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脱离
施长华确实是在半夜进城的,所以他有些恼火,身为太子却要这样辛苦赶路让他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越来越旺,以至于他迫不及待的想杀个人来释放这怒火,杀一个不够,那就杀两个。
武烈是首选。
然后是那个叫林落雨的女人。
之前杀大宁将军沈冷的计划失败了,还没有执行就失败了,因为沈冷根本就没有给他时间来布置,还在仙来城的时候沈冷就决定只休息两天,对于当时极度疲劳的队伍来说其实两天时间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们恢复多少,更何况他们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伤。
可沈冷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施长华对林落雨的态度,在仙来城的时候得知施长华要来,沈冷就做出了决定。
“殿下。”
小昭城守将彦承礼见到队伍进城连忙过去单膝跪倒:“臣彦承礼恭迎殿下。”
“这么急让我赶过来,如果没有什么好消息的话,你应该明白我会有多失望,让我失望的人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施长华看了彦承礼一眼:“住的地方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不过臣以为,殿下还是应该立刻召见武烈,这个人水泼不进,臣去见过他晓以利弊,但他却怎么都不肯把人交出来。”
“那就杀了。”
施长华甩了甩马鞭:“去你的将军府,让武烈过来见我。”
“是!”
彦承礼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最终还是要让殿下亲自出面强行把南理国皇帝赵德从武烈手里要出来,体面不体面的已经无需去顾及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撕破脸的并不是他,而是那对亲兄弟。
他让人去传武烈到将军府觐见太子殿下,然后看了一眼城门外边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若是轻装简行还能更快些,这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最讲排场,出行若不带上几千人那如何能彰显他太子的高贵地位?骑兵进城,太子到将军府怕是后边的队伍还没走完。
可此时已经管不了那许多,先把南理国皇帝抢过来再说。
彦承礼陪着太子往将军府那边去,才走了没多一会儿,一队身穿窕**服的士兵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在城门口停下来开始引导后续的骑兵进城,一个个像极了合格的交通指挥官。
沈冷站在路边,看了看身上的校尉军服觉得有些不满意,倒不是因为军职不对,而是因为这军服太丑了些,比不得大宁战兵军服好看。
“这边这边。”
沈冷挥舞着双臂:“后面的兄弟们往左转,太子殿下去的是将军府,那边的营地不够大,兄弟们往左边去,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边军大营,热水热饭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一个骑兵将军看了沈冷一眼:“你是哪儿人,口音怎么这么别扭。”
沈冷连忙道:“回将军,卑职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那些从大宁过来的人,伺候他们吃穿住行,竟是不知不觉被影响了,卑职马上就改。”
那将军白了他一眼:“你们确实准备好了饭菜?”
“我们彦将军早就吩咐过的,大营已经忙活了一天,保证殿下随行大军到了每个人都能吃上热乎饭。”
沈冷点头哈腰的说道:“将军,骑马太久也累了,要不然你把战马给我,往前走不了多久就是边城将军府,走路过去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我把战马拉去喂喂草料,然后给将军送到将军府外面?”
那骑兵将军已经骑马赶路一天一夜,屁股都疼的受不了,想了想后从马背上跳下来:“本将军的马是从宁国那边买来的草原博乌马,你若是伺候不好,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喂过草料之后就别送去将军府那边了,我去边军大营。”
沈冷连忙把缰绳接过来:“将军放心,我最熟悉宁国的马了。”
骑兵将军瞪了一眼心说你真他么扯淡,你可能都没见过宁国的马,还熟悉?可他懒得多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亲兵朝着边军大营那边步行过去,他其实不过是太子随行军中最低微的五品将军而已,虽然这马确实是博乌,可也算不得真正的好马,大宁那边骑兵很常见的就是这种草原马,而他也根本没资格跟着太子到将军府那边吃饭,本打算进城之后找地方能喝口热水就行,听闻大营那边有热乎饭菜哪里还忍得住,若非屁股确实疼的受不了,两条大腿都快磨破了皮,他倒是想骑马赶过去,最主要的是队伍刚刚进城道路拥挤,骑马比走路也快不了。
将军下马,他手下的人自然也都跟着下了马,沈冷让手下人把马都接过来,说是喂好了给送过去,那群士兵簇拥着将军走了,沈冷拍了拍马脖子:“还得辛苦你多跑跑......”
城门口有些乱,沈冷他们就在那指引队伍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能骗过来一匹马就骗过来一匹,到了队伍完全进来之后他们竟是收拢了数百匹战马,沈冷跳上马背往城外指了指,他们用纱巾将脸蒙上,骑兵一般都会如此,不然的话队伍跑起来后面的人吃尘土也能吃死。
武烈看到沈冷指向门外,于是催马过去,把刚要关城门的士兵拦住:“我们要出去再看看有没有人掉队,再晚些关城门。”
那士兵见对方穿着将军军服,倒也没多想,又把城门拉开。
沈冷他们大概二百多人的队伍离开了小昭城,一头扎进了夜幕之中。
小昭城将军府。
太子施长华感觉自己才坐下没多久,气还没有缓过来呢,就看到外面有几个士兵快步跑进来,一个个神色慌张。
“殿下,将军。”
一个亲兵单膝跪倒:“出事了,哪里都找不到武烈,他营里的士兵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驿馆!”
彦承礼脸色发白:“去驿馆看看,武烈是不是去了宁人那边。”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自己派去请沈冷的手下也回来了。
“将军,驿馆里的人全都被打晕捆了起来,便是咱们留在驿馆外边监视的人也都被制服了,不知道那些宁人是怎么找到他们的,精准的让人不敢相信,所有人都被抓住了。”
“沈冷呢?!”
“不知去向。”
“给我去找!”
彦承礼怒吼一声:“四门皆闭,他们出不了城......”
他说到这脸色再次变了一下,抬起手狠狠的在脑袋上拍了一下:“集合队伍,跟我去西门。”
太子施长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才到小昭城,本打算先杀个人泄愤然后去美美的睡一觉,可现在却不得不连夜离开小昭城,那个宁人将军居然带着武烈跑了,还带着南理国皇帝赵德,西门的守军士兵说有人离开了大概半个时辰始终不见回来,气得他下令把被沈冷骗去了战马的那个五品将军狠狠抽了几鞭子,然后带着队伍冲出城门。
彦承礼却不能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去追,他是小昭城的守将,虽然也同样的心急如焚,可他若擅离职守一路追着沈冷他们跑回窕国都城的话,事后被追究起来也不是小罪,毕竟太子殿下还没即位呢。
随太子来的几千骑兵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冲了回去,小昭城西门外的直道可通都城,这一路上千里迢迢有的追,就看谁坚持的久了。
他刚回到将军府把铁盔摘了随手扔在一边,武烈的副将就硬着头皮过来找他,武烈已经走了,队伍却留在小昭城,几千人马成了没娘的孩儿,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副将只好来找彦承礼,问问能不能准许他带着队伍返回北疆去。
彦承礼也没道理扣留这些人,那可是几千边军,留在这日子久了也是祸端,想了想后下令这几千人把兵器都留下就可以返回北疆,副将争论了几句被彦承礼甩了一个耳光,最终也只能屈辱的接受被卸掉兵器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这放羊一样稀稀拉拉的队伍离开小昭城,彦承礼亲自带人盯着,确定没有人带走一件兵器这才放心了些。
队伍要回北疆路途遥远,兵器可以不带,但粮草一定要带,大车一辆一辆的出城,连拉车的驽马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彦承礼也一样的无精打采,只盼着殿下带着队伍能够追上沈冷他们,若被沈冷武烈带着赵德先一步赶回都城的话,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武烈的队伍出了城之后彦承礼回到将军府,越想越气,一脚踹翻了桌子,恨不得那碎了的木桌就是沈冷。
可此时,沈冷并没有在东西直道上纵马狂奔,他们昨夜出了城之后就进了树林里休息,眼看着大队骑兵追出去之后沈冷就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了三个时辰,第二天武烈的队伍出了城,沈冷他们就回到队伍里,他踅摸了一辆拉着粮草的大车跳上去,靠着草料包继续睡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队伍在路边埋锅做饭,沈冷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这一路南下就没睡的这么舒服过。
林落雨端着一碗热粥过来,沈冷笑着迎过去伸手去接,林落雨在马车上坐下来自己喝粥:“这是我的,你要喝自己去盛。”
沈冷站在那,觉得有点尴尬。
林落雨得意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好像自己打赢了一场大战似的,让沈冷有些尴尬,她便已经赢了天下。
“接下来怎么办?”
她问沈冷。
沈冷哼了一声没理会,林落雨变戏法似的取出来一个油纸包扔给他,沈冷打开之后发现居然是小半只烧鸡,她自顾自喝粥,这肉香味只属于沈冷一人。
“这多不好意思。”
沈冷坐在她旁边:“你喝粥,我吃肉,这......”
林落雨:“唔,另外半只我吃了,是噎着了才喝碗粥顺顺。”
沈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问题啊
窕国都城。
皇宫。
皇帝施换揉了揉眉角,忍受着自己儿子的喋喋不休,本来他一直都不觉得太子是个令人厌烦的孩子,虽然才学品识比他自己差了不少,可在朝臣之中颇有人望,将来继承皇位也就不会有什么坎坷,他已经把窕国治理的这么好,太子即位之后做一个仁德之君就够了。
至于六皇子施东城,就留在大宁吧,让大宁时时刻刻感受到窕国的敬畏和臣服之心,他知道这个儿子也不是个让他省心的,想着将来太子即位后大局已定,施东城也就死心了吧。
太子还在说着,甚至已经开始咒骂,越发的没有一位太子应有的气度,皇帝还是选择原谅了太子的无礼,毕竟他刚刚千里迢迢的从东疆赶回来,看儿子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也有几分心疼。
“父亲,若是再不惩治一下,六弟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太子施长华终于看到了皇帝脸色不善,于是缓了口气,可话还是要说。
“儿臣辛辛苦苦布置,运筹帷幄,这才将南理国的皇帝抓来,从始至终都是儿臣在布局,那些宁人虽然英勇可也只是完全按照儿臣的计划行事而已,儿臣计划周密万无一失,所以才会有如此大功,可是六弟他居然派人半路横插一脚,强行把赵德给抢了去至今下落不明,这样的大罪若还不惩治的话那他以后更会变本加厉。”
皇帝叹了口气:“你先回东宫休息吧,朕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自会有个公正的决断。”
“可是父亲。”
“你在逼朕?”
“儿臣......不敢。”
施长华连忙后退一步:“儿臣告退。”
施换看着太子那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吩咐道:“东城也回来了,今夜会回宫,你们两个陪朕吃饭。”
“他还敢回来?!”
本来已经压下去火气的施长华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又炸了,想着那个家伙为什么就处处和自己过不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大宁做他的质子比什么不好,非得回来让自己难堪!如今沈冷武烈以及赵德都下落不明,他从东疆小昭城一口气追到都城都没有追上,天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现在施东城突然要回来了,说不定那些人就和施东城在一起。
若是那个叫沈冷的宁人帮施东城说话,自己怕是就被动了,刚才的那些谎话就会被立刻揭穿。
“毕竟他也是朕的儿子。”
皇帝看着施长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兄弟,就不能让朕省心些?”
“儿臣......知错了。”
施长华眼神闪烁了一下,想着不能在宫里久留,必须现在就回东宫去布置人手,在施东城进都城之前把他除掉,若是让他进了城再想动手就难了,最好是把武烈和沈冷也杀了。
“你回去吧,洗漱更衣,看你身上这脏成了什么样。”
皇帝摆了摆手:“东城回来之后,朕会让人知会你。”
“是,儿臣告退。”
施长华俯身施礼,然后躬身退出书房。
施长华走了之后皇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屏风后边说道:“沈将军,你也看到了,朕的这几个儿子之间并不是很和睦,这是朕的过错,没有教会他们兄亲弟恭,不过沈将军也不要误会,太子虽然略显鲁莽了些,可对你,对大宁都不会有丝毫不敬。”
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新衣服,沈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们半路上离开大队人马选择乘船直上,比施长华还早了半天进都城,皇帝没有当场揭穿太子的谎话足以说明他对太子的偏爱,所以沈冷对这个皇帝也有几分不喜,他先一步进宫来就是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看准了,才能有下一步。
而此时此刻,施东城也就在皇宫里,赵德也在宫里,只是皇帝不想告诉太子罢了。
“陛下也不必烦恼,太子和六皇子都还年轻,年轻人,哪有不血气方刚的,再说都是为了窕国好,争功之事,比不争要好的多。”
沈冷出来之后走到靠窗的位置站好,往外看了看,进宫的路上就仔细看了一遍皇宫内的警戒布置,也特意留心了宫廷侍卫的巡逻间隔,这只是一种习惯,从这里往外看,大概一百五十步就是这皇宫的正殿,也是窕国文武上朝议政的地方。
一百五十步么?
沈冷微微皱眉,似乎稍显远了些。
皇帝请沈冷坐下吩咐人重新上茶:“朕还没来得及多谢沈将军,想不到将军如此神威竟是能将赵德亲手擒住,朕这江山之中,找不出一个如将军这样的年轻人。”
沈冷摇头:“也不用谢我,不过是顺手而已。”
“顺手......而已......”
皇帝重复了一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沈冷这个年轻人太张扬了些,应该更沉稳才好,才符合大宁那气度,可他哪里明白,沈冷说顺手而已,就真的是顺手而已。
“陛下也不必多烦心,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来劝劝两位殿下。”
沈冷起身:“我先告退,就不耽误陛下处理军国大事,哦对了......这是我大宁最有名的医师配置的清火降气丸,陛下若是觉得心烦意乱,或是悲伤愤怒的时候可以吃一颗。”
沈冷把带着的一个瓷瓶取出来放在桌子上:“这位医师是我的师父,也曾是大宁皇帝陛下的家臣。”
皇帝一听连忙郑重起来:“多谢沈将军,那朕就收下了。”
沈冷:“收下收下,没准陛下你很快就用得上。”
他背着手施施然出了皇宫,回到官驿休息了一会儿出门,陈冉问他去做什么,沈冷说出去踅摸点吃的,陈冉不解,一会儿就要进宫赴宴了,还跑去找什么吃的?
沈冷叹道:“怕是吃不好这顿饭,还是提前垫补一些吧。”
“林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陈冉好奇的问了一句。
“她说她不喜欢窕国都城,不喜欢见更多的人,也不想乘坐窕国安排的船只回大宁去,所以半路的时候她用半只烧鸡贿赂我,问我该如何做,你想想看施长华若是见了她,会恨不得一刀杀了她才好,而施东城见了她怕是会更伤神,于是我看在那半只烧鸡的面子上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嗯?直接点说不行么......”
“她进求立了。”
“啊?”
陈冉眼睛都直了:“你放心她去求立?”
“别忘了她是扬泰票号的人,扬泰票号在求立也有生意,跟着我们走的话她自然危险,毕竟咱们人多目标太大,而她一个人走商路进求立,有扬泰票号的人接应反而不会有事。”
沈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要不要陪我去吃点?”
陈冉:“你才醒悟过来我跟着你走这么远聊天的目的?”
两个人在外面寻了个小馆子吃饭,还稍微喝了一点酒,这种小馆子里的饭菜反而比那些大酒楼多了一番滋味,吃着更舒服也更能填饱肚子。
沈冷算计着时间又进皇宫,在皇帝准备的晚宴上见到了施东城,之前已经在屏风后边看过施长华,两相对比之下,还是觉得施东城稍微顺眼点,虽然眼神闪烁人也略显阴郁,而且和太子相比在气质上显得输了一筹,但谁叫沈冷讨厌施长华呢。
赴宴的除了两位皇子和沈冷之外,还有窕国之中的大人物,包括尚书令,都御史,以及几个在窕国地位尊崇的勋臣,饭菜倒也丰盛精致,可谁有心思吃饭?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位皇子身上,尤其是施东城,被那些重臣看的久了,心里就逐渐发虚。
这些重臣,没有一个是站在他这边的。
“你们还是要争执下去?”
皇帝叹息一声,吃饭都吃不踏实,太子坚称抓住南理皇帝赵德是他的功劳,施东城也不松口,两个人已经争吵了好一会儿,虽然施东城底气不足,这一次却没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这一步若是退缩了,以后自己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两位殿下。”
沈冷咳嗽了一声后站起来说道:“其实这顿饭是我请陛下安排的,虽然我是个外人,可大宁与窕国亲善,我这个外人看着两位殿下相争也觉得有些难过,功劳呢,不管是太子殿下的还是六皇子的,不都是一家人吗?”
施长华哼了一声:“那自然不一样,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施东城:“明明是你在抢我的!”
沈冷摆手:“我听过一位古人的故事,中原之地,大宁之前是楚国,楚国之前是诸国混战持续数百年之久,其中出了一位武艺超群的战将,他曾经做过一件事,情况大概就如现在差不多......他认识的两个人因为一件事争吵,于是他便让人在一百五十步外立了一杆画戟,说是若他一箭射中画戟,就是天意,两个人就不要继续争吵了,这件事就此过去,若没有射中画戟,两个人大打出手他也不管。”
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沈冷虽然远不及那位将军,可也想借此办法劝和两位殿下,此地距离大殿一百五十步,陛下可让人去摆一根竹竿,比画戟自然要细一些,这样才更能彰显天意,若我一箭射中那竹竿,这件事陛下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两位不可再争。”
施东城都愣了,一百五十步,竹竿?
