更熟悉他,更知道他的弱点,想杀他的心也比你们迫切,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轮得到你们杀他?”

    须弥彦看了一眼查久亮已经抽出来的刀子,微微叹息:“他怎么死,都轮不到你们这些从黑武来的东西,宁人杀他是宁人之间的事,你们不行。”

    半个时辰之后。

    陈冉发现对面酒楼有些不对劲,之前突然之间关了门,于是回头去问沈冷,沈冷让他带几个人过去看看情况,陈冉召集亲兵到了街对面,推门而入。

    很快陈冉就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沈冷将纸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只有十几个字。

    【送你的礼物,把你的人头准备好给我做回礼。】

    “对面死了差不多有三十个人,全都是一刀毙命,奇怪的是打斗明显很激烈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那些人若是黑武的密谍,哪里敢发出来声音。”

    沈冷又看了看那纸,随手扔进火炉。

    “字可真丑。”

    陈冉楞了一下:“不能比你的还丑吧?”

    沈冷:“......”

    瀚海城外,须弥彦腰上挂着好几壶酒,手里还拎着两壶,绳子上绑着七八壶酒斜跨在肩膀上,所以看起来就显得那么奇怪,他杀了那么多人,还带走了酒楼里好多酒,除此之外还带走了酒楼里所有的银子,是因为他这么久来追杀沈冷天南地北的走,身上的银子早就花光了,所以银子当然要带走。

    而酒,是为驱寒,他厌恶极了北疆这天气。

    拔开一个酒壶喝了一口。

    “啐啐,真他妈难喝。”

    走几步,喝一口。

    “啐啐,真他妈难喝。”

    走几步,喝一口。

    “啐啐,怎么他妈能这么难喝?”

    走了二里,有些发飘。

    这西域的酒,不但难喝,还上头。

    一匹孤狼尾随须弥彦已经有半里远,须弥彦觉得厌烦,摇摇晃晃的回去,片刻之后坐在那孤狼身上,掰开孤狼的嘴往里边倒酒:“你评评理,是不是难喝?”

    半日后。

    山沟里,冒起来一阵黑烟。

    须弥彦坐在那喝一口酒。

    “啐啐,真他妈难喝。”

    吃一口烤熟的狼肉。

    “啐啐,真他妈难吃......”

第四百七十四章 找答案

    狼肉真的不好吃,太柴了些,须弥彦身上也没带着油盐酱醋所以肉还烤糊了所以肉更难吃,然而他一边骂着酒难喝肉难吃,一边美滋滋。

    莫名其妙。

    后来可能是自己都发现了不对劲,于是盘膝坐在山沟沟里看着那吃剩下的狼肉发呆,想着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兴奋,为什么会美滋滋。

    然后他得到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答案,虽然他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把这答案推翻,然而他却不能欺骗自己,归根结底,他是因为杀了要杀沈冷的人而感到开心,他觉得这不应该。

    所以须弥彦反思了好一会儿,本是要反思自己身为一个杀手的职业态度,然后却不知道怎么就反思成了自己那碌碌无为的前半生。

    大学士夫人收养培训待他有恩,也知道他能力强所以颇为看重,这也是恩,所以他发誓杀了沈冷算是报恩,然而现在却因为保护了沈冷而沾沾自喜,甚至生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得意感,正常吗?

    当然他妈的不正常。

    老子是个杀手啊。

    然后他对自己说,应该是因为杀的是黑武人所以开心,宁人杀黑武人开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狗屎一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没能糊弄过去。

    当初离开长安他的目标就是杀沈冷,可他是杀手锏,所以大学士夫人制定的计划里,他是隐身的,当初他的手下假扮成他跑去了安阳船坞那边,他本以为那计划周密无需自己在出手,奈何手下人失败,最终在平越道被沈冷反杀,他这个隐身的人就不得不出来,而他之所以隐身并不是因为沈冷而是华紫气。

    就连大学士夫人都觉得华紫气不顺眼,哪怕她是一个桑人,华紫气那样的性格最终暴露了她,所以她的计划是华紫气来杀沈冷,而须弥彦则是杀人灭口的那个。

    挫败感啊。

    华紫气也不是他杀的。

    须弥彦反思了好久,最终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他跟着沈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发现自己越发的下不去手,看沈冷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沈冷不应该死,这样一个将军若是死了那是大宁的损失,而且沈冷好像就没有该死的理由,除了他杀了大学士儿子这个理由之外。

    “果然。”

    须弥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裹里翻出来一本书册,书是楚时候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闲人写的,真正的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了,江湖上还流传的只是一个绰号,江湖第一闲人......

    这个江湖第一闲人无聊到什么地步?

    因为他武艺不凡,所以曾经被一个门派请去做客卿,顺便指导一下门人弟子的武艺,他在那个门派待了三年,三年之后,门派里所有的女弟子都嫁出去了,全是他保的媒。

    后来在这个门派混不下去,他又去了一个酒坊,酒坊的东主和他是故交,见他无所事事就让他去帮忙做个账房先生,他在酒坊做了一年半,经常和酿酒的工匠聊天这高粱不好应该怎么怎么种,那米不行应该怎么怎么种,最后还资助工匠承包了十几亩地种田去了。

    他的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事,各种各样的事,但总是做不好。

    后来他终于想到了自己应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正因为这件事他被几乎整个江湖追杀。

    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叫江湖第一闲书。

    江湖第一闲人写了本江湖第一闲书,书中详细阐述了他这些年来的从业经历,给杀手组织做联络员的时候是怎么操作的,那些杀手喜欢藏身在什么地方,如何辨认出身边的杀手,还详细阐述了当铺是如何骗钱的,详细阐述了镖局是怎么换镖的,更详细的写了如何百分百成功保媒以及高粱的正确种植方法。

    所以他只能跑路,后来怎么样了就谁也说不清楚。

    有人说他后来离开了中原远走海外,还有人说他被乱刀砍死,也有人说他在江南某个小城里开了一家私塾,只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后来人们发现,后来楚时候几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是从这个小私塾里读过书的。

    须弥彦喜欢看这本书,在他看来这才不是什么江湖第一闲书,而是宝典。

    书上说,杀手想要对一个目标下手的时候,跟踪也好,调查也好,酝酿杀意也好,都不宜太久,超过一个月,如果是一个有良心的杀手就会发现自己不应该杀死自己要杀死的人,超过半年,就会觉得自己杀人是不对的,但书中也说杀手当然没有一个有良心。

    须弥彦沉默,难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如果书是正确的,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当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开始怀疑人生......如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那么这么多年来我辛辛苦苦的训练掌握了一个杀手应该掌握的所有技能,为什么?

    所以我当然是合格的,只是我有良心。

    他想到这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书中结论,然后心猛的一紧。

    江湖第一闲书杀手篇最后一句话......所有合格的杀手都没有良心,所有有良心的杀手不是杀手......是侠。

    须弥彦长出一口气,怪不得自己美滋滋。

    可是,答应了大学士和大学士夫人的。

    须弥彦皱眉,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个天平,两头的砝码,都是良心。

    几天后,沈冷登上马车开始南返的征程,北疆边军的兄弟们似乎怕颠簸了他,这辆马车里铺着的厚实棉被都拿出来的话可以覆盖一个小学堂,一层又一层,还都是新的。

    除了铺垫了许多棉被之外,还在马车里放了很多书册,也许是怕沈冷路上闷得慌,又想着看书久了也会闷得慌,于是车里还装了一些食物,比如产自北疆的瓜子,颗颗饱满,喷香喷香的,嗑一颗,嘎嘣脆。

    后来发现马车里装了所有他们认为的必需品,但是没有沈冷的地方了,于是他们又准备了一辆马车,专门装沈冷用......似乎有些什么不对?

    挥手告别瀚海城,水师一千二百名勇士护送沈冷和内阁大学士安方知返回长安,走水路的话当然会舒服些,但未必更快,因为没有一条从长安城直达北疆的水路,还要绕路赤水然后转到南平江再往长安,这一路就显得很区折,沈冷索性下令王阔海去和水师那三艘伏波战船汇合,带着船队走水路,他身边留下了三百多骑走陆路。

    他一直都在等着,那个出手杀了黑武密谍的刺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在他回长安的半路上找机会对他下手,沈冷当然感觉的到这一年多来有个人始终都在暗处盯着自己,而这个人的耐心又好到了极致,以至于沈冷一度怀疑他就不是来杀自己的,天知道这个刺客的雇主是不是说,你就给我盯着沈冷,盯死他!

    于是天天盯着。

    离开瀚海城之后的最初十几天,沈冷并没有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而这十几天其实是最好下手的机会,他伤没有恢复,陆地上远比水路上机会多,而且他那辆马车又很显眼,沿途官员还要迎接大学士安方知,乱的很。

    可等来等去,就是等不来。

    甚至有一次沈冷实在忍不住,让陈冉把扶着自己出了马车,故意在比较空旷的地方站了会,他觉得这个姿势真欠杀啊,如果他是杀手都会忍不住了吧......可那人还是没来。

    没来,是因为须弥彦去了别的地方。

    京畿道往东北方向是真荣道,真荣道有一座名为永闲的小城,就好像这县城的名字一样,这里的百姓们过的都很安逸很闲,因为这是冬季,农田里没了什么活,所以百姓们喜欢凑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打打麻将。

    距离过年已经不到一个月,连小学堂都准备放假,教书的先生在孩子们幽怨的目光中布置完了功课,然后宣布今天开始学堂放假了,孩子们前一会儿还在郁闷功课太多,后一会儿就欢呼而去。

    教书先生是个懒人,懒到连自己屋子都不收拾,可他人缘太好,所以他教的孩子父母得空了就会帮他来整理一下,他那个小院子从来不锁门。

    也从来不会丢东西,倒是经常会多一些东西,比如水果蔬菜还有肉。

    今天比较特殊,多了个人。

    教书先生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壮实的汉子蹲在自己院子里正在啃他的白菜,那是预备过冬用的。

    “为什么要啃我的白菜?”

