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 庄妃邀请
第二天，庄妃早早便召见了萧瑶。
玉环哭得梨花带雨，昨晚她被贼人迷晕了，事后听隔壁房的家人子们谈论昨晚的惊险，吓得着实不轻。她抓着萧瑶的手腕，嘤嘤地央求道：“瑶儿，我们是一起的，这宫中不安全，你别扔下我一个好不好，我害怕……”
萧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有禹喜公公在，还有那么多姐妹们陪你，你在这里很安全。”
“可是，可是……”
“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毕竟是庄妃的命令，玉环只有妥协。
“好吧，你早点回来。”
“嗯。”
走在路上，萧瑶的心无比忐忑。
绮绣宫昨晚的事被秘而不宣，禹喜亲自前来警告，任何人不得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便会被关进慎刑司。可见庄妃在有意压下此事。
若派姜泗杀自己的真的是庄妃，那么，此番，她必定是九死一生。
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她不可以动用真实的武功。
可若庄妃真的想要杀了她，她该如何应对？
……
“昨晚暖心阁出现了刺客，你们都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可否受到了惊吓呀？”
搀扶着庄妃的手，一级一级地走上石阶。萧瑶看了眼石阶下面，满面担忧的宫人们，谦卑地回答：“的确有些后怕。不过，所幸大内侍卫来得及时，姐妹们都没有受伤。”
“不让你们说出去，是担心多生事端。在本宫的宫中发生了刺杀事件，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指不定又要怎么诋毁本宫呢。所以，本宫选择了沉默。不过这件事，本宫一定会着手调查，此事断不会再在绮绣宫中发生！”
“多谢娘体恤。”
走到一半，庄妃停下来深喘了几口气。
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香汗，她仰头看着顶端的亭子说：“这些年病痛缠身，平日里是不敢奢望能到这里来的。今早起来觉得神清气爽，便硬拉着你上来了。看来，这路远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娘娘理应多出来运动，这样也能强健体魄。只是，这亭子年久失修，道旁也都野草丛生，娘娘为何想要来此地？”
“这亭子唤作玉燕亭。玉燕合德，身材妖娆体态纤弱,能做掌上舞，千百年来，还没有人的舞技能够超过她们。能在这亭上跳舞的，都是宫中舞技最好的妃嫔。每一个，都深得圣宠。只可惜，自从前朝郑妃之后，便再无人能有资格登上这玉燕亭献舞。一来二去，便成了荒废的角落。”
庄妃反手握住萧瑶，温柔地说：“听淳墨说，你的舞技超群，在绮绣宫的家人子中，算得上佼佼者。今日，与本宫在这亭中舞上一曲，如何？”
提到淳墨，萧瑶忍不住紧张了几分。她想要撤下手，可庄妃死死地拉住她，不给她一点逃离的机会。
“奴婢，奴婢不敢……”
“你日后可是皇上的女人，今日所学，全部为了日后取悦皇上，有何不敢？”
明明是确实的道理，可庄妃说出来，却像极了警告。萧瑶分不清楚，庄妃此番是何意。是盼望着她成为皇上的女人，还是警告她切莫与皇上走得太近。此时此刻，她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017章 庄妃利用
玉燕亭已经废了二十几年，上面的景色，远比那高高的石阶更加萧条。亭子周围的木头年久失修，全都朽败不堪。轻轻触上去，仿佛即刻便可碎裂一般。
庄妃推开萧瑶，先一步舞起。
她的身形很匀称，动作也极其轻柔。腰肢纤细，仿佛一个手就能握住。妖娆的舞姿，仿佛潺潺流水，流淌在视野之内，彩绸飘荡在高高的空中，犹如坠落人间的仙子，优美可人，曼妙不可方物。
没有美妙的乐音，庄妃的舞，已经让人不忍移目。一个旋转过后，庄妃拉上萧瑶，同她一起旋转起来。
“舞蹈的精髓，在于肢体语言能与舞蹈的灵魂巧妙地结合，用你能想到的动作，来抒发心中所想。”
庄妃紧紧地拉着萧瑶的手，忽地松开。
萧瑶来不及反应，向一侧跌了出去。在即将撞到栏杆时，庄妃又将她拽住。
“不仅动作需要优美，脚步要稳。不论处于何时何地，脚尖是旋转跳跃的支点，而非支撑一切的重心。”
萧瑶侧头看向那朽木堆砌的‘围栏’。
好险。
如果不是庄妃抓住她，刚刚那一下，她定会跌出去。这玉燕亭高达百米，若真的实实地跌下去，必死无疑。
腰上的力道加重，她被庄妃整个人揽在怀里。四目相对，庄妃媚长的眼睛眯成一道弧线，似笑非笑中，带着几分诡异。
“还有，就是神采。”
“会说话的眼睛，能为舞蹈增进很多不一样的色彩。有的时候，舞蹈并非是用你的技艺取胜，还有你愿意为他献舞的心。”
庄妃后退，挪出足以让萧瑶施展出的距离，她扭成十分唯美的姿势，在原地起舞。
萧瑶不敢再舞，呆立在原地，庄妃围绕着她，如同一只跳跃的精灵旋转、翩跹。
这是一个难度极高的舞蹈，有些动作，庄妃做得并不十分到位，但即便如此，她已然超越了很多人不可达到的高度。
萧瑶看得愣神。
她自认为，在欧阳穆的府邸，学到的舞技，已然是东楚之最。可在庄妃这里，她看到了天外有天。
舞毕，庄妃以一个轻纱遮面的姿势结束。
萧瑶赶忙鼓掌：“娘娘，您跳得真好。”
庄妃擦了擦汗水，声音微喘：“哈，年轻的时候接连舞上半日都无妨，现在的身体，当真是虚弱极了。”
“娘娘披上这件大氅吧，这里风大。”
萧瑶上前伺候她穿上衣服，庄妃微笑着说：“这便是当年风靡东楚的那首《愿长歌》，是先帝最喜欢曲子。”
《愿长歌》……
萧瑶唇瓣微颤，又紧紧地咬在一起。
庄妃转过身去，鸟瞰整座皇宫。
“昔日盛宠，如今犹在。自郑妃之后，这舞蹈便成了宫中禁曲。本宫当年也是央求着母亲，才学到一二，不想凭借此舞，一举得宠。今日本宫只舞一次，你能记多少便记下多少。便是同一个动作，不同的人都会跳出不一样的感觉。能否得到圣宠，便靠你自己参透了。”
萧瑶这才回过神来。
敢情，庄妃是在教会她如何得到皇上的欢心。
这前后态度的差距，让萧瑶一时间弄不清楚方向。
庄妃总是这样的，忽近忽离，让人捉摸不透她心中所想。
直到看到欧阳穆从宫外送来的密函，萧瑶才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
送信的公公立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让带话儿，说姑娘是聪明之人，必然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理。忍一时风平浪静，切莫因小失大，来日方长。”
萧瑶端坐在案桌前，将纸条扔进火盆，火焰窜起，将所有的字迹全都毁灭在灰烬之中。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王爷提醒，我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公公点点头，快速离开。
