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朋友
沈冷的刀落,姚桃枝不躲不闪而是举起双手,他的两只手上都有铁爪,为了对付沈冷的刀而专门寻来的短兵器,这东西短的很却有妙用,在接住刀的一瞬间他两只手往左右一拉铁爪相扣随即锁死了那把足够沉重的黑线刀。
“嘿嘿。”
姚桃枝笑了笑,那笑容真的很难看。
沈冷一脚踹出去,姚桃枝的腰以诡异的柔韧度往一侧避开,那感觉就好像一根面条似的可以弯出来一个半圆,沈冷一脚蹬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动,而姚桃枝的膝盖则重重的撞向沈冷的小腹。
砰地一声,沈冷中招向后急退,而却退不出去多远,只要他的手不松开黑线刀他就始终被缠着。
姚桃枝一击得手笑容更加畅然,他这样的人只要一击得手其实往往就够了。
他不但双手上有铁爪,右腿膝盖位置还穿了一个很奇特的护膝,护膝打造的很精细不影响移动,在屈膝往前顶的时候就会刺出来一把匕首,匕首不是很长只有寸许,毕竟再长些的话就容易伤了自己且不好收回去。
这一击足以撕开沈冷的小腹,若不出意外的话肠子已经开始往外挤了。
然而没有。
姚桃枝皱眉。
他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之中的画面,沈冷的小腹上逐渐有血迹渗透出来,黑衣月色下血迹不明显可姚桃枝闻到了血腥味,既然那一刀是中了的为什么肠子不肯出来?
“调皮。”
他忽然间反应过来,沈冷的身上一定有一件软甲。
他两只手加大锁死的力量往下一压,沈冷的右手就被压了下来,姚桃枝的膝盖再次往上抬那匕首弹出直奔沈冷的右臂,身上有软甲但胳膊上一定没有,若废了这条善发力的右臂沈冷还可怕吗?
沈冷的左手迅速的推出去在姚桃枝的腿上拨了一下,膝盖向上随即偏离,匕首划着沈冷的右臂擦过去,衣服被切开一条足够长的口子。
沈冷的左臂弯曲手肘重重的撞击在姚桃枝的下巴上,这一击足够凶猛以至于姚桃枝的身子都往上飘了飘,他的两只手依然锁着沈冷的右手长刀,在这一刻沈冷终于还是把黑线刀松开,一拳打向姚桃枝的咽喉。
姚桃枝双手锁着的黑线刀转过刀尖往下一刺,沈冷就不得不收拳。
铁爪松开往后甩出去,那把黑线刀便飞出去很远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开始认真了噢。”
姚桃枝两手连环横扫,铁爪上的寒芒在月色下显得更为凛冽,沈冷不断后撤,铁爪的爪尖就在他脖子前边一下一下的扫过去,若沈冷状若猎豹般刚硬凶猛,姚桃枝就是狐狸,蛇,鹰,是很多种擅长出其不意击杀目标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的变态。
沈冷向后退了几步上半身尽量往后仰着才能避开那利爪的连环攻击,可就在这一刻姚桃枝腾空而起,双脚在沈冷胸膛上接连踢中至少四次,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连环四脚有多强?
沈冷向后方翻出去,双手往后撑住地面然后迅速侧身翻转避开那铁爪的往下一插。
刺客这是江湖打法,和沈冷平日里应对的完全不一样。
军人的打法永远都是那么大开大合,不管是大宁的军人还是别国的军人大多一样,可这种江湖杀手他们没有什么套路可言,他们出手只是为了杀人,什么方式才不会去在乎。
那俩只铁爪戳在地上,青石板上都被戳出来火星。
沈冷右臂撑着地面往一侧翻出去,在身子转动的同时右脚狠狠的踢在姚桃枝的肩膀上,于是那爪子在地上划出来的火星更长更璀璨,姚桃枝被这一脚踢出去一米多远,火星便划了一米多长。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本事了不起了,若再过几年我还真杀不了你。”
姚桃枝站起来看了看铁爪:“可现在你的终究是不行。”
他脚下一点往前疾冲,沈冷一拳照着他的面门砸过来,两个人对面而来速度叠加就更快,这一拳转瞬就到了姚桃枝面前,可他的脑袋却诡异的偏向一侧铁爪在沈冷的胸口上刺了下去,一阵极刺耳的声音响起,就连软甲都被铁爪撕开了一条口子。
再多一息沈冷的胸口可能就会被划破,可沈冷的右腿膝盖也已经顶了起来,正中姚桃枝的裆下......
这自然不是军中的功夫,也不是沈先生教的功夫,更不是楚剑怜教的功夫,是沈冷在鱼鳞镇的时候和那些想欺负他的孩子们打架的时候自然而然掌握的技能,有些不光明,可小孩子打架哪里有什么光明可言。
这一下太重,姚桃枝向后跳出去落地了还继续跳,原地还转了一圈。
沈冷加速向前一脚侧踢直奔姚桃枝脖子,姚桃枝将两条胳膊抬起来挡在脖子一侧,这一击撞在胳膊上,胳膊撞在姚桃枝自己的脸上,整个人横着飘了出去。
懊恼,特别懊恼。
姚桃枝觉得自己如此端正的杀一个人却这么久还没有杀死实在不像话,对方又不是韩唤枝有那般可怕的一刀,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而已,居然能坚持了这么久,即便是因为那件软甲他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最主要的是,他看得出来沈冷的心思并没有完全在他身上,因为沈冷急着走。
“来不及了的。”
姚桃枝终于觉得有些事值得开心:“就算你赶过去那两个人也已经死了,你也会死。”
沈冷知道没时间多耽搁,可是对手太难缠。
他两只手交叉抓住衣袖往下一撕,衣袖断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沙袋,比在安阳郡的时候沙袋的数量多了一倍,沙袋连在一起被他扯了下来,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姚桃枝眼睛骤然睁大,心说这是什么鬼?
沈冷一拳砸过来,姚桃枝以铁爪封住身前,可是沈冷的这一圈是虚招,左拳从下往上绕过了铁爪的封锁砸在姚桃枝的小腹上,快......是真的快。
姚桃枝被打的往上飘起来,沈冷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往下狠狠一拉,姚桃枝下坠的时候双手铁爪横扫出去划开了沈冷的衣服也划开了软甲,沈冷小腹上被切出来几道血痕,若非他及时收腹就会被开膛破肚......
避开之后沈冷一拳打在姚桃枝的头顶,这一拳正砸在那伤口上,直接爆开了一股血。
姚桃枝疼的一声闷哼,两只手撑着地面然后侧翻出去避开沈冷落下的一脚,这一脚落地犹如雷声炸起,踩到后背脊椎或许会断个七八节。
颇狼狈的站起来后姚桃枝已经动了真怒,沈冷却已经往前冲了出去,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男人落在沈冷身前,长发披散,脸上带着一张银狐脸的假面。
他先是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姚桃枝:“滚。”
姚桃枝哼了一声:“想截胡?”
那白衣剑客左手握剑,剑在背后,哪怕是在月色下这人显得太潇洒太飘逸,月下如谪仙。
姚桃枝最讨厌这样的人,理都不理,直接朝着沈冷冲了过去,可他才动那一剑就到了他面前,姚桃枝双手铁爪封住面门,可在铁爪扣合之前剑尖已经刺进来,白衣剑客手腕一扭剑转了半圈,咔的一声竟是将铁爪绞断,几个崩掉的爪尖落地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剑非凡品。
姚桃枝显然楞了一下,那一剑快的有些超乎想象,但最主要的是那把剑真的很硬很硬。
他摸不准这个人是来杀沈冷还是救沈冷的,那一句滚字虽然已经表明了些什么,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肯定的东西,处处都是千回百转。
白衣剑客再也没多看一眼姚桃枝,在他看来那是一个丑陋之极的人,多看一眼也影响心情。
剑尖转向沈冷:“去捡你的刀。”
不等沈冷说话姚桃枝已经受不了,他没见过狂妄的人没见过如此狂妄的人,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打掉了沈冷的刀对方却让沈冷去捡回来。
“你如果也是来杀他的就别浪费时间,反正只要他死了我就有银子拿,你给他捡刀的时间,他的帮手就可能会在这时候出现。”
“他捡刀也好,不捡也好,只一剑就够了,会很快。”
白衣剑客淡淡的对姚桃枝说道:“我杀你,也只需一剑。”
偏偏就在此刻变故又出,砰砰砰的几声之后,几具尸体被仍在地上距离三个人都不远,白衣剑客看了看那几具尸体后转身就走,哪里还有刚才的张扬,然而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能走掉。
四个人从高处落下,正方形站位将白衣剑客封住,一样的白衣如雪看起来仿若出自同一家,一个背黑色流苏剑穗长剑,一个背长短双刀,一个双手扣着飞镖,一个右手拎着跟铁钎嘴里叼着根毛毛草,吊儿郎当。
四个人围的很严实,如同封印。
从四周有很多身穿黑色锦衣的人冲出来封住四面,之前围攻韩唤枝的人也根本就是做样子罢了,此时此刻遍布四周院墙屋顶,韩唤枝缓步走过来那刀上干净的很。
他看了一眼叼着毛毛草的黑眼微微皱眉:“你们流云会的手真的伸得很长。”
黑眼耸了耸肩膀:“沈冷是我们流云会的朋友。”
不远处停下来一辆白色的马车,马车的车窗开着,里面有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低着头看书,车厢里点着烛火很明亮,他的注意力也似乎都在书册上,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叫沈小松一个叫沈茶颜。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假
沈冷看到了马车也看到了头都伸到了窗外的茶爷,那张脸在月色下显得很白,她很着急,可是沈冷觉得即便这个样子的茶爷也是那么好看。
韩唤枝想去看叶流云,奈何茶爷都快从窗口爬出来了哪里看得到马车里的其他人。
茶爷是真的在往外爬,从窗口看出去看到沈冷的那一刻她就在往外爬了,叶流云的视线终于从书册上离开,伸手把车门拉了一下:“有门。”
茶爷哦了一声,把已经钻出去的半截身子收回来冲出车门。
沈先生有些尴尬,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把比较蠢的一面暴露出来还真是让人难为情,沈冷在得知茶爷和沈先生可能有危险的时候就会变得发傻,茶爷若是知道了沈冷有危险可能傻的速度更快些,若这两个小家伙知道自己有了危险,谁会傻的更快?
“你干嘛笑!”
沈先生有些恼火的问。
叶流云:“哪有?”
“你嘴角勾上去了!”
“哦......那就当我在笑吧。”
他把手里的书册放下来看着沈先生认真的问:“你教导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管管他俩?同为你的孩子却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不觉得有些别扭?”
沈先生:“我为什么要管管,青梅竹马这是多美好的事,他们乐意,别人能管的着?”
叶流云想了想:“那你想过没有,你是公公还是岳父?”
沈先生已经被这个问题烦恼过无数次,叶流云这个家伙又提起来顿时更加恼火起来:“你别管我的事,我只问你,你突然插手进来到底怎么想的。”
叶流云淡淡的说道:“这些当官的一个个做事都不爽利,官做的越大什么事就都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前怕狼后怕虎,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江湖客做事比较简单,哪里会有那么多顾忌,你问我怎么想......沈冷和我不熟,在长安城里见过一面也不过是觉得这孩子江湖义气真的很重,适合在我流云会做事而不是军中,除此之外便也没别的想法,至于现在,难道你看不懂我只不过想还你个人情。”
沈先生道:“你还我什么人情?”
“我手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按照先生当初培训人的法子教出来的,当年先生在王府里做的一切陛下都没有忘记,而我只是一个恰好在这个位置的人继承了先生当初的心血。”
他用了继承这两个字。
沈先生嗤之以鼻:“那般无用的东西都送给你也不用说谢谢,噢......如果你偏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也就不用这么劳心费力,直接给钱多好?”
叶流云:“......”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青松道人?
原来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确实会改变本性,更何况这些年也许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钱对于叶流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而想到沈先生这些年东奔西走还缺钱,变成这样也就不足为奇。
“你想要多少钱?”
“要?”
沈先生冷哼:“你当是打发要饭的我是在跟你要钱?”
叶流云顿时心里一阵惭愧,青松道人当年那是何等雅致随性的一个人,陛下也不止一次说过青松的行事若高山流水,看似放浪不羁但最贴近自然大道,想想看陛下看人那么准,自己这句你要多少钱真的是很唐突很冒昧,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意思。
他正想着如何道歉,沈先生一本正经的说道:“钱不钱我真的不在乎,送套房子吧,沈冷和茶儿早晚都是要住进长安城里的。”
“好......”
叶流云心中感慨了一句,不过长安城一套房子他还是送得起。
“装修,家具,装饰,你一并包了吧。”
“好......”
沈先生觉得自己真棒,楚剑怜送了几套房子但谁还嫌房子多,叶流云再送一套的话还包装修真是美滋滋,以后若是冷子在军中朝中不能为官了,那就靠卖卖房子也能过的极舒服,这么一想要是以后指望着靠卖房为生那么接下来该去找谁多要一些?三五套终究是不够的......
于是他看向窗外的韩唤枝。
叶流云:“咳咳......他很穷。”
沈先生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白衣剑客被流云会四个人围住,银狐脸面具后面的表情自然看不到,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波澜,似乎这铁桶一样的四个人合围他并不如何担心。
“你欠我一次。”
他看向沈冷:“这次不能杀你便算是你欠我一次,以后记得还。”
这句话刚说完他身上的衣服忽然炸开了,四分五裂,衣服之中有一些极柔韧的如软剑一般的东西弹出去,切开了衣服后斩向流云会的四个人,四人看似吊儿郎当但始终戒备,变故突生,四个人立刻做出反应可被围着的那个人已经冲天而起。
半空之中的白衣剑客将手里的长剑掷出去,剑上居然也有一条很细很细的就和沈冷刀鞘里那条银丝差不多的东西,剑刺在摘星楼的楼顶木角上,他便如仙人飞渡一样荡了出去,许多人朝着那边围攻弩箭如雨,而那人转到了摘星楼后边长剑再一次甩出去钉在对面的诚泰戏院的房顶上,人再次悠荡过去,很快就消失无踪。
姚桃枝举头看着那人如灵猿般走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怎么没想到过这一招?
他没有想到,所以现在只能是他自己来面对那么多人。
被白衣人走了,黑眼他们四个已经足够恼火,当然不会再让姚桃枝走了,四个人再次围住,四周更多的人已经把连弩举起来也瞄准好,随时都能一阵点射将那个丑陋的家伙乱箭射死。
“真无趣啊。”
姚桃枝居然在地上坐下来喘了口气,喘息着看向那个自己没能杀了的少年,此时此刻那姑娘就站在少年身边,他忽然觉得两个人这么般配,想着原来男欢女爱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挺美好,禅宗说男欢女爱是原罪,看来有些胡扯了......
“这么多人算计来算计去,一位廷尉府的都廷尉大人一位是流云会的东主动用了这么多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想抓的是刚才走了的那个人吧,而非是我......运气这种东西,真难说。”
他喘息了几声看向韩唤枝:“现在要求和你公平一战会不会让你觉得比较白痴。”
韩唤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杀手不该有名,现在忽然间懂了先祖在临死之前为什么那么得意,比如现在的我若是死了这天下连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真可怜。”
他撑着双臂站起来,活动了几下:“幸好我现在是姚桃枝,也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前朝楚国的时候有个人姚无痕,是我祖上。”
姚桃枝遗憾的说道:“可惜我没有他那么大的名气,算算看姚桃枝杀的人似乎也没有皇子贵妃那么尊贵,不过好歹有一位大学士,还有另一位内阁高官也是姚桃枝杀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你们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先帝李承远初登大宝,内阁之中是有三位大学士的,沐昭桐是其中之一......忽然有一天其中一位和沐昭桐政见不合的大学士不知道怎么就自缢在家中,留了一封遗书说是有负皇恩,到底如何有负就谁也不知道了。
另一位内阁官员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惊了马,马车撞在路边的树上车厢碎了一地,这位大人的头巧不巧的就撞在树上直接撞死。
于是另一位大学士就很识趣的告老还乡,李承远又怎么能不倚重沐昭桐?
这事,终于有了答案。
姚桃枝道:“不知道我说这些会不会让我的名气大起来,若是不能的话那就只好如刚才那位一样在你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下依然杀出去,江湖上便会有我的传说。”
他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仰天高呼一声:“姚桃枝,要出名啊。”
喊完向前疾冲直奔沈冷。
四周弩箭齐射,这么多人这么多箭这么密集,姚桃枝又不是大罗金仙哪里能够全都避开,他只冲了四五步身上便中了许多箭,身子撑不住跪了下去,抬起头看向天空高处说了一声一定要出名啊。
人死了,如何才能出名?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大步过去蹲在姚桃枝身边仔细看了看,那光头上的刀痕还在,之前被沈冷打了一拳伤口崩开所以血糊糊的看着更丑,他取了一块白布出来在那颗光头上用力擦了擦,在刀痕四周居然有几个小坑,像是戒疤。
苏园。
被打的很惨的福宁寺主持算计了一下时间韩唤枝已经出去的足够久,知道事情大概已经败了,于是长叹一声,他头顶始终带着的僧帽被他甩下来,那头顶上有一道伤疤,好像趴在那一条大蜈蚣似的很恶心。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给你机会让你走,让你长命百岁......你却偏偏去做了我要去做的事,姚家的人难不成骨子里都这么叛逆疯狂?”
