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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这个命

    洛文曲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还不如留在那个大院里整日发呆的好,这几日都在河堤上与那些脏兮兮的民工一起干活儿,还要装作与人亲近,这滋味太难熬。

    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天黑,他和那些民工们一起到伙夫那边领了饭菜,一碗炖菜馒头管够,看着这吃食他更觉得暗无天日。

    底层的人,这样生活,他觉得毫无光明可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民工看起来还都很开朗似的,谈天说地吹牛皮,不亦乐乎。

    那些民工随便找个地方蹲下来就大口大口的吃着,看他们吃饭简直是一种享受,好像那是什么绝世的珍馐佳肴一样,吃进嘴里满满都是香气。

    可是洛文曲却难以下咽,他觉得这炖菜里的肉腻了些,油大了些,可是他哪里知道,民工们整日体力消耗巨大,若不吃这些怎么能扛得住。

    他好不容易往嘴里塞完了一个馒头就吃不下了,便回到自己那个帐篷里,所有民工都在河堤上住,几个人挤一座帐篷,他身份特殊,可以自己独住。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做这些,他也无奈。

    就在这时候帐篷的帘子被人挑起来,一个黑影往里边扔了个东西就走了,一闪即逝。

    洛文曲把那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纸团,他把帘子撩开一条缝隙,借助外边火把的光芒看了看,脸色随即一变。

    给他纸团上人让他午夜后到旁边林子里见面,这个时候东主派人来,也许是出了什么事。

    熬到了后半夜,洛文曲悄悄出了帐篷,一转身就钻进旁边林子里,此时四周呼噜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他离开。

    到了林子里往前走了大概几十仗远,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在那等着,他走过去问:“你是谁?”

    那人转身看向他,把脸上的黑巾拉下来,洛文曲认得,这是当年和他一起被带走训练的孩子之一,叫洛星辰。

    “东主让我来的,他说让你小心些,有可能会有人把你当做李长泽杀了。”

    洛星辰本来就不服气,他是排在第二的那个人,洛文曲一直都是排在第一的那个。

    “我谢谢你了。”

    洛文曲哼了一声:“好心跑来告诉我一声。”

    “你以为我想?”

    洛星辰道:“我是奉东主之命来的,他说薛华衣的人可能会动手,你死了,还不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被人当做是李长泽处置。”

    洛文曲笑道:“那我好歹是顶着一个前太子的名声死的。”

    洛星辰冷笑道:“那你可真骄傲。”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我奉命在暗中保护你,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就往林子这边跑,我会一直都在,如果你来不及跑过来的话,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还有......东主说,你还要在这边熬三个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最少再熬三个月。”

    “三个月!”

    洛文曲的眼睛都睁大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有什么道理!”

    洛星辰道:“那你去问东主啊。”

    洛文曲瞥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也白说,我懒得和你说,你就在这林子

    当我的保镖吧,记得随叫随到,你说我就是个替身的命,你呢,不过是个替身保镖的命。”

    洛星辰呸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洛星辰和洛文曲两个人同时闭嘴,谁也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在同时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两个人停顿了一会儿后迅速靠近彼此,背对背站着,好一会儿后,没有任何事发生,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我们这样的人,死的会很不值得,所以......哪怕你我再看彼此不顺眼,也还是互相帮一下。”

    洛星辰道:“我不想死的不值。”

    洛文曲点了点头:“我也不想。”

    又等了一会儿后两个人不见四周有什么动静,于是分开,洛文曲回到帐篷里之后却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就这么睁着眼睛躺着,躺到了天亮。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夜里的动静其实就是一只飞鸟经过而已,偏偏是那时候洛星辰刚刚把话跟他说完,两个人看似互相瞧不起对方,可又觉得同病相怜,一瞬间就都紧张起来。

    他一夜没睡,料来洛星辰也是一夜没睡,好在洛星辰告诉他这次来了不少人,保护他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昨夜里他回来的时候洛星辰在他身后说.....你还是小心点多好,能不死就不死。

    他回头对洛星辰说......我们从一开始被选中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愿意做别人的替死鬼,人啊,如果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死了还不能是自己,你说多难受。

    绝大部分人都一样,说着不甘的话,做着妥协的事。

    心比天高,命不一定比纸薄,但一定如纸贱。

    清霸郡官府的人一大早就过来找他,对他客客气气的,言谈之中没有丝毫不敬,在这一刻洛文曲才能体会到一点作为李长泽的快意。

    哪怕是一个被废掉的太子,被废掉的皇子,也是皇子,这些平日里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地方官员,在他面前还是要点头哈腰。生怕有一个字说的不够尊敬会得罪他。

    挺好。

    “李公子。”

    一个负责厢兵的官员一脸歉然的说道:“这几日你都在河堤上劳作,太辛苦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然今天别在河堤上干活儿了,你去和巡视堤坝的人一道,坐着船上下游走一趟,半天也就过去了,回来就可休息。”

    洛文曲一夜没睡,想了想这样也好,于是点头道:“我不怕辛苦,但都听大人你的安排。”

    他这样说话,那官员也觉得自己有面子,连忙安排人陪着李长泽去巡视堤坝,春汛刚过,河水还是比以前要高一些,所以要沿河巡视,看看哪里的堤坝需要整修,在溃堤之前发现总比忙着救灾的好。

    过来几个厢兵,陪着洛文曲上了一条小船,这是一艘很普通的渔船,大概有三四丈长度,看似老旧,但这样的渔船再用二十年也不一定能坏。

    厢兵伍长递给洛文曲一个千里眼说道:“李公子你来看河堤,我们负责划船。”

    划船也是很累的一件事,他们把累的事做了,显然是他们的主官有过交代。

    这几个人都有些害怕,很拘谨,毕竟李长泽的身份足够唬人,那是陛下的儿子啊,曾经的太子,平民百姓们眼中的李长泽,即便到了现在还是大人物。

    撑着小船离开河岸,先是逆着和河流往上游走,洛文曲举着千里眼看河堤,去的时候看这边河堤,回的时候看那边河堤,这事确实要比在河堤上干活儿轻松得多。

    离开河边工地大概有四五里远,越是往上游人越是稀少,上游河流变得湍急,那些厢兵划船就越来越辛苦。

    厢兵伍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李公子,你看,再往上游也划不动了,距离咱们的辖区也就还剩下二三里,应该不会有事,不如......”

    洛文曲笑道:“你们辛苦,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算着差不多到了时间就往回划,这河堤每日都巡视,昨日刚看过,又怎么可能有事。”

    那伍长立刻俯身一拜,千恩万谢。

    小船在岸边停下来,找了个芦苇荡避开人,毕竟被百姓们看到了也不好。

    把船停好之后,那几个厢兵凑在一起聊天,有人取出来烟斗点上吧嗒吧嗒的嘬着,他们似乎不愿意和洛文曲多说话,如果不是船就这么大的话,他们能离多远也会离多远。

    洛文曲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坐在船边上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没多久他听到细微的声音,像是抽刀声,还有连弩上弦的声音,于是他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几个厢兵已经把刀抽出来了。

    见他睁眼,伍长脸色变了变,咬着牙一刀朝洛文曲劈砍下来,洛文曲自幼习武,武艺比真的李长泽要强悍的多的多,这一刀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威胁。

    可是他避开这一刀的时候,另外几个厢兵已经把连弩对准了他,小船太小,躲无可躲。

    几声闷响,远处飞来的羽箭把那几个厢兵射翻,他们的连弩还没有来得及击发就掉了下去。

    洛星辰带着人从岸边过来,看了看那些尸体。

    “你应该小心些的,我提醒过你了。”

    洛星辰道:“可你居然要睡着了。”

    洛文曲笑了笑道:“我就算闭上眼睛,他们也一样奈何不了我,不用你救我也能杀光他们。”

    洛星辰撇嘴:“那下次我不来了。”

    他问洛文曲:“你还回去吗?”

    洛文曲道:“回去啊,不然呢?我也想看看那些人看到我回去后脸上是什么表情,应该会很好玩的吧。”

    他说完之后一脚一个把船上的尸体都踹到了河道里,然后抓起来船桨:“我要回去了,你们也回吧。”

    洛星辰点了点头,带着他的人回到河岸上。

    洛文曲划着小船往下游方向走,越想越觉得可笑,随随便便来几个人就能杀了他的话,他这些年的训练也就白训练了。

    船快到河堤工地那边,远远的看到工地上有人朝着他这边挥手,那是他的工友,显然比厢兵们和善多了,这些民工虽然脏兮兮的,可是他们待人真诚。

    洛文曲想着,对比来看,还是和这些民工在一起更舒服些,不如晚上和他们去挤一个帐篷,还安全。

    那些穿锦衣的,不过是衣冠禽兽。

    就在这一分神的时候,忽然间从小船下边翻上来一个人,一把抓住洛文曲的脚踝,洛文曲一时之间没能挣脱开,被那人直接拉进了河水中。

    片刻之后,一股血从河面下边浮上来,一息之后,洛文曲的尸体从下边也浮了上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时间不对

    洛文曲的武艺并不差,一个已经训练了三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差,他只是缺少经验。

    有许多惊才绝艳的少年人行走江湖,初时名扬天下,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般再无踪迹,只是因为缺乏经验。

    两人比试,少年人有激流勇进的士气,总是会在一开始占尽优势,可对手若经验丰富,混迹江湖多年,哪怕体力和武技都稍稍不如他,可最终都有可能赢了他。

    洛文曲便是如此,真要单独把武技拿出来说,他在这江湖上绝对有一席之地,可是他从不曾行走于江湖,又哪里知道江湖的事,不只是单纯的武技高就能横行无忌。

    从水下冒出来的人手里有一把短剑,在水中动手,长兵器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短刀短剑在水中才有更强的杀伤力。

    可是洛文曲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看到水花涌动,以为水里的人是要刺他要害,而在那一个瞬间,洛文曲已经把身上所有要害全都护住。

    然而水里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拽进水里,落水之后的洛文曲一下子就慌了。

    到了这个层次的武者,哪怕只是十分之一息的分神都足够致命。

    短剑化开了他的脖子,动脉破裂,血喷涌而出。

    尸体很快就从水下浮了起来,漂浮在水面上的人看起来被一片红色包围。

    水下的人根本就没有露头,像是一条游鱼般迅速的游走。

    他选择出手的时间和地点都恰到好处,他一直都挂在小船下边,靠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呼吸,等到洛文曲快要回到岸边的时候,那一刻必然是洛文曲最放松的时候。

    一击必杀。

    而且杀人之后立刻就走,没有露面没有痕迹。

    岸上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洛文曲落水,但几乎都没有人看到水中的人拽了洛文曲一把。

    出手的人在小船另外一侧,他只是从水下伸出来一条胳膊,这条胳膊还被船和洛文曲的腿挡住了,人们只以为洛文曲是不小心自己落水了。

    直到他们看到尸体漂浮起来。

    前太子死在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炸了,岸边的人疯狂的跳水下来,拖拽着尸体到了岸边,仔细检查之后确定这位前太子是被人刺杀的,伤口在脖子上,动脉位置。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好像一瞬间换了个空间一样,变得无比的压抑,也惶恐。

    下游,方白镜从水面上浮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发现他,这才啐掉嘴里的芦苇杆,然后有道了岸上。

    岸边有一辆马车已经在等着了,本想昨夜动手的方白镜到了之后又改变了计划,在他看来,李长泽住在帐篷里,四周都是民工,想要不惊扰任何人杀掉李长泽几乎没有可能。

    但这并不是方白镜改变计划的原因,他之所以改了计划,是因为他听到了有几个人在林子某处密谋杀掉李长泽。

    整个计划都被方白镜听到,那些人没说是谁要杀李长泽,但方白镜却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松了口气。

    如果杀死李长泽的人不是他,这件事最好交差。

    就因为他听到了计划,所以他早早的就潜入水中,靠一根芦苇杆呼吸,他一直都抓着船底,用船来遮挡自己。

    如果当时那些人杀了李长泽,方白镜也就走了,可惜的是那些人太笨。

    他上了马车之后立刻换掉了湿了的衣服

    ,把衣服处理掉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大人,成了?”

    赶车的聂戈问了一句。

    “成了。”

    方白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做了这么多年廷尉,办了多少大案,见过多少凶杀,经历多少生死,可是这一次他却紧张的不像话,像是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第一次穿上廷尉锦衣去办案一样。

    “没受伤吧?”

    聂戈又问了一句。

    “没有,很顺利。”

    方白镜道:“之前那批杀手动手了,但是李长泽身边有暗藏的护卫,动手的人都被杀光,我一直藏身在船底,等到李长泽快回到工地那边才动手,正是他最松懈的时候,一击毙命......”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本来我可以做的更完美,我可以制造出李长泽溺水身亡的假象,但是我担心时间来不及,所以动了兵器。”

    聂戈道:“案子很快就会交到廷尉府来查,所以问题不大。”

    这案子最终当然会落在廷尉府手里,而安排方白镜来的人是韩唤枝,所以这案子最终会被查成什么样,方白镜自己也清楚,韩大人有办法把这案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

    “大人......”

    马车外边,聂戈犹豫再三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在害怕?”

    方白镜沉默良久,然后回答了一个字。

    “是。”

    聂戈觉得如果换成是他的话,可能已经在发颤,杀死的可是一位皇子,贬为庶民是陛下的事,别人不能这么想,皇子就是皇子。

    “我们回长安吗?”

    “不回。”

    方白镜道:“我要看看后续,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现在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人死了就好,哪里不对劲都没什么关系了。”

    聂戈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扬起马鞭甩了一下,那拉车的马随即跑的更快起来,马车在土路上留下了一串烟尘,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十天之后,长安城。

    消息传进廷尉府,正坐在书桌后边看书的韩唤枝手抖了一下,差一点手里的书册就掉了下去,在恍惚的那一瞬间,他哪里还记得手里有东西。

    可是在书册往下滑的时候他立刻抓进,因为太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我知道了。”

    韩唤枝看了看报信的廷尉,沉默片刻后问道:“距离清霸郡最近的千办以上官员是谁?”

    “副都廷尉大人在京畿道,距离清霸郡并不是很远,闻讯之后已经赶过去了,现在这案子在副都廷尉手里。”

    “知道了。”

    韩唤枝深呼吸,连续多次。

    “去备车,我要进宫。”

    半个时辰之后,东暖阁。

    皇帝听到韩唤枝说李长泽已经身亡的消息后,人明显楞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了韩唤枝一眼,眼神里的意味是那么那么的复杂。

    在那一刻,韩唤枝不敢和皇帝对视,说了一句陛下节哀,然后就立刻低下头,皇帝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了窗外,许久许久之后摆了摆手道:“知道了。”

    只是这三个字。

    又一个

    时辰之后,那辆象征着都廷尉身份的黑色马车离开了未央宫,在皇帝沉默了许久后,他对韩唤枝说了两个字。

    去查。

    又半个时辰,韩唤枝的马车离开了廷尉府,在马车后边,一千二百黑骑跟着出来,在看到如此规模的廷尉府队伍后,百姓们都有些慌。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廷尉府有这么大的阵仗了,都廷尉大人亲自出马,而且还带着如此数量的黑骑,这案子有多大可想而知。

    廷尉府的骑兵出长安,而朝廷里也炸了。

    书院。

    老院长正在和沈先生下棋,他的棋子捏在两指之间,犹豫着要不要在刚刚想好的位置上落下去,庄雍从外边快不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先生。”

    庄雍俯身道:“李长泽死了。”

    啪嗒一声,老院长两指之间捏着的那颗棋子掉了下去。

    啪嗒又一声轻响,对面沈先生手里捏着的棋子也掉了。

    “我要进宫,一起吗?”

    老院长问沈先生。

    沈先生点了点头:“一起吧。”

    庄雍道:“我已经吩咐人把马车备好了,我们三个一起进宫,希望能见到陛下。”

    老院长嗯了一声,扶着桌子站起来,在起身的那一刻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如果不是庄雍和沈先生两个人反应都绝对够快,可能老院长已经摔倒在地了。

    “我们得快些。”

    老院长道:“陛下一定希望我在他身边。”

    马车里,庄雍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老院长,此时此刻,老院长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他再看沈小松,发现沈小松也在看他。

    “你不觉得奇怪吗?”

    庄雍问沈小松道:“在这之前,有的是更好的时机,想要动手的人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

    沈先生摇头道:“这本不是我该去想的事,所以......”

