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我要那份名册
李长泽就在这个一共才百余口人的小村子里住了下来,每天白天他都会去县城那做茶楼里说书,他所讲的那些故事,对于百姓们来说都是秘闻,闻所未闻的秘闻。
不说讲大宁的往事,就说讲讲楚时候的事,百姓们也一样感兴趣,尤其是事关皇族,百姓们更好奇,不管是大宁的皇族还是楚时候的皇族,都一样。
每天中午他都会在这家茶楼里吃饭,午休一会儿之后就开始讲第二场,每天天黑之前就要离开,这是他和掌柜的谈好的条件,他说这是对家中妻子的承诺。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坏人甚至不像是一个犯过错的人,没几日,涞水县城里的百姓们就都知道了这位前太子定居他们这的事,那茶楼的生意确实越来越火爆。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长泽被贬为庶民的话,百姓们怎么可能会经常见到他这般身份的人,以前贵为太子的时候,出行护卫如云,别说看清楚长什么样子,坐在辇车中的太子殿下脸都不露出来。
而且人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奇怪到连人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人的某些行为。
比如打赏。
李长泽在茶楼里说书讲故事,每一张茶桌上都会有一个小铃铛,小铃铛晃起来,就是听故事的人觉得精彩要打赏了,茶楼里的小二就会端着托盘跑过去,哗啦一把铜钱洒在托盘上,那气势确实让人着迷上瘾。
过了六七天之后,这县城里来听故事的男人就不如女人多了,甚至还有一些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来了,这些女人们打赏起来比男人还要豪阔。
一个富家千金直接就往托盘里扔了上百两银子,一边扔银子一边看着李长泽,那意思是你看到我对你的态度了吗?
李长泽生的颇为英俊,身材又好,他的学识也没的挑,谈吐风趣幽默,经常会赢的满堂彩,皇族培养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差了。
每天打赏得来的钱李长泽都不会独吞,虽然掌柜的说好了这些钱都归他,可是李长泽还是把钱分成了三份,一份给掌柜的,一份给茶楼里的伙计们分了。
如此一来,茶楼里人人都喜欢他,人缘极好。
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已经连着来了五六天,每天都单独坐在靠角落处的位置,他不打赏,每次也只是一壶茶一盘瓜子花生,一听就是一个下午,很专注。
这样来了五六天之后,附近暗处的廷尉都对这个人开始感兴趣,于是跟上去查了查,这个人是县城里的首富,城中一整条街的店面都是他的。
当然,这样一个小县城里,首富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人。
他叫洛东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案底,查了一阵子之后没有什么可注意的,廷尉府也的人也就不再盯着他了。
等到了第十天,洛东赋派人到城外的小山村里找到李长泽,说是他家中老母大寿,想请他过去说个小场,直接开价给了一百两。
李长泽当然不会拒绝,他先去了茶楼告假,那茶楼掌柜的听说是洛东赋要请李长泽过去自然也不好拒绝,忍痛割爱一般让李长泽去了。
李长泽特意换了一身喜庆些的衣服,打扮整齐,然后一个人去了洛东赋家里,当然这过程的一举一动都在廷尉府的人眼睛里看着。
陛下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方白镜,方白镜就不能掉以轻心。
哪怕
经过这么多天的仔细观察,连方白镜都在怀疑李长泽可能真的已经转了性子。
他对余梦蝶很照顾,很温柔,对别人很客气很亲善,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一丝戾气,气质温和的像是天生如此。
就真的像是那些听李长泽讲故事的女子们说的一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洛东赋的家在县城靠东边,李长泽说书的茶楼在西边,他几乎是横穿了整个县城过去,这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温和的点头回礼。
这才十几天,整个县城里就没有一个人说他坏话的,都说他也怪可惜的。
到了洛东赋家门口已经有小厮在外边候着,见李长泽到了后躬身把人请进门。
到了这,廷尉府的人已经不好再跟了。
大户人家,高门大院,见不到墙里边的人墙里边的事,四周又没有什么高处可以看到院子里,所以廷尉府的人只能在暗中等着李长泽出来。
闻讯而来的方白镜往四周看了看环境,洛东赋家的院墙比四周邻居的院墙高了不少,他家的房子也比邻居高一些,没有一个合适的观察点。
“你们都不用跟上来,我自己过去看看,所有人隐藏好行迹,不要轻易露面。”
方白镜交代了一句,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毕竟身上这件廷尉府副都廷尉的锦衣实在有些扎眼。
他推测李长泽要是真的来说书的,那么在洛家后院或许有个专门腾出来的地方,之前已经查清楚,洛家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口人,一个大家族都住在一起,还有不少护院和下人。
方白镜到了后院后轻飘飘的翻上了院墙,不敢靠的太近,只好爬上最后一遍房子的屋顶往里边看,不出他的预料,李长泽确实在后院。
前边一排房子应该是正屋,客厅前后的门都开着,客厅里的家具也都收拾到了一边,在那客厅正对着门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李长泽就站在桌子后边背对着方白镜。
李长泽面对的方向,洛家的人都在院子里呢,有身份的人坐着,没身份的人站着,院子里满满当当,李长泽站在正堂门口正在说着什么,不时传来一阵阵低呼,似乎他们对李长泽讲的故事格外感兴趣,听的极为专注。
方白镜的位置距离李长泽稍稍远了些,能听到李长泽说话,但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在洛家前院的一排偏房中,李长泽坐下来,洛东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拜见殿下。”
李长泽嗯了一声后问道:“那人不会露馅?”
“不会。”
洛东赋压低声音说道:“当年皇后娘娘一共给殿下物色了六个替身,这六个人小时候和殿下长的都很相似,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六个孩子其中有四个已经不能用了,剩下的两个,一个和殿下有七分相似留做备用,一个和殿下有九分相似。”
他指了指正堂那边 :“那个年轻人叫洛文曲,我给取的名字,和殿下同岁,从没有让他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只等着有机会能为殿下效力,他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面相,和殿下十分相似,只要不大声说话就不会有太大破绽。”
李长泽嗯了一声:“母亲当年为我准备了多少?”
“杨家的生意当年遍布京畿道,凡是有杨家生意的地方,都会养出来一个看起来和杨家没有丝毫关系的人,比如我。”
洛东赋道:“我们这些人,从根里和杨家都查不出来一点关系,但是杨家生意的钱会有一部分源源不断的转移过来,而在明面上,这么多年来,皇后娘娘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做生意,殿下你不召唤我们,谁也不许主动出现在殿下面前。”
“其实在安城县也有殿下的人,往长安城里送货的陆运生意一部分就在他们手里,叫盛远镖局,前些年生意做的更大,只不过后来天机票号的陆运队伍横插一脚后,用盛远镖局的人也少了很多,但生意依然在。”
洛东赋道:“镖局生意最容易掩护,可以往来多地,哪怕就是进长安城都比别的生意人更简单些,常年走这一条路的盛远镖局,每一位镖师长安城的守军都认识。”
“如果殿下想悄悄回到长安去看一看的话,也不是问题,装扮成趟子手,跟着盛远镖局的车队进长安没人仔细查,哪怕现在生意大不如前,安城县那边有三分之一的陆运生意还是盛远镖局的。”
洛东赋道:“当年皇后娘娘召见我的时候说,秘密不能只有一层,杨家的生意是在明面上的,谁查都躲不开,廷尉府的人盯的严严实实。”
“可是杨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如果不能持续把生意做下去的话,相当于自断一臂。”
洛东赋看了李长泽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所以皇后娘娘定下了这个三层秘密的计划,第一层就是杨家明面上的生意,皇后娘娘说,早晚都会被朝廷直接查封了,第二层是和杨家生意有千丝万缕的人,这些人也是咱们的人,只要廷尉府愿意挖,这些人都能挖出来。”
他指了指自己:“我们这些是第三层的人,直接从杨家拿钱去做生意,但绝对不会和杨家有一丁点生意上的往来,杨家开销极大,只要账面做的漂亮些,根本查不出来去了多少银子。”
“那时候,我这一家,每年都能从杨家手里直接领五千两银子,杨家不过问我们怎么做生意,赔钱了都没关系,但有一样,死士必须培养好。”
说完之后他招了招手,门外有三十来个身穿伙计服饰的人进来,进门之后全都单膝跪在地上抱拳。
“拜见殿下!”
洛东赋道:“这些人都是身上有罪的人,一部分被官府通缉,一部分是死刑犯但直接被我们救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断的培养死士,如今愿意为殿下拼死一战的可用之兵,有两千六百余。”
李长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了笑道:“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洛东赋道:“殿下有什么事就只管吩咐,殿下既然召集我们,就说明殿下一定是有事要安排我们去做了。”
李长泽点了点头:“确实有件事。”
他看向那三十几个死士,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他们都很能打吗?”
“每日习武,不曾间断。”
“帮我去杀个人。”
“谁?”
“两个孩子,一个叫薛昭一个叫薛甄,有一份名单可能在他们手里,薛华衣不会自己带着这份名单,这份名单如果到我手里的话,我就不需要再听薛华衣的安排,他对我没那么忠心......这两个孩子在长安城雁塔书院,把名册找到拿回来给我。”
李长泽道:“虽然我知道都有谁,可名册不在我手里,我没办法拿捏他们,名册到手之日,我连薛华衣都可杀。”
洛东赋垂首道:“殿下放心,明日一早就派人进京。”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不开眼的人
长安城。
薛甄和薛昭两个人在书院湖边相见,两个人肩并肩站在石桥上,看着湖面都没有立刻说话,因为两个人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有一阵子身边的压抑感觉没了,可是没多久这压抑感又回来了。
“我观察过。”
薛昭抬起手指向远处湖面,像是在指着一只掠过的飞鸟,可是说的却和飞鸟没有任何关系。
“最近盯着我的人一直还在,但是比以往聪明了,没有一直跟着我,我发现不了他们,可是我知道他们一定就还在某个地方看着。”
薛甄听他说完后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能感觉到,但是看不到,显然他们的策略变了。”
“不仅仅是这样。”
薛昭继续说道:“我那天看到了,有人围着湖边走了两三圈,后来又来了人,一样的围着湖边走,看起来应该就是书院弟子,但一定不是书院弟子,书院弟子除了新来的之外,没谁还会围着湖绕圈走,新来的都很少有这样走的。”
“是因为我们会在这见面吗?”
薛甄微微皱眉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约我在这见面。”
“如果我们突然之间一次都不来湖边了,那么他们就会更加怀疑,一次找不到就两次,他们一次一次的在湖边搜索,不停的找,总是会找到的。”
“那要不要把名册转移地方?”
“没机会了。”
薛昭道:“只要到石桥下边去把名册取出来,立刻就会被人看到,转移不走的,所以我们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这样才不会被怀疑。”
“好,我听你的。”
薛甄点了点头。
平时看起来她比薛昭更成熟,行事也稳,可是她发现真的遇到大事的时候自己会慌,而薛昭不会,薛昭会很冷静的分析一切,然后做出判断。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是薛昭在依靠她,可是现在才醒悟,关键时候,她没有什么主意,还是要听薛昭的。
“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用以证明我们没有察觉到廷尉府的人跟着我们,你......你懂我说出格的事是什么意思吧?”
薛昭说完后看了看薛甄,有些不好意思。
薛甄的脸色瞬间红了,好像刚刚要开放的花儿一样。
“你不要脸。”
她狠狠瞪了薛昭一眼,可是并没有什么威力。
薛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说道:“我就随便说说,你不用当真。”
薛甄沉默了一会儿,脸更红了:“那......那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薛昭眼睛都睁圆了:“啊?!”
“逗你的。”
薛甄转身,溜溜达达的往回走:“傻子,还不跟上我?”
薛昭嘿嘿笑了笑:“来了!”
他跑着跟上去,和薛甄并肩而行。
薛甄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什么,大人说过,如果是被廷尉府的人盯上其实并不可怕,因为他们是执法者,我们只要正常生活没有必要害怕执法者,他们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最起码不会杀人。”
“对啊。”
薛昭笑道:“所以我们就正常生活,就当是忘了名册的存
在,我们不去想不去看,该到湖边走走就走走,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廷尉府的人那么忙,盯我们一阵子也就罢了。”
“嗯。”
薛甄点了点头道:“我晚上想去迎新楼,那边有几道菜真的好好吃,上次吃过之后还念念不忘的,我听说,那是安国公当年为了他妻子做的菜,菜单在迎新楼保存了。”
“现在是护国公了。”
薛昭一边走一边说道:“你那是没听明白,应该是护国公最早带着茶公主在那吃过,茶公主觉得特别好吃,护国公后来又把菜品改良了一下,结果味道比原来更好,一下子就成了迎新楼的招牌菜。”
薛甄问:“以后我们会不会也成为护国公和茶公主那样的人?就像......就像他么那样生活。”
薛昭摇头道:“不会。”
薛甄的脸色随即暗淡了一下,可是却看到薛昭一脸阳光灿烂的说道:“但我会比护国公爱护茶公主那样更爱护你。”
薛甄随即笑起来,也如阳光般灿烂。
两个人其实谁都没有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两个在做着的事,是反朝廷反陛下的事,哪怕薛华衣一再说希望他们能脱离出去,可是薛华衣把名册交给他们两个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俩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可是两个孩子从小跟着薛华衣长大,他们不会去想什么,他们眼中人性的虚伪,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亲近人身上。
在他们两个看来,薛华衣是真的只在乎他们,而不是利用他们,当然这也可能谈不上利用。
然而更讽刺的是,两个人都觉得,虽然他们做的是反朝廷的事,但只要现在不出格,他们并不害怕朝廷的人。
书院的课业结束之后,两个人约好了去迎新楼吃饭,出书院没多久后薛昭就明显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人跟着我们。”
“我感觉到了。”
薛甄道:“廷尉府的人是不是改变策略了。”
薛昭道:“他们应该只是盯着,不用太担心,就像我们上午说好的,我们照常生活。”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交谈,谁也没有去看后边跟着他们的人,可事实上,他们后边跟着的人并不是廷尉府的人。
四五个三四十岁的人走在他们身后,一直都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可是长安城大街上人实在太多了些,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哪怕就算是到了晚上,不宵禁的长安城依然人潮涌动,长安城就是大宁的不夜城,这里到了晚上反而会显得更加繁华,处处歌舞升平。
廷尉府千办方拾遗刚刚吃过晚饭准备整理一下手里的卷宗,东宫那边送过来不少东西,包括所有东宫官员辅臣以及下人内侍的档案,每一个他都要仔细看,每一个他都要记住。
不久之后他就要去东宫履职,虽然还是千办,而且到了那边不会被什么案子缠身,但方拾遗很清楚,自己到了东宫之后会比在廷尉府里要辛苦的多。
太子殿下的安全交给了他,他的肩膀上就如同突然被压上来一座万仞高山。
“千办大人。”
一名廷尉从外边进来,俯身道:“薛甄和薛昭出了书院,应该是奔着迎新楼方向去了。”
“不要跟进迎新楼,迎新楼里的事不用我们盯着。”
方拾遗没抬头的交代了一句,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外有人笑着说了一句:“是因为迎新楼里都是自己人吗?”
方拾遗听到这句话
后连忙起身,朝着门外俯身一拜:“见过国公。”
沈冷从外边溜溜达达的进来,韩唤枝和他在一块,进门口,沈冷看了看方拾遗桌子上的卷宗就忍不住笑了笑:“这些东西,你打算一夜都看完?”
“回国公,一夜也看不完。”
“那就留着明天再看。”
沈冷道:“我和韩大人约好了要去迎新楼那边吃酒,正好你不是有案子也要盯人吗,那就一起吧。”
方拾遗没想到护国公和韩大人出去吃饭会喊上他,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换上衣服走了。”
沈冷从他桌子上捏了一块点心,然后笑起来:“这点心是从我家铺子里买的。”
韩唤枝仔细想了想,好像不是记得沈冷有点心铺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时候耿珊和古乐在桑国的时候,耿珊想吃大宁的点心,古乐托天机票号的人从大宁带过去,茶爷把那几家点心铺子都买了。
“有钱真好。”
韩唤枝叹了一声。
沈冷瞥了他一眼:“没钱真酸。”
韩唤枝哼了一声:“方拾遗,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咱们今日吃护国公的请,一会儿点菜的时候不要看菜名,看菜价就行了。”
方拾遗一时之间不能融入到沈冷和韩唤枝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气氛中,所以稍稍显得有些尴尬。
三个人出了廷尉府后就上了韩唤枝的马车,沈冷真是爱极了韩唤枝这辆车,坐在这马车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舒服的像是躺在床上一样。
“那两个孩子还在盯着?”