萧瑶的双手在桌面上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有人要杀她的消息不胫而走，却不偏不倚地传到了丞相府。萧战城为了保护女儿，被迫在朝堂之上上表，弹劾了朱灿。
一切，都顺着庄妃想的发展去了。
呵呵，好一步棋，她竟死死地被算计了一把。
萧瑶抚摸着手中的步摇。
那是庄妃在玉燕亭上送给她的。宫中规定，只有嫔以上的女子才可以佩戴步摇，而庄妃送给她的规格，是妃。
妃……
“只这一点儿小恩小惠就把我打发了吗？”萧瑶不屑地将步摇丢在一边：“呵，我要的，何止是妃！”
她绝不允许被别人当成棋子。
大概欧阳穆太了解她的性格，才会在如此惹人怀疑的时刻，还遣人教她按捺住心性。
不过没关系，若非穷途末路，庄妃不会选择与自己家政见不同的丞相来帮助她。敢威胁丞相，她定然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她倒很想看看，庄妃会如何报答她。
018章 美人怨毒
这日，萧瑶走在前往尚衣局的路上，打算取回庄妃的猎装。偏巧遇到了王美人和虞美人。
萧瑶与她们不过几面之缘，可两位美人却记得十分清楚。
“呦，这不是庄妃宫中的那位家人子嘛。叫什么来着？叫……”
虞美人妖娆地笑道：“萧瑶。”
王美人摆摆手：“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对对对，就是这名字。萧瑶。呵，你说这萧丞相多少学富五车，不知萧丞相是怎么想的，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也不怕人家笑话。”
萧瑶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上的篮子，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奴婢拜见王美人，虞美人。”
“唔，礼数倒是很周全的嘛，难怪庄妃娘娘喜欢，把你捧在手心儿里，冷了怕冻着，热了怕化了的。”
“姐姐，庄妃娘娘哪里是真的对她好，不过是看在她是萧丞相的小女儿，比起其他家人子更有价值而已。”
没有庄妃在面前，两人也都放肆起来。其实，她们根本不是真的尊敬庄妃，如今，萧战城又给了朱嫔父亲颜色，两个美人和朱嫔是一起的，不给朱嫔她老人家出出气，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萧瑶伏得更加谦卑了。
“妹妹你这嘴巴，也忒毒了一点儿。萧家人子，你王姐姐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但她人不坏，你别往心里去呀。”
虞美人冲着王美人眨了眨眼，走上前搀扶起萧瑶。
“萧妹妹，你虽未侍寝，但日后必然是宫中的姐妹。我们二人正巧要去春华殿请安，今日遇到就是有缘，不如，我们一起吧？”
王美人阴鸷的脸瞬间转晴。
见萧瑶犹豫，王美人挑眉：“怎么，虞姐姐的邀请，你敢不从？”
萧瑶立刻摇头：“没，没有，谨遵美人们的吩咐。只是，奴婢身份粗鄙，怕是没有资格请安……”
王美人白了她一眼，“谁让你真的请安，你不是伺候人的功力很好吗？好东西姐妹们自然需要分享。正好让我们看看，你平日里是如何哄得庄妃娘娘那般开心的。”
萧瑶来到春华殿时，正看到朱嫔正坐在亭中用茶，旁边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姬妾，两人在暖亭中相谈甚欢，见虞美人和王美人身后还带着一个萧瑶，脸上的笑容也淡去几分。
“奴婢拜见朱嫔娘娘，拜见美人。”
“两位妹妹，这位是……”
“她就是萧瑶，绮绣宫的家人子，丞相的小女儿呢。偏巧在路上遇到了，就带着她一同来拜见姐姐。”
听到对方是萧丞相的女儿，朱嫔的目光立刻凌厉起来。萧丞相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他的弹劾，着实给了朱嫔父亲一次重创。哪怕他们背后有蓟太傅撑腰，可一来二去地例行公事查下去，也会损失他们不少金银。
萧瑶能够感受到她明眸中极度锋利的光芒。这敌意，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奴婢冒昧打扰，还望娘娘恕罪。”
“哪里会真的责怪于你，如今，你可是皇上的家人子，他日便可登上枝头做凤凰，我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喏，这里有张椅子，既然来了，就和众姐妹坐下来聊聊吧，免得还要做那些粗活累活。”朱嫔剜了她一眼，率先坐下。
萧瑶低着头，“娘娘们说笑了，奴婢只是个小小家人子，怎敢与娘娘们比肩而坐？奴婢在这里伺候就好。”
019章 分拣粟米
王美人向朱嫔使了个眼色，朱嫔立刻会意，起身拿过宫人手里的竹箕，递到萧瑶面前。“既然萧妹妹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不见外了。这里还有一竹箕的谷物，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原本打算作为礼物献给皇后娘娘，怎奈今早听了一些不该听的消息，吓得不小心将它们混在了一起。不如，萧妹妹帮我把它们分拣出来吧。”
萧瑶端过竹箕，险些没有承受住重量摔在地上。这么多谷物，而且都是最精细的粟米等，若是分拣，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况且如此多见的东西送给皇后，朱嫔大可再重新置备，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见萧瑶犹豫，王美人冷下脸来：“怎么，你是不愿么？还说什么不敢，依我看，你这是对娘娘不敬呀。”
萧瑶咬咬嘴唇，将竹箕放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开始分拣。”
凭借她今日在宫中的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瑶十分懂得这个道理。
见萧瑶没有任何怨言地接了下来，朱嫔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和不甘。
她原本以为，萧瑶会适当反抗，她便可以借故惩罚。现在，反倒没有了这个机会罢了。
王美人和虞美自然看得出她的不高兴。
王美人先一步起身：“娘娘，这初春的亭子实在有些寒凉，不如，我们进殿内下盘棋如何？臣妾近几日一直在研习棋艺，想和娘娘切磋一下呢。”
朱嫔扫了眼萧瑶，立刻心领神会：“好呀，好久没下棋了，正巧手痒呢。”
转过身来，朱嫔严肃地命令道：“萧妹妹，你且在这里分拣，忙完了再让人去通传。还有你们，把这些暖盆挪进室内。我这春华殿福薄，不比绮绣宫炭火充足，可千万不能冻坏了二位妹妹。”
“是！”
暖盆被端走，整个凉亭四面透风，简直就犹如冰窖一般。朱嫔的脸上，终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人都走光了，萧瑶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还未见得皇上真颜，她已然举步维艰。
