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羲和国
世间再好的曲子,往复循环也是让人受用不起。更何况,林云根来来回回在地上反复的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岩洞里尽是“哒哒”的脚步声,惹得人心生烦躁。
林云根走累了,坐在江一青的身旁仰看头顶。他渴望一场大雨,最好是夹杂着冰雹的雨。哗啦啦的直往身上砸,越多越好。如此,将他的身遭都冰凉个透彻,拯救他于无聊与火热之中。
再继续下去,他就要与边角的石头,毫无生机与活力可言。
日月星辰在头顶来回互换,碰巧如了林云根所愿。可惜的是,雨和冰雹还未落下就消散在洞里。灼灼的热,惹人窒息。
林云根靠着江一青的肩,不知江一青如何忍受这一切。
他等的有些烦闷,干脆换回原型。跳到江一青的腿上,轻手轻脚的躺下。偷瞄着闭眼的江一青无反应,弱弱的松了口气。比起地上的温度,江一青身上简直就是冰窖。
他布满皱纹的脸满是疲倦,细长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的合上。树叶拼凑而出的衣服,短的正如他的意。细小的枝桠拼凑而成的腿搭在江一青胳膊上,整个身体摆出一个大字。
待林云根一觉醒来,楠儿和江一青应该就该离开这里。林云根打着这个主意,进入深度睡眠中。洞中的一切似是静止的,三人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若非林云根轻微的鼾声响起,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副已经定了型的画卷。
唯有昼夜调换,别无其他。
脚步声从洞外缓缓的从洞外逼近,林云根警惕的睁开一只眼,看到是流萤又重新闭起。妹妹在府中呆着不好吗,非要来这里找罪受。林云根被燥热搞得心烦意乱,懒得开口打招呼。
流萤看到林云根与江一青,捂嘴轻声发笑。笑声波及到江一青的某根神经,迫使他的眉梢不得不柔和些许。焰火池中央的叶楠依旧陷入沉睡,泛红的池水映的流萤的面容微红。流萤并未打扰他们三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
末了,转身离开山洞。
林云根睁开眼盯着江一青的下巴,十分羡慕流萤妹妹说走就走。他也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旁的地方呆几天。他已在此煎熬了一个来月,浑身上下都透着排斥。
“哎,流萤妹妹定觉此处又热又闷。换了我,也定不愿在这里待着。何时能离开,我想叶府,想阔叶林。”林云根翘着二郎腿,嘟嘟囔囔道。
可惜无人理会他,说到最后只觉无趣闭嘴作罢。
林云根听到脚步声从洞外传来,起身从江一青身上跳下,一蹦一跳到山洞口。看到流萤归来时,不禁狂挥着干草拼凑而成的手臂,高呼道:“流萤妹妹,你怎又回来了?”
说着在流萤的身旁转着圈,直到流萤肯把怀里的苹果和桃分给他一个,才停下脚步。他跳到流萤的肩头,一口口的将苹果吃个干净。再看向流萤时,细长的眼眸里透着恳求。
流萤觉得林云根的动作有些滑稽,把手中的桃递给林云根,同情道:“热坏了吧。”
“嗯,哪哪都不舒服。”林云根委屈的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流萤妹妹怎想不开,偏要来这里。若是在叶府呆够了,可去阔叶林耍上几天。冉生他们定然想你,但冉生肯定不想,他与我们总是会面。”
林云根替流萤鸣不平着,说的却都是他想去做的事。他看到流萤含水的双眸里闪现着笑意,便不再开口说明,只用着细长的双眼静看。流萤妹妹定是在取笑他,他才不要再说。
他满腹幽怨的跳下流萤的肩,不敢多看下去,絮絮叨叨的嘴闭起来。趴在焰火池边,用手戳着池里的水,吃痛的快速收回。楠儿在水池里泡了这么久,会不会觉得很痛。
想到此,林云根傻笑着摇了摇头。叶楠定被江老头锁住了经脉,一点知觉都没有。
流萤见林云根玩乐,好笑的坐在焰火池边。仰头静望头顶的月光星辰,又是变换一番。偶尔听到林云根嘟囔几句,她象征性的回上几句。从这里往上看,星空很美啊。深蓝色的天上,点缀着三两星辰。
她缓缓躺在焰池上,双手垫着脑袋,看的尤为入神。
入世才知,独善其身并不是件有趣的事。可趣味总归是有尽头,看的多也觉腻。等等吧,等到叶楠嫁夫生子,合乐美满他们就可归回阔叶林。重新拾起过往,继而延续从前的日子。
一旁的林云根嫌池边的石头硬而热,不解流萤如何能睡的下去。他跳回江一青的腿上,舒服的伸展着手臂,入睡的很快。可能是流萤带来的水果的缘故,才让他心中闷火灭去不少。
流萤似是有无尽的精力,看了一晚上的星空。她很喜欢夜里的亮光,像月亮和星辰。这种喜欢,是找到同类的喜欢。待到月牙和星空逐一消失,她的发呆才算完结。
滚烫的岩石,影响不到她。万千的寂静,在她的瞳孔中散开。
江一青睁眼看到躺在眼前的流萤,收起手把躺在他腿上的林云根抱着。轻手轻脚的起身,眉眼一弯,低声道:“流萤妹妹来了。”
“恩。”流萤翻身站起,见江一青抱着林云根的动作,与抱幼时的楠儿一个摸子笑道。唯一的差别是,抱楠儿的时是双手,抱林云根则是单手。