    先生问。

    须弥彦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饿。”

    先生觉得这回答最合理。

    “那你是谁?为什么你到我家来啃白菜?”

    “因为就你家没关门。”

    先生觉得这回答还是最合理。

    “你还没有说你是谁?”

    须弥彦从怀里翻出来一本书递给先生:“这是你家先人写的吧?”

    教书先生看了看那书册封面上的字......天下第一闲书。

    “你想做什么?”

    先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身上可以防身的只有手里抱着的书册和那半斤五香花生米。

    “求教。”

    须弥彦认真的说道:“你家先祖能写出这么好的书,所以关于一些疑问你一定能够解答,我现在有一件事没办法给自己答案,想请先生释惑。”

    先生松了口气:“我从来都没有对人提及过先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须弥彦抬头看着天空:“可能,在前些年我也比较闲,所以查了你家的事,我能查到的你们李家这一脉的分支在这,其他分支就查不到了。”

    先生回头看了看门外:“进屋说吧。”

    “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李闲。”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家

    须弥彦问李闲,两边都是良心,如何处置?

    李闲想了想回答,你自己若没答案,何必找答案?

    半斤五香花生米显然不够两个人喝酒吃,况且家里酒也不多,于是须弥彦拉着李闲去找酒馆,这名为永闲的小县城里连就酒馆都没几个,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可好在花生米足够多。

    酒是简单的东西,酒味道也是简单的东西,没有那么复杂,能品出来各种味道的人精神境界都很高,所以配酒当然也应该简单些,满满当当一桌子鸡鸭鱼肉,那应该配饭而不是配酒。

    道理也是简简单单的道理,诚如李闲所说,须弥彦若自己不明白这道理就不会来寻他,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只是因为他先祖闲的无聊写了一本江湖第一闲书。

    “先生,良心分好坏吗?”

    “分。”

    “如何区分好坏?”

    “你问的时候心里已经分出来了。”

    须弥彦沉默。

    “先生先祖显赫,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小地方隐居?”

    “不是隐居,我出生就在此处,自然生活在此处,至于你想说的为什么我过的如此平淡,是因为我没本事,最大的本事只是教书,我也不可能如先祖那样建个小私塾能教出来楚时候三五位朝廷重臣,我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明事理,很满足,你可能觉得读书写字教起来容易些,其实不然,明事理才教的容易。”

    李闲喝了一口酒,丢进嘴里一颗花生米,于是滋味很足。

    “所谓事理,不外有三。”

    李闲缓缓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三呢?”

    “凭本事活着。”

    说到此处李现已经有几分醉意,抱着自己的书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的小学堂已经放假了,平日里也无事,若你也闲着,就留下来住几日,还好我存的白菜够多,只是你得习惯每日一碗白菜豆腐。”

    须弥彦点了点头:“就借住先生家里,但不白吃你的白菜。”

    他往外看了看:“这县城里可还有什么能赚钱的活计?”

    “你会什么?”

    “我会......”

    须弥彦怔住。

    他会杀人,特别会的那种,可这样一个小县城里他难道要以杀人为生?

    “唔......”

    李闲反应了过来:“你可去城门口看看。”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火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摇摇晃晃的回家去了,似乎喝的有些美,走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应该是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

    须弥彦不知道李闲让他去县城门口看什么,但想来是有道理的,于是拿了那火折子往城门口走,此时已经天黑,他在城门口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城门口唯一让他觉得能看看的东西就是那告示牌。

    于是亮了火折子凑近看看,告示牌上贴着一张已经有些老旧的告示,纸张都微微发黄。

    这是一张大宁朝廷发的告示,或者说是一张招募令,是不到三个月之前发下来的,纸张发黄是因为淋了些雨也挨了些风,但字迹清晰,朝廷说,希望有本事的人能到北疆去加入北疆边军,为国戍边,还说待遇优厚,若不愿意从军,也可到北疆粮仓做工,北疆正在同时兴建三个大型粮仓,需要很多工匠。

    须弥彦楞在那,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二十天后,长安城。

    沈冷的车队进入长安,马车的速度随即慢了下来,长安城中车马慢这是规矩,骑兵们下了战马步行向前,可才走出去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沈冷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路边有个漂亮极了的丫头站在寒风里,穿着一件白绒绒的冬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鲜红鲜红的围巾,依然那么漂亮的马尾辫,被寒风吹的微微摆动,眼睛那么亮那么亮,像是白天太阳都比不上的星星。

    沈冷笑起来:“你在这干嘛?”

    丫头回答:“等我的英雄一起回家。”

    沈冷招手,那丫头笑着上了马车,沈冷握住她双手,那手可真凉。

    沈冷解开自己的衣服,硬拽着那两只手放在怀里,然后问:“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才不是算准了今日我回来对不对?”

    茶爷笑:“万一是呢?”

    可当然不是,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算准了傻冷子今日进长安城,她只是在知道了沈冷快回来后每天都在这城门口站着,一站就是一天,心中有暖意,何惧寒风?

    沈冷不许她的手从自己怀里出来,所以他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慢慢转身把身边包裹拎起来,里边都是买给茶爷的礼物,这个傻小子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只是喜欢给她买簪子。

    一包裹的簪子,有金的,银的,玉的,各种各样材质,但毫无疑问造型都是大花的。

    所以傻丫头就笑起来,可美可美了。

    沈冷选了花儿最大的那个簪子给茶爷别在头顶,茶爷左左右右动作很轻的晃了晃脑袋,然后就笑起来,再然后一头扎进沈冷怀里,靠在那听他的心跳声。

    长安城中车马慢,再慢些才好。

    茶爷已经从迎新楼后边那个小院子搬出来,她觉得太麻烦了流云会的人,每日总想着照顾她,大嫂们甚至会每天过来帮她把屋子院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户棱上都不落一丝灰尘,她觉得这是亏欠。

    如今住的那个小院子是楚先生送的,茶爷出嫁的那个小院子。

    沈先生还是每天下午都会去迎新楼那边,和几个老伙计打半天的麻将,而上午半天时间都会用来配药,沈先生那个屋子里瓶瓶罐罐都是伤药,先生最近两年都没有再动手,所以身子骨看起来好了些,精神也不错,只是偶尔回来会发个小脾气,说谁谁谁打麻将牌技烂的一塌糊涂偏偏运气好,所以那一定是又输了钱,当然以他们玩牌的大小,就是输一下午也输不了一百个铜钱。

    茶爷每天去城门口并没有带着黑獒,是因为搬到这个小院子后离着流云会远了些,每天上午先生自己在家她不放心,黑獒如今居然更大了些,几乎与战马齐头,这就显得很恐怖。

    马车在门口停下来的那一刻,黑獒蹿了过来,吓得拉车的驽马几乎惊了,车夫比马惊的还快些。

    若非茶爷下来的快,人马皆跑。

    沈冷下了车,黑獒围着沈冷转了几十个圈,那尾巴摇的好像它是一条正经狗似的......

    沈先生听到黑獒叫就快步从屋子里出来,或是因为屋子里确实暖和了些,又或许是因为穿的太多会妨碍他配药,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袖口还挽到了手肘处,走出来的太急了些,台阶上险些摔倒,所以沈冷心里一疼。

    他抬起手指了指屋子,冲到半路的沈先生哦了一声,像个被责备了的小孩子似的乖乖回屋子里。

    沈冷进门之后茶爷扶着他坐下来,他就傻笑,就跟这媳妇是半路上刚刚捡回来一样,美滋滋的样子有点欠揍。

    “我看看?”

    沈先生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要看的自然是沈冷身上的伤。

    沈冷扶着椅子站起来:“进屋看。”

    茶爷怔了一下:“还怕我看?”

    沈冷:“男孩子,在家里也要保护好自己。”

    茶爷啐了一口,当然明白傻冷子是怕她心疼,天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有多重的伤,但她相信先生,所以转身出了房门,东配房里准备了很多东西,那是厨房,她挽起袖口择菜洗菜,不时抬起头往北屋看一眼,可又能看得到什么?

    黑獒蹲在窗下也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耳朵竖的好像兔子一样。

    沈先生为沈冷换了药,松了口气:“恢复的还好,这一路上保暖做的不错,伤口没有冻,不然的话就麻烦了......大将军他?”

    “嗯。”

    沈冷嗯了一声。

    沈先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当是他偷懒休息去了吧......不说这个了,这些日子茶儿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计,每天城门开之前就跑到那边等着,傻丫头真以为她守哪个城门口你就会从哪个城门进来?长安城北边有四门,东边有四门,她能守着你是她运气好。”

    沈冷笑:“我知道她在。”

    沈冷行军,怎么可能不派人先回来,就算是归途,也是行军一样。

    “所以走的很急,也睡不着?”