韩唤枝看向方拾遗:“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薛甄和薛昭有问题。”
“是。”
方拾遗认真回答道:“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属下觉得他们两个来长安城书院绝不是那么单纯,而且属下也还是觉得,和书院的湖有关,只是找了好几次,一无所获。”
沈冷微微皱眉:“书院的湖?那么大,随便挖个坑埋一些东西也不好找。”
“国公说的是。”
方拾遗道:“卑职总觉得那两个孩子身上有秘密,没有证据,只是感觉。”
韩唤枝道:“你的案子你自己做主就是,愿意盯着就盯着吧。”
沈冷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了看,前边就是迎新楼,他一眼就看到两个身穿书院院服的年轻人走进去,一男一女,于是他大概也就知道了那两个人就是方拾遗说可疑的人。
他刚要说话,又看到四五个人在不同的方位同时停了下来,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一定看不出来这种变化,大街上的行人停下来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那四五个人分别在迎新楼外面的不同方位。
“有意思了。”
沈冷把车窗帘子放下来后说道:“你们安排的便衣这么明显,是怕人家看不出来吗?”
韩唤枝看向方拾遗,方拾遗摇头:“我没安排便衣靠近盯着,我交代过了,让他们离远点。”
沈冷随即笑起来:“那就更有意思了,如今这长安城里还敢盯人盯到迎新楼外边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唤枝接了过去,他看了看沈冷说道:“那一定不是长安城里的人。”
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迎新楼背后有多恐怖。
沈冷笑道:“不是廷尉府的人,那就是不开眼的人。”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名字
韩唤枝的马车在迎新楼外边一停下来,那四五个原本盯着迎新楼的汉子立刻就走了,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显然他们对于韩唤枝十分忌惮。
韩唤枝下车的时候问了沈冷一句:“要不要去热热身?”
沈冷叹道:“韩大人,你看看我身上这件衣服。”
韩唤枝转头就走:“当我没问。”
沈冷身上一件国公常服,超一品的品级,更何况还有个禁军大将军的身份,用沈冷自己的话说就是,这种事他也上去亲自动手的话,逼-格何在?
三个人迈步进了迎新楼,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人似的,可是真的要到这一步才会安排人去追去盯?如果是的话,那么廷尉府一点儿都不可怕,韩唤枝一点儿都不可怕。
那四五个人离开的很快,可是再快也已经迟了,哪怕沈冷没有在马车里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们也已经被盯上了。
长安城这个地方,你看起来歌舞升平,可是实际上在暗中有多少人保护着这歌舞升平你却看不到。
每一条大街上,每一个可以俯瞰城内的高处,每一个重要的地点,都有大量的人暗中守着。
也许你走在大街上看到的行人,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各职权衙门的便衣。
百姓们都听过一个传闻,说是靠近未央宫一圈的每一条大街上,每一个角落都有人盯着,十二个时辰不间断。
至于是真的还是假的谁也说不好,知情的不会说,不知情的也只能是瞎猜。
那几个人离开迎新楼之后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可是廷尉府的人也已经跟了上去。
如果迎新楼还是原来的那座迎新楼,可能这几个人连走都走不了,除非迎新楼里的人同意。
那时候迎新楼里有谁?
且不说叶流云,还有黑眼白牙,有断舍离,有少年堂和掌管少年堂的那位虞白发。
如今的迎新楼已经没有往日的那种风采,可依然强悍,断舍离都去了西北,叶流云去做了第一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很多流云会的兄弟都跟过去了,他们应该是在西北旷野上纵马,肆意飞扬。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沈冷正在用筷子夹起来一口菜,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大人,他们绕了很多圈,没有去一个相同的地方,分散走的,各自回了客栈,也没有住在一起。”
“先别打草惊蛇,我们还不知道这是哪方的人。”
韩唤枝朝着门口吩咐道:“暗中盯着就是了,不用靠的太近。”
沈冷问:“不怕他们丢了?”
“他们不像是有经验的。”
韩唤枝道:“如果真的是经验丰富的杀手,在动手之前就会先把一切都打听好,他们既然能跟到迎新楼,就说明还完全不熟悉长安城里的事,不熟悉长安城里的江湖。”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说道:“所以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些人是哪边的人?同存会已经没了,薛城已经死了,还对薛华衣的人感兴趣的人会是谁。”
他看向沈冷说道:“最主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对薛华衣的两个随从感兴趣?”
沈冷道:“他们更感兴趣的可能是薛华衣。”
韩唤枝嗯了一声:“可是这样暴露出来,是蠢吗?还是
故意的?”
他不是很愿意相信对手比较低能,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让他能提起兴趣来。
与此同时,距离迎新楼大概有三四里的一家客栈,门外进来一个带着斗笠的乡下农夫模样的汉子,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脸色黝黑,人看着就很忠厚。
他摘下斗笠后对掌柜的歉然笑了笑道:“贪图看长安城里的风景,不知不觉就晚了,掌柜的,可还有房住?”
掌柜的点头道:“咱们做客栈生意的人,不怕客人上门晚,只怕客人不上门,哈哈哈,老哥是第一次来长安?我给你安排一间临街的屋子,你推开窗就能看看咱们这长安夜景。”
“好的嘞!”
憨厚的农夫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钱袋子,打开之前先问了一句:“贵不贵?”
“管饭的话,一晚要三百钱,不管饭的话,算你两百四十钱。”
“这么贵。”
农夫显然吃了一惊,回头往门外看了看,大概是想走,可是又犹豫着,最终还是一咬牙:“住了。”
他取出来一贯铜钱,一个一个的数出来二百四十钱,一边数一边说道:“长安城里啥都好,唯独就是什么都贵,我来的时候在路上住大车店,一晚上二十钱。”
掌柜的笑道:“老哥,那不一样啊。”
农夫憨厚的笑了笑,交了钱,被伙计领着上楼,他进房间之后就在木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像是很快就睡着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起身开门,往外看了看,确定走廊上没有人这才出来,在这一排的每一个房间门口都驻足片刻。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看到了他在找的隐秘标志,于是敲了敲门,里边一个汉子拉开门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惧。
“羽爷。”
屋里的这个汉子是刚刚从迎新楼那边回来的,还带着些心有余悸,虽然他们一直都在苦练武艺,可是人对廷尉府的那种惧意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很难克服。
“进去说。”
农夫迈步进门。
不到一刻之后,他从后窗挑了出去,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了每个人住在哪一家客栈,他一家一家的去,一个一个的杀,所有去过迎新楼的人全都被他杀了,而杀完人之后他又避开所有了暗桩眼线回到客栈里。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来退了房间,说是要去看看早晨的雁塔,掌柜的也没有怀疑,另外一个房间里的尸体一直到晚上才被发现,因为死的那个直接给了十天的房钱,闲来无事还不许有人打扰,若不是他让人拿去洗的衣服送回来,可能尸体还不会被发现。
而这个离开了客栈的农夫出门之后没多久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巷子的另外一头停着一辆马车,他上了马车后在里边换了一身衣服,揭了脸上的面具和假胡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气质儒雅的书生。
马车在学府街停下来,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身书院的院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和那些书院弟子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施施然的朝着书院那边走了过去。
到了书院门口,他笑着朝着守门人点头,守门人只是觉得他面生,却并没有阻拦,人的惯性思维之下,不会去想这个穿着院服的年轻人是不是真的书院弟子。
可实际上这个人已经三十几岁了,他和李长泽同岁。
那一年
,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出意外,或是应对什么意外,杨皇后委托洛东赋找来了六个和李长泽年纪相当的小孩儿,这六个小孩儿那时候在面相上都和李长泽很相似。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在这六个小孩儿逐渐长大之后,其中四个已经不能再成为李长泽的替身。
但是他们没有被除掉,而是继续接受训练,三十年来都没有间断过,也没有让他们执行过任何别的什么任务。
这六个人从一开始接受的训练就是变成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他们从小开始学习各种杀人技,不管是武技还是用毒,他们也如同皇家的孩子一样,接受各种各样的教导,天文地理历史古籍,四书五经甚至奇闻异事。
他们还精通音律,精于棋道,他们这三十年来每一天都在学习。
他的名字叫洛尘羽,这是他第一次来执行任务,所以会有一些疏漏,他的疏漏就是忘记提醒他的人不要靠近迎新楼,不要盯的太近了。
他以为这是常识,他手下的人完全有能力自己领悟,毕竟也都训练了那么久,可是那几个人却直接跟到了迎新楼,如果他们不死的话,廷尉府的人就可能顺藤摸瓜发现什么。
所以知道自己犯了错的洛尘羽就自己动手把错误都抹掉,然后他亲自到了书院。
他气质非凡,如果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读过书的人,大字不识一个,就算给他穿上书院的院服也会显得有些别扭,猛的看起来可能还没有人注意,仔细看一看就能看出来不同的地方,那是气质上的事。
有一句古话说......你所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的人,都会体现在你的气质中。
洛尘羽就这么顺利的进了书院,然后打听着朝三年期那些学生们住的地方过去,一路走一路打听,他看起来相貌俊美,而且人又和善,书院里的弟子们谁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人,他们又不是廷尉府的人。
所以他就这么一路打听到了三年期学生们的住处,然后又直接打听了薛昭这个人住在哪儿,没多久就有一个书院弟子愿意帮忙把他直接带了过去。
洛尘羽说他是受人之托给薛昭来送东西的,这种借口根本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因为他完全不在乎。
他算计过时间,这一路上走过来,再到书院,再到这,正好是书院弟子们午休的时间。
他在门外敲了敲:“请问薛昭在吗?”
门外有人回答:“薛昭刚出去打水了,你是谁?”
“我是他的客人,也是你的客人。”
洛尘羽轻笑着推开门,屋子里的人看到他都很诧异。
洛尘羽抬起手数了数:“一,二,三......书院的条件这么差么?四个人住一间屋子,还好是有四张床。”
谁也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洛尘羽回身把门关上,几息之后,三张床的床底下都有一具尸体。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薛昭拎着一壶水进门,然后就看到坐在那朝着他微笑的洛尘羽。
薛昭一怔:“你是?”
洛尘羽起身,微笑着说道:“是我你同窗的表亲,怎么刚刚你们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都去做什么了?”
薛昭猛的转身。
洛尘羽在他身后说了两个字:“薛甄。”
薛昭的脚步骤然一停。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折磨
洛尘羽看着薛昭的背影说了两个字,薛昭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在他转身回头的那一刻,眼神里出现了一些杀意。
一个少年,这是第一次想要杀人,而且按捺不住冲动。
“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呢。”
洛尘羽道:“但是如果你走了,我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杀了她,或者折磨她,可以让她死,也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薛昭回到屋子里,顺手把屋门关上,他看着洛尘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是谁的人?”
“我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洛尘羽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放着一些食物,他把那袋子拉过来看了看,从里边捏了一个包子出来,吃了一口后眼神微微一亮。
“书院的包子味道不错,就是稍稍有些凉了。”
洛尘羽把包子吃下去,还问了一句:“有水吗?”
薛昭皱着眉头看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或者是在等着这个人出手,薛昭从小跟薛华衣习武,薛华衣对他和薛甄也算是倾囊相授,薛昭天赋不错,可是薛甄就差了些,她的武艺算不上多好。
所以在薛昭听到洛尘羽说出薛甄名字的时候,立刻就停了下来。
“一点儿都不好客啊。”
洛尘羽见薛昭不理会他,起身过去,从薛昭手里把水壶接过来,又在桌子上寻了些茶叶,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心急,还有时间找了个杯子刷干净。
泡了茶,坐好,然后才看着薛昭很认真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迫切想知道,那我就省略一些我本来都想好了的过程,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有多憋闷,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办事,所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了很多种过程和结果。”
他笑了笑道:“你信不信,我连剥你的皮这种血腥残忍的事都想到过。”
薛昭咬着牙说道:“如果你再不说清楚的话,我可能会比你先动手。”
“这里是书院,你动起手来不怕吗?”
洛尘羽问了一句,然后又像是醒悟过来似的说道:“对噢,你不怕,应该是我怕才对,可是我也一点儿都不怕怎么办?”
他看了看那茶叶在杯子里逐渐的展开,抬起手在升腾起来的热气中来回翻转,像是在用热气滋润他的手。
“把名册交给我,我可以不杀薛甄。”
洛尘羽看向薛昭说道:“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说完。”
薛昭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在想我一定会和你动手,你是不是在想我听到薛甄的名字后会想着把你除掉以绝后患,你看到我转身回来了,所以你才越发得意,你知道薛甄是我的软肋。”
洛尘羽道:“不是吗?”
薛昭点头:“是,你找准了我的软肋,可是你却搞错了顺序,如果你先把薛甄抓住的话,你可以随意拿捏我,为了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你还没有去找她而是直接先来找到了我,还告诉了我说你还没有动她,我为什么要和你打,为什么要杀了你,或者被你杀?”
薛昭道:“我现在出门去,朝着薛甄住的地方狂奔,我相信你绝对不敢在这样光天化日下于书院里动手,只要你动手了,你一定没法活着离开。”
他向后退:“我说完了,现在我要走了。”
洛尘羽叹道:“我来之前,让我来的人就告诉我说薛华衣既然可能把名册交给你们,就说明你们两个虽然年纪小但是能力一定不小
,让我不要低估你们,看来确实有道理。”
他笑起来:“可是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是想威胁你,也不是想让你自己投降,我说这些话,其实是因为我在这之前并不确定名册在不在你们手里,而你刚刚没有否认。”
薛昭的脸色猛的一变。
洛尘羽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很老成呢?人不到一定年纪就没有那么多心思,所谓的少年老成都是装模作样,少年就是少年,老成就是老成,老成是需要几十年人生经历积累起来才有的东西。”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道:“茶还不错。”
薛昭哪里还有心思再说什么, 他猛的转身往外跑,一把拉开房门,就在要冲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他眼前看到了一条亮晶晶的蜘蛛丝。
“继续啊。”
洛尘羽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上了一只金属丝编制而成的手套,左手中攥着几根如同头发丝般的细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造。
如果刚刚薛昭没有收住脚的话,可能已经一脸撞在细丝上,也许已经切进他的脸里边了。
“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去找薛甄就来威胁你吗?”
洛尘羽指了指薛昭的身下,薛昭缓缓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腹前边,身体两侧,都有那些几乎透明般的细丝。
洛尘羽的左手往后拉了拉,那些细丝就贴近了薛昭的身体。
“我杀你那几个同窗只有了三五息的时间,他们连呼救都没有来得及,而我杀了他们之后差不多等了一刻的时间你才回来,我总不至于浪费这段时间。”
洛尘羽把细线松了松后说道:“把门关好,转身回来。”
薛昭缓缓的伸出手把门重新关好,他连转身都不敢动作很快,那些细丝如此锋利,只要洛尘羽一发力,那些细丝就会绞过来。
“我们认真谈谈吧。”
洛尘羽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靠近薛昭后说道:“我现在是在威胁你,也可以一会儿折磨你,但这些你都不会很害怕,男人嘛,总是会比女人更坚韧勇敢一些,可是你想想,如果我从你这逼问不出什么,你视死如归,那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去逼问薛甄了。”
“我没有名册!”
薛昭咬着牙回答。
“谎话。”
洛尘羽拉了拉其中一根细丝,那细丝迅速的收回,在薛昭的胳膊上轻而易举的切开一条口子,薛昭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名册在哪儿?”
洛尘羽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
薛昭回答。
洛尘羽叹了口气,手指再次拉动其中一根细丝,噗的一声轻响,薛昭的小腿就被一根细丝切进去,那感觉好像衣服和人的皮肉完全没有阻力一样。
如同一个厨师用他最锋利的刀子,随便一抹,就能将一块肉切开,没有丝毫阻力。
那根细丝切开了小腿,在骨头那被拦住,可是薛昭不怀疑,只要面前这个人再发力,骨头也挡不住那细丝。
“是事不过三。”
洛尘羽问:“名册在哪儿?”
薛昭忽然咆哮一声:“你杀了我吧!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来人啊,杀人啦!”
“唔......”