宫中的女人，个个心肠坚硬，诡计多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朱嫔原本就仗着蓟太傅一党，气焰嚣张，如今自己的父亲得罪了朱灿，影响了人家的财路，能被罚拣谷物，已经算轻的了。
萧瑶做好一切，已经日落西山了。
手指插在米粒中间，细嫩的指肚都磨出了水泡，指甲内泛出了血丝，远远看去，红肿不已，格外惨不忍睹。
王美人看了看被分拣好的谷物，冷声称赞：“萧妹妹果然是个麻利的，连宫人们都做不来的事，你竟做的如此好。”
原本以为，她做到明天都做不完，想不到，这萧瑶原本是大小姐的身子，却做了下人们都做不了的事。
萧瑶将手半掩在袖口之中。
虞美人掩了掩口鼻，萧瑶手上的伤口，让她柳眉微皱。原本就是柔弱的性格，看到这样惨烈的伤势，她实在有些坐不住：“娘娘，时候已经不早了，臣妾今日过多已然叨扰，就先走一步了。”
王美人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那么臣妾也告退了。娘娘，臣妾看萧瑶是个手脚麻利的，不如，让她随臣妾回宫中，臣妾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萧瑶这样聪明的人来打理。”
朱嫔看了眼萧瑶，微笑着说：“既然二位妹妹都累了，就先回去吧。萧瑶妹妹，你随王美人去吧。”
“是……”
原以为是结束，但不过才是开始。
拿着庄妃的骑装，她又随着王美人的队伍离开。看着手上的骑装，萧瑶的手指扣紧布料，一点点收紧。
难怪，庄妃不让贴身侍女兰心去取骑装，而让她独自前往。
已经折腾了一下午，都不见庄妃派人来寻，看样子，她十分期待自己与朱嫔等人较量之后的结果了。
这是一种试探，看她是否真的能够承受住未来层出不穷的宫中斗争。
这也是一种警告，是想通过这几人的手告诉她，没了庄妃的照拂，她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朱嫔立在店门前，看着萧瑶远去的身影。一旁的侍婢不屑地说：“娘娘莫与这种人一般见识，他日娘娘坐上妃位，凭她是谁的女儿，都一样为娘娘马首是瞻。”
“原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今日看来，庄妃重用她并非一时兴起。这个萧瑶，远比我想的要优秀得多。”
“一个时辰前老爷派人送话儿过来，说家中一切安好，让娘娘放心。”
“呵呵，你以为，他萧丞相会真的弹劾我父亲吗？朝中三权分立，唯庄妃一族是最没有前途的。萧战城不是傻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做出违逆欧阳穆的事儿，不过走个过场而已。萧家，已然是庄妃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020章 动用私刑
走在王姬的轿辇旁，夕阳将萧瑶的影子拉得老长。一排黑鸦飞过，在橙色的天空中滑过一道纤细而绵长的暗影。
越深入进去，萧瑶越觉得庄妃心思沉稳深邃。欧阳穆说的对，她需要的是静待时机，而非与她硬碰硬。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得要厉害得多。
坐在阁中的正殿上，王美人全然没了在春华殿里的收敛，在萧瑶面前，她丝毫不加掩饰，冷声说道：“萧家人子，演了一天的戏，我也已经疲乏了。朱嫔娘娘和虞姐姐心善，只是对你略施小惩，可我不同。任你是丞相之女也好，庄妃眼中的红人也罢。到了我这里，你不过只是个宫婢而已！”
萧瑶垂眸，谦卑地跪在地上，朱嫔一向与庄妃为敌，从来不加遮掩，她本就不奢求朱嫔的人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可是令萧瑶没有想到的是，王姬竟忽然起身，没有任何缘由地赏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大殿之中。
王美人这巴掌运足了力气，萧瑶并没有机会闪躲，被这一巴直接掌扇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脸颊火辣辣的疼。
“王美人，你……”
“贱人！长了这张狐媚的样子，就以为可以成为皇上的女人吗？庄妃看重的无非是你家世，她才不会把你送到皇上的龙床，想勾引皇上，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奴婢不敢有此奢求……”
萧瑶捂着脸，只觉得半边脸都没了知觉。
“不敢？你若真的不敢，就不会还未侍寝就做的这般乍眼！萧丞相明明和冯家不对付，为什么偏偏此次帮助他们？还不是你这蹄子从中作梗！想要借此来吸引皇上的目光，简直就是该死！”
王美人瞪着萧瑶霎时红肿的脸，即便这般，依旧遮盖不住那倾城的绝色。她只恨，自己为何早未发觉，家人子中有这般美貌的。若是她能及早毁了她的脸，或许，她便不会留在这宫中如此之久了。
王美人的母家与朱家是世交，百年来在这盐路上，都是互相有所照拂的。若皇上真的细查下去，朱家的地位稳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她的王家却是首当其冲的。
一想到这里，王美人就恨得牙痒痒的。
“你们，给我继续狠狠地打！不让她知道教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萧瑶跪在地上，看着向她缓缓走来的宫人。
宫人们是面带迟疑的。她们都知道，萧瑶乃丞相之女。即便王美人已然位列美人之位，可眼前的萧瑶，很可能是未来的主子，她们实在不想招惹麻烦。
王美人不耐烦，“怎么，非要我亲自动手吗？怕什么，她不过是个没有得宠的家人子，这是我的宫中，就算她再娇贵，也是地位下作的奴婢。若是不敢打，你们也给我下去领板子！”
宫人们瑟缩了一下，与其被王姬打，还不如伸手打别人。
于是，她们也壮着胆子过来。
“大胆，你们谁敢动我！”
宫人还未走近，萧瑶便怒斥一声。几个人一愣，顿时被她的气场吓得停住了脚步。
王美人本就记恨，见云歌在她面前就敢这般放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才是大胆！区区一个家人子，就敢在我面前吆喝！哼哼，在春华殿时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吧！没有教养的东西，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啊，把我的针具拿出来！”
021章 接住鞭子
针具，乃是宫中最毒辣的刑具。扎在身上，嵌入肌肉骨骼，疼痛格外刻骨铭心。事后追查起来找不到伤口了，往往是各宫娘娘用来偷偷惩罚自己宫人的刑具。
王美人竟然想要动用私刑！
萧瑶起身，“王美人，我敬你是一宫美人，才百般忍耐，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对我动用私刑。美人别忘了，奴婢是皇上亲选的家人子。美人对我用了私刑，就不怕我告到庄妃娘娘那里，让美人受到重罚吗？！”