他知道自己理论上还有机会,如果那个假的他没被发现的话他杀韩唤枝的机会非常大,他被打的遍体鳞伤,还是个和尚,谁会想到他才是姚桃枝?下一次韩唤枝提审他的时候,他有把握一击必杀,整个计划很周密奈何另外一个太傻,让他功亏一篑。
自己只是让他在外面假装自己让人感觉到杀手的存在而已,何必真的去拼命?长命百岁不好吗?
他想过很多种失败的原因,没想到会因为是有人愚蠢,明明都是姚无痕的后代怎么就相差这么大?
他手腕缩了缩从绳索里退出来,解开身上的绳索,又轻易的打开了枷锁,一身是血却施施然的走出刑房,看了看外面守着的那几个脸色惊诧的廷尉,说了一声再见。
韩唤枝回到苏园的时候院子里有几具尸体,死的是廷尉黑骑,脑袋全都被切了下来挂在正房门口摇摇摆摆,屋子里院墙上写了几个血字......下次不收钱也要杀你。
这句话下边留了个名字......姚桃枝。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是谁?
劳师动众而一无所获终究会有几分沮丧,哪怕是如叶流云韩唤枝这样的人也不会真的没了七情六欲,沮丧之余勉强劝慰自己几句终究这不是还多了解了对手几分,然而真的了解了几分?
韩唤枝坐在椅子上发呆,这是第一次他被人耍了,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失去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心中难以平静,从离开留王府到成为廷尉府都廷尉,这些年来顺风顺水,他想做成的事无不做成,所以便有些骄傲,果然越骄傲的人受了打击就越沉重些。
姚桃枝。
相对于那个现在还不知道身份的白衣剑客,姚桃枝让韩唤枝记住的更多。
毫无疑问去福宁寺的时候主持和尚就已经是姚桃枝了,他居然能把自己身为杀手的气息完美的隐匿起来,哪怕面对是韩唤枝这样的人他依然不露丝毫破绽,当然最主要的是韩唤枝之前并不认识这位主持,他带去的人也一样不认识,先入为主的以为穿着那身僧衣的便一定是那个人。
这便是利用了人们的惯性思维,但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姚桃枝在那个时候真的压住了自己想杀韩唤枝的心念,只有真的一丝想法都没有才能让他不被识破,一个杀手把杀心都能藏的那么深,想想就知道有多恐怖。
他还能忍,岳无敌把他打的那般惨他都没有暴露,而是继续伪装着,或许在那段时间姚桃枝一直都在心里欺骗自己......我就是福宁寺主持,先骗了自己,所以骗了所有人。
到现在已经不难想出姚桃枝的计划,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说服福宁寺的主持和他互换了身份,福宁寺主持出去迷惑别人,让别人确信这个杀手还在外面游荡......只是,姚桃枝都不会料到主持会沉不住气,会对沈冷出手,相对来说沈冷并不是他第一目标,韩唤枝才是。
杀了韩唤枝,便是大宁第一杀手,他当然不求名,他求的是一种成就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韩唤枝第二次提审他的时候他会果断出手。
韩唤枝扪心自问,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还会对一个已经快被打残了的人且还是个和尚抱有戒心吗?
失败感令人难过。
说起来,这次是真的败了,哪怕杀死了一个福宁寺的主持又能如何?那本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若非查到了那批物资的话那样的人会一直默默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谁也看不破。
暴露了啊......流云会暴露了,沈冷他们暴露了,韩唤枝暴露了,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推翻,敌人已经把他们的所有底牌几乎看的清清楚楚。
沈冷坐在苏园里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忽然觉得好累,他以为的从军生涯最难熬的莫过于战场厮杀,然而走到今时今日才确定最难熬的战场不在战场,而在身后。
茶爷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只是陪着他,没有劝什么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手不曾离开过他的手。
“饿不饿?”
沈冷忽然问。
茶爷笑起来,那初升阳光洒着的脸上如此青春水嫩,便是一夜未眠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但依然那么好看,哪里都好看,沈冷觉得自己真是幸福的连自己都嫉妒自己。
“吃什么?”
她问。
沈冷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茶爷顿时脸红起来,然后把沈冷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一顿乱肉,沈冷的脸贴着茶爷的胸脯,发现茶爷不但真好看而且真的好香。
沈先生带着几分倦意从韩唤枝的书房里出来,看得出来他们几个从回来之后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没有停止过思考,最终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始至终他们都看不起对手,韩唤枝自视甚高叶流云何尝不是?他们又怎么会认为自己会比不过一个江湖杀手。
从态度上,已经输了。
“咳咳......”
沈先生咳嗽了几声,茶爷和沈冷连忙坐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个看起来蠢萌蠢萌一个看起来蠢......
“咱们要回去了吗?”
茶爷问。
沈先生挨着他俩坐下来,也不理会花台上的露水。
“暂时不能回去了,我已经让韩唤枝派人把喵儿带过来,其实昨夜里咱们最大的漏洞就是喵儿,幸好敌人也不知道咱们的狗有多厉害,他们甚至没有在意一条狗,若是在意的话当夜里流云会的人假扮刺客进入客栈的时候狗没叫,就已经暴露了。”
沈先生道:“咱们以后就住在这苏园里,再住客栈的话会很危险,姚桃枝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那个年轻人......那个家伙更冷静更沉稳,似乎已经把一件事可能发生的所有结果都猜到了,所以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怕......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可怕。”
他看向沈冷:“比你也不差的一个年轻人你应该印象很深,想到了什么吗?”
沈冷耸了耸肩膀:“自始至终我都是知道情况最少的那个,所以没什么能想到的。”
沈先生知道沈冷想知道什么,可就是不肯说,也不能说。
“你不必在意是谁要杀你,在意有人要杀你就足够。”
沈先生道:“我和茶儿住进苏园里后你就不必多担心什么了,回水师之后好好养伤,估计着庄雍和叶开泰叶景天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平越道的事查不清楚水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急着去海疆。”
他刚要继续说什么,就看到韩唤枝站在门口那边朝着他们招手,几个人过去之后才发现是早饭已经送了上来,坐在一起吃的也很沉闷,只是勉强填报了肚子而已,以至于吃了些什么都没有记住。
“茶儿就留下吧,沈冷你跟我去审个人。”
韩唤枝起身往外走,沈冷看了茶爷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偏房,那个被打的几乎快脱了相的男人看到有人进来本能的哆嗦了一下,他是真的怕了,从被抓进来开始这些恶鬼一般的廷尉什么都不问,只是单纯的打他.......以至于打到他想招认什么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韩唤枝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伸手,于是一份卷宗放在他手里,他把卷宗打开看了看。
“阮德?”
他叫了一声,那人连忙点头。
阮是平越道的大姓,在大宁北方不多见,平越道姓阮的人可能会占去二十分之一那么多。
“你曾经是南越国库刀笔吏,不过九品册记,地位低的不会有人高看你一眼,可是查到你当年在施恩城里也算是呼风唤雨,朝中几位大人物还帮你说过话,若正常来分析,有朝中重臣撑腰你平步青云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你在施恩城做官很多年,始终都是个九品小吏......为什么?”
阮德被打的已经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两边脸都肿的如猪头一样看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因为他们要从国库里往外偷运东西,许多越国的朝臣都从国库偷,而每年国库是要对账的......我虽然只是九品,但账目都是我做的,没有人比我做的更漂亮,一笔一笔我都能做的出且看不出破绽,所以他们自然不会让我升官上去,只是想让我一直都做这个九品小吏,这样他们才能安稳的一直偷......大人,我已经不做官好多年了,我就想安安生生过后半辈子啊,那偷的是越国国库的东西不是大宁的,你们抓我抓的好没道理。”
韩唤枝道:“抓你自然有道理,我现在想知道当初是谁从越国国库里往外偷的最多。”
“越国户部尚书阮旭成,他偷的最多,可谓监守自盗啊大人,施恩城国库粮仓里的粮食他盗卖了最少有十分之一,其他各地粮仓他也多有染指,只他一个人就这么多,银库里的银子他直接提走的便也差不多有一成,我记得有一次山水县水灾户部调拨了差不多二百万两银子赈灾,他硬是自己吃进去一百二十万两啊!”
阮德努力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奈何这张脸上实在不可能出现什么表情,只有肿。
“你拿了多少?”
“我......拿了一些。”
“多少。”
“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四千两。”
“嗯?”
“有四五万两......不是,我记得是七万多两银子,不是阮旭成一个人给的,是所有人给的总共加起来。”
韩唤枝啪的一声把卷宗合上:“可你现在过的很清苦,我着人查了你家和你有来往的人,能藏的地方都翻了,你根本就不是装的清苦,而是你的银子都没了。”
他站起来走到阮德身边,手放在阮德的肩膀上,阮德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大人......你想问什么。”
“谁把你的银子拿走了?”
“我......”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说了,我念及你协助查案有功最起码还让你活着,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之后都会有我廷尉府的人保护你,你可就住在这苏园之中衣食无忧,直到我把那些人一个个都揪出来再给你一笔银子远走高飞,你甚至可以住到长安城去,而你不说的话......你自己知道什么下场。”
“我......”
阮德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连续说了两个我字,终究长叹一声:“是原南越国禁军四位将军之一的朱琦,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找到了我逼着我把银子都交出去不然就要把我杀了,我只好全都给了他,这些年过的也是提心吊胆,生怕会被灭了口,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找上我,这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他们?”
韩唤枝俯身看着阮德的眼睛:“你说的他们,都是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灭口
泰水巷因为实在有些狭窄马车根本进不来所以到这的客人若是乘车而来就只能把车放在巷子口,邱求最不喜的便是这一点,也不知道那女人当初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逼仄阴暗的巷子走进来就很压抑而且还很长,从巷子口走到那女人的院子至少有三百米。
邱求加快脚步往前走,每次来这条巷子都觉得走在独木桥上一样,两侧的墙壁上插满了刀子,独木桥下边便是火海。
巷子口依然有几个看起来已经将要入土的腐朽老人坐在那聊天,他们余生所有的精力好像都用在这般无意义的事上,对每一个过路的人都指指点点的津津有味,瞧着就令人厌恶。
终于到了门口,邱求抬起手在院门上敲了敲,三长两短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这样敲门里边的人就会知道来的是自己人。
那个青衣皂靴的小童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拉开门请邱求进去,这小童生的眉清目秀估摸着也就是十四五岁大小,从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那女人了,都说与一个人相处的久了便会越来越像这个人,所以邱求看着这小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也觉得厌憎起来。
进了院子走过曲折长廊就看到那女人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其实到现在为止邱求也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只是北边来了一封信是那位大人物的亲笔信,交代他以后什么事都必须遵从这个女人的命令。
那大人物能送出来一封信是何其的不容易,所以邱求不敢违背。
可他不服。
这样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这七年来在南越这片地方她无所事事种花养草便是全部,靠着别人的奉养活着,还活得趾高气昂。
“东主。”
可是一进门邱求的脸上就堆起笑容,叫了一声东主,语气也很谦卑。
“坐吧。”
少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竟是没让小童给邱求上茶。
“解决的怎么样了?”
少妇问。
邱求回答:“放心,都已经灭了口,当初往福宁寺里押运那批物资的人全都除掉了,幸好我们的动作足够快,不然的话真就被韩唤枝查出来什么,福宁寺那个主持果然熬不住。”
“都已经灭了口?”
少妇笑了笑:“我看未必吧。”
邱求脸色一变:“东主是什么意思?”
少妇端着茶杯,一只手拿着盖子往旁边撇着茶叶:“苏园里抓的那个福宁寺主持就是个假的,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不过虽然是假的可为了逼真些他确实知道很多事,应该是与真的福宁寺主持交换了很多信息,以至于连韩唤枝都没有看出来。”
邱求愣住:“如果是假的,为什么?”
“杀韩唤枝。”
少妇道:“假的福宁寺主持是个杀手应该也是北边来的,我还摸不准是哪条线上的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该灭口的都已经灭了口,这话真的有些敷衍,我知道这六七年来其实你们一直都不服我,觉得我在这什么都不做却好像主子似的被你们供奉着,你们心里委屈。”
“委屈也就委屈吧,你们什么心思什么体会我没时间去理会,我来南边是主持大局不是给你们做娘,时不时还得安抚一下你们那幼稚的脾气。”
她招了招手,外面两个青衣仆从架着一个人进来,才进门邱求就猛的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你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向少妇,眼睛里都是震撼和怒意。
“我已经来了七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吧。”
少妇没理会邱求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姓杨,名字叫杨白衣。”
她放下茶杯走到门口手往下压了压,两个青衣仆从就把架着的那个人扔在地上,这人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外伤,也不知道是怎么给折磨成了这样。
这个人.......是朱琦。
上次邱求来的时候还是和朱琦一起来的,两个人在南越国的时候就同朝为官而且都是禁军将军,私底下两个人的交情也不错,其实交朋友在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也讲究门当户对,邱求算是当初南越国国师阮柯的门生,而朱琦则是大将军呼兰盛夏的外甥。
此时此刻看到朱琦竟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邱求如何能不惊不怒?
杨白衣在朱琦身边蹲下来,手指轻轻滑过朱琦的脑门:“看着天庭饱满的模样不像是个笨人,可做事愚蠢的让人没办法原谅......”
她手腕一翻,不知道怎么手里就多了一把匕首看起来寒光凛冽,那把匕首在朱琦的额头上划了一下,朱琦啊的叫了一声顿时精神起来,原来之前是被迷药之类的东西给迷倒了。
朱琦猛的坐起来,刚要说话却张开嘴吐了起来,天知道他吃了些什么,吐了一地看着真是恶心,杨白衣犹如一只蝴蝶般轻盈的避开,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翘起腿,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你们南越国还在的时候,户部国库里有个九品的小吏叫阮德对不对?”
她问。
听到这个名字,吐的七荤八素的朱琦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杨白衣坐在那端起茶杯:“人怎么能如此愚蠢......阮德这个人是当初给你们做账的,方便你们从国库里肆无忌惮的往外偷东西,白花花的银子的和大米都被你们偷出去,当然这个阮德也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南越国灭之后阮德藏了起来,却被你找到了。”
她看了朱琦一眼:“如果不是韩唤枝抓了这个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做过如此蠢事!”
杨白衣的语气骤然寒冷起来,朱琦挣扎着跪好不住磕头:“是我一时糊涂,只是一时糊涂,现在还有补救的办法求东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把这件事处理好。”
“你处理?”
杨白衣道:“你假借我们的名义去找阮德逼着他把当年得到的好处交给你,而你却并没有上交,这银子就落在你自己手里了,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你不该不杀了阮德......更不该什么都不说,就因为这细微小事,现在韩唤枝能查到的已经足够让你们全都灰飞烟灭!”
“以韩唤枝的手段阮德在他手里还能藏得住什么秘密?”
朱琦只是一个劲儿 的磕头:“东主,你听我说东主......阮德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让他把当年吞进去的银子都吐了出来,他对我们的事完全不知情。”
“你觉得他需要知情吗?韩唤枝只需要问出来阮德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就能一个一个的把你们都翻出来,翻出来你们该知道什么也就都能知道了。”
杨白衣叹了口气:“现在弥补已经晚了,可终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朱琦似乎是感觉到了死亡来临前的最后恐惧,忽然间拼尽力气站起来往外跑,他跑的跌跌撞撞可好歹当初也是将军出身武艺不俗,身体素质远比寻常人要好些,虽然这几年来荒废了不少可体力依然不可小觑,他冲到院子里的时候杨白衣摆了摆手,门口站着的那两个青衣仆随即追了出去。
朱琦拉开院门往外狂奔,青衣仆从追到了巷子里。
这一刻,邱求忽然间明白了杨白衣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住下来,泰水巷太长了,又狭小,三百米的距离对于朱琦来说就是黄泉路。
两个青衣仆从追上去将朱琦按倒下,一个人抽出匕首将朱琦的咽喉割破,血很快就流了一地,朱琦连哀嚎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咽了气,尸体被那两个人拖拽着脚踝拉回来,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巷子口那几个看起来昏昏欲睡的老人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精神,纷纷起身回家里去,不多时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出来,水泼洒出去,又扫又拖,很快巷子这青石板铺的地面就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然后那几个老人又回到巷子口,依然昏昏欲睡。
邱求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他知道杨白衣若是想杀了朱琦有一百种更快更利索的手段,她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的看的,让自己看清楚这小院这巷子还有那几个他厌恶的老人。
“坐下吧。”
杨白衣淡淡的说道:“朱琦该死是因为他蠢,他贪了阮德的银子这不足以致死,贪却不懂得如何善后如何处置干净留着他还有什么用?你和他不一样,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我。”
邱求木然的坐下来,手指关节都隐隐发白。
他坐在那看似呆若木鸡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他也不知道朱琦做了这般蠢事,如果朱琦早些告诉他的话他一定早就让人把阮德灭口了,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杨白衣说的没错,韩唤枝那样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味道他就会猎狗一样循着味道扑过来,这条猎狗对别人来说就是狼,只有在大宁皇帝面前他才是一条听话的猎狗。
“我去想办法除掉阮德?”