施长华却忍不住笑起来,功劳最终还是他的,毕竟他是太子,皇帝是不会让施东城得去的,这个叫沈冷的宁人虽然讨厌,可还算很识时务。
皇帝也释然一笑,施东城在大宁日久,对宁人的态度最为在乎,既然沈冷这样说了,那他也不敢再放肆,这件事如此解决虽然有些荒唐,可总比继续吵下去的好。
“去放一根竹竿。”
皇帝吩咐了一声,立刻就有内侍寻来一根竹竿插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大殿那边。
沈冷招手:“弓来。”
于是有人捧着一张足有三石半的铁胎弓上来,若非这样的强弓也不可能让羽箭在一百五十步之外依然有很大的力度,一百五十步啊,若能射中的话,那就真是天意了。
沈冷抽了一支箭搭好,深呼吸,双臂骤然一发力,那三石半的铁胎弓硬生生被他拉开,弓如满月。
嗖的一声!
那箭闪电一般飞了出去,一步距离,两步距离,三步距离,众人都往大殿那边看过去,然后发现那箭根本就没有飞出大殿,只飞了五步距离而已,一箭贯穿了施长华的心口,箭透体而出,又狠狠的钉在柱子上,箭羽还在嗡嗡的颤着。
沈冷硬弓垂下来,微微皱眉。
“怎么偏的这么厉害?”
他回头看向皇帝:“陛下,你这弓有问题啊。”
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似的补了一句:“这可怎么办,是换弓,还是换个儿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痒痒挠
所有人都懵了,吓住了,不知所措。
太子施长华看了看心口的血洞又看了看沈冷,伸手出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力气却迅速的流失,终究什么都没有抓住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沈冷把手里的弓扔在一边,想着还是刀爽快些,可若是能带刀进来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事,他看向施东城眨了眨眼睛,眼神里的含义是你还不动手?
施东城骤然反应过来,虽然和沈冷并没有商议过什么,可他又不是白痴,他比太子施长华要聪明的多,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异国他乡还能支撑起来那么庞大的一个扬泰票号。
“大胆!给我拿下!”
施东城立刻大喊了一声,这里里外外自然有不少窕国的宫廷侍卫,只是之前突变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施东城一声怒喝之后这些侍卫立刻就冲了上来,施东城看到有人拔刀立刻又喊了一声不许动刀,侍卫们上去迅速将沈冷的双臂压住,有人取过来绳索将沈冷绑住,施东城过去扶住摇摇欲倒的皇帝朝着那些侍卫喊了一声:“先把他给我关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沈冷心说总算还不是太笨啊,他被侍卫绑的结结实实推搡着出门而去。
不久之后在官驿里的沈冷手下也被大批的禁军围住,没有得到许可谁也不许出入,外面禁军刀枪如林,看起来黑云压顶一样。
陈冉靠在门口看着外面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这围的水泄不通,回头看了一眼在喝茶的古乐:“你怎么就不担心呢?看样子将军是已经把那个太子给宰了啊。”
古乐耸了耸肩膀:“这茶不错。”
陈冉哦了一声:“那我也喝点。”
他转身回了屋子里边,见手下战兵已经将兵器都取了出来,陈冉摆了摆手:“放下吧,将军交代过谁也不要轻举妄动,窕国人只要还没有完全疯了就不会把将军怎么样。”
王阔海看着外面一脸担忧:“万一他们疯了呢?”
“你小瞧了政客。”
古乐微微摇头:“皇帝因丧子之痛或许会变得疯狂起来,施东城却不会疯,那些拥立太子的人也不会疯,太子已经死了,他们会逼着皇帝除掉将军吗?他们才是第一批站出来劝说皇帝不要冲动的人,况且将军出门之前交代过的,若是窕国人直接冲进来抓人,那将军就肯定已经出了事,若窕国禁军只是围了官驿,那将军就只不过是被暂时扣下了而已。”
王阔海道:“我就怕......”
古乐道:“别怕,将军算定了的。”
皇宫。
施东城跪倒在皇帝面前不住的磕头:“父皇,这真的不是儿臣的安排,儿臣从来没有见过沈将军,之前也不曾与其有过来往,出了这样的事儿臣也完全没有想到,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你闭嘴!”
躺在床上的皇帝猛的坐起来,指着施东城的鼻子怒吼:“你以为太子死了朕就会把江山社稷传给你?你做梦去吧,朕就算把这天下拱手送予他人,也不会传给你这个弑兄的禽兽!朕......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施东城脸色惨白,只是不住磕头:“儿臣真的并不知情,儿臣这就去杀了沈冷以示清白!”
他站起来往外走,门口守着的几位重臣连忙将他拦住,尚书令拉着施东城的手劝道:“殿下何必如此冲动?那沈冷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行凶,臣等都知道这与殿下无关,若殿下去杀了他,大宁那边就不好交代,岂不是雪上加霜?”
施东城道:“我虽然与大哥不合,但我从不曾有过杀他之心,诸位大人请让开,我去杀了沈冷之后便自杀,你们将我的首级送去大宁,便能平息了大宁的怒火,这件事终究要有一个交代,大哥的仇总不能不报,若需要一人死我便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群臣哪里敢让开路,虽然也觉得施东城不会真的去杀了沈冷,可这时候谁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该如何做事。
“殿下莫要冲动。”
“对,殿下还是稍稍冷静些。”
皇帝坐在那看着门口那乱哄哄的样子,突然之间一口血喷出来:“朕!朕若不是帝王该多好!”
喊完这句之后往后一躺昏了过去。
沈冷并没有在刑部大牢,被侍卫们压出去的时候尚书令就连忙追上去过去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把沈冷在宫中找个空房间关押,然后派重兵守着,谁也不许伤了他,禁军将军和尚书令都在现场,两个人商议了一下,禁军将军便亲自带着人把那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不止是要防备沈冷跑了,也害怕沈冷死了,太子这些年拉拢了不少人,手下自然会有一批死士,若这个时候再有人趁乱把沈冷杀了的话,那窕国就真的乱了。
宫里空置的房间自然有不少,可禁军将军思前想后,还是把沈冷和南理国皇帝赵德关在了一起,两个人同处一室,保护也好,禁锢也好,放在一起反而踏实些,不然还要分心两面照看。
赵德看到门被人拉开,然后就是身上绑的结结实实的沈冷被人推搡进来,他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沈冷耸了耸肩膀,双脚上已经套上了铁链走路有些不太方便,蹭着到了一边坐下来,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坐着也比较别扭,可他看起来却没有丝毫担心。
“你又做了什么?”
赵德看到沈冷被抓很开心,更好奇。
“你抓了朕,算是为窕国立下大功,窕国那个皇帝老儿没有好好的犒赏你反而抓了你,除了恶有恶报之外朕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了。”
沈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赵德哼了一声:“你连朕都敢抓,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难不成,你把窕国皇帝给宰了?”
沈冷:“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心,好端端的杀人家皇帝做什么。”
“那你干什么了。”
“杀了个太子。”
这回答很随意,以至于赵德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嘴巴立刻张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你杀了窕国太子!你......你还真是一个灾星啊......到朕的家里把朕抓了,到这把太子杀了,你们宁人都是这般无所顾忌的?”
沈冷起身凑过去,背对着赵德蹲下来:“帮个忙。”
“干什么!”
“帮我挠挠,肩膀上有点痒痒,我被绑了够不着。”
“朕给你挠痒痒?!你开什么玩笑!”
“如果,你给我挠个痒痒,我帮你活下来呢?”
“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朕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唔......”
沈冷起来,到墙角那开始蹭:“虽然我杀了太子,可窕国人不敢杀我,你什么都没做,窕国人却敢杀你,你刚才说宁人都是这般无所顾忌的吗?现在我回答你......是!因为我背后是大宁,大宁的人就是可以不按照别人的规矩做事,在这个天下绝大部分国家,宁人所到之处,比你这个皇帝还会有更多的礼遇。”
沈冷一边蹭一边说道:“你可能觉得我自大,觉得我疯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大宁为什么是大宁。”
皇帝觉得太扯淡,懒得再和沈冷说话。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六皇子施东城脸色铁青的进了门,回头吩咐了一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里,我要亲自审问他。”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施东城随即把房门关上,进来后他看着沈冷,忽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拜:“谢沈将军!”
沈冷还在那蹭:“过来帮我挠挠。”
“啊?”
施东城楞了一下,硬着头皮过去帮沈冷在肩膀上挠了起来。
“往左一点,对对对,唔......再往右一点,用点力,噢......噢,对就这。”
坐在一边的赵德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他么的都是什么事?
施东城好不容易坚持到沈冷说好了,这才缓解了几分尴尬,他动手把沈冷身上的绳索解开,看了看脚上的铁链,他没有钥匙打不开。
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锁着吧,不碍事。”
他坐下来道:“既然你谢我了,我就接受你的谢意,不过这事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姐林落雨,她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如果施长华把她抓了来要挟你,那么你该怎么做?我想着不外乎两种选择,第一种是你拼尽全力的救她,救不了呢?那就是第二种,你想尽办法的杀她。”
施东城的脸色变幻了一下,却没敢接话。
沈冷继续说道:“她其实心知肚明,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她已经不打算和你再有什么纠缠牵扯,那就这样吧,真到了那一步,你们俩之前的那点美好怕是也留不住,让她觉得世上没有那么多狼心狗肺,这事就做的值。”
“你为了一个女人,杀太子。”
施东城沉默好久之后抬起头看着沈冷一字一句的问:“你也喜欢她吧?”
沈冷往前俯身看着施东城的眼睛:“我不喜欢她,最起码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我不许有人伤害她,你不敢做的事我来做,自此之后你不要纠缠她了,留在窕国好好的想着如何把皇位抢过来才是你要做的,你别欺骗自己装情圣,你爱权利胜过爱她,不是吗?”
施东城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可能会杀了她,还有就是,你刚才说我不敢做的事你敢做,还不因为你是个宁人的将军?若你是窕国的皇子,我是宁国的将军,我也敢做。”
沈冷笑起来:“可你不是。”
施东城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
“我会安排人把你和你的手下都送回大宁去。”
施东城道:“无论如何你帮了我大忙,不管是因为落雨还是别的什么......在我安排好之前,我保证不会让人杀了你,幸好那些老狐狸也都明白轻重,我担心的只是施长华这些年培养的那些死士。”
“不用。”
沈冷看向施东城:“你派人去大宁平越道见水师提督庄雍,告诉他我做了些什么,然后你再去告诉你父亲,就说大宁即将派人来处置我。”
沈冷往后靠了靠:“只这两件事就足够了,哦对了,你回头还是让人把脚镣给我去了吧,刚才我一直在想怎么换裤子,想来想去发现真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好烦。”
赵德看向沈冷,心说你在这时候居然想的是怎么换裤子?
施东城也愣了,讪讪的笑了笑:“好,我一会儿就让人把脚镣给你下了,再让人送些换洗衣服来。”
沈冷指了指赵德:“我走之前先别动他。”
“好。”
施东城答应的很快,然后问:“为什么?”
沈冷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能给我找一个痒痒挠来,你动他倒也无所谓。”
赵德恨不得一头撞死,心说朕就是一个痒痒挠?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始终恨你
夜深人静,南理国皇帝赵德实在是睡不着,看着那边同样睡不着的沈冷忍不住问了一句:“所谓大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沈冷看着窗外,点了点头:“是。”
赵德忍不住又问:“那大国所宣称的维持正义公理,安天下民心,哪里有不公不正之事,大国便会直接干预,这些都是扯淡的?”
沈冷想了想,点头:“是。”
赵德叹了口气:“果然南越就是这样被灭国的。”
沈冷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我也会问我自己,这样做是否秉持正义之心,不管我给自己找几分借口,终究不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哪里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人有正邪,事有正邪,可是......我终究是宁人,是宁军武将。”
赵德感觉胸口里憋闷之极:“朕听闻当初南越皇帝杨玉是想联合各国以抗大宁,根本就不是如传闻之中那鬼扯的什么几只山羊吃了白菜,也就只有寻常百姓觉得可信,觉得大宁那样就霸气,那时候杨玉也曾经写信给朕,只是因为远隔千山万水,朕连回信都懒得回。”
沈冷道:“求立国皇帝阮腾渊是给杨玉回了信的,并且信誓旦旦的说一旦南越国被大宁攻击,虽然隔着大海,可求立定然会全力以赴驰援南越,这话,你信吗?”
“不信。”
赵德沉默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一群人,其实就是权力最大的那一群人,如阮腾渊,如杨玉,亦如朕,当然也包括你们大宁的那位皇帝陛下。”
“他不一样。”
沈冷道:“他已经不需要太多虚伪。”
赵德沉思片刻,觉得有道理。
“你杀了窕国太子,这窕国之内也不是没有血性之人,若他们杀你料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朕听闻皇帝施换最疼爱的便是太子施长华,他现在悲伤之际且有群臣劝阻你还安全着,若他缓过神来,未必不敢杀你,况且杀你也不只是明面上一个法子,这里毕竟是窕国。”
沈冷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挺讨厌的?”
赵德楞了一下,心说怎么问出这么幼稚肤浅的问题,可他很认真的回答:“非常讨厌。”
沈冷靠着椅子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恍惚:“当初跟着先生学习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便想着自己一定用不到......不曾想用到的时候,竟是没有一点心理压力,我杀施长华,一半出于为大宁考虑一半出于私心,私心之事不必多说,事关大宁,其实很简单。“
他看了赵德一眼:“我问你一件事,大宁在海上能不能有十成把握击败求立?”
赵德认真的想了想,他不了解大宁的实力,想着沈冷这般行事风格便是大宁的风格,多半击败求立还是没问题的,于是点了点头:“应该能吧。”
“能,但不一定。”
沈冷道:“大宁水师如今初具规模,可总兵力加起来不过六万余人,纵然之前和求立人一战近乎全歼求立北海水师,杀敌超过三万,可求立的水师加起来依然要超过十万人,船只规模也强于大宁,在陆地上交手,我若说大宁可以轻松灭掉五个求立也不为过,可在海上,诸多变数,求立一直就是靠海战吃饭的,大宁不是。”
“窕国这边看似对大宁很亲近,但若大宁与求立的海战败了,窕国的态度自然就会变,据我所知,太子施长华与求立那边始终都在谈判,若他即位,便会改善两国关系......”
沈冷缓了一口气:“我杀施长华,窕国的人暂且不会直接杀了我,我不杀施长华,施长华也会杀我......只有杀了我,窕国与大宁的关系才会变得恶化起来,他才能收拾了施东城,虽然这么选择有些短视,可对他来说却极有利,坐稳皇位之后再去求变也为时不晚,可我和施东城是终究要死的。”
沈冷看向赵德:“纵然是你现在身陷囚笼,你就死心了吗?”
赵德沉默,摇头。
“我也一样,我怎么能让想杀我的人一直惦记着我的脑袋。”
沈冷站起来走到窗口,他不怕把这些事说给赵德听,赵德已经不是皇帝了,而是囚徒,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会明白沈冷能保住他的命。
沈冷看向赵德:“我能把你从南理抓到这来,将来灭求立之后,我也能把你送回去继续做皇帝,哪怕你们南理国已经有了新的皇帝也没关系,求立若灭,大宁的战兵就能在这片陆地上横行无忌。”
赵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疯子的话,在他眼里沈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似乎宁人都是疯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皇帝施换铁了心要杀你呢?一个施东城是护不住你的。”
“施东城更想杀我。”
沈冷轻轻哼了一声:“只不过都压着性子而已,皇帝也还在犹豫,他在思考利弊,而这全都要看着海上的战局,大宁胜了,他杀我就等于向大宁宣战,虽然我只不过是个五品将军而已,可大宁皇帝从来都不讲理,也无需讲理,大宁可以打别人,别人不能打大宁,一直就是这么不讲理,龙虎山上那位真人赞美过多少次大宁皇帝陛下仁德宽厚,怕是私下里自己都不信......施换要杀我的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杀了他儿子的那一瞬间,是我最危险的瞬间。”
赵德摇头:“可他终究是死了儿子,他始终是皇帝,杀你不难。”
沈冷道:“你小看了施东城。”
“嗯?”
赵德一怔:“不过是个不被待见的皇子,有什么需要重视的?”