江一青用术法将叶楠从焰火池里拎出,流萤掂起脚尖飞身将叶楠抱住。两人分别抱着一个走出洞中,转瞬飞入穿梭于云海之中。
云很柔很软,像张大大的棉花床被他们划成两片。他们身下的海域很是浩瀚,往前便是成片的村镇、山林。不知过了多少个昼夜,流萤与江一青才得以回到叶府。
两人相继走进大厅。赶回叶府的两人颇为疲惫,他们怀里的两人则睡意正浓。
江一青感到胳膊一痛,低头看向莫名给他一拳的林云根。他把林云根放在桌上,倒一杯茶用手蘸了蘸,弹到林云根的脸上。刚开始林云根毫无反应,后来次数多了睡意渐消。
“恩?啧,讨厌。”林云根用手臂捂着脑袋,翻身继续入睡。江一青换了个位置故技重施,看到林云根腾的坐起,一脸愤怒的瞪着他轻声笑了出来。
重回大厅的流萤见到这一幕,苦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真真是幼稚极了,三岁的孩童都不愿这么玩闹。她将叶楠安置到隔壁厢房后,收拾妥帖方觉全身乏力。终是无碍,他们也可安心。
林云根从桌上跳起,走到江一青的面前,用脚踹着江一青的胸口。骂骂咧咧,一脸的恼怒道:“让你坏我好梦,踹死你。”
“睡够了便随我去给隔壁方太太赔礼。”江一青抓着林云根头顶的须根,轻弹着林云根的额头笑道。在看到流萤时,江一青立刻故作正经的将林云根放下,重新倒了杯茶掩饰尴尬。
林云根幻化成人性,怒瞪着江一青。提起脚就要踹上去,同是见了流萤后默默收回。他宛如一个受了欺辱的孩童,指着脸上的茶渍向流萤告状道:“流萤妹妹,你瞧瞧江一青幼不幼稚。年岁比我还大,心性比起楠儿还不如。”
“方夫人那边,你们不必去了。早在你们去羲和国,我就代你们去过。”流萤用袖子擦拭着林云根脸上的茶渍,好笑的坐回了桌前道。她好笑的瞪了眼江一青,算作为林云根出气。
第17章见了不该见的
已过晌午,太阳不再晃眼,风也转凉。大厅内时不时传来笑声,倒是欢乐无穷。
林云根伸了伸懒腰,见流萤替他出气。抬眼对江一青得意一笑,乐颠颠的走出大厅。扔下一句:“我去看看楠儿,不理你这个幼稚鬼。”
江一青目送林云根的离开,听到叶楠二字笑意敛起。悄然放下茶杯,想到叶楠体内那股力量。等到楠儿醒来,定要问个明白。南宁与永安相隔千里之远,怎会被人关到那种地方去?招惹上九阳宫的精怪!
江一青的这些疑问,林云根有,流萤也有。但他们只关心叶楠身体,至于其他都要等到叶楠醒来再说。世事无常,一切都与他们预想的截然相反。许是造化弄人,徒生种种事端。
林云根寸步不离,竟未曾察觉丝毫。也不知是叶楠太高明,还是林云根太蠢。永安至南宁的距离不短,途中也未曾阻拦。呵,指不定躲在叶楠的裙裳或别处睡个自在。
流萤挺直着腰背,垂眸看向桌板的纹路。忆起数日前的种种,向江一青说笑道:“方夫人找到方晓宇时已是昏迷,找个好些大夫,吃了不少的药。方晓宇醒来,却总是胡言乱语。”
“定是见了不该见的。流萤妹妹,官府那边查的如何?”江一青猜想,许是方晓宇见了南宁的小白蛇。他早听林云根说起学堂的新夫子奇怪,在叶楠和方晓宇消失当日立即报了官。
他们翻遍了整个永安也未找到叶楠的身影。若不是林云根来传信,怕是要急死、担心死。以为是孩子间的玩闹,躲猫猫罢了。谁知,竟能玩到这种地步。
流萤想起此事无奈的摇头,回望着江一青,惋惜道:“毫无进展。官府的人除了把破院查封,草屋内的孩子放离,未曾露出任何要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一切会变好的。”江一青轻拍着流萤的肩膀,轻声安慰。
起码他们的楠儿无碍,隔壁方家的小子也无碍,锁在草屋里的孩子得救。凡事皆有因果造化,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再多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江一青拿起茶壶为流萤斟茶,把茶杯轻推至流萤手旁。实际上,他不是很会宽慰人。他微微抬起头,偷瞄着流萤的面容。流萤稍有举动,他立刻收回目光木木的看向别处。
如此,倒与世俗中陷入爱情的傻小子一个模样。
夕阳的余晖顺着地爬了过来,悄然蔓延在两人的身上,让他们变得柔和、温暖。天稍有点灰的念头,数十个萤火虫飞进灯笼点亮走廊和院子。它们偷敲着大厅内的两人,巴巴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谁也没有要离开的念头。
沉默敲响暧昧的警钟,干干的气氛让那些萤火虫急的在灯笼中飞舞。
江一青看到茶杯一空,重新为流萤斟满茶。寂静小院除了偶尔传来风声,隐约的有“嘶,嘶~”的声响。很快,“嘶,嘶~”声响消失,转而一道白光闪现。
一把剑忽从院中飞进大厅,直直的向流萤的肩此去。江一青两根手指将其夹住,扔到地上的同时站起身来。他侧过身看向院落里的许七,没想到九阳宫的人如此穷追不舍。
江一青拿起手中的茶杯泼向院子,茶水被凝聚成万千的水滴。每滴水中含又一片叶子,齐刷刷的飞向许七。叶子在许七闪避开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化为灰尘与大地融合。
许七自知不是江一青的对手,但他的目的是叶楠。
数日不见,爱哭的姑娘是否健在?