“动不动就搬出皇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王美人气得牙痒痒的，从座位的席下拿起鞭子就要抽过去。
那鞭子是九节软骨鞭，被抽到一下，便会在同一皮肉处连续纵割九次。不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便不会罢休。
可萧瑶也不是好欺负的，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如此快的鞭子，她单手便接住了。
这一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待看清楚萧瑶接住了鞭子，不仅仅是王美人，整个殿上的宫人们都惊得鸦雀无声。
王美人是出了名的武家出身，父亲从前是送镖出身，而后在东海一带谋了个官职。王美人承袭了他父亲的功夫，尤其是鞭子，耍得不是一般好。敢接住她的鞭子的，这偌大的皇宫里，恐怕也就只有萧瑶了。
“好啊，你，你你你敢反抗？快还给我！还给我！”
王姬想要撤回，可云歌却死死地攥着，手臂一用力，鞭子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力道直接卸到王姬手中，她不得不送开，才可避免被这韧劲十足的鞭子抽伤。
萧瑶夺过鞭子，重重地摔在地上，“鞭子可以给美人，可是，奴婢要教会美人一个道理。即便是宫中的奴婢也是人，就算地位再卑贱，也与美人一样，都是生命。美人既是皇上的女人，更应该懂得以民为天的道理。位高权重固然好，可若是仗着权势去欺压弱小，那便是不配此位！奴婢犯了错，理当受罚，宫中惩罚奴婢的地方有很多，有慎刑司，再大了还有皇后娘娘。可若美人不能给奴婢一个合理的理由就擅动私刑，奴婢也只有这般冒犯了！”
“好你个萧瑶，你到底是什么人？宫中筛选家人子向来严格，怎的会将你这个怪物弄进来？”
被王美人质问，萧瑶显得格外平静。
刚刚眼看着鞭子抽过来，她也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王美人的鞭子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宫中的人都仗着她是主子，所以才选择忍受。
“奴婢不是什么怪物，奴婢是绮绣宫的家人子。美人这几日在绮绣宫听曲子，还会再见到奴婢，奴婢到时再行伺候，先告退了。”
萧瑶福了福，也不再跪，转身便走出大殿。介于刚刚那惊险一幕，没人敢上前阻拦，萧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美人。
王姬看着她高傲远去的背影，半天才反应过来。
抬起手，看着掌心因为那股劲力而击得通红的肌肤。她呆坐在原地。
这个萧瑶，她竟然敢这般给她下不来台！
022章 小巷偶遇
皇城中夜色渐浓。
萧瑶双手血肉模糊，为了避免弄脏衣料，只得双臂伸直，空架着庄妃的衣物。夜风拂过她略显疲惫的面容，额前的碎发浮动，直瘙痒到了她的心里。
显然，还未见到皇上，庄妃就已经为她选好了阵营。萧战城的一纸谏表，算是彻底为庄妃霸道的想法坐实，作为一个背景颇大却毫无权力的家人子，她只得仪仗着绮绣宫，才能独善其身。
正想着，忽然，一个黑影从路口窜出，直接撞在了萧瑶的身上。萧瑶‘哎呦’一声，险些将骑装跌落在地。那人见状，慌忙捂住萧瑶的嘴巴，将她拖拽到墙角里。
与此同时，一对护卫跑过来，在路口处左右张望。
“奇怪，明明看他到这里了，怎么不见了？”
侍卫长微眯双眼：“绝不能让他逃了。你们去那边寻找，你们，跟我来。这里大多是娘娘们的处所，动作利落些，切莫打扰了娘娘们休息！”
“是！”
在侍卫长的指挥下，这队人马兵分两路向两个方向跑去。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到了小巷的尽头仍旧能够听到。
萧瑶斜睨了眼捂着她嘴巴的人。
他一身太监服饰，看衣服的料子品阶应该不低。只是，一个品阶尚高的太监，为何要如此狼狈地躲闪皇宫侍卫？
这队侍卫的人数不少，他为何会被这么多人追逐？
心中千般疑问在徘徊，可萧瑶被那人紧紧地挟制在身前，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直到待侍卫们都走得干净，那人才凑到她的耳边：“小宫女，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声张。”
萧瑶点头，表示同意，那人这才缓缓松开她。
重新获得说话的权力，萧瑶慌忙后退几步，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小太监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满面轻松地回答：“相信我，你应该并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夕阳的余晖照射到那人的脸上，萧瑶微愣。
温暖的柔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俊脸映得益发深邃帅气。白皙的肌肤，甚至比女子的皮肤还要通透，闪烁着如同宝石般的光辉。高耸的眉骨，一双眸子半面隐匿在阴影之下，可依旧掩饰不住那眸中颇具威严的光芒。一张薄唇微微勾起，只是一个微笑，足以颠倒众生。
这宫中，竟有如此俊美的公公……
萧瑶一双大眼睛，直瞪得圆圆的。
欧阳尘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走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重返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到萧瑶惊呆的表情，他只觉得可爱。
“听闻皇上最近梦魇，御膳房准备了很多山珍美食。偷拿了些不小心被发现了而已。啧啧，想不到，一个做饭的地方，竟然有那么多护卫把手，真是邪门！”心情好，欧阳尘便多‘解释’了一些。
“怎么，你不相信？”
萧瑶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其实，私下里，玉环也曾经垂涎过御膳房的吃食。
这几日，全天下的特色小吃，全都涌进了京城。只是为了解决皇上因为梦魇不思饮食的毛病。宫中上下，几乎每个奴婢都在对此议论纷纷，御膳房每天都会逮到几个。
“至于我是哪个宫的人嘛，其实我是……”
“你不必与我解释那么多！”萧瑶赶忙制止了他。
窝藏了御膳房的小偷，她也会受到牵连，她可不想因此而被带到慎刑司。
“那些侍卫都走了，趁此机会你也快些离开吧。你偷吃的是御膳房，若是被抓到定了罪肯定会吃板子的，为了一块糕点丢了命不值当。”
欧阳尘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
这个宫女很聪明，也很通透。
目光下移，他看到了她手上的伤，不禁蹙眉。
“你的手怎么了？”