    沈先生当然看得出来,沈冷至少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

    “嘿嘿。”

    傻冷子只会傻笑:“现在睡会儿,先生吃饭的时候喊我。”

    沈先生指了指外边:“滚回你自己屋子睡。”

    沈冷哦了一声,起身走到茶爷房间,香喷喷的,可好闻了。

    盖着茶爷每天会盖的被子,闻着茶爷的味道,傻冷子很快就睡着了,没多久就传出来阵阵鼾声,唯有在家里才会睡的如此踏实,没有丝毫防备之心,听到喊声,沈先生嘴角带笑,茶爷嘴角带笑。

    小院门口又停下来一辆马车,黑獒猛的站起来,然后又懒洋洋的趴了下去,似乎对那车马声有些熟悉。

    叶流云扶着老院长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看了看厨房那边冒起来的炊烟,同时笑了笑。

    “赶上了,真好。”

    “许久没有尝那臭小子的手艺,想想就馋。”

    老院长觉得开心,迈步进了院子,一进门就看到茶爷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老院长一捂脸:“要不然回去吃个饭再回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他是你的敌人

    茶爷抓着一把芹菜还没择好,听到老院长捂脸说要不回去吃,茶爷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院长立刻就怂了:“在这吃在这吃.......”

    自从上次真的有刺客要杀老院长,隔着十几米,破甲剑飞出去,那刺客手里的弓还没拉满就被破甲穿胸而过,老院长亲眼目睹之后就对茶爷多了几分惧意。

    这当然不算什么,最主要的前阵子大风吹倒了长安城里路边几棵树,恰好拦在路上挡住了老院长上朝的马车,车夫说这乃是不祥之兆,劝老院长回家去,老院长还没说话,茶爷说了一声放屁,从马车上下去,一脚把横栏在街上的那棵树顺到了路边。

    坐在马车里的老院长看到那树在路边撞了一下,心也跳了一下。

    还别说,那天路上真发生了点意外,有刺客以刀伤了马,马受惊冲出去直奔老院长的马车而来,眼看着就要把马车撞翻的时候,黑獒从一边跳了出来,一巴掌把奔马按那儿了。

    嗯,是按的。

    当天那个刺客都没敢露面,后来过了几天又被茶爷一剑穿死。

    自此之后,茶爷一瞪眼,院子里人狗皆怕,连黑獒都得老老实实的蹲在那不敢乱动,唯恐被茶爷一个过肩摔扔出去摔它个七荤八素,它更怕的是茶爷拿它练手梳小辫,上次弄了它一脑袋的蝴蝶结......

    老院长紧了紧衣服,叶流云噗嗤一声笑了:“今年冬天挺冷的哈。”

    老院长看了看茶爷脸色,小心翼翼的点头:“冷,冷......”

    沈冷睡觉那屋的窗子被推开,睡眼惺忪的冷子探出头:“谁喊我?”

    “你睡你的。”

    老院长看了他一眼:“晚上起来做饭就行。”

    这才中午。

    沈冷哪里还睡得着,披上衣服起身到外边来,给老院长和叶流云见礼又泡了茶坐下来聊了一会儿,然后又去厨房换茶爷,茶爷哼了一声,显然对扰了傻冷子睡觉有些不满意,可也只是哼了这一声而已。

    沈冷笑着说道:“老院长叶先生也是担心我才过来看看。”

    茶爷当然知道,只是有些心疼。

    “菜都择好了?”

    沈冷看了一眼,然后活动了一下双臂:“回屋去歇着吧。”

    “我不。”

    茶爷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沈冷炒菜,托着下巴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

    “我回来的时候陛下给了我一个任务,因此还给我放了半年的特假,只是因为在北疆耽搁了两个多月,现在就剩下不到三个月了。”

    茶爷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有三个月在家!”

    沈冷嗯了一声:“能在家踏踏实实过完年。”

    “陛下给你什么任务了?”

    “生小孩。”

    “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嗯?!陛下怎么这么......不正经。”

    茶爷红着脸把后边三个字说出来,然后就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再然后就发现沈冷脚上的靴子已经很旧了,如今沈冷已经是从三品大员,还穿着这样破旧的靴子显然不太符合身份,那靴子上缝缝补补,看起来手工很拙劣,显然是他自己缝补的。

    “你做的,舍不得换。”

    沈冷抬起脚:“鞋底你绣的恩爱鸭都快磨掉了,回头得给我绣一双新鞋。”

    茶爷:“呸......”

    哪里是什么鸭子,那是鸳鸯啊,可是心里美滴很。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有车马停下,人还没有从马车上下下来,声音已经飘进了小院。

    “茶儿姐姐,我们来看你了。”

    高小样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拎着很多好吃的,披着个鹅黄色的大氅留着两个马尾辫的少女跑起来可爱极了,当然比不上她飞菜刀的时候可爱。

    一口气冲进厨房,看到沈冷的时候高小样楞了一下:“这就是?”

    茶爷点了点头:“这就是。”

    高小样不好意思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抱拳,刚要喊一声东主,想了想这可怜的东主还不知道自己是东主,幸好没有喊出来,不过瞧着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模样标志的很,尤其是身材好,好到爆啊,虽然隔着一层衣服,高小样也能看出来沈冷身上的肌肉轮廓。

    林落雨从后边走进来,颜笑笑陪在她身边,两个人比高小样可要稳重的多了。

    只是一进门的时候颜笑笑看到沈冷脸色显然变了变,似乎有些尴尬,也有些不自然,毕竟沈冷是她曾经的刺杀目标,看到沈冷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心虚。

    “咦,有口福了吗?”

    林落雨看到沈冷系着围裙在炒菜,眼睛里都开始冒星星:“一进家门就钻到厨房里,不错不错。”

    沈冷哼了一声:“就应该把厨房交给你们几个。”

    林落雨朝着正房那边努了努嘴:“那几位若是吃的下去,我们倒是不介意露一手的。”

    与此同时,未央宫。

    陛下喝了一口茶缓了缓精神,早朝回来之后就一直都在处理奏折,一直到中午了还没有看完,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臂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奏折已经不多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吩咐道嗷:“代放舟,备车出宫,把奏折带上,朕路上看。”

    “陛下要去何处?”

    “去见见沈先生。”

    “奴婢这就去安排。”

    代放舟一路小跑着出去,心说哪里是去看什么沈先生,平日里也没去看,今天沈将军从北疆归来陛下要去看了,那是看沈先生的?再说了,陛下要见沈先生还至于亲自跑一趟,吩咐人去请沈先生进宫不就得了。

    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沈将军,早晨的时候得到消息说沈将军上午就能进长安,陛下的眉眼都带着笑意,自从大将军死讯传来之后,陛下的脸上已经很久都没有笑容出现了。

    皇帝坐着马车出宫,正好遇到要进宫的韩唤枝和叶云散两个人,直接被皇帝派人叫上了马车。

    “伤好了吗?”

    “回陛下,好多了。”

    “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客气。”

    皇帝看了叶云散一眼,那张脸上写满了沧桑,这些年来在黑武的日子过的有多苦从这张脸上就能看出来一些,他和韩唤枝差不多一样的年纪,可现在的样貌看起来比韩唤枝大了差不多能有十岁,那两鬓斑白的模样,已经十足一个老人相。

    “回来之后就多休息一阵。”

    皇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低着头说道:“朕吩咐过了,沈冷也会在长安城休息几个月,明年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他的巡海水师会从南疆归来,算计着日子,你就和沈冷一去往北疆去,搭乘沈冷的战船......武新宇虽然已经接任大将军但毕竟年轻,你过去帮帮他,顺便也把备战储粮的事担当起来,就暂时任北三道巡检提督,正二品,加一等侯。”

    “臣......什么都没好,不敢要陛下重赏。”

    “你做的已经足够好,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皇帝抬起头看了叶云散一眼:“换一个人去就能比你好了?当时能去的只有你啊......有些事非人力可及,黑武汗皇易主,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你无需自责,北疆有你在盯着备战之事朕也踏实,以你对黑武的了解,武新宇也可以轻松些,再说,你在黑武那几年带回来的地图,兵力布置以及其他那么多,这些东西的价值有多大?配合孟长安探索出来的黑武南部地图,整个黑武南院基本上就快摸清楚了。”

    叶云散眼睛湿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去想着什么流言蜚语,你是朕派去的,他们嘴里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朕心知肚明,惹的朕急了,朕有办法打他们的嘴。”

    皇帝抬起手拍了拍叶云散的肩膀:“正二品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

    皇帝微微摇头,将手里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这几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最悲伤莫过于大将军去了,最开心莫过于你回来了。”

    叶云散爬伏在车里,只是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忐忑,所有在黑武国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因为皇帝这些话而成了过眼云烟,只要陛下在乎他,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陛下,到了。”

    代放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似乎沈先生家里有客人。”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那小子人缘好。”

    代放舟抿着嘴笑,心说陛下你还说是来看沈先生的?

    后宫。

    皇后听到手下人汇报说陛下去了沈冷将军家里,原本还脸色平静的她立刻就站了起来,一只手指着外边对太子说道:“你看看,你看看!那个野小子才回来他就自己跑过去看,连等一会儿传旨让野小子进宫来都等不及!”

    太子垂首道:“沈将军劳苦功高,而且又受了重伤,父皇理应去看看的,再者说,大将军的仇是沈冷将军报的。”

    “你也叫他将军?!”

    皇后暴怒:“他也配!”

    “沈将军在南疆,西疆,东疆,北疆,四疆之地皆有战功,这是大宁开国以来都不曾有人创造过的辉煌成就,父皇说,以后儿臣即位,沈冷就是他留给儿臣的柱石之臣。”

    “放屁!”

    皇后的脸都已经彻底扭曲起来:“他是要把野小子捧起来,以后抢你的皇位,泽儿......你应明白,皇帝越觉得亏欠那野小子的就越是会补偿,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会分辨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太子谁才是应该继承皇位的人,你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

    “母后!”

    “你闭嘴!”