沈冷往外看了看,如今这窕国都城里,怕是扬泰票号上挂牌的那些杀手都来了吧,这么多年经营,扬泰票号不管是在当初的南越还是大宁,又或是求立,仗着强大的财力收买下来的江湖客有多少?只怕连施东城自己都记不住的,这些人说起来是乌合之众,可他们有他们的价值。
赵德思前想后,为什么沈冷会说自己小看了施东城?他知道施东城这个人,很多年前就被窕国皇帝施换送去了大宁做质子,只有最不被重视最不让人喜欢的孩子才会被送出去,施换送走这个儿子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个儿子送过去死了也就死了,不心疼。
施东城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他就是死了别人也不心疼的那个人,在大宁处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说起来,他真的无异于去送死,大宁皇帝只是没把他当回事而已,若当回事的话他真的就能安安稳稳?真当大宁皇帝不知道,侵扰海疆的除了求立人还有假扮成求立人的窕国人。
再者就是施东城会做人,他不遗余力的拉进窕国和大宁的关系,不遗余力的为大宁海事操心费力,能获取多少情报都如数上交给廷尉府,从不会以此来谈条件,这就足以说明他比施长华聪明的多。
施换有八个儿子,长子也是太子施长华已经死了,七子是个残疾还有点傻,八子年幼,另外的五个儿子这几年来全死了,诸多意外,诸多灾厄,可若说和施长华没关系,谁信?
如今皇帝能选的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施东城,一个是还年幼的老八施元德,天家的事,向来最冷酷无情,选了老八施元德的话,施东城会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接受?
皇城。
施东城跪在皇帝床前端着一碗药哀求着,已经求了好一会儿,可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
“父亲,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觉得我身体里的血液不纯净,当初把我送到大宁的时候父亲一定也想着,若回不来了,便回不来了吧......可父亲不能因为不喜欢我而糟蹋自己的身体,若不是我来送药父亲应该就喝了吧?这碗药儿子放在这,以后我让内侍把药送过来,希望父亲把药喝了,不喜欢我,我就少出现,待日后大宁派遣的使臣过来处置沈冷之后,儿子就会和大宁的使臣一块回去。”
施东城站起来把药碗放下,转身往外走。
“你是恨我的,对不对?”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一个没有自称儿臣,一个没有自称朕。
此时此刻,还是父子。
“是。”
施东城的回答很简单直接,没有丝毫遮掩。
“谁生了我,我没得选。”
施东城回头看了看已经坐起来的皇帝:“谁是我母亲没得选,谁是我父亲也没得选,如何活着看似也没得选,母亲因为出身卑微所以始终活的像个奴隶,有好结果吗?你怜悯过吗?是母亲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还是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都没有,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凭什么不能恨你?”
他呵呵笑了笑:“可我终究是儿子,想杀你,得忍着。”
施换脸色一变,沉默很久之后叹了口气:“我若让你以后辅佐元德,你会不会杀了他?”
“你问过施长华吗?”
施东城反问。
施换冷笑起来:“我知道你是不能的,你想做皇帝!可我永远不会把皇位交给你,儿子啊,那为父就是有一个选择了。”
施东城也冷笑:“杀我?”
施换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施东城往外看了看,没人进来,又看了看皇帝:“失望吗?”
施东城又走回去,挨着皇帝坐下来:“父亲,我之前就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唯有杀了我,然后你努力的多活几年才能把江山交给长大的元德,你问我会不会辅佐他,若你一开始选的就是元德,我会,但你一开始选的是施长华,所以让我再甘心情愿的做个奴才等到元德长大接手江山?你真的很天真,父亲啊,外面那些朝臣都没有一个如你这样天真的。”
他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我始终恨你,但不会杀你,母亲说过,别去伤害你父亲毕竟是你父亲,父亲这个称呼就能让你为所欲为?你活着吧,可你那些忠心耿耿的朝臣已经期待着我即位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和大宁走的近,他们害怕,他们没得选了。”
施东城往外走:“我知道你这两天安排了人去杀沈冷,朝廷里也有人要杀沈冷,可父亲你忘了,经营杀手生意是我的本行啊......朝中死了几个人,宫里也死了几个人,我是担心你身体还没好受不了所以没让人告诉你。”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份名单扔在地上:“已经死了的,和马上要死的都在这了,你自己看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宣示主权
门再一次被拉开,沈冷以为进来是会是施东城,没有想到居然是林落雨,所以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她却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女人犯傻的时候,果然比男人还要难以预测。”
沈冷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求立不好走?”
“就没走。”
林落雨看了看这简陋空荡的屋子皱了皱眉,似乎对沈冷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有些恼火,她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人,沉默片刻之后吩咐道:“搬一张床来,被褥要新的。”
赵德下意识的看了看林落雨,奈何林落雨根本就没把他的存在当存在,如空气一样。
“想吃什么?”
林落雨问。
沈冷笑起来:“没啥想吃的,这伙食还不错,顿顿有肉。”
林落雨再一次陷入沉默,显然她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别去生他的气,这已经算不错。”
沈冷舒展了一下身体:“终究是还没有杀我。”
“那是因为还没到那一步。”
林落雨问:“为什么这么冲动?”
“冲动起来,哪里还管那么多为什么。”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嘴:“我拿了报酬的。”
沈冷吃了一颗葡萄,很甜。
他和赵德说了很多话,诸如大国小国的区别,如人性的光明与阴暗,很多很多,最主要的是沈冷让赵德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大宁,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和沈冷并不是有暧昧关系的女人,沈冷觉得解释起来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光明磊落,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别有所图。
况且他对赵德说的那些话,他不怕赵德说出去,反而希望赵德说给施东城听,施东城已经让人把赵德带出去三次单独审问,沈冷才不信施东城问的都是关于南理的事,若赵德对施东城说沈冷杀人只是为了一个叫林落雨的女人,那施东城可能早已经提刀来见。
“因为我在野鹿山上的时候救过你?”
她问。
沈冷撇嘴,不愿意回答。
“你就这么不想欠我人情?”
她再问。
野鹿山上,沈冷曾经距离死亡很近很近,是林落雨杀了回来,用捡来的几只羽箭逼退了求立杀旗营的士兵,而那个时候沈冷已经精疲力尽,如果当时林落雨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可能沈冷已经死在那座和大宁隔着上万里的野山上,几年之后化作枯骨。
“先生说,没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大的。”
沈冷看向林落雨:“当年我还在安阳郡鱼鳞镇做苦力的时候就听过这样的话,在寒雪夜把我捡回来养活的那个老板很坏,而且还是个水匪头子,可先生每一次来找我的时候都会提及,世上恩情,最大莫过救命,正如那时候我和孟长安被关在一间仓库里,他对我说,一会儿我冲上去你往外跑,也是救命的恩情。”
林落雨皱眉:“可你算的这么清楚,会伤人。”
沈冷楞了一下,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若算的太清楚,就会伤人。
“恩怨不分明,是无情人。”
他说。
他为什么要去长安城看一眼,看看孟长安是不是出了事,他为什么要去北疆看一眼,看看孟长安是不是需要帮助,那不仅仅是因为少年意气,少年意气的起因便是救命之恩。
林落雨也一样,她也救过沈冷的命,所以沈冷对赵德说了那么多都是虚的,归根结底不能对赵德说的才是根源,他就是想帮林落雨,就是不想让她落在施长华手里,所以只能杀了施长华,他没办法带着兵器进入皇宫,就只好用一个很蹩脚的故事骗来一张弓。
在动手的那一刻沈冷根本就没有把握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杀,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就正如他去北疆封砚台的时候一样,没有考虑生死。
林落雨却忽然笑起来,很开心的那种笑。
“原来,在你心里,我已与孟长安一样重要。”
“嗯?”
沈冷没有想到林落雨会这样认为,可似乎,也不错。
“你觉得施东城会在什么时候杀你?”
“水师提督庄雍来的时候。”
一个问,一个答。
“果然么......”
林落雨刚刚才有的那一点点笑意逐渐消失,脸上重新变得阴郁起来,好像蒙上了一层乌云......她猜到了沈冷会杀施长华,也猜到了施东城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放过沈冷,她真的很想听到沈冷说你放心吧,你曾经看上的男人又怎么会差?可事实上,她曾经看上的男人真的很差很差。
“庄将军一定会亲自来,带着水师大军。”
沈冷叹道:“如果他理智些,应该是派手下人来把我接走,至少十万求立水师还在平越道外边虎视眈眈,他带兵来,平越道就只能防守,距离这么远,来来回回要走两个月,耽误的战机永远也不会再找回来,可庄将军啊......看似理智,其实也很冲动。”
“因为他在乎你。”
林落雨忽然发现,沈冷身边有很多容易冲动犯傻的人,只因为在乎这两个字。
沈冷会为了茶儿犯傻为了沈先生犯傻,也会为了庄雍犯傻,还会为了孟长安犯傻,如今为了她犯傻,看起来一直都是沈冷在犯傻,可实际上呢?孟长安赴北疆之前绕路来见沈冷,是不是犯傻?茶爷抱剑守着山下小路一夜厮杀,是不是犯傻?庄雍若亲自带兵前来接沈冷回去,是不是犯傻?
在乎这两个字。
人间最美。
她回来了,是不是犯傻?
“既然你想到了他最终要杀你,那你有什么法子应对吗?”
林落雨问。
她觉得沈冷这样的人,当然也不会一味的犯傻,总是会有所准备的才对。
“没有。”
沈冷的回答让她心里一震。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林落雨深吸一口气:“如果他真的要动你,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不该回来。”
“你也不该杀施长华。”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起来。
傻乎乎的。
沈冷坐下来:“如果不出预料,在庄将军大军到来的那一刻,施东城必然要杀我,然后将这件事推给他爹施换,他觉得庄将军会很生气,一生气就没准把施换杀了......他是不能自己杀他父亲的,那名声太不好,背着弑父杀兄的名声怎么登基称帝?所以他得想个法子让他爹死在庄雍手里,而我死了,不管是谁杀的,我杀窕国太子的仇也算是报了。”
林落雨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件事无解。
庄雍不可能带着数万大军悄无声息的来,只要施东城得到了宁军到来的消息就会立刻杀了沈冷然后嫁祸给他亲爹,说不定,他还会把沈冷在官驿里被困着手下一起杀了,人死的多些庄雍的怒火才会更大,当然还有更聪明的做法,他假装要把沈冷交给庄雍的时候,忽然皇帝施换派人来杀了沈冷,沈冷被乱箭射死,然后他立刻带人把杀人凶手杀死,陈冉古乐他们因为沈冷死了而暴怒,在施东城的配合下一路畅通无阻的冲进皇宫将老皇帝杀了。
匪夷所思,但不是不可能。
总之,只有沈冷死了老皇帝死了,而且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他才能坐稳江山。
“施长华低估了他啊。”
沈冷笑了笑,有些发苦:“施长华忘记了一件事,人都怕死......那些重臣看起来都是支持他的,可施东城手里有个扬泰票号,那些杀手就是施东城的底牌之一,他可以很直接的去威胁那些朝臣,关键时候你们不支持我,我就杀了你们,大人物们会站队在施长华那边是因为有利可图,可在生死面前,利可以不要。”
林落雨看着沈冷,眼睛微微发红,鼻子也有点发酸:“越说,越觉得你是真的傻啊,这些事你明明都看得很清楚,偏偏还是按照施东城的想法去把施长华杀了。”
沈冷取出来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她:“擦擦。”
林落雨看了一眼,那手帕是她的,那一场厮杀,沈冷问她,你带没带手帕?
她以为他扔了。
日此感动之下,若沈冷直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林落雨都有可能冲动的点头,可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说出这句话,因为他不爱她,他心里只有沈茶颜一人,而她,是姐。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林落雨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她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已经让她只剩下厌恶的男人。
施东城一脸急切的从外面进来,看到林落雨之后竟然眼圈都湿润了,他快步过来想抓住林落雨的双臂问她可还好,可林落雨向后退了的那一步让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施东城再次堆起笑脸:“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派人去接你才好,现在局面有些混乱哪儿都不安全,你这样跑回来万一出了事,我可怎么办?”
林落雨看着他那张情真意切的脸,忽然想吐。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该逃走,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龌龊。”
林落雨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会让我记起来,我是个生意人。”
施东城更加尴尬起来:“在大宁的时候,我们本来就是生意人。”
林落雨懒得接话,指了指沈冷:“他该死吗?”
施东城愣住:“你怎么这么问?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并且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平越道通知大宁水师提督庄雍将军,如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内庄将军就会派人来接他,在这期间我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他,绝对不会让人伤他分毫,父亲前后派了三批人来杀他,都被我挡住了,朝中那些鼓噪着想要杀他的人,我也已经杀了好几个,难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够?”
林落雨点头:“很好,谢谢。”
施东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你对我说谢谢......为了他?”
林落雨嗯了一声,像是宣布主权一样认真的说道:“这个人,沈冷,我弟弟。”
施东城的脸色缓和下来一些,弟弟终究不是情人。
“你的弟弟,也就是我弟弟,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他还是那么真诚。
沈冷和林落雨却几乎没忍住,都想帮施东城把后半句说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只能是死在我手里。
第二百六十章 借船
在林落雨眼里沈冷有太多太多的弱点,最明显的便是冲动,所以在施东城离开之后她以很严肃的语气要求接下来的事都交给她来处置,沈冷要是再冲动起来,那就真的没救了。
在沈冷被关押二十多天后,平越道水师大营里正在练兵的庄雍也见到了施东城派去的人,接过来施东城的亲笔信,看完之后这个以冷静沉稳著称的大宁儒将就摔了茶杯。
大军尽起。
按理说,要请旨,大军哪能私动。
可庄雍知道,若他真来回消耗一个多月的时间等旨意,陛下会恼火,沈冷可能不是那个孩子,也可能是,这一个可能便会让陛下杀气腾腾。
听闻大军开拔,沈冷帐下行军主簿窦怀楠一路小跑着去见庄雍,到了庄雍的大帐没见到人,打听到大将军到牙城县城里去抽调府库粮草了,他又不会骑马,只好再次一路跑着去牙城,累的气喘吁吁。
找到庄雍的时候,他发现大将军眼睛里的血红尚未退去,于是便知道自己劝不住了,他觉得庄雍如此冷静的人应该明白水师私动陛下会是多大的怒火,看到庄雍的样子,他本来想说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大将军,大军不易直接到窕国,可能会引起两国争端,不如派卑职先去?”
“你带上沈冷那一旗战兵即刻先行,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冷出事,大军最迟比你晚两日就能到。”
庄雍没有丝毫犹豫,下令的时候干净利落。
“是。”
窦怀楠也不好再劝什么,一路小跑着回去,挥汗如雨。
半日之后,整理了装备粮草的十五艘战船先一步集合完毕,为了壮声势,庄雍特地拨给窦怀楠三艘万钧,九艘伏波,一艘冲撞船铁犀,两艘货船装满了物资。
中午的时候十五艘战船便出了船港,扬起风帆往西南方向而去。
战船上,沈冷的那些士兵一个个面沉似水,眼神里却都是杀意。
就在这时候,一辆毛驴拉着的木车从北边官道上摇摇晃晃过来,毛驴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很清脆的声音,一个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年轻男人靠在木车上休息,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南方天气的闷热,衣服领子解开了,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
他的袖口挽着,手指在木车上随着铃铛的响声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手指动的时候,小臂上的肌肉也一条条的动起来,若海浪起伏。
“看得出来你也是为军爷吧。”
赶车的老汉递过去一壶水,年轻男人接过来道谢后问:“你怎么看得出来?”
老汉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身上都有一种令人不喜的阴气,平日里出门恨不得打扮的比女人还要花枝招展,哪里有一点男人应该有的样子,唯有军伍之中的汉子,瞧着就让人心里舒服,你身上那股子又冷又硬的劲头儿,老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军伍出身。”
他问:“军爷,你在哪儿从军?”
“北疆。”
“北疆?!”
老汉吓了一跳:“万里迢迢啊,你怎么到南疆来了。”
“在北疆立了一点小功,趁着将军高兴就把几年积攒下来的假请了,凑了两个月,现在看来这两个月只够来一趟的,回去还要走上几个月。”
说到这的时候年轻人笑起来,想着耽搁几个月就耽搁吧,总算是能见到那傻小子了。
“你是本地人吗?”
他问。
老汉点了点头:“是,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了。”
“那老人家你觉得咱们大宁的水师如何?”
“了不起!”
老汉挑了挑大拇指:“说实话,我本不觉得自己是个正经的宁人,越人的身份几十年了,突然不是越人了总会有些不舒服,可大宁是真的好,陛下免了我们三年钱粮赋税,如今水师南下又一战把求立野狗打的满地找牙,老汉心里爽快啊,再想想当年越国的水师,那打的叫什么?!”
年轻人笑起来,一路上的奔波劳顿都显得轻了些,于是又问:“那老人家,你听说过水师里有个少年将军叫沈冷的吗?”