萧瑶赶忙用骑装盖住双手，“奴婢愚笨，刚刚犯了错受了罚，不打紧。”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会被主子惩罚的宫女。”
023章 如履薄冰
欧阳尘不出其不意地执起萧瑶的手。
只见原本纤弱的手指，此刻满满的都是细碎的伤口。一根指甲已经从中裂开，鲜血凝固在上面，形成诡异的深褐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伤很重，你家主子，可真狠心。”
这双手，本该如水葱一般剔透秀美，现在却被伤到了如此地步。
欧阳尘只知道宫中残酷，却想不到宫人们的生活是如此艰辛。
萧瑶赶忙抽回自己的手。
她只觉得面前这位公公怪怪的，可若问起哪里怪，她一时间还说不出来。
“时间不早，您，您自便，奴婢告退了。”
萧瑶转身匆匆离开。
今天的遭遇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转身的一刹那，欧阳尘看到了她拿着的衣物。
双眼微眯，那熟悉的绣文和锦缎，让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绮绣宫……”
……
回到暖心阁，玉环焦急地迎了出来。
“兰心姑姑让人过来催了多次，尚衣局的姑姑们偏说你拿了衣物已经离开多时，并不在她们那里。我们都在寻你，你这一天都去了哪里？”
萧瑶放下骑装，“路上遇到了一点事，耽误了。我梳洗一下，就去向娘娘谢罪。”
指尖钻心地痛，连放衣服的动作都显得笨拙起来。
玉环眼尖，一下便发现了她手上的伤情。
她惊呼一声跳下床铺，心疼地捧起她的双手。
“哎呀，瑶儿，你的手怎么了？是谁把你的手弄成这个样子的，啊？！”
萧瑶摇头：“没事，一点小伤不打紧。”
“怎能不打紧？将来是要靠着样貌生活的，若是留了疤，那可如何是好。”
玉环一边吹一边问：“到底是谁？竟这般伤害你！你身为家人子，本应不受任何刑罚的，连娘娘都不舍得动我们分毫，他们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玉环说得声音极大，萧瑶赶忙捂紧了她的嘴巴。
王美人和虞美人的事牵连颇广，她不能详尽地向玉环讲述。尤其此事涉及宫中的斗争，玉环知道得越少越好。
所以，她并没有解释得太清楚，只是微笑着安慰玉环：“在宫中能保住命才是真的，这些小伤，不过伤及皮毛而已，你别声张，这样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
玉环是个单纯的人，见萧瑶隐忍到这步田地，心疼得差点掉起了眼泪。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们住在这绮绣宫这里，就理应为娘娘分担。忍忍过去，就少麻烦娘娘，这也是对娘娘的孝敬。不如替我擦些药吧，好好包扎，不过几天就会痊愈的。”
“就你心善……”
玉环赶忙从包裹里摆出了各种瓶瓶罐罐。
她平日里最喜欢香料，这祛疤养颜的东西，她准备得相当充足。
小心翼翼地为萧瑶涂抹在伤口上，玉环嘟着小嘴儿，轻轻地吹着。
凉凉的风，的确缓解了很多痛觉。
萧瑶微笑着看着玉环，心中却是百味错杂。
现在的她，如履薄冰。
在没有搞清楚淳墨姜泗和庄妃的关系之前，她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姜泗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此人的武功，完完全全在自己之上，在她的面前，就算自己拼尽全力，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在王美人那里，她接住了鞭子已经算放肆了。
这样的行为，只此一次。
王美人不过是会点皮毛，看不出什么，可姜泗却是不同。
她和淳墨，一个身手了得，一个老谋深算。
若被两人发现了什么，那么她在绮绣宫的日子，便会更加艰难。
024章 琴艺为长
果然，萧瑶的担心是对的。
第二天早课，沉默了几天的姜泗，开始有所动作了。
顶着花瓶，姜泗鹰隼一般的目光，盯得萧瑶后背发凉。
萧瑶懂得姜泗的心思。
一个到手的猎物，竟那般轻易地逃走，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
缓缓穿梭在队伍之间，姜泗大声说道：“宫中的女子，讲究体态端庄，即便行走于绳索之上，也能稳如泰山，婀娜多姿。以持重的姿态，来彰显我东楚女子之美。可在宫中，若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只有这些是不够的，还要掌握一门力压群芳的技艺。”
已经坚持了一个时辰的家人子们，已经有些吃不消，出现晃动的也不占少数。
姜泗转过身，在萧瑶身旁背手站定。
“绮绣宫是庄妃娘娘的宫殿，庄妃娘娘以琴艺为长。你们既是出自绮绣宫的家人子，琴技自然不能太差。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学习琴艺。”
姜泗侧身抬头，微笑地看着萧瑶那举过头顶，被粗布包裹的手。
“呦，萧家人子，你的手是怎么了？”
萧瑶咬着唇瓣，“回姑姑的话，是奴婢一不小心伤到了。”
“啧啧那便太可惜了，家人子深得娘娘厚爱，我本打算仔细教导萧家人子一番呢。可惜，家人子的手伤成这样，这实在是……”
萧瑶放下头顶的花瓶。
姜泗深知靠着自己宫女的身份没有威慑力，便搬出了庄妃压制萧瑶。
萧瑶只得微笑着回答：“无妨。奴婢的手已经无大碍了，并不会影响平日的训练。”
“哦？是吗？”
姜泗拿起萧瑶的手，麻利地揭开麻布，站在前面的玉环心疼地回头来看。
只见麻布上沾着许多血，经过一个早上的训练，内里循环不畅，手也比原来还要红肿了许多，连细微的伤口，都开始外翻起来。
玉环立刻央求道：“姜泗姑姑，你看瑶儿的手伤得不轻，发发慈悲，不如就准她休课几日吧。”
姜泗柳眉微挑：“董家人子，淳墨姑姑染了风寒不能前来，你便益发放肆了是吧。我奉姑姑之命前来教学，该如何决断，我能够自己判断。更何况，萧家人子已经说了，她的手无大碍，能够进行训练。你是她本人吗？她能否拨弦，要你来多嘴！”
“你……”
玉环放下花瓶还想理论，萧瑶赶忙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姜泗姑姑，环儿只是一是关心奴婢，所以才这般无礼。还希望姑姑不要怪罪。”
姜泗唇角一勾：“我当然不会责怪她了。萧家人子，若是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拆下另一只手上的麻布，萧瑶坐在琴前。
抬眸看向姜泗，姜泗正双臂交叠地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家人子们纷纷落座，时不时担忧地向萧瑶这边张望过来。
琴弦坚硬，她又伤在手指，想要奏响琴弦，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姜泗立在前面，微笑着补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萧家人子乃是丞相之女，在闺房之中就因着曲调优雅而小有名气。进宫之时，一首乡间小曲儿，深得太后娘娘的好感，因此得入宫门。说起琴技，于你们之中她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不如，我们先听一听萧家人子的曲子，看看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曼妙，如何？”