洛尘羽笑道:“学聪明了,现在才想起来大声喊引起别人的注意,你早就应该想到的才对。”
起身,把那些细丝绑好,然后走到薛昭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你喊人了,那我就只能走,可是他们未必能救得了你,冲进来的人会杀了你。”
他把细丝的另外一端绑在门的铁把手上,只要门被拉开,细丝就会把薛昭切开。
“你一点儿都不聪明,我去看看那个叫薛甄的小姑娘是不是比你识时务。”
洛尘羽说完之后撕开床单把薛昭的嘴勒住,勒的很用力,然后他走到后窗那边,打开窗户跳出去,在窗外还朝着薛昭眨了眨眼睛。
“祝你好运。”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了,薛昭想大声喊住他但是已经喊不出来,在那一个瞬间,他的脑子里有过无数次挣扎,如果他将名册在哪儿说出去的话就辜负了大人,如果他不说的话又会害了薛甄,这种煎熬真的太痛苦了,而那个人完全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走的很快很干脆。
而且走的时候,还顺便把后窗关好了,在关好后窗的那一瞬间他还喊了一声:“救命啊,快来人啊!”
薛昭的脸色猛的一变。
几息之后,门外有人喊,可是薛昭说不了话,嘴里只有呜呜的声音。
他的脖子前后都有那种细丝,已经紧贴着他的脖子,如果他动都会被切开。
再迟疑开门的人会把他切成好几块。
在那一个瞬间薛昭咬着牙做出了决定,他只要猛的往下蹲,会断胳膊断腿,下巴和后脑可能都会被切掉一片肉皮,但应该能活下来。
于是他猛的往下一蹲......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脖子旁边的细丝只是普通的线。
门被拉开,有书院弟子要冲进来,在门开的那一刻,两根细丝被拉直,薛昭的一条腿被齐刷刷的切断。
所有的细丝之中,只有两根是真的可以杀人的东西,其他的都是假的。
门开了,薛昭的腿断了,门外的人吓得愣在那,一时之间不敢进来,好一会儿后才有人小心翼翼的进来,把薛昭嘴上的布解开。
“去救薛甄!我求求你们去救薛甄!”
薛昭大声嘶吼着,嗓音都已经沙哑。
外面的人却还是没有动,他们不知道薛甄是谁,他们只是听到有人喊救命所以过来看看。
人群中,洛尘羽朝着女院那边指了指,然后跟薛昭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在那一刻,薛昭感觉到一种痛入骨髓的无力感,他大声呼喊着,请求着别人去保护薛甄,可是每个人都有些迷茫。
薛甄是谁?
“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带我去.....你们带我去!”
薛昭哑着嗓子喊着。
有两个书院弟子过来把他搀扶起:“先带你去医官那。”
“不!”
薛昭哀求道:“带我去女院,有人要杀我们,要杀薛甄!”
人群后边,洛尘羽并没有离开,女院没那么容易进去啊,而且他又不认识薛甄,在男弟子这边打听一个男弟子,很容易就能找到,可是在女院那边,随便打听一个女人,未必有人会告诉他。
所以洛尘羽也有些遗憾,自己刚到长安的时候为什么不亲自跟一跟呢,而是让那几个废物手下人去跟他们俩。
做点事,怎么这么难?
洛尘羽跟在薛昭他们身后朝着女院走过去,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一开始就过来认人,可是又觉得很有趣。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斗法
可能正是因为从有雁塔书院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人敢在雁塔书院里放肆,所以谁都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凶徒敢进书院里行凶杀人,而且杀了好几个人。
薛昭屋子里的床底下有三具尸体,薛昭受了重伤,而那个杀人者穿着书院弟子的院服,堂而皇之的走了。
也许是走了,可是薛昭却说什么也不肯信,他一直都在说那个杀人者去找薛甄了,然而他不顾自己伤势,请求几名书院弟子抬着他跑去女院那边后才发现,薛甄好好的,没有人来找过她。
可就在薛甄从女院里跑出来见薛昭的那一刻,薛昭忽然间懂了。
那个人,就是想知道薛甄长什么样子。
薛昭很快就被送到了书院医官那边,医官没敢收治,又亲自护送着薛昭去了长安城里的沈家医馆。
沈家医馆的人在那一刻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撼的话。
“腿呢?带着呢没有,马上给我,还可接上。”
虽然大家都知道沈家医馆的医术高超,医馆已经遍及大宁,军中的伤药都是沈家医馆配制的,可是却没有想到还能接上断腿。
那沈家的郎中解释道:“时间还不久,有接上的可能,但不一定成功,就算成功了,以后这条腿也必然是残疾,走路会有些别扭。”
薛昭想着,残疾又怎么了,不过是看起来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些罢了,总比没有的好。
薛甄一直握着他的手,眼睛红红的。
就在薛昭被抬进医馆里边没多久廷尉府的人就到了,韩唤枝的马车在沈家医馆外面停下来,没多久,薛甄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都廷尉大人。
“解释一下,不然的话不好追查出来凶手。”
跟着韩唤枝来的方拾遗先说了一句。
薛甄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薛昭就来了,还被人打成了那样。”
“你们在长安城中最近可有与人结仇?”
“没有。”
薛甄摇头道:“我们两个很少会接触人,哪怕就是书院弟子我们都很少走动,认识的人都不多,又几乎不出书院,哪里会与人结仇。”
“那么。”
方拾遗问道:“是不是薛大人的仇家?”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方拾遗就一直盯着薛甄的眼睛,薛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摇了摇头道:“薛大人绝无仇家,他与人为善,待人如亲,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她可能是没有想到廷尉府的人会直接问到薛华衣,毕竟她和薛昭来长安的时候没有提及薛华衣的名字。
方拾遗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们没有仇家,又很少出门,廷尉府查过,薛昭住处并没有损失财物,这个杀人者为什么会找上你们?”
薛甄只是摇头,她也不知道杀人者是谁,薛昭身边一直都有人,不方便和她说名册的事,但是她从薛昭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杀人者一定和名册有关。
事关那份名册,她又怎么可能和廷尉府的人说。
“仔细回忆一下。”
韩唤枝看向薛甄说道:“不用心急,我们不是逼问你,而是必须依靠你提供的消息来侦破此案,如果什么线索都没有的话,确实不好追查。”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薛甄摇头:“再问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疯子是哪儿来的,怎么就进了书院,你们难道不该去查这些吗?也许那真的只是
个杀人的疯子,他进书院并不是针对谁。”
韩唤枝认真的说道:“他在薛昭的住处精心布置陷阱,但只用来对付薛昭一个人,其他的三个人都是被重手法一击毙命,所以你能不能坦承一些?”
薛甄还是摇头:“你再问我也没有什么用,我们没有仇人,薛大人也不可能有仇人。”
韩唤枝看了方拾遗一眼,方拾遗回头吩咐手下人:“给她录一份口供,安排人保护她们。”
说完之后跟着韩唤枝回到马车上,韩唤枝坐下来后说道:“昨天盯着的那几个人全都死了,今日就有人敢进书院找薛昭,你的推测没错,这两个孩子身上一定有秘密。”
方拾遗嗯了一声:“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也就没办法推测出杀人者到底是谁的人。”
韩唤枝语气平和的说道:“现在已经知道的条件下可以推测出三点,第一这个杀人者不是长安城人,甚至不了解长安,他做事看似精巧也凶狠,知道杀人灭口,但这个人有些鲁莽,一定是外来者。”
“第二,这个人武艺很强,很自负,而且有些变态,他明知道在书院里杀人必然会引起混乱但还是动手了,说明他自负到没把书院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廷尉府放在眼里。”
“第三,他的目标不是薛昭,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薛昭这个人不一定会把他想知道的说出来,所以目标是薛甄,但他还不认识薛甄,这件事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想见见薛甄长什么样子,他当时一定还在场,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说完后韩唤枝看向方拾遗:“你还想到了些什么?”
方拾遗道:“他应该不是自负,他是个疯子。”
他看向韩唤枝说道:“如果他仅仅是自负,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只需要暗中盯着薛昭一阵子,自然也就认识了薛甄是什么样,但他没有。”
方拾遗道:“而且他一定不是因为心急,如果是心急的话就不会先安排手下人去盯着,然后发现不对劲再除掉手下人,这个人的做法没有一处符合常理,只能是个疯子。”
说完之后方拾遗闭上眼睛想了想,片刻后睁开眼睛:“他会到沈家医馆。”
韩唤枝嗯了一声:“如果他是个疯子,他一定会来。”
廷尉府的人已经问过薛昭,知道了那个人的容貌体征,如果这个人再直接出现的话,廷尉府的人一定会拿下。
可是洛尘羽还是来了。
他装扮成了一个老妇,住着拐杖,脸上的皱纹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他走路弯着腰,连步态都没有一丝破绽。
他到沈家医馆买了些药,不急不缓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甚至还在韩唤枝的马车边上站了一会儿,似乎对这辆马车满是好奇和艳羡。
他停了那一会儿的位置看似随意,在马车后边,正好是两边窗户的死角,马车里的人看不到她,但是门外的廷尉看的到,然而没有人会去怀疑个来抓药的老妇。
洛尘羽很得意,哪怕什么都没有做都很得意,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觉得这样是羞辱了廷尉府,是羞辱了韩唤枝。
他拎着买来的药颤巍巍的走了,离开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
可是他不知道,韩唤枝和方拾遗此时此刻都不在马车里,在他来之前,韩唤枝和方拾遗就到了沈家医馆对面的那家茶楼二楼靠窗位置一直俯瞰。
“有什么想法?”
韩唤枝问方拾遗。
方拾遗道:“没有一个可疑的人,那么就从这些都不可疑的人里边挑一个,只能是她。”
他指着正在远去的那个老妇人。
“一个人如果精通什么本领的话,绝对不会只用一次,引以为傲的事当然要多做几次,会满足虚荣。”
方拾遗道:“在客栈里杀人的凶手,掌柜的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农夫,看起来没有任何破绽,言谈举止都很正常,一个做客栈生意的掌柜,几十年来见过多少人,连他都觉得那农夫没问题,所以这个人的易容手段足够高明。”
韩唤枝点了点头:“去吧。”
方拾遗从茶楼二楼一跃而下。
他大步朝着那个老妇跟上去,右手压住了腰刀的刀柄,左手握住了腰畔挂着的连弩,只要那个老妇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方拾遗都会出手。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那老妇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了几声,两个路过的小姑娘连忙跑过去把她搀扶起来,还想把她搀扶到沈家医馆那边。
老妇人不住的道谢,却不肯去医馆,只说自己没事,但是想请那两个小姑娘送她回家,她说自己家就在前边不远处,拐过一个巷子就到。
方拾遗没敢轻举妄动,如果那老妇人真的是杀手的话,那两个小姑娘离他太近了,哪怕方拾遗此时喊一声的话,都可能要了那两个小姑娘的命。
所以方拾遗就看着,看着那两个小姑娘搀扶着老妇人往前走,到了前边巷子口,那老妇人还回头看了一眼,虽然隔着有点远,但方拾遗还是看清楚了老妇人眼睛里的挑衅。
他跟了上去,等到他转过巷子口的时候,那两个小姑娘一脸惊愕的站在那,看到方拾遗过来两个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她......跳墙走了。”
一个小姑娘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说道:“刚刚还需要我们搀扶着走,可是一进巷子口他就跳墙走了,还说......还说让我们和后边的廷尉大人说一声,说他就不用你送了。”
方拾遗问:“你们两个有没有事?”
另外一个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他说不伤害我们两个,就当是我们两个好心肠的回报,还说......下次别随便去帮人,有危险。”
方拾遗指了指巷子外边:“你们走,外边的廷尉会护送你们离开。”
说完之后方拾遗跳上院墙,可已经没有了那老妇人的踪迹,那人的轻功身法似乎很不错。
方拾遗跳下来,往回走的时候在想着,如果是一个疯子的话,接下来会怎么做?
必须足够让人想不到才对,能让正常人想到的都不是疯子干的事。
方拾遗确实没有想到,在当夜他从廷尉府离开回自己住的那个小院的路上就遇到了那个老妇人,虽然不是老妇装扮了,可是方拾遗确定那就是他。
看起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文生,还是那种穷酸文生,会满嘴之乎者也,也会为了几个铜钱计较。
气质上都没有一丝瑕疵,所以方拾遗都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人有些佩服才行。
“方大人是吧。”
洛尘羽在大街对面朝着方拾遗挥了挥手。
“我们还会见面的,但是你一定抓不住我,除非我乐意,但我怎么会乐意被你抓到呢?你小心点那个叫薛甄的小姑娘,我会杀了她的。”
说完之后他再次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方拾遗是一个可以追人几十里上百里的人,可是他追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扔着一件外衣,那个人跑的时候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里边是什么样的衣服方拾遗根本没有看到。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你果然也是个疯子
第二天一早,到了廷尉府的方拾遗第一件事先去找了韩唤枝,他必须要做一件事,这件事也必须是他来做。
“大人,我能不能先暂时不去东宫任职?”
方拾遗的话让韩唤枝笑起来,韩唤枝放下手里的笔后问道:“被挑衅了,所以不爽?”
“是。”
方拾遗道:“这个案子,属下想接了。”
韩唤枝道:“我本也没打算给别人,东宫许大人那边我会打个招呼,这个案子你来把它结了,去东宫的时候你也就不会心有挂念。”
方拾遗俯身一拜:“多谢大人!”
韩唤枝问道:“昨夜里又遇到那个人了吗?”
“大人如何知道?”
“猜的。”
韩唤枝道:“他不来挑衅我,便会去挑衅你,但我安排的是针对他来挑衅我,可惜了,如果他是来找我的话,今天你应该不会把案子接过去,而是结案。”
方拾遗问道:“大人也是用疯子的思维去想的?”
“我这大半生见过的疯子应该比你多一些。”
韩唤枝笑了笑道:“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被我逼疯的。”
方拾遗也忍不住笑起来:“属下也会把那个人逼疯,他不疯属下也让他真疯了。”
韩唤枝点头道:“去吧。”
方拾遗抱拳领命,转身出门。
他一路上都在想着,一个自负的疯子在昨夜里见过自己一面后,还能做出来什么更疯狂的事?可是想法再多也只能暂时想想。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把薛昭和薛甄保护好,那个人的最终目标不是挑衅廷尉府,他挑衅廷尉府是为了转移视线,也是因为他疯。
可是此时此刻洛尘羽并不在长安城里,他昨夜里去见了方拾遗之后,寻了一家孤寡老人的宅院,进去之后把老人杀了,然后对着老人的模样易容,一大早就换上了老人的衣服,带着老人的身份凭证出了长安。
他出城很顺利,没有遇到过多的盘查,毕竟没有什么值得人怀疑的地方。
他出城之后走了大概十二三里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着,官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像是一个寂寞的老人一样坐在那看着过往的人发呆。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他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在这看着,到了天黑之后他居然也没有回长安城里去,就随便找了个草丛躺下来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是在这个位置坐着,清晨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他还是看着远处,很专注似的。
如此等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在路上等到了一个骑马往长安城方向走的廷尉,远远的看到那廷尉过来,他就离开坐着的地方走到官道上,等那骑马的廷尉快要到了的时候,他忽然摔倒在那廷尉的马前。
那名廷尉骑术精湛,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廷尉从马背上跳下来,紧走几步蹲下来问洛尘羽:“老人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一下子给摔倒了,真是对不起,把大人吓着了吧。”
洛尘羽颤巍巍的想自己站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起来,那名廷尉连忙伸手扶着他道:“我
扶你起来,老人家你可是要进长安?”
“是啊,出门走了家亲戚,老表亲没了,到了我这个岁数,同辈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我儿子战死在北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只好我来走动。”
“老人家,你上马。”
那廷尉听他可怜,又心疼他是死去战兵的父亲,所以扶着他起身上了战马,反正距离长安城也只有十几里的路程,廷尉想着走回去也不会太晚。
“大人,你是长安城廷尉府的人吧?”