“没听说。”
老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汉孤陋寡闻了。”
年轻人撇嘴:“看来并不怎么厉害,已经到了南疆几个月的时间,怎么还没有打出来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声。”
“军爷,到了。”
老汉在牙城县城外停车,跳下来指了指船港那边:“那就是水师大营。”
站在高处,恰好看到十五艘战船驶出了船港,扬起风帆,招展着的大宁烈红色战旗似乎挥舞的战兵横刀,船队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怕是又有战事了。”
老汉看着那船队出港忍不住感慨:“这下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求立野狗要倒霉咯。”
年轻人笑了笑,取出来一些碎银子给老汉,老汉说什么也不要,只说自己顺路把你带过来,若要你的银子便是打我们牙城县百姓的脸,哪有这么贪财的,年轻人便抱拳一拜,老汉连忙回礼,赶着车走了。
年轻人把背囊背好,怀抱着自己用粗布包起来的黑线刀看着船港那边,想着若是那臭小子知道自己来了,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从牙城城门里冲出来一条巨大的黑色獒犬,那家伙把孟长安吓了一跳,北疆的雪獒个头也大的出奇,可比起这只黑獒来还是差了些,就连黑武人的寒犬都比不上这家伙。
狗过去了,紧跟着就是一个女孩子,犹如一阵风般从他身前掠过。
“那个!”
孟长安喊了一声,伸手,那女孩子已经在七八米之外了。
他讪讪的笑了笑,刚要追上去,就看到那女孩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走回来:“孟......”
孟长安:“长安。”
“我知道!”
茶爷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本来是要回长安参加诸军大比,在北疆的时候想着再过两个月就是了,索性把这几年攒下来的假一块请下来,先回去看看老院长,还要去军工坊那边看看我让他们新设计制造的装备如何了,时间差不多就直接在长安城参加大比,结果走到长安城的时候老院长对我说,陛下把诸军大比的日期推迟了,我在长安城里也就无所事事,于是南下来看看冷子......和你们。”
“冷子,出事了。”
“嗯?!”
孟长安眉头一挑。
牙城内。
庄雍正在亲自协调府库粮草,就看到从外面急匆匆过来几个人,按理说他们是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才对,毕竟是暗道上的身份。
为首的那个家伙是黑眼,身后跟着断舍离三人。
“将军!”
黑眼一口气跑到庄雍身前:“沈冷出事了?”
“嗯。”
庄雍点了点头:“我正在协调粮草,大军五日之内必然开拔去窕国,他被窕国扣住了。”
“找死!”
黑眼眼神一寒:“将军能不能借给我们一条船?”
“你们不要去乱了事态,我自会带水师去将沈冷接回来,你们先去了,若是按捺不住冲动起来,沈冷反而会更危险。”
“将军,明面上的事,我们自然不如你,可是很多暗地里的事还是我们去了方便做,求将军借给我们一条船,对了,还需要足够的粮食和水。”
“也罢。”
庄雍道:“你能带去多少人?”
“这次南下带来了二百人左右,廷尉府那边我还能去找他们再带上一些,三百余人还是有的。”
“我给你两条船,再抽调给你我亲兵二百,你们去了之后尽可能的在暗中保护沈冷,我不到,不许轻举妄动,若是能花一些银子把人先从宫里关押之处弄出来,不要吝惜。”
“我知道的。”
黑眼抱拳:“多谢将军!”
庄雍缓缓的叹了口气:“所有代价,待我到了之后,自会向窕国人都要回来。”
黑眼嗯了一声带着人急匆匆离开,刚出了府库大门迎面险些与一个汉子撞上,黑眼正心急,下意识的一把推向那人的胸口,一个出门一个进门,相遇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他的手抬起来的瞬间就被对方扣住,紧跟着一个过肩摔把他扔了出去......
黑眼连反应都没有,他哪里想到一出门会遇到这么硬的家伙,也就是他身手不凡,在半空之中强行扭身,双手和单膝落地撑在那,站起来怒视那人,然后就愣了。
这个人他瞧着眼熟。
孟长安一把将黑眼扔了出去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要往府库里走去见庄雍借船,可就在这时候从另外一边有十几个人骑马而来速度奇快,他们身上穿着大宁的战甲呼啸而来,这些人疾驰到了府库门口才猛的停下来,一匹一匹的战马人立而起,为首的那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随手将缰绳扔给手下亲兵大步进门,正巧了就和孟长安同时进去,那将军伸手往后一扒拉孟长安:“让开!”
手是伸出去了,可孟长安没出去。
那将军正是石破当,感觉自己胳膊上忽然一紧,然后他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飞了出去,这一下几乎把他气炸,半空之中强行扭身落地,那姿势和之前黑眼落地的姿势一模一样,可他的脾气比黑眼还要暴躁的多,他急着去见庄雍在这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抢了路,如何能忍?
他大步冲上去喊了一声站住,可孟长安理都不理他,已经进了府库大门。
石破当刚要破口大骂,就看到沈茶颜跟在那年轻人身边,他脸色一变:“茶儿姑娘,那是谁?”
“冷子的兄弟,孟长安。”
“他?!”
石破当愣住,心说这家伙就是在北疆带着斥候往黑武国那边最终九进九出的孟长安?怪不得,怪不得!
可他不服气。
孟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荡,他根本就不在意来的人都是谁,他只在意能不能尽快借来一艘船。
“提督大人!”
石破当在后边一嗓子先喊了出来:“给我五十艘船!”
第二百六十一章 等
庄雍变得不理智起来,平越道道府叶开泰和道丞白归南就必须更加冷静才行,两个人商量之后立刻派人出去,请在外清缴叛军余孽的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迅速回来,酉字营战兵向南压,戍守海疆。
与此同时,派人去狼猿大营,请留守的狼猿副将军闫启明调派狼猿南下进入平越道。
这些事都安排之后叶开泰和白归南就离开了施恩城前往南疆,庄雍派人送消息到施恩城最少要五天,五天啊,说不定庄雍已经带着水师出海了。
这些人冲动起来,简直就是不管不顾,非但水师走了,连狼猿派往水师协助作战的那一万多人也跟着走了,据说拦都拦不住。
水师留下了一万五千人巡游海疆,可这点兵力这点战船,也就只能是戒备之用。
水师四万五千战兵,再加上差不多两万辅兵船夫,狼猿一万余人,一万余辅兵,**万人驾乘大大小小近千艘战船浩荡南下,其中光是运载粮草马匹的战船就有三百多艘。
那一片烈红色的战旗南下,迎风破浪。
水师大军出海半个月之后,送消息的人昼夜兼程也终于到了长安,这一路上军驿换人换马的赶路,每隔六十里换马,每隔八百里换人,没日没夜的跑,唯恐慢了。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老院长商量着诸军大比的日期应该怎么定,算计着沈冷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孟长安去了南疆找他,两个人一块返回长安路上有人作伴,那少年之间的情义,想想看就美的很。
大宁太大,日期定下来再送到四疆四库各卫战兵远的要走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现在定下来,最早也要定到十月份才行,正是长安城刚刚过了夏天,还算不错。
长安城偏西北,夏天比江南道要来的晚不少可走的快,而且也不似江南平越等地那般炎热,想着之前的演武场老旧了些,皇帝还打算趁着这几个月的时间翻新扩建一下。
反正大宁不缺钱。
皇帝将封了火漆的军报打开,笑着看向老院长:“怕是给沈冷报功的奏折,庄雍这个家伙跟着朕时间太久,学别的没学会,对手下人的偏袒爱护倒是全都学了去,算计着沈冷也就是刚刚从南理那边回来,真要是把人给朕救了回来,朕还真不知道封赏些什么好......”
他一边说一边看,说到这的时候握着奏折的手骤然紧了一下,眉角一扬,手背上有几条青筋鼓了起来。
老院长立刻就猜到有不好的事,陛下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了。
“陛下?”
“陛下?”
老院长轻轻叫了两声皇帝才缓过神了,把手里的奏折递给老院长:“先生自己看看吧。”
老院长连忙把奏折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脸色也变了:“糊涂!胡闹!沈冷这个家伙怎么能如此冲动?把人家太子杀了,窕国纵然再弱小再惧怕大宁,也不会任由他这般胡作非为,那可是一国之太子,未来之君王,他做事怎么就不走走脑子......”
说到这的时候他看到皇帝脸色更寒冷了些,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只得长叹一声:“幸好窕国人也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动咱们大宁的人,哪怕是杀了个太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确实冲动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佘新楼,给朕研墨。”
老太监佘新楼连忙弓着身子到了书桌旁边,动作很轻柔的为陛下研墨,皇帝提笔,沉思了一会儿后把笔放下:“罢了,不写了,一份一份的写太麻烦了些,挑几个精明的人过来,朕让他们去传口谕。”
“是。”
佘新楼不露声色可心里狠狠的惊了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陛下连旨意都不想耽搁时间写?
越如此他越是不敢怠慢,连忙跑出去挑了七八个内侍进来,也不知道皇帝要找几人,于是就多找了些,七八个内侍一字排开站在书房,垂着头等候皇帝说话。
“你们记住朕说的每一句话。”
“是。”
皇帝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又取出来一个木盒,拉开木盒之后,里边放着二十块金牌,这是大宁二十卫战兵的调兵金牌,没有圣旨的话就必须要用金牌才行,皇帝不想写,也不想让内阁的人来写,一旦他的想法先告诉内阁,内阁那群大人们就会和他争论,争上个两三个时辰都是少的,也许是两三天,更没准就是拖下去。
虎头金牌,这是大宁皇帝将调兵之权从兵部收回来之后打造的,原来有十九块,建立平越道之后又加了一块,这二十块金牌上的字都不一样,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每一块虎头金牌对应一卫战兵。
“调江南道乙子营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一月之内赶到平越道。”
“调西蜀道丁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十五天之内入平越道。”
“调东蜀道庚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十五天之内入平越道。”
“调和苏道子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二十天之内入平越道。”
皇帝一口气说了四句话,递出去四块虎符。
沉默片刻后说道:“对诸卫战兵的将军说,延误一日官降一级,延误五日,提头来见。”
“是!”
四个接了虎符的内侍立刻转身要走,老院长只能冒险拦住:“陛下,三思啊,调四卫战兵南下,此事不经内阁,朝臣们立刻就会闹起来的,御史台的人能把房顶给掀了的,毫无征兆的动兵,这样不行啊,陛下冷静些。”
“朕很冷静。”
皇帝想了想:“你说的对,调四卫战兵南下确实显得仓促了些。”
老院长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皇帝又拿起来一块虎符:“调息东道卯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西进-平越道,给他们十天时间。”
老院长脸色发白的站在那,这是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大动静,想想看,灭南越的时候顺便还灭了崖国和常山国,也不过调动了狼猿战兵,息东道和西蜀道以及东蜀道三卫战兵而已,此时五卫战兵齐动那是何等声势?别忘了还有平越道的酉字营战兵,还有狼猿,这汇聚过去的最精锐的战兵已经不下三十万,再加上辅兵,民夫,随军医官等等等等,也就是说一个月内,平越道将会一口气涌进去七八十万大军!
就为了一个沈冷?
皇帝绝不是如此冲动的人。
“窕国。”
皇帝鼻子里挤出来一声哼,那是帝王一念。
老院长站在那,无言以对。
有人曾经说过,大宁的皇帝你不去招惹他,他还想着怎么去把你灭了,你若是去招惹他,他指不定多开心,宁军借道灭常山的故事还没过去几年呢,当初灭南越的时候石元雄跟常山国皇帝借道穿过去,常山国自然不敢不答应,于是石元雄顺便就把常山国给灭了。
再往前说一百年,当时大宁西边还没有与西域诸国直接接壤,隔着四个小国,其中三国联合起来要灭掉另外一国,那小国的皇帝连自己的江山都不要了,自己跑到长安城来求大宁皇帝为他主持公道,他希望大宁派遣使臣过去调停,让那三国把吞了的地盘吐出来。
当时大宁皇帝拍着他的肩膀说既然你求朕了,朕怎么能不管呢?朕立刻就派人去,你一起回去就是了。
然后这小国的皇帝兴高采烈的等着使臣一块回去,结果根本没有使臣找他,在长安城战战兢兢的住了两个多月,旗期间派人打听,说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派遣使臣去西边,他便想着应该是人没有选好?后来实在熬不住送了厚礼想再进宫问问情况,结果问到的那人都愣了,告诉他西疆重甲的捷报刚刚回来,已经尽灭三国班师了......
这小国皇帝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又跑到皇宫外面求见,大宁皇帝见了他,一脸和蔼可亲的拍着他的肩膀问......
你满意吗?
还说你放心吧,以后就没有人欺负你了。
每每有人提及此事的时候,都会想着,大宁皇帝拍着他肩膀说话的时候,应该就是大哥给小弟出气的样子吧。
你们都乖一些,乖的有糖吃,不乖的......打死你。
皇帝生气了。
还是大宁的皇帝。
沈冷说过,普天之下,最不讲理的那个便是大宁的皇帝。
老院长无可奈何,谁也无可奈何,就算是内阁那些大人们闹起来,御史台都御史带着一群谏言之臣跪在那拿脑袋撞地,皇帝也不会再变,虎符出宫,哪有那么轻易收回来的。
大宁啊,富有的从不怕打仗,而且越打越富有。
又十二天后,窦怀楠带着的十五艘战船已经准备靠岸,沈冷麾下那一旗战兵早就憋着一口气,只等着船靠岸之后就一口气冲到窕国都城去,此地靠岸距离都城最近,走陆路的话也就是五六天时间而已,以大宁战兵的行军速度可能都用不了五六天。
“不能下船。”
窦怀楠忽然阻止了已经带着人准备下去的王根栋,王根栋皱眉:“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快要靠岸了,为什么不能下船?”
“在海中下锚,劳烦王将军下令,谁敢私自下船者,定斩不赦。”
窦怀楠长长的舒了口气:“险些忽略了一件事,你若是想救将军就听我的,只要咱们下了船,只有有人上了岸,将军怕是就要危险了。”
王根栋不解:“那怎么办?难不成已经走了二十几天,终于到了反而不上去?万一将军出了什么意外,你能担负得起?!”
窦怀楠看着王根栋认真的说道:“王将军,你若是想害了沈将军,那你就下船去,我只再说一次,只要我们登陆上岸,将军必死无疑。”
王根栋不解,可也只能摆手:“下锚停船,没我军令谁也不许私自下船,锁住大船两侧的蜈蚣快船,不许下水!”
他看向窦怀楠:“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可若因为你的决定而害了将军,我第一个杀你。”
窦怀楠淡然一笑:“将军没那么容易出事,之前是我忽略了,此时只等大军到来即可。”
第二百六十二章 如果,那就。
窕国都城,皇宫。
内侍又进去给皇帝施换送药了,然后里边传来摔碗的声音以及皇帝的怒骂声,站在门口的施东城抬起手掏了掏耳朵,似乎有些厌烦,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站着一排端着药碗的内侍,他往里指了指,第二个内侍端着药碗进去,施东城似乎失去了耐心,朝着不远处的手下招了招手,于是他安排的几个亲信替换成皇帝禁卫的人便了冲进去,皇帝的怒骂声就变得越来越大。
一群朝臣站在稍微远些的地方面面相觑,施东城有些为难的笑了笑:“父皇只要看到是我给送药,就要摔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儿子,却没有想到能讨厌我到这个地步。”
他回手从一个内侍端着木盘里把药碗端起来,看了看那墨绿色的药汁,沉默片刻后一饮而尽。
“药我都会喝一碗,如果有人愿意替我试药的话,那么我以后便不出现在这里也可以。”
大人们还能说什么?可送进去的那药,和他喝的药,真的一样?
几个侍卫从里边出来,施东城问了一句陛下把药喝了吗,侍卫们点头,施东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吃药可怎么行,满朝文武都等着陛下呢。”
他带着人离开,朝臣也随即散去。
将军武烈从外面快步跑进来追上施东城:“殿下,出了点问题。”
“什么事?”
“言宁县那边快马送来消息,说是宁国的船队七八天前就已经到了,可就是不靠岸,也没有任何一人从船上下来,我们的人实在忍不住就过去问了问什么情况,宁人的回答是他们只是走快了,在等人。”
“走快了?”
施东城脚步一停:“走快了是什么扯淡的理由?!”
武烈道:“臣也不明白啊,要不要臣亲自去看看?”
施东城皱眉沉思:“如果大宁的人不登陆,我怎么杀沈冷?”
武烈试探着问:“会不会......来很多人?”
施东城摇头:“那不合常理,庄雍的水师要提防求立人的报复怎敢妄动,别忘了求立在那边可还布置了不下十万水师,庄雍真的就敢把平越道弃之不顾?就算沈冷和他私交甚好,你想想,庄雍是没权利私自带兵离开平越道,还远渡重洋到我们这边来,数万大军,上千条战船,他纵然是水师提督也不行,他只能请旨,从平越道往长安城来回就要走上一两个月。”
施东城想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为了一个区区五品的水师将军,大宁皇帝会这样做?毫无道理可言,我们和大宁向来亲善,尤其是这个时候大宁需要我们牵制求立。”
武烈总觉得不对劲,可是施东城分析的又不会有错。
“万一......”
他看向施东城:“万一庄雍的水师大军全都来了呢?”
施东城脸色一变:“万一......若真有这个万一,那就说明要撕破脸了,你立刻派人去黄武,雨城,螺水等地,将咱们的水师即刻调往言宁县,咱们的水师不比求立弱,只是常年没有海战,可声势不能丢了,若大宁真的是尽遣水师前来,沈冷怕是不能杀了。”
武烈问:“可是殿下,来多少人和杀不杀沈冷有关系吗?我们只要按照之前的计划,假意将沈冷交出去,然后安排禁军追杀沈冷,再把这事推给陛下......”