邱求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必要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该说什么他早就已经都说的干干净净,活着死了都没了区别......你去处理别人吧,能想起来几个是几个,只要是和阮德接触过的又和我们接触过的,别留,不管是谁,不管和你是什么关系你都要处理干净,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所处的环境和我们要做的事,一旦有丝毫纰漏要死的可不就是你和我这么简单,我们动了根基......你在乎的人,你在乎的人在乎的人,都得死。”
她摆了摆手:“去吧,这些人还是你熟悉,不然的话我自己也能动手。”
邱求机械的站起来机械的往外走,看着院子里扔着的那具尸体,寒意从背脊一直冲到了脑袋里,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万年不化的冰窟里,冻的他瑟瑟发抖。
第一百七十章 甲
韩唤枝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已经开了花的梨树怔怔出神,想着平越道这边的气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按照季节来算长安城那边还是冰天雪地吧,这边梨花都开了。
没几个人愿意在自己院子里种梨树,终究寓意不算好,这苏园原来的主人怕是个不信邪的,所以反而没什么好下场。
他伸手摘下来一朵梨花看了看,仔细看那花瓣纹理便觉得世上自然的东西最是巧夺天工,真的美。
千办耿珊大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她是廷尉府八千办中唯一一个女人,可是性子要强对谁都不服气,唯独就服韩唤枝。
三十几岁的年纪瞧着也就是二十七八岁,脸上稍许有些岁月侵袭留下的痕迹,她的脸型稍显方正了些眉毛略微粗了些鼻子也大了一点点说什么都算不上一个美人,可英气十足,是那种越仔细看越有韵味的女人,最吸引人的便是她身上那种不服输的劲儿。
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也有几分颓丧。
廷尉府的人做事向来势如破竹,只要盯住了一件事便能从头到尾一口气拿下来,这些年来多大的案子放在他们手里也不曾有过意外,然而这次在平越道却一次一次的受挫。
先是派出去抓人的两拨人都无功而返,从韩唤枝为都廷尉开始这是第一次黑骑出动却没把人抓回来,带队的人之一就是耿珊,昨日本就憋着一口气只想今日去拿人把这口气使劲出出,奈何今天去拿人又是无功而返。
“大人......”
耿珊叫了一声,低下头。
“朱琦死了?”
韩唤枝问。
耿珊点了点头:“死了......从尸体伤口和血迹来判断他不应该是死在自己家里,而是被人运回去的,院子里屋子里都很干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伤口在脖子上一刀毙命手法很老练,扔回他自己家里的时候应该就在今天,比我们去他家早不了多少......”
她有一句话想说而没敢说,朱琦的尸体被人扔回去这就是在故意挑衅他们廷尉府,也是警告。
刚刚从阮德嘴里问出来朱琦这个人,赶过去朱琦就死了,尸体摆在那给廷尉府的人看就是下马威,你们想查就由着你们查,终究比你们快一步。
“技穷。”
韩唤枝却忽然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这两天都没见他轻松过,此时眉宇之间的那种纠结都散开了不少,在耿珊看来这便是雨过天晴,韩大人那般自信那般骄傲的人都皱了眉的时候对她来说是阴云密布,此时云开见明月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就是这般莫名其妙。
“大人的意思是?”
“当他们靠杀人灭口来遮掩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没别的法子了,这些人杀了与其说是给我们看还不如说是给他们自己看,是在警醒他们自己人,死了的人对我们来说是损失?自然不是,对他们来说才是,一个一个的杀掉看似干干净净,可却是在帮我们挖人。”
耿珊没懂:“大人,属下愚昧。”
韩唤枝微笑起来:“盯着吧,看看最近都谁死了,只要是死了的人必然就是他们的人,这么明显的帮我们把人物关系图绘制出来,我们得谢谢他们,朱琦死了有意义么?自然是有的可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我其实反而盼着他们开始杀人,杀的越多这个关系图就越清晰。”
耿珊立刻明白过来:“属下懂了,谁死了就去查谁的交际关系,然后把死了的人联系起来看看有什么交集点是一致的,这样就能把幕后藏的更深的人挖出来。”
看到她笑起来韩唤枝眉眼间有了几分暖意:“你别那么大压力,女人在廷尉府这种地方做事本就吃亏些,你性子又好强逼着自己比别人更努力,这样对你不公平。”
耿珊摇头:“我不想让大人失望,当年大人提拔我为千办的时候那么多人反对,是大人强撑着把我留在这个位置,若我辜负......”
韩唤枝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你们不曾辜负过我,倒是我一直都在辜负你们,你们为大宁做了很多事我没为你们争取来更多该得的东西,是我的失职......前不久的时候和那个叫沈冷的小家伙聊天我颇有感悟,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钱,他说要......对自己在乎的人好一些。”
沈冷当然不是那么说的,沈冷说的是泡妞。
可韩唤枝这般身份怎么可能在手下人面前说的出来这两个字,那太不庄重。
韩唤枝继续说道:“在乎的人就对她更好一些,尽最大的努力好一些,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基本的道理,便是将心比心,而我却忘了,我只是从你们身上不断的索取,让你们去查案去破案去做这个那个,忽略了你们也应该有所得......回长安城之后我尽力去争取把你们的俸禄都提上去一些,最好给你们每个人都在长安城里置办一座房子,尤其是你,一个女人整日住在廷尉府里和汉子们朝夕相处多有不便,是我往日没在意,我向你道歉。”
耿珊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这般好强坚强的女人说哭就哭了,倒是把韩唤枝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也手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哭了。”
耿珊哭着哭着就笑了,抬起手很不文雅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没啥,高兴。”
“去睡一会儿吧,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韩唤枝道:“不要理会其他的,睡醒了再说。”
耿珊肃立,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军礼,眼睛红红的转身而去。
与此同时,在水师临时营地中。
庄雍看了一眼沈冷:“伤的重不重?”
沈冷咧开嘴傻笑:“不重......呃,特别重,咱们水师应该发给我一些汤药钱和修养补助之类的,我觉得也不用太多,几十两银子就好......”
庄雍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纸包:“有沈小松在你受多重的伤也没关系,他的医术是我见过最好的,这些不是治你伤势的药,若容和她娘亲这次也随军南下,到了施恩城后水土不服可是闹了好几天不舒服,若容便去请教了当地的郎中配了一些药,交代我也给你带一些来。”
沈冷楞了一下:“为什么还有我的?”
“她以为你是我很得力的手下,算是帮我笼络人心。”
沈冷:“将军这么直白不太好吧。”
“没什么,反正你也不是很重要。”
沈冷:“......”
庄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有些事本不该对你说,可韩唤枝却把你拉了进去,那就索性多说些......廷尉府的人做事向来没规矩,直接把你拉进去就是没规矩,但既然你已经入了局就有必要知道的更清楚,平越道这里远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太平安宁,之所以陛下把叶开泰叶景天都安排过来就是因为陛下知道这不安宁,哪怕是咱们水师南下也是因为这里不仅仅海疆不安宁。”
“看起来的风景秀美下边藏着的都是狼子野心,朝廷里有些人和原来南越国的权臣勾结,若仅仅是贪墨还好说,怕的就是他们贪图那些东西不是给自己......”
庄雍道:“韩唤枝和我是旧识,当初都是府里出来的人,可我不喜欢这个人,从开始就不喜欢,他这个人做事没有制约只求最终的结果,为了这个结果牺牲谁都可以,你也可以,哪怕是我也可以,我要和你说的便是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你都要斟酌,事要做,命自己保。”
沈冷忽然就想到了在十字路口韩唤枝握刀的那一刻,他觉得庄雍错了。
你走,我来为你挡住。
这几个字还在沈冷脑子里回荡着,怎么都不能和庄雍说的韩唤枝重合在一起。
他哪里知道,韩唤枝从他泡妞那两个字里想到了那么多,由此可见泡妞学问大,也能引人深思。
最主要的是,庄雍不知道韩唤枝也知道沈冷可能身份不寻常。
“我记住了。”
沈冷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庄雍是为他好。
“你软甲坏了?”
庄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沈冷嗯了一声:“坏了,可心疼了,将军不知道为了置办这件软甲我可谓倾家荡产,连沈先生的养老钱都被我花光了,我心里实在是难过......不知道咱们水师有没有这方面的补贴?”
庄雍:“你当我不知道那件软甲是从裴啸身上扒下来的?”
沈冷:“......”
庄雍把桌子上的另外一个木盒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的软甲,当年若容的娘亲在留王府里的时候最擅长做的便是这些,陛下领军征战的时候里边套着的软甲也是她亲手做的,我这件你先拿去穿着怎么也比裴啸那件好的多,就算是水师给你的补贴了吧。”
沈冷当然不会去拿:“那是将军的,我不拿。”
“让你拿去就拿去。”
“真的不能拿,那是夫人亲手为将军做的,我知道做一件软甲有多艰难耗时,就算是夫人没有一两年的时间也做不出来一件,那是夫人对将军的保护,是夫人的寄托,我真的不能拿。”
庄雍笑起来,觉得自己喜欢沈冷这个傻小子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我再说一次,让你拿你就拿,毕竟想杀我的人需要比杀你更大的胆子和更强的武艺才行。”
沈冷只是摇头:“真的不能拿。”
庄雍忽然就叹了口气:“拿吧......这是旧的,若容的娘为我做了一件新的。”
他把衣袖往上拉了拉,身上的软甲居然是整身的,连两臂都能护住,这样的手艺真的太难得,软甲再软也是甲胄,套住胳膊的话怎么都会影响动作,可是显然这件新的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说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庄雍有些得意:“我这件新的比那件旧的好,反正旧的也不要了,给你就收下。”
沈冷默默的过去把木盒和那几包药都抱过来,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
......
【看到了书评区的疑问做一些简单的解释,姚桃枝去见福宁寺主持两个人互换了身份这一情节很多朋友都说有漏洞,我的思考是这样的......第一,两个人达成了协议,姚桃枝借福宁寺主持的身份来杀韩唤枝,让福宁寺主持离开,说了希望你长命百岁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希望主持借此脱身逃避韩唤枝的追查,福宁寺上下都参与了当初私藏物资的事,所以也就不会轻易泄露出主持和杀手互换身份。】
【第二,廷尉府的人没有人见过姚桃枝也没有人见过主持,谁也不会想到主持是假的,若询问僧众这是你们主持吗?僧众回答说是,我觉得廷尉府的人也不会严刑逼供这一点,除非提前有所怀疑,显然没有。】
【第三,头顶的伤口只隔半夜的时间,凭肉眼看应该不会区分出来,之前我做过铺垫,廷尉府的人打人是不会让人轻易看到外伤的,所以有人说抽打耳光扇脸之类的事不容易出现,打阮德是因为这个人不会放出去了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叶景天找过韩唤枝说外界压力很大因为南越人信奉禅宗,所以为了廷尉府的声誉不会照准主持的脸来打,以防以后还要把人带出去被百姓看到。】
【第四,两个人同为姚无痕的后代,姚桃枝是想救主持所以才互换了身份,主持心怀感激所以替姚桃枝去杀人,这一点我铺垫不够在此道歉,以后尽量注意避免。】
【第五,今日两更,整理一下思路和情节,因为平越道这是个大案子,大到不是一股两股势力,错综复杂。】
第一百七十一章 般配
沈冷身上多了一件软甲可并不算是很合身,当然裴啸那件也不合身,从手工上来说庄雍送他的这件虽然确实有些旧了但依然很完整且牢固,传闻庄夫人在留王府里的时候以性格泼辣著称被誉为巾帼英雄一条擀面杖打通街,庄雍都被她打过,结果不打不生情,竟是成了一家人。
谁又能看得出来当年的小辣椒竟然已经变成了如今这稳重典雅的庄夫人,只有上次见了沈先生的时候她才偶尔露出来当年几分模样。
回到自己的营房沈冷开始坐下来思考,韩唤枝的计策已经失败了,引出来的杀手居然是这地方一座寺庙的主持,那身武艺已经很强,沈冷和他交手的话并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当时沈冷心急想去救茶爷和沈先生所以并未出用尽全力,真要是毫无干扰的一对一沈冷有七成把握能赢,当然对于沈冷来说七成便是必胜。
“是个八?”
沈冷自言自语了一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茶爷几乎要从马车窗口爬出来的样子,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那件破损的软甲留在了苏园,沈先生给他治疗伤势的时候发现软甲上的破口其实已经不少,假姚桃枝那铁爪并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材料打成,只是因为结构特殊才克制了沈冷的黑线刀。
沈冷放下手里的东西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一战,若再遇到这样的对手自己的刀还会不会被夺走?
就算是假的杀手,对方真的已经算很了解自己了,知道他的刀非比寻常又或者知道他的刀法非比寻常,可见对方认真准备过,所以将来的对手极有可能也会这样做。
如何破?
沈冷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将假姚桃枝出手的方式在脑子里回放着,然后又想起当初在安阳郡魏村小院里楚剑怜教自己的那些东西。
最后想起来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白衣年轻人一剑就绞碎了假姚桃枝的铁爪,那是一份眼力,一份稳定,一份冷静。
他的剑若不够快,就不可能在铁爪扣合之前刺过去,而若是不够稳定,那么狭窄的缝隙也不可能刺过去,而若是不冷静的话就算够快够稳也还是会出错。
“其实......茶爷也能破开他的铁爪吧。”
沈冷自言自语了一句,想到茶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练习刺剑,能从摇摆着的只比剑稍稍宽一些的铁环里刺进去,如今已可千次千中,以茶爷出剑的速度力度破开铁爪比那白衣剑客可能还要稳。
想到这沈冷随即离开座位,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坐着休息。
出了门沈冷想找个圆环可转了一大圈也没合适的,最终只能是以线缠了柳枝弄了一个圆环挂在树杈上,握了他的黑线刀开始练习刺,这是最简单的动作,沈冷跟着沈先生那几年从没有做过这样的练习,他曾问沈先生自己为什么不练,沈先生的回答是你们两个人将来面对的情况不一样。
沈冷要面对的是军人,战场上那一刺一刺的显然不对路,而茶爷不一样,她需要面对的敌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江湖客,可能大部分时候都需要一对一,然而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刺剑的速度就决定了成败。
其实沈冷心里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手足够稳定应该可以轻易命中,当他握刀朝着那摇摆的圆环刺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愚蠢,连续十几次竟然没有一次刺中的。
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过来,茶爷为了练这一刺下了多大的苦功,多大的毅力。
沈冷一直练到手腕发酸手臂都有些抬不起来才停下,刺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非一日之功。
水师驻扎在施恩城外每日操练,沈冷带队例行训练之后就回来继续练习刺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着如何才能把问题解决掉?
如此被动的等着向来不是他的性格,就正如解决沐筱风一样,一旦有了机会立刻就动手,那次的机会也稍显被动了些,必须更为主动才行。
想到这些之后沈冷就把王根栋找来,让他带着队伍这几日训练,他召集了自己的亲兵队离开了水师大营,王根栋哪里敢放心一口气跑去找庄雍报告,庄雍听了之后只是一笑置之。
王根栋忍不住想着,提督大人对将军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沈冷带着人出去找地方买了些合身的衣服,他记得韩唤枝抓的那个人叫阮德,于是打听着找到这个人的居所,这种事古乐最擅长,沈冷索性带着人找了家茶楼坐下来等消息。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古乐带着人回来,坐下来就连着喝了几碗凉茶才缓过来。
“平越道这鬼气候真能热死人。”
古乐抹了抹嘴:“查到了一些,阮德这个人在南越灭国之后就一直隐藏起来,将军提到的那个朱琦是原来南越国的禁军将军之一,人已经死了,应该是被杀人灭口看来对方对廷尉府的一举一动也都盯的很严密,苏园里没有外人,消息不是泄露出去的而是对方推断出来的,确定了阮德被抓就开始杀人清理后患,这些人很不简单......”
沈冷递给他一屉刚点的汤包:“吃两口再说。”
古乐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含含糊糊的继续说道:“朱琦这个人查起来相对容易些,是个名人,毕竟是南越国四位禁军将军之一,他住的那个院子里只有几个下人没有家人,显然都已经被他提前送走了,这个人还是南越大将军呼兰盛夏的外甥......”
“外甥?”
沈冷记住这一点,然后问:“阮德呢?”
“阮德的街坊邻居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南越灭国之后从东城搬到了西城去的,还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街坊们对他的印象是这个人过的很清苦,甚至还去菜市场捡过菜叶,但是每过几天他就换上一身很干净的衣服出去,往往都是第二天才回来。”
“去了哪儿?”
“赌场。”
沈冷皱眉:“一个穷的连菜都买不起的人去赌场?有些不对劲,那个赌场在哪儿?”
“不远,就在前边巷子口。”
“过去玩两把。”
沈冷离开茶楼往赌场那边走,古乐一摆手,亲兵队随即分散出去将赌场前后左右都围住,进去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赌场的老板就从后门冲出来落荒而逃,结果被守在这的陈冉带人按住。
沈冷从后门跟出来看了一眼陈冉一屁股把那人坐在下边忍不住笑了笑,这般压着确实比较牢靠。
“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沈冷问:“阮德和你很熟悉吧。”
“不熟!一点儿都不熟,我没见过这个人几次!”