洛尘羽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京畿道清霸郡廷尉府分衙的人,过来送几份案件的卷宗到长安廷尉府。”
那廷尉牵着马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以后出远门的事,能不走动就别走动了,你这个岁数,万一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家里也没有人照看着。”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大人关照。”
洛尘羽看了看前后人都距离不算近,于是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道:“大人,能不能让我下马来,我想去方便一下,人老了......总是会有些把持不住,大人若是有急事可先走,我自己可以慢慢走回长安。”
“我扶你去吧。”
那廷尉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扶着他从马背上下来,旁边就是林子,这地方的环境洛尘羽早就观察好了,他说自己去,廷尉怕他再摔着便扶着他进了林子。
才进林子走了没几步,洛尘羽回头一掌切在那廷尉的脖子上,廷尉闷哼一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一翻往后倒了下去。
“谁叫你是廷尉?还是长安城以外的廷尉,你运气真差。”
洛尘羽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解开裤袋把廷尉活活勒死,他不能弄脏了这身廷尉的衣服,所以没有用刀。
把人拖进树林深处扒了衣服换到自己身上,他对着一面小铜镜把自己脸上的妆容擦掉,再照着这廷尉的模样易容,画好了后还在林子里走动了几圈,学着那廷尉的走路姿态,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话,学那廷尉的语气腔调。
他回到林子边上,把战马上挂着的褡裢摘下来,从中取出公文,仔仔细细的都看了一遍,记住了这些案子的细节,然后上马回了长安城。
虽然不一定会用到,但他不会偷懒,偷懒意味着对自己的命不负责任。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用廷尉的身份回到长安,还和守门的士兵开了几句玩笑。
进城之后,他拉着战马走到沈家医馆不远处,把战马找地方拴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步行走到沈家医馆,医馆内外都是廷尉府的人看守,他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后求见方拾遗方大人,说是有案子请方大人过目。
方拾遗听说有京畿道的廷尉找他有些好奇,他没和清霸郡的廷尉府分衙有过什么交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那边分衙的人为什么直接找他。
方拾遗从沈家医馆出来后却没有看到人,问在外边的廷尉,说是那个人急着去茅厕,打听了一下茅厕的位置就跑过去了。
方拾遗站在那等了片刻,忽然间就反应过来,他立刻转身跑回医馆里边。
医馆中,从茅厕那边绕过来的洛尘羽直接从后门进来,沈家医馆里的人见他身穿廷尉锦衣也没有多看,更不会怀疑。
洛尘羽再胆子大也
不敢直接杀了长安城的廷尉假扮,所谓易容不过是欺生罢了,真正的熟人很容易能分辨出来哪儿不对您,所以他只敢去城外等人。
洛尘羽扬了扬手里的卷宗问道:“薛昭住在哪间屋子里?我有几分卷宗要让他签字画押。”
医馆的人便指了指:“里边最后一间。”
洛尘羽道了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大步走到医馆最里边,门外有两个廷尉守着,他再次扬了扬手里的卷宗:“都廷尉大人让我把这几份卷宗给方千办,他在里边吗?”
门口的廷尉回答道:“方大人刚刚出去,你等一会儿。”
洛尘羽道:“我还有要紧事,把卷宗给你,一会儿你给方大人过目。”
那廷尉应了一声过来拿卷宗,洛尘羽一刀戳进那廷尉心口,再把短刀甩出去戳进另外一个廷尉的脖子,然后他大步向前,将短刀从廷尉脖子里抽出来,冲进房门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着的薛昭,在那一瞬间,洛尘羽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
他一个箭步过去,一刀戳进薛昭心口。
下一息,洛尘羽一掌切在薛甄的脖子上,薛甄连呼喊都没有来得及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将薛甄扛起撞破后窗跳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在他跳出后窗的一瞬间,方拾遗从外边冲了进来,正好看到洛尘羽扛着薛甄跳出去。
方拾遗抽刀在手,跟着从后窗也跳了出去,追出去大概几十丈远,洛尘羽扛着一个人被方拾遗追的越来越近,他推测自己应该是跑不掉了,所以把薛甄往地上一扔,看准了一辆马车就要过来,若是方拾遗不管薛甄的话马车就会轧过薛甄的身体。
方拾遗无奈,只好先救人,跑过去把薛甄拉扯过来,那马车险险的停住。
方拾遗再看时,那人已经转进了一条巷子,他回头吩咐人把薛甄带回去,加快脚步追进巷子。
巷子里丢着一件廷尉的锦衣,不见人影。
如果方拾遗在外边多等一会儿的话,洛尘羽已经得手把薛甄抢出来了,可惜的是方拾遗的反应太快,前后只差了那么一丝。
洛尘羽失手但是并没有多少沮丧,他在廷尉府的人保护之下一刀杀了薛昭,他觉得有些成就感。
连续翻越了几座屋子,他又七绕八绕的跑了至少六七里,然后才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杀死那个老人的地方,回到院子里后就把院门关好,靠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跑的实在是有些久。
他想着回到屋子里再化妆成那老人的模样,可是刚迈步走向屋子,院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那一脚力度奇大,直接将门板都踹飞了。
洛尘羽回头看了一眼,方拾遗微微喘息着站在门外,手里的那把黑线刀反射着冷森森的光。
“噫?”
洛尘羽完全没有想到方拾遗居然如此精准并且如此快速的找到了他,所以很吃惊。
“你也是个疯子吧,追这么久不累吗?”
他朝着方拾遗问了一句,并且用了一个也字。
方拾遗迈步进了院子,他看向洛尘羽道:“这才多远,你跑一天,我能追你一天,你跑一年,我能追你一年。”
洛尘羽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
“你果然也是个疯子。”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得道的狐狸
洛尘羽转身看向方拾遗,很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是怎么追上我的,我自信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算是有,你也不可能直接跟上来,难道那些细微痕迹不需要仔细辨认?我落地之处间隔又不短,一处一处找,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你却只比我慢了一点而已。”
他是真的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纵然他在翻越房屋的时候会在瓦片上留下痕迹,但以他的轻功身法,留下的痕迹也必然很浅才对,这个廷尉府的千办难道是不是靠眼睛判断,而是靠鼻子闻着来的?
方拾遗迈步走进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说道:“你问题很多啊,可是没有什么意义。”
洛尘羽道:“我是一个很较真的人,也很好学,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暴露的,下次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方拾遗的手腕一抖,长刀转出来一朵刀花。
“你没有下次了。”
一刀劈落。
洛尘羽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的向后掠了出去,与此同时双手往外一伸,两条衣袖中各有一把飞刀激射而出。
方拾遗的刀势一变,长刀在半空之中又转出来两朵刀花,当当两声,飞刀全都被磕飞了出去,钉在左右两侧的墙壁上,钉碎了青砖。
洛尘羽落地,还是不肯放弃,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追上我的,你又不是狗,不可能是靠鼻子闻着气味过来的,可如果不是气味的话,你不可能这么快追的上我。”
方拾遗问:“很重要吗?”
“很重要。”
洛尘羽手腕一翻,袖口里垂下来两把飞刀,在说出很重要三个字的同时,两把飞刀同时飞了出去。
方拾遗的长刀刚一起势,瞬息而至的飞刀忽然间就变了路线,原本是笔直朝着方拾遗打过来的,可快到方拾遗身前的时候忽然就变了方向,一上一下避开了方拾遗的长刀,一把飞刀奔方拾遗面门,一把飞刀奔方拾遗小腹。
方拾遗长刀转了一圈,半空之中传来两声轻响,如果不仔细去听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察觉。
可是轻响之后,那两把飞刀的力度显然没有之前那么迅疾,方拾遗左手一拍将其中一把飞刀拍开,同时掠起,两条腿抬高,半空中劈了个叉,那飞刀就从他胯下飞了出去,隐约有布匹被切开的声音。
“噫?!”
洛尘羽的眼睛都睁大了。
他没有想到方拾遗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飞刀上绑着细丝,这是第一次,他才一出手就被人看清楚那细丝的存在。
“好眼力,我现在有些相信你是靠眼力判断我的撤离路线。”
洛尘羽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话,退到屋门口,他反手一掌将屋门震开,原本那屋门就是虚掩着的,门开的那一瞬间,从上边掉下来一把长剑。
洛尘羽伸手将长剑接住 ,抬起剑指了指方拾遗的眼睛:“我真想挖出来你的眼睛看看,到底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方拾遗道:“大概只是比你的好看些。”
洛尘羽脚下一点,身子犹如一片落叶般飞了过来,轻飘飘的完全不受力一样,在半空之中,他的长剑已经连续刺出来十几次,十几剑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方拾遗长刀在身前舞出来一片刀幕,两个人之间爆开一团一团的火星,
当当当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片。
两人迅速的过招十几次,然后各自分开,他们都注视着对方,似乎都觉得对手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要不然别打了。”
洛尘羽忽然笑了笑说道:“看起来你我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你不一定抓得住我,我不一定杀得了你,不如这样,我再跑一次,我想试试你还能不能追上我,如果我再被你追上的话也不用打了,我直接投降如何?”
方拾遗道:“想的美。”
洛尘羽摇头:“你不会以为自己赢定了吧。”
方拾遗道:“难道我不是赢定了?”
他双脚发力人就跳了起来,洛尘羽见他要冲过来,立刻用长剑封住自己身前,剑花连绵不尽,像是盛放了满满一树银花。
可是方拾遗却根本没有冲过去,他跳是跳起来了,但是原地跳起来又落在了原地,他的姿势,他的发力角度,怎么看都是要冲向洛尘羽,然而就是直上直下。
不科学。
洛尘羽被这个其实没什么威胁的假动作欺骗了,迟疑了那么三分之一息的时间,很短很短,然而对于方拾遗来说已经够用。
他落地之后踢出去一脚,这一脚不是踢向洛尘羽,而是地。
一脚踢起来的泥土泼洒向洛尘羽的脸,洛尘羽右手一剑横扫阻挡方拾遗进攻,左手抬起来挡住自己的眼睛。
嘣的一声。
洛尘羽向后退了几步,一只脚踩在台阶上险些绊倒,右手长剑又连续挥舞了几次,唯恐方拾遗追击。
然而方拾遗根本就没有动,还是站在原地。
可是洛尘羽的脑袋上却起了一个包。
刚刚方拾遗跳起来之前就看到身边有半块砖头,他一落地踢起泥土,洛尘羽一只手当着眼睛一只手握剑横扫,方拾遗把砖头捡起来,胳膊还轮了一圈砸出去的,正中洛尘羽的脑门,这一下砸的格外沉重,洛尘羽的脑袋里嗡嗡的。
“你如此无耻!”
洛尘羽抬起手抹了抹脑袋,明显起了一个包。
方拾遗没说话,而是再次弯腰像是要捡起来什么,洛尘羽这次聪明了,没有再胡乱出招,而是想看清楚方拾遗到底要干嘛。
他还下意识的往后跳了一下,人躲在门框后边。
这就好像你在路上遇到了一条狗,朝着你龇牙咧嘴,你手无寸铁,那狗看起来又凶恶,你无奈之下弯腰想捡起来什么东西砸狗,你身边其实什么都没有,但你只要做出下蹲捡东西的姿势,狗就会害怕,最起码不敢直接冲过来了。
方拾遗一弯腰,洛尘羽就吓了一跳。
可是这一次方拾遗在弯腰的时候双脚就发力了,脚下炸开的力度把泥土再次蹬飞了出去,只不过这次是向后飞。
方拾遗的身子犹如一杆飞出去的重型弩箭一样,顷刻之间就到了门外边,而他手中长刀已经刺进门里边。
砰地一声!
在长刀刺过来的时候洛尘羽把门关上了,刀子戳穿了门板,在距离洛尘羽的鼻子尖不过一指距离停下来。
洛尘羽用门板挡住黑线刀,手中长剑犹如毒蛇一样刺出去直奔方拾遗咽喉,方拾遗一发力,刀子切开门板砍向洛尘羽的胳膊,洛尘羽这一剑刺中方
拾遗的咽喉之前,他的胳膊必然先被斩断。
处处被压,洛尘羽心中恼火。
他只好侧身避开,没有再攻击,而是转身朝着后窗那边冲了过去。
方拾遗紧随其后,他这个人,就不怕追人,就喜欢追人。
洛尘羽冲到后窗那边长剑抖起剑花,窗户被切碎,他一头撞开窗户冲了出去。
他之所以如此疯狂如此自负,就是因为他有这两种绝技,一是他的易容足可乱真,二是他的轻功身法确实很强。
在撞破后窗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洛尘羽忽然间就听到了一声让他心惊胆颤的声音。
还没落地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紧跟着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摆起来,那种摇摆的幅度换做普通人可能骨头都被晃断了,就算是洛尘羽,也被晃的毫无反抗之力。
他落地的时候,一只大爪子按在他胸口,他的右臂几乎都要咬碎了,那张大嘴还腰在胳膊上,而那条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般。
洛尘羽躺在地上,看着面前这颗硕大的头颅,他眼睛里都是惊愕,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埋伏自己的居然不是人,片刻之后他看向方拾遗说了一句话。
“虽然你不是狗,但你真的有条狗。”
方拾遗走到洛尘羽身前,黑线刀划过,洛尘羽的双腿脚筋就被切开,洛尘羽疼的身子都抽搐了一下。
方拾遗道:“第一,我确实是靠着鼻子追上你的,但不是我的鼻子,而是狗鼻子,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脱了一件衣服跑的,第二次见我又是脱了一件衣服跑的,你真当狗鼻子没有用?”
“第二,这狗不是我的,是我跟护国公借来的,它叫灰獒,也叫小小喵,你觉得它可爱吗?”
洛尘羽看了看面前那狗巨大的嘴巴还死死的咬着自己胳膊,沉默了一会儿后摇头道:“它可爱个几把。”
灰獒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不怎么样,于是一口又咬在洛尘羽的另一条胳膊上,牙齿直接咬进肉里,挤压之下,连骨头都被咬出来坑。
洛尘羽一声惨呼。
一个时辰后,廷尉府。
沈冷侧头看了看方拾遗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方拾遗低头看了看自己裤裆,裤子那里还裂着口呢,他苦笑道:“没受伤,就是有些凉。”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又看向刑房里边那个人,然后一咧嘴:“咬的这么惨,灰獒可以啊,你看它把这人的脚筋都咬断了,还知道先断脚筋人就不能再跑了。”
方拾遗:“那不是狗咬的,那是我砍的......”
沈冷:“......”
韩唤枝走进刑房,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洛尘羽,第一眼就觉得有些淡淡的面熟,他似乎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回头看向沈冷:“你来看看,他长得像谁?”
沈冷进门,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后脸色微微一变。
“像他?”
韩唤枝嗯了一声:“有几分相似之处。”
洛尘羽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立刻扭头看向别处,可是他这样的动作似乎已经暴露了什么,毕竟站在他面前的韩唤枝是一只已经得道的老狐狸。
而站在韩唤枝身边的沈冷,也得道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以畸形之道还施畸彼身
韩唤枝第一眼就觉得这个杀手有些像前太子李长泽,尤其是眉宇之间的那种阴柔气,阴柔而有锋芒,是为戾。
一个戾气这种重的人,生活的环境必然不好,久积成郁,久郁成戾,这是常数。
李长泽的戾气源自于他的母亲,而这个人面容其实和李长泽没有那么相似,可戾气近似,于是便觉得眉目也像了起来。
韩唤枝没有问什么,转身出门,朝着沈冷试了一个眼色,沈冷随即跟着韩唤枝出门,两个人在廷尉府大院里漫步而行,韩唤枝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担忧之色。
“你是想到了什么?”
沈冷问。
韩唤枝一边走一边说道:“两个人的面相上如果有什么相近的地方也就罢了,天下这么大,有两个面容相似的人,甚至有多个面容相似的人都正常,可是这眉宇之间的气质......”
沈冷点了点头:“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韩唤枝道:“所以可能还有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沈冷道:“幸好这个人是个疯子。”
韩唤枝摇头:“你知道廷尉府最不喜欢的是什么人吗?就是疯子啊......我曾经遇到过。”
他看了沈冷一眼后说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多变态,在廷尉府里能比在外面多见到很多很多,前些年抓住一个疯子,给他用刑,兴奋的大喊大叫,你以为他是在害怕,脸都疼的扭曲了,可他那真的不是怕,而是兴奋。”
沈冷眼睛都睁大了:“真的还有这样的人吗?”
韩唤枝:“什么样的都有,有的人杀人是为了钱,有的人杀人是为了仇,可是有的人杀人,就是因为喜欢杀人,他们喜欢血腥的感觉,哪怕这血腥的事落在自己身上,他们也觉得很刺激很享受。”
沈冷沉默下来。
这个疯子看起来,确实和韩唤枝说的那类人差不多,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担心,他四肢都断了,伤的那么重,看起来都像是气若游丝人之将死,可他眼神里就是很平静。
“他如果不是个疯子,完全有办法在我们之前从薛昭和薛甄嘴里挖出来一些秘密。”
韩唤枝道:“可是他的做法,就不是为了完成谁交给他的任务,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那种畸形的心思。”
沈冷道:“要不然我去试试。”
韩唤枝:“你也变态?”