    皇后不让太子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有些事一直没有仔细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还年幼,现在连你都觉得那个野小子配得上将军甲,配得上现在他得来的一切,我只能将那些事都告诉你了......你记住,将来沈冷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太子皱眉:“母后为何如此不喜欢沈将军,父皇说过的,他现在培养起来的年轻人都是为儿臣以后做的准备。”

    “我说的你不听,他三言两语你就信!”

    皇后激动的肩膀都颤抖起来,这些年参禅拜佛心性似乎沉稳了不少,大部分时候也都安安静静坐在那,可只要提到沈冷这个名字,她就好像火山一样爆发。

    “当年,我从珍妃身边带走了一个孩子。”

    皇后连着呼吸几次才稳定下来情绪,胸口却还在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你记住,珍妃,沈冷,都是你的敌人,永远都不要和他们走到一起去。”

    皇后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又回到了留王府的那个晚上。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我回来了

    因为没预料到来的人太多,炒的菜也就明显不够吃,于是又加了个火锅,所以老院长更开心起来,因为有他最爱的白豆腐。

    当一个男人对于白豆腐越来越钟情,其实有些悲凉。

    沈冷出去买了些鲜菜回来,这寒冬腊月的其实也没什么可买的,好在白菜和菠菜和从南方运过来的冬笋向来都是配火锅的好食材。

    最主要的是买到了鲜切的羊肉,买的比较多,沈冷又分出来一些用砂锅炖上了羊汤。

    叶云散说,我归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准备个火锅,我应该很想吃。

    他到长安的第一天就去最有名的山城火锅吃了一顿,觉得是人间美味,本来今日见沈冷配的是清汤锅就觉得滋味应该会有些淡了,可吃起来才发现原来清汤锅也能这么好吃,非但有无法解释的香气,还入口回甘。

    皇帝陛下吃的也很开心,他放进嘴里一片羊肉,感受芝麻酱辣椒油裹在羊肉片上在嘴里带来的复杂滋味,却还品出来一些幸福。

    忽然间想到,若自己不是帝王,而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父亲,就在这样一个不起眼却温暖如春的小院子里,儿子儿媳为他温好了酒,切好了肉,择好了菜,吃一顿驱寒的火锅,应该会很幸福很幸福。

    “幸好北疆也有火锅。”

    叶云散看着那铜锅里翻腾着的肉片和菜叶,忍不住满足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吃了多少。

    只是觉得,就应该一直吃下去。

    “北疆其实是个好地方。”

    老院长放下筷子笑道:“当年去过一次,还侥幸在山中发现了一株七品野山参,可惜了。”

    “为何可惜?”

    老院长道:“采参要先绑红绳,传说到了五品的野山参便有灵智,若是不小心便会被它跑了,七品已经算是极品......”

    “跑了?”

    “原来人参会跑是真的?”

    “不是。”

    老院长低头:“我以为直接可以拔出来,拔断了。”

    众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老院长,老院长连忙解释:“那时候还年轻,哪里懂那么多,只是记得老人关于山参的描述认了出来,谁想到土那么硬......当是老人又在远处撒尿没来得及提醒我,不过那次带我进山的老人说,山参真的会跑,他说有一次他也遇到了一株七品参,也是忘记了绑红绳,结果山参嗖的一下子就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那山顶上,看都看不到了。”

    韩唤枝不信:“能跑到山顶?”

    沈冷低着头:“感觉人参已经到达了巅峰吧。”

    其实这火锅里也放了参片,所以滋味就会变得怪异一些,沈冷又用了其他食材配料压了压山参那种土味。

    “想想还能在长安三个月,就要再回北疆,真有些舍不得。”

    叶云散似乎是喝的多了些,所以说了句不该说的话,陛下刚刚决定让他去北疆督促整规北疆三道备粮之事,他说舍不得,言下之意是不愿去,可陛下却并不在意,在场的人也并不在意,谁若是背井离乡那么多年且还是在敌国小心翼翼的生存,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愿意再走的?

    老院长笑了笑,岔开话题:“沈冷,你在长安要留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没事就到书院里来,我教你些学问。”

    韩唤枝:“老院长这话说的好......”

    好不要脸后边三个字当然不好意思明说出来,哪里是教沈冷学问,明明是让沈冷过去给他做私人厨师的。

    皇帝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叶云散,沉默片刻后说道:“朕记得,当年你离开之前曾经去提过亲?”

    叶云散抬头,眼神亮了一下:“徐老财家的二闺女。”

    “哈哈哈哈哈......”

    韩唤枝忍不住笑起来。

    “陛下让臣去北疆,臣出发之前特意告了两个月的假,一口气跑回了云霄城里,那时候在云霄城徐老财一家可不知道我是留王府里的人,他家开了个米店,我每日闲了就去帮忙,也不要钱,只是多蹭了几顿饭,他家二闺女......”

    叶云散低下头:“是我对不起她。”

    韩唤枝叹道:“闲了你就去帮忙?不闲你也去啊。”

    皇帝摇头:“是朕安排你去北疆的,你又不能抗命,所以自然不是你对不起她而是朕对不起,不过你当然也有对不起人家的地方,那天你赶回云霄城去见了徐姑娘,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

    叶云散头更低了:“是......所以是臣对不起她,坏了人家清白,却没能娶她过门,当时臣许诺她,归来之日就明媒正娶,害了人家这么多年。”

    皇帝哼了一声:“你在云霄城的时候十**岁,那姑娘也有十六七岁了,你后来随朕到长安,朕让你去接人家,你不肯,当时朕在长安的情形确实有些不稳当,杀机四伏,你说怕连累了人家,就不去,后来你又去了东疆八年,在东疆一样的隐姓埋名,朕调你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二十六七岁,然后又让你去了西疆五年......”

    皇帝停顿了一下:“你自己怎么就没有深思过?你离开云霄城十三四年,朕安排你去黑武,那时候徐姑娘已经三十岁了,而你去云霄城找她告别,她那时候嫁了吗?”

    叶云散再一次猛的抬起头,眼神里竟都是惶恐。

    坐在一边的茶爷叹道:“男人果然没几个靠谱的。”

    老院长看了她一眼:“哪个女人都可以感慨,你为何感慨?”

    茶爷:“我?n瑟啊。”

    沈冷噗嗤一声就笑了。

    老院长无言以对。

    皇帝哈哈大笑,回头吩咐代放舟:“去蒲城巷把徐姑娘接来。”

    “奴婢遵旨。”

    代放舟笑呵呵的跑了出去。

    “朕知道你当时跟朕告假两个月去做了些什么,你跑去云霄城坏了人家姑娘清白,你怕的是去黑武不能活着回来心有遗憾,跟人家表白也就罢了,非要做坏事?!”

    叶云散红着脸:“情难自已......”

    然后反应过来:“陛下把她接到长安了?”

    “你可以不负责任,可以不要脸,但朕得负责,朕得要脸。”

    皇帝道:“朕留王府里出来的人,怎么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所以你前脚离开了云霄城,后脚朕派去的人就把徐家一家接到了长安,安置在蒲城巷,她家还是开着米店。”

    “臣去接!”

    反应过来的叶云散起身飞奔出去,哪里还有什么封疆大吏的风度,因为多喝了几杯酒,冲出去的时候还有些踉跄,险些摔倒。

    “他会吓一跳。”

    皇帝笑着摇头:“徐姑娘在他走后生下一个儿子,如今已经**岁了吧。”

    他看向叶流云:“你主持婚事有经验,朕算过了,再过十几天有个好日子诸事皆宜百无禁忌,你安排一下,让叶云散把人家娘俩正正经经的接进门,接到长安之后那一家人又等了叶云散已经快十年,不容易。”

    叶云散是越国被灭之后去的黑武,算起来竟是这么久了。

    茶爷举手:“陛下陛下,我也有经验。”

    皇帝哈哈大笑,看了看那边除了茶爷之外还腼腆坐着的几个姑娘:“交给你们几个了。”

    林落雨她们几个顿时惶恐起来,其实若知道陛下今天会来,她们是万万不会来的,陛下沈冷老院长他们边吃边聊谈笑风生,她们几个如坐针毡连筷子都不敢动,此时陛下竟是和她们说话,全都紧张起来,一个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臭小子你搞什么?

    沈冷没看懂,因为他没搞什么啊。

    可是在皇帝看来,这几个标志姑娘怕都是沈冷的红颜知己,不然他才一回来,这几个姑娘就跑到他家里做什么,最主要的是看起来茶儿似乎一点都不抵触,难道这傻小子在这方面本事也很强?