    庄雍微微皱眉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了,你若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才怪,先生也该知道,若是几年前李长泽出了事,我都不觉得奇怪,可偏偏是这会儿他出了事,若是不觉得奇怪才奇怪。”

    沈先生道:“何处奇怪?”

    “时间。”

    庄雍道:“你又装傻。”

    沈先生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这几年来我什么都不过问,连冷子和茶儿的事我都不过问了,我去管别人做什么?”

    庄雍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冷子和茶儿的地位如此稳固,沈小松早就已经不去操心,他每日都在和老伙计们游玩,如果说这几年他没有想过关于李长泽的事,那倒是真有可能。

    庄雍是个诚实的人,忠厚的人,他和沈先生不一样。

    “会是谁呢?”

    庄雍的眼神里都是迷茫。

    “在这个时候他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四个字让沈先生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看向庄雍却没有立刻说话,他是在思考,仔仔细细的思考。

    许久许久之后,沈先生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案后

    李长泽的死讯很快就在整个长安城里掀起来一股轩然大波,满朝文武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这消息让每个人都有些心慌。

    而且李长泽的死讯一传开,各种流言蜚语也都冒了出来,最先被人扣上帽子的,还是沈冷。

    按理说这帽子根本就不该扣上来,然而沈冷天生就是这种被扣帽子的体质。

    有人在暗地里似乎掌握了实质证据的说,你看,沈冷没回来之前李长泽不是好好的吗,沈冷这刚刚才从东疆回来没多久,升任了禁军大将军后,李长泽就死了。

    一旦有人说,就有人觉得有道理。

    世上的人本就都有盲从性,哪怕是有名的智者也一样,只是少一些罢了。

    沈冷倒是不在乎,李长泽的死对于沈冷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最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从来都是一个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不是我的干的你说是我,被我知道了我就干你的人。

    这一点孟长安倒是和他很相似,两个人都是那种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招惹我的性子。

    禁军大将军府,沈先生从宫里回来之后就直接到了冷子这,沈冷收到消息的时候稍稍晚了些,毕竟也不会有人直接跑来告诉他。

    沈先生看到沈冷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知道了?”

    沈冷回答:“知道了。”

    沈先生第二句话是:“怎么看?”

    沈冷回答:“等等看。”

    沈先生听到这三个字,就知道沈冷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这个时间点有些特殊,李长泽在这个时间点死了,谁都会往朝廷里想想,可是没人敢去想这是陛下安排的,如果是陛下愿意杀李长泽的话又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也没有人去想这是廷尉府安排的,在所有人心中廷尉府的维护法纪的衙门,廷尉是执法者,韩唤枝是一个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所以怎么可能是廷尉府。

    那么最值得怀疑的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沈冷。

    “你这是要出门?”

    沈先生看了看沈冷手里拎着个菜篮子问了一句。

    沈冷点头道:“茶儿想吃糖醋排骨,想吃炸小河虾,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

    沈先生道:“出了这么大事,你居然想的是出去买菜。”

    沈冷笑道:“李长泽重要还是茶儿重要?”

    沈先生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么说的话我连反驳都不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他拉了沈冷一把:“坐下聊会再出去买菜,我和你一起去。”

    沈冷道:“行,那就聊会。”

    两个人就院子里的那棵漂亮到犹如一片碧玉瀑布般的大垂柳树下坐下来,茶儿给他们泡了茶,也在旁边坐下来,知道李长泽死了,茶儿也觉得不可思议。

    “外面人现在都在私底下议论,是不是你安排人除掉了李长泽。”

    沈先生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其实都是阴谋家,所以开始往你脑袋上扣帽子也正常,第一,你是禁军大将军了,是护国公,未来太子殿下身边最重之臣,最忠之人,你一回来没多久李长泽就死了,他们会想,这是你在为将来太子殿下的安稳做安排。”

    沈冷点了点头道:“先生这么说的话我连反驳都不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

    沈先生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沈冷道:“先生,这事既然和我没关系,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难道要因为别人说了就去证明自己没做过?如果人一直这样活着的话,多累。”

    沈先生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才不会去担心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们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担心的是太子殿下会不会也这样想,如果是的话,他对你.....毕竟太子殿下对李长泽的感情很深厚,我怕他会对你心存芥蒂。”

    沈冷道:“他不会。”

    沈先生问:“为什么他不会?”

    沈冷反问道:“为什么他会?”

    沈先生觉得沈冷有些不可理喻,如果太子殿下真的也跟着怀疑是沈冷安排的人,那么对沈冷的态度必然会有变化,这是一根刺,在人心里长了刺,那人就会一辈子难受,除非拔掉这根刺。

    “你要不要去求见台太子殿下?”

    沈先生道:“去见见他,安慰安慰他也好,顺便解释一下这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去了。”

    沈冷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很认真的说道:“如果我去一趟未央宫的话,就来不及买菜做饭,红烧排骨比较耗时间,尤其是收汁的过程,马虎不得,不然就不好吃了。”

    沈先生:“......”

    沈冷起身,在茶爷肩膀上拍了拍:“你陪先生,我出去买菜。”

    茶爷嗯了一声:“宁儿说想吃桂花糕,你回来的时候买一些,别忘了也给继儿带一些他爱吃的桃酥饼。”

    沈冷点头:“知道,还有你爱吃的莲蓉饼,先生爱吃的枣泥糕。”

    沈先生愣在那,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你们俩......气死我了。”

    茶爷笑道:“再买回来一些萝卜吧,我给先生做个萝卜汤,顺气。”

    沈先生哼了一声,然后噗嗤一声笑了:“你们俩啊......真的是让人操不完的心,偏偏你们俩自己还都觉得日子挺好过,一点儿都不忧患。”

    沈冷道:“先生是吃青萝卜还是紫萝卜,要不然来点小水萝卜或者胡萝卜?”

    沈先生:“滚......”

    未央宫。

    皇帝已经坐在那发呆了好一会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两个人始终都在身边陪着,皇帝不说话,两人也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

    许久之后,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

    “朕刚刚一直都在试着感受自己内心之中对于长泽的死到底有多难过,有多感伤,按理说,应该痛彻心扉,可是朕只是难过,没到痛彻心扉的地步。”

    这话一说出口,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有些茫然,陛下忽然说这些做什么?现在不应该是说这些的时候啊。

    “长烨。”

    皇帝看向太子李长烨,很直接的问道:“赖成刚刚进来对朕说,有人私底下在议论说长泽的死和沈冷有关,你觉得会和沈冷有关吗?”

    “不可能。”

    李长烨立刻说道:“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和亲......和护国公有关。”

    皇帝脸色释然了些,他问:“为什么这么想?”

    李长烨回答:“不是儿臣这么想,而是事实,如果需要去想想才能

    确定的事,那么就有可能其实不确定,想都不想就能确定的事,才是真的确定,儿臣想都不用想也确定这件事和护国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也就说不上为什么。”

    皇帝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欣慰,他抬起手在李长烨的肩膀上拍了拍。

    “人要保持最起码的信任,尤其是对应该信任的人,你说的很对,也做的很对......历史上不是没有教训,楚时候,大将军徐驱虏战功卓著,以一己之力力保楚国安稳,楚本已如大厦将倾,是徐驱虏力挽狂澜。”

    他看了李长烨一眼后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楚皇一直都怀疑徐驱虏有反心,最终还是毒杀了这一代功臣,徐驱虏死的冤枉,楚也因此而走向衰亡。”

    李长烨道:“儿臣一直用这件事以自省。”

    皇帝嗯了一声,呼吸的声音稍稍显得有些粗重,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平静,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真的平静,他嘴上说着不是痛彻心扉,可心里的疼还是犹如刀割一样。

    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亲手结束这段孽债,可又下不去手。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失望透顶,便是绝望,对一个人绝望之下,还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多半只剩下厌恶而已,说不定还是两相厌。

    然而当他得知李长泽已死之后,那一瞬间他觉得天旋地转。

    “父皇,韩大人会查出来的。”

    李长烨道:“他已经赶去清霸郡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送回长安。”

    皇帝点了点头,眼神飘忽了一下,有些话他想到了,但不会对自己儿子说。

    京畿道。

    官道上,韩唤枝的马车飞驰向前,可是马车依然平稳,坐在马车里的人几乎都感觉不到有多少颠簸。

    韩唤枝闭着眼睛坐在那像是睡着了,可是看他眉头紧锁就知道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这事虽然是他安排的,但是当结果出现之后,他心里也难以平静。

    坐在对面的千办方拾遗一直都在看着韩唤枝的脸色,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之所以和韩唤枝同行并不是韩唤枝的命令,而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他现在已经是东宫的人了,太子殿下让他随韩唤枝一道去清霸郡查明真相。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闭着眼的韩唤枝忽然问了一句。

    “大人。”

    方拾遗问道:“这件事到底应该是个什么定论才合适?”

    韩唤枝睁开眼睛看了看方拾遗,然后又闭上眼睛。

    “查了再说。”

    他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方拾遗却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有些时候吧,没有肯定的回答,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是另外一种肯定。

    方拾遗这样的人,脑子又不笨,他之所以问,只是想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应该给太子殿下一个什么交代,而这个交代,必须经过韩唤枝的同意。

    方拾遗往后靠了靠,也闭上眼睛。

    “殿下让你问的?”

    韩唤枝忽然问了一句。

    方拾遗摇头:“属下自己想问的,殿下不会想问的。”

    韩唤枝沉默片刻,忽然间觉得方拾遗这句殿下不会想问的,有些意思。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朕亲自问

    廷尉府的队伍到清霸郡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这已经是赶得很急了,如果正常走的话大概要走半个月的时间,队伍人数越多行进的速度就越慢,一千多人的队伍和几十个人轻装简行自然不一样。

    所以道清霸郡的时候,洛文曲的尸体都已经有些变形,哪怕是清霸郡这边官府和方白镜等人用最好的方法保存尸体,这个天气要想让尸体一点变化都没有也不容易。

    韩唤枝到了之后先去看了看尸体,然后单独把方白镜叫到一边,说是询问案情。

    都廷尉大人和副都廷尉大人两个人说事,没有允许的话谁也不能随意靠近。

    “辛苦你了。”

    韩唤枝看着方白镜道:“也难为你了。”

    方白镜俯身道:“确实是有些难......”

    多余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如此的艰难过,如此的恐惧过,杀人之后的日子更为难熬,每一天每一夜都煎熬。

    “你现在回长安城吧。”

    韩唤枝道:“我会跟他们交代,说你另有案子要去处理。”

    “属下不应该这么快走,属下走的话也要等到过几天。”

    方白镜道:“不合规矩,不合惯例。”

    韩唤枝点了点头:“我只是担心你压力太大。”

    方白镜道:“大人你来了,属下身上的压力就小的多了。”

    韩寒之拍了拍他肩膀:“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我会向那些地方官员询问案情,你只需跟着就好。”

    方白镜道:“是.....”

    韩唤枝转身朝着尸体那边过去,那些地方官员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站在那等着韩唤枝,他们这些地方官员连廷尉府的人都少见,更何况是传闻中的鬼见愁都廷尉。

    每个人在那一刻甚至都错觉自己就是罪犯,韩大人一句话就能把他们都关起来,而且还必将遭受非人的折磨。

    没有一个人敢与韩唤枝对视,似乎看一眼就会暴露自己才是凶手的真相,谁也说不好这是什么心态,反正都觉得自己眼神可能背叛自己,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背叛自己。

    与此同时,辽北道。

    运粮的队伍一路往北走,水师的运粮船队都是大船,原本大运河是从南平江往南一路到湖见道,十几年前开始,陛下为了筹备北征,开始扩建大运河。

    大运河的河道往北笔直通行,一路能到瀚海城,附近的几条大河成为了大运河的水量保证。

    李长泽坐在大船上睡着了,已经快初夏,靠坐在甲板上晒着太阳,这种感觉美妙的让人不想浪费一丝时间,就想睡觉。

    唯有睡觉,才是对午后暖阳的不辜负。

    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人靠近李长泽,挨着他坐下来,没有立刻说话,李长泽睁开眼睛看了看,也没有说话,这个人的洛东赋安排给他的护卫,也是当年被选中的那六个孩子之一,他叫洛运河。

    此时人在运河上,他的名字还叫运河,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会有这样一趟出行。

    “你想说什么吗?”

    许久之后,李长泽剑洛运

    河不开口,于是他开口先问了一句。

    “我想知道.....做皇子,好吗?”

    洛运河问出来这句话后脸色就变得惶恐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鬼使神差的过来,为什么会按捺不住的问出这句话,问过了就后悔,可是又隐隐约约的满是期待。

    “自然是好的啊,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羡慕。”

    李长泽睁开眼睛,看了洛运河一眼,他从洛运河的眼睛里也看到了羡慕。

    “你想做皇子吗?”

    “曾经很想。”

    洛运河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那是二十几岁的时候,东主终于告诉了我们真相,他说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殿下你而存在,我们的生命,就是为了殿下而活,他还说如果有一天殿下需要我们了,我们就成为殿下的替身。”

    “可是那时候,话已经不是对我们所有人说的了,而是对洛文曲和洛星辰说的,洛文曲有九分像殿下,洛星辰有七分,而我们其他人都没有机会了。”

    洛运河低着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又看了看李长泽的手,哪怕李长泽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外边,也会去干一些活儿,但是两个人的手就好像是两个世界。

    “现在我是这样的。”

    洛运河自嘲的笑了笑。

    李长泽忽然觉得有些同病相怜,于是往洛运河跟前凑了凑,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着。

    “皇子没有你想象之中那么好,尤其是我这样的皇子,我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太子,但没有注定成为皇帝,所以我得拼争,而拼争就会带来很多伤害。”

    李长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口里的憋闷全都吐出去,可是却一丝都没有吐出。

    他看了洛运河一眼后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几个不能再做我的替身了也挺好,不会那么危险。”

    “会有危险吗?”

    洛运河问。

    “会有的吧。”

    李长泽道:“最起码,你比洛文曲要安全。”

    洛运河想了想,似乎这也有些道理,可是准备了那么多年,训练了那么多年,一夜之间,那些准备都化为乌有,被选中的时候他没有权利自己做决定,被淘汰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权利自己做决定。

    李长泽道:“你们都很辛苦,等我大事成了之后,我会重用你们的,到时候会空缺出来很多职位,比如大内侍卫指挥使,比如廷尉府都廷尉,这些职位都必须是我亲近的相信的人才能去担当,你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句话,洛运河的眼睛里都冒出来一种光彩,像是重新找到了活下来的希望,也重新找到了振作起来的目标。

    “多谢殿下。”

    “你小点声。”

    李长泽道:“你放心吧,你以后会很光明,无比的光明,而且你们的路也不是都断绝了,你们每个人都学会极精巧的易容术,你差不多和我有四五分相似,只要易容,你又学过很多关于我的事,言谈举止之类的事,所以你以后可能会成为我最重要的替身之一。”

    “多谢殿下!”

    洛运河被李长泽说的心中重新升起了一团火,烧的越来越旺盛。

    他们两个本来就长得有些相似,李长泽稍稍易容之后,用的身份就是洛运河的亲哥哥,所以两个人坐在一起聊天也不会有人怀疑。

    就这样乘坐着大船一路往北,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瀚海城,到了瀚海城后就没有大河出关,只能换走陆路,不过大宁新修的官道一直通往珞珈湖,大路修的极为宽阔平坦,也好走。

    这一路上李长泽很喜欢和洛运河这样的人聊天,和洛运河聊天让他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如以往那样。

    出瀚海城后大概又走了一个月,李长泽就安排人悄悄离开了队伍,这些人将想办法赶去黑武人那边,争取能见到元辅机。

    长安城。

    距离太子李长泽被杀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案子的真凶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廷尉府暂时得出的结论是凶手有可能是那些厢兵之一。

    因为当时没有别人,船上只有李长泽那几个厢兵,更巧合的是,被杀的那几个厢兵尸体顺流而下,当人们在水里捞李长泽尸体的时候,那些厢兵的尸体也漂浮到这。

    廷尉府上报给皇帝的奏折中写到.......李长泽落水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负伤,他一人杀了四五个厢兵,受伤驾船想回到工地那边,可是伤势过重没能坚持的住。

    这样的调查结果自然不会让人信服。

    然而没有人提出质疑,连御史台的人大人们都变得沉默起来,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件事而上书陛下,他们连人都不骂了,好像一下子就全都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肆茅斋。

    皇帝看了一眼刚刚回来的韩唤枝,韩唤枝低着头 皇帝发话。

    许久之后,皇帝问:“可是验明了正身?”