那老板立刻否认,可是眼神却有几分闪烁。
“阮德犯了大案你最好还是知道什么说什么,他每隔几天就会来你这,但是回去的时候还是穿戴整齐干干净净,没几个赌徒在赌场里厮混了一夜出去还能干干净净的,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机会我只给你一次,自己把握把吧。”
沈冷摆了摆手,古乐随即把刀抽了出来放在赌场老板的手腕上,随随便便往下一压这只手肯定是保不住。
“他就不是来我这啊。”
老板带着哭腔说道:“当初他给了我一笔银子,说是帮他做个掩护,他在柳燕巷子里包养了一个姑娘,每隔几日就去,他并没有对我说过是我有一次实在好奇就跟了过去,这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警惕那么强,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没想到他只是诈我。”
“带我们去。”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陈冉随即站起来,看了一眼那老板被他压的脸都憋紫了。
老板不情不愿可也不敢不去,被押着进了柳燕巷,此时正是午后街上倒也没人,沈冷让那人指出来是哪个院子然后让人把他看住,自己带着古乐和陈冉朝着那边走过去。
陈冉要敲门,沈冷拉住他的手:“阮德这么谨慎的人说不定有所准备,如果敲门的方式不对里面的人就可能逃了,直接翻墙进去吧。”
陈冉嗯了一声直接翻墙进去,片刻之后里边就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门吱呀一声从里边开了,沈冷他们进去发现陈冉捂着眼睛,刀子却已经抽了出来。
“这大白天的......”
沈冷也觉得有些意外,屋子里木床上那男女都没穿衣服,两个人还在那抢被子遮掩自己。
陈冉有些恼火的说道:“该晚上做的事非得这时候来也不怕热的?白日衣衫尽啊......”
沈冷眯着眼睛看向陈冉:“这都从哪儿学来的!”
古乐往后一转头,一脸的不关我事。
陈冉用刀子挑着衣服扔过去,那男女连忙把衣服都穿好,男人跪在那不住的磕头:“我知道错了,是她勾引我的,你们是我家那婆娘找来的人吧,给你们多少钱都行我手里有钱,还求几位好汉饶了我。”
陈冉:“谁要你的臭钱!”
沈冷:“要啊,一定得要。”
陈冉:“......”
那家伙把身上带着的银票银子全都翻出来,果然是个富人,加起来足有百十两这顶得上沈冷一年的俸银了,沈冷让陈冉把银子银票接过来大家分一分,然后让人把那家伙押着蹲在墙角等候发落。
“你叫什么?”
沈冷问那女人。
那女人果然是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衣衫不整的样子颇有些诱人,脸上还带着红晕气息比较粗,衣服扣子没扣好以至于露出来一片白腻,大家都盯着白腻出看,只有沈冷看她的脸,看了一眼心说这别的女人怎么都这么难看。
其他人倒是觉得还好。
“我叫......杨柳枝。”
“外面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叫俞敬平。”
陈冉噗的一声笑出来:“杨柳枝玉净瓶,挺般配啊,谁插谁有点颠倒。”
他看沈冷瞪他,于是咳嗽了几声躲一边去了。
沈冷把陈冉瞪走了之后使劲严肃起来,也咳嗽了几声:“杨柳枝是吧......噗哈哈哈哈,确实他妈的很般配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头疼
沈冷问清楚之后让亲兵去找来一辆马车,把杨柳枝和俞敬平两个人都送去苏园交给韩唤枝,这两个人怎么处置发落是韩唤枝的事了,沈冷只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阮德这个人说他狡兔三窟都不为过,杨柳枝住的这个院子就是阮德的另一个落脚处,沈冷让人把这小院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可除了一些银子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收获。
古乐还在院子里转着,沈冷靠着门思考。
阮德养的这个女子算是真爱了,每个月固定给她一笔银子从不曾少过,而他三五天来一次睡一夜天亮就走,那女子觉得阮德生的相貌丑陋只是爱他大方慷慨,平日里就和别人勾搭,不过这个女人倒也对阮德有几分真情意,开始的时候只胡乱说话没说实情,若非古乐动了些手段,怕是很多消息会就此错过。
阮德曾经跟杨柳枝说过一些南越国的旧臣被大宁朝廷里某些人控制了,这些旧臣为了买命不得不将万贯家财交出来,很多曾经的大家族现在只是明面上还风光,其实家里日子已经过的越来越差。
大宁来的人频繁的接触南越旧臣不仅仅是从他们手里把银子抠出来,还另有所图,南越国为了应对战事曾经修建了不少秘密的地下粮仓,毕竟大宁在北边犹如一头雄狮而南越最多不过算是兔子,真要是打起来总得多准备些,杨玉当初想组建一个对抗大宁的联盟也不可能真的就盲目去做,在他给其他小国的君主写信之前南越国内部已经在运作很多事。
这些地下粮仓的位置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从大宁来的人被越人看做两股势力,第一势力当然是大宁皇帝的,正经的官方势力,包括战兵,新设置的平越道道府道丞之类都算在内。
第二势力是一群不明来历的人,但是这些人也必然身份显赫,他们和南越的旧臣应该是形成了某种协议,阮德能猜到的那部分就是旧臣以银子买命,不敢确定的那部分应该就是和地下粮仓有关。
不管是大宁明面上的官方势力还是那些暗地里的人都在找,所以阮德怕极了,他不知道那些地下粮仓的具体位置,可是当初从户部国库里调拨出去的东西一笔一笔他都知道,去向不明可账目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朱琦没有杀他的原因,朱琦是想利用他来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惜的是,朱琦还没有来得及走到那一步就死了,不过阮德还不知道朱琦已死。
一个小人物,却举足轻重。
阮德告诉了杨柳枝很多事,哄女孩子开心讲一些秘闻本就是炫耀的手段之一,在杨柳枝这般狐媚的诱惑下,阮德几乎把能说的都对她说了,自然也有些不能说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阮德告诉杨柳枝找过他的人不只有朱琦,还有一个叫凌曾重的人,是原南越国皇宫里的一个大内侍卫统领,在南越国灭兵部尚书邱显带着人把皇帝杨玉围住之后,凌曾重逃走了,这个人是杨玉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消息很重要,奈何阮德并没有告诉杨柳枝凌曾重在什么地方,甚至阮德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人所掌握的消息一定比阮德还要多。
大内侍卫统领且是杨玉的心腹,就那么逃走了?
“有发现了。”
古乐那边忽然喊了一声,沈冷的注意力随即被吸引了过去。
古乐在地上一块青砖上发现了不起眼的记号,将青砖起出来,下面铺着的竟然不是土而是石灰,石灰可以保证干燥也能掩盖气味,沈冷让手下人把石灰挖开,石灰层没有多厚不过一尺左右,下边便出现了一个可以往上抬起来的暗门。
“地窖?”
古乐看了沈冷一眼,然后找东西点燃了扔进去,下边火光忽明忽暗不过看起来并不深,等了一会儿放进去一些空气古乐带着人下去看了看,然后就是一阵阵惊呼。
沈冷下来之后也被震撼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阮德真的算个人物,他被朱琦敲诈走了那七万两银子可能只是他当初贪墨的一小部分而已,他连朱琦都骗了。
地窖不是很大也就一间屋子的范围,靠左边原本是被一大块苫布盖着的,揭开的时候灰尘飞起来让人极为不适,不少人咳嗽起来,可苫布揭开连咳嗽声都忍住了,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有装箱,南越国库的银砖上面还有铸造时候的印记,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码在那,看起来至少有几千块,粗粗估算起来也不下十几万两。
全是现银,银票的数量很少。
除了银子之外还有一些伪造的身份凭证,很多新衣服一次都没有穿过,最主要的是一个账本。
沈冷的注意力全在那账本上,翻开之后看了看,一笔一笔都是当年南越国的那些重臣从国库里盗走多少东西的记录,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这可是施恩城里杨玉的眼皮子底下,这些人已经猖狂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南越虽小可是极富庶,存在了几百年的时间除了和昭理国有过战事之外一直都在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所以国库丰盈,账本贯穿了至少十二年的时间,这十二年来好歹算算他们从南越国库里盗走的东西就价值数百万,就算南越再富裕,这么大一笔款项也差不多相当于国库一小半被挖空了。
十二年前开始的吗?
沈冷皱眉,账本只记录到了十二年前,那个时候南越国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这些人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十二年前......”
沈冷转身问:“你们谁知道南越国皇帝杨玉是什么时候即位的。”
古乐道:“我特意留心了,杨玉即位十三年国灭,也就是说十二年前他们开始大规模的盗取银库国库是在杨玉即位一年之后,或许不到一年。”
“对杨玉失望?”
沈冷因为所知有限很难猜测出来。
“把那些银票给我看看。”
沈冷指了指一张桌子上的银票,古乐过去全都取了递给沈冷,沈冷翻了翻银票的数额居然都不是很大,加起来也就几千两,阮德握着这么大一笔银子却不敢走票号账目,真是小心到了极致。
“银票收起来以后给咱们的人发奖励用,这家票号是南越的但现在依然开着,兑现没有问题。”
沈冷把银票递给古乐,古乐想了想递给了陈冉。
现银是绝对不能动的,沈冷让陈冉带着两个人赶去苏园请韩唤枝过来,陈冉答应了一声爬出去带人走了,此地距离苏园来回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沈冷把账本放进怀里贴身处,这东西也要交给韩唤枝,只是太重要不得不小心些。
“这里还有!”
有亲兵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口单独的小箱子,箱子还封着,沈冷抽刀将锁劈开,打开发现里边都是书信,随便翻了几封是南越朝中重臣给阮德的信,这个家伙留了个心眼,所有的信都保存了下来。
这东西沈冷留着也没用,让古乐把那些名字全都记下来然后放回箱子里。
出了地窖后等了没多久外面就一阵马蹄声,黑骑疾驰而来迅速的封锁了四周,韩唤枝居然没有坐车而是骑马来的显然很急切,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往里走,身后跟着耿珊岳无敌等几个千办,那样子真是威风凛凛。
“干得不错。”
韩唤枝看了沈冷一眼,嘴角带笑:“你这般天赋做将军有些可惜了,若以后能在我廷尉府做事多好。”
沈冷叹道:“不久之前有个混黑社会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暗道势力流云会说沈冷适合跟着他们干,而理论上应该是暗道势力对立面的廷尉府说沈冷适合跟着他们干,沈冷想着难道自己就那么不适合在水师?
“暗道上有什么前途!”
韩唤枝一本正经。
沈冷:“可大人也只是正四品啊。”
韩唤枝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野望。”
沈冷也笑起来,把账本交给韩唤枝:“我也算顺利移交了,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看过之后都放回了原地。”
“看过之后?”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账本,想着沈冷这是要做什么?
沈冷道:“自然是看过了,我不习惯等着。”
他一招手:“走吧。”
一众亲兵跟着沈冷往外走,韩唤枝回头朝着沈冷问了一句:“你做事这么不守规矩庄雍是怎么容你的?据我所知,他可是个死板刻薄的人。”
沈冷想了想庄雍对韩唤枝的评价绝对算不得高,韩唤枝对庄雍的评价也高不到哪儿去,这两个人都看不上对方,于是沈冷觉得有意思起来。
“这个给你。”
韩唤枝伸手从岳无敌那要过来一块千办腰牌扔给沈冷:“廷尉府千办腰牌,有权调动各地方州府衙门的差役协同,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你留着玩吧。”
沈冷把腰牌举起来看了看:“铁的啊。”
“不然呢?”
“没事......就是觉得要是银的多好。”
韩唤枝:“......”
岳无敌狠狠瞪了沈冷一眼,沈冷哪里会在乎他怎么看。
带着自己人出了院子韩唤枝却又跟出来:“这案子是廷尉府的,你不要牵扯进去太多,若是打草惊蛇案子出了问题我会不会不开心放在一边,陛下一定会不开心。”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开心,总比我死的莫名其妙好,我尽力让你开心就是了。”
韩唤枝看着沈冷离开,这个年轻人确实让人头疼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慈悲
韩唤枝带着人把阮德这个藏身处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黑骑廷尉几乎是挖地三尺,除了这地窖之外别的地方又翻了至少两遍确认没东西了才停手,其实廷尉府也不是查不到这个女人,沈冷只是比他们稍稍快了些而已。
沈冷交给韩唤枝的这个账本意义重大,韩唤枝怀疑现在平越道里那些表面上看起来都恭良谦顺的南越旧臣根本就没那么安生,如果真的是白家或是皇后那边安排的人在平越道经营着,那么这些南越原来的权臣遗老就都是同犯,从犯也是犯。
这份名单到手之后就可以挨着个的去查,目标明确起来比被动等着谁被杀了才能将关系图绘制出来要轻松的多,所以韩唤枝很开心,他这个人并不迷信可却觉得沈冷应该是自己的福将,想想看庄雍那边应该被沈冷带来的福气更多些吧。
多年之前北疆封砚台那一战庄雍多憋屈难受?这么多年来他想出这口气就是出不来,可是裴啸死了,死在沈冷手里,庄雍不对沈冷好些那才奇怪呢。
现在庄雍终于有勇气双手一捧香烛告慰那些在封砚台战死将士们的在天之灵,这是一根心刺,一个心结,在裴啸死了之后终于算是解开了。
韩唤枝居然真的动念去想要不然把沈冷搞过来给自己当副手?这个家伙的脑子非常好用身手也好,廷尉府若是在多了这把黑线刀那就不仅仅是如虎添翼咯。
然而动念只是动念,他当然知道那不可能。
虽然他不喜欢庄雍这个人的性格但尊敬庄雍这个人的作风,就正如他知道庄雍不喜欢自己也尊敬自己一样,不喜欢不等同于无条件的讨厌。
再说了,纵然庄雍愿意放人,陛下也不会答应。
廷尉府啊,终究是走在黑暗里的人,哪怕是为了撕开黑暗迎接光明。
韩唤枝开心,陈冉也真是很开心,非常开心,哪里见过军营里某一旗中还有小金库的,可是他们旗就有!
作为小金库的主管陈冉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如今小金库里的银子已经不少,每次沈冷得了些外财都不藏私,他自己从别人那讨来的银子也没有留下,一半给了茶爷一半给了陈冉,本来按照沈冷的意思是把这些银子都分给这一旗一千多号弟兄们,奈何大部分人都不愿意领也不好意思领,将心比心,有些人领了听说大家都不领居然又主动退了回来。
前所未见。
“将军,咱们现在小金库里的银子可不少了。”
陈冉越想越美:“等到这次打完仗回安阳郡水师大营特假的时候给兄弟们发下去?”
他这一旗人大部分都是安阳郡本地人,只有一标营三百多人原来就是战兵,也是最早跟着沈冷的那些人,如今对沈冷哪里还有什么抵触不服气。
“回去......”
沈冷摇头:“还没开战,可是这次打的不是水匪而是求立人,战场厮杀要凶险的多,也许有很多兄弟是没命回去再享受咱们水师的特假,拿这银子回去孝敬父母。”
还在笑着的陈冉表情逐渐僵硬下来,心情瞬间就变得低落。
那是战争,说的再云淡风轻那也是战争,而且这一战说实话准备不足,是不得不战,大宁国内形势到了这一步,海疆百姓饱受摧残水师已经筹建数年还不可一战?纵然陛下不下旨意让水师南下,朝臣们也会逼着陛下下旨,到时候不仅仅是官怒还有民怨,又恰逢水师出事,这一战便更加的顺理成章。
皇帝陛下不怕官怒,只怕民怨。
“咱们有多少钱了?”
“总计过万两了。”
“还不是很多啊......”
沈冷沉思了一会儿:“你和古乐带着人继续去查凌曾重,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你有没有发现在账本上没有凌曾重的名字,来往的书信里也没有,可是凌曾重后来却找过他,这不寻常。”
“你呢?”
陈冉问。
“我想去找个人。”
沈冷拨马调转过来朝着另一边去了,古乐和陈冉带着亲兵队继续去查,施恩城不是长安城没有城内不许骑马的规矩,沈冷一口气跑到酉字营战兵大营外面求见战兵将军叶景天。
不多时就被人叫了进去,叶景天正在协调各地运送来的物资期限,水师在施恩城等的就是物资,还有各地招募来的辅兵,民夫,这些事都落在他肩膀上了。
“你怎么来了?”
不等沈冷行礼叶景天就问了一句,同时摆手让沈冷不用行礼,他多年从军和沈冷见过的叶流云韩唤枝都不是一种性格的人,那两个人不管怎么看再有格调也一身阴气,而叶景天没有,他更随和更率性。
“卑职想请将军大人帮个忙。”
“说吧。”
“卑职......有个小金库,是这些年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可是我用钱的地方又不多,所以打算着用这些钱为弟兄们添些东西保命用,战场上刀箭无眼能多一分保障也好,咱们大宁的战兵皮甲虽厚可也挡不住强弓硬弩,我的钱不多没办法为士兵们都置办胸甲,再说那也不合规矩,我只想请将军大人让平越道的工兵坊打造一批护心镜,花费多少我如数缴纳。”
“你有个小金库?”
叶景天觉得有意思起来:“你打算用你自己的小金库请大宁官方的兵工坊打造护心镜?”
“是的。”
“你小金库怎么来的?”
“收黑钱。”
沈冷一本正经:“开玩笑的......一部分是我从朝廷领的奖赏,上次南下海疆夺求立人战船的奖励,我带人灭水匪的奖励,还有我这一年来五品将军的俸银,当然这些都不是黑钱,黑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一部分是从庄雍将军那硬要来的,属于偏正义的那种讹......”