不等江一青与流萤走出大厅,许七先一步的消失在夜空。许伊的命令,对他而言可轻可重。下起手来也是漫不经心,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
流萤仰头看着飞离的许七,紧蹙眉头担忧道:“一青哥哥。”
“永安不能久留。”江一青冷清的双眸里带着几分凌厉,在听到林云根的呼声全部收回。
末了,手掌一挥,透明的光圈由小到大的罩在叶府之上。他与流萤面面相觑,前后进了厢房内。一推门便见榻上的叶楠坐起身,扑在林云根的怀里哇哇的大哭。
凄惨的哭声,大有把这辈子的委屈都要哭出的架势。
叶楠见到流萤时松开林云根的怀抱,吸着鼻子泪却止不住的流。
流萤见状心软成一团,坐在床榻轻抚叶楠的后背。用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叶楠脸上的泪,听着叶楠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心也跟着难过起来。一时也忘了问其缘故,一门心思的安慰。
叶楠有很多的话想说,很多的担惊受怕,很多的恐惧要发泄。可除了眼泪,她不知以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她后悔极了,尤其是见到流萤通红的双眸,心里更是苦涩。
“流姨,师父,云根叔叔。我,我”叶楠话说的含糊不清,靠在流萤的怀里哽咽。
不清楚现在的她是死是活,这一切是否梦一场。她从来不知,原来在她的心中江一青、流萤、林云根是这样的重要。在绝望面前,从小一直记挂着的爹娘,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三人听着叶楠含糊不清的发音,隐约的知道,那是叶楠在喊他们的名字。
林云根心中的愧疚多的都要装不下,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的心肝哭的肝肠寸断。他伸手摸着叶楠的头顶,那自责又亏欠的双眸,已是他说的最多的话了。
江一青站在不远处,听着叶楠哭,看着叶楠哭。他等着叶楠的情绪完全发泄,双唇也未有似乎动弹的念头。他们都不知叶楠的遭遇了什么?心随着叶楠的痛苦而痛苦。
整个屋里都是叶楠的抽噎声,奔涌的泪水要将他们淹没。
“流姨在这呢,别怕。谁也不能将你带走,你师父和云根叔叔会护着你。”流萤的说到最后,拍着叶楠后背的手越来越轻。她低头看着哭睡过去的叶楠,对着江一青与林云根示意。
两个大老爷们默默退出房间,乖乖的关上房门。叶楠与南宁的种种,他们在看到叶楠的奔溃的情绪全然忘却问及。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安慰,如何能让叶楠好过些的问题上。
如今这些也都不重要了。他们找到叶楠,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流萤扶着叶楠躺在床榻上,指尖轻触碰着叶楠那发红的脸庞。手帕被浸湿完全,却不知此事的源头是何。再等等吧,等到叶楠缓过神来。总有机会,问清事情来龙去脉。
烛火在桌上摇摇晃晃,连带着他们的影子一起摇晃。
流萤拉开被子盖于叶楠身上,带着满身的疲惫躺下。叶楠无碍,她终能安心的歇息了。在流萤闭眼的一瞬间,烛火紧跟着熄灭。房内陷入了一片黑暗,除却偷渡过来的月光。
隔墙大厅的两人没有流萤的困顿,边喝着茶边闲聊。林云根瞄了眼对面的江一青,用手蘸了没蘸茶杯的茶水,洒了江一青一脸。在看到江一青眼里的怒气,心情逐渐回笼。
惦记许久的仇,总算是报了。
林云根得意趴在桌上,用茶水在桌上画着图案。他沉默了片刻,抬眼看着江一青,质问道:“小白蛇来过了?!你们怎没喊我,指不定我们可以拿下他,好好盘问一番。”
“来过。跑的比你还快,抓不住的。”江一青用袖子擦了把脸,懒得理会林云根无聊举动。倒是忘了先前,他也是如此无聊的戏耍林云根。
第18章生养之恩,大于天。
九阳宫穷追不舍,究竟为何?幸得叶楠已然醒来,再多的奢求江一青不敢再有。
江一青望着漆黑的夜,心下反复的思量。既追到永安,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进展,只能交由漫长的岁月来解答。而如今,他只想让叶楠好好的享受平凡的美好。
叶楠来到这世间,并不如意。在叶楠离开前的日子,江一青定让叶楠把世间百态看个清楚,不留任何遗憾的消逝。有关叶氏夫妇,他想,早晚都得带叶楠去看看。
毕竟,生养之恩,大于天。
“江老头你说,我们又当爹又当娘的,图个什么。”林云根烦闷的坐起,用食指敲打着杯盖问。他想到这些年发生的种种,着实看不透的江一青。
说真的,他们在阔叶林的日子潇洒又自在。到了永安镇,日日得哄叶楠、逗弄叶楠。虽说绝大部分他是乐在其中,可即便不这么做,他也依旧是个快快乐乐的人参精。
当年他不懂江一青,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江一青怎能做的出?