    皇帝觉得这样不妥,可居然有几分得意。

    没能直接说出来......他得意的是觉得这臭小子有朕当年几分风范。

    沈冷还在傻呵呵笑,若是他明白过来的话一定会想,陛下啊,臣和你不一样啊。

    蒲城巷。

    从马车上下来的叶云散手都在抖,抖的难以控制,往前迈步的时候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一样,肩膀也在抖,牙齿也在抖,长安城的冬天确实很冷,可他不是冻得而是紧张,他在黑武潜伏于黑武汗皇身边,周旋于黑武重臣之间,也未曾如此紧张过。

    前两日下了一场雪,巷子里积雪堆在后墙下,一个穿着厚厚棉袄的小男孩蹲在那玩雪,堆了几个小小雪人,还用炭笔在雪人身上写着什么。

    代放舟在叶云散耳边轻声说道:“叶大人,就是他了。”

    半路上代放舟跟叶云散说过他已经有了儿子这事,所以他才会颤抖的如此厉害。

    他唯恐吓着孩子,轻手轻脚过去,在那孩子身后站住,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到那孩子在几个雪人身上写的字,忽然就忍不住了,跪下来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孩子被吓了一跳,明明**岁已经不是见了陌生人就会害怕会被吓哭的年纪,可还是嗷的一声给吓哭了。

    已经须发皆白的徐老财拄着拐棍跑出来,身后跟着徐姑娘。

    看到有个陌生男人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徐老财的拐棍立刻就举了起来:“打死你个王八蛋。”

    代放舟连忙跑过去:“徐老爷噢,这可打不得。”

    而徐姑娘站在门口看着那男人背影,脸色发白,一瞬间眼睛就红了,然后泪流不止,手扶着门墙才没有倒下去,可一瞬间身上就没了力气。

    徐老财的拐棍都举起来了,看到代放舟,忽然间就反应过来,那拐棍还是落了下去,只是哪有什么力度,拐棍落在叶云散后背上:“打死你个王八蛋,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墙角下的有几个小雪人,不到一尺高,并排排。

    炭笔字迹歪歪捏捏,一个写着爷,一个写着娘,一个写着旭儿,这几个雪人捏的很清晰,虽然有些粗糙,可五官俱在,只是最后一个写着爹字的雪人上,脸是平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控的开始

    长安城的冬天虽然比不得北疆,但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也一样让人畏惧,冷的级别如果也能分出来的话,从一到十,黑武那片不毛之地就是十,北疆战场一带就是六,长安城的冬天能有三。

    沈冷习惯了给对手敌人或是什么需要区别的东西分级,在他看来做菜也一样,如果厨艺也分成十个等级的话,那么他当然是十。

    陛下都曾说过,沈冷武艺一流,做菜超一流。

    所以有些时候沈冷忍不住想着,若是将来不做将军了,或许可以找个地方开一家小小的饭馆,每天就做六桌菜,中午三桌晚上三桌,盈利够生活就好。

    可是想归想,那却是在特别特别累的时候才会冒出来的想法,大部分时候沈冷的目标都是更高更强更有钱,唯有那样才能给茶爷更好的生活,将来会有孩子,老百姓总是会提到一句话说是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大部分爹娘都忘了,孩子的起跑线是他们自己,爹娘才是孩子起跑的地方,做爹娘的不努力不拼命让孩子去努力去拼命?

    早就晚了。

    坐在椅子上,茶爷端来一盆热水蹲下来要给他洗脚,沈冷把脚都缩起来了。

    “这样不好。”

    那傻小子一阵扭捏。

    “是自己放进去,还是我打断了放进去?”

    茶爷温柔的说道。

    沈冷乖乖把脚放进洗脚盆,茶爷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那仔仔细细给沈冷洗脚,常年行军,脚底板一层厚厚的老皮,茶爷自然不会嫌弃,洗的干干净净之后又把双大脚丫子捧起来闻了闻:“总算不那么臭了。”

    沈冷:“嘿嘿......”

    茶爷抱着沈冷的脚给他剪指甲,还不时挠挠沈冷的脚心,痒痒的这家伙有一种把茶爷扔床上去的冲动,一想到把茶爷扔床上去,然后就又有了别的冲动,嗯......这种冲动一旦冒出来就压制不住,所以茶爷很快就被抱起来放在床上,她手里还拿着指甲刀:“等我给你剪完好不好。”

    当然不好。

    “我记得有一本特别好看的小人书。”

    “压在箱子里衣服下边了,还是上次你压在那的。”

    “让我们来重温一下日字冲拳。”

    沈冷不要脸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日字说的很重。

    哪里是什么日字冲拳,分明是日字冲棍。

    院子里黑獒猛的竖起耳朵,心说男主人怎么又在欺负女主人了,那呜呜的声音像是哭了吧?可是又不像,有些和哭不一样的感觉,像是喜悦,幸福,兴奋,满足......

    黑獒觉得自己心真累,猜这个干嘛,它回头看到了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像是蛇一样趴在自己的身后,吓了它一激灵,回头就是一口,咬在那就后悔了......

    嗷!

    这一声叫唤的,屋子里的那俩人也吓了一激灵。

    良久良久之后,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很满足的宣泄声,黑獒一边心疼自己的尾巴一边想着男主人怎么也喊了起来,莫不是被反欺负了?

    沈冷忽然间想起来在水师的时候陈冉那句名诗,现在已经传遍水师,和此时此刻的情况真是应景啊,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已经精疲力尽的茶爷躺在床上看沈冷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想起什么了?”

    “白日衣衫尽。”

    沈冷想着,要是晚上,就是黑月衣衫尽?

    不对不对,没有日字是不对的,黑日衣衫尽?其实若加上下一句做结束语可能就更污了些,黄河,入,海流。

    他伸手拉过来被子盖在茶爷身上,那胸口一片美腻的白就被挡住,可她喘息的时候那高耸的地方还在上下起伏,若水波一样。

    茶爷哼了一声:“回头就把那小人书给你烧了。”

    沈冷趴在茶爷身上一顿乱拱,茶爷被他拱进被窝里,那只大手就非常不老实的放在了非常应该放在的地方,那里有两个很可爱的的东西,反正就是可爱。

    门外的黑獒忽然又叫了一声,有些警惕的意味,沈冷连忙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还有代放舟的声音。

    “沈将军在家吗?陛下旨意,传沈冷将军和县主进宫,珍妃娘娘也在等两位呢。”

    沈冷想着幸好来的晚,这要是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来了,多难受......他喊了一声稍等,然后回去给茶爷找了一件新衣服穿上,自己也换了一件新的,毕竟是进宫见贵妃娘娘。

    马车离开校园门前回宫而去,在沈冷家对面隔着一排房子的地方有一片树林,最大的那棵树上颜笑笑看着马车离开,知道那是宫里的马车随即松了口气。

    她从树上下来,手下人递过来一份卷宗:“京畿道各暗道的实力都已经摸清楚了,流云会那边送过来的消息再加上这段日子咱们自己人的调查,基本上已经没有疏漏,现在还接生意的杀手暗道一共也没几个,流云会打压的狠,敢接生意的也是偷偷摸摸。”

    “京城里还有吗?”

    “有一家。”

    手下人回答:“这一家流云会也没查出来,是掌柜的查出来的,用的是当初票号的线,明面上那是一家当铺,只接熟客的活儿,而且绝不在长安城里做暗道杀人的生意,所以流云会一直没察觉,他们的生意一般都在京畿道之内,前阵子护海县发生了一件大案子,一个当地富户家里出了人命,可是升堂问案之前几个人证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看起来都像是意外,十之七八就是这当铺的人在插手。”

    “去看看。”

    颜笑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两个手下去了城东那家当铺。

    当铺的生意在长安城里其实不好做,除了生意人偶尔亏了大买卖一时之间急用钱之外,寻常百姓的日子过的小富,哪里需要典当什么东西维持生活,让当铺无生意可做,这是大宁的威武霸气。

    这当铺平日里也很少有人来,负责估价的朝奉都不在柜台那待着,一个后生站在柜台后边昏昏欲睡。

    颜笑笑进门往左右打量了一下,当铺的门店前边都不大,靠左边有个光头坐在椅子上打盹,那是当铺的打手,右边柜台里只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后生,后生就是学徒,一般不值钱的东西都是后生估价,他看不出来的东西才会交给朝奉看。

    “这位姑娘,你是要典当什么吗?”

    后生看到进来的是个漂亮的姑娘眼神一亮,连忙站直了身子,连胸脯都挺拔起来。

    “嗯。”

    颜笑笑点了点头。

    后生见她好一会儿也没取出来什么东西,若是换作别的客人他早就恼了,可对着这么一个美人儿说什么也发不出脾气来,笑呵呵的问:“既然是来典当的,东西呢?我给姑娘过过目。”

    颜笑笑把右手伸出来:“你看这个值多少钱?”

    后生先是楞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颜笑笑手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戒指没有手链手镯,只是一只看起来白净修长的手,很漂亮。

    “姑娘是开玩笑对吧?看你衣着光鲜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何必要当手?再说了,我们是典当行又不是什么赌场,哪有用手做抵押的,砍了姑娘的手,顺天府衙门的人还不把我抓进去。”

    颜笑笑有些为难:“我这只手经常让我有些为难。”

    “为何?”

    后生好奇起来。

    “它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拔剑杀人,我觉得手可能是被什么邪灵附体了,但是我又舍不得,这是一只特别会杀人的手,就白白的砍了岂不是可惜,若能换些银子总是好的。”

    颜笑笑往前走了一步:“你们不是喜欢这样的手吗?”

    后生脸色一变,啪的一声拍了桌子。

    左边那个光头打手立刻站起来:“我们这是正经的典当行,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扰了我们生意,小姑娘家家的不学好,跑来讹钱?”

    他伸手抓向颜笑笑的肩膀,颜笑笑看着没动,可不知道怎么那打手的手就被废了,听到一声哀嚎,再看时,那只手的手腕已经扭成了麻花一样。

    “护海县两商相争,其中一家撕破脸动手打死了人,结果看到了他杀人的人证在开堂之前都死了,我从地狱来,那些死了的人托我来问问。”

    颜笑笑的右手放在柜台上:“你们收还是不收?”

    一炷香之后,当铺后院。

    颜笑笑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安静的像个真的淑女,那么标志漂亮的脸蛋,犹如出水芙蓉一样白里透红。

    “通知你们一件事。”

    颜笑笑看了看屋子里跪着的那一群人,十七八,男女都有,老的能有五十几岁,小的也就十七八。

    “长安城里不准有暗道杀手的生意。”

    “你是流云会的人?”

    “不是。”

    颜笑笑道:“流云会在这方面的生意让给我们了。”

    她扫了一眼那些人:“我是天机的人。”

    所有人都很懵,心说天机是什么?