    “验过了,可是......从严谨上来说,有可能不是真的。”

    韩唤枝的回答也很严谨。

    “说说。”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韩唤枝垂首谢恩,然后欠着屁股坐下来说道:“第一,虽然陛下安排宫里人跟臣一路去查验,但是这些人对他也不熟悉,熟悉的那批人......都不在长安了。”

    “就算是曾经东宫里的人,也不会对他的身体熟知......”

    “嗯......”

    皇帝点了点头,这些话让他有些难受。

    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足以证明那就是他儿子。

    这种伤感一冒出来,整个人都变得很难受。

    “不过,臣还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韩唤枝道:“如果这个人的消息确定了,那么应该就能确定身份了。”

    “谁?”

    皇帝问。

    “一个女人,叫余梦蝶,是李长泽的女人,原本住在涞水县,臣当时离开长安就派人去接她了,她赶到清霸郡也见到了尸体,但当时就昏了过去,之后她又仔细看过,她说那就是李长泽......但是臣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些许不对劲,所以这个人现在还在廷尉府里审问。”

    皇帝沉默片刻后吩咐了一声:“带她进宫,朕亲自问。”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假的

    余梦蝶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入皇帝陛下所在之处,哪怕她明知道那是李长泽那是前太子,她也没有想过。

    李长泽对研儿许诺说若将来我入主未央宫,你便是贵妃,可他对余梦蝶没有许诺过这些,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因为他觉得余梦蝶虽然出身青楼可确实一个很单纯的女人,她爱的不是他的身份,不管是皇子还是罪人都没有关系,她只是爱他这个人,爱他才学。

    所以李长泽在那段时间脑海里一直有个念头,纵然天翻地覆,满朝反对,他也要立余梦蝶为皇后。

    可他没说过。

    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男人在心里许愿而没有对他在乎的女人说出来,事后都会当做没许过愿。

    反正也没有说出来。

    余梦蝶进宫,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了似的,唯有这样才有那么一点点安全感,可她不能蜷缩起来,她只是心蜷缩起来了。

    肆茅斋外边,余梦蝶一直都在发抖,抖的完全停不下来。

    等了大概一刻时间之后,内侍总管代放舟从肆茅斋里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余梦蝶,然后交代了一句。

    “陛下问你什么就回什么,不要说谎,没有人能在陛下面前说谎。”

    “是......”

    余梦蝶连忙点头。

    跟着代放舟进了肆茅斋里边,余梦蝶还没有敢看皇帝陛下一眼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的叩首。

    “起来吧。”

    皇帝往余梦蝶那边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视线就再次回到了面前的卷宗上,这份卷宗中详细的写着余梦蝶的身世。

    “你是越人?”

    皇帝问。

    “奴婢是......”

    “你不是。”

    皇帝把卷宗放下,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低估了廷尉府想要查一个人的能力,只要给廷尉府三天时间,你随便在长安城里指一个人,廷尉府就能这个人的祖上十代都查的清清楚楚。”

    “你既然是在青楼,那么当地官府就会有备案,根据备案,廷尉府就能追查出你有没有说谎,从廷尉府到涞水县找你再到今天已经过去快三个月,别说你祖上十代,连你哪个字说了谎廷尉府都差的清清楚楚。”

    皇帝看向余梦蝶说道:“念你没有动过害他之心,朕给你机会,让你重新再说一遍。”

    他问余梦蝶:“你是越人?”

    “奴婢......奴婢不是。”

    皇帝点了点头,韩唤枝都被陛下这句话说的唬住了,对陛下的判断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谁?”

    皇帝又问了一句。

    余梦蝶哀嚎道:“是......奴婢不能说啊,奴婢说了就会死的......”

    皇帝道:“看来你并不清楚谁才手握生杀。”

    他摆了摆手:“拉出去砍了吧。”

    韩唤枝等人俯身:“遵旨。”

    几名大内侍卫从外边进来,一言不发的把余梦蝶架起来往外走,余

    梦蝶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她却发现哭嚎并不能让皇帝有丝毫怜悯之心。

    “是盛远镖局的东主束河楼。”

    她一边哭一边喊着:“是安城县盛远镖局的东家束河楼让我接近李长泽,还说要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皇帝看向韩唤枝,韩唤枝点了点头后往前走了几步,他摆手示意大内侍卫停下来,走到余梦蝶身前后微微压着身子问道:“所以,你在清霸郡香湖县那边看到的尸体,到底是不是李长泽。”

    “是......不是......不是。”

    余梦蝶此时也反应过来,这个天下,真正手握生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坐在她面前的皇帝陛下。

    “他不是李长泽,虽然面貌上看着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我与李长泽有夫妻之事,并且伺候他多日,所以奴婢看的清楚,那人身体和李长泽有多处不同。”

    她爬伏在那一口气说了许多。

    韩唤枝问道:“那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是李长泽的尸体?”

    余梦蝶哭着回答道:“因为......因为在韩大人找到我之前,束河楼就已经把李长泽被杀的消息告诉我了,我知道那是假的李长泽,但是束河楼说有必要让朝廷以为李长泽真的死了。”

    韩唤枝看向皇帝,皇帝摇了摇头:“带回去用刑吧。”

    韩唤枝俯身:“臣遵旨。”

    余梦蝶不住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情。”

    “你说的是实情?”

    韩唤枝冷哼一声说道:“你到涞水县定居已有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你应该还不知道安城县发生了什么对不对?盛远镖局在我派人找你之前就被查封,按照你说的日子,束河楼已经在廷尉府的大牢里了。”

    余梦蝶的眼睛骤然睁大。

    韩唤枝继续说道:“你刚刚说出盛远镖局的时候我都要信了你,可是你说出束河楼这个名字之后我才知道,你一个字的真话都没有。”

    “奴婢愿意招供,愿意!”

    余梦蝶以头触地道:“奴婢是不敢说,现在奴婢想说了。”

    韩唤枝怒道:“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余梦蝶急切道:“最初找到我的人,确实是盛远镖局的东主束河楼,可是后来换了一些人负责给我送命令,他们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住他们。”

    “李长泽说过要带我走之后,我就把消息告诉了那些人,他们很快就在涞水县安排好了一切,李长泽在城外相中的那个小院,就是他们提前布置好的,他们也告诉我,李长泽说住在哪儿我都必须说喜欢,因为李长泽去看的那几个院子,都是他们布置的。”

    余梦蝶道:“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这第二批找奴婢的人是谁,他们和盛远镖局一定有关系,束河楼一定知道他们的身份。”

    “束河楼说了。”

    韩唤枝道:“但是廷尉府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口供而下结论,我现在让你说是我想看看,是你说了谎还是束河楼说了谎,说谎者,先死。”

    余梦蝶道:“韩大人,我真的没有说谎啊,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韩唤枝道:“等你到了廷尉府之后和束河楼当面对质吧,人没有那么多

    机会可以为自己做错的事反悔。”

    余梦蝶匍匐在那大声喊着自己确实说的都是真话,可是大内侍卫却似乎已经不想给她机会在陛下面前继续哭闹了,几个人架着她抬出肆茅斋。

    外面的喊声逐渐远去,人被押送往廷尉府。

    “要查的人一定在涞水县,而不是安城县的盛远镖局,也不是束河楼。”

    韩唤枝俯身对皇帝说道:“束河楼在廷尉府查办盛远镖局之前就被人所杀,表面上看起来是他骑的马惊了后把他甩了出去,刚巧一头撞在路边石头上死了,可是臣的人找到了那匹马,在那马的一条腿上看到了细微伤痕。”

    “有人在路边用飞针击中马腿,马受惊把束河楼摔了下来,臣推测,是有人用石头砸死了束河楼,当时天黑,有人看到了束河楼坠马,一开始这个看到了事情经过的人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可实际上他就是杀了束河楼的凶手。”

    皇帝点了点头道:“所以线索到了盛远镖局就又断了?”

    “要查的人一定在涞水县,而涞水县需要怀疑的人只有一个。”

    韩唤枝看向皇帝说道:“商人洛东赋。”

    皇帝道:“去拿人,朕不想再看到一个死的人。”

    韩唤枝躬身道:“臣现在就派人去......臣自己去!”

    皇帝道:“去吧,把人活着带回来,朕现在很想知道,他要怎么玩。”

    皇帝说的他,自然是李长泽。

    等韩唤枝离开之后,皇帝看向站在一边已经愣住了的太子李长烨,沉默片刻后对李长烨说道:“看到了吧,你以为的那个已经迷途知返的人,一直都在迷途的路上越走越远,你白流了一些眼泪,朕白白心痛了许久。”

    李长烨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得知大哥李长泽的死讯之后,他觉得心如刀绞,很长一段时间人都近乎崩溃。

    而此时,他是真的崩溃了。

    他以为他大哥就算做了再多错事,可心里还不是只有脏污,还有干干净净的一面,这一面就是和他之间的兄弟亲情,然而在得知李长泽是假死之后,这种笃信正在迅速的土崩瓦解。

    “你亲自盯着这个案子吧。”

    皇帝起身:“朕要出去走走,你去廷尉府看韩唤枝如何身为余梦蝶,如果你想去涞水县看看是什么人在作恶,朕也答应,跟着韩唤枝一起去查,查的越多越仔细,你就越会明白有些人......不可救药!”

    皇帝说出最后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重的犹如一声惊雷。

    “儿臣遵旨。”

    李长烨俯身一拜:“儿臣现在就去廷尉府。”

    一个时辰之后,禁军大营。

    陈冉从外边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在屋子里处理军务的沈冷抬头看了陈冉一眼,见陈冉欲言又止,他笑着问了一句:“嗓子便秘了?”

    陈冉:“呸!只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想了,刚刚韩大人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李长泽没死,死的是个假的。”

    沈冷手里的笔停了一下,然后叹息一声。

    “都这样玩的?”

    陈冉跟着叹息一声:“这不是玩啊,这是作,作死的作。”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小人物大人物

    安城县盛远镖局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依然能看到人进出,只是说最近镖局要整顿一下所以暂时不接生意,一些长年和镖局合作的老主顾纷纷上门,可是都被拒之门外,后来才逐渐有消息传出来,说是盛远镖局的东主束河楼病重,正在四处求医。

    按理说这也是反常之举,盛远镖局生意做的那么大,就算东家病了,下边的人完全可以让镖局继续正常运转,很多人都猜测,直接停了镖局生意也许另有隐情。

    又过了几天之后,安城县天机票号分号的人宣布,因为束河楼病重无力再经营盛远镖局生意,所以已经将盛远镖局卖给了天机票号,所有新老主顾都可来镖局继续合作,为了以示诚意,让利一成。

    一时之间,安城县上下一片唏嘘,盛远镖局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却被一家票号后来居上。

    其实几年前开始,盛远镖局的陆运生意就逐渐被天机票号挤压的规模越来越小。

    盛远镖局只做陆运生意,而且只往长安城里护送,而天机票号拥有自己的船队,不管是陆运还是水运哪怕是海运都可以,而且规模更大,所以价格也就稍稍低一些,但服务却更好。

    接手了盛远镖局之后,天机票号算是垄断了安城县的运输生意,对于很多商户来说,一直和盛远镖局合作只是因为习惯了,而且合作多年会有些感情,况且总是要有几分面子在。

    涞水县。

    洛东赋听完手下人的汇报之后总觉得不对劲,天机票号收购了盛远镖局看似寻常,但一定是朝廷在背后运作,这样做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去告诉夫人,让她立刻收拾东西,我们要搬走了。”

    洛东赋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分派伙计到所有店面把现银都取出来,贵重物品捡着方便带上的装箱,今天天黑之前必须全都清点好。”

    手下人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东主,盛远镖局的事,未必能把咱们牵扯进来,束河楼已死,和咱们这边有联络的就断了,纵然盛远镖局所有人都被朝廷抓起来,可什么都问不出来。”

    洛东赋道:“任何人小看了廷尉府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死无葬身之地。”

    他摆手道:“按照我说的去做,别再耽搁时间。”

    他说完后转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汉子吩咐道:“云熙,我交给你一件事,你现在就离开涞水,一路往北走,到北边的盂县等我们,安排好一切,我估计着我们会比你晚到一天的时间。”

    洛云熙俯身道:“东主放心,我现在就出城。”

    他转身往门外走,才走到门口,见一个商行的伙计倒退着进门,洛云熙觉得有些不对劲,朝着那人喊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那伙计连头都没敢回,一直看着门外,似乎门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都要闯进来似的。

    洛云熙下意识的把佩刀抽了出来,在涞水县,没有人敢来洛家的大宅闹事,如果有人敢来,那就说明事情有些严重。

    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年轻男人迈步进来,看了看已经握刀在手的洛云熙,语气很平和的说了一句。

    “弃械,或者死。”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偏偏这云淡风轻的五个字仿佛带着万钧

    之力,这个人站在门口说话,只一句话便有了反客为主的气势。

    “廷尉府的大人?”

    洛云熙问了一句。

    那人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弃械,或者死。”

    洛云熙回头看了一眼,听到声音的洛东赋正从屋里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廷尉府的人后洛东赋显然楞了一下,然后就喊了一声:“拦住他。”

    喊完之后洛东赋转身就回了屋子,没有去管家人老小,什么都不管了,直接从后窗跳了出去。

    他跳出后窗进了后边的院子,一口气跑到后院院墙边上,跳起来双手抓着院墙往外翻,人才出了院子一落地,就看到外边的一棵大槐树旁靠着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在削苹果,去皮,切掉一小块后放进嘴里,似乎完全没把洛东赋看在眼里。

    “此路不通,你试试别的地方。”

    那人淡淡的说了一句,眼睛都没有离开他手里的苹果。

    洛东赋咽了口吐沫,陪笑着说道:“廷尉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那人把苹果吃完,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转身看向洛东赋的时候,把腰畔挂着的铁牌摘了下来比划了一下。

    “廷尉府千办聂野。”

    千办!

    能让廷尉府出动一个千办来办案,那么就足以说明这案子很大了,洛东赋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被抓住的话唯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在这一刻选择到了拼命。

    洛东赋从腰带上抽出来一柄软剑,大步往前:“挡我者死。”

    聂野看了看他,微微叹息一声:“我也想说这句话来着。”

    洛东赋一剑斩落,眼看着那把剑就要斩在聂野的脖子上,也不知道黑线刀是什么时候出鞘的,更不知道黑线刀是什么时候到了洛东赋身前的。

    噗的一声,洛东赋握剑的右手被黑线刀在手腕处齐刷刷的斩断,手还抓着剑一起飞了出去,在手脱离胳膊的时候,血液泼洒出来一片红色的光。

    阳光下,那红光有些夺目。

    洛东赋疼的惨叫一声,他的武艺说不上有多好,他只是个谋事之人,又不是专门的刺客杀手。

    一刀被聂野断了右手后,洛东赋转身往回跑,他跑到后院门口那使劲用肩膀撞上去,木门居然被他一下子撞开了,跌跌撞撞回到院子里,洛东赋没跑几步就戛然而止,再也不感动了。

    院子里,一地的死尸。

    那个刚刚从前院进门的廷尉站在那看着他,手里拎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黑线刀,在这个人的四周,倒在地上的尸体至少有数十具。

    那人把黑线刀戳在地上,从腰畔摘下来铁牌出示了一下。

    ”廷尉府千办方拾遗。“

    一前一后两位廷尉府的千办大人,洛东赋觉得自己身前身后的都是死神。

    前院。

    韩唤枝迈步进门,身后跟着大队的廷尉,他们迅速的冲进每一个房间,没多久就把洛家大院里的人全都控制起来。

    两名廷尉从前院正堂里抬着一把椅子出来放在院子正中,韩唤枝在院子里坐下来,一伸手,身边的廷尉随即把泡

    好的茶壶递过来,这是一个很精致漂亮的紫砂壶,看起来颇为名贵。

    片刻之后,方拾遗从后院回来,一只手握着他的黑线刀,一只手抓着洛东赋的脚踝,人就是这么被他从后院一直拖回来的。

    “大人,主犯洛东赋落案。”

    方拾遗胳膊往前一甩,洛东赋就被扔到了韩唤枝面前。

    他躺在地上,眼睛看着上方,看到了太阳刺眼的光,也看到了韩唤枝那张俯瞰着他的脸。

    “洛东赋?”