要知道人族的寿命短暂的很。对他们而言百年是眨眼间,对人而言则是一生。这有什么意思呢,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了叶楠,还要看叶楠生老病死离他远去。一切又回到了原地,他还是他,还是要回到阔叶林去。
这个问题,江一青是考虑过的。在决定收养叶楠的那日,他有认认真真的想过。他知道林云根想说的是什么,也完完全全的赞同林云根的意见。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他动了恻隐之心。是这份恻隐之心害了他,他却一点也不怪它。
漫长的岁月里,总是有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瞬间。蛊惑着他的心,撺掇着他的想法。他未能抵御的住,便不能推卸给旁人。若他再冷血些,再决绝些,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一青放下茶杯,认认真真的看向林云根,正色道:“我不想胡诌个理由来搪塞,也没有那么多的善良促使我做此决定。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我想,当年的我,在那一刻也是稀里糊涂的无意识的决定。林云根,你有没有发觉一件事。多数的事情不是由我们来选择,而是命运早早帮我们规划好了一切。只是当时的我们并不知情,以为是个普通的选择。”
“所以该怪谁,怪虚无缥缈的命运吗?”林云根鄙夷的看向江一青,觉得江一青有些扯。或者是江一青借着本身有的认真劲,在跟他讲一件完全瞎掰的事。
江一青见林云根一副“你在胡扯,我不想听。”的神情,蘸了点茶水洒向林云根。
可能林云根言之有理,不同的看法有不同的活法,大家何必拘泥于一种。但那副欠扁的模样,真的不能忍。
“幼稚!”林云根白了眼江一青,嫌弃道。
可说到底江一青在岔路口是有选择的,很多人不见得如此的幸运。
林云根起身走到门前,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追忆往事般说道:“当年在祁国山中修炼出形,总是与一只鸟形影不离。它模样虽傻,却叽叽喳喳的总是站我身上。我以往今后的日子,我们都要一起度过。可没想不到几年光景,鸟便死了。”
话说到最后,林云根的声有些低沉。他不想让叶楠成为那只鸟,不想刚要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感,就要接受叶楠离去的事实。这对他而言,过于残忍。
沉默再三林云根,回过神看向江一青道:“自此,我对脆弱且渺小的族类,无多兴趣。彼此相识一场,相谈甚欢不久却要接受它离世的消息。伤心的日子比相识的日子还要长,真是令人悲愤而难过。”
江一青真想甩给林云根要一条手帕,以慰藉林云根莫名而来的阴云密布的心。
“放心,人比鸟的寿远要长很多。反正我们有限的生命中绝大部分的相遇,都是为了分别而准备。那些错过的和现在拥有的,都在用另一种方式悄然离开。你无论躲过多少短暂的可能的相遇,还是要面对死亡。林云根,我们也是会魂飞魄散的。”江一青把一杯茶塞进林云根的手里,错开林云根的目光往向明亮的月亮道。
“好烦。我不想了,我要睡觉。流萤抢了我的房间,今晚只能咱两应付。”林云根不愿多做讨论,手搭在江一青的肩上往院子里拖。
没听人说过,无知者无畏嘛。做一个精灵,懂得那么多做什么,开心最重要。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到了如此地步,何必抓着过往迟迟不放。林云根一向洒脱的紧,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高高兴兴的拖着江一青,准备大睡一觉。
江一青懒得推开林云根,顺着走廊往前走。停到自己的房门前,看到林云根粗鲁的踹开门,松开肩膀上的手乐颠颠的直奔床榻。他很喜欢林云根的心性,像个孩童,又像个游侠。自在、洒脱和坦荡。理性和感性,都用的恰到好处。
而他,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精怪。太多的事情是他提早预料到的,所以这样他,总归是显得有些乏味。久而久之,连他自身也觉得生活千篇一律,无多趣味。
江一青关上房门,坐到榻上苦笑的摇了摇头。他推了推林云根,躺在榻上望着一片漆黑的房内。转眼间,林云根已在梦中。发着轻微的鼾声,提醒着江一青时候不早了。
睡不着的江一青轻闭双眼,倾听着窗外的风、树叶的抖动。无趣到了尽头,梦也随之而来。皎洁的月光如薄纱般铺满院子,风吹也吹走。月光从乌云中爬出,又从爬进乌云。
灯笼内的萤火虫飞舞不止,待地平线出现第一抹光,纷飞溜出灯笼在房檐上绕啊绕的离开叶府。灰蒙蒙的天际中,太阳露出了头。就是这样的一丢丢的光,足以将天地间的万事万物的轮廓照的明白。
院里梧桐树,一片,一片的落着叶子,它们在地上随风而动。似是被盘踞在方府房梁上的蛇,昂起蛇头注视着而惊吓的落地。
等到地平线上的太阳完全走出,它才默默的从房梁爬到别处。
叶府内先醒来的,是厢房里的流萤。她对太阳尤为的敏感,亦或是心里藏有的事太多。稍有点动静,她便从梦中醒来。叶楠的醒来,对他们而言都松了口气,却不能彻底缓解压力。
躲藏在暗处的小白蛇,时时刻刻抓着他们的遗漏。稍不注意,便会将叶楠带走。
流萤起身坐在榻上,低头看向身旁熟睡的叶楠。叶楠的眼肿的很高,撅起的嘴似还有很多委屈未曾说尽。手紧紧的握着她的袖子,不知是在害怕些什么。
她看的直心疼,用指腹将那高肿的眼皮抹平,回握着叶楠的手。近几日学堂就别去了,在府中好生休养休养。等到她和江一青、林云根商榷之后,再从长计议。
或者,她该问一问叶楠的意见。久日不去学堂,该与同伴生疏了。
流萤三千青丝皆披散于背,眼眸写满了担忧。本以为她可以看叶楠安安稳稳的过好这一生,没曾想意外接二连三的来。人的一生不就是,嫁夫生子,落叶归根。那些琐碎的事拼凑出了生活,在无聊的乏味与平庸的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
她并不准备想打破这一切,让叶楠过上与众不同的生活。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规律。她,江一青和林云根,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有限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第19章我就那么可怕吗?