025章 各十大板
姜泗很聪明。
如此介绍，弹得好了尚可说得过去。可若是弹得不好，便印证了仰仗着母家的权势得进宫门的罪名，必定会引来众位家人子的非议。
姜泗此言一出，大家都忍不住私语起来。
萧瑶平静地站起身：“姜泗姑姑过奖了，奴婢的琴技不敢得到如此夸赞，是传闻有所虚浮……”
“是家人子过谦了。你只需演奏便是，是否精湛，由我们大家品鉴。”
萧瑶只得坐下来。
手放在坚硬的琴弦上，萧瑶抬眸。姜泗正双臂交叠，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想来，今日不让她得逞，她便不会放过自己了。
琴弦声动，萧瑶紧紧地皱着柳眉。坚硬的琴弦，顷刻间嵌入她的指肚。一个节段演奏过后，琴弦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萧瑶的额上满是汗水。
十指连心，这疼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半首曲子过后，萧瑶的小臂都快要失去知觉。
然而，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曲子仍旧如同小桥流水一般悦耳流畅。每个弦音都十分圆润，只一个普通的曲调，经过萧瑶之手，便有了不一样的效果。
姜泗面露不甘，一曲过后，她又让萧瑶弹另外一曲。
萧瑶已经预料到，姜泗不折磨够她断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她忍着痛，又继续弹了下去。
几首下来，直弹得血肉模糊，再也拨不起来琴弦。
见她停了下来，姜泗挑眉：“怎么了，我们听得正好，为何要停下来？”
萧瑶面色苍白：“姑姑，我，我的手，真的弹不了了……”
“弹不了？刚刚不是说，你的手没问题，可以的应对接下来的训练吗？怎的才几首曲子就弹不了了？究竟是你弹不了，还是你不想做早课，打算趁着淳墨姑姑不在便开小差呀？”
“姑姑，我是真的……”
姜泗并不给她机会说下去。
“依我看，你的那些闺秀样子全都是做给娘娘和淳墨姑姑看的！否则，怎的我一来上课，你便这般不服管教！”
姜泗的声音很大，在场的家人子纷纷低下头，谁也不敢作声。
四目相对，萧瑶咬着嘴唇，“是，我继续弹。”
“等等！”
玉环看不过去了。她起身，从座位上拉起萧瑶。
“姑姑，你这是故意的吗？你没看到，萧瑶的手流了那么多血？且不说淳墨姑姑在这里，会不会允许你这般做。我们好歹也是家人子，请太医的资格应该是有的吧！”
萧瑶赶忙拉过玉环，不要她继续说下去。可玉环气急，哪里还管这些。
“瑶儿，她摆明着在针对你，你何苦跟她客气！”
姜泗缓缓走近，“董家人子！看来这宫中的规矩，你全都混忘了，非要板子教训你，你才能长点记性？！来人！”
姜泗刚喊出去，就有几个陪训的宫女应和。
“把董家人子带出去，打上十大板子吧。”
萧瑶将玉环护在身前。
“姜泗姑姑，玉环也是口直心快，并无恶意。她是为了我才冒犯姑姑的，要罚，也应该由我来受罚！”
姜泗冷哼：“好啊，呵，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怕挨板子。那么你们两人一起吧！各十大板！”
026章 想去猎场
啪
棍仗直落在两人的腿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声响。萧瑶咬着唇瓣，拉起玉环的手给她鼓励。玉环回以勉强的笑容。
玉环是无辜的，此番却连累玉环跟她一起受罪，萧瑶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愧疚。
十大板过后，姜泗双臂交叠在胸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们也别怪我太心狠，如果都似你们这般不服管教，那么我教习姑姑的威严何在啊？”走到玉环身边，她冷笑：“不是说要找太医吗？现在可以了，董家人子请便吧。”
被抬回房中，玉环疼得龇牙咧嘴。
“傻瓜，人家都不多言语，偏偏你要站出来。这次打你十大板，也好让你长记性！”
“瑶儿，我可是向着你的，你怎的跟那毒妇一个腔调说话？”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下次若她再找麻烦，你定要躲得远远地。不过是皮肉之苦，我忍忍就过去了，你为我说话，反而连累了自己，何苦呢？”
玉环爬起来，不服气地说：“我早就看她不顺了，总是仗着是淳墨姑姑的贴身侍女，便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让人打我们，就是僭越犯上！哎呦……”
因为太激动，玉环扯到了伤口，痛苦地叫了一声。
萧瑶赶忙把她按回床上。
“还僭越犯上呢，你呀……”
将药瓶放起来，萧瑶郑重地说：“哪怕地位再不如我们，她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见的东西比我们多，经验也比我们老道。以后做事，一定要想到后果。像今天这种情况，就不要逞能了知道吗？”
玉环扁扁嘴：“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换我给你换药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说实话，你这琴弹得真不错，都能和娘娘媲美了……”
玉环小心翼翼地为萧瑶上药。
萧瑶看着玉环，心里暖暖的。
还记得入宫那日，有一个家人子被欺负，也是玉环挺身而出，为她打抱不平。她今日能为自己说话，甘愿与自己一同受苦，萧瑶很感激。
只是，玉环这样单纯的性格，想要长久立于宫中，定然十分艰难。
她又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晚饭过后，庄妃特地前来探望。佯装批评了姜泗，还带来了许多补品。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绮绣宫。
人人都道，萧瑶是庄妃面前的红人，庄妃娘娘对她格外庇佑。
可是，萧瑶却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庇佑。
相反，庄妃正在将她，提前推向战场。
这日，萧瑶正在窗前修剪花枝，玉环忽然开口问及春猎一事。
“听闻禹喜已经给了你腰牌？这么说，娘娘要带着你去猎场了？瑶儿，不如你也求求娘娘，把我也带去吧。”
萧瑶的动作微顿。
“怎么忽然想起要去猎场了？”