    韩唤枝问。

    洛东赋哪里还能说的出来话,刚刚在后院被方拾遗一记重击打的吐血,连站都站不起来。

    韩唤枝见他不回答,伸手把紫砂壶里的水往下洒了一些,烫水洒在洛东赋脸色,疼的洛东赋一声哀嚎。

    “洛东赋?”

    韩唤枝又问了一句。

    “是......草民就是洛东赋。”

    这一次洛东赋不敢不回答,因为他已经看清楚了面前这个人身上的锦衣款式。

    “问你一个问题,如实回答你可能还不会受苦,我只警告一次。”

    韩唤枝俯身看着洛东赋问道:“李长泽去了哪儿?”

    “他......”

    洛东赋脸色惨白,倒是能遮掩住几分慌张神色,可是他眼睛里的慌张却遮掩不住,而他面前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能透过人眼看人心的人。

    “他.....他去了北疆。”

    洛东赋好像被魔鬼吓住了一样,那点儿信念只坚持了片刻就败退在韩唤枝的眼神下。

    “北疆?”

    韩唤枝再问:“北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我帮忙安排他去北疆,到底去北疆做什么我不知道,确实不知道,他不说,我也不敢问,他只说是去北疆有大事要做。”

    韩唤枝看着洛东赋的眼睛,看了片刻后说道:“你在说谎。”

    韩唤枝指了指洛东赋:“他还有一只手,需要给他留着签字画押所用,所以......把他双脚砍了。”

    方拾遗提刀向前,洛东赋吓得匍匐在地不住的用头撞着地面,一边哀求一边说道:“我属实不清楚他去北疆到底做什么,他不肯说,大概.....大概是要逃离大宁去黑武人那边。”

    “逃离?”

    韩唤枝哼了一声后吩咐道:“断脚。”

    方拾遗一刀扫罗,洛东赋的左腿脚踝处就被切开一条口子,血一瞬间就流了出来,缩回去的肉筋好像都能看得见似的。

    “黑武!黑武!”

    洛东赋沙哑着嗓子喊道:“李长泽说要去黑武,但我确实不知道他去黑武要做什么,我只是听从他的吩咐,我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啊大人。”

    韩唤枝起身吩咐了一声:“不在这里审问,所有人装囚车运回长安。

    他看向洛东赋语气平淡的说道:”你现在不是小人物了,从今天开始,你是一个大人物了,一个影响到很多人生死存亡的大人物,你想不做大人物都不行。“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大胆!

    长安城,肆茅斋。

    皇帝听韩唤枝将这次京畿道涞水县之行详细说了一遍,他听韩唤枝说话的时候,手指在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很轻,但是没一下仿佛都敲击在人心里一样。

    “如果不是有人刺杀了假的,真的去了北疆的事也就瞒了下来,连朕也要被瞒下来。”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你觉得他去北疆见黑武人是要做什么?”

    韩唤枝不敢回答。

    他是都廷尉,他不能随便觉得,那是皇子,他不能随便觉得,虽然韩唤枝已经有了自己的觉得,可还是不能随便觉得,哪怕他已经下过命令要杀李长泽。

    “你不敢说?”

    皇帝的敲打着桌面的手停下来,没有了声音,却好像比有声音更加的让人心里害怕,这种无声带来的压力胜于惊雷。

    “李家终于还是出了一个这样的人。”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案情知道的人多吗?”

    皇帝问。

    “不多,臣,方拾遗,聂野。”

    “那好。”

    皇帝沉思片刻后说道:“朕的儿子长泽已经在清霸郡香湖县被杀,他是在参与救灾的时候被人刺杀的,杀他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所以朕很痛心。”

    皇帝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走动一边说道:“长泽已经幡然悔悟,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大宁之内奔波,哪里有受灾,便义无反顾的冲向哪里,虽然已被贬为庶民,可依然以李家皇族的责任为己任,他已故去,朕想着,应该昭告天下,恢复长泽皇子身份,并且以皇子身份厚葬。”

    韩唤枝的眼睛骤然睁大。

    皇帝看了韩唤枝一眼:“葬礼的事,朕会让赖成以及内阁辅臣商议着办,交由礼部和内务府主办......你廷尉府的职责,是尽快把刺杀长泽的凶手缉拿归案。”

    他认真的说道:“刚刚你说,疑似的真凶已经逃往黑武,朕不允许凶手逃离大宁。”

    “臣遵旨!”

    韩唤枝立刻俯身一拜:“臣这就去办!”

    “孟长安还没有回东疆,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兵部参与北征的推演......”

    皇帝看向韩唤枝说道:“朕会安排他去北疆剑武新宇,带着一众兵部官员实地勘核。”

    韩唤枝的脑子里飞速的运转起来,两息之后就明白了为什么陛下突然提到了孟长安,他垂首道:“臣知道大将军孟长安曾在北疆多年,对北疆极为熟悉,且大将军他曾经深入黑武打探敌情绘制地图,对于黑武密谍逃跑路线最为熟悉,臣为追凶,一会儿就去拜访大将军。”

    皇帝点了点头:“去吧。”

    韩唤枝再次俯身一拜:“臣告退。”

    韩唤枝走了之后,皇帝回到书桌那边坐下来,他看着窗外发呆,不多时,远远的看到二皇子李长烨抱着一些东西走过来,皇帝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长烨,不要怪父亲对他心狠了,是他自己心狠。”

    御园外边,韩唤枝上了马车之前看向等在一边的方拾遗:“跟我上车。”

    方拾遗应了一声,跟在韩唤枝身后上车,两个人坐下来后

    ,韩唤枝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真的李长泽已经死了,你懂吗?”

    方拾遗沉思片刻,点头道:“属下会对太子殿下如此回复。”

    韩唤枝松了口气道:“不管死在清霸郡的那个李长泽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必须是真的。”

    “属下明白。”

    方拾遗道:“名声很重要。”

    韩唤枝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名声当然很重要,那可是天家的名声。

    一个爱民的废太子,比一个谋逆的废太子要强得多,废太子还死在了救灾的地方,陛下感念他幡然悔悟,所以恢复他皇子身份并且厚葬,百姓们会更愿意接受这样的事,而不是一个李家的子孙后代跑去投靠了黑武人。

    李家列祖列宗的脊梁骨,不能被人这么戳。

    “我要去拜访孟长安,你和我一起去,见过孟长安后,你回东宫向太子殿下禀告的时候就说,已经查实了真凶往北边逃窜,我打算让你亲自带人往北边追。”

    韩唤枝道:“不需要把真凶从北疆带回来,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不需要,北疆茫茫原野,总是会有葬身之地。”

    “是。”

    方拾遗的心里一震。

    他知道,这是大宁的皇帝陛下终于下了杀心,他对自己的儿子已经失望透顶,如果一位皇子跑去和大宁的敌人合作,那么李家皇族的名誉就如同被扣上了一个屎盆子一样。

    而这又不仅仅是大宁皇族的事,更是整个大宁的骄傲都会被摧毁。

    大宁百姓们的骄傲来自何时?来自何处?

    还不是来自于太祖陛下,当年大宁太祖皇帝把黑武人死死的挡在国门之外,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不割地,不管面对多强大的敌人,太祖皇帝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站直了,要么站直了生,要么站直了死。

    唯有站直了,才是顶天立地。

    这个世界上,哪里见过跪下的顶天立地。

    数百年来,李家皇族用从太祖皇帝身上继承来的这种站直了的态度治国,这才有了大宁数以亿计的百姓站直了的骄傲,一位曾经的太子投靠黑武,李家皇族的脊梁骨都会被戳弯,还何谈站直?

    “属下明白怎么做。”

    方拾遗问道:“大人去拜访孟长安大将军,是因为......”

    “因为他合适。”

    韩唤枝的回答很简单。

    沈冷不合适,那就只有孟长安合适,陛下需要一个人亲眼看着李长泽死,一个陛下信得过的人来确定李长泽已经死了,廷尉府毕竟还是职权有限,孟长安去了北疆,一旦李长泽已经投靠了黑武人,只怕这场北征就真的要提前开始了。

    陛下让孟长安去北疆,就是已经在做提前开战的准备,只要黑武人敢接纳李长泽,或者是和李长泽达成什么约定,那么这一战,孟长安就是冲在第一个的猛虎。

    方拾遗在确定了陛下的态度之后,也懂了韩唤枝为什么选他去北疆,一旦提前开战,作为极熟悉黑武星城的人,他就是北征大军不可或缺的向导。

    半个时辰后,兵部。

    一间书房里,孟长安单独和韩唤枝交谈了一会儿,知道了事情详细经过之后,孟长安的脸色有些难看,那是一种压抑着的愤

    怒。

    “我明白了。”

    孟长安看向韩唤枝道:“我今天把人选都确定下来,明天一早就会带队伍出长安,按照时间推算,就算现在追过去应该也来不及了,所以我到了北疆之后会和大将军武新宇商议,这一战来的比预料之中要快的多,突然的多。”

    韩唤枝道:“元辅机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他不会敢收下李长泽,除非他想孤注一掷。”

    孟长安道:“元辅机孤注一掷的可能,比他拒绝李长泽的可能还要大,毕竟这是影响大宁士气民心的事,不过陛下洞察先机,恢复李长泽皇子身份并且厚葬,所以倒也不必多担心什么了。”

    韩唤枝道:“确实如此,厚葬李长泽,就算开战之后黑武人宣布李长泽在他们那边,百姓们也不会相信。”

    孟长安嗯了一声后问道:“假的李长泽在香湖县被杀,是谁动动手,韩大人有线索吗?”

    韩唤枝摇头不语。

    孟长安看了看韩唤枝的眼神,忽然笑了笑:“不管是谁,其实不是坏事。”

    韩唤枝没接话,不好接话。

    “冷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孟长安问。

    韩唤枝道:“知道了,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不过太子殿下应该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嗯。”

    孟长安道:“韩大人......京畿道的事,如果能办的话就早点办,李长泽既然敢去黑武,就说明他在京畿道的底牌一直都没有动,这个底牌......”

    孟长安的话被韩唤枝打断,韩唤枝道:“京畿道的事,李长泽死了之后自然会有一个结果。”

    孟长安点头:“那我一会儿就去进宫求见陛下,向陛下请旨,临战之际,兵部推演的人都不知道北疆实地如何,对提前布控战局不利,所以我进宫请求陛下准许,我带兵部一些官员赴北疆实地勘核。”

    韩唤枝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与此同时,北疆。

    李长泽终于到了大宁现在的北疆线,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那座恢弘的边城,这就是大宁的力量,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在珞珈湖旁边建造起来一座可以容纳至少二十万大军的边城,这种速度,唯有大宁可行。

    相对来说,黑武人在珞珈湖对面修建的那座边城,不管是规模还是气势,都要差了一些。

    按照计划,他在进珞珈湖边城之前就要脱离队伍了,不然的话进了城再想出去就变得无比艰难,他派去的人应该已经和黑武人见过,元辅机就在黑武边城,如果他答应见面的话,自己此时去珞珈湖南岸约定好的地方,应该已经有船在等着了。

    一想到这,李长泽就有些后悔。

    他是李家皇族子孙后代,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后代,现在却跑来和黑武人谈判,这是叛国,大宁之内,一个皇子做出了叛国的事,那......

    他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那位身穿战甲犹如天神一般的太祖皇帝俯瞰着他,怒喝了一声......大胆!

    天空中炸响一声雷,乌云越来越低,马上就要下雨了。

    李长泽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天空,啐了一口。

    “我偏就大胆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换个地方见

    人一旦迈出自己认为是底线的那一步,可能就不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人,没有了底线的人比野兽还可怕,因为野兽也有野兽的底线。

    李长泽走出了国门,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一个宁人,也不可能再是一个皇子,更不可能成为皇帝。

    虽然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成为皇帝。

    在珞珈湖边上的一片茅草从中,元辅机派来的人找到了李长泽等人,在一群侍从的保护下,李长泽登上了那条船。

    几艘船飘飘荡荡的朝着北岸那边过去,元辅机就在湖边等着,对于黑武来说,李长泽的突然出现让元辅机看到了一丝丝曙光。

    在等待李长泽到的时候元辅机想了很多,反反复复的想,这件事到底能给黑武带来多少好处,带来多少坏处,是好处大还是坏处大,仔细对比。

    就在这时候那几艘小船靠岸,李长泽从船上下来的那一刻,元辅机笑着大步迎接过去。

    “这是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的一刻。”

    元辅机笑着说道:“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中原帝国的储君到访黑武,这必将在你我两个的史册上留下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长泽笑道:“若摄政王这样说,那可能就不只是你我两个的史册会留下这一笔,依托于大宁和黑武两国的那些小国,也会见证这一刻。”

    “是是是。”

    元辅机道:“还是殿下高瞻远瞩,看的比我开阔的多。”

    李长泽道:“摄政王太谦虚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李长泽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你我已经相见,我就不妨把话直说......我在大宁之内想要继承帝位有些艰难,需要有几个条件完成方可。”

    元辅机道:“你的父亲,你的兄弟......还有那些朝廷重臣。”

    “朝廷重臣不用去想,他们只看大势,若我得大势,他们便会顺应大势,我父皇和弟弟......”

    李长泽道:“我自有办法,但是有些事我没有办法,这正是我来求见设置的原因,这我不能办到的事便是让我父皇离开长安。”

    元辅机沉思片刻后说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黑武向大宁开战?”

    李长泽笑道:“摄政王言中了,正是如此。”

    元辅机的脸色变幻不停,他大概猜到了李长泽的来意,但是他猜的是两个,其一是李长泽在宁国内已经混不下去,所以是来投靠他的,这是元辅机乐于见到的事,宁国的一位前太子投靠黑武,对于宁国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他推测的第二点才是李长泽说的这些,这是元辅机最不想看到的事,以黑武现在的国力要主动招惹宁国,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宁国如今国富兵强,这个时候主动开战,就像是自己把脑袋伸过去脖子露出来,然后还很强势很大声的喊一句......你敢给我一刀吗!

    不敢是锤子。

    他要是真敢把脖子伸过去,别说脑袋,粑粑都能给他打出来。

    “这个......”

    元辅机讪讪的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是我妄自菲薄,殿下应该也知道,如今

    的黑武已经今非昔比,若殿下十年前来黑武求助,黑武定能逼迫宁国出兵开战,可是现在......”

    元辅机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可能更适合殿下如今的情况。”

    李长泽虽然不悦,可还是一脸笑意的问道:“不知道摄政王是什么想法?”

    “你留下。”

    元辅机道:“留在我黑武,留在星城,我将待殿下如上宾,殿下只管在我这边安心住着,什么时候黑武帝国恢复国力南下之际,我保证把你送回长安,成为宁国之主。”

    李长泽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多谢摄政王的美意,不过......”

    李长泽的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看身后,距离珞珈湖还不是很远,要走的话未必不能走。

    “不过,我出来此地,想着还是先看看这北境风光的好,至于正事其实放一放也没关系,不如这样,我先去四周随意走动,看看珞珈湖,看看蝉鸣山,看看这黑武风光......”

    “好啊。”

    元辅机笑道:“我大概猜到了殿下会对黑武风光感兴趣,所以特意安排了行程。”

    他指了指远处的车马说道:“我已经备下仪仗,殿下将会受到最高规格的欢迎,黑武的百姓们会手举着鲜花在路边等待殿下的光临,不管殿下想去看什么,我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李长泽道:“我还是觉得自己走走看看的比较自在。”

    “殿下这似乎是有些难为人了。”

    元辅机的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也稍稍加重了一些。

    “殿下到了黑武,我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这传扬出去,会说我元辅机小气,不好客,我刚刚虽然说如今黑武国力稍弱于宁,可是这地安财力物力还是拿得出来的。”

    李长泽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元辅机一摆手道:“我已经备好了宴席,先为殿下接风洗尘,正如殿下所说,反正时间有的是,不如先走走看看,吃吃喝喝,然后再说正事。”

    李长泽问:“若我不想去呢?”