“讹诈还有正义的?”
“有!”
“行行行你继续说。”
“除此之外我师父从叶流云那也讹诈来一些,韩唤枝韩大人也被我要了一些出来......”
叶景天眼睛都圆了:“你是个人才啊。”
沈冷:“我师父教的好。”
叶景天噗嗤一声就笑了:“行,只要你是拿的出钱的能让兵工坊那边账目对的上就可以,这笔银子到底怎么来的我不问也不管,你又不是我的人,想想看幸好你不是我的人......”
沈冷:“......”
叶景天:“你有多少银子,我算算看够不够你那一旗一千多人每人一块护心镜的,厚度多少,什么材料,工期要排进去倒是好说终究我说句话的事。”
“八千两吧。”
“那么多!”
叶景天都没想到沈冷居然这么富,他一个正三品将军一年的俸银也才五百多两,这还是大宁实在太富了,前朝楚国时候正三品的将军俸银一年不过二百多两,大宁足足翻了一倍还多些,八千两银子,他这战兵将军光靠俸银的话得领十二年......
当然朝廷又不是只发俸银,还有职田,每个月有禄米,甚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朝廷都发。
沈冷心说操蛋了,应该说六千两。
叶景天惊讶了一下,想着叶流云韩唤枝还有庄雍被黑了多少啊,沈冷立功领了多少银子完全算的出来,一年的俸银就算完全没动也就那些,怎么可能到八千两。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还不坦白?
沈冷叹了口气:“是,还有别的来路......将军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将军知道我去过北疆吗?”
“知道。”
叶景天当然知道,他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哪怕他在南疆这边,可依然有他们这些人特殊的渠道来分享一些消息。
“裴啸的死和我有关。”
“知道。”
叶景天道:“这话别和韩唤枝说了,他明知道但你不能明说。”
“卑职明白的......卑职想说的是,裴啸死了之后我从他身上扒下来一件软甲,还有一些银票......”
噗的一声,叶景天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硬是喷了出来:“你这事干的......很彻底啊。”
他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这件事我替你去安排,可是一千多块护心镜从选料到铸模都要时间,若是你们水师南下了我会安排人单独给你们送上去,我尽我最大的能力让兵工坊快一些,可也不能给你明确的保证,毕竟我对兵工坊的工艺程序也不了解。”
“卑职多谢将军!”
沈冷郑重一拜。
叶景天叹道:“我从官从军多年,见过很多人收银子的,有的人收银子是为了买古玩珍宝字画,有的人是为了养娇妻美妾,还有的人就是放浪形骸吃喝无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处心积虑收银子是给手下人添置装备保命的。”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将军就别外传了,毕竟名声不好听,再次谢谢将军能帮忙,卑职真的感激不尽。”
沈冷肃立行礼,然后想走。
“站住。”
叶景天忽然喊了一声,声音严肃起来让沈冷心里一震,毕竟他这次也算是赌一把,他和叶景天并不熟悉这样贸然上门求他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可沈冷为了手下兄弟们的命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我给你行个礼吧。”
叶景天站起来,对沈冷肃立,行军礼。
“把兄弟们的命看得那么重的人,你是个好将军,我叶景天这一生至此还没有真的对哪个年轻人瞧上眼过,也不曾觉得年轻人真的就处处都好,终究会有毛躁粗糙的一面会急功近利,急功近利便会不惜人命,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惜人命换自己的将军甲,可你不一样,你值得我尊敬,我从不信禅宗那一套东西,可我忽然觉得,你要做的事便是禅宗所说的大慈悲。”
这一军礼,如此庄重。
沈冷站在那,眼圈发红,鼻子也酸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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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屑
大宁太大了,同样的时辰西北边疆一带还透亮着可东南这边就已经夜幕低垂,施恩城里水路纵横游船画舫到了晚上才漂亮,红灯笼亮起来碧波荡起来,美人摇曳歌舞升平。
一艘花船顺着杨怀河缓缓行进,船头上几个妙龄少女正在翩然而动,轻纱长裙舞姿若风摆杨柳,光是看着那一个个纤细腰肢左右晃动便是一种赏心悦目。
琴声悠远,这红尘中也有几分写意画的神韵滋味。
花船最大最豪华的那个包房早早就被预订了出去,为了迎接那几位贵人花船甚至多走了十几里过来,若非真的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哪有花船去接人的道理。
包房里有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抱着琵琶弹奏,声音悦耳之中有些淡淡的哀愁,不过若非有心人也未必能听的出来,这姑娘看起来并不如何漂亮,只是那种南方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恬淡,这愁滋味正是那些贵人们愿意听的曲风,显得高雅,而抚琴的人只有让他们听出来这愁才会惹人怜爱才会有更厚的赏银。
一个老者站在旁边应该是这姑娘的父亲,看起来极卑微的站着脸上始终陪着笑。
包房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酒菜,能在船上做出来这般水准已经算得上难得,可是这般丰盛,吃饭的却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年轻公子看起来就不简单,锦衣玉带不说,那种天生的贵气就是寻常人想模仿也模仿不出来的,一个看着眉清目秀比女人还要漂亮,仅仅是那双眉修的就比大部分女子更精细,而他最得意最喜欢的怕也是自己的这一对剑眉,能让他那偏阴柔的脸稍显英气。
另外一个公子看起来虎背猿腰,坐姿很端正,站在一侧伺候着的姑娘们都是什么眼力,自然看得出来他是军伍出身,虽然瞧着眉目粗犷脸型方正比不得另外一个公子俊俏,却有一种很浓的阳刚之气,那络腮胡若是在人脸上摩擦起来必然是痒痒疼疼的。
姑娘们插不上话只好打量着这两个人,心里各自盘算。
白小洛站起来亲自给石破当倒了一杯酒,他双手伸出来白净修长便是那弹琵琶的姑娘也自觉没有他的手好看。
“谢白公子。”
石破当是多不拘小节的一个人,生性粗糙,可在白小洛面前居然有几分局促,按理说他一个堂堂四品将军在白小洛这样身上还没有功名的人面前何须如此?还不是因为白小洛要管那位母仪天下的女人叫一声姨娘。
皇后再怎么不得势也是皇后,陛下一日没有把她废了她就是整个大宁最尊贵的女人。
“破当哥哥何须如此客气。”
白小洛坐下来后笑着说道:“算起来你比我大几岁理应叫一声哥哥,尤其你我还是表亲,只是这几年才稍稍疏远了些,姨娘跟我说过,曾经大将军可是走动最勤快的,还不是大将军的时候每个月都要亲自来送些礼物,直到至南疆后才逐渐淡了些,可是姨娘知道大将军的心没有淡没有冷。”
石破当尴尬的笑了笑,竟是不知道如何对话。
白小洛先去见他父亲的事他已经知道,父亲亲自写了一封信派人送来告诉他要格外小心面前这个年轻人,父亲对这个人的评价是......斑斓之蟒,意思是看起来很漂亮便是最好的绣工也修不出那么美那么鲜艳的花纹,所以让人忽略了他是一条蟒蛇,只觉得美,然而蟒蛇就是蟒蛇,吞人吞物都是囫囵咽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给留。
“白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就直说,父亲来信交代过,若白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尽力去帮衬。”
“唔,那就先谢谢大将军的关照。”
白小洛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素闻哥哥英名却始终不得见心里终是不畅快,所以就把手里的事都放了放只想请哥哥喝杯酒。”
石破当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我听说哥哥前些日子和水师一个毛头小子闹了些不愉快?”
白小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了一句。
石破当的心猛的一紧......这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白小洛问起来就肯定别有深意,他讪讪的笑了笑道:“军人是最粗糙,见面不顺眼难免会有磕碰,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小子虽然我瞧着不顺眼可有些本事,水师里能有这样的人才也不错。”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白小洛自然不满意,他摆了摆手示意包房里伺候着的姑娘们都退出去,那些看他美貌还没有看够的女孩子走的依依不舍,便是那看起来恬淡自然抱琵琶的少女离开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还是她父亲拉了一下才躬身退了出去。
白小洛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对她微笑,然后转头看向石破当。
“可这是平越道啊......”
白小洛故作叹息:“是大将军亲手打下来的,把大宁的版图扩大到了二十道,除去开国时候那大大小小的战争不说,大将军平灭南越是近两百年来大宁最大的功劳,按理说陛下应该加封大柱国才对,就如东疆那个一样。”
石破当连忙摇头:“陛下对父亲的关照已至极处,父亲与我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不敢?”
白小洛道:“可是大将军的儿子,狼猿的将军......就在这平越道里被一个水师的野小子欺负了却敢怒不敢言?哥哥心里能忍得我却忍不得,若是哥哥因为身上的将军甲不方便做些什么我倒是可以代劳。”
“不劳白公子,这些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石破当压着心头的不喜,只觉得那张那么美好的脸给了白小洛就如同妖魔鬼怪懂得了画皮一样。
“唔......这样啊。”
白小洛举杯:“那喝酒。”
石破当哦了一声举杯干了,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军中还有些杂事,若白公子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能不能先回去?”
“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我今日只是私下小聚闲聊,你有事随时走都可以何须问我?按理说哥哥才是这平越道的主人,我是客人......”
“平越道的主人是陛下,大宁每一寸土地的主人都是陛下。”
石破当这话说的很有几分意思,白小洛的眉角微微往上挑了挑。
“我听闻水师要南下了。”
白小洛见石破当已经站起来笑着说道:“其实想除掉一个自己瞧着不顺眼的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那样的人血都是卑微的,沾在手上有些恶心不如交给适合的人去做,水师南下之后那小子身为先锋必然冲在最前,而哥哥你作为狼猿将军随水师赴海疆也是顺理成章,陛下的旨意里没有提到狼猿那就是去得去不得都可以,我料想大将军那边也不会轻易放心海疆的战事,求立人可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所以若是不小心被他们知道了水师先锋官的进军路线......”
他看向石破当,后面的话已经不用再说出来。
白小洛来找石破当不过是自己要杀沈冷的另外一种安排而已,虽然他真的很想亲手把沈冷击败击杀,然而他这次南下的主要目标是韩唤枝,沈冷不过是个小人物,韩唤枝在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唯有韩唤枝死了,他,他家族,皇后娘娘才都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权衡利弊,他打算将这件事放给石破当,石破当想要南下的话不管是庄雍还是叶景天都没有权利阻止,皇帝的旨意确实没有提到狼猿那就是可去可不去,不去没人骂去了也没人骂,干嘛不去?
虽然白小洛有些不甘心,但把沈冷的死交给求立人这是最好的法子,干干净净。
石破当站在包房门口回头看了白小洛一眼:“我看不起沈冷甚至厌恶,若他必死也需由我亲手宰了,可我身上还有大宁的将军甲,腰畔还有大宁的黑线刀,出征时候头顶飘扬的是同一面烈红色战旗,你跟我说让我在战场上出卖同袍?”
石破当已经到了极限,也是底线。
“这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过,也请白公子以后不要再说第二遍,我石破当看不起谁厌恶谁也是青天白日下,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白小洛脸色微微发白,他的皮肤本就很白,白上加白便有几分难看。
石破当撩开帘子喊了一声停船靠岸,花船随即往岸边靠过去,白小洛举起杯慢慢的喝了杯中酒,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倒是我小瞧了你,本以为不过是个莽夫想不到还有几分气节,可偏偏我就想让你杀了他,越是不好做到的事做起来才越有意思。”
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刚才弹琵琶的那个姑娘呢?进来继续弹,喜欢你的曲儿。”
白小洛看着那姑娘进来脑子里却在想着,石破当这个态度有点意思,料来他爹石元雄对姨娘的态度也大抵如此,姨娘这些年来不断的把他拉进来他却死命的一只脚站在局外,这态度暧昧就是不可信任的象征,若心有所向何须暧昧,所以回去之后应该好好劝劝姨娘了,石元雄这条线不能押重注啊......
那小姑娘看着他却笑意渐盈,小小年纪竟是眉宇之间不掩春风。
白小洛知道自己沉思的时候很好看,自己何时不好看?
石破当下了船之后做了一个决定,不管水师什么时候南下自己都不能跟去,明儿一早就带着队伍回狼猿大营,必须把白小洛这个人的态度对父亲说明白,大宁的基业坚如磐石,皇帝即位快二十年来也一样的稳如磐石,皇后以为自己经营十几年已经胜券在握,皇帝难道就不是经营了十几年?况且,后族再厉害,能有皇帝手里的牌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第二天一早准备带兵回营的时候,从狼猿大营来的人也到了......宣旨钦差带着陛下旨意,命石破当率领一万狼猿随水师南下协助作战,一切军令以庄雍为主,不可有违。
这旨意,直接把石破当给打进了悬崖下,他总觉得父亲和自己本就走在悬崖边上,现在最不应该推他们一把的陛下,把这一把推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帝心
水师在平越道施恩城外已经停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多月来怎么看着都是风平浪静可风浪本就在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从海疆传来消息,或许是求立人也探听到了大宁水师南下所以对海疆的侵袭骚扰已经近乎消失,看来他们也并不是真的表现出来的那么狂妄,尤其是他们的战船被沈冷抢走几艘之后。
不过指望着求立人就这么老实下来也不现实,不打狠了打怕了他们断然不会放弃这一口一口的肥肉。
归根结底,这其实还是中原人和中原人之间的战争,如今求立国的皇帝是当初宁楚之战的时候逃到那边去的中原人后代,从根骨里对宁人有恨意,这恨意又传染给了其他求立人。
水师在施恩城一个月以来补充物资给养,协调当地战兵辅兵民夫,根据推算南海过阵子就要迎来一段时间的出海期,若不出意外的话求立人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大宁沿海渔民看来这是捕鱼期,而求立人则称之为狩猎期,宁人的渔船就是他们的猎物。
大宁,长安城。
已经进了隆冬没几天就要过年,皇宫里的装饰也变得喜庆起来,就连平日里那般素净的肆茅斋都提前挂上了红色宫灯,百姓们喜欢过年的热闹劲儿,皇帝喜欢过年时候那一派国泰民安。
老院长蜷缩在火炉旁边昏昏欲睡,皇帝依然坐在书桌边眉头紧锁。
他侧头看了一眼老院长起身过去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盖在老院长身上,老院长惊起又被皇帝按了回去。
“韩唤枝来的奏折。”
皇帝取了一份奏折递给老院长,然后打开第二份,那是一个通闻盒。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老院长看完了奏折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陛下让韩唤枝南下真是及时,不然的话那些人趁着水师在就没准敢闹出来大乱子。”
皇帝却笑了笑:“朕眼睁睁看着呢,大乱子哪儿那么容易被闹出来。”
这是皇帝的自信。
老院长起身想把奏折放回去,皇帝指了指他身边的茶几,对老院长他是真的在乎,隆冬时节老年人血脉不畅最是惫懒不爱动,皇帝就宠着他,能不让他动就不动。
“韩唤枝提到了沈冷,说一些重要线索是沈冷查出来的。”
皇帝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老院长撇嘴:“连韩唤枝那样的人都开始琢磨怎么拍陛下马屁了,知道陛下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故意加一笔,反正又不费事还让陛下开心,这家伙......”
皇帝本就有些开心,老院长会哄人,皇帝就更开心起来。
“倒是沈冷的通闻盒里对自己做过什么只字未提,只说是协助韩唤枝,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平越道的水有多深,可是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原南越那些权臣可能有所图,与朕大宁朝廷里某些人牵扯不清,年轻人说话总是这般直接连委婉点都不会,你看看他这笔锋,字字如刀。”
老院长叹道:“陛下说他好,那就什么都好。”
皇帝哼了一声:“我待先生难道不也是如此?”
老院长:“可臣是真的好。”
皇帝:“他不是真的好?”
老院长:“陛下你看!陛下这是护短到了什么地步。”
皇帝想了想,好像真的是有点护短,于是又笑了起来。
老院长问:“陛下打算怎么动?韩唤枝那边应该是有了把握不然的话也不会上这份奏折,我对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他既然敢说就证明有确凿证据在手里,他是想看陛下的态度吧......”
“态度?”
皇帝拉了一个木凳过来坐在老院子对面伸手烤火:“廷尉府的规制好多年都没有动过了,当年建立廷尉府之初定下的条条框框本就稍显仓促,后来几次想动又因为七事八事的耽搁,到了朕手里廷尉府黑骑从二百四十人提到了三百六十人,可还是不太够用,朕打算着把黑骑规模提到一旗。”
老院长的心里猛地一震,前阵子陛下有意无意的提到过想让廷尉府督察地方战兵,陛下当时说只是随便想想不会着手去办,可皇帝想的事哪有随便想想的,黑骑规模提升到一旗就是一千多人,都留在京城显然没必要,终究还是要让黑骑进驻战兵。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没有等到他预想之中的反对声音,于是继续说道:“不如把廷尉府从刑部分离出去,闫举纲已经不止一次跟朕抱怨过他管不了廷尉府的人,既然他看着不顺眼那索性朕就把廷尉府单独拿出来,免得他们互相掣肘谁瞧谁都不顺眼还耽误事。”
“单独拿出来的话廷尉府的职权就变得重了些,除了配合御史台监督百官之外还要负责很多杂七杂八的事,就在宫外寻个近的地方吧,韩唤枝提到正三品如何?”
老院长如何能说不好?