“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宫门，在这四角合围的地方，都闲死了。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玉环凑上前来，拉着萧瑶的胳膊央求道：“好瑶儿，你就帮帮忙嘛。你被姜泗惩罚，娘娘非但没有帮她，还给你送来这么多好东西，可见娘娘是疼你的。多带一个人而已，娘娘不会拒绝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萧瑶与庄妃，着实没有大家眼中看起来那么熟络。
而且此番，她以宫女身份前往猎场，还不知是福是祸，她不希望，单纯的玉环，会成为庄妃的下一个目标。
027章 兰心碧儿
“环儿，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冒名宫女，是死罪，娘娘已经承担了很多风险了……”
萧瑶用最委婉的语气解释，可是玉环还是有些气愤：“瑶儿，只是这点小事你都不帮吗？亏我们还是好姐妹呢。左右都是冒险，为何不能多我一个？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出去玩，不带上我吧。”
说完，气冲冲地跑掉了。
“环儿！环儿！”
萧瑶追了几步，无奈地摇摇头。
宫中险恶，岂是她三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她都是为了玉环好，相信，她日后一定会明白的。
这几日，兰心的火气很大。
不仅对绮绣宫中的诸人态度苛刻，只是厨房里的菜做得咸了一点儿，就把司菜的姑姑打个半死，闹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这件事全都源于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宫女碧儿。
用禹喜的话说，左不过是碧儿在娘娘那里更得宠，架空了兰心掌事宫女的地位，所以她才拿无辜的人撒气。别看禹喜和兰心是庄妃的左膀右臂，可两人并不十分和气。
相比之下，禹喜反而更喜欢心思单纯的碧儿。
“这不，碧儿不过打翻了一个不甚昂贵的花瓶，就被兰心训到了现在！”禹喜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扁扁嘴：“真是过分。”
萧瑶将禹喜送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多谢你了，还念着我的伤。”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上次从宫外带回来的，对润肤祛疤有好处。还剩下很多，反正也是卖个其他宫人的，就拿过来了……”禹喜凑近小声提醒：“喂，我并非危言耸听，姜泗和兰心，都是一种人。你可要小心。”
“嗯，我明白。”
庄妃为她训斥了姜泗之后，姜泗便老实了多日。但萧瑶深知，她可不是随便吃亏的人。定然会再找机会。
不过，禹喜的话，倒是给了萧瑶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碧儿也是去猎场的随行宫女之一，猎场半月，同为伺候身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定然让兰心极其头疼。
午饭过后，王美人和虞美人照例前来。
这几日，绮绣宫俨然成了她们每日必来请安的地方。哪怕知道她们只是朱嫔的触角胡须，但庄妃仍旧耐心地应对，没有一丝不耐。王美人坐下来，还特地寻觅了一番萧瑶。见她果真伺候在侧，眼中顿时流露出异样的表情。
萧瑶是第一个敢在她面前叫板的人，王美人在宫中地位不高，但也是一路养尊处优下来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家人子，会当众接住她的鞭子。
在愤怒的同时，她对萧瑶也颇为忌惮。
所以，再见萧瑶，她并没有刁难，只是尽量忽略她的存在。
送走两人，庄妃的脸上露出一抹倦色。兰心刚要上前，碧儿却抢先一步，为她铺好软榻上的垫子。
“娘娘，您看这样舒服吗？”
庄妃‘嗯’了一声，倒在软榻上。因为虚弱，她的鼻尖浮起一层薄汗。
萧瑶机灵地将扇子递给兰心，兰心会意，赶忙走上前去为庄妃扇去汗水。
028章 滴水不漏
“朱杏这是急了，让她们来探口风的。只可惜，不到关键时刻，德妃是不会出面的。她只能眼看着自己家的盐场一点点消耗，朱家一点点垮下去。皇上那边若能查上半年，朱灿也差不多完了。”
“娘娘说的正是。”兰心挤开碧儿，蹲在庄妃身侧：“老爷从宫外传过话了，以衢州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地界都在清查的范围内。丞相一出面，没谁敢偷懒，几个大的交通要道都在其中，层层叠叠地查下去，量他们再厉害也抵不过即将到来的春雨。还未运到地方，恐怕盐都化了。包下东海的金银，怕也都跟着一起化了呢。朱嫔她自然威风不起来了。”
庄妃唇角一勾：“我倒是希望她可以威风一把。能被德妃重用的人，不可能是一只乖顺的小猫。”
碧儿插不上话，只得不甘地退了出去。
庄妃朝着萧瑶笑了笑：“这次，多亏了瑶儿，帮本宫谢谢丞相大人。”
萧瑶跪身上前，奉上一杯茶。
“娘娘，奴婢深受娘娘恩惠，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兰心看了萧瑶一眼，继续说道：“娘娘您看看，萧家人子可真有孝心。”
“对了娘娘，此次春猎，皇上不仅带了四妃和皇后，还有几位嫔，想必朱嫔也在其中。她那个人，最喜欢排场了，定然前呼后拥跋扈至极。娘娘只带了我们四人，是不是有些少了？再说，人少了，目标也大，万一到时……”
庄妃睁开双眼，看向兰心，“那么，你认为该如何？”
“不如，再从宫中选一些精明伶俐的随行吧。”兰心顿了顿，“依奴婢看，暖心阁的玉环、美云，还有奴婢手下的春儿都很不错。不如，将她们也一并带着？到时朱嫔来找茬，我们也不会失了架势。”
“幼稚。历年春猎都没有我绮绣宫，突然去了，就七八个人，你觉得妥当吗？”庄妃起身，淡淡地说：“仅你四人，就足够了。太后和皇后提倡节俭，我们也不必与朱嫔攀比，平白落得人家话柄。”
庄妃这般说，兰心只好失望地说：“是，都是奴婢考虑不周……”
“不过……”庄妃话锋一转，“你说的这几人我也知道，的确不错，这几日好好教她们规矩，以备不时之需。”
“是！”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萧瑶才告退。
关上殿门，她才松口气。庄妃是个谨慎的人，为人处世力求滴水不漏，她能够开口答应教导玉环，就说明已然成功了一大半。
萧瑶走后，庄妃又慵懒地倚了回去。瞥了眼兰心，“她求你的？”
兰心敲着庄妃的腿，笑着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
“她说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玉环，董玉山的女儿。”兰心回答：“与萧瑶是同一年入宫，两人平日里同进同出，感情甚笃。上次娘娘让姜泗给萧瑶教训，玉环还替萧瑶强出头了呢。”
“哦，想起来了。”
庄妃双眼轻眯，“肯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挺身而出，不错啊……”
029章 姐妹情深