    元辅机道:“殿下,总得试试。”

    李长泽心中犹豫不定,他猜到了元辅机必然不会轻易放他走,后面该如何谈他也大致上有个想法,只是刚一来元辅机就一副笑面虎的姿态,让李长泽心里很不舒服。

    “请。”

    元辅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请殿下上车。”

    李长泽预想到了元辅机会扯皮,可是没有想到这一扯就是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他在黑武珞珈湖边城住下来,回不去大宁那边,但是在黑武这边,不管他想去哪儿都会有人带他去,只要李长泽不提回去,其他的要求,有求必应。

    想要美食,你要一样给你送来十样,想要美女,你要一个给你送来十个,想要金银,你要一箱给你送来十箱,但就是别提回去。

    李长泽每日都说希望能见到元辅机谈谈,可是每次黑武这边安排照顾他的人都回答说,明天摄政王就有时间见你了,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等的不耐烦,李长泽就在住的地方开始砸东西,可不管他砸什么,黑武人都是客客气气的,砸了就换新的,如果他砸的不解气,还会给他送上去榔头,

    让他别用手砸,会疼。

    珞珈湖南岸,大宁边城。

    孟长安在南门外下了战马,大将军武新宇笑着迎接过来,两个人见面后便是一个熊抱,他们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孟长安刚到北疆的时候,武新宇就已经是四品将军,如今两个人虽都是大将军,可是孟长安已为国公。

    “不要带任何人,有件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孟长安在武新宇耳边说了一句,武新宇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就知道孟长安突然到被将来不会是那么简单,说是带着一群兵部的官员们实地勘核,但这种借口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武新宇是一百个不信。

    半个时辰之后,武新宇的书房。

    “啊!”

    听孟长安说李长泽已经潜去黑武,武新宇一声低呼。

    孟长安叹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所以刚刚我先说了,你喊的小声些。”

    武新宇长长的吐了口气,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李长泽这是要干嘛?他难道不知道,如此一来,他便是千古罪人了吗?”

    “他不会是千古罪人。”

    孟长安认真的说道:“他的葬礼已经在长安举行,陛下亲自参加,并且宣旨恢复了李长泽的皇子身份,按皇长子身份厚葬,所以......”

    武新宇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醒悟过来,他点了点头道:“所以廷尉府的人才会跟你一起到,是来追凶的。”

    孟长安点头:“尽快安排人去对面告诉元辅机,我要和他见一面,如果他不肯见面的话,拒绝我的第二天,大宁边军就会向北进攻。”

    武新宇道:“好,我立刻让人去给元辅机送消息。”

    他问:“如果元辅机真的拒绝,真的开战?”

    “真的。”

    孟长安道:“我出长安之前,就已经派人回东疆,下令刀兵想北疆这边行军,已经一个多月,就算再迟,半个月之后刀兵也会到。”

    “除此之外,陛下还有给你的旨意,是口谕。”

    听到孟长安这句话,武新宇向后退了一步,俯身拜倒:“臣孟长安接旨。”

    孟长安肃然道:“陛下口谕,着北疆大将军武新宇以轮训新兵为由,调息烽口大营所有兵马至珞珈湖,一月之内务必赶到。”

    武新宇俯身道:“臣遵旨。”

    他起身后问道:“若是只调集息烽口新兵大营的人马过来,似乎给元辅机的压力不够大,我可以往西北边疆送信,让西北的军队以轮训的名义过来。”

    孟长安点了点头:“陛下说,你酌情处置。”

    武新宇点了点头:“那就安排明天的事。”

    他转身叫过来自己的亲兵校尉吩咐道:“派人去对面黑武边城给元辅机送个信,就说我明天要在珞珈湖畔见他,如果他明天不来的话,我后天去他的边城里见他。”

    “是!”

    亲兵校尉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孟长安忍不住笑了笑:“说的好,明日不见,后天换个地方见。”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猪羊

    珞珈湖这个地方名义上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属于中原帝国,那时候大周王朝的统治力很强,四方臣服,除了大周之外,任何地方都还没有一个如此规模的帝国存在,独大让周拥有后世帝国都不曾有过的辉煌,直至宁到了李承唐这一代。

    所以那时候算是真正的万国来朝,以至于距离大周很远那些小或者部族都宣布是大周的属国,向大周称臣。

    当时黑武这片地方,还是大量的小国并存,谁依附于一个强大的帝国谁就更有话语权,于是这些小国纷纷向大周称臣。

    珞珈湖周围这一大片区域还属于牧民的领地,大大小小有数十个部族,大周天子派了一个名为吕韦官员向北巡视,也没有告诉他具体去什么地方,只说他可代周天子巡视北边臣服之地,宣扬周天子之德。

    这个本只是个五品小官的人,却给周国带回来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还有没有办法测量的疆域,那时候属国也算是大周的疆域,还是那些蜀国主动的。

    吕韦先走到了燕山附近,他以为到了这就是周的北疆,出了燕山就是草原上一些向周臣服的小部族,看看这些地方,宣讲一样周天子的仁义道德,然后就回家去,这一趟虽然有些疲劳,但得到的好处不少,收获颇丰,大家全都美滋滋。

    可是出燕山之后吕韦就发现事情变得不可控,先是草原上那些部族,为由谁来迎接周天子而争吵起来,谁也不服气,最终演变成了草原上的内乱,数十部族打的不可开交。

    这一打,把吕韦都给困在了草原上,后来他试着说了一句,说谁再打大周就灭了谁,他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那些人,当时周天子整日只是游玩享乐,国力虽强但他无心朝政,周国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对外出兵营救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

    结果吕韦这一句话,居然吓得草原上的人都不敢打了,排好队等待吕韦的接见,这个消息一传扬出去,连更远地方的人都连忙派使臣来求见吕韦,在北疆,吕韦感受到了皇帝一般的待遇。

    结果吕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历时一年多的时间走到了珞珈湖,再一年的时间走回去,为周国带回了数以百万两的贡银,还有两百余个小国部族的臣服国书,他出行的时候随从百余人,他回来的时候,各国使臣团队跟在后边,规模有五千余人。

    周在那时候达到了影响力的巅峰,人人都称周臣。

    可是后来周灭楚兴,名义上珞珈湖还是中原帝国的疆域,可根本就不可能从黑武人手里抢的回来。

    此时此刻,就在这珞珈湖边上,李长泽看着这片碧波茫茫的湖水发呆。

    元辅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理会他,不管他说什么,黑武人就是一招应付,那就是拖着。

    所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中,李长泽不断的反思,自己这次来黑武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来之前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元辅机扣留成为人质,但是他再三思考之后,觉得合作才是两利之事,元辅机没必要因为他而触怒大宁,扣留他,他的父亲李承唐知道之后必然大怒,黑武人连转还余地都没有。

    元辅机会比较,两害相权取其轻,更何况和他合作没有害只有利。

    就在发呆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俯身对李长泽说道:“殿下,大王今日有空,一会儿就来见你。”

    李长泽一喜。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元辅机要见他了,再这样等下去的话,李长泽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每日除了胡思乱想之外,再无别的事可做,然而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心中忐忑不安,越是害怕。

    那天他刚刚到珞珈湖的时候,看着湖面,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幻觉,他似乎看到了那位叱咤风云以一己之力扛起中原帝国尊严大旗的太祖皇帝朝着他努叱了一声,这个幻觉,自从那天开始,不止一次的又出现过,只是后来都是出现在梦中,每一次都会把他吓得惊醒。

    片刻之后,元辅机笑呵呵的从外边进来,看到李长泽之后一边走着一边歉然道:“这段时间一直都太忙了,确实是怠慢了殿下,我这次就是特意来赔罪的。”

    看他这般嘴脸,李长泽忽然间心里慌张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下就冒了出来,然而这预感又很不清晰,只是觉得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摄政王今日可是有时间与我谈谈了?”

    “我今日就是来与殿下议事的。”

    元辅机坐下来后笑着说道:“其实这些日子我没有来见殿下,忙的也是和殿下有关之事,之前殿下提议说,想让我先出兵牵制宁国,然后殿下回国后争取皇位,我思考了很久,殿下这个办法确实是釜底抽薪之法,唯有殿下登上皇位,宁与黑武,才会真的和平下来,不再有争端。”

    李长泽脸色一喜:“摄政王是答应了?”

    “殿下听我说完。”

    元辅机道:“我刚刚说到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殿下说的在理,于是这一个多月来都在大力征兵,殿下也知道,几番大战之后,黑武的边军损失惨重,要想重新补充兵力自然需要时日,好在黑武国力犹存,我是来跟殿下说个好消息的,如今这珞珈湖北岸,我已经募来兵马百万!”

    李长泽的脸色更喜:“那摄政王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南下?”

    “难啊。”

    元辅机脸色变了变,看起来很为难的说道:“若想先于宁国出兵,就要有详细的关于宁军的情报,可是我黑武在宁国的密谍都已经失去联络,难以取得宁军军情......”

    李长泽道:“我回去之后,可以给你送。”

    元辅机道:“我相信殿下的诚意,可是......晚了啊,就因为不知道宁国的军情,所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们宁国的东疆刀兵大将军孟长安已经到了珞珈湖。”

    “啊!”

    李长泽听到这句话后吓得直接站了起来,一瞬间脸色就变得惨白,孟长安突然来了,绝对不是巧合,一定与他到了北疆有关,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可能已经知道他接触黑武人的事。

    这可怎么办?

    “殿下的脸色好像是不太好?”

    元辅机看了李长泽一眼:“若是殿下不舒服的话,我可以稍后再和殿下说,毕竟我一会儿要说的事,可能殿下听了之后会更不舒服。”

    李长泽咽了口吐沫,喉结都上下动了动。

    “摄政王还是说吧。”

    “那好。”

    元辅机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就在刚刚,宁北疆铁骑大将军武新宇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他跟我说,今日在珞珈湖畔,大将军孟长安想与我见一面,就定在下午,若我不肯去的话

    ,宁军就要进攻我黑武边城.....我想来想去,孟长安突然来了这里,突然要见我,可能是和殿下有关。”

    他看了李长泽一眼后问道:“所以我是特意来求教殿下,我是该去呢,还是不该去,如果是和殿下有关,我是说殿下在这呢还是说不在这。”

    “不在这!”

    李长泽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元辅机的话刚说完,李长泽就急切的说道:“不能让孟长安和武新宇知道我在这,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所以啊......”

    元辅机道:“我就有些为难,殿下不敢让孟长安知道你在我这,而我若是如实说了的话,孟长安和武新宇必然会跟我要人,我若是不给,那么两国之战就会提前开打,我与殿下一见如故,为护朋友我不惜一战,可是......”

    李长泽道:“你现在让我离开这里,我们的事以后再谈,这样你就可以说人不在你这。”

    元辅机叹了口气道:“可......纵然我这样说,孟长安和武新宇如何能信?他们为何要信?”

    李长泽脸色再变。

    “你......摄政王,你莫不是要把我交出去?”

    “这个......”

    元辅机很为难的说道:“我可以不把殿下交出去,可以让殿下安全离开,可是殿下最起码都教我如何让孟长安与武新宇信我的话,他们若不信,坚持觉得你就在我在这,那岂不是明日就要开战了。”

    李长泽道:“你把我护送出去,我到了瀚海城之后就故意露面,让人知道我在瀚海城附近,孟长安和武新宇得到消息后,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可是......”

    元辅机道:“刚刚派人给我送信的人说,宁国的皇子李长泽因为在香湖县救灾的时候不慎遇难身亡,大宁皇帝深受感动,于是恢复了李长泽皇子身份,并且以皇长子的规格厚葬......”

    他看向李长泽:“所以你已经不是李长泽了,我刚刚说了那么多,殿下你如果有什么好处的话应该已经告诉我了,我可以权衡利弊再做决定,可是你什么好处都拿不出来,我只好......”

    李长泽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怎么可能?洛文曲怎么会死!”

    元辅机摆了摆手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洛文曲是谁,但.....来人,扶殿下起来,请殿下上车跟我一道去见见孟长安吧,我思来想去,还是这样更容易些,我说你在这,不把你给孟长安,那就打起来了,我说你不在,他们不信,也会打起来,还是把你送回去,这样还能免于一场厮杀......对不住了。”

    随着他一摆手,一群内卫上来,将李长泽用绳子捆了起来,李长泽被黑武人抬着出门,这才注意到外边他的护卫已经被黑武人团团围住,无数的弓箭瞄准了他的手下,只要他的人有任何轻举妄动,一片箭雨就会毫不犹豫的泼洒出来。

    “请殿下上车。”

    元辅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长泽嘴巴都被堵上了,被人扔在马车上,像是被捆好了的猪羊,装车准备送往菜市场,在那边有个屠夫早就等着了,把他放在案板上,一刀捅了脖子......

    这屠夫,叫孟长安。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备战吧

    黑武人的队伍在珞珈湖畔停了下来,为了以示诚意,元辅机故意早到,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他已经在这等着了,没办法,示弱就要有示弱的姿态。

    马车里的李长泽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骂什么,元辅机也没有兴趣听,但是大概也就是祖宗十八代的事,多了也不好找词。

    元辅机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好,还顾得上什么祖宗十八代。

    他现在一阵阵后怕,哪里还有闲心去想关于李长泽提议的那些事,如果他和李长泽达成了同盟,他真的被坑了。

    因为之前他并不知道宁国内部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一个假的李长泽已死,并且是按照真李长泽的身份厚葬的,这样一来,就算他和李长泽达成了同盟,李长泽也失去了所有价值,完全没必要合作,没有什么两利,只有两坑,一坑更比一坑深。

    想想确实后怕,如果他真的贸然出兵,非但不会迫使宁国变天,反而会给宁人一个口实,宁人就能大张旗鼓而且很正义的向黑武进攻。

    李承唐那样的人,没有理由他还想揍你,有理由的话,他还不能得疯了似的揍你。

    等了有半个时辰还不见武新宇和孟长安过来,元辅机也有些无聊,回到马车那边,吩咐人把李长泽嘴巴上的布条解开。

    “你是个卑鄙小人!”

    李长泽第一句话就是破口大骂。

    “开玩笑......”

    元辅机叹道:“黑武与宁,本是敌人,如果你说我是卑鄙小人的话,那你是什么?你想弑父杀弟,那你岂不是连个人都不是了?”

    李长泽怒视着他,可是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到什么词反击,元辅机说的就是实情,他要做的不正是杀父亲杀兄弟夺取皇位的事吗?

    “别在想了。”

    元辅机笑了笑说道:“说来也是奇怪,我正在想着该怎么和宁人找个机会谈判,拖延一下宁人北征的时间,你就来了,刚见到你那会儿,我觉得这是天眷我黑武,现在看着,虽然不算是天眷,也算是天助。”

    李长泽道:“你真以为把我交回去,我父亲就会不进攻黑武?他一生志愿就是将黑武灭掉,现在看到了机会,他又怎么可能放手,能灭黑武,拼掉大宁一半国力也值得。”

    “那是以后的事,最起码两年以后。”

    元辅机道:“我把你送回去,顺便对孟长安和武新宇说,我黑武愿意放低姿态,如果可以不开战的话,让我对宁国皇帝陛下称臣我也愿意。”

    李长泽怒道:“你不但是个卑鄙小人,你还是个窝囊废!”

    “哈哈哈,你还有脸说我?”

    元辅机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你生来就是太子的命,结果却自己作死,好端端的太子之位被你自己玩废了,被贬为庶民,这也就罢了,可你还想着杀你父亲杀你兄弟,如果我是个窝囊废你是什么?我不管做什么选择,我为的是保护我身后这万里江山,而你呢?你做的事,是破坏你自己的母国,况且你还是皇子!”