    颜笑笑却懒得理会这些人的茫然,她当然更不会去解释什么,以后用不了多久天机这两个字就会在大宁的江湖上流传开,很多人都会好奇天机到底是什么,为何出现,因何崛起。

    “姑娘,天机是什么?”

    “但求平安,莫问天机。”

    颜笑笑问:“谁是洒水的?”

    洒水的是句黑话,是暗道杀手组织负责联络消息的人,也是接活儿的人,还是派活的人,洒水的人不是掌柜,但在组织里位置很重要,地位仅次于掌柜。

    “我......”

    一个中年汉子抬起头:“姑娘有什么吩咐?”

    “留你一命吧,你帮我把消息放出去,长安城内,京畿道内,乃至于大宁之内,所有暗道杀手的生意谁也不许做了,想做的来我天机问问能不能做,天机许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天机不许你做什么,你连想都不要去想,消息放出去一个月之后,若让我知道京畿道内还有人接这生意,我一一拜访,一年之内,若大宁还有人接这生意,我一一拜访。”

    颜笑笑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只手你们收不了的,太会杀人,所以太贵。”

    她走出屋子,屋子里只剩一个活人,还被断了手筋。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他们会来的

    长安城有两个码头,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城南的是运河码头,城东的码头稍微小一些,咸水河从西北流经长安穿城而过,不过这条河往东南进入江南道之后就汇入了南平江。

    咸水河是西北百姓的叫法,长安城的人更喜欢称它为小淮河。

    在江南道金陵城里有一条秦淮河,长安城里这条河大概也差不多,在城中河道两岸的楼子都很精彩。

    日日精彩。

    原本长安城内的暗道势力分成几股,后来流云会发力灭了狗篮子,自此之后码头上就变得太平了些,不过依然有很多人盯着码头这块肥肉,流云会自然不会去向苦力们收钱,但是水路陆路的生意都是流云会的,狗篮子覆灭之后,码头上只有流云会的人管理,这肥肉摆在那,眼红的人就越发眼红。

    总会有人不服气,江湖,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平平静静的那叫什么江湖?

    前阵子有人察觉流浪刀死灰复燃,有从外乡来的人重新拾起来流浪刀的名号,他们不敢去招惹流云会的生意,只好拿苦力们出气。

    所有来长安城经商的人只要向流云会交很少的一些费用,流云会就会安排好一切,这不是保护费,而是管理费,码头上官府的人有限,根本就操持不过来,流云会的兄弟们让货船按顺序进出,秩序井然,卸船装船都协调的极好,不会耽搁时间。

    新流浪刀的人不敢去招惹商船货船,也不敢直接去找流云会的麻烦,要想从码头上捞油水,就只能在两条道上捞,一是在码头上干活儿的苦力二是偷。

    从十来天前开始,码头上的仓库就接连丢了不少东西,可是负责看守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生人进出,除了负责装卸的苦力之外,再也没有外人进来过,天黑之后库房就会把门锁上,还有巡夜的人,即便如此还是丢。

    流云会讲声誉,丢了东西的商家只要是交了管理费,流云会都会照价赔偿。

    然而流云会就是随便吃亏的?

    黑眼从外地做事回来之后就被叶流云安排去了码头那边,最近流云会的人几乎都分派了出去,反而是在长安城里人手不太够用,平越道那边向来都是流云会关照的重点地区,为了配合叶开泰,常年有大批流云会的高手在那边,一是保护二是清除。

    时至今日,平越道那边依然还有人在图谋破坏,他们知道没办法推翻大宁,也没能力刺杀了叶开泰这样的封疆大吏,于是他们就破坏,今天这里放一把火,明天那里烧一片田,总之就是添堵。

    除了平越道之外,京畿道其他各地流云会也在逐步打击那些暗道上还敢为非作歹的势力,人员分散出去的太多,码头这边本就事情繁复琐碎,黑眼一回来就被叶流云扔到这,告诉他查不出那些偷仓库的耗子就别指望好好过年。

    黑眼当然想好好过年,在外边飘荡了几个月刚回来,本想歇一阵,结果这恼人的差事放在了他头上。

    他到了码头之后仔细勘察,库房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巡夜的人增加了两倍,确保仓库没有被人进入过,第二天一早再看时,货堆就会出现变故,有大量的水迹,货却丢了。

    久而久之,人们便开始慌起来,有人说是水妖作怪。

    还有人说是咸水河或是大运河里冤死的人出来捣乱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吗,那些家伙是想要香烛纸钱。

    黑眼都有些纳闷了,手下人随口问了一句水妖怕啥?

    黑眼居然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水妖怕啥?

    于是他一口气跑到了沈冷家里,把沈冷找了来。

    水妖也他妈的怕水师这群兵大爷,别说水妖,海妖也怕。

    沈冷休假也有些无聊,于是就跟着黑眼到码头这边来,坐在黑眼接他的马车上,沈冷看了看车厢里的环境撇嘴道:“这级别不够啊,车里连个软垫都没有。”

    黑眼撇嘴:“难道我还要偷我家东主马车接你?”

    沈冷:“不如偷韩唤枝那辆。”

    黑眼:“我倒是敢,偷了都没地方卖去,谁敢买?”

    沈冷:“偷韩唤枝的,卖给叶流云啊。”

    黑眼:“......”

    沈冷问:“到底什么情况。”

    “货物进仓库的时候都会清点,数量,重量都会查,都没出过错,可是第二天一早再看的时候就会少很多,地上会多很多水,麻包都是湿的,所以人们才会猜测是水妖,我是不信的......我请你来当然也不是因为我怕啊,我就是找你辟个邪。”

    沈冷笑道:“多了许多水,那就是被人灌了水替换了货物呗。”

    “硬的!”

    “那就是冰呗。”

    黑眼一怔:“冰?”

    沈冷随口一说,没想到让黑眼动了心思。

    “库房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不少,难道真的是冰化了?”

    黑眼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负责清点货物的人和运送货物的苦力都有问题。”

    他叹道:“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些狗篮子身上,他们也不露面,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甚至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任何有用的信息,我们流云会清查了很久也没有发现,这些人好像做完事就会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码头上不少苦力都被他们勒索过,安排人在码头蹲守了很长时间,一个可疑的人都没发现。”

    沈冷皱眉:“之前的流浪刀被打没了,这些人重新拾起招牌,自然不敢轻易露面,可是连你们都查不到这就有些奇怪了,能藏在哪儿?”

    “苦力们大部分住在城南,那片都是平民百姓,好几个苦力都说是半路上被流浪刀的人截住抢走了血汗钱,我们也在那片地方埋伏了人,苦力带着我们找到地方,守了多久都没见人,才走,立刻就钻出来。”

    黑眼道:“如果货仓里的是商行的人和苦力串通好了监守自盗,那这事?”

    他看向沈冷:“怕是有人故意要坑我们流云会的银子了。”

    沈冷笑道:“那得多傻的人才敢干出来,坑流云会的银子,坑的就是陛下的银子啊。”

    马车在码头上停下来,沈冷和黑眼下了马车,几个身穿白色长衫的流云会弟子过来迎接。

    “昨天夜里的情况也一样。”

    断看到沈冷之后就笑起来,好久未见,真的会有一种亲切感。

    “昨夜里库房里还留守了人,眼睁睁看着货堆一点点瘪下去,流出来很多水,奇怪的是外面的货物没有任何问题,里边的都出了问题。”

    “多久了?”

    “几个时辰啊。”

    “我是说,这种情况多久了?”

    “十来天。”

    断回答道:“这家商行是最近才在长安城里做生意的,第一天就拜访了流云会,如数交了银子,可从第二天开始就出了问题。”

    “果然啊......”

    沈冷笑道:“怕是再不去抓,人家就要走了,十天的左右的时间他们足够打听出流云会到底有多牛逼,所以骗了十来天的钱也有大几千两了,不跑路还等着什么?”

    黑眼看向断:“那商行的人呢?”

    “还在呢啊。”

    断看向沈冷道:“多傻的人才会这么坑流云会。”

    “怕是一点儿都不傻。”

    沈冷进了货仓,货堆很高,据说货物是上好的宣纸,笔墨之类的东西,宣纸被水泡过之后哪里还能要?所以谁还能看出来是不是真的上好宣纸笔墨?大批的货物自然不可能全都打开检查,抽检的又是商行自己的人,做手脚就太容易了。

    就在码头另外一边有一家茶楼,生意很好,刚到码头的商人们总是要歇歇,进来喝杯茶吃些点心,虽然茶楼规模不大可收入不菲。

    一个看起来很清秀的年轻公子坐在雅间里,身上的衣服看着就极名贵,这人模样漂亮的不像话,换上一身女装怕是会被不少男人惦记着,若非那两条剑眉着实凌厉了些,就算是穿着男装也会被人误会成女子。

    “公子,是不是该收手了?”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这得罪的是流云会,天下第一暗道势力,据说还和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个不小心被流云会的人查到那就是万劫不复。

    “收手?”

    年轻公子笑起来:“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就收手了呢?”

    中年男人看起来真的有些惶恐:“以冰充当货物夹杂在真正的货物之中,这办法妙是妙,也因此骗了几次流云会的赔偿银子,可已经十来天了,一共送进去三批货,咱们就算放出去什么水妖之类的话,也马上就要被查出来真相,流云会的那些人最初一直都在查狗篮子的事,早晚都会反应过来其实动手脚的是咱们商行自己的人。”

    年轻公子依然一脸云淡风轻,可是眼神闪烁之际,有一抹极浓烈的怨恨一闪而逝。

    “我就是希望他们能查到。”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有些人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一切,让我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大白天不敢行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他们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哦对了,流云会是皇帝的,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那中年男人吓得几乎从椅子上掉下去。

    “皇帝......皇帝的?”