施东城瞪了他一眼:“你太不了解大宁了,我们有多少军队?”
“举国之力,非常时期紧急招募青壮从军,且一个月之内,百万应有。”
“那你信不信,大宁五万战兵就可从言宁县一直打到都城外?”
“臣,臣不觉得大宁的战兵会强的那么离谱,都是七尺男儿,都是当兵的,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汉子,能差得了多少?”
施东城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向远空:“当时南越人,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继续往前走:“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庄雍带着水师大军前来最少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他没有大宁皇帝的旨意不敢私自离开平越道,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咱们将水师集结起来,另外,你立刻派人去调集各地的军队往都城这边来,以备不测。”
武烈觉得施东城太小心了,对大宁的战兵也太过誉,他还是那个想法,都是当兵的,这里还是窕国不是大宁,三五万人来了能做什么?
殿下这样觉得自己的兵不如人家的兵,武烈心里有几分不爽,但施东城交代的事他也不能怠慢,于是转身去安排人到各地传令。
这些年来施东城拉拢窕国武将,这时候也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进来,是兵部尚书孟凡成,他手里拿着一份加急军报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施东城的时候立刻就喊了一声:“殿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施东城回头:“孟大人,什么事如此急切?”
“宁军,登陆了!”
“什么!”
施东城立刻看向武烈:“之前情报,宁军来了多少人?”
“十五艘船,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人。”
“三千人?”
孟凡成脸色发白的将军报递给施东城:“哪里是什么三千人,殿下过目,这军报上明明写的是至少十万大军!”
“十万!”
施东城一把将军报拽过来:“确定没错?”
“怎么可能看错。”
“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施东城看完了之后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十万战兵啊,那是大宁的十万战兵,他在原地不住的打转,脸色难看的要命,握着军报的那只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臣请命出战!”
“战个屁!”
施东城深吸一口气:“来人,请沈将军,快去请沈将军,现在,立刻马上把沈将军给我请来!”
浦口县。
这里距离言宁县不到百里,言宁县那十五艘战船还在海上飘着,谁也没有料到大宁的水师竟然会在另外一个地方靠岸登陆,浦口县是个小县,人口不过二十几万,驻扎的当地民勇也只有一千多人而已,最近的水师大营在黄武,可是要赶过来也需要至少四天时间。
庄雍从旗舰神威上下来的时候,先锋军已经将浦口县打了下来,从开始到结束也就一个时辰,其中半个时辰是浦口县县令等人在考虑是该投降还是紧闭城门,结果宁人只等了半个时辰就开始攻城,千余民勇抵抗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城门告破,宁军入城,又两炷香的时间,整个县城已经完全在宁军之手。
石破当骑着马带着亲兵从前边回来,见到庄雍之后下马抱拳:“庄将军,石破当奉命攻破浦口县。”
庄雍点了点头,对于一万狼猿来说攻破一个小小的县城根本不算什么,连赞美几句都不值得,他看了看石破当递过来的地图,浦口县里能找到的地图稍显粗糙了些,不过大概从这里到窕国都城也看得清楚了。
“是不是派人去窕国都城,逼他们放人?”
石破当问了一句。
“不必。”
庄雍沉默片刻:“既然已经动了手,那就不必去谈什么,继续打。”
“打到什么地步?”
“打到没得打。”
石破当听到这五个字立刻就笑起来,那样子好像刚刚得到了一块糖果的孩子,简直美的很,他抱拳领命:“那我就继续往前打!”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问庄雍:“庄将军,有件事卑职有些好奇。”
“你说。”
“我听闻,将军素来冷静谨慎,这次怎么连考虑都不考虑就下令攻城?窕国与大宁一直交好,每年都会按时送去敬献,也颇为丰厚,诸国皆知窕国对大宁的态度,咱们这样做了,朝中那些大人们若得知的话还不得在陛下面前把你我骂死?”
内阁的那些大人们,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水师这般毫无道理的进攻窕国,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师出无名,诸国听闻,也会骂大宁不讲理。
“我没有等旨意就带着数万大军前来,还把你的一万狼猿也带来了。”
庄雍看了石破当一眼:“挨骂是肯定的,但看是谁骂......大人们骂就骂了,又不能真的骂死你我,可我怕的是陛下骂......虽然是来救沈冷的,可近十万大军千艘战舰劳师动众,若就只接沈冷回去,陛下会觉得亏了,不干点什么,陛下才会真的骂。”
石破当扑哧一声笑出来:“果然啊,将军了解陛下。”
石破当脑海里出现了那些大人们跳着脚骂街的样子,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可一想到陛下发脾气,他就后背一阵阵发寒,庄雍似乎说的很有道理,来都来了,不打简直不像话。
管它诸国如何想,纵然觉得大宁不讲道理又怎么了,事实上,大宁历次出兵还是讲道理的只是懒得摆出来道理,因为你把道理摆出来,那些小国还是觉得大宁不讲道理,可大宁若真的不讲道理,与大宁陆地接壤之地有几个能踏实的,除了北边那个黑武,其他诸国的态度,陛下根本就不会去在乎。
“将军的奏折应该已经到了长安,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安排。”
“多半平越道现在已经开始汇聚战兵。”
庄雍回答的时候想了想陛下那种性格,不管有理还是没理,不动手就不动手,既然动了手,那就打完了再说,况且这不仅仅是对窕国一战之事,若拿下窕国,以此地向求立进军,求立人的水师再强大还有什么意义?
还是那句话,陛下对劳师动众未必生气,若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才是陛下不能容忍之事。
“将军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吧?”
“是。”
“若沈冷已经出事了呢?”
“那就灭窕国。”
“若他们把沈冷乖乖的送回来了呢?”
“那就灭窕国。”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向
林落雨看着沈冷居然还有心情在那晒太阳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南理国皇帝赵德也是一脸的无奈,同样的囚犯,怎么就不同命?
这个皇宫里偏僻空置的小院成了沈冷度假的地方,只是他依然保持着多年不变的习惯,每天起来打拳,跑步,读书,然后一个冷水澡冲过之后就在那把他特意让林落雨找来的躺椅上躺下来晒太阳,规律的像个老年人。
“刚才施东城派人来请你去,为何不去?”
“他来请我,便是要有求于我,我为什么要去?”
沈冷闭着眼睛回了一句,伸手把旁边放着的紫砂壶端起来喝了一口,茶壶的位置恰到好处,根本没必要睁眼去看着拿。
所以林落雨发现沈冷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说他懒惰,可那般变态的日常功课他从不曾落下过,换做别人的话连一半的量也坚持不下来,你说他勤奋,能躺着的时候他就不坐着,各种东西都是伸手就能拿过来才好。
“庄将军一定是到了。”
沈冷嘴角微微上扬:“而且是带着水师大军来的。”
“你为何确定?”
“如果来的人少,施东城何必派人来请我过去商议什么要事,他只需要等着大宁的使臣到了便安排人杀我即可,只能是庄将军带着大军已经登陆且来的比较凶,他不敢杀我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庄雍会为了你而兴师动众,而且来的这么快。”
“我人缘好。”
林落雨自然不相信这句话,那不是人缘好就能带来的后果,整个水师若都来了,那便不是庄雍的事,而是皇帝的事。
她看着沈冷:“所以呢?现在就这样等着?等着大宁派人来和施东城谈判把你要回去。”
“我记得跟你说过的,大宁,从不谈判。”
沈冷道:“我若活着,大宁的战兵会把我接回去,我若死了,大宁的战兵会把窕国夷为平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活着或是死了其实区别不大,可关键是,越如此,施东城越不敢杀我。”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施东城带着武烈和几个窕国重臣从远处快步过来,才进门施东城就堆起笑容,看着依然是那么真诚。
“恭喜沈将军,大宁已经派人来接你了,我也算是不辱使命,沈将军让我派人去通知大宁水师庄将军,我当时立刻就派人去了,昼夜不停的往大宁赶,这才能如此迅速的带着大宁的人返回来。”
他长出一口气:“现在沈将军就要回去了,我虽然有些不舍,可也踏实了些。”
沈冷躺在椅子上动都没动,跟在施东城身边的武烈本来就窝着一股火,看到沈冷这般懒散的样子立刻就怒了,抬起手指着沈冷怒道:“殿下在和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施东城咳嗽了一声:“不许对沈将军无礼!”
武烈哼了一下,却依然怒视沈冷。
沈冷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躺在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总是去扮演一个很无趣的人,在该配合你演出的时候却无动于衷,按理说我应该欣喜的站起来表达感谢才对,可我觉得演戏很辛苦,也不会有酬劳,所以不打算陪你演。”
施东城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沈将军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真的很开心大宁的人过来接你,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恭喜,如果将军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亲自安排人把将军送过去......不过,有一件小事可能需要将军帮忙。”
“小事?”
沈冷躺在那耸了耸肩膀:“我觉得我现在挺重要的,小事不接,有大事再找我。”
施东城更尴尬起来:“确实有件大事......”
“大事也不接。”
听到这句话武烈当时炸了,本来他就怒气冲冲,大宁的人居然敢直接打过来,而且殿下居然还没有应战就怕了,这让他身为军人感到了极大的屈辱,军人,怎么可以不战而退?就算是对求立人屡战屡败他也没有气馁过,总觉得只要那些文人不胡乱插手,击败求立人并不是什么多艰难的事。
“你他妈的给我起来!”
他大步过去,伸手一把抓向沈冷的衣领。
在他抓向沈冷的时候施东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阻止,可最终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沈冷的态度让他很厌恶,也很愤怒,一个小小的五品将军就这样目中无人,纵然是宁人他也觉得过分了。
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已然后便开始后悔,应该阻止的。
可哪里来得及?
在武烈的手触碰到沈冷衣服的那一瞬间,闭着眼睛的沈冷忽然抬起手抓住了武烈的手腕,武烈脸色一变,还没有来得及斥责就感觉右臂一疼,紧跟着他就不由自主的往一侧倒了下去,那条右臂被沈冷拧的好像成了麻花一样。
武烈摔倒在地,沈冷从藤椅上起身却没松手,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拧着武烈的右臂,武烈疼的一声痛呼,不得不跟着沈冷的动作而抬高,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好像废了一样,而下一秒这感觉就被证实是真的。
沈抓着他的手腕,脚踩着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咔嚓一声脆响,整个院子里的人似乎都听到骨骼折断的声音。
那是一位将军,废掉的是他握刀的右手。
沈冷看向施东城:“你在大宁多少年了?”
施东城下意识的回答:“二十几年了。”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宁人。”
沈冷的视线回到武烈身上:“我记得,我把南理国皇帝赵德交给你的时候,你没说谢谢。”
他一只脚抬起来踩着武烈的脖子:“说谢谢。”
“我要杀了你!”
武烈拼了命的想站起来,可哪里挣脱的开。
“施东城,你在大宁二十年应该很清楚宁人的性格,尤其是大宁的军人,大部分时候不动手是因为对手太弱,打赢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可若是动手了,那大宁对敌人的态度从来就只有一个,不管你强还是弱,打就打到底。”
沈冷蹲下来抓住武烈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抬高之后两个人便面对面站着。
“知道最初错在哪儿了吗?”
沈冷道:“我是给过你们机会的,如果我杀了施长华之后你立刻安排人送我们回大宁,那就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我看你那一眼的时候,我以为你懂了,可你想要的太多,你今天来只是因为大宁的战兵已经登陆了对不对?为什么求立人一直想在海上和大宁打?是因为他们知道大宁的战兵一旦登陆,那便等于宣告战争结束了,如果不是大宁战兵已经来了,你应该笑呵呵的看着我被人砍了脑袋才对吧。”
沈冷把武烈往下一按的同时膝盖抬起来重重的撞在武烈的脸上,这一击直接将武烈的脸都给撞平了似的,鼻梁骨碎了,眉骨也裂开了,整张脸瞬间就被血液涂满。
沈冷把武烈转过来背对着自己,在他后背上推了一下,武烈随即冲向施东城,施东城侧身让开,武烈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现在就不能杀你了?”
施东城脸色发白:“若全都会失去,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这样还不会太亏。”
沈冷回到躺椅那边坐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说大宁开始动手了就不会停下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动手就不会再留余地是大宁的历来作风,你带回来的人是扬泰票号的吧,还记得韩唤枝对你说过什么吗?廷尉府想要动你们扬泰票号,真的很简单。”
他看着施东城那张已经逐渐出现绝望的脸:“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在大宁经营多年的扬泰票号已经没了,廷尉府动如雷霆,票号里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应该已经在韩唤枝手里,比如......你带来了多少杀手,都是谁,哪里人。”
沈冷往四周看了一眼:“这周围很多人都是扬泰票号带回来的吧,恭喜你们,你们再也回不去大宁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这里不久之后也是大宁的,你们在这也没办法生活下去,韩唤枝想抓的人想杀的人,到如今好像还没有一个能活多久的。”
沈冷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们也好,施东城也好,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保住自己而不是继续在我面前做戏,我特别不喜欢看戏,况且你的戏还那么拙劣。”
他把茶杯放下:“杀我?可以,施东城你的那些手下还有几分活下去的机会,你若是对我动手了,天涯海角,你无处容身。”
就在这时候窕国兵部尚书从外面快步跑进来,看到施东城后急切说道:“殿下,总算是找到你了,军报,军报!”
他将军报递给施东城:“两路宁军从浦口县往都城这边进攻,齐头并进,已经探知一支宁军打的是什么南疆狼猿的旗号,将军姓石,另外一支宁军不知道是谁人领军,只是比狼猿还要凶,一路上我们的军队挡都挡不住,那两路宁军就直线一样往都城而来,只几天时间已经突进数百里,找这样下去,怕是三五天后宁军就能在都城外了。”
施东城面如死灰的看着那军报,刚要说些什么,跟着他过来的尚书令忽然伸手把那军报从他手里拽了过去:“这是军国大事,你不能决断,我要带军报去面见陛下。”
尚书令看向沈冷歉然道:“沈将军,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们现在就是与陛下商议,我们会尽力补偿将军,补偿大宁,只要我们能做到的。”
说完之后带着其他人转身走了,施东城暴怒起来:“你们这群墙头草,你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窕国了吗!”
哪里有人理他。
风啊,从来就不是往一个方向吹,东西南北。
草啊,就是草。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海沙
尚书令等人将施东城晾在一边急匆匆去了皇宫,这一刻施东城面如死灰,皇帝本无大碍,那每日都送进去的药只是让他昏昏沉沉罢了,停药几天便也能差不多恢复正常,这药不是毒,天长日久才会让人出大问题。
施东城把武烈扶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有些时候,人变成了一根钢针不愿再弯曲,是因为他在做蒲草的时候被压弯过太多次,我曾经不断的在压力面前屈服,这一次不会了。”
沈冷摇头:“你说的这种感觉我没有过,我一直比较刚。”
施东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和武烈两个人离开了这小院。
皇帝寝宫。
尚书令等人带着那军报急匆匆的进来,拦在门口的都是施东城的人,这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巨变,可没有施东城的命令他们自然也不敢直接杀人,尚书令直接把人推开进了屋子里,喊了几声陛下,窕国皇帝施换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显然那药效已经起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奈之下想用水将皇帝冰醒过来,转身出去找水的时候就看到施东城和武烈两个人已经进了院子。
“你还敢来!”
尚书令一脸怒容。
施东城似乎平静下来不少,伸手指了指尚书令:“杀了。”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扔出去,漫天飞舞。
院子里的侍卫都是他带回来的银泰票号杀手,之前的侍卫都已经被替换掉,这些人看到那银票飞起的时候便立刻拔刀,对于他们来说,银子便是一切。
四五个窕国朝廷重臣被这些杀手乱刀砍死,院子里的血腥味一下子就变得浓郁起来。
施东城蹲下来,从尚书令手里将那份军报抽出来后侧头看向武烈:“武烈,是我错了......我做事还是不够果断,不够狠......”
他站起来拍了拍武烈的肩膀:“这个时候若还不拼一下,怕是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脸都已经被沈冷打破相了的武烈咬着牙说道:“殿下早该如此。”
“跟我走。”
施东城大步离开寝宫直奔御书房,武烈带着那些侍卫紧随其后,到了御书房外边几个侍卫将施东城拦住,这几个侍卫不是施东城安排的人,他也懒得理会了,直接伸手一指,其他人一拥而上,他没心情理会那些人厮杀一个人进了御书房,将放玉玺的檀木盒子找到,打开之后将玉玺举起来看了看,玉玺上似乎有一种魔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粘住了,挪都挪不开。
许久之后,浑身是血的武烈从外面进来:“殿下,现在怎么办?”
施东城自己写了一份圣旨,以皇帝施换名义,大概的意思是施换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身体实在难以支撑,为了窕国的未来考虑他宣布退位,将皇位交给皇六子施东城等等等等......武烈看到之后都愣了,想不明白殿下这是要干嘛,这种时候了,居然第一件事是写这样一张假的圣旨?
难道殿下说的拼一次,指的就是这个?