    元辅机哼了一后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哪里来的自信还去嘲笑别人,你从一出生就是个失败者,到现在还是个失败者,你嘲笑我的资格是什么?我如今位居摄政王

    ,能见你都是给你面子了。”

    李长泽眼睛都睁圆了,片刻之后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血,喷了元辅机一身。

    元辅机向后急退两步,他看着李长泽那样子忍不住微微叹息道:“看来还不能与你多说些什么了,再把你气死了,我没法跟武新宇孟长安交代。”

    李长泽吐了口血后觉得胸腹之中剧痛无比,脑袋里也是一样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身体里吞噬他的五脏六腑,吞噬他的脑子。

    他不知道也不相信,他脑子其实不大,真有什么东西要吞噬他的脑子,还得找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从南边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正是孟长安,武新宇却没来,他不来,自然有他不来的道理。

    元辅机看到孟长安后大步迎上去,带着真诚的笑意和真诚的敬意,离着还有一段距离,他停下来微微俯身道:“再见到大将军,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令人唏嘘。”

    “你唏嘘个屁。”

    孟长安从马背上跳下来,看了看元辅机,这个家伙他不喜欢,一个过于攻心计的人,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其实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和是不是敌人都无关。

    那时候黑武有一位老将军名为苏盖,为南院大营大将军,那是敌人,但他不管是为人还是领兵之策,都令人钦佩,孟长安更喜欢这样的敌人。

    等到了后来的南院大将军辽杀狼,孟长安就觉得很厌恶,这个人就是心肠太阴毒了些。

    元辅机讪讪的笑了笑道:“武新宇大将军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大将军你要见我,虽然我害怕见到大将军,可还是来了。”

    他回头指了指马车那边:“大将军此来应该是为了这个人吧,我已经把人给你绑好送过来了。”

    孟长安点了点头:“把人交过来。”

    元辅机连忙道:“不急,不急......大将军刚到,我还有许多话要说,人我必然会交给大将军,可是话我也要说完。”

    孟长安看了看元辅机,然后语气平淡的说道:“你离我太近了,向后退三步,不然我杀你,你也挡不住,你要是话多就离我远点,我怕听的不耐烦了想杀你。”

    元辅机听到这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觉得是什么耻辱,立刻向后退了三步,其实之前他和孟长安的距离也有一丈还多些,这个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对安全的距离,可是对于孟长安来说,一丈多远,真不算什么。

    见他真的后撤了三步,孟长安道:“现在你说,我听着,若你说的我没兴趣,我会打断你。”

    “好。”

    元辅机连忙说道:“我就说一件事......请大将军回去向大宁皇帝陛下表明我的态度,我曾是大宁的人,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对大宁极为仰慕,如果大宁皇帝陛下准许的话,我愿意向大宁称臣,黑武之地,便是宁地。”

    孟长安点了点头:“知道了,把人交过来。”

    元辅机一怔:“大将军......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孟长安道:“答应了和没答应,与你交不交人可有关系?”

    元辅机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道:“大将军应该知道,如今黑武虽然势弱,可黑武国力尚存,同仇敌忾之下,募数百万兵绝非难事,大宁皇帝陛下

    若执意北征的话,宁也必然损失惨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孟长安又点了点头:“知道了。”

    元辅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苦笑道:“人都有好生之德,两国开战必然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孟长安道:“我没有。”

    元辅机都愣了。

    “大将军......大将军没有什么?”

    孟长安回答:“好生之德,我从来都没有那玩意。”

    元辅机道:“可是大将军,能不战为何非要战?”

    孟长安道:“我没说要战,我说的是知道了。”

    元辅机从这句话里品味出来一些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话孟长安应该会原原本本的带给宁帝李承唐,于是他转身吩咐道:“把那个人带过来。”

    手下人过去把李长泽从马车上抬下来,其他人把李长泽的那些护卫也都搬了过来,所有人都被捆的结结实实,也都被堵了嘴巴。

    孟长安一摆手,麾下战兵过去,把那些人全都接了回来,他们都是骑马而来,这些被捆了的人全都扔在马背上,一会儿一路颠簸回去就是了。

    元辅机一脸真诚的说道:“大将军,我确实不愿意与宁国为敌,只要大宁皇帝陛下不向黑武进攻,我真诚愿意递交降书顺表,每年都会向大宁缴纳供奉,我说到做到。”

    孟长安还是那三个字。

    “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元辅机急的往前追了几步:“大将军且慢走,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孟长安有些无奈的转身,他看向元辅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问我,我不能代表大宁皇帝陛下回答你什么,但你的话我一定会替你带到......但是我有句话奉劝你,宁与黑武已经打了几百年,你自己不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可笑?莫说我把你的话带给陛下,陛下不信......就算是我回去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六七岁孩童对他说,他也不信。”

    他认真的说道:“宁与黑武,永远不可能谁臣服谁,如果有的话,也是暂时的妥协,目的是为了将来灭了对方,你这些愿意归顺的话,也不过是想拖拖时间罢了。”

    “大宁皇帝陛下不喜欢名义上的东西,当年南越国是大宁名义上的属国,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名义上的事,永远不如真正变成自己的更好。”

    他转身往回走,抬起手摆了摆:“备战吧。”

    元辅机看着孟长安的背影,头大如斗,这个家伙就不是谈判来的,大宁皇帝选了孟长安来,就是因为知道孟长安不会给黑武人一丁点的机会,如果换一个文官过来,还真就可能仔细和元辅机谈谈,但是孟长安多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懒得听。

    “不过......”

    梦长安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飘进元辅机的耳朵里。

    “不过,如果你个人愿意向大宁投降的话,我可以直接代表大宁皇帝陛下接了你。”

    元辅机朝着孟长安的背影喊了一声:“战场上见吧。”

    孟长安没回头,点了点头。

    宁军骑兵队伍呼啸而去,那些被捆住的人按在马鞍前边随着战马颠簸,一个个面如死灰。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伏诛

    孟长安的骑兵队伍离开之后其实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大概走了七八里之后就在珞珈湖边上停了下来,在这还有另外一支队伍等着。

    廷尉府的队伍。

    廷尉府千办方拾遗见孟长安归来,带着他的亲信上前行礼迎接,孟长安偏腿从马背上跳下来,那战马溜溜达达自己到湖边喝水去了。

    “人在那边呢。”

    孟长安指了指自己的亲兵,李长泽就趴在那亲兵的战马马背上。

    方拾遗上前把人从马背上拖拽下来,李长泽摔的七荤八素,下意识的骂了一句,方拾遗也不惯着,直接给了一个耳光,这一下把李长泽打的有些懵。

    李长泽怒道:“我是皇子,纵然有错,你们也没有权力处置我。”

    方拾遗语气平淡的回答:“你曾经是皇子,后来不是了,后来又是了,但和你已无关系,况且就算你是皇子,到了廷尉府的人也就没有什么区别。”

    李长泽道:“你们可以把我带回长安,但若是敢用私行,我父皇知道了也不会饶过你们!”

    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为什么现在你想起来的,能救你的是陛下?”

    李长泽怔住。

    孟长安走回到李长泽身边,看了看他,然后吩咐一声:“验明正身。”

    方拾遗在李长泽脸上使劲拉拽了一会儿,居然搓下来很多粉末之类的东西,那人的脸居然逐渐变了。

    孟长安就好像早就想到了似的,指了指马背上的其他人:“全都拉过来,一个一个的验明。”

    廷尉府的人大步过去,从马背上把那些被抓的人全都拖拽过来,一个一个的用手在脸上使劲儿的拉拽揉-搓,再强大的易容术,也禁不住这样的检验。

    不多时,其中一个护卫被拖拽过来,人扔在了孟长安面前。

    “你小手段确实随你母亲。”

    孟长安看了看爬伏在地上的那个人,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母亲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小手段的话,也不至于把你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朝着方拾遗比划了一下,方拾遗问被他按着的人:“如实交代,你叫什么名字,交代清楚了你便是从犯,交代不清楚,你就是主犯论处。”

    那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跪在那不住磕头:“草民叫洛运河,草民也是被逼无奈,草民只是奉命行事啊大人......草民是洛东赋收养的孤儿,不不不,不是收养,是被洛东赋强掳的孤儿,自幼被他训练,草民绝非主犯实属被逼无奈。”

    方拾遗看向孟长安,孟长安朝着他点了点头,于是方拾遗一刀戳进洛运河的脖子,那短刀从脖子左边戳进去从右边戳出来,当刀子抽出来的那一刻,血一个劲儿的往外喷涌。

    方拾遗看着尸体在自己面前缓缓的倒了下去,他语气平淡的说道:“从犯也得死。”

    随着他这句话一说完,所有廷尉开始动手,那些被捆绑着的人一个一个被砍死,全都是一击毙命,但是每一个人又都补了一刀。

    包括洛运河。

    然后廷尉们开始在珞珈湖边上挖坑,把尸体一具一具的扔进土坑里。

    孟长安看向方拾遗道:“我和他说几句话,一会儿再把他交给你们。”

    方拾遗点头:“是。”

    他带着手下廷尉往后撤,这地方就只剩下孟长安和李长泽两个人。

    孟长安看着李长泽那张已经几乎扭曲了的脸,越看越觉得厌恶。

    “你自己不觉得丑陋?”

    孟长安道:“你身为皇族之人

    ,居然跑来和黑武人要结盟,而且你还不敢自己见元辅机,又找了一个替身,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是找人假扮你,但方拾遗说的没错,从犯也得死,和你一起来北疆的人一个都不能活,因为你们全都是大宁的耻辱。”

    “呸!”

    李长泽啐了一口吐沫:“有什么?成王败寇罢了,况且你真以为我找人做替身是为了防备你们?你们太高估自己了。”

    孟长安道:“你最先要防备的当然不是我们,而是元辅机,我在接到陛下旨意让我来北疆的时候就在思考,你难道真的不怕元辅机把你扣下,真的不怕黑武人杀了你?”

    “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想到你的法子是什么,直到我忽然想起来死的那个假李长泽,然后才恍然,你用的还是这替身的法子。”

    孟长安继续说道:“虽然元辅机也极有可能把你们都杀光,可是作为一个护卫,要脱身的机会比李长泽这个身份要容易的多,而且你完全可以投降,因为你只是个护卫,你可以说两军开战的时候你还有用,元辅机那样的人多半会留下你们这些无足轻重之人的命。”

    “刚刚那个假的李长泽说了一句话,他说他的父皇不会放过我们的,如果是真的李长泽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李长泽道:“是,你说的都对,现在可以杀了我吧。”

    孟长安道:“你会死的,但是你得明白你为什么死。”

    李长泽冷笑道:“为什么死?还不是我那父皇想要除掉我,给我那个宝贝弟弟让出来路。”

    “那是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

    孟长安道:“你该死,是因为你不止一次想要杀沈冷,相对来说,你害怕你弟弟吗?你其实不怕太子殿下,你怕的是沈冷对不对?从一开始你就在害怕沈冷夺走你的皇储之位。”

    “哈哈哈哈......”

    李长泽忽然狂笑起来,笑的孟长安都有些懵,李长泽的那笑容看起来无比的狰狞,他看着孟长安,仿似孟长安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李长泽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也笑的嘴角都在抽搐。

    他笑够了之后看着孟长安的眼睛说道:“你还真以为沈冷是皇子?真以为沈冷是当年我母亲带出去的那个孩子?哈哈哈哈......笑话,真是笑话,他本就不是啊,他从来就没有是过!我想杀他,恰恰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

    孟长安的脸色猛的一变。

    李长泽那张脸扭曲的让人觉得害怕,笑的太夸张,以至于眼睛都血红血红的。

    孟长安一把抓住李长泽的衣服领子,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他怒视着李长泽。

    李长泽狞笑道:“再说一遍够吗?要不要我再说十遍二十遍,再说一百遍?我就算说上千遍万遍沈冷也不是皇子,他就不配有皇族的血脉,他就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杂-种!”

    啪!

    孟长安一个耳光扇在李长泽脸上,这一下力度实在够大,打的李长泽的脑袋都往一边歪了过去,嘴角立刻就有一股血溢了出来。

    李长泽被这一巴掌扇的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的,孟长安的手劲儿有多大?这一巴掌怒极而发,扇的李长泽脸上都裂开了。

    “不管他是或不是,你都没有资格骂他。”

    孟长安一把将李长泽丢在地上,声音清冷的说道:“如果他是,你用这样的言语说他,你才是个野-杂-种,如果不是,他看起来比你这个真的皇子还要高贵的多。”

    李长泽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呵呵笑了笑道:“高贵?你知道什么叫高贵?你们这些从底

    层爬起来的人,是不是以为身上有了功名利禄就高贵了?那还不是我李家施舍给你们的!”

    孟长安对这样的话无感,他愤怒的是李长泽骂了沈冷一句野杂-种。

    “你也没有资格说施舍这句话。”

    孟长安看着李长泽说道:“你到底知道关于沈冷的什么秘密,如果你现在说出来,我能保证你死的痛快些。”

    “哈哈哈哈哈......”

    李长泽惨笑道:“我现在还怕什么?怕你折磨我吗?我内心之中的悲怆早就已经把我自己折磨的千疮百孔,还怕别人做什么?你想知道他的身世?我偏就不说了。”

    孟长安一脚踩在李长泽的胸口上,低着头认真的说道:“那你会死很久。”

    他弯腰抓住李长泽的一条胳膊语气依然平缓清冷的说道:“你想知道胳膊被我拽掉是什么感觉吗?”

    李长泽大声喊道:“我想!你拽掉了我会怕吗!”

    “那好。”

    孟长安的脚移动了一下,踩着李长泽的肩膀,双手抓着李长泽的胳膊往上一拉,咔嚓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位置的骨头断了,李长泽立刻就疼的哀嚎起来。

    孟长安第二次发力,李长泽疼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不要......不要拽了!”

    李长泽忽然就软了下来,哀求道:“你松开手,你松开手我就告诉你。”

    孟长安把手松开,李长泽那条胳膊软绵绵的落地,就算是没有被孟长安拽掉,这条胳膊其实也已经废了。

    李长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那么一点,他看着孟长安说道:“你就是一个畜生!”

    孟长安没说话,弯腰去拿李长泽的另外一条胳膊,李长泽吓得挣扎起来,一边疯狂的扭动身子一边说道:“我说,我说......”

    他是皇子,从没有被人如此折磨过,以他心性,自然也扛不住孟长安的手劲儿。

    “沈冷不是我李家皇族的血脉,当年珍妃生的是一个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珍妃给换成了一个男孩儿,用来骗我父亲,想夺我父亲之爱,你以为珍妃是个好人?她心肠歹毒的很!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对父皇提起过,就是因为她也歹毒也自私!”

    李长泽喘息说着说道:“我现在甚至怀疑,父皇那般重用沈冷,并不是因为父皇觉得他是当年那个孩子,而是因为父皇知道他不是,偏偏还要做出来一副他就是的样子,唯有如此,沈冷才会死心塌地的卖命,哈哈哈哈......论心计,你们谁比得上我父皇。”

    孟长安沉默很久。

    他问:“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谁。”

    “我不知道。”

    李长泽道:“但肯定不多。”

    孟长安点了点头:“那就好,现在少一个了。”

    他忽然弯腰,一拳砸在李长泽的脖子上,这一拳直接把李长泽的脖子砸的憋了进去,一股血从李长泽嘴里喷了出来,孟长安拳头抬起来的时候,那脖子上留下的是一个恐怖的坑。

    这一拳打下去,李长泽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一块被打没了。

    孟长安撤身后退一步,看了看已经没有气息的李长泽,片刻后回身对方拾遗那边喊道:“过来收拾一下,刺杀皇长子的凶手已经伏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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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所有的过程

    方拾遗蹲下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尸体,其实不仔细检查也看得出来,李长泽这次是死的不能更死,如果这样的伤还不足以杀死一个人,那这就可能变成一个神话故事。

    脖子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根本不像是拳头打出来的,就算是一个正常男人把大锤抡圆了砸在人脖子上,也不会有孟长安这一拳打出来的伤口更惨烈。

    方拾遗回头看了孟长安一眼,孟长安正拿着一块手帕擦手上的血迹。

    他看得出来,孟长安的拳头关节处有几处破了,他手上的血不都是李长泽的血,也有孟长安自己的血。

    可想而知,打出这一拳的时候他是有多暴戾。

    “那个......大将军。”

    方拾遗有些忐忑的说道:“大将军,按照廷尉府的规矩,我得向你询问一下,方拾遗在临死之前说了些什么。”

    “他?”

    孟长安很平淡的说道:“他临死之前说我是野-杂-种,还说我现在的军职爵位都是他家施舍给我的,你上报的时候只说这两句即可。”

    方拾遗点了点头:“好,那卑职就记下了。”

    孟长安道:“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就好,我先回去了。”

    方拾遗抱拳道:“大将军请回,我来处理就好。”

    孟长安嗯了一声,一招手,手下亲兵立刻就把战马牵了过来,孟长安上马之后回头看了方拾遗一眼问道:“你打算如何上报?”

    “卑职会上报给韩大人,追击刺杀皇长子的凶手途中,凶手联合黑武人伏击我们的队伍,在厮杀中,凶手被乱刀砍死,到底死在谁手里都还不清楚。”

    孟长安笑了笑,点头:“好,你叫方拾遗?”

    方拾遗垂首道:“是,卑职叫方拾遗。”

    孟长安道:“我记得了。”

    说完之后拨马走了,一队骑兵跟着他呼啸而去,看着那群人雄俊马如龙的队伍,方拾遗心中有几分感慨,孟长安这样的人,给人的压迫力实在太强了。

    孟长安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意思其实很明显,所以方拾遗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案子算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他回去之后也能对韩唤枝交差,韩唤枝就能向陛下交差,而方拾遗自己也清楚为什么追到北疆来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只是因为他已经是东宫的人了。

    将来太子殿下登基称帝,天知道会不会因为李长泽的案子而追究廷尉府的责任,现在陛下还在呢所以不用担心什么,未来呢?