正三品啊,提到了和大宁各道诸卫战兵将军平级的高度,还有督察战兵的权限,皇帝这就是在给韩唤枝实权让他去好好看着战兵队伍。
与六部尚书同级,刑部尚书闫举纲这下就可以不用看着韩唤枝不顺眼了,因为看不到了。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把旨意传下去?”
“年前吧,也算是一件喜庆事,让韩唤枝开开心心在异地他乡过个年。”
老院长知道劝也劝不住,陛下看来对战兵的担忧已经到了很不安的地步,不然的话不会操作这件事,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廷尉府的人入驻战兵的话,谁心里都会颤三颤。
“年前没几天了。”
“那就明天?”
“陛下说了算。”
“那就明天。”
皇帝搓着手:“韩唤枝人在平越道所以扩充黑骑的事不太好在长安城这边做,那就给他一个权力,可以在平越道暂时请调一旗水师战兵协助查案,不过要与庄雍协调。”
明面上韩唤枝可是去查水师的,能从水师调兵而不是酉字营不是狼猿,陛下这是连遮掩都懒得做了,老院长仔细想了想然后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逼着某些人发力,只有他们发力了,韩唤枝动手才会更主动。
刚才老院长说,韩唤枝在等陛下给他一个态度,现在这个态度已经非常非常明显,明显的让人心里害怕。
“这旨意下去之后,韩唤枝的脑袋就更值钱了。”
皇帝忽然笑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老院长也笑:“黑市上价值最高的人头就是韩唤枝的。”
皇帝:“不是朕的?”
老院长:“陛下连这个也比?”
皇帝:“唔......确实无聊了些,哪个敢把朕的人头标价的,哪怕是黑市,黑市也是朕的黑市。”
老院长心说你是陛下,你喜欢就好。
“朕现在都有些等不及,韩唤枝那边着手把事情办妥当后朕想去看看那几个人,看看他们什么表情,不如等韩唤枝奏凯的消息到了后老院长做东请个客?我看可以寻个好的地方,只是朕不知道这长安城里哪家馆子好,你来定,朕说什么也得去。”
老院长:“报销就行。”
皇帝:“小气的劲儿......朕自己掏银子给你报销就是了。”
老院长想到那几个本就常年苦瓜脸的人一旦知道了平越道他们的筹谋准备都付之东流的消息,那苦瓜脸得难看成什么样?
“这几条线终究都会汇合到一起,就看韩唤枝的本事,若是他能给朕把这几条线捋顺朕就能踏踏实实的准备对黑武人的那一战,水师在南边海疆终究只是练兵,朕从来就没把求立人放在眼里,屁大点的地方,若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了打起来有些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朕也不会容他们到今天。”
皇帝说了很多想说的话心情越发好起来,想了想是不是应该吃点什么喝点酒庆祝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常年伏案已经稍稍有些凸起的肚子又想忍了,当年领兵的时候那是什么身材,刚硬刚硬一个少年郎,现在这身上的肥肉都带着些绵软,好像已经有阵子没有骑过马没有动过刀。
“陛下不打算喝杯酒?”
“这大半夜的,喝酒做什么。”
“有助于睡眠。”
“朕睡的向来不错,不过能睡的更好朕觉得不必抵触......来人。”
门外刚打了个哈欠的内侍监主理太监佘新楼连忙进来,弯着腰问:“陛下,是要进膳吗?”
老院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家伙,就算是睡着了也能马上知道陛下想要什么。”
佘新楼年纪不小了可依然熟练运用如何在大人物面前腼腆的笑:“老院长这话说的,老奴天生就是陛下的奴婢,天生就是做这些事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笑着遮挡过去:“再说就肉麻了,去准备些酒菜,朕请老院长喝一杯,年纪大了给他准备些清淡些的东西,朕......朕还是多吃些肉的好。”
“老奴这就去办。”
佘新楼小跑着出去,瞧着那小碎步就喜庆。
老院长的视线随着佘新楼出去却停在某处:“那边不会坐以待毙。”
“那边?”
皇帝也看了看那边,后宫的方向。
“知道朕这些年为什么听之任之,由着她去胡作非为吗?”
“知道。”
老院长觉得此时应该有一个令陛下舒适的马屁出现,可皇帝却白了他一眼:“你要说不知道,朕就有兴致多吹几句。”
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想出去溜达一圈,拉开门一股寒风灌进来于是放弃,踱步回到屋子里又愣住,从衣架上抓了另外一件大氅披上:“朕什么时候开始畏惧寒风了?北疆的天气要比长安城寒冷的多啊,风更大雪更大,朕还是得多适应一下。”
于是迈步出门。
老院长心里苦,心说陛下你都出去适应了,难不成我还能在这继续缩着?
刚要动,就听到皇帝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你就缩着吧,若是受了风寒朕还得倒贴医药钱,不划算不划算。”
于是老院长开心起来,想着奉旨缩着真好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怎么玩
水师最后的准备已经完成估摸着年后就要出征,之所以要等到过年之后第一是因为海疆渔民大规模出海打渔还有差不多十来天的时间,从部署上时间足够用,第二就是因为这次与求立人的海战怕是要有很多兄弟有去无回,所以开开心心过个年再说。
沈冷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距离上一次被伏击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杀手都没有再出现,莫非也在等着过年?
他和陈冉上街采购了一些东西包括据说是开了光的护身符,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反正给这一旗的兄弟们每人发一个又没坏处,护心镜的打造速度超乎预料已经送了过来,沈冷想着在每个人的护心镜下边再塞一个护身符,也算是个好念想了。
从大街上回来沈冷和陈冉一边说笑着一边走,看到不远处空地上正在搭台,平越道的人喜欢听曲儿喜欢听戏,每到过年的时候舞狮唱戏几乎是随处可见。
这个戏台很大应该就是紧挨着的那家戏院筹办,这家戏院沈冷并不陌生叫做诚泰戏院,那天夜里在这个十字路口沈冷被围住,第一次和姚桃枝交手,当然那是个假的。
诚泰戏院是施恩城最大的戏院,据说幕后的东主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南越国还在的时候这个人可以在施恩城里呼风唤雨,便是一些皇亲国戚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谁都知道南越的皇帝陛下最喜欢听戏看舞时不时就搞个微服私访来诚泰戏院一坐就是半日,还不喜欢去包房,就喜欢坐在大厅里和百姓们亲切交谈他自己说是与民同乐,想来这四个字能给他莫大的骄傲。
自从南越国灭了之后诚泰戏院的东主也变得异常低调起来,有传闻说他是给石元雄足足五万两银子才买了自己这条命,当然传言就是传言谁又能肯定是真的。
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坐在戏院大门口看着工匠搭建戏台,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侍从,高的那个比王阔海也不差,矮的那个只是因为有高的那个对比着所以显得很小,其实只是比寻常人稍稍矮了些而已,最主要的是他太瘦,瘦的皮包骨一样。
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那年轻公子,坐在那翘着腿看起来极有风度,他对面坐着一个少女怀抱琵琶正在弹奏,曲声悠远,倒是有几分草原上牧歌的韵味。
沈冷的注意力都在那年轻公子身上,只是那人却似乎没有往这边看过来,陈冉顺着沈冷的视线也看过去,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些人南越国还在的时候也是会享受,国灭之后还是会享受,国在与不在似乎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似的,不妨碍他歌舞升平看妞儿听曲儿。”
沈冷知道陈冉瞧不起那些当初投降的南越人,尤其是军人,国破家亡军人还在这是耻辱。
或是因为陈冉说话的声音大了些那年轻公子听见了什么,视线往沈冷他们这边飘了飘但很快就又回到那小姑娘身上,他似乎真的是爱极了这丫头,那丫头瞧着也就是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说不上有多好,偏偏有一种小家碧玉惹人怜爱的气质。
“走吧。”
沈冷拉了陈冉一把,陈冉觉得这些南越人真的是没救了,可是转念又想到难不成还希望他们天天造反?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伙计笑着过来,小伙子看着就精神一双眼睛都带着喜气:“两位爷,今儿晚上我们诚泰戏院请乡亲们看戏,从今天起到大年三十晚上连唱四天,谁都可以来看不收钱,还有茶汤干果发放,晚上若没事就过来听听热闹热闹。”
沈冷笑着点头:“多谢,若得空我们一定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冉也道了谢然后两个人离开。
“这诚泰戏院的东主倒是个不吝啬的,连唱好几天大戏再加上白送的茶水干果,不是小数目。”
“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往日里从这些听客手里赚去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叫回馈是吧,还能拉拢人,这生意做的真有头脑。”
“要不然晚上来听听?”
“为什么要来听听,平越道这边的方言戏你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小伙计已经拦了咱们,说明有人希望咱们能来。”
“那小伙计谁不拦?我看着过路的都拦了。”
沈冷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有小伙计朝着他俩走过来的时候那位看起来一身贵气的年轻公子眼睛往这边瞥了瞥,哪里是因为陈冉说话声音大,除此之外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弹琵琶的小丫头身上。
“有不少人不希望我能好好过完年。”
沈冷加快脚步,陈冉听的一头雾水。
两个人回到大营之后把买来的东西分发下去,吃过晚饭之后照常带着人加练,士兵们都已经习以为常,早已经没有人抱怨,甚至因为沈冷这一旗的带动,很多不服输的将军也开始让自己手下士兵加练。
施恩城,诚泰戏院。
白小洛特意让人买了一把可以躺着的藤椅来,就放在二楼窗口对着戏台的位置,这戏台虽然足够大可还是简陋了些没有幕布四周都可以看到,只是这二楼窗口的位置对着的却是戏演员的背身,说实话看起来也未必有什么滋味。
他要看的本就不是那些演员。
诚泰戏院的东主是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男人,已经有些发福肚子腆着,其实身上衣服质地再考究剪裁的再精致也挡不住胖,一胖毁所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多少年没有这样心惊胆战过,这位从北边来的少年人才是诚泰戏院的真东主,南越国灭那天他就把自己全部身家都献给了石元雄,哪里是传闻之中的五万两银子,而是全部。
不久之后就有人将诚泰戏院买了下来,银子给的很足,这才让他起死回生,而且买下戏院的人居然还让他继续经营,只要账目清晰就可以,说实话他自己也舍不得,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就算很好的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戏院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再是纯纯粹粹的戏院。
每隔一段时间南越国曾经的那些大人物们都会来这听戏,他们轮换着在几个包房里见面,谈了些什么他开始不知道,他更愿意自己不知道,然而哪有那么多的好事......买命的那天开始他已经躺好了,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任人蹂躏的准备只是自己不承认,于是再后来从北边来一些神神秘秘的人他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怕着自己最终别不得好死。
他叫石歧,曾经确实很风光,确实连皇亲国戚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因为杨玉很欣赏他,这就是足够大的本钱。
“公子,你确定那个沈冷会来?”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沈冷那样的人。”
白小洛躺在藤椅上看着天空上逐渐高起来的月亮:“你伙计拦着他的时候我故意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发现了,他就好像一头最狡猾的狼,敏锐的让人觉得震撼,而且他还是一头时时刻刻都想咬死猎人的狼,猎人杀了狼也好狼咬死了猎人也好才算完结,这段日子太平静,我故意营造出来的平静,越是这样他心里那股劲就越是始终绷着,平静的久了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有问题,然后就会忍不住想去看看情况。”
“他在盼着我们去动他,这样他才能找到猎人。”
石歧忍不住劝了一句:“公子来的时候不是说过韩唤枝才是主要的目标吗,沈冷并不重要。”
“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
白小洛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一开始也觉得沈冷并不重要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而且我还觉得沐筱风的死纯粹是因为他自己太愚蠢而不是沈冷有多了不起......”
石歧心说沐筱风又是谁?
可是他不敢打断白小洛说话也不敢去问,只能装作很认真的在听。
“可是后来我逐渐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之前我们被动了?是因为韩唤枝抓了阮德,阮德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自然不是,但他是举足轻重的小人物,阮德落在韩唤枝手里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连个大一点声音的屁都不敢放,唯恐韩唤枝循着味道找过来......沈冷也一样,沈冷是个举足轻重的小人物。”
举足轻重的不一定是大人物,小人物也可以。
白小洛继续说道:“只要沈冷出了事,庄雍会乱,韩唤枝会乱,连那位如今已经是道府大人的叶开泰也会乱,你信不信除了我们的人暗中盯着沈冷之外那几个人也会派人盯着他,唯恐他出事,所以只要沈冷到诚泰戏院来了,那些大人物们就会跟着动。”
石歧脸色一变:“那......咱们戏院岂不是保不住了?”
“你心疼什么,钱当初如数足额的给了你,戏院已经不是你的了,我自己的东西保不保得住就不劳你操心。”
石歧心里确实疼,也恨,恨那些南越的权臣恨白小洛也恨自己。
“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吧,韩唤枝也爱听戏。”
白小洛笑起来:“他不忌口,是曲儿就爱听,自己还喜欢唱,听闻当初在留王府里他还经常拌上相唱唱青衣,好玩不?”
石歧心说哪里好玩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快步上了二楼,是白小洛那个比较矮的手下:“公子,沈冷真的来了。”
白小洛眼神一亮:“就知道他忍不住。”
那矮个精瘦的汉子叫莫罗,不是中原人,两只眼睛都是棕色的头发卷曲所以经常包着头巾,他自己说是萨克人,黑武那边的萨克人。
“来了不好吗?”
白小洛不喜欢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不沉稳。
“公子看看就知道了。”
莫罗伸手往远处指了指,果然看到了沈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很神气的就来了,他当然神气,不仅仅是他神气,陈冉也神气,杜威名神气,王根栋神气,大家都神气,因为沈冷是带着一旗一千多名水师战兵迈着整齐的步子来的,浩浩荡荡。
白小洛牙齿咬住了嘴唇,想骂娘。
这还怎么玩?
第一百七十七章 曲风和畅杀意浓
水师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过来,正在围观看戏的百姓们自发让开通道,他们以为这是队伍要从此经过,哪里想到这一千多人是自己背着小板凳来的,非但带了小板凳,还每个人都带了一个碗。
于是人们恍然,他们是来看戏的。
虽然震撼却也无可厚非,谁也没有规定过当兵的不能看戏,而且人家军容肃正纪律严明,百姓们让开通道他们就列队坐下来不吵不闹,十字路口本就人不少此时此刻便被堵住,幸好这是晚上没什么人通行大家只是来看戏听曲儿的。
沈冷从马背上跳下来手往下压了压:“坐下。”
一千多号人整齐的坐了下来,好像一千多个整整齐齐的乖宝宝,每个人手里还端着个碗,大碗。
“跟我喊,谢诚泰戏院东主请水师兄弟们看戏喝茶!”
一旗一千多水师战兵坐在那上半身拔的笔直,同时跟着沈冷喊:“谢诚泰戏院东主请水师兄弟们看戏喝茶。”
沈冷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上斜挎着一条带子也不知道是啥,只见他极潇洒的一抖肩斜挎着的东西就甩到了前边来,也是一个小板凳......还怕丢,用带子绑好了斜挎包一样背着,略可爱。
身披将军甲,斜挎小板凳。
沈冷抖肩甩板凳,身后副将,三位校尉,亲兵队正,团率全都抖肩甩板凳,动作整齐帅气一气呵成,其中以性格中正严肃的王根栋甩的最为认真,板着脸的样子也略可爱,小板凳排排坐,大海碗手里拿,真是一群听话的好宝宝。
百姓们惊讶的看着,过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是谁先鼓掌喊了一声好,紧跟着所有人都鼓掌叫好起来,那架势似乎水师战兵这一来一坐比台上的戏剧要精彩多了。
诚泰戏院二楼包房里,本躺在藤椅上的白小洛猛的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诚泰戏院老板石歧脸色更难看:“这得多少茶?”
白小洛沉默片刻一摆手:“去架锅烧水,莫丢了人。”
石歧纵然千般不愿也只好照办,吩咐人去寻大铁锅架上烧水,戏院里茶叶自然不会缺了,然而哪里有那么多便宜茶,太贵的舍不得,不贵的不够用,这又犯了难。
就在看戏的人群之中,韩唤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家伙啊......他廷尉府已经查出来南越权臣最多接触的地方便是诚泰戏院,前阵子不断有人被杀,查了这些人的交际范围,之后又得到了账本关系图谱随即清晰起来,这些人往来的交集点也就浮出水面,诚泰戏院就是他们密谋的地方,所以韩唤枝才会来看看,当然他确实爱听戏爱听曲儿。
距离韩唤枝隔着七八个人的位置有个戴草帽的人眼睛在沈冷身上扫了一下随即回到韩唤枝身上,他穿着朴素一看便是个寻常渔夫,身上还背着一个鱼篓手里拿着一根钓竿,鱼篓里的鱼有几尾已经断了气,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非同寻常的地方,然而他是姚桃枝。
草帽的帽檐压的很低是因为他的脸韩唤枝已经看过,哪怕现在已经故意抹黑了些这又是晚上,姚桃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担心自己的杀气外泄,那本就是他最擅长隐藏的东西,他只担心韩唤枝那双眼睛,传闻他记人记事过目不忘。
场间逐渐安静下来,戏台上的人也就能继续唱下去,韩唤枝的注意力回到台上,一字一句的品味这平越道的戏腔韵味,和长安城最流行的戏曲比起来,平越道戏曲的唱腔没有那么悠长,短转音很多,各有千秋,主要是方言戏听起来太累,韩唤枝这样的人当然精通各地方言,他还好,散于四周的手下人便开始觉得无趣起来,幸好他们的注意力本就不在台上。
陈冉假惺惺坐在那认真的听了一会儿后问沈冷:“你听的懂吗?”