沈冷道:“我就是见识少,看看这畸形的人到底有多畸形。”
韩唤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随意。”
沈冷转身回到刑房里,拉了一把椅子在洛尘羽身边坐下来,他摆了摆手示意廷尉们都出去,这刑房里只剩下他和洛尘羽两个人。
沈冷翘起腿坐在那,洛尘羽侧头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的看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很久很久之后,终究还是洛尘羽忍不住了,他问沈冷:“你一句话都不说只看着我,为什么?”
沈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洛尘羽道:“知道,他们刚刚称呼你为护国公,大宁这天下还有几个护国公,所以你问我这一句的目的是为了炫耀自己身份,或是觉得你是护国公我就应该怕你?”
沈冷摇头说道:“你误会了,我问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是因为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但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我说的会容易些。”
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凑近了洛尘羽说道:“这么多年我在战场上厮杀,养成了一个特别不好的习惯,我自己都觉得很难受,可是又戒不掉。”
洛尘羽好像一下子就好奇起来:“护国公有什么习惯?”
“看血腥。”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习惯了看到血腥,越血腥越让我觉得内心平静,如果我离开战场一段时间看不到血腥了,不杀人了,我内心就会很烦躁,不不不......是狂躁,所以我只要是没有战事的时候,每隔一阵子就必须来廷尉府,因为这里是唯一能经常看到血腥的地方。”
洛尘羽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所以眼神里有些淡淡的惧意一闪即逝。
“你放心。”
沈冷笑道:“我不会逼问你什么,我不是廷尉府的人,我对他们问你什么也不感兴趣,那是他们的事,我来只是看看血,看看伤口。”
沈冷伸手要去触碰洛尘羽胳膊上的伤口,洛尘羽虽然胳膊断了,但是肩膀还能动啊,看到沈冷伸手他立刻动了动肩膀,勉强让自己的胳膊离沈冷远了一些。
沈冷道:“你别躲,我就看看,不看不舒服。”
洛尘羽再次往里边移动了一下,眼神里明显已经有些慌了。
沈冷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又不为难你,我就是揭开你的纱布看看伤口怎么样,如果缝合好了的话,我就把伤口弄开一点点,你让我看到流血就行了。”
洛尘羽道:“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沈冷认真的说道:“别瞎说,你又不了解我。”
洛尘羽道:“你是光明磊落的大将军,是大宁的护国公,是万千百姓心中的军神,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之事!”
沈冷道:“别人又不知道,你也快死了,你死了之后别人更不会知道。”
洛尘羽道:“如果这事传扬出去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冷打断,沈冷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说过了,我怎么会让别人知道呢,我一半只找必死之人,就你这样的,我之前和韩大人聊了聊,他说你这种人是疯子,就是那种......”
沈冷整理了一下措辞后,学着韩唤枝的语气说道:“越打,流血越多,伤的越重,你越是兴奋的那种人对不对。”
洛尘羽眼睛都睁圆了:“我不是!”
沈冷:“别瞎说,你是。”
洛尘羽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我不是!”
沈冷:“认清你自己好么,韩大人都已经把你放弃了,他说廷尉府最不愿意审问的就是你这种疯子,因为问不出来,你是一个心理畸形的人。”
洛尘羽吼道:“我说过了,我不是!”
沈冷:“来,我看看伤口。”
洛尘羽:“你给我滚开!”
沈冷叹道:“你这样不配合就不好了。”
他起身:“看来韩大人说的对,廷尉府对付你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假装失手打死了,这
样上报的话也不会被责问,反正每年廷尉府用失手打死人的借口打死的人也不在少数,你不愿意让我看,那我就一会儿在他们打你的时候坐在一边看,怎么看都是看。”
“你才是疯子!”
洛尘羽吼叫着:“你才是畸形!”
沈冷:“我又不去做错事,我又不触犯大宁律法,我不乱世无辜,我只是喜欢看血,这怎么了?”
沈冷转身又回来了,伸手去抓洛尘羽的胳膊:“你不想让我看,我还非看不可了。”
洛尘羽喊道:“外边有没有人!廷尉府的人都死光了吗!来个人,来个人把他赶出去啊!”
沈冷语气平和的说道:“我和韩大人之间有过协议,我这点爱好也就韩大人能满足我,所以你喊也没什么用。”
洛尘羽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沈冷反问道:“那你呢,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我为大宁开疆拓土,杀敌无数,我这点爱好所找的人也都是你这样的必死之人,该死之人,所以我为什么会遭报应?你就不一样了,为什么你会遇到我?因为我就是你的报应。”
洛尘羽不理会沈冷,朝着外边喊道:“廷尉府的人,进来啊,你们进来啊!你们问我,我愿意说,把这个人弄走吧,他是个疯子!”
沈冷叹道:“我说过了的,你喊没有用,韩大人已经把你交给我了。”
他似乎不想走了,拉了那把椅子坐回来,坐在洛尘羽身边看着那些纱布渗血的地方,还舔了舔嘴唇。
他这个样子把洛尘羽吓得头皮都一阵阵发麻,洛尘羽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沈冷居然对血有这样的嗜好,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沈冷撕开他的纱布,可能会趴在他的伤口上吸血。
韩唤枝从门外进来,看了看沈冷:“国公,别太过分就好,外边人听得到。”
沈冷比划了一个手势:“明白,你先出去吧,我玩够了就把人还给你。”
韩唤枝嗯了一声:“把他嘴堵住吧,别让他喊了,毕竟廷尉府里人太多了些。”
沈冷道:“那不行,赌上他的嘴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如果他不叫一声,那还好玩吗?”
韩唤枝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国公,你还是......还是体谅一下卑职,传扬出去的话确实不好听。”
“对对对,不好听!”
洛尘羽看向韩唤枝急切的说道:“韩大人,你来审问我,你让他出去,只要你让他出去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他那眼神都是真诚的,可是韩唤枝却瞥了他一眼道:“我不信。”
然后韩唤枝对沈冷说道:“那我把外边的人全都撤走,大将军玩够了就出来,我在书房给你泡茶。”
沈冷点头道:“很好,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洛尘羽眼睛里都是绝望。
沈冷再次伸手出去想揭开洛尘羽胳膊上的纱布,洛尘羽奋力的挣扎了一下,从石床上滚到了一边地上,这一下摔的比较惨,伤口处立刻就开始渗血了。
沈冷鼻子抽了抽:“血味。”
“盛远镖局!”
洛尘羽躺在地上喊了一声:“是盛远镖局派我来的,别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交换身份
韩唤枝看向溜溜达达往前走着的沈冷,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就三言两语就把那家伙吓住了,没有用什么妖术?”
沈冷道:“你个千年老妖精都没有什么妖术,我能会什么妖术,可能就是因为我人格魅力比你大一些,所以他被我的魅力所感召。”
韩唤枝:“好好说话不行?”
沈冷笑道:“其实简单,你觉得他心态畸形,那么他其实知道畸形有多可怕,很多时候,畸形的人格是一种在畸形环境下产生的自己保护自己的**。”
韩唤枝没理解,他没经历过这些。
“这么说吧。”
沈冷道:“就比如你之前刚刚跟我说的那种,越打他越兴奋,这种人真的是不知道疼不怕疼吗?并不是,心里畸形只是他的一种保护色,就跟变色龙一样,他让你错觉你越打他,他越兴奋,你也就不愿意再打了。”
韩唤枝道:“真的这样?”
沈冷道:“人心里没有真正干净的,只看自己能不能控制。”
韩唤枝沉默。
这句话似乎有些太大了,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是一杆子打翻了全天下人。
“多多少少而已。”
沈冷笑了笑继续说道:“有的人多到藏都藏不住,有的人少到完全察觉不到。”
韩唤枝问:“那你呢?”
沈冷道:“我?你猜我小时候有没有想过杀了孟老板?”
韩唤枝一怔。
沈冷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韩唤枝的脚步却停在那,看着沈冷的背影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沈冷那句你猜我小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杀了孟老板,让韩唤枝不由自主的去思考,这到底是干净的想法还是不干净的想法?
“世上无圣人,克己者为圣人。”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所以你我都算是挺好的了。”
他打了个口哨,灰獒从远处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就好像横着过来的似的,那尾巴摇的快上天了。
韩唤枝朝着沈冷摆手:“不送远了。”
沈冷道:“回头把我家灰獒的工钱结一下。”
韩唤枝道:“你让灰獒自己跟我说。”
沈冷指了指韩唤枝:“灰獒,咬他。”
韩唤枝转身就跑回自己书房里,脚丫子在地上跑的啪叽啪叽的,连头都没回。
不多时,方拾遗从外边进来,俯身说道:“那个人说他叫洛尘羽,是安城县盛远镖局雇他来的,为什么雇他来,他也不知道。”
韩唤枝问:“那他的来历呢?”
“很奇怪。”
方拾遗道:“他说他是个孤儿,也许是,他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真的孤儿,还是父母被人杀了把他带走的,他已经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他说记不得是多小的时候就被带走,反正有记忆开始,就在一个庄园里被训练,三岁开始认字,每天都必须学会多少个字,学不会就挨打。”
“五岁开始习武,达不到教习的要求也会被一顿毒打,并且他们从小就没有名字,只用代号,他的名字还是他被驱逐出那个庄
园之后才有的。”
“驱逐?”
韩唤枝微微皱眉。
他问道:“一个费尽心思,从三岁开始训练的人,为什么会被驱逐?”
方拾遗回答道:“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庄园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那么严苛的训练,他只知道只要完不成要求就会被打,打的还会很凄惨。”
“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驱逐,那些人让他离开庄园的时候只是说......你已经不适合了,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自己不适合了是什么意思,是不适合什么了。”
“然后他就被派到了盛远镖局,但不属于盛远镖局的人,盛远镖局为他提供了一个独院,依然有人监督他学习各种技能,杀人技,琴棋书画,这些都必须学。”
方拾遗看了韩唤枝一眼后继续说道:“属下看得出来,他说的这些话没有说谎,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都是迷茫,也有恨意。”
韩唤枝点了点头:“所以,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出来做事。”
方拾遗道:“是,他是这么说的,他说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人安排他做过任何事,也被要求不许离开盛远镖局的后院,他住的独院就在后院中。”
韩唤枝道:“既然你接了这个案子,那你就把这案子查清楚,许大人那边已经回了我,说太子殿下还不急着让你过去,所以你先去一趟安城县吧。”
方拾遗问:“那,薛甄?”
“我亲自盯着。”
韩唤枝道:“如果洛尘羽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这样的人绝对不只一个,所以你要多小心些,一个洛尘羽这样的疯子已经有些让人头疼,若是再有十个八个这样的疯子,你们这次办案可能就很凶险。”
方拾遗俯身道:“属下明白,属下会小心些。”
韩唤枝道:“刑部的人,各地方州府的衙役捕头,他们所办的案子,面对的都是明面上的坏人恶人,可廷尉府不一样,廷尉府办的案子,大多数人看起来都不是坏人不是恶人,然而这些人比明面上的坏人恶人要坏的多也恶的多。”
方拾遗道:“属下在黑武的时候,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坏和足够多的恶,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
韩唤枝笑了笑道:“去吧,干干净净的把这案子办完,你就准备去东宫报备。”
“是。”
方拾遗应了一声后再次俯身一拜,然后躬身退出韩唤枝的书房。
涞水县。
李长泽坐在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他总感觉自己在照镜子。
这个叫洛文曲的年轻人,不管是脸型还是眉眼,和他真的太像了,而且在气质上都有几分近似,洛文曲拿着腔调说话的声音也和他有些像。
看了好一会儿后,李长泽笑着问了一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选出来了吗?”
洛文曲也在仔仔细细的看着李长泽,眼睛里有些惶恐,可越是惶恐越是好奇,越想看的更仔细些。
“知道了。”
洛文曲垂首道:“刚刚东主已经把殿下的事都跟我说了一遍,我这些年都是在为殿下做准备。”
李长泽问:“那你觉得辛苦吗?”
洛文曲思考
了很久很久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辛苦不辛苦,东主说我是个孤儿,是他收养了我,所以我才能活下来,所以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孤儿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也就不知道现在的日子辛苦不想辛苦。”
李长泽笑道:“看来你还是有些不满。”
“没有,没有的。”
洛文曲连忙说道:“从没有过不满,只是好奇,前些日子见到殿下我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更好奇了。”
“你好奇,那我就帮你解惑。”
李长泽道:“我会用两天的时间来教你,我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都会很详细的告诉你,这些你都要牢牢记住,两天之后,你就不再是洛文曲,而是李长泽。”
洛文曲脸色一变:“殿下是让我两天后就替你走动?”
“是。”
李长泽道:“本来我母亲派人收养你们,也只是觉得你们可怜,后来发现你和我长得有些相似,于是就多了些想法,你是我的替身,从一开始就是了。”
洛文曲道:“可是东主当初交代说,没有什么特殊的事,要等到很久以后才能成为殿下的替身,在外边随意走动。”
“现在就是特殊的时候了。”
李长泽道:“你出去之后回到我家里,不要与我夫人多说话,她会看得出来,别人看不出来但她一定看得出来,你只说是香湖县那边春汛到了,听闻出了人命,所以你要赶过去看看,让我夫人在家里等着,跟她说,最迟一个月就会回来。”
洛文曲问道:“到了香湖县那边之后呢?”
“帮助县衙赈灾救民,不要怕苦累,什么苦累就去做什么,和灾民们吃住在一起,不管县衙的人怎么请你去住到好一些的地方都不准去,也不准和他们聚餐饮酒,那边的事忙完了之后就回来,到时候我会和你换回来,你回到这好好休息即可,再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是。”
洛文曲俯身道:“全凭殿下安排。”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李长泽把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一些事讲给洛文曲,并且纠正他讲话的姿态,走路的姿态,两天之后,洛文曲离开安城县赶赴香湖县,两县之间距离有两百多里,步行过去都要走上几天。
洛文曲出发了之后,李长泽就把洛东赋叫了过来。
洛东赋俯身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长泽笑道:“你不是说,你的人学习了很多技能,连易容之术都学的不错,你找个人来给我易容,随便什么样子都行,我想回长安城里看看。”
洛东赋道:“属下马上就去安排。”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去京城要看什么?”
“看一样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很早之前我就想看了,可是她不许,说是不到必要的时候这东西不能看,看了就会出事......但是现在,是时候了。”
李长泽说完之后起身,晃了晃脖子说道:“我见你前院有个叫研儿的丫头不错。”
洛东赋笑起来:“属下这就去安排她来。”
李长泽嗯了一声:“让她跟我一块进长安,不容易暴露。”
他看向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也不知道母亲让我去看的那个人,还活着没有。”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因果
长安城里一座很普通也很陈旧的宅子门口,易容之后的李长泽站在这看了好一会儿,心生感慨。
这个院子算不上破,但确实很旧,住在这院子里的人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左右乾坤,然而却不过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当年如果不是杨家人觉得此人还有用处所以偷偷保了下来,此人早就已经变成了黄土之下的枯骨。
院墙上长了一些杂草没人清理,李长泽算计了一下,那人年纪应该有七十几岁了,如果生活不怎么样的话,身体应该也很差了,哪里还能自己去清理墙头上的杂草。
一念至此,李长泽忍不住有几分唏嘘。
他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没人回应,他试着推了一下,那门居然没有插着,一推就开了。
李长泽迈步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一颗老树下发呆,目光呆滞的像是一个死人,刚刚从地下爬出来没多久。
哪怕没有走到那老人身前,李长泽鼻子里都钻进来一股腐朽的味道,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腐臭。
李长泽回头让那个叫研儿的小姑娘把院门关上,他走到老人身前微微俯身抱拳道:“老人家,可是宋长鸣?”
那老人猛的抬了一下头,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闪烁了几下光,他抬起手指向李长泽,颤抖着声音问道:“可是来杀我的?”
李长泽一怔:“我第一次见你,为何要杀你?”
老人道:“如果不是来杀我的人,为何来找我?为何能叫出我当年的名字。”
李长泽笑了笑说道:“我能教出你的名字,是因为我家里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杨家人!”