“召集群臣议事。”
施东城又写了一份旨意用印:“你持这分圣旨,把能调集来的军队全都调至都城,若不出意外前面的人根本挡不住宁军,我们唯有靠着都城坚固粮草丰足坚守下去,宁军没有后援,求的就是速战速决,若天长日久他们必会不战而退。”
武烈这才反应过来:“臣遵旨。”
他伸手将圣旨拿过来转身要走,施东城拉了他一下:“武烈,谢谢你。”
武烈心里一暖:“殿下说的哪里话......不,是陛下。”
施东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速去速回,朕身边离不开你,对了,先去调集禁军将沈冷抓起来,这个人还不能杀,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我们与大宁谈判的本钱。”
武烈纵然百般不愿,还是领命去了。
沈冷又不是白痴。
刚才那么混乱的时候若还不走的话他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林落雨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和沈冷一块冲出了那个小院子,还顺带拐走了南理国皇帝赵德,武烈带着禁军到的时候沈冷早已经不知去向,他连忙下令封闭宫门,追到宫门口的时候询问,并没有见人出来这才放心了些,然后下令搜索宫城。
大队的禁军在宫城里地毯式搜查,可翻了一个遍也没见到沈冷的影子。
皇帝的房间,沈冷蹲在那看着依然在沉睡的皇帝叹了口气:“白天怕是出不去了,等晚上吧,宫城并不是很高,晚上爬出去就是。”
林落雨看着他:“你之前吓住施东城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胡诌的。”
沈冷道:“韩唤枝肯定会动手,可你想想,你们扬泰票号在大宁各地分号那么多,短时间内以廷尉府的力量想一下子清除也没那么容易,纵然从长安城里下令各地官府查办,大宁那么大,命令传达下去需要多久?施东城这个人本来就不自信,而且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活着,早就已经变得疑神疑鬼,我只是唬了一下而已。”
“若唬不住呢?”
“那就唬不住呗。”
沈冷的回答依然比较欠揍。
“你怎么知道皇帝这边反而安全?”
“这个时候施东城若聪明些就会忙着去夺权,这边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理会。”
沈冷起身在屋子里翻了翻,居然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于是又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倒地不起的老皇帝:“真惨,挺大个皇帝怎么连点零食都不藏的。”
林落雨忍不住问:“那一刻,你有没有机会杀施东城。”
“我不知道施东城的武艺如何,所以谈不上把握,不过硬上的话也许可以杀了他。”
“为什么不动手?”
沈冷看了林落雨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林落雨忽然懂了:“我对他早已经死心,你不想当着我的面杀他......其实也没什么。”
沈冷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当时虽然唬住了施东城和他手下那些杀手,可沈冷真的没有把握,虚张声势总不能把自己也骗了,在人家地盘上凭借一己之力还想硬生生干死施东城?再说,施东城现在活着比死了好,他活着就会让窕国更乱,沈冷说不上很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可他也知道,庄雍既然开始动手了,那就说明皇帝的意思是灭窕国,因为庄雍了解皇帝。
大军来都来了,不灭个国,那多亏。
就在这时候老皇帝醒了过来,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还很迷茫,刚睁开眼睛,林落雨一掌切在他脖子上,老皇帝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沈冷看着他觉得更可怜了。
“若是以他为人质,咱们能不能冲出去?”
林落雨看着沈冷问。
沈冷仔细思考,摇头:“难。”
这个时候的窕国不比南理,在南理国可以抓了皇帝做挡箭牌,可现在面前这块挡箭牌未必好使了,沈冷虽然冲动,可那是涉及到了他在乎的时候,他只是做决定的时候稍显冲动,可即便是冲动的决定在执行过程之中他也是冷静的。
他指了指蜷缩在一边的赵德:“跟抓他的时候不一样。”
赵德狠狠瞪了沈冷一眼,那是最后的骄傲。
沈冷问:“你在宫里藏零食吗?”
赵德:“......”
“不急。”
沈冷门口一侧坐下来看着外边,只要有人进来就逃不开他的视线。
“等天黑,我们不是等不了,没必要冒险。”
林落雨嗯了一声在沈冷旁边坐下来,看起来很累,虽然并没有什么厮杀。
与此同时,一路宁军已经攻破了野水城,进城之后将府库几乎搜刮一空用作军资,孟长安登上城墙往前方远眺,伸手,还不是很了解他但已经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一个副将立刻将刚刚找到的地图递给他,孟长安用炭笔将位置标注出来,眉头微皱。
其实宁军并不是兵分两路,而是三路。
石破当率领一万狼猿为南路,孟长安带着一万水师战兵为北路,庄雍自带大队人马为中路,三支宁军互为犄角,进退有度,当然,在他们看来退只是理论上存在的事。
“五百里。”
孟长安看了看地图,眼神恍惚了一下。
傻冷子,你再撑一会儿。
他看向窕国都城的方向,眼神里有一抹担忧一闪即逝。
就在这一天,位于连山道蓬莱郡的微波湖内有大批战船出来进入东西走向的白水河,从白水河一路往西就能进大运河直通南疆。
一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将军站在一艘神威战舰上,嘴角带笑,来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所以他有些感慨,青春竟是交付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好几年,可看看那桅杆如林,便又有几分得意。
大宁朝野上下只知安阳郡水师,只知安阳郡船坞,却不知道微波湖内的船坞与安阳船坞同年建造,更不知道这位本应在北疆的年轻将军在几年前就得到了皇帝密令南下,带着从北疆调派出来的八千战兵来到这深山封闭之地开始督造战船,皇帝做事从来都不会只考虑一面,这地方是千挑万选出来才定下来的,而知道此事的朝中重臣不超过三个人。
一个是老院长,一个是户部尚书王旭之,一个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
长安城之外还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水师提督庄雍,一个是北疆大将军铁流黎。
为什么水师每年都跟朝廷伸手要银子,而且要的数额都那么大?不管谏臣怎么说皇帝都一意孤行,要什么给什么?是因为其中有一小半经过庄雍之手转而送到了微波湖那边,微波湖不练水师,只造船。
微波湖所处位置很巧妙,湖是一个葫芦形,外大内小,船坞就修建在里边,建造安阳船坞的当年,八千北疆边军到了之后封锁了内湖,当地百姓只知道里边有军队驻扎被划为禁区,却不知道在做什么,之所以选在这不仅仅是因为足够隐秘,还因为这里的树可以造船用,并不是所有的树都适合造船。
其实这件事做起来极艰难,最难不过掩人耳目,可年轻将军却硬生生把船坞建了起来,虽然这些年建造的船只多以熊牛万钧为主,可数量并不少,得到皇帝密令之后,他留下两千战兵,自带六千人与数百艘战船离开了微波湖。
站在船头,年轻将军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野人终于离开了深山。
天高云阔。
他叫海沙。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丑
窕国都城。
虽然城门还没有关闭,但进出都城的人都要被严加盘查,百姓们都知道大宁的军队来了,距离都城已经没多远,虽然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宁突然就攻了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军队就挡不住远道而来的宁军,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恐慌愈甚。
都城四周几个州县的百姓都开始往都城这边涌过来,百姓们朴素的认为城墙最高的地方最安全。
逃过来的人多,而进城速度又太慢,所以各城门外面的人都越聚越多人山人海,百姓们开始激动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冲击城门。
禁军紧急-抽调过来很多人分派到诸门增加防卫,就是不肯直接把人放进去,施东城经营扬泰票号多年,本就是个谨慎小心的,暂时不关闭城门是担心百姓闹事军队哗变,可真要是放进来宁国的奸细那就没准坏了大事。
混在人群里的黑眼看了一会儿后往回挤,挤到茶爷和沈先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只怕不好进去,盘查的极严密,我们身上没有窕国人的身份凭证,多半过不了这一关。”
数百人都混在这些想进城的百姓之中,若一个两个还好说,这么多人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进去。
“走。”
沈先生低低说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有黑獒在前边开路,百姓们很快就自发让开一条通道,他们离开了城门口之后回到路边林子里重新商议如何进城,大宁的军队还在势如破竹的往前推进,可毕竟没有他们来的速度快。
“得想个法子啊。”
黑眼揪了一根野草塞进嘴里叼着:“似乎有些麻烦。”
沈先生回头看了看远处依稀可见的卫城若有所思,这些卫城就是保护都城的堡垒,窕国国力不弱,都城规模也很浩大,四周的卫城不下七八座,这些卫城之中大概都会有几百名士兵。
当沈先生的视线看向卫城那边的时候黑眼就明白了,嘴角一勾:“有点冒险,但是值得干。”
“晚上动手。”
沈先生往后一仰躺在草地上:“现在睡觉。”
入夜之后,沈先生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把他唤醒一仰坐起来:“茶儿,黑眼,断舍离跟我走,其他人在卫城外面等着,看到卫城城门开了你们就冲进来,速度要快。”
队伍迅速集结起来很快就到了一座卫城外面,沈先生深吸一口气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其他人等着,然后开始攀爬城墙,城墙上那些墙缝,很小的凸起,都是他借力之处,而且黑夜之中完全看不到墙面上的情况,他就靠双手摸索那细微的可借力的地方犹如一只壁虎般慢慢爬了上去。
爬到上面之后沈先生探头往四周看了看,城墙上当值的士兵并不多,他轻手轻脚的上去,将身上带着绳索绑在城垛上,不久之后,茶爷和黑眼,断舍离三人也都上了城墙。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城门便被他们从里边打开,卫城不似都城有上下石闸,遇到紧急时刻就会把石闸放下来,想打开不是易事。
第二天天刚亮,数百名身穿窕**服的宁人就快步跑向都城,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避让。
黑眼身穿一名校尉的军服冲在最前边,到了城门口后大喊一声:“快让开,有军令调我们紧急回城!”
“何人下令?”
“殿下!”
黑眼喊了一声,其实是一着急忘了施东城叫什么名字,见那校尉犹豫了一下黑眼一把将他推开:“若出了大事,你担不起责,所有卫城之中的驻军都要回城,殿下还在等着呢!”
守门的校尉随即让开,其实也没有多想什么,都城里正乱着,昨天夜里还发生了厮杀之事,据说是武烈将军带着禁军抄家灭门了好几个朝中大人物,如今朝中那些昔日和太子亲近的朝臣人人自危。
黑眼刚进来那校尉又一把拉住他:“那狗怎么回事?”
黑眼回头看了黑獒一眼:“那狗?殿下点名要的。”
“殿下,还点名?”
守门的校尉一脸懵逼。
黑眼喊了一声:“进城。”
队伍一口气冲进城内,黑獒混在队伍之中也跟着进来,那校尉还在迷糊着,外面有百姓想趁着这机会跟着一块冲进来,他连忙带人堵了上去。
队伍倒是进了城可大家都是一脸茫然,这地方完全陌生,谁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总不能穿着军服随便拦住一个人问皇宫在哪儿吧,那也太暴露了,最终沈先生决定顺着大街走,终究能找到。
“好像很冷清啊。”
黑眼一边走一边往四周看,城中店铺全都关了门,大街上一个普通百姓都看不到,之前进城的百姓都被安排到了城东较为空旷的地方,走的不是一个方向。
“昨夜里怕是出了事。”
沈先生沉思了一会儿:“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说殿下紧急调兵进城,守门的人没怀疑,可能是施东城已经得势,皇帝要么死了要么被囚禁,说不得是施东城正在清理那些不站在他这边的朝臣。”
正说着就看到一群士兵从一所大宅子里冲出来,抬着不少箱子,几乎人人身上带血,两边的队伍走了个对头,可并没有怀疑什么,对面带队的那个校尉还朝着黑眼打了个招呼:“兄弟,你们去哪家啊。”
黑眼学着窕国这边的口音回了一句:“不去哪家,只是巡防。”
“那你们可得小心了。”
那校尉说道:“昨夜里那个宁人从宫里逃了出来,夜里追捕的兄弟们可被杀了不少,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西街口那还倒着十几个兄弟无人收尸呢。”
黑眼一喜,裂开嘴就笑了。
那校尉怔住:“你笑什么。”
黑眼连忙说道:“人我要抓着,岂不是立了大功?”
那校尉低估了一声疯子,然后带着人走了,黑眼回头看了看沈先生,又看了看茶爷,这俩人也笑呢。
“板着点!”
沈先生哼了一声,可嘴角根本就拉不下来。
“我就说,谁能困得沈冷。”
黑眼一边走一边笑:“就算是皇宫禁地又怎么了,我兄弟想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对面冲过来几个人,蒙着面,身上都是血,在他们背后数百名禁军紧追宿舍,似乎是看到黑眼他们,禁军那边立刻喊起来:“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黑眼心说这么巧的吗?伸手上去要拦住那几个人,结果一个看起来身形比较瘦弱的家伙一刀砍向他的脖子,若非黑眼反应神速这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向后一退,袖口里的黑色铁钎探了出去,当的一声将长刀荡开。
其中一个蒙面的正是沈冷,朝着黑眼一刀砍下来的是林落雨,沈冷没想到居然会遇到黑眼,而且还穿着窕国的军服,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试探着问了一句:“小黑?”
队伍里黑獒嗷呜一声答应了,冲出来围着沈冷不住的打转。
沈冷看着黑獒一把将蒙面的布撤掉:“真的是你啊。”
黑眼:“......”
然后沈冷就看到了沈先生,看到的茶爷,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都来了啊......”
林落雨也看到茶爷了,一把将蒙面扯下来:“茶儿!”
茶爷看到林落雨之后也激动起来:“林姐姐。”
然后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沈冷看了看黑眼,黑眼看了看他,然后俩人举头望天。
远处的禁军看到人被拦住了顿时开心起来,加速朝着这边冲,沈冷回头看了看随即握刀在手,结果身后庄雍那二百名亲兵已经整齐的往前压了过去,二百人列队,在距离够了之后同时摘下来连弩开始点射,他们向前的时候两排队列错开位置,不会误伤了自己人,一阵弩箭扫过去前面的禁军就放翻了一层。
这些微微压低身子向前的战兵射空了弩箭之后几乎同时把连弩挂回去,然后抽刀在手。
差不多一样的人数,可打起来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窕国那些禁军就被全部干掉,一来是因为禁军没有反应,二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太大。
“找地方。”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之前被抄家的那个宅子:“就那。”
几百人进了那宅子之后把门关上,沈冷分派人在高处监视四周,他坐下来喘了口气,一夜没睡一夜厮杀,看起来确实有些疲倦。
“本来想着冲到官驿那边去,陈冉他们还在那,可施东城料到了我必然要过去,一路阻拦,转了一夜还是没法靠近。”
沈冷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一会儿我带人出去把陈冉他们接出来,施东城找不到我一定会对他们下手。”
黑眼道:“咱们现在身上有窕国人的军服,混过去应该不难。”
沈冷嗯了一声,看了看穿军服的黑眼:“真丑。”
黑眼楞了一下,看了看沈冷:“你能好到哪儿去?”
沈冷道:“我是脏,不是丑,你是真丑。”
黑眼:“老子辛辛苦苦远渡重洋,不眠不休昼夜不停的赶路,就为了听你说我真丑?还说了两遍!”
沈冷:“我特别感动,真的,可是......你穿这衣服真丑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举个例子
到了中午的时候,从附近各州县赶来的窕**队陆续在都城外集结,施东城也已经派人去北疆,调集最精锐的北疆边军回来,他知道这一战不好打,可他不会放弃。
沈冷找不到了,可对他来说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才彻底醒悟过来大宁的作风是不会因为你哀求就会改变,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天下可以不讲道理的人不多,大宁皇帝算一个,黑武国皇帝算一个。
窕国都城本来有禁军数万,再加上从附近州县赶来支援的军队和民勇,仓促之间居然也凑出来一支大概十来万人的队伍,只要他能坚守十五天,从北疆和东疆赶来支援的队伍就能杀到,各地的驻军也会陆续赶来,正如武烈所说,窕国虽然不算什么军事大国,可到了危难之际,举国之力,应有百万兵。
可现在有点问题,宁军是拦腰杀进来的,从宁军往西的地方军队调集不畅,就算是派人过去也未必能及时送达,南边诸军比北疆东疆的边军可能还要早到一些,奈何窕国南边诸州郡的驻军已经多年没有打过仗,和如狼似虎的大宁战兵对战怕也没一分把握。
施东城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脸色差到了极致。
“数千禁军围捕三五个人,整整一夜,别说人没有抓到居然还损失了数百人,你们不觉得自己丢人?!朕若说你们废物,你们会觉得朕刻薄,可你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朕替你们在乎?”