    太子殿下和李长泽之间的感觉很深厚,他历来都很敬重这个从小照顾他的大哥,将来陛下不在了,太子登基了,就真的没准有可能重提此案。

    到时候追究起来,怎么办?

    所以方拾遗来了,他就是个见证,而为什么孟长安也来了?孟长安也是那个见证。

    韩唤枝深知,太子就算是心中不快也会考虑沈冷,在他心目中,沈冷的地位和李长泽的地位几乎相当,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以后追究,孟长安是沈冷的兄弟,东疆大将军,难道太子还会动孟长安?

    太子不动孟长安,自然也就不动廷尉府。

    老谋深算,便说的是韩唤枝这种人。

    有些人在一个部门做了几十年依然是个寻常职位,从无提升,还要埋怨上司不给

    涨钱不给升迁,可实际上,他的能力也就是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做下去。

    今天不想明天的事,甚至今天上午都不想今天下午的事,安排什么做什么,还要能拖就拖能懒就懒,这样的人不管在任何衙门,也绝对爬不起来。

    韩唤枝在做一件事之前,把前因后果,乃至于未来会有什么影响都会想的透彻,所以他才能在廷尉府都廷尉这个如此敏感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

    换个人来试试?

    长安城。

    肆茅斋。

    老院长接过来陛下递给他的热茶,脸色有些异样,陛下刚刚的推心置腹让老院长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心慌了。

    陛下让大宁变成了一个连普通百姓都不会心慌的强大帝国,这才是真正伟大的地方。

    百姓们不心慌,朝臣们也就不心慌。

    可是刚刚陛下的话一说完,老院长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了。

    “朕也不是胡闹。”

    皇帝笑了笑道:“先生知道朕的心思,朕这心思从来都没有变过,朕这么多年来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一直绷着一股劲儿在做事,也是因为有这心心念念,再不做的话,就真的太迟了。”

    老院长其实理解了陛下的想法,而且也理解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陛下直接说了出来。

    在这之前,陛下从来都没有对李长泽提起过杀心,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动不了这个念,下不去这个手,可是现在不一样,用陛下的话说,若觉得大宁不公,天下谁都可以背叛大宁,唯独李家的人不可以。

    李长泽跑去了黑武,这一点就是罪不可恕。

    所以这个杀念,陛下还是动了。

    李长泽再怎么翻腾,只要陛下杀念一动,他的翻腾不过就是一条小泥鳅在水洼里溅起来几滴水而已,陛下一令可移山填海,别说个水洼了。

    陛下动了李长泽,他也就再没有什么更大的担心,以太子李长烨之才,成为一代明君并非难事,所以陛下也就可以松一口气。

    “朕给他一个好名声,已经是能做的做好的事了。”

    皇帝缓了一口气说道:“他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朕一直都觉得错不在他,可是后来这几步他真的走错了,他母亲都不敢去做的事,他居然做了,朕甚至想过,就算是回到从前,有人怂恿他母亲去和黑武人勾结,他母亲也做不出来。”

    老院长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如何接话。

    杨皇后再怎么恶毒残忍,再怎么小手段用尽,她确实也做不出来直接跑去北疆勾结黑武人的事。

    “陛下,臣对陛下的决定,没有异议。”

    老院长俯身道:“陛下心念如此,虽无古例,但也绝非不可行之事。”

    皇帝笑了笑道:“朕不在乎什么古例不古例的,你知道,朕从小就有些离经叛道,一直就不是乖孩子的那种类型。”

    老院长道:“那......京畿道的事?”

    如果李长泽是那一洼水里的泥鳅,让他错认为自己是大江大河之中的真龙,那么京畿道里某些人就是这一洼水,他们每个人都是水滴。

    “朕是多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啊。”

    皇帝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就又藏起来了,藏好了之

    后,朕没有一个名目也不好动他们。”

    老院长问:“那,以什么来引?”

    皇帝摇头:“朕本打算着是利用北征的机会,顺便把大宁最后一批有可能损坏大宁根基的蛀虫都挖了,只要朕带着禁军北上,他们就觉得那是最好的机会。”

    “朕为什么要执意北伐?不仅仅是要灭掉黑武,还要清理一遍大宁的后院,可是长泽他居然迈出了那样一步,朕不能容忍。”

    老院长点了点头:“他人应该已经没了,所以京畿道那些人也就失去了那面大旗,现在只怕他们已经在忙不迭的想着怎么藏好自己,而不是再放手一搏。”

    皇帝哼了一声:“他们还能搏个屁......”

    他停下来看了老院长一眼:“先生可还记得太祖时候的事?那些宵小之辈就是错以为自己已有放手一搏之力,所以才会冒险行事,太祖皇帝不闻不问,就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任由他们越来越放肆。”

    老院长道:“是,臣知道......开国功臣难免会有跋扈者,可是因他们开国之功,太祖皇帝还是多有偏袒,然而有些人越来越以为自己得到的不够,要了国公还想要王位......”

    大宁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有三大案,这三大案,太祖杀人十几万。

    “他们以为自己有一搏之力,是因为他们还是不懂什么叫皇权。”

    皇帝看向老院长说道:“京畿道的事,朕从一开始就盼着他们自己闹起来,可是他们太小心,不敢闹起来,朕如此纵容,他们依然畏首畏尾,所以朕有时候都觉得他们不成器。”

    老院长噗嗤一声笑了:“若此时那些人听到陛下的话,怕是会吓得尿了裤子。”

    皇帝笑道:“他们胆子,其实还没有南越亡国皇帝杨玉的胆子大呢,他还敢组建联盟想对抗大宁,可是朕手下这些人......”

    皇帝叹了口气,一脸的恨其不争。

    “朕甚至想到过很多种可能。”

    皇帝坐下来后微笑着说道:“朕想到过,北征的时候,他们真的能趁着禁军不在,发动二十万大军围攻长安,而那时候朕在北疆,他们会想个什么下毒之类的法子毒死朕,攻破长安,辅佐长泽登极......”

    “朕还想到过,朕留守长安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把叛军都拖在长安城外,然后朕调集的大军到来扭转战局。”

    “朕想到的最坏的过程是叛军攻破长安,甚至有可能威胁到长烨,当然长烨不会真的有事,朕已经有了安排,可留守长安的将军们也许都会阵亡,所以提前朕调来了杨七宝,禁军将军都没有厮杀经验,杨七宝有,他久经沙场,什么样的战事没见过,朕的预想之中,最坏的过程,甚至是连杨七宝都会战死。”

    皇帝看向老院长:“什么样的过程朕都想到了,可是最终朕却要用一种看似无趣的方式来解决这些人。”

    老院长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陛下的一个脑子里不停止思考的人,他对于局势的判断推测已经到了极细微的地步,其中任何一个小细节陛下都可能想到过,但陛下万万没有想到李长泽会去找黑武人。

    “朕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他们了。”

    皇帝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无趣就无趣吧。”

    他看向窗外,已经到了盛夏时节,窗外的花儿开的正艳,蝉鸣叫的正响。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还能做什么呢

    肆茅斋。

    沈冷站在铁架边上指点茶爷烤肉,远处,皇帝正在考量沈继和沈宁的学问,两个孩子有问必答,没有丝毫怯意,回答的角度也往往都很奇特,这个年纪,想问题多还单纯。

    韩唤枝带着方拾遗从外边进来,时隔一个多月,已经快到立秋了,从北疆带回来的消息在这样一个氛围下出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所以韩唤枝在看到这一幕后,有些后悔今天进宫来,应该先问问是什么情况才对,今日这气氛属实不该带来什么坏消息,对于陛下来说,李长泽的死讯怎么都不可能算是好消息。

    可是皇帝看起来还平静,似乎李长泽的事已经淡了,其实想想看,皇帝的悲伤全都交付给了假李长泽死的时候,之后的悲伤只是李长泽的可怜和可恨。

    也不用韩唤枝说什么,皇帝看到他带着方拾遗过来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完。

    站在一边的太子李长烨看到韩唤枝和方拾遗两个人后表情明显变了变,他当然也知道方拾遗回来意味着什么。

    “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韩唤枝和方拾遗二人俯身拜倒。

    皇帝道:“起来吧,先去把手洗了,你们两个运气好,赶上沈大厨今日要露两手,你们一会儿陪朕喝两杯酒。”

    韩唤枝和方拾遗连忙起身,在内侍引领下去洗手了。

    “长烨。”

    皇帝看向太子,朝着他招了招手。

    李长烨连忙过来,俯身道:“父皇。”

    皇帝指了指自己身前说道:“坐下来。”

    李长泽在皇帝身前坐下来后问道:“父皇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皇帝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就说,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朕一直都不希望你去感受亲情里不该有的残忍和冷漠,可是身在皇家,有些事比寻常百姓更需在意。”

    李长烨这才明白过来,他父亲是要和他说说关于大哥李长泽的事。

    他何尝不知道,李长泽只要不迈出去那一步,他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杀念,而不管是谁,是不是他大哥,只要是皇族的人,那一步迈出去了,虽远必诛。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只要发生了,不管是皇子是亲王又或者是什么,只要身体里流的是李家的血,都必须死。

    “儿臣明白的。”

    李长烨垂首道:“儿臣没有怪父皇,如果......如果这个决定让儿臣来做,儿臣也会这样办,这是李家人的底线,谁跨过去,谁就得付出代价。”

    皇帝嗯了一声,他看向沈冷那边,李长烨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向沈冷那边,在那一刻,原本阴郁的心情都变得好了不少。

    他失去了大哥李长泽,但是他还有二哥沈冷,算起来,沈冷就是他的二哥啊。

    “去吧。”

    皇帝笑了笑道:“去和他学学怎么做菜,以后若是御膳房的人做的口味不合意,你可以训斥他们,他们不服气,你就自己上去做几道菜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无所不能。”

    李长烨起身笑着说道:“儿臣遵旨,儿臣去学。”

    他转身跑向沈冷那边,其实之前就有些按捺不住,可是他是太子,他得站在皇帝身边啊,皇帝不发话,他也不敢随便离开自己的位置。

    此时如欢脱的小野马一样朝着沈冷那边跑了过去,皇帝看着这一幕微微叹息了一声,心说好在是还有沈冷在。

    “像不像,他小时候朝着长泽跑过去的样子?”

    他问皇后。

    皇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叹道:“好在是有沈冷。”

    皇后跟着嗯了一声:“好在是有沈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笑。

    如果不是还有沈冷的话,李长烨对于李长泽的死没有那么快能过去能释怀,他是一个重亲情的人,而事实上,重亲情的人往往都有一个不好的方面。

    那就是亲情面前,不论对错,不管黑白。

    也好在李长烨不似李长泽那样偏执。

    “他们两个以后互相扶持,朕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笑了笑道:“这个世上朕在乎的人都好,朕也开心。”

    皇后本来想说些什么,有些话她真的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是却不敢说,真的是不敢说,她在害怕一旦说出口她和陛下之间的感情就会出现裂痕,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然而不说,就是欺骗,虽然她自己也并不是很确定。

    “希望以后也这样。”

    皇帝起身道:“微风不燥,代放舟,去找个风筝来,朕要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去放放风筝。”

    他回头看向一直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的懿贵妃说道:“你也一起来。”

    懿妃顿时开心起来,眼睛都睁大了。

    茶爷看得出来,李长烨其实是有话想对沈冷说,但是碍于她在这所以不好说出口,于是她笑着对沈冷说道:“你不用再指点我,我看炭火不够,菜品应该也还差些,你去帮我取来,你不是要吃羊腰吗?还没有拿来。”

    李长烨问道:“那东西好吃吗?”

    沈冷道:“好吃不好吃的放在一边,殿下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

    茶爷恨不得一脚把沈冷踹开。

    “我帮你去拿。”

    李长烨果然顺势说了一句,跟着沈冷走了。

    两个人一路往前走,沈冷也看的出来太子是有事要说,于是他问:“别憋着了,想说什么?”

    李长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脚步停下来,他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京畿道的事,能不能你帮我做?”

    沈冷一怔:“京畿道的什么事?”

    片刻后沈冷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父皇背骂名,父皇想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以后我只管做一个声誉完美的皇帝就好,可是......有些事我不能都让父皇去做,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回头你帮我跟父皇说句话。”

    沈冷问:“先说说殿下想了什么办法?”

    “巡视。”

    李长烨道:“北征之前,我想请求父皇,我代表父皇巡视京畿道,总是会有文章做。”

    沈冷摇头道:“不行。”

    李长烨脸色变了变:“为什么不行?”

    “因为陛下不会答应。”

    “所以我才求你啊。”

    沈冷思考了一会儿后认真的问道:“你确定想好了?”

    “想好了。”

    李长烨道:“不过是多个凶名而已,又不都是坏事。”

    沈冷沉默片刻后点头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其实都可以直接去找陛下说,陛下与你,不只是君臣更是父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父子关系更亲近的,你直接去和陛下说,如果陛下答应了,陛下会觉得你确实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如果陛下不答应,你也不要强求。”

    李长烨道:“可我知道,父皇一定不答应。”

    “你觉得,和陛下觉得,是两件事。”

    沈冷笑着说道:“先去说了,没有去试就觉得不行,那可不行,你要有担当,可这就是你担当的一部分,连这一部分都不敢去尝试,何来后边的另外一部分?”

    李长烨点了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和父皇说。”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挥舞了一下拳头,转身跑走了,沈冷看着李长烨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说好了帮我搬东西的么?”

    京畿道。

    石城。

    耿远从外边进门,看了一眼坐在书房里发呆的薛华衣,他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大人的样子明显比以往憔悴的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华衣忽然看到了耿远,却并不知道耿远是什么时候进门的,以他的实力,人都进书房了他才察觉,可想而知刚刚那一刻他失神的有多严重。

    “别是什么坏消息了。”

    薛华衣笑了笑,故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大人,已经没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耿远上前几步,看着薛华衣说道:“大人,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吧,我刚刚接到消息说方拾遗回京了,之前他去了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但是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大将军孟长安奉旨带兵部官员去北疆实地勘和,肯定是和李长泽有关,方拾遗回来了,那也就是说......真的李长泽也死了。”

    薛华衣点了点头:“确实比不上假的李长泽死的消息更坏。”

    他的话没有说反,真的李长泽死了朝廷是不会宣布的,陛下也不会承认,因为假的李长泽已经顶着真李长泽的名字厚葬,这是大宁全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

    在那一刻,其实薛华衣已经失去了一切。

    他本就该走了,可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才是最坏的选择。

    “我知道你想劝我离开,可是......耿远,你想过没有,我离开了,逃走了,陛下就有理由杀我了,我不走,什么都不做只想如何继续做好官,陛下反而没理由杀我,没理由杀掉京畿道那么多官员,只杀我一个还好,杀那么多人,陛下都不敢。”

    耿远听薛华衣说完后摇头道:“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大人不走,又能如何?”

    “没有别的希望......那我就继续做个好官?”

    薛华衣苦笑道:“陛下不动手,我就还能继续多做一些事,不然呢......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有人过来,是他府里的下人,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薛甄回来了。”

    薛华衣猛的站起来:“她怎么回来了?廷尉府怎么把人放回来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控人心

    薛甄出现在门外的那一刻,薛华衣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下子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老人,风吹起两鬓的发丝,那么沧桑。

    “大人......”