    “是。”

    “公子,咱们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你怕了?”

    年轻公子看了自己手下一眼:“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们这几个人能帮我做什么,只是这商行需要你们撑起来而已,既然你们怕了,从流云会里骗出来的银子有几千两,你们都拿去吧,足够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他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些银票放在桌子上:“我再给你们加五千两,你们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他那张秀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机。

    “请流云会的人到商行里议事,就说你们查到了,是商行的伙计和苦力监守自盗,人都已经抓了,请流云会的人带走,另外要把银子退给他们。”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他们会来的。”

    。。。。。。

    。。。。。。

    【谢谢大家的关心,检查结果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有几项要等过两天出结果,回家的半路上码了一些,到家之后又码了一些,明天应该能正常更新。】

    【爱你们】

第四百七十八章 查案

    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复杂,只是因为出现了死灰复燃的流浪刀所以变得复杂起来。

    名为洛城的商行在长安城里的铺子还没有装修好,据他们自己说是刚刚开始进入长安,不过已经和城中大部分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谈妥,他们的货将大规模铺入市场。

    沈冷他们在库房转了转就离开,丢掉的货物已经不重要,赔偿的银子也不重要,因为沈冷发现了新的问题。

    养伤之中的古乐最近没在廷尉府做事,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正准备回去报到,结果接到韩唤枝派人通知,他和耿珊两个人先到流云会这边协助查案年前不必急着返回廷尉府,两个人都有些好奇,心说这么简单的事也要让廷尉府介入?

    表面上廷尉府可毕竟是和江湖势力对着干的,直接出面帮助流云会查案,难道韩大人就不怕暴露什么?

    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两个人一路走向迎新楼,本来去了码头可沈冷和黑眼已经离开,他们只好又追去楼子里。

    耿珊紧了紧大氅,长安城的风还是有些伤人。

    她已经年纪不小了,一个女人能在廷尉府这么冷酷的地方撑下来且做到了千办,可见其能力也可见其坚毅,那么多汉子都做的不如她,值得敬佩。

    古乐很敬佩这个女人,尤其是经过在平越道的事之后就更为敬佩,在那么恶劣的条件下她还没有放弃,如何不令人敬佩?共经生死事,所以才了解。

    因为不是办廷尉府的差事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穿官服,耿珊披了一件紫色的大氅,难得见到她穿这么颜色鲜艳的衣服,古乐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

    耿珊微微皱眉。

    她不属于那种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美女,脸型普通,皮肤也说不上有多好,毕竟常年在外办案风水日晒的,不过却还很白,眼角那些淡淡的细纹没有让她看起来显得很老反而增加了些许成熟女子才有的魅力,她是那种初看不觉得漂亮的女人,可越看越好看,不仔细看的时候觉得她脸上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看的时间久了竟是有一种怎么看都完美的感觉。

    她的眉毛很漂亮,像是两条弯弯的柳叶,古乐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刚才不经意间看到竟是觉得很惹人喜欢。

    “没什么。”

    听到耿珊问他,古乐连忙把视线从耿珊脸上移开,两只手抱着后脑勺走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大氅很漂亮。”

    “唔。”

    耿珊扭头看向一边。

    “你喜欢紫色?”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穿?”

    “买都买了。”

    这是多没有营养的对话啊,可是两个人似乎都在努力缓解着什么尴尬,明明之前没有尴尬的,尴尬来的毫无征兆于是就又有些恼人。

    “你喜欢黑色?”

    耿珊看了看古乐的打扮,一身黑色长衫,披着一件黑色大氅,一黑到底。

    “一般吧,不算特别喜欢。”

    “那你为什么穿?”

    “你没看出来这是廷尉府发的常服?”

    “唔......”

    “发都发了。”

    更尴尬了。

    耿珊:“要不我们别聊天了吧。”

    “好的。”

    两个人一个看向左边一个看向右边,明明没有再聊什么,可却显得尴尬翻倍,连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这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却一个扭头往左一个扭头往右,就好像昨夜里都没睡好落枕了。

    可又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尴尬着呗。

    陈冉正好要去迎新楼给沈冷送新买来的春联,他们这些天跟着沈冷在长安城中休特假,每天的训练之后时间倒是还富裕一些,所以难得多转转,多玩玩,大个儿他们几个在城里有名的地方都去看了看,长安城中多肃杀,看着秀气的地方不多,几个人转来转去还是觉得小淮河两侧漂亮也精彩,日日精彩。

    “来,大个儿,背背。”

    陈冉这个不要脸的蹦起来挂在王阔海背后,王阔海跟背儿子似的背着他往前走。

    “还是大个儿腰好。”

    已经从白山关返回来的杜威名赞叹道:“小淮河畔风光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大个儿的腰没折,陈没盖子的腰快断了。”

    陈冉呸了一声:“也没见你好到哪儿去,说我之前能不能从大个儿怀里下来。”

    王阔海背着一个抱着一个。

    杜威名或许觉得被大个儿这么公主抱着确实丢人了些,跳下来舒展了一下双臂:“忍痛离开爱的港湾。”

    就在这时候看到了并肩而行的古乐和耿珊,王阔海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前边那小子是不是古乐?旁边穿紫衣的妞儿是谁?”

    “嘘......”

    陈冉认出来,想着毕竟不是很熟悉,也觉得耿珊是个严肃甚至刻板的人,不能随便开玩笑,于是阻止大个儿继续说下去。

    “你俩要去干嘛?”

    陈冉追上来笑着问了一句,古乐和耿珊同时回头,莫名其妙就都脸红了。

    “去将军那。”

    “我们也是,一起走。”

    陈冉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俩这一个脖子往左一个往右的,落枕了?”

    古乐看看耿珊,耿珊看看古乐,又同时把头扭开:“嗯,是。”

    同时回答。

    陈冉:“一块落的啊?”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话,结果古乐和耿珊就更尴尬了。

    古乐:“别瞎说。”

    陈冉还没觉悟,依然好奇的说道:“你看看你俩,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谁也不看谁,这不是一块落枕的吗?”

    耿珊忽然一伸手把古乐拉到自己另外一边,两个人换了个位置,结果这下好了,古乐看着她她看着古乐。

    陈冉:“唔,是这个姿势落枕的啊。”

    耿珊加快脚步:“我先走一步了。”

    古乐回头瞪了陈冉一眼:“耿千办性子严肃,你也敢随便开玩笑。”

    陈冉嘿嘿笑了笑,凑过去搂着古乐的肩膀:“小古古啊,我刚才在后边走的时候,看你们两个并肩而行还挺般配的样子。”

    古乐:“嘘,你别瞎说八道,整个廷尉府谁不知道耿珊喜欢的是都廷尉韩大人。”

    “可韩大人喜欢草原上那个姑娘啊。”

    “那有什么关系?”

    古乐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喜欢的人有她喜欢的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世上感情,十之七八,不都是如此吗?”

    他看向陈冉:“还有啊,以后能不能别当着人的面叫我小古古......”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恶心。”

    “好的,小乐乐。”

    “操......”

    算计着日子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长安城里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披红挂彩,不时传来一声声爆竹响,还能看到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子举着风车或是糖葫芦笑着闹着跑过去,小孩子才不会嫌弃花棉袄,还会比比谁的花好看,谁的花大。

    说起来陈冉买春联买的早了些,所以古乐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早就买?二十九再买都不晚啊。”

    陈冉竟是没来由的红了脸:“你别管,我就瞧着好看,买了不行?”

    王阔海在旁边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就不能实诚点?小古古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买的,是咱们陈队正去小淮河边上游玩的时候,消费满多少赠的......”

    陈冉跳起来踢了王阔海的膝盖一下。

    古乐绷着脸,身为最冷傲的廷尉府的人,当然不能随便笑,除非忍不住。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

    陈冉红着脸:“别闹,就好像没赠你似的。”

    王阔海:“没赠我啊,是你请我们去的。”

    陈冉:“咳咳......”

    王阔海:“不过给了我一个红包。”

    陈冉捂脸,杜威名也捂脸。

    大个儿却没觉得什么,还把红包掏出来比划了一下:“也不知道里边是多少银子,过年之前去都有红包的吗?”

    “哈哈哈哈......”

    古乐笑的前仰后合,在前边走的耿珊侧着耳朵听了听,听懂了,然后脸更红,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古乐一眼:“你笑什么笑!”

    古乐还傻乎乎:“不是,你看他们多有意思,那红包是因为他们都是处......”

    看到耿珊的脸色,古乐后边的话没敢说出来。

    耿珊:“你很懂啊?”

    古乐低头:“不懂不懂,我听说的......”

    “你过来。”

    耿珊面带冷笑的说了三个字,古乐低着头好像她儿子似的加快脚步上去,在她身边跟着走,但是头越来越低,隐隐约约的似乎还看到在那搓手指。

    “可怜。”

    陈冉叹道:“你看小古古,把咱们将军当成偶像,穿衣打扮行事风格都学着将军样子,身边有个女人了吧......还和我大哥差不多,小古古这命苦啊。”

    王阔海:“你一个单身的,笑话人家有女朋友的?”