“流姨~”叶楠梦醒后看到愁容满面的流萤,迟疑了半刻忙抱过流萤的腰间,轻声唤着流萤的名字。她额头蹭着流萤的怀抱,撒娇似的不愿松开。都是她不好,害流姨担心。
叶楠难过的忍着眼泪,她从未见过流萤如此伤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流萤哪知叶楠心里转了几个来回,以为是在南宁吓到。耳边是叶楠软糯的语气,让她的眉间柔和不少。她轻拍着叶楠的后背,未开口应和。宽慰的话卡在嗓子眼,随时要脱口而出。
“流姨。”叶楠缩在被子,含糊不清的重复着。她的声极轻,无法穿透被子,传达叶楠的矛盾与不安。她的心辗转了几个来回,无法向任何人说明她的惶恐。
“咚,咚,咚”敲门声伴随着林云根的声传来:“流萤妹妹,江一青饿了。”
叶楠躲在被子听到后,心道:云根叔叔真是,说谎起来比她还要笨拙。师父那样的人,即便是饿了也定不会说出来。她露出脑袋看着流萤披件外衫,挽起青丝推门而出。
大片的光从门外倾泻而入,恍惚间才回过神来。熟悉的事物让她心安,再多的担忧都化为乌有。叶楠掀开被子坐起身,隔着门听到林云根耍着贫嘴。她的眉眼一弯,想一直如此。
“楠儿,醒了的话到大厅来。”低沉而又熟悉的声从门外传来,惊的叶楠挺直腰板端坐于榻。等到声音完全消散,叶楠才匆匆换了裙裳,收拾妥帖离开厢房。
叶楠忐忑的看向大厅,大口吸了三口气,才迈着步子走向大厅。临到大厅脚步又慢了下来,偷偷的探着脑袋四处张望。见大厅干坐着江一青,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云根叔叔不在,完了,完了。
她犹犹豫豫,脚步刚抬起又收回。末了,还是痛下决定迈过门槛,对着江一青毕恭毕敬道:“师父。”
“过来。”江一青察觉到叶楠躲闪的目光,畏惧的离他有一米多远。面色沉了几分,开口之词也成了命令。他还在反思,难道在叶楠的心里,是如此的不近人情?
叶楠大气不敢喘的往前一步,看到江一青肃正的目光,闭眼又迈向一步。
江一青冷眼看着叶楠一步步的离他越来越近,直到站到他的面前。脸色从冷冰转为柔和,拉过叶楠的手摸着脉象。确认恢复如常,方默默松开手。
他抬手放在叶楠的头顶,感到叶楠的颤巍,气乐道:“我就那么可怕吗?”
“不,没有,师父很好。”叶楠登时乱作一团,慌张的应付着。自是不敢说实话,她是害怕江一青的。
许因江一青长得凶神恶煞,不威自怒的让人直想躲。不像林云根,虽吊儿郎当,倒让人不自觉的亲近。
叶楠正苦于如何应对江一青,尽快脱离江一青的审视,便听江一青先行开口。
“昨夜你缠着流萤妹妹,我没机会说些什么。可是楠儿啊,你要知道。无论你长多高,多大年纪,经历多少不幸的糟心事,师父永远会站在你身后保护你。只要你回头,开口。”
江一青鲜少说这般矫情的话语,可他不愿让叶楠沉迷于悲伤中。在察觉到流萤与林云根走近,匆忙收回手,板着一张脸道:“坐吧,饭菜很快就好。”
叶楠木讷的入了坐,浑身如电击般。江一青方才所言,的确是说给她听的吗?她正襟危坐的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耳边徘徊着江一青的话。师父,师父是在安慰她吗?