    薛甄叫了一声,然后啊的就哭了出来。

    她快走几步,一把抱住薛华衣嚎啕大哭,那样子可怜的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里发疼,薛华衣在她后背上轻轻的拍着,可是却难以安抚这少女受伤的心。

    青梅竹马的人死了,就死在她眼前。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薛华衣嘴里来来回回的就这一句话,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也察觉不了。

    耿远拎着薛甄的行礼进屋,看了看那两个人,摇头叹了口气:“大人,你和甄儿先说会儿话,我去准备饭菜。”

    薛华衣却把他叫住:“老耿,你留下来,我和你们说几句话。”

    耿远脚步一停,点了点头道:“好,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薛华衣坐下来后缓了一口气,端着杯子,热气扑在他脸上,让他的眼睛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水汽。

    “我一声追求,是安邦定国,是教化万民,是立不世之功......大宁盛业,有我一份力。”

    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热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人皆不如我,不管是当初的沐昭桐,还是现在的赖成,又或者是未来的许居善,都不过是碌碌之才,而我才是相国之才。”

    他看向耿远说道:“你跟我已经多年,你知道,我不贪墨,不渎职,不枉法,不无为,不推卸......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贪图之人,现在想想,是我贪的太大了些。”

    耿远张了张嘴,想说大人你现在悟了还不晚,最起码还能走啊,可是这话却没有说出来。

    “如今一切都已是镜花水月,凡此种种,其实过往亦然,只是果然的镜花水月看起来漂亮些,如触手可及。”

    薛华衣道:“我年过三十,未及不惑,却已知天命。”

    他起身,走到书桌后边打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一个小木盒放在桌子上。

    “我这一声从无积蓄,这里边是我到任之后还剩下的一些钱财,没有几两银子,不过其中有我两件家传之物,若是典当了可得银不少,老耿,你拿去,带着这点东西带着甄儿离开石城。”

    耿远的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大人不走,我们哪儿也不去。”

    薛甄也跟着跪了下来:“耿伯说的对,大人不想走,我们就哪儿也不去,就陪在大人身边。”

    “傻!”

    薛华衣道:“陛下在等我自己去死,我却不肯去死,所以就这般耗着吧,要么耗到陛下觉得我已无威胁,要么耗到陛下耐心不在......你们留下,不过是多两条亡魂罢了。”

    他看向薛甄道:“你跟着老耿走,一路往南,渡海离开中原,我听闻原来的窕国和日郎都很适合久居,气候好,人心也不阴狠,别去求立那边,虽然朝廷久治,但那边人心不善。”

    “大人!”

    薛甄忽然大声喊了一句,然后一下一下的磕头,薛华衣连忙过去把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廷尉府的韩大人亲自把我送出长安,他在分开之前对我说了八个字,让我带给大人......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薛华衣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猛的一

    变。

    “原来,确实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有些颓然的坐下来,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生逢陛下,我才明白那句老百姓们长说的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陛下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不管罢了,他是想让我们自己跳出来......”

    薛华衣长叹一声:“陛下之前一直都不动我,还重用我,大概只是......怜我之才。”

    耿远道:“大人,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就正如大人说的那一,一路往南,咱们就去窕国或者日郎那边,咱们就做个普通人......”

    “老耿,你不必说了。”

    薛华衣起身,手扶着桌子,身子却还在微微发颤。

    “我不能相国,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看向耿远说道:“你们就应了我吧,能走则走,我就留在这石城,该做些什么还做些什么,等着陛下的耐心耗尽,便会杀我。”

    耿远还要说些什么,薛华衣只是摆了摆手:“不用多说了,我不会走,我也不会让你们留,这一切根源皆在于我,昭儿已经不幸遇难,你们不能再出事了。”

    耿远看向薛甄,薛甄面无血色。

    长安。

    肆茅斋。

    皇帝看了一眼脸色肃然的太子李长烨,笑了笑说道:“朕知道你是在想什么,你想着,总得有个由头才行,不然的话,朕就要背骂名,你还想着,朕这都是在为你搭桥铺路,所以这骂名不该都是朕自己背了,你也得有担当。”

    李长烨俯身道:“父皇......儿臣,儿臣确实是如此想的。”

    “傻不傻?”

    皇帝笑着说道:“你心是好心,念是好念,只是还幼稚了些,你以为朕要背的骂名是为了你?不是啊我的孩子,朕为的是大宁的江山社稷。”

    虽然李长烨的想法确实稍显幼稚了些,可是陛下却很开心。

    “朕很欣慰。”

    皇帝道:“既然你想去巡视京畿道,那你就去,朕北征之前你也还需多加历练,离开长安到地方上走走看看,看奏折看出来的民情和亲眼见到的,不一样,多看看就知民疾苦,多走走就知民辛劳。”

    皇帝道:“朕会让各部尽快准备好,让沈冷跟你一起去。”

    李长烨顿时开心起来:“谢父皇!”

    皇帝道:“你要做的是国事,不用谢朕......代放舟,你去把沈冷叫进,朕也有事吩咐他。”

    不多时,沈冷从外边跑过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已有一天一夜,今天虽然更小了些,可是雨水很密,像是一层一层的水雾往人身上泼洒。

    沈冷也没有打伞,姿势怪异的跑过来,站在屋子窗边的皇帝看着他那姿势,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家伙......”

    别人冒雨跑路的话,大抵上都是捂着自己的头,或是遮挡着自己的眼睛,可是这家伙一路跑过来的时候是捂着自己屁股位置,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跑到肆茅斋外面的时候就看到皇帝在窗口朝着他招手,示意他不要等着叫进直接进来就好,于是沈冷就一口气跑进了肆茅斋里边。

    皇帝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捂着屁股跑?”

    沈冷转身让皇帝看了看:“陛下看,臣捂着屁股跑,屁股这块衣服是干的

    ,臣坐下的时候就不会弄湿了椅子上的软垫。”

    皇帝心里一紧。

    这个孩子.......

    皇帝看向代放舟:“着人去取一套干净衣服来,就是朕以往微服出宫时候穿的,让他先换上。”

    代放舟连忙应了一声。

    沈冷道:“不用不用,雨水不大,身上没有湿透。”

    皇帝道:“湿气对身体不好。”

    他指了指椅子:“瞄准了坐,如果没有瞄准的话,你就白捂着了。”

    李长烨差一点儿就笑出声来。

    皇帝看着沈冷那样子忍不住也笑起来,让内侍给沈冷倒一杯热茶,他依然站在窗口看着外边的细雨蒙蒙,片刻后说道:“长烨要去京畿道巡视,你陪他一起去。”

    沈冷垂首道:“臣遵旨。”

    皇帝看向李长烨道:“多和沈冷商议着办。”

    李长烨俯身:“儿臣遵旨。”

    三天后,长安城外,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在前边开路,太子殿下的辇车在骑兵后边,辇车后又是长长的骑兵队伍,禁军骑兵衣甲鲜明,看起来格外威武。

    辇车里,李长烨朝着外边骑马前行的沈冷招手:“上来啊。”

    沈冷摇头:“殿下,臣不能上去。”

    “上来吧。”

    “臣真不能上去,有违规制。”

    “你这人真无趣。”

    李长烨趴在辇车窗口看着沈冷道:“我是代父皇巡视京畿道,我的第一道命令你就直接拒绝,这显然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沈冷:“......”

    “你上来。”

    “臣不敢。”

    “你真不上来?”

    “真不上去。”

    “那我下来。”

    李长烨从窗口就要往外爬,沈冷吓了一跳:“殿下殿下,你快回去,让人看到了不好。”

    李长烨道:“你不上来我就爬出去。”

    沈冷叹了口气道:“那臣不能一个人上去,要上去也要与许居善一同上去。”

    李长烨觉得沈冷实在是太小心了,可是转念一想,他这样单独让沈冷上他的辇车,回头满朝文武知道了必然会有口舌,于是点了点头:“那就都上来。”

    片刻之后,沈冷和许居善都上了辇车,可是许居善觉得尴尬啊.......

    “我想让你们上来不是胡闹,是想商议一下正事。”

    李长烨道:“虽然没有名册,可现在大致可以推测出京畿道都有哪些人有问题,可能涉及极广,如果开杀戒的话......应该怎么开?”

    沈冷看向许居善:“你来说。”

    许居善点头:“是......殿下,国公,真的要开杀戒?”

    沈冷笑道:“你说你的。”

    许居善道:“我倒是觉得,那名册在与不在,其实意义不大,既然在与不在意义都不大,那就不如不在了,不在了反而好一些。”

    李长烨一怔,片刻之后明白了许居善的意思。

    “你是想饶过那些人?”

    “是......”

    许居善道:“殿下就说,名册已毁。”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敢不敢

    听许居善说完之后,太子李长烨看向沈冷:“护国公也如此认为吗?”

    沈冷却没有点头,而是回答道:“臣听殿下吩咐,殿下来决定。”

    李长烨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我决定,那就......不行。”

    他看向许居善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是为我将来寻一个名声,也为我收拢一批人心,可是许大人,这样的人心,我不要。”

    他肃然道:“如果犯了错不追究,犯了法不严办,而且还都是大宁的官员,上至二品下旨七品,许大人,我以宽仁换来的是什么?”

    许居善一怔。

    他确实考虑的是为太子殿下收揽一批人,而且一旦在京畿道动手的话,杀人太多,那便是大宁立国第一大案了,那么大一批官员参与谋逆,这事传扬出去的话,百姓们会怎么说?

    百姓们会对大宁官场失望,会觉得怎么当官的都是这样的人。

    李长烨看他不说话,知道许居善的心是好心,而且也是为大宁朝廷的名声着想,说不法办,其实他想维护的也是大宁的法纪。

    只不过,维护的法纪的面子。

    “面子好看,里子烂了,那不就是楚之所以灭国的根本原因吗?”

    李长烨继续说道:“楚时候只做表面文章,不让百姓们看到就以为干干净净,周时候做的更过分,甚至都已经不怕被百姓们看到了,楚可以不怕,周可以不怕,宁不可以不怕。”

    他很认真的说道:“朝廷官员要求百姓们遵守法纪,可是轮到自己头上了就要顾及法纪的面子,这种犯了错犯了法的人还要给他们继续发俸禄,还要跟他们好言好语来换取他们的所谓支持,我一点都不需要。”

    许居善垂首道:“是臣想的肤浅了,请殿下治罪。”

    李长烨摇头道:“虽然你也是好心善意,也是为了朝廷,可是许大人,如果你以后做事还要顾及这样的面子,而不是估计百姓的面子,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许居善已经起身拜了下去:“臣知错。”

    李长烨道:“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年少时护国公就说你有治国之才,许大人......当分轻重。”

    “臣记住了,臣不忘教诲。”

    李长烨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沈冷说道:“你也是个老狐狸,刚刚问你的时候居然什么态度都没有,只会说你听话......”

    沈冷笑道:“因为臣知道殿下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所以臣才听话。”

    李长烨道:“如果刚刚我觉得许大人说的有道理,然后真的按照他说的去办了呢?”

    沈冷耸了耸肩膀,没回答。

    可是许居善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护国公的没回答,其实就是护国公的态度,如果这次太子殿下真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了,那么回到长安之后,他这个东宫詹事内阁次辅也就到了头,护国公当年一句话可以让他平步青云,现在护国公一句话就能让他跌落深渊。

    护国公秩序在面前说一句,许居善不适合做将来的内阁首辅,那么......

    “法纪的事如果都能打折扣,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打折扣的?”

    沈冷看向许居善道:“当年在书院我看你写的条策,第一条就是关于法纪的,那时候我便知道你是可造之材,因为你心中有正气,为官多年,你怎么连这正气都不见了?”

    许居善额头见汗,连忙道:“是

    我太自以为是。”

    沈冷摇头:“不是你自以为是,是你圆滑了,你不该学这些圆滑,你见到的圆滑都来自于谁?当年的罪臣沐昭桐做内阁首辅那么多年,且不说他的罪行,只说他的行事,一个首辅如果处处时时圆滑,那谁持正?”

    “你不熟悉沐昭桐,总该熟悉赖成,赖大人看起来圆滑,可是在持正的态度上没有退步过半分,你要学的是正而不是辅,从其他人身上学来的这些,你以为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沈冷叹了口气:“你已不是原来的许居善。”

    许居善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脸色都变得发白,他被陛下封为内阁次辅,兼着东宫詹事,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将来他就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

    许居善在这一刻被沈冷几句话点醒,他忽然间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学的都是那些不该学的,想的都是不该想的。

    首辅是正,而其他人,哪怕是那些次辅,都是副,副职的人圆滑是道理之内的事,可正职的人也圆滑,那么天下事也就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

    许居善只说了一个字,后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他连解释都不敢也不能,因为他知道是自己错了。

    “幸好你没辩解。”

    李长烨笑道:“这件事这些话,就此过去了。”

    他看向沈冷:“可行?”

    沈冷点头:“臣听殿下的。”

    还是那句话,可是前后的语境和意味都不相同。

    “许大人你先下车吧,我和护国公还有些话要说。”

    李长烨吩咐了一声,许居善如蒙大赦,此时此刻的他在这辇车里如坐针毡,李长烨让他下车是给他一个台阶,让他出去松一口气。

    他连忙俯身一拜,然后下了辇车,出来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风吹在后背上一阵阵的发凉。

    许居善下车之后,李长烨笑着说道:“出来之前,父皇说许居善有些轻浮,不够沉稳,太早进入仕途,让他学会了太多心术,若要做一个持正的内阁首辅,尚需敲打。”

    沈冷耸了耸肩膀:“又是我做坏人。”

    李长烨道:“你熟悉套路,活儿也好。”

    沈冷:“......”

    李长烨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后继续说道:“父皇看人,明察秋毫,许居善有治国之才,父皇还说他比赖成要聪明,可是父皇也说,太聪明的人就不直了,内阁首辅不直,往下的朝臣都是歪的。”

    沈冷点了点头道:“经此一事,他会明白。”

    李长烨嗯了一声:“再说说京畿道的事吧,刚刚我的话虽然说的很满,可是若没有一个正经的让百姓们都理解的由头,杀戒不是那么好开的。”

    沈冷垂首道:“臣听殿下的。”

    李长烨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老狐狸。”

    沈冷笑道:“臣不是老狐狸,臣尚需修炼,还未成精。”

    李长烨笑着说道:“你要是成了精那还了得?”

    沈冷笑而不语。

    长安城。

    肆茅斋。

    皇帝看了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赖成说道:“朕知道你对许居善有些不满,你更喜欢的人是窦怀楠,可是没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事,朕已经让长烨敲打他,至于敲打的怎么样,朕会亲自看着

    。”

    赖成道:“臣不是不喜欢许居善,而是不喜欢那些风气,百姓们都说,人成年了也就进了染缸,会在染缸里被一次一次的淘洗,但绝对不是纯黑也不是纯白,而是灰,灰的才是最百搭的颜色。”

    皇帝道:“其才呢?”

    “在臣之上。”

    赖成道:“实话实说。”

    皇帝嗯了一声后又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长烨是会听许居善的还是会听沈冷的。”

    赖成道:“许居善大抵上会劝说殿下,让殿下对京畿道的那些官员们说,名册已毁,既往不咎,若有再犯,必当重处。”

    皇帝笑道:“沈冷呢?”

    赖成想了想道:“护国公大概会说,臣听殿下的......但是护国公一定不赞同许居善的想法,就算当面不说,回京之后也一定会对陛下说。”

    皇帝道:“朕问你的是长烨会听谁的。”

    赖成道:“殿下谁的都不会听,殿下听自己的。”

    皇帝哈哈大笑:“朕与你赌一把如何?”

    赖成心里一惊,脸色都变了:“陛下又要赌什么?”

    皇帝道:“先说你敢不敢赌。”

    赖成:“不敢。”

    皇帝道:“好,那就赌了。”

    赖成:“......”

    皇帝笑着说道:“就赌沈冷会不会当面说说许居善,你说沈冷大概不会说,而是回京之后对朕说,如果被你猜中了,朕把以前赢了你的银子都退给你,再加一倍,如果你输了......”

    赖成视死如归的说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皇帝白了他一眼:“朕就是贪图你那点小钱的人?”

    赖成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皇帝:“朕就是啊。”

    赖成:“......”

    皇帝道:“如果朕赢了,朕也不多要,三百两银子。”

    赖成咬着牙说道:“臣没有三百两银子。”

    皇帝道:“你当朕是不会扣?”

    赖成:“......”

    皇帝看着他笑道:“你这是稍显不服气?那么朕再和你赌一个别的,如果第二个赌局你赢了,就算第一个赌局你输了朕也算你赢了,之前赢你的银子,如数还给你,再加一倍。”

    赖成叹道:“原来陛下是缺六百里银子。”

    皇帝道:“你要是这么说是不是显得很无趣?朕是在乎那六百两银子的人?”

    赖成俯身道:“陛下......就是啊。”

    皇帝哼了一声:“你胆子不小啊。”

    赖成道:“臣都快没了六百两银子了啊,臣还不能说......”

    皇帝笑道:“那你就是接了第二个赌局了?”

    赖成:“能不接吗?”

    皇帝:“不能。”

    赖成:“臣一会儿去和户部的官员说,直接扣了吧......”

    皇帝:“那多没意思。”

    赖成:“那陛下说说第二个赌局是什么?”

    皇帝道:“赌你敢不敢不给,朕说你不敢,你说你敢。”

    赖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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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