他怒斥一声,禁军将军葛大洲也觉得有些愧疚,只是施东城现在这个态度他也不太满意,用到他的时候称兄道弟,现在想骂就骂,这落差大的有点过分了。
可如今皇帝被软禁,传国玉玺在施东城手里,而且那份圣旨别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已经在朝堂上当众宣读,此时此刻,施东城已经是窕国的皇帝。
“臣,知罪。”
葛大洲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却没有几分真知罪的态度。
施东城也看出来葛大洲脸色不善,缓了口气说道:“也不能都怪你,罢了,不过是几个人而已,不足以影响大局......你继续分派兵力在城中搜捕,他们想出城也没那般容易,只是记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杀了他们的好,一旦杀了,便再无退路。”
武烈心中憋闷的像要炸了,可这口气就是出不来,那个沈冷前前后后杀了多少人,太子就不说了,便是被囚之后也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直到现在陛下还是不敢杀他,一生气他就脸疼,一脸疼就想到这是沈冷打的,于是更气。
他真想喊一声,大宁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可他害怕,怕施东城回答他说......是的。
“不管怎么说,挡住了才有得谈。”
施东城沉声道:“只要坚守半个月,朕调集的人马就都能赶到,纵然大宁的战兵再强也不可能力敌百万,到时候看看怎么陪一些款项,让他们退了吧......”
“还要赔?!”
葛大洲都懵了:“到时候以举国之力聚百万兵,能把入侵之敌活活困死,陛下怎么还要赔偿他们的?”
武烈也恼了:“就是,从开始至今,陛下始终都在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若这些话被下面士兵听了去,哪个还愿意死战到底?”
施东城张了张嘴,最终无奈一叹:“先守住都城再说吧。”
武烈问:“那沈冷那些手下怎么办?还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大宁和我们是敌人,已经攻破多城,他们这几十口人还大爷一样的在官驿住着,昨天那个姓陈的居然出来说给他们的饭菜不好吃,要点菜!”
施东城楞了一下,脸色更难看起来。
“先这样吧。”
最终施东城只是说了这四个字,竟是转身出了御书房,这可是他的御书房,他居然躲了。
官驿。
陈冉靠在门口看着外面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叹了口气:“昨天说他们给做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采纳我们这合理的建议。”
古乐这么不爱笑的人噗嗤一声都笑了:“你收敛些,毕竟我们现在算是被囚。”
陈冉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样了,这前前后后已经两个多月。”
古乐道:“施东城连我们都不敢杀,更何况是将军?”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来了几百人的队伍,为首的那个校尉带人到了外面之后找到在这当值的窕国将军,两个人在那交谈了一会儿后那将军随即让人把封锁打开一条通道放他们进来。
没多久,那个新来的校尉带着几个亲兵到了官驿门口:“里边的宁人听着,我是奉陛下之命有几句话前来问你们,你们把兵器都放好,不许乱动。”
陈冉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探头往外看了看,于是就看到了穿着校尉军服的黑眼大模大样的从外面进来,那走路的姿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天不服地不服的样子。
黑眼咳嗽了几声后在门口站住:“陛下让我来和你们说件事,你们且让我进去说话。”
陈冉把门口让开,黑眼进门之后得意的笑了笑:“怎么样?牛不牛?”
陈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穿窕**服的黑眼:“牛不牛的先放放,丑是真的丑啊......”
黑眼:“你们鱼鳞镇的人嘴巴都这么臭的吗?一个镇子的人都是近亲吧,毛病都在嘴上。”
陈冉眼神一亮:“你见到将军了?”
黑眼身后一个黑脸的亲兵抬起头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沈冷脸上抹了一层灰,也不知道是什么灰反正抹的还挺均匀,陈冉看了看才反应过来然后咧开嘴傻笑起来,一把抓住沈冷的胳膊:“将军你在皇宫里这两个月受苦了,你看看,黑成了这样,他们天天逼着你吃炭吗?不过瞧着还是那么帅!”
黑眼:“......”
古乐王阔海杜威名他们也过来,围着沈冷一个劲的傻笑,王阔海看着沈冷脸上那一层黑忍不住问:“将军,这是怎么做到的,真的是吃炭了?”
沈冷:“我要不要为了证明宫里伙食还不错,现场给你们拉一个看看吃的不是炭?”
黑眼:“你们当兵的说话都这么粗俗的吗?”
沈冷:“这个窕国校尉,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啊。”
黑眼:“这个窕国士兵,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才对,给我敬个礼。”
沈冷居然点了点头,缓缓呼吸,真的肃立行了个军礼,黑眼都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冷指了指黑眼对陈冉他们说道:“记住这个人,是兄弟。”
黑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是年纪大了不成,这一句话竟然酸了鼻子,眼圈还微微发红:“你这话说的......一时之间正经起来我还真有点受不了,要不然你还是拉个炭吧。”
沈冷笑了笑道:“说正事,我本打算把你们带出去的,可是后来想了想,与其跟着我们在城里东躲西藏反而更危险,你们留在这,施东城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你们,我们就在这距离这不远处的一个空宅子里住下,咱们还不能走,得等等。”
杜威名忽然反应过来:“庄将军来了?”
“来了。”
黑眼回答:“非但来了,还带着近十万大军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已经打到距离窕国都城没多远的地方了,外面在集结军队,显然施东城已经慌了,这个时候你们留在这就更安全,他还想着用你们做最后谈判的底牌。”
杜威名嘿嘿笑起来:“这才是我们大宁的作风。”
沈冷道:“我们不能多停留,你们该吃吃该睡睡,我的意思是该吃饭吃饭,该自己睡自己睡,别理解错了。”
陈冉搂着王阔海的肩膀:“将军说晚了,现在我们的夜生活可复杂了。”
沈冷皱眉:“你怎么连大个都看着眉清目秀了吗?”
王阔海:“嚯嚯嚯嚯......”
沈冷摆手:“走了走了,记住,北边那条街上门口用血画了一个叉的那所宅子就是我们住的地方,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往那边冲。”
“记住了!”
众人抱拳:“将军小心!”
沈冷也抱拳:“大家小心。”
黑眼忽然发现,原来当兵也没有预想之中那么无趣,有一群这样的汉子做兄弟,也是人生之中很值得开心的事啊。
沈冷带着黑眼他们离开官驿,又像模像样的和那个领兵的将军说了几句,那将军还交代他们一路上多加留心,那个叫沈冷的还在东躲西藏呢。
沈冷点了点头说将军放下吧,我们要是遇到他,一定让让他知道什么叫怕。
回到那所宅子里安顿下来,沈先生问沈冷到底打算怎么做,沈冷笑了笑道:“算算日子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吧,六月对咱们大宁来说是个好月份,诸事顺利,所以打算什么都没问题,比如帮助大军把都城打下来之类的。”
茶爷好奇:“六月份对大宁来说是个好月份?为什么?”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你别不信,我昨天夜观天象就发现了,六月一定会特别顺,除了六月之外,对于大宁来说很顺的月份还有一月,四月,八月,二月,十一月,十二月,三月,九月,十月,七月和五月。”
茶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朝着沈冷招手:“来来来,我教你温习一下按顺序读数。”
沈冷往后缩了缩:“少来......”
沈先生认真的说道:“冷子,你别太放松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直到底的一帆风顺,尤其是在这地方做事还是更谨慎些好,最起码要保证你手下兄弟们的性命。”
沈冷嗯了一声:“先生我懂的,我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一二,那一二已经过去了。”
黑眼:“不是十之八-九吗?”
沈冷:“那是别人。”
他看了看外面:“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施东城。”
......
......
【闲聊几句,一开始的时候说过正常情况是每天两更,现在每天三更都已经习以为常,是因为我觉得我得到了太多的厚爱和支持,不多更新我心里有愧,真的,有一句话想说很久了,谢谢大家的支持鼓励,祝愿大家以后再接再厉,对我的支持更上一层楼......】
【再求个订阅吧,打赏不求。】
【周六日有些家事,更新时间会不稳定,也许会欠更,现在这每天三更的,就当我提前已经把欠更补了吧,嚯嚯嚯嚯......】
第二百六十七章 爹娘
石破当派了斥候出去,不是探听窕国人的动向而是探听孟长安的,他早就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想着这个人也应早就听过他的名字,军人骨子里便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在牙城被孟长安扔出去那一下之后他越发的不服气,总不能在领兵上再输了。
攻克陈县之后他的斥候归来,石破当连忙让斥候进来想问问孟长安的进度如何,他这一路高歌猛进,想着应是早已经把孟长安甩在了后边才对。
“没......没追上。”
斥候的脸微微发红:“打听到孟长安攻破了野水城,属下便带着人一路追到了野水城,可到了时候孟长安大军早已经开拔走了,我们又往前追了几十里,没有看到人影,出去的距离已经太远只得返回。”
石破当脸色一寒:“是不是被我们落在后边了?你们就没有往后去看看?”
“将军......野水城就在前边百里了。”
“滚。”
石破当一摆手,气呼呼的在椅子上坐下来:“都他么的是哪儿来的变态!”
与此同时,距离野水城百里之地的长河,孟长安的大军已经在准备渡河,可是对面窕**队已经布防完毕,想要顺利渡河并不是什么轻易事。
“将军。”
分派给孟长安的五品将军杜卓看了看孟长安的脸色:“长河宽足有百丈,想要硬冲过去怕是很难。”
孟长安问:“咱们的水师战船呢?”
“水师战船要绕过来,已经被咱们甩开太远了。”
听到回答之后孟长安微微皱眉,长河河道宽阔水流不急,可要想过去并不容易,且不说对面那已经严阵以待的窕军,便是造浮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河道可航行大船,人游过去到对岸体力基本上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对面的窕军以逸待劳,纵然大宁战兵精锐也只能被屠戮。
“轮换休息半日。”
孟长安转身吩咐:“分派出去人伐树造桥。”
就在这时候从上游方向有一片桅杆出现,有士兵眼尖看到了立刻欢呼起来:“我们的船!我们大宁的战船!”
桅杆近了,便能看到那一面一面烈红色的战旗,犹如天边火云贴地而来,待到了近处才看到战船上伤痕累累,两侧皆是密密麻麻的钉着羽箭,还有残缺处血迹斑斑看起来更令人心悸。
大宁水师提督庄雍站在船头伸手往前一指:“杀!”
这一路杀穿了窕国水师堵截的船队随即朝着对岸靠过去,战船上的水师战兵将重弩调转过来一阵扫射,对岸列阵的窕军立刻就乱了,羽箭犹如乌云压顶般盖了过去,靠近河道的窕军士兵一层一层被射翻,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喊了一声逃命,士兵们转身就跑,好不容易维持着的阵型顷刻之间便化作散沙。
一艘一艘的蜈蚣快船从大船上放下来,水师战兵划船而来,接了孟长安的人上船然后往对岸冲过去,远远的看起来,一只一只巨大的蜈蚣仿佛在贴着水面向前疾冲一样,十五对桨同时动起来,便是蜈蚣的长足。
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数千大宁战兵已经渡河过去,将对岸至少三万窕军追的狼狈而逃,这数千人随即在对岸布防,守护后续队伍过来。
孟长安到了对岸之后发现庄雍也已经乘坐小船上岸,他大步过去双手抱拳:“拜见将军。”
“别虚套了。”
庄雍脸色看起来稍显疲惫,可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快,昼夜不停的赶路这才勉强追上你,我看地图知道你们必会被长河拦住,所以自带一军赶来助你过去。”
孟长安心中一热:“将军来的也好快,卑职完全没有料到。”
庄雍轻轻哼了一声:“总不能输给你们这些后生。”
他没有说来时一路上杀穿敌船三次围堵,没有说贴船血战杀敌无数,没有说士兵们已经至少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只要赶到了,这一切就都值得。
那战船上密密麻麻的羽箭就足以说明一切,那战旗招展,便是大宁的战魂。
“去吧。”
庄雍看了孟长安一眼:“你自管冲杀,我还要率军南下去接应石破当渡河,他比你可能稍稍慢了些,不过我也要抓紧才行,那个家伙可不想输给你。”
孟长安微微昂着下颌:“不想输给我的人有很多,没输给我的人,只一个。”
他按刀前行,肩上披风随风而摆。
庄雍看着孟长安背影忽然笑起来,只觉得这般的汉子才配得上和傻冷子争锋,想想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真的不知不觉间把冷子当自己孩子看待。
窕国都城。
下午的时候沈冷和杜威名黑眼又假扮窕军去了官驿,与守卫在那的人说是陛下想审问宁人要带一个出去,本以为会很麻烦,没想到守官驿的将军根本就没有多想什么,简单询问几句便让他们把陈冉带了出来。
沈冷蹲在门口伸手把陈冉叼着的烟斗拿过来,他擦了擦烟斗上的口水想抽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想了想,又递给陈冉:“算了。”
“嫌弃我了还!”
陈冉瞪了他一眼:“这烟斗是我爹的,你看我都没有嫌弃我爹。”
沈冷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对劲,于是一脚踹在陈冉屁股上,陈冉揉着屁股看向坐在院子里和林落雨聊天的茶爷:“大哥,有人打我!”
茶爷往这边看了一眼,咔嚓一声把桌子腿折断一个扔给沈冷:“用这个打。”
陈冉:“......”
沈冷拿着那桌子腿在地上胡乱画了一阵,脑子里思考的都是如何配合大军进攻窕国都城,窕国虽然远不比不上大宁,可都城也修建的极为坚固高大,而且水师必然没有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想攻破这样一座坚城绝非易事。
“得派人出去看看情况。”
沈冷站起来:“现在城门白天还没有关闭,安排人想办法混出去打听咱们的大军到了什么地方,若不能里应外合,咱们就算是想做点什么城外的人也不知道。”
他看向厉断:“要不然你们几个出城去?”
厉断抱着刀如一根木桩似的站在那:“那不是我的任务,道府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是无论如何护你周全,之前你进宫的时候便没有带我们,这次又想让我们出城?沈将军,莫不是以为我猜不到你想什么?你觉得只我们是外人对不对,这里除了我们几个都是你兄弟,可以与你同生共死,你只想着把我们几个送出去,我们活着,你也好对道府大人交代。”
沈冷没回答。
厉断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还没能和你这样的人做兄弟,那是因为以前的缘分不够。”
沈冷心中一暖:“那你们就留下。”
厉断嘴角微微一扬:“你留下我们,将来会明白是正确的。”
黑眼看向断舍离三个人:“让他们三个去吧,他们轻功好。”
断撇嘴看向舍,舍撇嘴看向离,离撇嘴看了看黑眼,黑眼装作看不见。
“总得有人去做。”
沈冷道:“你们三个武艺好,人又聪明,而且还帅,本来想着你们这么优秀的人我应该留在身边才对,所以刚才没直接对你们说,现在看来......”
断哼了一声:“这马屁并不真诚。”
舍:“何止不真诚,简直虚伪的令人想吐。”
离:“但他说的对。”
断和舍同时点头:“武艺好,人聪明,而且还帅。”
断道:“那就我们去吧,总不能大家都不去,不过沈将军你可记住,上次欠我们几个的饭还没还呢,算上这次,我们兄弟三个若不吃足你一个月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沈冷:“怎么的,还想包我一个月?”
沈先生看着这些孩子们真觉得心里舒服,最主要都是,这几个孩子还可能都是他教出来的,纵然不是他直接教的,也是他教出来的人教的。
“大军到了之后,在外面以烟花为号,我们在城内看到了便知道大军在什么位置,你们只管在城外等着,什么时候看到城内烟花亮起,我们便会冲击城门从里边为你们打开通道。”
沈冷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可孟长安也好石破当也好都不认识你们,我找些东西作为信物。”
然后他把陈冉拽过来:“这个信物你们带去吧。”
陈冉:“我是个信物?”
沈冷点了点头:“非你莫属。”
陈冉:“回去之后我就跟我爹说,你说我不是人......你是不是都已经想好了,所以才会把我从官驿来带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也不会推辞,正如断所说,总得有人去做。
“把消息带出去,我们很快重聚!”
“别说的那么煽情。”
“速滚速回。”
“得嘞!”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若运气好的话能混出去,他们身上有那些窕军士兵的军牌,出城应该问题不大。
四个人刚刚离开也就是半个时辰大街上便出现了一阵嘈杂声,沈冷他们悄悄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看到那个叫武烈的将军带着大队禁军正在往城门方向去,看起来不下数千人。
“怕是卫城守军被咱们杀了的事已经暴露。”
沈先生收回视线:“幸好安排的快,算时间陈冉他们已经出城,再晚一会可能就会被截住。”
外面的队伍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大街上又出现了一队人,这些人不是窕**人而是一群江湖客,他们押着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敲锣高喊:“有个叫林落雨的女人听好了,你若是能看见就仔细看看我们手里的人是谁,若你还在乎他们,就滚出来!”
那些人一路走一路喊,林落雨听到声音之后立刻冲到门口拉开缝隙往外看了看,瞬间脸色惨白。
“我爹娘。”
她下意识的看向沈冷,沈冷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
......