桌上的饭菜挨个摆满,林云根与流萤相继入座。
流萤见叶楠一脸木然,举起筷子为叶楠夹菜道:“楠儿别顾着发呆,多吃些菜。”
叶楠端起碗筷,偷偷瞄向江一青。发觉到江一青正看向她,立刻低头扒着饭。好比那水沟里耗子出来觅食,打着十足的精神,耳听八方、眼看六路。
很多时候,叶楠都心存侥幸。江一青、流萤与林云根,他们对她是很好,很好的。平日里的做错事,最多也就是训上一顿。未曾说过一句狠话,亏欠过她丝毫。
“叶楠,你在家吗?”方晓宇隔着叶府的大门,冲着府内高升喊道。他稍一用力便推开叶府的门,小跑着进了院子。看到正在吃饭的一伙人,正好有叶楠的身影,心情大好跑过去。
叶楠听到方晓宇的声,饭也吃不进去,放下碗筷跑到院子里与方晓宇会合。
两个小家伙同时瞥了眼大厅里的三个大人,交头接耳的跑到后院。直到穿过月亮门,两人才放下防备齐齐笑出声。
“我娘说看到流姨和云根叔叔,我就猜到你定回来。没曾想,真让我猜到了。”方晓宇在叶楠的身边转悠了两圈,得意道。说罢,拉着叶楠往亭子里走,后怕道:“你是不知,当时白蟒缠着你飞入空中,险些将我吓死。如今瞧着你无碍,我也就放了心。”
“白蟒?方晓宇你在瞎说什么?”叶楠甩开方晓宇的手,站在凉亭的台阶上不解道。她转身走到亭中,跳坐在石桌上,来来回回的晃着腿。
关于当日的记忆,叶楠有的只是吃完桃,疼的要死要活。之后便是被人关进笼子里,整整一个晚上。说起来,一连串之事也真莫名其妙。细究起来,竟荒唐的很。
“不说也好。你离开一个来月去了何地?难不成是中了蛇毒,江叔带你去寻求神医?”方晓宇忆起当时惊心动魄,不怪叶楠不愿提起。他未发觉叶楠哪里不同,与以往毫无差别。
消失这四十多日,总该是有些事去做。他满腹疑问,猜来猜去觉得心烦。好多的话想让叶楠亲口告诉他,但显然叶楠在装傻,甚至还摆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一点也不想说。
于是,他有些委屈了。
方晓宇低垂着眼,苦闷道:“你我同岁,家只一墙之隔。从小玩到大,怎生出间隙来。你是去见了别的什么人,比我要有趣,更讨你欢喜吗?以前你对我很少沉默的,如今却开始沉默。”
“方晓宇你痴了、傻了,我可没这般的想法。方才听一说,脑子乱成一团。明明我只是睡了一觉,你怎说一个多月未见。”叶楠先是一乐,后看向方晓宇,眼里带着满满的苦恼。
叶楠左思右想,也记不起见过的白蟒。她记得的,是牢门、灯笼、星辰和一个名为许七的少年。可能是她魔怔了吧,误把梦境当做现实。
人怎可活到七百岁,仍旧是个少年模样。若是梦一场,一切皆能说的通。
叶楠推测到最后,被自己逗乐。她完全接受方晓宇所言道:“你说得对,我是去治病,昏迷一个多月。方晓宇,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是短暂,梦里的我被关了起来。有一个人,告诉我,说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被关起来的。他还说,他活了七百年。”
“我猜,一定是那个桃子害的。让你萌生出亏欠,才生出此梦来惩罚自己。叶楠,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方晓宇坐在叶楠身旁,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认真道。
他很同情叶楠的遭遇,吃了掉落的桃子被蟒蛇抓走还中了毒。即便是这样,在梦里还要自责赎罪。上天赏罚分明,一定会让原谅了叶楠,他如是想。
叶楠踩着石凳,轻笑着附和。真真假假都难以证明,既说是梦那便是梦吧。她忘乎所以,却清楚的记得她被困在笼中的惊恐、不安。梦,竟会真实到如此地步。
第20章青梅竹马
或许部分无法解释与释然之事,全推脱给梦境是件好事。
无人会去追究梦的真伪,叶楠也愿意将它们归为梦幻的虚无。她听着方晓宇的絮絮叨叨,想象不到到数日的昏迷里,师父、流姨与云根叔叔是怎样度过。
怨不得师父会说出那样的惊世骇俗的话。一切的源头,都是她。
叶楠仰头望向湛蓝的天,听风穿过她的耳边,自嘲道:“要是我从未来过世上就好了。”
“我便是怨恨你对我不坦然,你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夫子的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因此而对生活失望,一切都还是很美好的。”方晓宇闻言,着急的拉着叶楠的手,反驳道。
思来想去,都怪他。若是当时克制住自己,不去石桌下一探究竟,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楠见方晓宇急红了眼,失笑着转移话题道:“老夫子定指责我了。”
“那倒没有。老夫子不教我们一个来月了,新夫子脾气很好,看我的时候总是奇奇怪怪。我猜,他一定是记恨着破院的事。”方晓宇转头看向叶楠,心有余悸的说着。
他觉得很好笑,做错事的人明明不是他们,却要受到惩罚。新夫子如今仍在学堂教书,随时可能给他们难堪。长期以往,谁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是不怕的,但叶楠……
官府老爷真没用,事情压了一个来月也处理不好。
方晓宇想到这里,认真看向叶楠道:“将来我要做永安的官老爷。”
“很厉害啊。我还不知将来做什么?不过我们还小,有大把的时间可想。”叶楠羡慕道。
两人的话一句不差的落于江一青三人之耳,他们却继续谈论着他们的以后。反正谁也不会提前预知未来如何,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无可厚非。
对于缥缈的将来,方晓宇想收回方才所言。未碰上新夫子前,他并非这样期许他的将来。
方晓宇坦然说起曾经的想:“我以前想过很多种活法,想做一阵风、一棵树。现在我想做一个官,把那些罪恶的人抓起来。尤其是,新夫子那样的人。楠儿,你呢?”