宋长鸣拄着拐杖站起来,眼睛里都是恨意。
“你们杨家人当年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让我死了不好吗?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我是个千古罪人!”
他似乎还想伸出手去抓李长泽的衣服,可是李长泽后退一步避开,一脸鄙夷的看着宋长鸣说道:“那时候你拿了大笔的银子,在你老家置办了房产,还取了两房小妾,享受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怎么,现在后悔了?”
宋长鸣张了张嘴,激动的肩膀都在颤抖,可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长泽哼了一声,语气轻蔑的说道:“当年苏皇后找到你,让你配制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毒死先帝的时候,你应该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你不要说了!”
宋长鸣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已经不见一丝血色。
“你们为什么又来找我!”
他往后退的时候绊了一下,若不是身后是那把椅子在,他已经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李长泽蹲下来,看着宋长鸣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当年苏皇后要毒杀先帝,唯一能做出无色无味毒药的人就是你,先帝去世之后,你被廷尉府追查,那些还效忠于先帝的廷尉要把你凌迟处死,最终先找到你的是我杨家的人,费尽心思给你做了假死的证据,你才能多活这么多年,现在你一点儿都不感恩戴德吗?”
宋长鸣道:“你杀了我吧
,我已经受够了。”
“还不到你受够了的时候。”
李长泽笑呵呵的说道:“这世上能做出那种毒药的人只有你一个,在你之前,在你之后,未必都还有人做的出来。”
“我做不出来!”
宋长鸣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出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药,那是不存在的东西,我不能,谁也不能,除非到将来,有人能把毒物的气味去掉才行,或者不从毒物之中取赌......”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长泽一把掐住宋长鸣的脖子说道:“你不要以为我现在就没有办法对付你,事情过去多年,可廷尉府的人若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感兴趣。”
宋长鸣呵呵笑了笑道:“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么多年了,我还怕死吗?”
“你肯定不怕死。”
李长泽冷笑道:“但当初以为你死了,再加上朝他不敢让百姓们知道先帝之死另有原因,所以没追究你家里人的罪责,可是一旦我把你交给廷尉府,你觉得事情还会是当年那样一点儿追究都没有吗?”
“还有......”
李长泽道:“当年你其中一个小妾给你生了个儿子,现在这个人就在我手里,你自己不怕死,你不怕断子绝孙?”
宋长鸣的眼睛骤然睁大,如同看着魔鬼一眼看着李长泽。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我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再来折磨我!”
他看着李长泽哭嚎,眼睛都变得血红血红的。
“很简单,比你上次做的事还要简单。”
李长泽道:“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绝对不是再去毒死谁,你放心。”
宋长鸣听他这么说之后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一些,他问:“到底什么事?”
“第一。”
李长泽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玉瓶:“这里边有一颗药,你帮我看一看这药是做什么用的,如果人吃下去后会有什么后果。”
宋长鸣再次长出一口气,只是看药的话,他并不抵触。
他将玉瓶接过来,打开后闻了闻气味,然后眼睛就微微一亮:“像是毒药。”
李长泽点头:“确实是一颗毒药,有人告诉我说,吃下去这颗毒药后人就如同大病一场一样,会上吐下泻,但是修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宋长鸣把玉瓶里那颗药丸倒出来,放在鼻子前边仔细闻了闻,然后问:“可以掰开看看吗?”
“可以。”
李长泽道:“我就想知道这药是什么。”
宋长鸣把药丸掰开再次闻了闻,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认认真真的看了许久之后他问李长泽:“这药是谁给你的,是要让你吃下去吗?”
李长泽道:“你不用问那么多,只管告诉我这药效如何?”
“这是毒药,毒药就是毒药,不会过一阵子就好,但是药性似乎控制的很巧妙,吃下去这颗毒药的人不会马上毙命,如你所说一样,会上吐下泻,身体无力,但绝不会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药能损坏五脏六腑,尤其是肠胃与肝,吃下去之后,伤害便是永久,如果再拖上一阵子的话,将会药石无医,虽然不会立刻死,但如果五脏受损的话,最多几年人也就死了。”
李长泽听到这番话后脸色一变,他哼了一声:“果然如此。”
他问:“这药可有解药?”
“我只能从这气味之中辨别出其中几种药草,但不是全部,所以没办法配制出来针对的解药,这位公子,你需记住一句话,故人说是药三分毒,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良药都有三分毒,那毒药呢?如果这药是有人给你让你吃下去的,那是要害你啊。”
李长泽深深吸了口气,再使劲儿把这口浊气吐出去。
“我知道了。”
他把药丸放回玉瓶里,然后看着宋长鸣说道:“这是第一件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当年你配制的毒药到底是怎么做的,把药方写出来,给我药方之后我便离开,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保证你以后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宋长鸣沉默很久,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早晚都会有人找到我的,这件事便是我心中梦魇,挥之不去......几十年过去了,我本以为要找我的人会早就来了,可没想到一等就是几十年。”
他看着李长泽说道:“药方我可以给你,我也不会问你要去给谁用,我只求你一件事,我的儿子......你不要去伤害他,他们母子什么都不知道。”
“好。”
李长泽点头:“我答应你,只要你把药方给我,我非但不会难为你,也不会去难为你的家人,我还会派人给他们送去一笔银子,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宋长鸣道:“我只求你们不要去打扰了他们就好。”
他转身回屋,走路都已经颤巍巍的了,大概半刻之后,宋长鸣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他把纸递给李长泽道:“这就是当年的药方,药一共两剂,这两种药单独拿出来用都不是毒药,但是混合在一起便是剧毒,别人取赌,多事从毒蛇之中取,或是毒草,我取的是蜂毒......”
李长泽把药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要想凑齐这药方之中的药剂,是不是很难?”
“不难。”
宋长鸣道:“要想买齐这些东西,随便在一家医馆药房里都能买齐,但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在一个地方一次买齐,这世上高人很多,也许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你这药方的不寻常。”
李长泽点头:“我记住了。”
他转身往外走,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躲藏了这么多年确实会很辛苦,会很难受,从今天开始你不需要再难受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叫研儿的女子上前一步,她袖口里泼洒出来一片银光,那银光瞬息之间扫过了宋长鸣的脖子,很快宋长鸣的脖子上就冒出来一条血线。
李长泽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你也没有儿子,当年杨家把你家里人都杀光了,如果不是觉得你将来可能有用的话,也不会留下你的命,毕竟当年协助苏皇后找到你的就是杨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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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最大障碍
李长泽靠在门口等着,门没开,正中午的时候外边也很少有人经过,他看着那个叫研儿的小姑娘拖拽着宋长鸣的尸体拉进屋子里,不多时研儿从屋子里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显然杀死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对她来说心理上确实有些难以接受,李长泽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李自成看到研儿眼神里的厌恶才恍然过来,原来她不是觉得杀死一位老人有些难以接受,而是她在嫌弃那个老人身上的腐朽气味。
“殿下,要回去了吗?”
研儿问了一句。
李长泽摇头道:“既然已经回到长安了,那就多走走看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你又忘了,不要管我叫殿下。”
“是,公子。”
研儿脸色惶恐了一下,连忙俯身致歉。
“我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李长泽拉开门往外走,研儿落后他半步距离跟着。
“你这样走路像是我的随从,但你我此时的身份是夫妻。”
李长泽指了指自己身边:“跟上来。”
研儿连忙上前半步跟上李长泽的步伐,两个人一路走着往未央宫方向过去,一路上李长泽指指点点的告诉研儿这是什么地方那又是什么地方,两人看起来似乎越来越默契。
“那就是未央宫。”
站在承天门外大街的一侧,李长泽看向未央宫方向,有些失神的说道:“我不是在未央宫里出生,但我一岁就已经在这里生活,我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得意,又在这里失意。”
研儿轻声说道:“公子不用太感伤,会回来的。”
“嗯,会回来的,你很会说话。”
李长泽对研儿笑了笑道:“我的那位父亲啊,我的那个弟弟啊,都在里边呢,他们应该是在欢声笑语吧。”
研儿道:“公子以后笑的时间,一定比他们长。”
“哈哈哈哈......”
李长泽大笑道:“我刚刚说你会说话,你这一句比一句好听,就细化你这一点,这样......若我以后大事可成的话,我封你为贵妃。”
研儿笑着点头道:“多谢公子......多谢陛下。”
“哈哈哈哈......”
在一声大笑中,李长泽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未央宫一眼,似乎那宫墙之内再无留恋。
迎新楼。
李长泽坐在包间里,看了看已经摆满了桌子的饭菜,指了指其中几道菜说道:“尝一尝,这就是咱们大宁护国公用来宠自己妻子的几道菜,如今已经是这迎新楼的招牌菜,每天都有从外面进长安城的人特意过来品尝。”
研儿拿起筷子尝了尝,然后点头道:“确实很好吃。”
李长泽笑道:“这就是一个人的影响,现在外面来长安的人都说,进长安有三件事必须做,看雁塔,看未央宫,吃迎新楼。”
就在这时候沈冷和陈冉从外边溜溜达达的进来,二楼的李长泽听到说话声的时候脸色一变,他沉默片刻后走出包房,手扶着栏杆往下看。
沈冷和陈冉两个人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李长泽听到下边的人议论,说是沈先生在后院和一些老伙计在下棋,每天下午这个时候护国公都回来陪沈先生。
人群之中,满是溢美之词。
在他们看来,沈先生这样的人,便是神仙般的人物,一生未娶,却培养出了护国公这般国之栋梁,已经有不少人拿沈先生和楚国时候那位江湖第一闲人相提并论。
那位江湖第一闲人培养出来不少楚国重臣,沈先生虽然只培养出来一个沈冷,但是楚时候那些重臣的分量加起来也不如沈冷一人。
“你看。”
李长泽看着楼下对研儿说道:“这就是人,他们对于强者就会有盲从,哪怕强者放一个屁他们也会觉得这个屁放的有些深意,曾经的沈冷不过是一个水匪的养子罢了,如奴隶一般活着,他现在成了国公,是禁军大将军,所以他说什么都是真理一样,做什么都是榜样一样。”
研儿道:“可我看他,气数似乎已经到头了,如一个在脖子上插了草标的人,等着人来买他的人头。”
李长泽在研儿脸上捏了一下:“你这样的话以后多说一些,我喜欢。”
他转身走进包房,打开包房的后窗往外看,能看到沈冷和陈冉进了迎新楼后院,穿过院子后直接进了那排房子中。
“沈小松现在也是得意之人,传闻他棋艺不俗,当年我父亲在西蜀道云霄城的时候,就喜欢和他下棋,那时候去道观的人,只要有人向他挑战,他都会与人对弈,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与他下一盘棋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长泽道:“可他不过是个草民罢了,再装风雅,也是个草民。”
后边院子里,人们以为正在品茶下棋的沈小松都有些急眼了,看着那些老伙计说道:“你们这样可不行啊,我就胡了一把十三幺你们全都要跑,打点小牌,你们至于吗!”
沈冷从外边进来正好看到沈先生拉着那几个老伙计不许走,陈冉看了看他爹也坐在一边,立刻就缩了缩脖子,这是看到亲爹的自然反应。
“来来来,你给评评理。”
沈先生看到沈冷进来,急着说道:“你说,打麻将,说好了谁也不许耍赖的,我胡了一把大牌,这些老东西连这点钱都想赖账!”
沈冷问:“打的大吧?多大啊。”
沈先生道:“一二四的啊。”
沈冷问:“一二四两银子的?别跟我说一二四十两银子的。”
沈先生道:“一二四个铜钱的,我这把牌算封顶了,一人四十个铜钱,他们全都不给!”
沈冷:“这......太大了。”
陈冉拉了他爹一下:“怎么这么小牌还带不给钱的,不就是十三幺吗,几十个铜钱的事。”
陈大伯道:“半拉铜钱我也不给,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十三幺。”
沈冷凑近了看了看,然后一捂脸:“家师给各位添麻烦了.....先生,你这十三幺......还真是十三幺。”
沈先生道:“十三幺,十三个幺鸡,有错吗?”
沈冷:“对着嘞......”
陈冉看了看他父亲,点了点头道:“我误会你了......”
沈先生道:“这些人,一点
都不幽默,老气沉沉的......我跟你说,这群老年人一点儿都不好玩。”
沈冷:“你也不小了......”
沈先生道:“瞎说,我这么说吧,我这把十三幺吧,是个成年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沈冷:“......”
陈冉道:“先生说的对,这事七岁以上的都干不出来,你看这牌,每一张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没断奶的气味。”
沈先生一脚踹在陈冉屁股上,陈冉笑着跳开了。
沈冷道:“先生你下次注意点,你看这十三张幺鸡也就罢了,你这还是十三张不一样的牌色,这太敷衍了。”
沈先生道:“每一张都是我亲手刻的,你看这些字,是不是很有气势?这样吧,我见你那么喜欢这些牌,全都卖给你如何?”
沈冷转身往外走:“冉子咱俩说要去干什么来着?”
陈冉道:“去小淮河调研。”
沈冷道:“咱们走。”
沈先生:“吹牛皮......”
迎新楼里,李长泽抿了一口酒,觉得心情不错,拿到了药方之后手里多了一张牌,这药方很贵重,贵重到和一片江山相当。
他更开心的是认清了薛华衣的面目,宋长鸣说那颗药丸吃下去的话,怕是真的要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长泽忽然间自言自语了一句。
研儿没明白,李长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有些懵,她想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问了一句:“公子说的是谁?”
“没事。”
李长泽摇了摇头。
他不愿意把薛华衣的事告诉研儿,也不想告诉洛东赋,这件事就他自己知道就好。
薛华衣想要杀了他,而且还是慢慢的杀死他......
“他不想让我做长久。”
李长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看向身边的研儿:“洛尘羽有消息了吗?”
“没有。”
研儿道:“按理说,应该会有消息了,而且我在城中留下了只有我们自己人能识破的记号,若是他看到的话早就应该来这见我们了。”
李长泽心里微微一紧,沉默片刻后说道:“怕是已经折了......对付两个小孩子还能失手,你们跟我说的时候把他说的天花乱坠,说他武艺一流,智谋超一流,若他真的已经折了的话,不过是个匹夫。”
研儿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李长泽起身:“现在回去,希望还来得及,先回涞水县,告诉洛东赋把盛远镖局那边的联络都断开,所有知情者都要处理掉。”
研儿嗯了一声:“我去结账。”
李长泽道:“你去吧。”
他走到后窗那往外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再看看沈冷,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若是自己一开始就不针对沈冷的话,将来他做了皇帝,沈冷就会是他的左膀右臂,现在都晚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沈冷都会是他入主未央宫的最大障碍之一。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人心变
出长安城之前,研儿一家一家药铺的走,每一家药铺只买一样两样,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药方上所有的配药都买齐。
可是光买齐了并不是代表着就已经没别的事,还要熬制,药的熬制比买齐这些药难的多。
李长泽和她出了长安后,雇了一辆马车回涞水县,走的很急,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洛东赋的大宅。
洛东赋听李长泽说完之后心里也变得紧张起来,如果洛尘羽已经被朝廷的人抓了,那么盛远镖局必然完蛋。
“好在每一条线都是单独的,彼此之间联系是固定的人。”
洛东赋看向李长泽:“属下现在去安排人,把盛远镖局那边负责和咱们联络的人除掉,只要这个人死了,其他人都不知情,就算是整个盛远镖局被朝廷挖了,咱们这边也是安全的。”
“嗯......”
李长泽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走一边沉思,好一会儿后说道:“薛华衣的计划一直都是三年后,可是如果这样一直一个接着一个的暴露出去的话,谁能等到三年后?”
他看向洛东赋:“必须得提前想个办法。”
洛东赋道:“可是薛大人的想法未必不对,如果陛下不御驾亲征的话,禁军不会离开长安,禁军不走,就算我们手里有兵也不可能攻破长安。”
“我知道。”
李长泽想到了什么,可是没敢说出口,倒不是害怕洛东赋什么,而是他自己心里害怕。
好久好久之后,李长泽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说了出来,他看向洛东赋试探着说道:“如果有办法能尽快促成我父亲北征呢?”
洛东赋道:“那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我们可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但是黑武那边,我们左右不了。”
“如果能呢?”
李长泽道:“想办法去联络黑武人,让黑武人假意出兵......这样,我亲自去一趟北疆,有洛文曲在,没有人怀疑我离开大宁,你想办法把我送出关外,我去黑武见元辅机。”
这话把洛东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的殿下啊,这种事可不能做,一旦传扬出去的话,殿下的名誉......”