    陈冉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耿珊却听到这句话,哼了一声,说了句谁是他女朋友?加快脚步,越走越快,古乐就小跑着跟在她身边,瞧着可有意思了。

    今天是腊月初二,进了腊月之后酒楼的生意就变得更好起来,百姓们聚会频繁,这时节也没有什么可忙的,除了经商的人之外大部分都在享受这悠闲时光,约上三五好友,小酌两杯之后或是凿冰冬钓,或是登山远眺,或是打麻将,或是打麻将,或是打麻将。

    还没有到吃饭的世间,迎新楼的伙计们也在闲聊,每个人都围着一条红围脖,看着可喜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红围脖是沈冷将军的夫人茶儿大老爷送的,人人都有。

    几个人在后边看到古乐好像个小媳妇儿跟着自家大老爷们进了迎新楼的样子,全都憋着笑,只有那两个人自己还不自知,觉得很正常的样子。

    屋子里,茶爷看到两个人进门笑着迎过来,拉着耿珊的手就跑到一边说话去了。

    古乐长长的松了口气,看到沈将军正在看着他笑,不怀好意的笑。

第四百七十九章 对手

    “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为了从流云会里骗钱,那么他们可能是一群傻子。”

    人已经到齐,迎新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就变得热闹起来,大家围坐一桌商议此事。

    沈冷道:“我之前看了货仓,那一堆货物之中最多有中间五分之一的货物是冰,暂且假设是冰吧......盗取五分之一的货来找流云会索赔,可是毁掉的呢?毁掉的是他们的声誉,如果他们真的和城中许多家铺子都谈妥了的话,那么交货赚来的钱岂不是远远超过从流云会里按价赔偿的钱?”

    “我看过,那宣纸是真的好宣纸。”

    沈冷道:“虽然我写字一般,但还能认出来宣纸的好坏。”

    “吁......”

    众人齐声。

    沈冷也不脸红,他连写字一般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还有什么可脸红的。

    连茶爷都替自家老爷们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所以呢?”

    坐在首位的叶流云喝了一口茶后问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针对流云会,让弟兄们最近不要再去查这件案子,我们几个来查就够了。”

    沈冷道:“可能最近会出事。”

    他的话刚说完断几个人就从外面跑进来,脸色有些不对劲:“东主,咱们的人出事了,城南那边安排过去调查狗篮子的弟兄被伏击,死伤七八个人。”

    叶流云眼神一凛。

    “兄弟们呢?”

    “带回来了。”

    断说话的时候咬着牙,眼睛里都是杀意。

    快过年了,距离年三十都不到一个月,多喜庆的日子可流云会的兄弟们一下子折损七八个人,这消息让人心里立刻就难受起来。

    “我去看看。”

    叶流云起身离开,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还是稍稍晚了些。

    “流浪刀这么明目张胆的亮出来招牌,是故意针对流云会,如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商行可能和他们有勾结。”

    “走。”

    黑眼看了断一眼:“东府街。”

    洛城商行的铺子在东府街,但流云会的人一直都没有去过,接触的时候洛城商行的人说他们的店面还在整修之中,所以也不待客,估算着得到年后才能把店面装修好,不过那地方应该有洛城商行的人在。

    沈冷他们离开迎新楼直奔东府街,到了的时候恰好是中午,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又是吃饭的时候,连四周店铺里都没几个人,看铺子的也多是昏昏欲睡。

    洛城商行的店铺在东府街居中的位置,原本这里是一家绸缎铺子,据说是洛城商行的人出高价买下来的,以长安城的地价,东府街又是繁华之处,只怕花出去的银子和流云会陪给他们的银子也差不了许多。

    这么大的投入,仔细想想,真的只是为了骗点银子?

    洛城商行长安城店面的掌柜叫吴安水,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经稀疏,肚子也微微凸起,看起来脸色都有些发黄,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已经快被生活掏空了所有精力和斗志的普通人。

    他不认识沈冷,但认识黑眼和断舍离等人,看到流云会这两位大人物一块到了连忙迎接出来。

    “两位爷,我这刚要派人去,你们却先来了。”

    吴安水陪着笑,看得出来眼神里都是愧疚。

    “码头货仓的事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动手脚的是我们商行的自己人,那几个家伙和雇来的苦力串通好了,用冰换走了货物,这事真是让您见笑了,我们东主的意思是流云会陪给商行的银子让我尽快派人送回去,另外多送两成表达我们的歉意,今后生意还得多仰仗流云会帮衬照顾。”

    话说的恳切,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不对劲,就算是黑眼白牙这样经验丰富的人也看不出来虚假,沈冷也看不出来。

    所以几个人心里都忍不住有几分怀疑,难道洛城商行和流浪刀不是一伙儿的?

    吴安水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依然低着头很客气的说道:“东主的意思是,过两日晚上寻个地方请几位爷赏脸吃个饭,东主要亲自表达歉意,另外商行里监守自盗的那几个人已经抓了送去顺天府衙门,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几位爷辛苦了这么多天,谁能想到是我们自己人出了问题。”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几位爷,进来铺子里喝杯茶?还没有装修好,有些脏乱,几位爷别嫌弃,另外铺子里没有现银,所以还给流云会的银子得等明天,我带人去票号通兑之后再给流云会送过去。”

    黑眼看了看沈冷,沈冷微微摇头,黑眼随即笑道:“既然你们自己查出来了那也罢了,我们也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

    说完抱了抱拳,几个人转身离开,之前憋着的一股子杀气,竟是宣泄不出来。

    “看得出来,不假。”

    沈冷微微皱眉:“最起码吴安水这个人不假。”

    “如果是他们洛城商行的人要针对流云会,这是何必呢?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把事情想的复杂了,洛城商行的人和流浪刀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从头至尾这就是单独的两件事而不是纠缠在一起的,洛城商行的人被自己伙计坑了,那些伙计怕也有可能真的不知道咱们流云会的名声......”

    “苦力呢?”

    沈冷看向说话的黑眼:“常年在长安城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不知道流云会惹不得?”

    “也许有人为了钱会铤而走险。”

    “除非他们不要命。”

    沈冷思考了一会儿:“去城南看看。”

    城南住的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在码头讨生活的苦力也都住在这,城东非富即贵,唯有城南这边又靠近码头生活开销又相对低一些,不过大宁强盛,寻常百姓家也多是小富之家,大部分愿意在码头做苦力的都是从外乡来的人,所以当初流浪刀才会以码头起家。

    “其实当初对流浪刀的打压,没有那么彻底。”

    黑眼一边走一边说道:“参加流浪刀的人,十个里边有六七个其实不是江湖客,是真的讨生活的苦力,只不过若不加入流浪刀他们就会被欺负,流浪刀也需要更多人壮声势,你应该知道,当初灭流浪刀的时候,真正能打的其实没多少人。”

    断点了点头:“所以当初甄别之后,绝大部分加入流浪刀的苦力我们都没有找,流浪刀已经灭了,他们有自知之明,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死灰复燃。”

    到了城南之后几个人随意走了走看了看,已经进了腊月,除了市场那边人还稍稍多些,大部分百姓都愿意在自己热乎乎的家里窝着,没几个人在街上走动。

    出事的地方就在距离市场不远处,地上的血迹还在。

    流云会的人也还在。

    “市场上很多小贩都看到了,一群蒙着脸的刀客从巷子里冲出来袭击了咱们的人,从他们的装束,还有刀上绑着的红布条来看,确实和之前流浪刀的人一模一样。”

    “为什么选择在这?”

    沈冷皱眉。

    附近几条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偏偏选择在人比较多的地方下手,市场里的小贩会看的清清楚楚,难道是故意让人看到的?

    “挑衅?”

    黑眼皱眉:“故意让人看到,然后告诉我们是他们流浪刀的人做的。”

    距离他们并没有多远的地方,一座普通的民宅中,屋子里很温暖,火炉烧的很旺,那个穿着名贵裘衣的年轻公子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品着茶,屋子里还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单个拿出来都是寻常人,凑在一起就变得不寻常。

    “那几个撑门面的人已经遣走了。”

    站在年轻公子不远处的光头头顶上还纹了一个青色的狼头,看起来有些狰狞。

    “出长安之后属下已经把人都解决掉。”

    光头垂首说道:“铺子里主事的吴安水是真的商人,他也真的以为咱们要把洛城商行做大,所以不管流云会的人怎么查,在吴安水那根本就查不出来什么。”

    另外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年轻人白白胖胖的,像是一个刚刚出锅的白馒头,这样的人看着很喜庆,基本上不会引起别人的戒备,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喜气。

    他的名字也有个喜字,他叫吴喜。

    那个光头男人叫骆鹰,骆鹰身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还有几分妩媚韵味的女人叫杨瑶也,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对那年轻公子极为尊敬也透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惧意,也只有她是坐在那的。

    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男人看起来差不多已经有五十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很脏很厚实的羊皮袄,头顶上带着一顶羊皮帽子,看着就和乡下放羊的老头儿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他真的为了躲避廷尉府的追杀而去放了十五年的羊,他叫高薛。

    最角落处蹲着一个啃甘蔗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看起来他很爱吃这东西,砸吧嘴的声音很大,也就显得很土气。

    他穿着一件很干净的布衣,为了不让甘蔗渣和汁水弄脏了衣服,脖子上还围了块布,怎么看都是个朴实的农夫。

    可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名字也叫冷,苏冷。

    居中而坐的年轻公子自然是从东疆逃回来的白小洛,早早就闻到了不寻常味道的白小洛在东疆根本就没有露面,他一直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看着李逍然跌进深渊万劫不复。

    “皇帝不是那么好杀的。”

    白小洛忽然叹了口气。

    然后笑了笑。

    “所以我就杀他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杀,我失去了那么多,总得有些补偿才对。”

    他看了一眼蹲在墙角啃甘蔗的那个年轻人:“苏冷,你想不想成为沈冷?”

    “不想。”

    年轻人还是自顾自啃着甘蔗:“我就喜欢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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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575/ 第一时间欣赏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长宁帝军》为转载作品,长宁帝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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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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