沈冷摇头:“虽然上次南下的时候刻意学了些南边的方言,可十里不同音,湖见道的话和平越道的话就好像奶奶和外婆,若没有妈连着一点其实一点都不亲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陈冉:“你这个比方真是烂透了。”
沈冷:“我还以为自己妙语连珠。”
陈冉:“你除了裆下有两个连珠,哪里还有什么连珠。”
沈冷:“听戏呢,能不能文雅些。”
陈冉:“哦......可是连珠不文雅吗?总比说连蛋文雅的多吧。”
沈冷:“滚......”
陈冉:“说到此处我忽然想到了比你刚才奶奶外婆那比方更好的比方,就是这连蛋了,一衣带水却又老死不相外来......”
沈冷:“一衣带水你个大脑袋,闭嘴听戏。”
陈冉抬头望天,觉得自己才学过人学富五车,真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进而生出感谢我爹给我这么一颗聪明脑袋的感慨,然后觉得以后应该多多孝顺他才可报亲恩,这也算是一种虾鸡拔想出来的善念,挺好挺好。
台上的戏重新进入意境百姓们听的津津有味,不时有人鼓掌,有人鼓掌沈冷的队伍就跟着鼓掌,然后台上的人便又唱不下去了。
人家鼓掌是散乱的,连成一片便是掌声如雷,而水师的人鼓掌是这样的......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拍子打的和台上唱的风马牛不相及,一开始还好,后来唱戏的人都开始三个字三个字三个字然后两个字的往外蹦,最后都忍不住想喊出来一声呼哈。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呼哈!
二楼包房里,那个弹琵琶的小姑娘看着窗外那群兵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她真的不算是一个有多美的女孩子,然而笑起来纯真干净,又有几分和年纪不相符的女子柔意妩媚,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眯着如弯月的眼睛还很喜气,越看便越是显得格外招人喜欢。
“公子,一会儿我还上台去唱吗?”
她问白小洛。
白小洛点了点头:“该去还是要去的。”
小姑娘笑着说道:“那些当兵的一鼓掌,我怕自己也会跟着他们的拍子走,喊一个呼哈出来。”
白小洛摇头:“你自唱你的就是了,记住我让你唱的曲牌。”
小姑娘也严肃起来点了点头,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公子非要让自己唱那北疆小调儿。
白小洛不会告诉她,韩唤枝最爱的便是那北疆小调儿。
此时台上扮相极美的女子转着身段唱了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台下的百姓们跟着起哄鼓掌,啪啪啪,呼哈。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啪啪啪,呼哈。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带头的那个就是陈冉。
人群里的韩唤枝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今儿这听曲儿的兴致硬生生被沈冷带来的人给改成了听相声的气氛,不过这快过年了倒也喜庆,心情都变得好了几分。
沈冷看着陈冉:“过分了啊。”
陈冉哦了一声,心说好不容易听到了几句我能听得懂的,还不许我鼓掌了?
台上人唱到绿水青山带笑颜,陈冉又带头鼓掌:啪啪啪,嘿,巴扎黑。
台上真的唱不下去了。
二楼包房里站在白小洛身后的矮个侍从叫莫罗,是个北疆之外萨克族的汉子,本是个极阴郁沉冷的人,听到巴扎黑那三个字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抽了抽。
此时几口超大号的铁锅已经烧开了水,整个诚泰戏院里所有的伙计都忙活起来开始分发茶叶泡茶,士兵们端着碗双手举着都很客气,这场面可以说是大宁立国以来数百年都不曾见,不知道自家戏院深浅的伙计们只觉得好玩,倒是没有人觉得烦。
人群变得热闹起来就越发混乱,越是热闹混乱便越有机会,于是姚桃枝往前靠了靠,过了两个人逐渐靠近韩唤枝,他选择的方位是最巧妙的,韩唤枝侧头看向水师队伍那边也不会看到他,正是视觉死角。
为了稳妥他甚至没有带刀带匕首,任何冰冷的东西都没带,他可以藏住杀气可刀子却藏不住冷锋,韩唤枝那般敏锐的人只要有人在近距离露出兵器他立刻就会做出反应,姚桃枝带的是一条很粗糙的麻绳,麻绳勒死人要慢得多,杀韩唤枝但凡慢一点就会失去先机,所以指望着让韩唤枝窒息而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的麻绳里藏着极锋利的刀片,靠麻绳隐去刀片的锋芒,勒住之后发力刀片就会切开麻绳,为了保证不出错在刀片的另一侧顶着一条铁棍,这样一来勒住的时候刀片顶住了铁棍只能让韩唤枝脖子方向切。
连细节都算计过,姚桃枝已经准备的足够充分。
他的鱼篓里有几条鱼,鱼已经死了,因为是钓上来的所以鱼嘴会被勾破,有一点点血腥味也就在所难免,而鱼肚子里藏着些东西,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他手里的钓竿也非同寻常,钓竿上的鱼线是特殊材质所做,甩出去后能达十来米,他算计过位置如何脱身,他没有见到上次白小洛是如何荡走脱离包围的,可是却也想到了利用诚泰戏院的屋顶逃离。
这时候场面忽然安静下来,一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少女怀抱着琵琶缓步走上高台,一个看起来精瘦的中年汉子随她一起上来,一只手拎着凳子一只手拿着竹板,看起来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对父女。
那中年汉子瞧着有些不满意,似乎不太愿意让闺女在这样场合抛头露面,他包着头巾低着头走路,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不满意。
沈冷看到那姑娘上台之后往韩唤枝那边看了看,他打听过,韩唤枝喜欢听曲儿,尤其是牧歌曲风。
当琵琶声响起如玉落珠盘,沈冷就知道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而靠近韩唤枝的姚桃枝也停了下来,眉角微扬。
......
......
【想把这刺杀写的更有意思,于是码字就变得越发的慢,另外接到通知,有关部门说本书有大量低俗色-情和人身侮辱的描写要求尽快修改,我要把书从头到尾的捋一遍看看,认真修改,所以今天可能只有两更,明天也不确定。】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迷离
对于一个合格的杀手来说杀死一个人之前要先了解这个人,知道他的喜好和厌恶,这样才能最有把握击杀目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看白小洛和姚桃枝算得上韩唤枝的知己,如果他们没有站在对立面的话,以他们两个现在所知的这些去靠近去迎合韩唤枝或许会成为朋友,只是或许,因为韩唤枝没几个朋友。
所以当高台上那个少女坐下来开始拨动琴弦,琵琶如玉落珠盘般的声音飘扬出去,韩唤枝的脸色一喜,而沈冷嘴角上扬,姚桃枝眉头一挑。
沈冷也觉得韩唤枝是个有意思的人,所以特意去问过庄雍,庄雍不喜欢韩唤枝所以诉说起来相对公正,因为庄雍不会去诋毁别人。
于是沈冷知道了庄雍为什么不喜欢韩唤枝,因为他觉得韩唤枝无情。
沈冷也知道了韩唤枝为什么不喜欢庄雍,因为韩唤枝觉得他多情,别忘了庄夫人是留王府里人。
在二楼的白小洛眼睛死死的盯着韩唤枝,举着千里眼看,不想放过韩唤枝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因为这个小姑娘是他杀韩唤枝的关键。
今日他不想杀韩唤枝,因为他知道杀不了。
他只是在铺陈,布局,在做最后的准备,这个局一旦完成了韩唤枝才会死。
姚桃枝却不一样,姚桃枝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为了钱而杀韩唤枝,他还因为恨,姚无痕在这个世界上的后人已经不多,当初从楚国皇帝倾尽全力的追杀下姚家的人能活下来一个就是万幸,那是皇帝一怒,暴怒,怒火可烧遍楚国上上下下,让人无所遁形。
这些年来姚桃枝一直在做两件事,一件是不停的杀人赚钱来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美好一些,什么都用最好的而不吝惜钱财,另外一件就是趁着杀人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去查找姚家的后人。
现在他找到的只有福宁寺的主持和西北边陲另外一个人,姚家的人可以说多灾多难,姚无痕创造了杀手的神话,也造就了家族的苦难,也许是被那位早已经死去了几百年的楚国皇帝诅咒,姚家当初逃出来的几个后人也过的极悲惨。
福宁寺的主持是个孤儿才会进寺庙,他爹娘死于疾病而他独活,可是正因为他爹娘死于疾病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收留,害怕他将厄难带进家门,唯有去寺庙才是出路,寺庙的和尚慈悲不会见死不救。
西北边陲那个家伙也是独来独往不出意外的话家里人只怕也已经没了,甚至他已经不再姓姚,幸好姚桃枝查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改姓,他生父死于意外母亲带着他改嫁,后爹对他并不好动辄打骂,打他也就罢了,有一日他后爹对他娘拳打脚踢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用杀猪刀捅死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后做了独行盗,那把杀猪刀是姚桃枝塞进他手里的,此后母亲便不知去向。
姚桃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若是让他收了屠刀去做和尚六根应该清净的很快,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偏执的寻找血缘亲人,福宁寺主持就是他的血缘亲人。
这种关系很神奇,两个人明明不该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才对却会因为一句同为姚无痕的后代亲近起来,潜意识的里的东西真的可怕,可怕的会让人送命。
姚桃枝还在靠近韩唤枝,哪怕他听出来台上弹琵琶的那个小丫头曲风里别有所图,正因为如此他才确定自己的机会更大,因为韩唤枝分心了。
韩唤枝在想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弹奏一曲草原牧歌,那曲子就算再有名也流传不到南疆来,草原与海疆相隔数万里,歌声悠远也远不过海风,海风吹不到草原歌声也到不了海边。
韩唤枝不是草原人,却喜欢那曲调,而这缘故并不美好。
那一年,皇帝初登大宝不久,留王府里的人便也跟着转去长安,刚刚成为皇帝的李承唐要面对很多困难,朝中的朝外的,国中的国外的。
朝中有不愿意他坐稳皇位的沐昭桐一群人,国外还有想趁着大宁皇位更迭国家不稳的时候兴师南下的黑武人,就是那时候庄雍北上,和铁流黎在北疆打了一战又一战,把侵入大宁的黑武人赶了回去,至少六万大宁边军战死,当然黑武人遗留在大宁疆域内的尸体更多。
可也只能说是惨胜。
韩唤枝去了西北草原。
和庄雍不同的是,庄雍带着精兵强将而他孤身一人。
那一年从草原上传回来消息,草原狼厥族大埃斤和黑武人暗中勾结,想趁着大宁皇帝刚刚登极朝权不稳的时候分裂出去,黑武人许诺给他们草原自主独立,要求他们出兵牵制大宁西北边军,狼厥骑兵和黑武人的骑兵本就同根同源,不管是黑武骑兵中的狼厥人还是萨克人,最凶的那一部分当初都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萨克人更早的离开是因为在草原争斗中输给了狼厥人,但并不服气。
如果草原人可以独立出去狼厥大埃斤自然很乐意,他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于是真的准备兴兵作乱。
韩唤枝被皇帝叫过去,让他去草原看看,韩唤枝以为是如庄雍一样领兵平叛,皇帝只是给了他一件软甲一把刀,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能拿出来的都支援去了北疆,毕竟狼厥人的弯刀还没有亮出来,黑武人的刀已经砍在大宁边疆上,且当时已经砍出来一个缺口。
韩唤枝什么都没有再要,只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穿上软甲背着刀独自前往草原,那时候西北边疆的边军已经抽调大部分去北疆驰援,而大宁各道诸卫战兵的调令虽然早就下去了,然而这些战兵将军对新皇帝还持有顾虑,所以动作并不是很快,再说就算他们足够快也不可能马上就到西北边疆。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在坐稳皇位后就开始对战兵开刀,先是十九道十九卫的战兵将军互调,一年后两个战兵将军因为盗卖军粮被砍了脑袋,又一年后第三位战兵将军因为带兵不利且懈怠枉法被扒掉了军权,到如今原来的十九个战兵将军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韩唤枝的目标是狼厥族大埃斤,杀了他,草原就会内乱,各部族就会为那大埃斤的位子打破脑袋,这便是釜底抽薪,皇帝本来是要从亲卫里抽调高手给他,奈何就在召韩唤枝进宫之前有些人以为皇帝身边防卫空虚所以动了手,留王府里训练出来的那些战兵遗孤展现出来的忠诚和战力都让图谋不轨的人感觉到了害怕,可皇帝也不能再抽调更多人出去。
他当时身边真的没有几个人了。
草原上的天空更蓝,云也更白,韩唤枝骑着一匹马在草原上疾驰感觉自己在飞,可是草原上也杀机四伏,穿过一片丰美草场的时候被狼群盯上,他打马狂奔狼群紧追不舍,以他的本事自然不会怕了那些狼,可在这茫茫草原上没有马他会走到死。
一个很漂亮很豪气的小姑娘救了他,于是这狗血的故事便有了开始,那小姑娘居然是大埃斤葛格台的女儿云桑朵,知道她身份之后韩唤枝决定利用她,这是最好的选择,小姑娘带着的亲卫队虽然戒备着这个陌生的宁人,可是却阻挡不了韩唤枝让这个小丫头喜欢上自己,他谈吐幽默又生的英俊,宁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也云桑朵感到新鲜和喜欢。
韩唤枝说喜欢你唱的歌,云桑朵就唱了一路,从两个人认识的地方唱到了金帐城,草原上的城不多,金帐城是大埃斤的汗城,这里象征着草原的至高权利,各部族每年都要派人到这来敬献供奉和宣誓效忠,葛格台当时可以轻易调动的骑兵不下十万。
如果仅仅是利用了云桑朵韩唤枝或许会内疚会遗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爱上这个与世无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感觉自己的在犯罪,他那么深沉的城府而对方却那么的纯净单纯,云桑朵越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喜欢他,韩唤枝就越是难过越是痛苦。
可他是大宁的人,是皇帝的臣。
于是在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他刺杀了葛格台,让云桑朵失去了父亲,不出预料的,大埃斤的突然死去导致金帐城大乱,那么多人开始因为大埃斤之位而躁动起来,唯有云桑朵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哭泣。
韩唤枝很绝情,他杀了葛格台后没有去见云桑朵没有说一声再见,或许是不敢面对那个姑娘,骑着马离开金帐城后他有一段时间希望出现一群狼把自己咬死,那就一了百了。
狼,不答应。
或许狼也觉得,让韩唤枝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让他永远痛苦。
回去的一路上出乎预料的顺利,别说没有狼,连追兵都没有,他知道狼厥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时间去追他这个凶手都在全力争夺权力,可他不知道的是,云桑朵拦住了金帐城亲卫骑兵,刺杀葛格台的那天,韩唤枝被葛格台叫去询问他想要什么新婚礼物。
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韩唤枝再也没有去过草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只是偶尔有时候他会轻轻哼起她曾经唱了一路的牧歌,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她的样子。
清纯的如云,可是眼神流转的时候还有一点点草原姑娘独有的妩媚,那时候的她才十六七岁,本是已经有了烦恼却还不知烦恼的年纪,韩唤枝离开之后快乐便永远的离开了她,只有烦恼。
所以韩唤枝听到了那琵琶曲,看到了那个小姑娘,一样的干净,单纯,一样的并不是十分漂亮可偏偏有一种让人想要去保护她爱护他的冲动,那曲声悠扬犹如耳边又响起了歌声,弹琵琶的人坐在那十指轻弹行云流水,马背上的姑娘牧歌回响语笑嫣然。
于是,韩唤枝的眼神迷离起来。
在他最不该迷离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体面
如果不是大宁皇帝李承唐足够强大的话,在他登极之初的时候或许就会成为大宁第一个背负屈辱的皇帝,北疆会至少丢失一道江山,整个草原也会脱离出去,可是他足够强足够稳,靠着手里仅有的几张牌把那么差的一局打赢了。
可皇帝也觉得窝火,他用了接下来十几年的时间把那些人一个个的扳掉,十九卫战兵将军从头换到尾,就连白尚年都是后来才升任将军的,那个时候皇帝对白家还没有起疑心。
这十几年来,皇帝把战兵抓的更紧,把大学士的权利几乎架空,把北边黑武人打的不敢轻易寇边,草原上新的大埃斤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的请旨问皇帝自己能不能赴长安城觐见,并且自愿把他一个儿子送到长安来求学,哪里是什么学习,还不是送个人质来保命。
黑武人被赶了出去,腾出手来的大宁就能把草原从头屠到尾,新的大埃斤如何能不担忧?那时候西疆重甲已经开拔,重甲的陌刀西边诸国谁不怕?