李长泽一摆手:“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薛华衣和我根本不是一条心,他给我的药是毒药,他都想我死,你觉得他会真的要一直辅佐我?”
洛东赋一怔:“薛大人给的药是真的毒药?”
“是。”
李长泽把在长安城里的事说了一遍后,洛东赋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除非薛华衣心里还有别的人选,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想对殿下用毒?可是除了殿下之外,他还能用谁?他还能捧起谁?”
“如果不是要捧起谁呢?”
李长泽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我现在已经不能用好心去推断薛华衣的心思了,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辅佐我,而是利用我来达到他自己的某个目的。”
“薛华衣能有什么目的,他借助殿下可称为内阁首辅,这是他最高最远的追求,如果没有殿下了,他还怎么可能成为内阁首辅。”
洛东赋道:“属下想不到什么理由薛华衣会这样做,但他确实这样做了,那就说明他有更大的秘密瞒着我们。”
李长泽一边走动一边说道:“要么他就是心里有他觉得比我更合适的人,他要辅佐的是别人,要么他从一开始就别有所图,他......”
李长泽忽然间停下来,他看向洛东赋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明知道以他的资历,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取代赖成做到首辅,就算是赖成之后父亲也有安排,会是许居善也不是他。”
洛东赋顺着李长泽的想法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他利用殿下谋反,然后除掉殿下,除掉所有人,这便是旷世之功,陛下必然会对他加以重用。”
李长泽点了点头:“未必不是这样。”
洛东赋总觉得这么想不是没道理,可道理不是很有道理,那之前薛华衣的很多事都变得完全没有必要,他已经一头扎进来了,怎么可能洗得清?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是陛下的人,但那又何必呢?他手里已经掌握了绝对的证据,把这些证据,也就是那份名单和血书上交给皇帝,皇帝直接就能灭了所有人。
薛华衣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所以他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皇帝的人。
“想不明白薛华衣就不要去想。”
李长泽说道:“这个人还有用,他既然以为已经可以利用我了,那我就顺着他的心意走,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是我必须尽快去一趟黑武,唯有黑武才能促使北征。”
“可是殿下你如何打动元辅机?”
“两国互不侵犯。”
李长泽道:“我会和元辅机说,只要我能登上帝位,我会保持两国之间互不侵犯的协议,我需要时间,难道元辅机就不需要时间?”
李长泽继续说道:“元辅机要想完全控制黑武,没有十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到,他就算天纵之才也不可能完全驯服黑武贵族,唯有和平,他才有时间慢慢对付那些人,用十年以上的时间稳固他的地位。”
“我还有一个条件,是元辅机必然会感兴趣的。”
李长泽道:“若我能登上帝位,我就会把阔可敌沁色送回黑武,有了这张牌,元辅机想控制黑武的目标就能尽快实现,他太需要这张牌这个人了。”
洛东赋仔仔细细的想了好一会儿,虽然他还是不愿意李长泽这么做,但作为手下,他只能支持。
“如果殿下指意要去北疆的话,我会想办法安排,但是殿下千万三思,第一,元辅机未必会答应殿下的条件,因为他可能不相信殿下能登上帝位,第二,就算是元辅机相信了,黑武人狡猾多端,元辅机又老谋深算,他可能会利用殿下要挟大宁,第三......他甚至有可能直接把殿下扣留,然后给大宁递交国书。”
李长泽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可是我赌的是什么?不是我个人之生死,而是天下啊。”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为天下而赌命,值得。”
洛东赋知道自己再劝应该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在这一刻心里忽然间开朗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若是李长泽就这般死在了黑武,那岂不是一了百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即逝,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第二天一早洛东赋就去安排,想办法尽快让李长泽出北疆,如今正在备战,北疆盘查严密,要想混出去并不容易,若李长泽自己武艺不错的话,还可让人护送他翻过白山,可李长泽的武艺着实稀松,找人护送都不一定能送的过去。
要想去黑武,最省力最安全但也是最绕的就是往西北走,大宁和西域还保持通商,所以出去不难,出西域后再往东北,但是这一走就要走上至少七八个月的时间,一来一回一年半,估计着那时候就算和黑武人没谈好,陛下的北征也已箭在弦上。
所以还是得往北走,那就需要动动脑子了,如果能联络薛华衣的话就好办些,有薛华衣让人开具一份通行凭证,以厢兵身份混进往北疆运送粮草的队伍里,一口气能到珞珈湖。
如果这么走的话,最快几个月就能到珞珈湖,来回都用不了一年时间。
就在洛东赋发愁的时候,京畿道石城,薛华衣也在发愁。
长安城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虽然才过去几天时间,但是消息已经到了他这,薛昭死了,薛甄在廷尉府手里,那份名册极有可能被廷尉府的人逼问出来。
如果真的被查获,那么一切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耿远看着薛华衣眉头紧锁,忍不住劝了一句:“大人,其实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薛甄虽然是个姑娘,但她对大人忠心耿耿,不会轻易招供。”
“我走了,便是遗臭万年。”
薛华衣摇了摇头:“我在想,能不能把计划提前。”
“提前?”
耿远道:“若是要把计划提前,就必须让陛下离开京城才行,唯有陛下出京禁军才能出京。”
薛华衣嗯了一声,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有什么办法能让皇帝离开长安?如果不能的话,有什么办法能够杀了皇帝,再杀太子李长烨?
不知不觉间,因为薛昭和薛甄出事,李长泽和薛华衣两个人心里的魔鬼都冒了出来,而且迅速的占据了主导。
这个魔鬼一遍一遍的在他们的心里告诉他们,再不动手的话就来不及了。
可是动手又谈何容易?
“我知道一个人。”
薛华衣道:“这个人能配制出无色无味的毒药,当年我杨家的人把他救了,如果找到这个人的话,配制出毒药,就如当年苏皇后......”
他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心里一阵阵的害怕。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疯狂。
可是这种自责反省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息他就开始思考如何能够把药给皇帝吃了,如何能够把药给太子吃了......
到时候不用兵变,皇帝死了,太子死了,朝臣们没得选,只能选废太子李长泽。
可是要找到药并不难,如何让皇帝和太子吃下去才难。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飘忽起来,慢慢的,那眼睛似乎都变了,不再像是一个人的双眼,而像是什么野兽的双眸。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最合适的人
长安城,大将军府。
沈冷在厨房准备晚饭,茶爷在他一边帮忙打下手,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小沈宁跑过来招惹小沈继,你来追我啊,小沈继瞥了她一眼继续看树下的蚂蚁,小沈宁又跑过来再碰一下,还是那句你来追我啊,可是小沈继连瞥她一眼都懒得瞥了。
这下小沈宁好奇起来,蹲在沈继身边问:“哥哥,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沈继指了指那些看似乱转的蚂蚁说道:“你看,这些蚂蚁像不像是一群士兵。”
小沈宁撇嘴道:“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你怎么了,看什么东西都像是士兵。”
这句话让老院长和沈先生同时侧头,两个人一直都坐在院子里下棋,两人的棋艺一个老谋深算步步为营,一个棋行诡道妙招叠出,正僵持着,听到小沈宁的话,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些深意。
“可惜可惜。”
老院长把手里的棋子放回盒里,摇头道:“怎么下都是平局,不下了。”
沈先生笑道:“先生这一句可惜,不像是说你我这局注定了平局的棋。”
老院长笑着摇头:“你知道的。”
沈先生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所以我也觉得可惜,可是有些事只能是可惜了办。”
老院长点了点头道:“还是可惜了。”
沈先生道:“冷子是个懂进退的人。”
老院长道:“他在战场上知道懂进退,但是在平时大部分时候只是退,哪里有进了。”
“可他一直都在往前走啊。”
沈先生笑了笑道:“从来都没有停下过。”
老院长有些不爽的问了一句:“那若是没有人给他目标呢?”
他看向厨房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怕此时是个很不错的厨子。”
沈先生道:“那也不错。”
老院长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原来如此。”
沈先生明白老院长的意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他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先生是说冷子的性格里有一部分随了我,我就是一个大部分时候不激进的人,而是能退则退,能避则避。”
老院长嗯了一声:“其实陛下的有些心思,正因为冷子退了,所以连陛下都觉得意兴阑珊,陛下以为已经点出来的很透彻,可是冷子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退一步......”
老院长看向沈先生说道:“如果他不退的话,可能会更好。”
沈先生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老院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因为这些话点明了便没有意思,非但没有意思,还会让人觉得冰冷,甚至是残忍。
然而陛下真的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希望冷子做些什么事,冷子未必没有想明白,只是那一步他迈不出去。
“我懂的。”
沈先生看向老院长,自嘲的笑了笑:“我和陛下下棋的时间虽然不如先生多,可是我和陛下下棋的时候,是陛下最特殊的时候。”
老院长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下沈小松这句话里的含义,片刻之后随即懂了。
沈小松的意思是,他在西蜀道云霄城和陛下下棋的时候,是陛下人生最不得意也最不得已的时候,那时候陛下的棋道和现在的棋道绝对不一样。
老院长思考了这些,所以恍然大悟。
“果然还是随了你。”
他再次看向厨房那边,莫名其妙的,心里又一次冒出来那个想法。
“陛下总说冷子是最像他的人。”
老院长看向沈先生
认真的说道:“你教出来的,又怎么会不像呢?”
沈先生嘴角一扬,那意味很深。
“饭菜还要一会儿,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老院长拿起来拐杖,沈先生连忙搀扶了他一下:“好,我陪先生出去走走。”
两个人朝着外边慢步走,老院长肯定是走不太快,沈先生就一直在他身边扶着。
“你觉得,冷子在那个时候猜到了陛下要他做什么吗?”
老院长问。
沈先生点了点头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只是有些事他确实做不出来,如果不知情的话还好,知情的话,怎可能下得去手。”
沈小松这样说,老院长便明白沈小松懂了陛下那段时间的想法,连沈小松都懂得,沈冷又怎么可能不懂得,也许他真的只是下不去手。
“陛下曾经在一段时间内,把所有关于李长泽的案子都交给冷子来办了,甚至把韩唤枝都排除在外,甚至不惜把韩唤枝派离长安,那时候,冷子就懂了。”
沈先生一边走一边说道:“陛下怎么可能亲自下旨杀了李长泽?那是陛下的儿子啊......可是陛下当然也最清楚,李长泽就是大宁的隐患,他母亲筹谋太多,就像是大树上一个一个的虫洞,可这些虫洞再多都不可怕,也无需担心,只要李长泽死了,这些虫洞自己就补上了。”
这些话已经说的足够明显,因为他知道老院长让他出去走走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把一些话说明白。
老院长叹了口气说道:“如果那时候冷子狠一些该多好。”
“不好。”
沈先生看向老院长道:“那就不是陛下喜欢的冷子了。”
老院长一怔。
他想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的肤浅了,想到了第一层,想不到第二层。”
他想到的第一层是陛下希望沈冷除掉李长泽,因为李长泽不止一次想杀沈冷,沈冷有一万个理由杀掉李长泽,如果当时沈冷真做了,陛下当然也不会处置他。
这一层已经有些残忍了。
老院长想到的第二层更残忍,第二层的意思是......如果沈冷真的杀了李长泽,陛下会醒悟,原来沈冷下得去手,如果陛下觉得沈冷下得去手,那么......
“挺好的。”
沈先生笑了笑道:“难道不是吗?”
老院长嗯了一声:“挺好的,是的。”
“所以冷子还是那个冷子。”
沈先生道:“大家都说傻冷子傻冷子,可他不傻,从来就没有傻过。”
老院长点头:“是我傻了。”
“先生也不傻啊,先生只是觉得可惜。”
沈先生道:“先生想到了,我想到了,在那个时候连我都盼着冷子想办法除掉李长泽,可是冷子一直都没有那样做,我当时也觉得可惜。”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着什么。
“可是后来啊......”
沈先生继续说道:“我和先生都有那般想法,是因为我和先生自始至终都把冷子看做陛下的儿子,看做是天家的人,然而冷子不做,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把自己当做天家的人,他啊,看的比我们透彻,这才是真的知进退。”
老院长驻足,他问沈先生:“所以冷子那么多像陛下的地方,都是你故意教出来的吧。”
沈先生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如果骨子里不像,难道我教的出来?”
他扶了老院长一下:“继续走吧。”
老院长道:“是啊,继续走吧,只能继续走。”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知道李长
泽不是一个合适的储君,所以最终废了李长泽,那么暗中支持李长泽的那些人,真的觉得李长泽就算成功了难道就会是一代明君吗?”
沈先生道:“我从来都不和赌徒讲道理。”
老院长道:“他们可不是寻常的赌徒。”
他看了沈先生一眼:“他们会不会别有所图?”
沈先生想了很久很久,摇头道:“我暂时想不出来他们的这别有所图,到底是图的什么。”
老院长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蹲在树下还在看蚂蚁的沈继,沈先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然后脸色不由自主就变了。
京畿道,石城。
薛华衣坐在书房里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是很少见的事,他的脑子里很少很少会停下来思考,如此空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种空洞中把思绪收回来,然后才发现竟然已经快要天黑了,他已经坐在这发呆足足两个时辰。
耿远从外边进来看了看薛华衣,薛华衣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耿远道:“接到消息说,李长泽搬去了涞水县,不久之后因为清霸郡春汛有村庄受灾就走了,赶去那边救济灾民。”
“那是小灾。”
薛华衣皱眉道:“不过是淹了半个村子而已,没有人伤亡,他赶过去能干嘛?路程不近,随便耽搁一下,来回就要走一个月......”
他看向耿远:“我要知道他在涞水县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耿远道:“已经有消息了。”
他把已知的李长泽在涞水县见的人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薛华衣猛的站了起来:“他的底牌。”
耿远问:“那,大人咱们如何处置?”
“他怀疑我了。”
薛华衣道:“如果他不是怀疑我了,他不会去揭开这张底牌......是我小看了他。”
耿远没接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应该比咱们快了一步,杀薛昭的人也一定是他安排的,他也一定去见了宋长鸣。”
薛华衣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步。
“耿远,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打算辅佐李长泽,就算他登基为帝也一定是个昏聩之君。”
他看向耿远说道:“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我本来是想着,动手的最佳地方,绝对不是长安城里,而是军中,只要陛下北征,下手就会很容易,我提前安排了人,没有人会怀疑军中的几个伙夫,陛下习惯了和将士们同吃同住,那是他少年时候领兵养成的习惯,也是为了让将士们保持忠诚的好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有把握在陛下北征的时候动手,我的人会把药放进饭菜中,那是一种需要两个方子配合使用的毒药,这一盘菜里放一种,另外一盘菜里放一种,单独吃都不会有问题,而且也测不出来,可是只要两种菜都吃了,那必死无疑。”
耿远道:“大人的意思是,现在那方子已经拿不到了。”
“拿得到。”
薛华衣道:“这方子......我有。”
耿远一怔,他记得之前大人说过的,那方子大人手里没有。
薛华衣思绪有些乱,没有注意到耿远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杀李长泽。”
薛华衣的语气陡然寒冷起来:“他该死了,我等不到他登基再杀他。”
耿远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大人心中那个最合适的人,是谁?”
“沈继。”
薛华衣看向耿远说道:“年纪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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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动手
耿远听薛华衣说出沈继这个名字之后整个人都懵在那,曾经在他眼中,虽然薛大人在做的事算是大逆不道,可是最起码他心有抱负,他是为了大宁是为了天下,况且他坚信薛大人有这个能力。
而此时此刻的薛大人,在耿远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疯子。
“就算大人最终成功,满朝文武,又怎么可能会认可沈继?不是皇族子孙后代,大人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耿远劝道:“大人,还是为自己早做打算吧,如果李长泽真的已经在怀疑大人,并且揭开了他的底牌,明显就是要脱离大人掌控,薛昭若真的是死于他的手里,他也一定会对付大人。”
“我知道。”
薛华衣道:“所以才要先动手。”
薛华衣看向耿远说道:“关于沈继是不是李家子孙后代的事,要看在什么情况下,当需要他是的时候,他不是也是,当不需要他是的时候,他是也不是。”
他解释道:“而做主的未必是我,而是如路从吾,赖成,还有已经退下去的澹台袁术这些人,还有皇后,一旦出现了那个特殊的时期,皇后站出来说沈继是皇族血脉,再有路从吾和澹台袁术等人支持,满朝文武谁会不信,况且这传闻在朝廷里早就人尽皆知,只是没人拿出来说罢了。”
耿远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帝王之事,如此草率?