“我啊,我想做一块石头。不,我想消失,谁也找不到的那种。可我会想流姨,想师父与云根叔叔。可能,也会想你。一想到他们会伤心,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想了。”叶楠觉得她和方晓宇的想法很贴切,像是找到同类一样。这让她很兴奋,说起来更是没完。
等她年岁再长些,或许会有新的想。希望那时的方晓宇,也会跟她说关于方晓宇的想。他们一直像现在这样,无论发生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想。这样的自在,比任何事物都要美好。
方晓宇听到叶楠提到他,眼里的笑更多了些。还有一种想,他没有告诉叶楠。他想什么也不干,穿过破院的石桌,在那片山林里居下。那里有山有水,有茅草屋,还有他与叶楠。
谁也不能来打扰他们,除了阳光、鸟儿、水里的鱼。
他本能的选择摘除,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告知叶楠。
“你明早你会去学堂吗?”方晓宇从桌上跳下,站与叶楠身前问道。
明日他想像往常一样,在叶府门前唤叶楠的名字,和叶楠一起去学堂。方晓宇暗暗的恳求上天:万万不要下雨,最好风和日丽的。这样云根叔叔也不必相送,就他与叶楠两个。
叶楠回望着方晓宇,为难道:“等我问问流姨。”
“你问过流姨后,定要告知我。”方晓宇眉眼里满是期盼,看的叶楠动容。他听到有人唤着叶楠,转头看到流萤与林云根,忙道:“若去学堂,我明早来找你。”
叶楠点了点头跳下桌,朝流萤方向跑去。她一头扎在流萤怀里,小心翼翼的问道:“流姨,明早我能去学堂吗?”
“自然。”流萤拍着叶楠的后背,抬眼看向凉亭里站着的方晓宇道。
本想让叶楠在家休养几日,听两人交谈过后,还是如他们的愿。两个小家伙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免不了要腻歪段日子,把那些个事说尽。
叶楠松开流萤的腰间,转身看向方晓宇走近眨眼示意。方晓宇自是听到流萤的话,他冲叶楠回笑着。
“流萤妹妹,明日有集会,我想带楠儿逛逛。后日再去,行不行啊。”林云根跑来凑热闹,细想学堂下通知,指定今明两日休息。这方家小子安的什么心,又想把楠儿拐到哪。
林云根站在两人之间,遮挡住他们的视线,像是一块巨石。他横了眼方晓宇,用眼神发出警告。
方晓宇并未看向林云根,听到流萤的话,一拍脑袋恍然道:“学堂给了假,明日不用去。云根叔叔,明日我能和你们同去吗?”
“云根叔叔,可以吗?”叶楠扬头巴巴的看向林云根,手揪着林云根的袖子问道。她看到林云根点头,立刻跳起来在林云根身旁转着圈,乐道:“就知道云根叔叔最好了。”
“对啊,云根叔叔最好了。”方晓宇眉眼弯起,心情大好。他与叶楠正沉浸在各自的快乐中,无暇顾及林云根的幽怨。
流萤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个圈,觉得林云根的孩子心性发挥到极致。楠儿与方晓宇同辈,他们就不要凑热闹。她拽着林云根的袖子,直往前院拖。让两个小家伙,好生叙旧。
林云根摆脱不了就要,无奈的来到前院。他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桌前,垂头敲着茶杯盖道:“真不希望楠儿长大,小小的多好。现在方家小子来抢,以后指不定是谁呢。”
“……,楠儿是人。可不是金银财宝,任由谁争抢。况且,楠儿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与我们无关。”流萤陈述式的说着,她的话直戳着林云根内心深处。
言外之意十分明了,不想让林云根错把叶楠当做宠物。
对他们而言,人是极为渺小的存在。寿命短暂的不值一提,但这并不能表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利用,将其当做一种消遣。即便是不能归于同类,也要以尊重、爱护之心相待。
林云根耷拉着脑袋,委屈的盯着茶杯的纹路。他内心深处对叶楠是有占有欲的,不愿轻易让与他人。可要他清心寡欲的,他是做不到。说是长辈,不像。说是情人,也不像。
不伦不类的,如同玩伴。处得来,嘻嘻哈哈。处不来,一拍两散。
但这不表明他不尊重、爱护叶楠。说到底,叶楠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当然希望叶楠开开心心,万事皆顺。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有的,却不如流萤对叶楠般的深厚。
流萤见状,不愿再多说。她目送着叶楠与方晓宇跑出叶府,语气放软道:“别不开心了。我们再熬几年,也该回阔叶林。到时你的心思指不定放在哪个母参身上,岂会再想到楠儿。既然不能享受其中,那就跳脱出来看问题。”
“流萤妹妹越来越像江老头了,真是不好玩。”林云根撇着嘴,眼神幽怨的不能再幽怨。心中却赞同流萤所言,反正叶楠的寿元不到百年,很快就会消亡。在此之前,好好护着就是。
林云根感受到江一青的气息,猜到江一青定在大厅。为免被江一青眼神压迫,林云根立刻转口道:“江一青很好,妹妹也很好,你们是同一类,我和楠儿是一类好了。”
说罢,他快步溜了出去追叶楠,化作叶楠头上的一缕发丝。