宫中正殿，玉环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这是庄妃第一次单独召见她，还是在比较正式的正殿。殿上的宫人们都被潜走了，显得格外空旷。玉环不明缘由，心里分外忐忑。
“你就是董玉环？”声音从头顶响起，温柔中夹带着难以掩饰的**。
“是，奴婢正是！”
庄妃唇角勾起：“本宫前几天在暖心阁见过你，你敢于为朋友直言，是个仁义的好孩子。”
“娘娘过奖了……”
一旁的兰心立目：“娘娘夸赞你，你应下便是。”
“是是是，娘娘说的极是！”玉环被吓得整个人扒在了地上。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都吓傻了。更别提揣摩庄妃的意思了。
兰心忍住笑，看向庄妃，庄妃缓缓起身，走上前来，将玉环拉起。
“肯为姐妹奋不顾身，不畏权势，这是极好的品行，也是宫中十分难得的本质。本宫身边，正需要你这样忠心之人。”
玉环弱弱地抬起头：“娘娘……”
庄妃微笑着摸摸她的脸颊，仔细打量过去，玉环的样貌也十分清秀，庄妃的语气又轻柔了几分。
“兰心几次三番引荐你，本宫也早就对你心爱有加。不到一月的皇家春猎，你可知道？你屋里的萧瑶，本宫已经决定带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玉环瞪大了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庄妃会亲自邀请她，这，简直是莫大的荣宠。
“奴婢愿意！可，奴婢何德何能，这般麻烦娘娘……”
“其实，这本该是属于你的机会。”庄妃和缓地打断她：“只是萧瑶说，她能做得更好……”
玉环的笑容微滞。
兰心走上前来趁热打铁：“可不是嘛，这几日萧瑶次次伺候在侧，娘娘看她细心，所以才同意了。可是，再细心，也敌不过玉环姑娘的聪颖啊。所以玉环姑娘，你可不要辜负娘娘对你的信任啊。”
玉环咬着唇瓣，难以置信地消化着听到的‘事实’。
这几日，她伤势在身，不能行动，萧瑶便佯装好心，替她伺候几位前来拜访的美人。想不到，她并非好意，只是想要赚得一个露脸的机会！
玉环的胸口一阵憋闷。
亏她还当萧瑶是好姐妹，还央求她求得庄妃娘娘带她一同前去！原来，这一切本就是她的，是萧瑶厚着脸皮抢走的！
兰心看着玉环那转阴的表情，满面得意。
“玉环姑娘？玉环姑娘？”
被唤了几次，玉环这才反应过来。
她重新跪下，磕头谢恩：“玉环谢娘娘赏识！玉环一定不辜负娘娘。”
走在回暖心阁的路上，玉环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帕子。
她出身不高，父亲不过是一个县令小官。能够进宫，也实属意外。她不求达官显贵，只求自己一路风调雨顺。
要求去猎场，也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一次得见圣颜的机会。想不到，宫中险恶，竟连自己的好姐妹也会陷害自己。
越想越气。
萧瑶是她认定的好姐妹，是她在宫中最亲的人，为什么，偏偏最亲近的恶人，要这般对她？！
030章 玉镯被偷
油灯渐渐变暗，光线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萧瑶打了个哈欠，将书本合上。
不知不觉，已经看到了三更天，她悄悄吹灭了油灯，跨过玉环躺在床上，脑海中不禁闪过欧阳穆那冷峻的模样。
三年后的他，更加成熟稳重，更具魄力，沉稳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比起现在只知运筹帷幄的他，她更加怀念，在府中时，因为失意而抱着她痛哭流涕的欧阳穆。
那个他，有血有肉，无比真实。
最近，萧瑶直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有来自王美人和朱嫔的，也有来自庄妃的。桩桩件件，扑朔迷离，她应对得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来者不善，稍有不慎，便会搭进自己。
她开始有些懂得，欧阳穆为何会变得如此冷血。
因为宫中的斗争，不允许软弱。
闭上双眼，他吹拂在耳边的温热，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发间。萧瑶抱着被子，一点点沉睡过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玉环忽然睁开双眼，黑暗中，看着萧瑶纤弱的身影，她眼眸微动。
萧瑶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天还未亮，依稀可以见得火把在门前摇晃，隔壁传来声声抱怨。
咚咚咚
竹条滑过门板，就听见女官正大声喊着：“起床了都起床了！快点穿好衣服！”
萧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未等她披上外衫，姜泗已经破门而进。
萧瑶和玉环吓得赶忙抓起了被子，盖住自己。
“你们做什么！”玉环又羞又愤。
姜泗不屑地歪了下头：“去搜！”
身后的宫人应了一声，便毫不客气地搜查起来。
萧瑶皱眉：“姜泗姑姑，我们好歹是皇上的家人子，你这般做，未免太过分了！”
姜泗扁扁嘴，掐着腰走过来：“萧家人子，我这般也是十分无奈，娘娘有命，让奴婢寻找她丢失的玉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玉镯？什么玉镯？！”
“原本打算献给太后娘娘的，今早筹备时发现不见了。昨日伺候在侧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一个都不能例外，都需要仔细搜查确定无误才是。”
萧瑶看了眼玉环，满面疑容。宫人们一无所获，纷纷过来报告。姜泗鼻尖一扬，“她们的床铺呢？你们可检查过？”
小宫女犹豫：“姑姑，那，那可是家人子的床……”
“娘娘有命，要彻底搜查。相信家人子不会拒绝的，对吧。”
说完，也不等萧瑶同意，直接让人搜了过去。
被子被翻得乱七八糟，萧瑶和玉环不得不衣衫不整地跑下床去。原以为不会有什么不想，那镯子还真的被找到了。
“姑姑，找到了，就在这里！”
姜泗拿过玉镯，“在哪里找到的？”
“在床边。”
萧瑶知道，他们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却不想，会找这样的借口，用如此卑劣的方式。
玉环捂住嘴巴，姜泗转过身来，怒喝：“是谁做的！”
“不，不是我……也，也不可能是瑶儿！”玉环率先说道。
姜泗冷哼：“不是你也不是她，难道，这玉镯会自己长了腿跑到你们的床上不成？！”
房间里只有两人，不是玉环就是自己。萧瑶看着姜泗，她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兴奋。
玉环再次坚称，“这不可能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姜泗翻了个白眼：“都不承认是吧，那么，就一同去姑姑那里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