【今天更新晚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早起来就开始头疼,脑袋里好像来回晃荡似的,越来越严重,到晚上才稍稍缓解,更新会有,稍等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 骗
皇城正门外是一片广场,每逢重要的日子这里都会有盛大集会,皇帝会登上皇城门楼对百姓们招手示意,百姓们会朝着皇帝的方向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不管是跪的还是被跪的,都觉得天经地义。
百姓们对于神有敬畏,对于皇帝也有敬畏,皇帝和神仙做比较,当然是皇帝比较厉害些,因为神仙不常在,皇帝常在。
老皇帝退位新皇登基,皇帝换了人还是皇帝,在很多时候百姓们对皇帝是谁没概念,对皇帝这两个字才有,所以有些江湖骗子说自己是真正的紫微下凡,也会有渔民三拜九叩。
他们觉得自己卑微,在皇帝面前就应该跪下去,皇帝觉得自己尊贵,卑微的人在他面前就应该跪下去,所以广场临时搭建起来的那座高台上端坐如雕塑的施东城觉得台下人不管是谁,都应该跪下去。
包括那个在夜里孤身一人穿过空荡大街进入禁军重重之地的宁人,也应该跪下去,他是时候跪了。
林落雨的爹娘本不在都城里,当年林落雨随他去了大宁的时候他担心施长华会报复,所以安排人将林落雨的爹娘保护起来,想不到时至今日,是他把两位老人抓了回来。
这画面有些讽刺,施长华没做出来的事,他做了。
沈冷一人没带,走过大街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应是小贩扔在地上的冰糖葫芦的架子,白天禁军清城,这小贩怕是在慌乱之中丢了自己换饭钱的生意,饭钱重要,命更重要。
沈冷弯腰捡着一根朝上没有沾染尘土的冰糖葫芦拔出来,一边走一边吃,走到高台下的时候恰好吃完最后一颗,他似乎想找个适合放垃圾的地方,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于是把签子扔在高台那边施东城脚下。
挺合适。
“你果然是真的在乎她。”
施东城深呼吸,逼着自己没有暴躁起来。
“你也是真的在乎她。”
沈冷回答。
只是这句话里讽刺意味太重了些,让施东城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暴躁。
“看来你很清楚,朕并不是要难为她的家人,更不是要难为她,哪怕她已经背叛了朕......朕要的就是你出来,若你不在乎她,你便可以继续做缩头乌龟。”
沈冷没说话,因为他懒得说,不过他的表情似乎在赞美施东城你真伟大。
施东城压着火气继续说道:“朕问你一件事。”
沈冷还是没说话。
施东城只好往下接着说:“朕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宁的事?朕在大宁二十年,反倒是为大宁做过许多事,朕都想当面问问大宁的皇帝陛下,朕用二十年的时间奉献难道就换不得他治下一个宁人的命?”
沈冷依然没说话。
因为答案很明显,大宁皇帝当然不会换,别说是沈冷,再寻常的宁人也不换。
于是施东城更加暴躁起来,他感觉的到沈冷不说话是因为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也就是没把他当回事。
“朕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想过杀你,不是因为你重要而是因为朕珍惜这江山社稷,朕知道大宁强大,也知道大宁做事的风格,因为大,因为强,所以可以不讲理,想灭哪国就哪国,朕也不会怀疑,持久打下去终究是大宁会赢,可是你们不一直都觉得宁人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重要吗?你就不怕朕的江山变成一个泥潭,让你们这些骄傲的大宁军人一个个陷进来闷死在里边?”
沈冷叹了口气,还是没说话。
施东城指了指林落雨的爹娘:“她的父母,她为什么自己不来。”
沈冷看着施东城,虽然隔着还比较远,可施东城却分明能从根本看不到的沈冷的眼神里看出来,沈冷在可怜自己。
他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
“朕和你说话,你就打算一直不说话?”
施东城终于忍不住,语气逐渐寒冷起来。
沈冷看着他,回答:“道不同。”
“放屁!”
施东城猛的站起来:“朕看得出来,你觉得朕用这样的手段威胁着你出来,你觉得不屑,你看不起朕!可你们宁人是怎么做的?你们是没有威胁过人,你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你们这些年灭国无数,哪一战不是血流成河,你们就那么正义?”
沈冷道:“侵略,不正义。”
“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看不起朕的眼神看着朕!”
“因为我真的看不起你。”
沈冷语气平淡的说道:“哪怕是现在大宁的战兵横扫你窕国也说不上什么正义,可大宁就这样做了,得窕国可攻求立,可灭南理,可让南疆海域长治久安,需要,所以做。”
这五个字,便是一种蛮不讲理的霸道。
“天下事是天下事,不是大宁的事,大宁可管可不管,天下都是大宁的,天下事便是大宁事。”
沈冷道:“那便什么都可管......陛下,应该就是这么想的,陛下调派战兵入窕国不是来伸张仗义,而是来入侵,你可以骂大宁,那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直到现在你若还觉得用林落雨的父母来逼我出来,然后抓住我就可以和大宁谈判,你蠢不蠢?我不管做什么,是杀施长华,还是在皇宫里杀出来,都只是单纯的自己不想死,与大宁无关,所以大宁自然也不会因为我活着就不继续灭窕国,倒是会因为我死了而灭窕国更加的理直气壮些。”
施东城想骂街,想摔东西,想杀了沈冷,想发泄出去心中的愤怒。
“所以,你是在劝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不妨这样。”
沈冷指了指林落雨的父母:“我把他们换回去,你放他们走,我留下,就剩我一个人了,你杀起来会专注些。”
施东城哈哈大笑:“终于轮到你求朕了?”
沈冷哦了一声:“当初你对她说过,你担心两位老人会被牵连所以你来安排老人隐居,林落雨就是那个时候对你有一点动心的吧,现在你觉得,那一点点旧情还会有吗?”
施东城笑的越发狰狞起来:“朕不管那么多,朕只想看到你现在跪下来求朕,你跪下来,朕就放了他们。”
沈冷叹道:“你用几个窕人的命来威胁一个宁人,还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施东城怒道:“你若不是来救他们的,你来做什么?!”
“看小丑。”
沈冷连刀都没带,看小丑无需带刀。
“恭喜你。”
沈冷笑道:“你觉得你赢了,那你就是赢了,你放不放他们我也不会走,你可以把我带回去了,万一你拿我和大宁的军队谈判做筹码就有用了呢。”
施东城暴怒:“你以为是你在施舍朕?!”
“不是。”
沈冷依然平静:“我只是觉得自己初心未变,真好。”
那一年,少年沈冷扎进冰冷江水之中去救沈先生和茶爷,那一年他去长安城救孟长安,都只是因为他愿意为自己在乎的人而拼上一条命,在很多人眼里这不理智,一个枭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沈冷会,他自始至终都这么傻。
“你还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你当然不敢杀我。”
沈冷道:“这个世界最了解林落雨的就是你,这个世界最了解你的是林落雨,她知道你有个妻子,模样并不漂亮但贤惠,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你不怕施长华杀了你妻子但你怕孩子被你牵连,所以安排林落雨将她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林落雨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妻儿就在这城里,而你不在乎你妻子死活但真的很在乎你儿子,因为那就是你未来的希望,你若是没成功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帮你儿子把皇位抢到手......现在你觉得哪边的筹码重?”
“不可能!”
施东城冷哼一声:“朕自己的家人,朕不知道在哪儿?”
沈冷问:“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林落雨自己不来救她的父母,我现在告诉你......那时候她本来要把你妻儿藏在什么地方告诉你,你却不让她说,你担心自己落在施长华手里受不住逼问把妻儿在哪儿也说出来,最终断子绝孙,你不会自己忘了吧。”
施东城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沈冷:“把他给朕拿下!”
禁军一拥而上。
沈冷站在那丝毫不动。
“沈冷,你们宁人无耻!”
施东城嘶吼着,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炸了。
“彼此。”
沈冷被绑了起来,捆的很紧很紧。
“带回宫里!”
施东城一甩手下了高台,走路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往前走,愤怒的牙齿都在打颤。
暗影里,沈先生一直拉着茶爷唯恐她冲出去,压低声音说道:“冷子不会死。”
“但他会被欺辱。”
“不死,终究能欺辱回去。”
“我想杀了他。”
茶爷指向远处施东城。
“冷子会担心你。”
沈先生松开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有那些话施东城就不敢杀他不敢杀林落雨的父母,我们有自己要做的事,若大军不能入城,冷子才是真的危险。”
茶爷紧紧攥着拳头,眼睛越来越红。
林落雨忽然跪下来,朝着沈冷被带走的方向。
“冷子看到你这样会笑话你。”
茶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把林落雨扶起来:“别让冷子失望。”
林落雨重重点头。
奈何,施东城的妻儿真的不在都城里。
她们都不敢去想暴怒之下的施东城会对沈冷下什么样的毒手,他不敢杀,但是他敢打,敢折磨,那画面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就让她们心里疼的受不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可以打
第一天,沈冷身上多了十七处伤。
第二天,沈冷身上多了三十二处伤。
第三天,沈冷身上的伤已经数不过来。
第四天,沈冷想抬起头看看宫门口树上那只在叫的雀儿,可是头抬不起来,他确定脖子没断,只是四天来为了不让他死只是给灌了些米汤和水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别说抬头,放屁都挤不出来,伤口的疼太密集所以就是全身都疼,可比不上头疼。
看东西开始模糊,沈冷想着模糊到了极致,会不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若真是能,他想去问问自己亲生父母,当初丢了他是因为想保护他吗?
母亲说,是的。
真好。
为了让沈冷的人知道他还活着,沈冷就被绑在宫门口的一根柱子上,每天白天宫门打开就能看到他,然后就会有人过来时不时打一顿,有专门的主打,也有兼职的,没准是谁,路过的也不一定,施东城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杀了他,不再是因为惧怕大宁,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在乎儿子的安危。
施东城一直等着林落雨带着他的妻儿来换沈冷,这样一来就能一网打尽,可是四天了,林落雨真的能沉得住气就是不出现,所以施东城怀疑沈冷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于是一股一股的冲动上来便想直接杀了沈冷,可他不敢赌。
第五天的时候,沈冷发现主打自己的人换了,虽然打得也很凶,不过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沈冷诧异了一下,自己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想着打自己的人是不是心不在焉?难道自己被打却还想这些就不是心不在焉?
第六天的时候没有人来打他。
第七天的时候也没有。
这当然不是施东城心善,沈冷想着怕是施东城已经没时间顾及自己,于是沈冷开心起来,能让施东城连折磨他的时间都没有,那只能是大宁的战兵已经打到了都城外。
第七天的夜里,已经两天没有人来给他灌米汤之后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飞着一只鸡,是烤鸡,金黄香酥的那种烤鸡,围着自己转,他张开嘴想去咬,发现连张嘴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沈冷觉得天空好亮,今晚的月亮可能发了情,使劲儿的展现自己最明亮的一面,而且月亮变得调皮起来,好像在不停的变换颜色,沈冷觉得月亮一定是寂寞了,像一种他忘记了什么名字的鸟儿,发-情的时候就会亮出来自己五颜六色的羽毛。
那不是月亮,那是烟花。
天快亮的时候沈冷昏了过去,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还一直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睡,一旦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茶爷了,再也见不到沈先生,再也见不到孟长安,再也见不到陈冉,王阔海,杜威名......
他看到了李土命。
李土命对他摆手说将军你是要来看我了吗?可我不欢迎你来,这里太安逸了,没有战场没有厮杀没有争斗,只是一直睡一直睡,特别无趣,不适合你啊将军,沈冷笑着说土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我现在就想一直睡一直睡,你可别吵醒我,你吵醒我的话,我就不让你做我的兵。
然后他就被吵醒了,他觉得李土命好烦啊,应该罚他去跑圈。
“能别打扰我吗?我想睡觉。”
沈冷想说这句话可是根本说不出来,嗓子里发出很沙哑的声音,就好像烈风吹过了戈壁滩,干哑的能让石头裂开,能让沙粒碎掉,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带着些甜味的东西流进嘴里,他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拼了命的想多吃几口奶。
那只是米汤。
好久不见。
沈冷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暖着自己似的,特别温暖,他使劲再使劲终于睁开了眼睛,可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他整张脸都肿的很大,眼皮好像半个包子扣在那似的,能睁开一条缝足以证明他的眼睛确实很大。
视线很模糊,依稀看到身边趴着一个人,有着很长很长还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头发,顺滑如瀑,那味道钻进鼻子里,让他想到了梨,桃,苹果,西瓜,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几声,于是身上便感觉到了疼,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沈冷也不知道,反正感觉到饿的时候疼也铺天盖地而来。
他很不争气的呻吟了一声,嗓子里居然舒服了一点点。
沈冷看到身边趴着的人立刻抬起头,那是茶爷那张举世无双的脸,沈冷想着绝对不接受反驳......只是,为什么茶爷眼角湿湿的?
然后他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反正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次醒了之后之后他努力的张开嘴巴发出了自己的索求:“给......给我......”
茶爷立刻起身兑了一杯温水过来:“水?”
沈冷艰难的说道:“肉。”
茶爷愣了。
沈冷嗓音沙哑的在那不停的说着:“鸡腿,肘子,红烧肉......鳄鱼也行。”
茶爷温柔的说道:“张嘴,慢慢的,我喂你。”
沈冷拼了命的张大嘴,可是进入嘴里的只是一口水,水也很好吃啊......
沈冷的眼睛能够清晰的看到世界已经是五天之后,肿着的眼皮终于消退了不少,茶爷扶着他坐起来喝了一碗肉粥,沈冷觉得这是人间美味,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再来七碗。”
茶爷:“呸。”
起身去盛第二碗。
屋子里好像有很多人,沈冷看了看大家都在,看到了陈冉,看到了沈先生,看到了林落雨,看到了王阔海,看到了杜威名,还有古乐,还有黑眼,还有......
他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嚯嚯嚯嚯......那个家伙长的真像孟长安。”
然后愣了:“孟长安?”
坐在门口喝茶的孟长安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喝茶的间隙抽空回了一句:“本来已经在商量着给你办一个什么样的葬礼,你忽然就好转起来,大家的兴致都没那么高了,还得想着怎么伺候你,应该是很烦的一件事吧。”
沈冷:“呵呵,你看我像快死的吗?”
孟长安看了看桌子上有一面小铜镜,拿了扔过去,茶爷在半空之中一把接住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孟长安,沈冷使劲儿抬头往镜子里看了看,然后吓得往后缩了一下:“这个丑货是他妈的谁!”
他问孟长安:“你怎么来了?”
孟长安回答:“给你收尸,或者,活着带回去。”
沈冷想了想:“要不然先把份子钱给我,我自己收着吧。”
下午的时候沈冷的精神状态更好了些,于是孟长安让人做了一个很大很舒服的担架要把他抬出去,茶爷拦住不许,沈冷听到两个人争吵,茶爷说你让他多休息一阵不行?孟长安的回答很简单......不行,让他亲眼看着,会好得更快。
沈冷被几个亲兵抬着出了房间,那刺眼的太阳让沈冷喊了一声弓来,茶爷想在他脑袋上敲一下,没舍得。
摇摇晃晃的被抬到了一个很宽敞很明亮的地方,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居然是窕国的宫城大殿,就是窕国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他看到了龙椅,龙椅是空的,既然孟长安已经在这,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自然就不能再坐上去。
文武百官倒是都在。
庄雍也在。
庄雍坐在椅子上品茶,大殿里一排放了十几把椅子,大宁的将军们就坐在椅子上很悠闲的品茶,而窕国的文武百官站在两侧,看起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石破当看到沈冷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真丑啊。”
黑眼点了点头:“然。”
他觉得很爽,终于还回去了。
沈冷被抬着离开担架,在一个铺了软绵绵被子的躺椅上坐下,这躺椅让沈冷感觉无比的舒服,想蜷缩,想睡觉,可是这种时候他若是睡着了,摆出来这么大阵仗就显得有些失去意义。
庄雍放下茶杯看了看沈冷:“因为你,我私自调集近十万大军攻入窕国,陛下就只能勉为其难又调集了近三十万大军已经在浦口县登陆,劳师动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回到朝中会被一群大人们指着鼻子骂,我会觉得自己很受气,那一定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想想都御史大人会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我就有些难受。”
他问沈冷:“你愧疚吗?”
沈冷回答:“一丝都没有。”
庄雍:“那你觉得我受了气,该怎么办?”
沈冷:“找地方撒气!”
庄雍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好,那就找地方撒气,我把窕国文武百官都召集来,就是来出气的,可我还没有受气,所以今天......是为你出气。”
孟长安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战兵随即押着一群人进来,至少有十几个,这些人都被五花大绑,看起来已经害怕的快要崩溃了一样,这些人进门之后就被按住跪在那,一个个低着头脸色惨白。
孟长安伸手,一名战兵抽出自己的横刀递给他,他走到跪着的那排人旁边,指了指左边起第一个:“打过你吗?”
沈冷看了看,认得,于是点头。
刀落,人头落。
孟长安走到第二个人身边:“打过你吗?”
沈冷点头。
刀落,人头落。
十几个人挨着个的问,挨着个的人头落地。
庄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沈冷,陛下之前派人来让我问问你,你私自决定杀死窕国太子,以至于大宁不得不灭了窕国,耗费多少钱粮,多少将士拼死,你知错吗?”
沈冷低头:“知错。”
“陛下说,沈冷若知错就算了,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总不能往死里打,因为朝中不少大人说你错了,那就是错了,所以去掉你正五品将军衔,现在你是个普通士兵了。”
然后他看向旁边跪在那颤抖着的施东城:“陛下还说,别人家的孩子,有错也好没错也好,欺负了自家的总之不行,可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