皇帝大获全胜这是辉煌,可这辉煌背后也有伤,皇帝有心伤,韩唤枝也有心伤。
高台上那姑娘弹奏的曲子越来越欢畅,韩唤枝的眼神就越来越迷离,每个人都有弱点,再强大的人也一样,当弱点被敌人发现之后危险随即来临。
姚桃枝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虽然韩唤枝在身边四周都布置了人,然而当那曲子响起来韩唤枝有些失神的瞬间对姚桃枝这样的顶级杀手来说就已经足够。
在这一刻他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他把鱼竿甩了出去。
鱼线在半空之中抖了一个圆落下来,他的鱼线是特制的,足够细也就导致了足够锋利,只要力气用到那么大鱼线就会变成利刃,在韩唤枝背后的他自然看不到韩唤枝的眼神迷离,他看的是肩膀,韩唤枝的肩膀松了一下,那是心防出现了松懈的征兆。
于是姚桃枝笑了起来,那鱼线也精准的落在了韩唤枝肩膀上,然后他猛的往后一拉。
鱼线收紧的声音犹如风声,比风声更冷更锐。
啪的一声,鱼线在韩唤枝的脖子上锁住,可是人头没有掉,这一刻姚桃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机会明明已经是最好的,若此时还抓不住那怎么才能杀得了韩唤枝?
韩唤枝手里拿着多了一把剑,这把剑是如何出现的谁也没有看清楚,只是在鱼线收紧的瞬间剑就出现了,剑向上刺出去挡在鱼线之前,然后鱼线收紧的时候剑就成了盾。
啪的一声轻响,鱼线被切断,再坚韧的鱼线也是线,况且韩唤枝的剑自然不是凡品。
韩唤枝回头,四周布置的人开始潮水一样涌过来将姚桃枝团团围住,便在此刻沈冷站了起来喊了一声,一千多战兵随即整齐起身,抽刀,没用多久队伍就形成了一圈大坝,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别说风雨,海浪都打不透。
姚桃枝觉得很奇怪,自己这是第二次被韩唤枝骗了?第一次他对韩唤枝出手的时候韩唤枝似乎要抬步去救手下,于是他出剑,可韩唤枝骗了他,这一次韩唤枝的肩膀松了一下,他又失败了。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桃枝?”
这是韩唤枝的问题。
谁也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
姚桃枝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紧张多少恐惧,到了这一刻紧张和恐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桃枝,柳枝,杨树枝,梨树枝,什么树枝都行,给一口水一捧土就能发芽。”
姚桃枝似乎是还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当初我爹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很随意,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还有一大片桃园,他可能觉得取这名字应该好养活,也可能只是他比较懒,我娘说他只懂得种地干活是一个很无趣很没有情调的人,为了一个铜钱也要算计,绝对不会多买一斤米一尺布,可是每个月他都坚持最少让我吃到四次肉,说起来那就是我的水和一捧土,所以不管我自己多不喜欢这个名字都要留着。”
韩唤枝点了点头:“谢谢。”
姚桃枝倒是没觉得意外,他解释的很透彻很认真,所以得到一声谢谢无可厚非。
韩唤枝问:“你有孩子吗?”
姚桃枝摇头:“你看着呢。”
韩唤枝道:“若是你有个孩子,人生也许就不一样了。”
姚桃枝把鱼篓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手里的钓竿已经失去了意义被他扔在一边,他肩膀上还挂着一条绳子,绳子里边藏着刀片,然而这些东西在如此环境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还别说,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和我爹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照顾那一大片桃园,用几十年的时间就能攒够钱给我儿子建一座新房子,五间大瓦房应该是没问题当然不可能雕梁画栋,我会和我的妻子一起为他挑选最贤惠善良的女孩成婚,在我五十岁之后应该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抬起头看了看满天繁星:“我的儿子会有孩子,我的孙子会有孩子,于是我们本该被灭族的姚家人就会开枝散叶,逐渐恢复生机......那也应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姚无痕杀人为生结果让姚家近乎灭族,我若是让姚家再续生机,我家族谱上我的位置应该比他高对不对。”
这些话真的有些无聊,和今时今日的事也没有丝毫关系,可韩唤枝很安静的听完然后点头:“是。”
“怪就怪我爹吧,为什么非要跟我说祖上叫姚无痕?”
姚桃枝的视线从夜空之中落下停在韩唤枝脸上:“如果你是我,听完我爹讲的故事之后会不会也生出一股很热乎的念想来?就是像火在心中烧着一样,想想看我爹小时候应该也会有那样一团火烧起来,天知道怎么就熄了呢。”
韩唤枝思考,又点头:“我可能和你一样。”
姚桃枝笑起来:“所以,来之前我还想过,如果你我不是这样的局面没准成为朋友。”
韩唤枝这次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祖上不是姚无痕,因为我小的时候梦想就是做官。”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的对话都显得很没有营养,以至于围观的人不管是韩唤枝的手下还是沈冷的手下都觉得有些荒诞,人已经被围的如此牢固干脆一阵弩箭放过去射死就算了,何必多唠叨这些。
“做官啊。”
姚桃枝笑道:“我也想过,特别小的时候,还不懂事。”
韩唤枝觉得这话很有意思:“我现在也觉得那时候不懂事,不过我比较执着。”
姚桃枝嗯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
韩唤枝忽然问:“想到了吗?”
这四个字很突兀,除了姚桃枝之外似乎没有别人可以理解了。
“没有。”
姚桃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让我认输,心服口服的那种认输,所以谢谢你给我时间去思考如何脱身,我的鱼篓里三条鱼之中藏着的东西连接起来是一件三节棍,我耍的很好,可是打不死一千战兵,本来用作逃命的钓竿已经废掉了,这条绳子里的刀片变不成翅膀我就不能飞走,思前想后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想到的办法了,要不然你教我?”
韩唤枝的回答依然简单:“体面。”
两个字。
姚桃枝显然楞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投降,然后让我供出来是谁雇我杀你,若是我说出来那个名字的话你一定会被吓老大一跳。”
“不用。”
韩唤枝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所以你说不说没有意义,我也就不会被那两个字吓老大一跳。”
他说那两个字,于是姚桃枝确定他是真的知道。
姚桃枝再一次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怪不得......最后一丝乐趣也被你给硬生生吞下去了,所以只能是体面?”
韩唤枝:“是。”
姚桃枝看了看四周那兵甲如林,最后一次确定自己绝无可能逃走。
“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韩唤枝:“你刚才肩膀松了一下,还是骗我出手?”
“不是。”
韩唤枝回答:“是真的恍惚了。”
他没有告诉姚桃枝,他之所以做出了防备是因为台上弹琵琶的那个小姑娘眼神惊了一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小姑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多年前在草原上差不多的一个小姑娘拦住了金帐城里的亲卫骑兵,如今这个小姑娘只是因为她自己被吓了一跳所以救了韩唤枝。
韩唤枝觉得那草原牧歌真的很好,无比的美好,所以有无比的哀伤。
“原来你只是运气好,真的没办法心服口服啊。”
他看向沈冷那边:“喂!那个小子,你今天带兵来是因为你猜到我会出手杀韩唤枝?”
沈冷:“瞎说,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自己怕死所以多带些人壮胆。”
姚桃枝张了张嘴,无声的骂了一句。
他觉得真的很扯淡,也就真的很不服,于是他想着临死之前是不是应该疯狂一次,他想高声喊出来是谁让他杀韩唤枝的,那样一来就会变得更加好玩起来,韩唤枝应该怎么收场?
“劝你别说,如果你姚家还有人的话。”
韩唤枝仿若有读心术,在姚桃枝马上就忍不住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姚桃枝沉默,他相信韩唤枝的能力。
于是他默默的将那条麻绳解开从里面把刀片取出来:“我想要个棺材,别舍不得,厚实一点的。”
“可以。”
“谢谢。”
他第三次长长的舒了口气,刀片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然后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来猛地一拍,刀片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刺进脖子里,他的表情随即僵固起来,然后咧开嘴开始笑:“杀人无数次也不知道死亡的感觉,现在知道了,一点都不爽,疼。”
人倒下去,仰望苍穹。
韩唤枝伸手指了指,千办岳无敌大步过去蹲在姚桃枝身边,捏着刀片往外一拔,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脸,可他依然面无表情。
岳无敌将姚桃枝的草帽摘下来,伸手要过来火把照了照确定那刀痕。
“确定是他。”
只这四个字。
诚泰戏院二楼包房里,白小洛笑起来,很开心很开心。
第一百八十章 三天
戏自然是没法再唱下去,琵琶声也断了,韩唤枝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台上呆坐的小姑娘对她笑了笑,小姑娘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笑。
莫罗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机械的回头看了一眼莫罗,莫罗对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她随即起身随莫罗一起离开,进戏院大门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韩唤枝一眼,隔着远,看不出来眼神里有些什么。
沈冷走到韩唤枝身边站住,看着地上的死尸忍不住问:“刚才真的恍惚了?”
“真的。”
韩唤枝回答的很诚恳。
沈冷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韩唤枝问:“如果刚才他出手的时候,你来不来得及救我。”
沈冷耸了耸肩膀浮夸的展示了自己比较?n瑟,更浮夸的打了个响指,古乐和王阔海两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他们之前就站在距离姚桃枝并不远的地方,沈冷走到姚桃枝的尸体旁边把他翻过来,姚桃枝的后背上有两支弩箭已经完全刺了进去,伤口的位置很致命,其实他当时已经没有力气用那根鱼线拉断韩唤枝的脖子。
所以姚桃枝才会在鱼篓上坐下,因为他很疼很痛苦。
鱼篓上都是血,只是刚才没有人注意到,而在那一刻韩唤枝是背对着所以也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韩唤枝看清楚那两支弩箭造成的伤口,于是笑起来:“真的不打算来我廷尉府做事?”
沈冷摇头,然后指了指古乐:“我是不打算去的,不过请韩大人记住这个人。”
“为什么?”
“没什么,随便记住就好。”
古乐显然没有想到沈冷会这样说,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里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沈冷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让廷尉府都廷尉记住自己,总不能是随便说说。
韩唤枝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古乐:“记住了。”
说完之后他一摆手:“把诚泰戏院里里外外搜一遍,然后请刚才弹琵琶的那位姑娘到苏园,要客气些。”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耿珊微微一怔,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
沈冷带着队伍往回走,古乐忍不住问:“将军,今天这事显然和诚泰戏院有关系,咱们的人都在,为什么不趁机把诚泰戏院围起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查,终究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打草惊蛇。”
沈冷笑道:“查案子本来就不是咱们水师的事,是韩唤枝韩大人的事,你没发现他根本就没打算现在动诚泰戏院吗?这些日子以来韩唤枝查到的事已经足够多,却迟迟没有动作,我猜着他一定是在等旨意,因为涉及到的人和事可能已经超过了他这个都廷尉的职权范围,他是撒网的那个,收网的人却只能是皇帝陛下。”
古乐哦了一声,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将军为什么让韩大人记住我?”
沈冷:“我觉得你比他不差。”
古乐惶恐起来:“那怎么能比。”
沈冷倒是觉得无所谓:“没什么不能比的。”
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城外开,施恩城的水门没有关闭,是因为沈冷提前派人知会了道丞白归南。
苏园。
韩唤枝刚坐下叶景天便快步进来,以至于韩唤枝觉得这个家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睡觉的,或是因为累了或是因为精神乏,他也没说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叶景天坐下。
叶景天却直接走到韩唤枝身边,一只手把韩唤枝的脸往旁边左右各扒拉了一下,看了看脖子两侧都留下了鱼线切开的血痕,确定伤口不是很深后松了口气:“如果姚桃枝用毒,你还是会死。”
韩唤枝耸了耸肩膀:“他比较骄傲。”
姚桃枝什么暗杀的手段都会用唯独不会下毒,在他看来下毒是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没格调没品位,是江湖下三滥才会乐此不疲的手段,杀手杀人,可能也分成两种人,一种是姚桃枝那样的,一种是姚桃枝看不起的那种。
廷尉府随队南下的医官小跑着进来,清理了韩唤枝的伤口然后用纱布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韩唤枝的造型就变得有些奇怪,叶景天不自觉的晃了晃脖子,韩唤枝瞪了他一眼,叶景天心说我又不是故意嘲笑你以后脖子会有段时间不自由你何必瞪我,觉得自己亏了,然后开始更过分的前后左右晃脖子。
“幼稚。”
韩唤枝继续瞪他。
叶景天问:“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
“沈冷带水师一旗战兵进城的时候按理说城门已经关闭,他怎么进来的。”
“我问过,他派人去求见了道丞白归南。”
“白归南居然答应了。”
叶景天沉思起来,总觉得沈冷这样做有些深意。
“你没看明白?”
韩唤枝嘴角微微一勾:“沈冷那个小家伙心眼太多,白归南被他算计进去了,他派人去见白归南,如果白归南不肯开城门那就会被怀疑和杀手有关,城门开了杀手却没出现,问题就有了,而如果白归南开了城门的话他又没有向杀手报信,这就说明他问题没那么大。”
叶景天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忍不住叹了一声:“沈冷这个家伙也是个怪胎。”
“当初青松道人在王府里训练了多少人?”
“上百个终究是有的。”
“可有一个废物?”
“那自然没有。”
“那么你就应该记住,青松道人单独训练了沈冷好几年,一对一的训练而不是一对一百的那种,他在王府里几年训练的上百人都没有一个废物,单独训练了几年的沈冷又怎么可能是个凡夫俗子。”
韩唤枝晃了晃脖子,发现果然很别扭。
“陛下对青松道人是什么态度?”
“这个你不该管,你现在是酉字营的战兵将军。”
“你大爷。”
“已去世多年,莫打扰他安眠。”
与此同时,诚泰戏院。
石歧小心翼翼的看了白小洛一眼,想着今日这事除了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冷之外,其他的似乎全都在公子的预料之中,那个叫姚桃枝的杀手最终还是没忍住,而公子也趁机确定了韩唤枝的弱点,可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韩唤枝今天已经恍惚了,下次还会吗?
“公子,今天若是趁机一同出手许是应该能杀了韩唤枝吧。”
“你横穿过路的时候习惯左右看吗?”
白小洛忽然问了一句如此奇怪的话。
“有时候会,怎么了公子?”
“我每次都会,左右都确定了没有车马会撞到我才会过去,所以在你看着前边戏台那边有多精彩的时候,我也让人看了看戏院后边,戏院后边的街上停着一辆马车,看起来寻常无奇,不过我猜着马车里的人就是流云会那位神神秘秘的东主,如果刚才我们动手的话,没有逃生的路。”
石歧愣住,心说这些家伙都如此变态的吗?
“还有,你们之前都只盯着姚桃枝那根钓竿和韩唤枝莫名其妙手里就多了一把剑,却没有注意到人群里有两个人在姚桃枝出手的瞬间就用连弩击中了他,所以姚桃枝才会体面的去死,不然的话你觉得他连挣扎一下都懒得去做?那可不是争口气的事,而是争一条命。”
白小洛看了看已经凉的茶,指了指示意换一壶,然后又想到若再喝茶或许会睡不好,又摆手阻止。
“那姑娘送过去了吗?”
“去了。”
白小洛舒服的松了口气:“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咱们插手进来,那姑娘的一首曲子如果能帮姚桃枝杀了韩唤枝自然最好,杀不了也无所谓,我还有后招,后招之后还有后招,有时候未必人死了才会让人踏实下来,韩唤枝万一死不了呢?”
石歧不懂,这么多人来杀韩唤枝如果最终却没能杀得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去找个丫头过来,素净些的。”
白小洛吩咐了一声,便不愿再多说些什么。
石歧连忙应了,小跑着下楼。
沈冷回到水师大营的时候庄雍果然还没睡,不但他没睡,大营空地上有整整五旗战兵严阵以待,只要一声令下便能排山倒海一般杀出去,这当然是最坏的打算,万一白归南真的有鬼,施恩城里的厢兵数量多的可以用人命把韩唤枝堆死,准备归准备,其实谁都知道白归南不会那么做,哪怕他心里真的有鬼。
见到沈冷进来庄雍明显松了口气:“死了?”
“死了。”
“几个?”
“一个。”
于是庄雍觉得有些失望,这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才死了一个,不符合预期,那些人的底牌都快被韩唤枝扒出来了,现在还不动手莫非是有别的什么打算?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诡异,被困住的野兽还会反抗想着冲撞,人的反应会比野兽更大才对。
“陛下的旨意就快下来了,要扩充廷尉府,黑骑三百六十人扩充到一旗,因为韩唤枝在这边所以暂时给他一个权力,可审时协调调用水师一旗战兵,旨意总是比消息走的慢一些,韩唤枝看你那么顺眼或许会趁机借着有这圣旨把你硬要过去。”
沈冷一本正经:“守身如玉!”
庄雍呸了一声:“从陛下这旨意里看出来什么?”
“韩唤枝要升官了。”
“所以呢。”
“这个时候突然升官,是给加权啊......陛下是怕韩唤枝觉得自己官小抓人杀人不方便,于是给他一顶大帽子,帽檐锋利如刀的那种。”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庄雍看了看窗外已经天色将明,日子过的真是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一年又过去了,人都说过年是一道关,年关,欠了人钱的要准备好还账,借出去钱的想在过年钱把债都收一收。
“我掐指一算,韩唤枝可能只有三天命了。”
庄雍往后靠了靠,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不喜欢韩唤枝,只是不喜欢而已,他觉得那时候韩唤枝应该在草原上带着那姑娘一起回来,或者像个男人去坦白,哪怕不会得到原谅,而不应该伤透了那姑娘的心就那么一走了之,不磊落。
韩唤枝不喜欢他,是因为在王府里的时候大家都专心做事唯独他还去泡妞,不专注。
这不是生死仇,只是互相瞧着不顺眼,若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两个人的后背会靠在一起,各挡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