薛华衣道:“如果陛下驾崩,太子已死,李长泽也死了,那么那个传闻就可以拿出来说,而且可以大说特说,说到全天下人尽皆知。”
耿远道:“就是那个关于沈冷是皇子的传闻?”
他问薛华衣:“可是沈冷到底是不是皇子?”
“不重要。”
薛华衣道:“还是那句话,需要他是的时候,不是也是,不需要他是的是,是也不是。”
薛华衣道:“你去安排人,想办法除掉李长泽。”
耿远道:“如果李长泽已经揭开了他那张底牌,就一定有人暗中保护他,如今再想下手怕是极难。”
“那你就去想想办法吧。”
薛华衣看向耿远说道:“我最近一段时间要把计划仔细思考整理,要缜密,要完善,抛开所有一切计划之内的事都不说,李长泽杀了薛昭,这个仇就一定要报。”
“是。”
耿远俯身一拜:“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一早,涞水县。
李长泽起床洗漱的时候,洛东赋从外边进来,俯身一拜说道:“殿下,属下昨日去买通了本县的一个小吏,他负责安排招募来的民工往北疆运送粮草物资,今天殿下就可以过去,他们走的是水路,一直到瀚海城南,然后出瀚海城走陆路往北去珞珈湖边城,顺风顺水,几个月就能到。”
“嗯......”
李长泽道:“辛苦你了,你还得去安排一下,让洛文曲在清霸郡那边多耽搁一阵子,不管用什么办法,最好耽搁三个月以上,三个月后就已是盛夏......安排他南下,盛夏时节,南疆水患总是会有的。”
洛东赋点头:“那属下去为殿下安排护卫。”
李长泽道:“分一半给洛文曲。”
洛东赋一怔,有些想不明白。
他有些
担忧的说道:“可是殿下,此去北疆要见的是黑武人,是元辅机,身边不带足够多的护卫,我怕殿下会有什么危险。”
李长泽说道:“如果元辅机想杀我的话,在黑武人的地盘上我带再多的护卫也没有意义,可是薛华衣没准会动手想杀我。”
他看着洛东赋说道:“我们动了薛昭,其实很明显,知道名册在薛华衣手里的人就是那些厢兵官员,他们又不敢,也没那个实力,更不会想到薛昭和薛甄有问题,薛华衣得到薛昭已死的消息,第一个就会怀疑我。”
洛东赋道:“难道他还敢对殿下动手?”
“他敢。”
李长泽道:“如果他怀疑自己会暴露出来,他一定敢动手,所以你多派一些人手去保护洛文曲,他还有大用。”
洛东赋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第二天上午,长安城。
老院长和沈先生坐在大柳树下边品茶,还没有入夏,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坐在树下吹着春风品着香茗,靠坐在躺椅上谈天说地,这种享受别说是老年人的专享,就算是年轻人也喜欢。
自从昨日沈先生把很多话都和老院长说明白说透彻之后,老院长对沈先生的一些见解颇为佩服,其实说的直白些,老院长是当局者迷。
其实沈冷才是局中人,他们都是局外人,然而到现在老院长才发现,傻冷子一点都不傻,傻冷子从一开始就把他自己变成了局外人,反而是他们这些局外人因为心急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变成了局中人。
所以冷子到现在春风拂面天高云淡,而他们一个个心里却难受的很。
“如果这个人不是冷子,那会是谁?”
老院长问了一句。
沈先生道:“陛下有一段时间希望是冷子做这件事,他最合适,他除掉李长泽,这事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朝臣们就算猜测,也只会觉得那是冷子和李长泽之间的私人恩怨。”
老院长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所以陛下希望是冷子。”
沈先生继续说道:“可是冷子不这样做,他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不该做的就不做,所以如果还有一个比冷子更合适的人,那只能是......太子殿下。”
老院长摇头道:“冷子都做不出来,何况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向对李长泽颇有感念,他始终还把李长泽当大哥,李长泽对太子殿下也一直都很好。”
沈先生道:“所以李长泽才会活到现在啊,最合适动手的人都不动手,你说李长泽的命是有多好。”
老院长道:“如果......你去呢?”
沈先生一撇嘴道:“我才不去。”
老院长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不去,随便说说而已......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再有势力冷子也无惧,比如他刚刚进水师的时候就敢杀当朝首辅大学士的独子。”
沈先生道:“要不然咱俩凑凑钱买凶吧。”
老院长道:“你出多少?”
沈先生把钱袋子摘下来,仔仔细细的数了数道:“二两七钱。”
老院长一摊手:“我没带钱。”
沈先生问:“二两七钱够不够?”
老院长道:“够中午咱俩喝一顿酒的,还不能可着劲儿喝。”
沈先生笑道:“真难。”
京畿道。
清霸郡城外河边,河堤的破口已经堵上,还有不少民工正在后续修缮,来来往往都是人。
河道上,一艘船缓缓经过,站在船头穿了一身便衣的方白镜负手而立,站在船头看着河堤上那些劳作的民工像是在发呆。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李长泽,弯着腰在努力的想搬起来一块石头,不远处有人看到了,连忙跑过来帮他。
百办聂戈是方白镜一手带起来的人,他十七岁进廷尉府,如今已经二十九岁,十二年来都在方白镜手下,在他眼中方白镜不仅仅是他的上司大人,更是如同父兄一般的存在。
如果将军身边的亲兵队正就是可以生死与共之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亲兵都会挡在身前,那么聂戈就是方白镜的那个亲兵队正。
“大人。”
聂戈站在方白镜身后压低声音说道:“韩大人的意思,真的是要咱们廷尉府来动手?”
方白镜点了点头,同样声音很轻的说道:“没有人会动手,那就只能是咱们廷尉府的人来动手,而这件事,不管到什么时候,廷尉府也绝不可能承认。”
聂戈道:“属下明白,如果属下失手,被抓住,或是被杀死,廷尉府都不会承认属下是廷尉府的人。”
方白镜沉默了片刻,点头:“是。”
他侧头看向聂戈:“但我和你说过了,这件事是我的事,是韩大人交给我的事,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替我去,而是告诉你......如果这件事我做成了,我会从廷尉府退隐下去,你接替我,虽然不是副都廷尉,但会以千办身份接手我手下所有人,老兄弟们跟着我习惯了,你来接手,他们心里舒服些。”
聂戈道:“可是大人啊......你知道的,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你亲自去做,我才是最合适的人,而且我不会失败。”
方白镜道:“无需多说,你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要成亲了。”
聂戈笑道:“杀了李长泽之后我从廷尉府退隐,去做一些别的什么事,我妻子心里也踏实些,她总说做廷尉的太危险,天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事,所以我每次出门她都提心吊胆,这次的事也算是天意,大人把退隐的机会让给我多好。”
“想的美。”
方白镜转身看向聂戈认真的说道:“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一直把你当我自己的后辈看待,如果你出了事,我活着,我照顾你家里人,以我年纪还能照顾多少年?如果我出了事,你照顾我家里人,以你的年纪,你能照顾多少年?”
聂戈张了张嘴,这个理由让他无法再争辩什么,大人说的没错,他年轻,他可以照顾两家人更久,至少可以照顾几十年,一下子两家人的分量好像都在他肩膀上了。
“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很快了。”
方白镜看着远处岸边上那个和民工一起干活的前太子,内心之中其实还是很挣扎。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拖的时间越久我心里越纠结。”
方白镜道:“我今夜会出门一趟,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我回来了,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时辰之后我没回来,你就带着兄弟们回长安。”
聂戈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动手
耿远听薛华衣说出沈继这个名字之后整个人都懵在那,曾经在他眼中,虽然薛大人在做的事算是大逆不道,可是最起码他心有抱负,他是为了大宁是为了天下,况且他坚信薛大人有这个能力。
而此时此刻的薛大人,在耿远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疯子。
“就算大人最终成功,满朝文武,又怎么可能会认可沈继?不是皇族子孙后代,大人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耿远劝道:“大人,还是为自己早做打算吧,如果李长泽真的已经在怀疑大人,并且揭开了他的底牌,明显就是要脱离大人掌控,薛昭若真的是死于他的手里,他也一定会对付大人。”
“我知道。”
薛华衣道:“所以才要先动手。”
薛华衣看向耿远说道:“关于沈继是不是李家子孙后代的事,要看在什么情况下,当需要他是的时候,他不是也是,当不需要他是的时候,他是也不是。”
他解释道:“而做主的未必是我,而是如路从吾,赖成,还有已经退下去的澹台袁术这些人,还有皇后,一旦出现了那个特殊的时期,皇后站出来说沈继是皇族血脉,再有路从吾和澹台袁术等人支持,满朝文武谁会不信,况且这传闻在朝廷里早就人尽皆知,只是没人拿出来说罢了。”
耿远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帝王之事,如此草率?
薛华衣道:“如果陛下驾崩,太子已死,李长泽也死了,那么那个传闻就可以拿出来说,而且可以大说特说,说到全天下人尽皆知。”
耿远道:“就是那个关于沈冷是皇子的传闻?”
他问薛华衣:“可是沈冷到底是不是皇子?”
“不重要。”
薛华衣道:“还是那句话,需要他是的时候,不是也是,不需要他是的是,是也不是。”
薛华衣道:“你去安排人,想办法除掉李长泽。”
耿远道:“如果李长泽已经揭开了他那张底牌,就一定有人暗中保护他,如今再想下手怕是极难。”
“那你就去想想办法吧。”
薛华衣看向耿远说道:“我最近一段时间要把计划仔细思考整理,要缜密,要完善,抛开所有一切计划之内的事都不说,李长泽杀了薛昭,这个仇就一定要报。”
“是。”
耿远俯身一拜:“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一早,涞水县。
李长泽起床洗漱的时候,洛东赋从外边进来,俯身一拜说道:“殿下,属下昨日去买通了本县的一个小吏,他负责安排招募来的民工往北疆运送粮草物资,今天殿下就可以过去,他们走的是水路,一直到瀚海城南,然后出瀚海城走陆路往北去珞珈湖边城,顺风顺水,几个月就能到。”
“嗯......”
李长泽道:“辛苦你了,你还得去安排一下,让洛文曲在清霸郡那边多耽搁一阵子,不管用什么办法,最好耽搁三个月以上,三个月后就已是盛夏......安排他南下,盛夏时节,南疆水患总是会有的。”
洛东赋点头:“那属下去为殿下安排护卫。”
李长泽道:“分一半给洛文曲。”
洛东赋一怔,有些想不明白。
他有些
担忧的说道:“可是殿下,此去北疆要见的是黑武人,是元辅机,身边不带足够多的护卫,我怕殿下会有什么危险。”
李长泽说道:“如果元辅机想杀我的话,在黑武人的地盘上我带再多的护卫也没有意义,可是薛华衣没准会动手想杀我。”
他看着洛东赋说道:“我们动了薛昭,其实很明显,知道名册在薛华衣手里的人就是那些厢兵官员,他们又不敢,也没那个实力,更不会想到薛昭和薛甄有问题,薛华衣得到薛昭已死的消息,第一个就会怀疑我。”
洛东赋道:“难道他还敢对殿下动手?”
“他敢。”
李长泽道:“如果他怀疑自己会暴露出来,他一定敢动手,所以你多派一些人手去保护洛文曲,他还有大用。”
洛东赋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第二天上午,长安城。
老院长和沈先生坐在大柳树下边品茶,还没有入夏,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坐在树下吹着春风品着香茗,靠坐在躺椅上谈天说地,这种享受别说是老年人的专享,就算是年轻人也喜欢。
自从昨日沈先生把很多话都和老院长说明白说透彻之后,老院长对沈先生的一些见解颇为佩服,其实说的直白些,老院长是当局者迷。
其实沈冷才是局中人,他们都是局外人,然而到现在老院长才发现,傻冷子一点都不傻,傻冷子从一开始就把他自己变成了局外人,反而是他们这些局外人因为心急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变成了局中人。
所以冷子到现在春风拂面天高云淡,而他们一个个心里却难受的很。
“如果这个人不是冷子,那会是谁?”
老院长问了一句。
沈先生道:“陛下有一段时间希望是冷子做这件事,他最合适,他除掉李长泽,这事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朝臣们就算猜测,也只会觉得那是冷子和李长泽之间的私人恩怨。”
老院长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所以陛下希望是冷子。”
沈先生继续说道:“可是冷子不这样做,他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不该做的就不做,所以如果还有一个比冷子更合适的人,那只能是......太子殿下。”
老院长摇头道:“冷子都做不出来,何况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向对李长泽颇有感念,他始终还把李长泽当大哥,李长泽对太子殿下也一直都很好。”
沈先生道:“所以李长泽才会活到现在啊,最合适动手的人都不动手,你说李长泽的命是有多好。”
老院长道:“如果......你去呢?”
沈先生一撇嘴道:“我才不去。”
老院长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不去,随便说说而已......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再有势力冷子也无惧,比如他刚刚进水师的时候就敢杀当朝首辅大学士的独子。”
沈先生道:“要不然咱俩凑凑钱买凶吧。”
老院长道:“你出多少?”
沈先生把钱袋子摘下来,仔仔细细的数了数道:“二两七钱。”
老院长一摊手:“我没带钱。”
沈先生问:“二两七钱够不够?”
老院长道:“够中午咱俩喝一顿酒的,还不能可着劲儿喝。”
沈先生笑道:“真难。”
京畿道。
清霸郡城外河边,河堤的破口已经堵上,还有不少民工正在后续修缮,来来往往都是人。
河道上,一艘船缓缓经过,站在船头穿了一身便衣的方白镜负手而立,站在船头看着河堤上那些劳作的民工像是在发呆。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李长泽,弯着腰在努力的想搬起来一块石头,不远处有人看到了,连忙跑过来帮他。
百办聂戈是方白镜一手带起来的人,他十七岁进廷尉府,如今已经二十九岁,十二年来都在方白镜手下,在他眼中方白镜不仅仅是他的上司大人,更是如同父兄一般的存在。
如果将军身边的亲兵队正就是可以生死与共之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亲兵都会挡在身前,那么聂戈就是方白镜的那个亲兵队正。
“大人。”
聂戈站在方白镜身后压低声音说道:“韩大人的意思,真的是要咱们廷尉府来动手?”
方白镜点了点头,同样声音很轻的说道:“没有人会动手,那就只能是咱们廷尉府的人来动手,而这件事,不管到什么时候,廷尉府也绝不可能承认。”
聂戈道:“属下明白,如果属下失手,被抓住,或是被杀死,廷尉府都不会承认属下是廷尉府的人。”
方白镜沉默了片刻,点头:“是。”
他侧头看向聂戈:“但我和你说过了,这件事是我的事,是韩大人交给我的事,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替我去,而是告诉你......如果这件事我做成了,我会从廷尉府退隐下去,你接替我,虽然不是副都廷尉,但会以千办身份接手我手下所有人,老兄弟们跟着我习惯了,你来接手,他们心里舒服些。”
聂戈道:“可是大人啊......你知道的,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你亲自去做,我才是最合适的人,而且我不会失败。”
方白镜道:“无需多说,你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要成亲了。”
聂戈笑道:“杀了李长泽之后我从廷尉府退隐,去做一些别的什么事,我妻子心里也踏实些,她总说做廷尉的太危险,天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事,所以我每次出门她都提心吊胆,这次的事也算是天意,大人把退隐的机会让给我多好。”
“想的美。”
方白镜转身看向聂戈认真的说道:“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一直把你当我自己的后辈看待,如果你出了事,我活着,我照顾你家里人,以我年纪还能照顾多少年?如果我出了事,你照顾我家里人,以你的年纪,你能照顾多少年?”
聂戈张了张嘴,这个理由让他无法再争辩什么,大人说的没错,他年轻,他可以照顾两家人更久,至少可以照顾几十年,一下子两家人的分量好像都在他肩膀上了。
“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很快了。”
方白镜看着远处岸边上那个和民工一起干活的前太子,内心之中其实还是很挣扎。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拖的时间越久我心里越纠结。”
方白镜道:“我今夜会出门一趟,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我回来了,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时辰之后我没回来,你就带着兄弟们回长安。”
聂戈耸了耸肩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