第21章心情欠佳
湛蓝的天过于耀眼,成群结伴的云,白的很具体。院落里的梧桐树叶子落干净了,剩下的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吵了一个夏日的蝉也悄然退却,家雀倒是还有两三个站在树梢。
江一青缓缓走到树下,仰头看向梧桐的枝叶。落叶归根又是一年秋,楠儿又大了一岁。
“一青哥哥。”流萤见林云根追随叶楠而去,顺着江一青的目光望去。
方才她与林云根所谈,想必江一青都听了进去。不知在江一青心中,叶楠处于何地?是否也想让叶楠永远停留在:年幼无知,却能听得进去道理的年纪。
她不想去问,反而是自作主张的以为江一青与林云根,想法等同。
流萤起身站于江一青旁,手抚过树皮上的纹路道:“似懂非懂的年纪的确很招人喜欢。”
“阿萤妹妹喜欢这般的人。”江一青说到最后,声压的有些低沉。垂下眼帘,享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口吻却耐人寻味。在他的看来,叶楠的性子与林云根尤为相似。
他不知为何会说出这句话,可能是要试探或是确认什么。他觉得他槽糕透了,因流萤轻飘飘的一句话,莫名其妙的憋着一口气。以往的稳重,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流萤陷入沉默之中,并没有要回答江一青。她紧锁着眉头看着梧桐树,风吹日晒这些年不管不顾的站在这儿。他们也要如此不管不顾,直到叶楠长大成人,过完她的一生。
江一青久久未听到回答,收回目光看向流萤。似乎是在等什么,可惜最后什么也没等到。
太阳时亮时弱,落在流萤身上的光线跟着明明暗暗。江一青看的格外仔细,连流萤耳洞挂着的耳饰也看的清楚。他在流萤转头回望,忙别过脸看向别处,故作深沉。
“一青哥哥,昨晚听到你与云根的谈话。我们,也会分别吗?”流萤手抚上树干,一点点的碰触着它的纹路。开口时的语气,柔软的像阵风。她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分别二字,只与楠儿有关。他们在一起了千年之久,几乎是商定好陪伴彼此漫长的生命。流萤本该是确信的,可他们昨晚的话,让流萤本该的确信开始动摇。
江一青只觉喉咙被什么卡住,让他发不出声来。未来之事,谁能预测得了。再有迹可循,同一块土地,也开不出相同的花。他想不出多么高明的话,索性保持沉默。
当晚,他与林云根不过是随意聊聊。严格来说,他未曾认真的思考过分离之事。他们是自然的精灵,经过千百年的修炼幻化而成,拥有术法。
死亡对于他们很远很远,远到近乎于地平线中的某个点。自相残杀这种事并不局限于人类,他们中也有。虽说是少数的情况,但足够证明天地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他们。
江一青不想告诉流萤他的想法,不想说他们是会分离的。阔叶林是很安全,如果他们不踏入尘世的话,说不定会与天地同寿。可如今不同,也许当初林云根劝说的很对,他是够多管闲事。
“晌午了,楠儿该回来,我去做饭。”流萤不等江一青的回答,转过身背离。
沉默,对流萤而言就是另一种答案。
江一青木木的站在原地,注视着流萤的背影。他知道流萤生气了,生他的气。他没有办法对流萤撒谎,可又不想把事实说出。因为,他也不想承认这件事。
他轻叹一声,躺在摇椅上。静静的看着头顶的天,闭起双眼来。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火在灶里灼灼燃烧着木材,水一点点的被加热、沸腾。以及,流萤的那一声叹息。
这些互相混杂,穿插着风传到他的耳里。江一青没有睁开眼,但他身体里的每一根毛孔都在倾听。那些有关于厨房的声,有关于那声微弱的叹息。
可能,现在江一青有些后悔。他是该否认的。
“师父,流姨呢?”叶楠跑回叶府,一眼看到躺在摇椅上的江一青。她并没在大厅看到流萤,随口问道。她顺着香味的方向望去,往厨房跑去:“流姨,我回来了。”
“楠儿,端菜。”流萤把身上的围裙松开,躬身把最后一道菜倒进盘里。看到进入厨房的叶楠,差遣着。她借着叶楠望向院中的江一青,末了,收回目光走到叶楠的身后。
叶楠是饿极了,恨不得马上开吃。她把饭菜放在托盘上,小跑着端到大厅。她看到流萤与江一青先后入座,发现人少了一个。叶楠好奇道:“怎不见云根叔叔呢?”
“来了。”林云根顺着香味,迈过大厅的门槛。入座后,对叶楠呵呵一笑。
每次跟在叶楠身旁的人都是他,不过他也乐的如此。又不好直接出现在叶楠眼前,找了不少理由。流萤妹妹的话,林云根一直谨记。他绝非故意小看叶楠,是人本身就很渺小。
想到这里林云根突然感到不安,今日两人神情不似以往,饭桌的气氛也低沉到喘不过气。两个人吵架了?不对,不应该啊。他们怎么会吵起来,一个闷不哼声,一个接受所有的。
关于气氛这点,叶楠也感受到了。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咀嚼的声都压低。
“流姨。”“流萤妹妹。”叶楠与林云根几乎是异口同声。
事实证明,流萤的确比江一青好言语。光是从面向上来看,江一青真真是威严。
流萤放下筷子看向两人,笑的几分勉强道:“如何?”
“云根叔叔先说。”叶楠用胳膊轻怼着林云根,看到林云根瞪得圆圆的双眼,羞愧的低头扒饭。习惯性的把林云根推出来当做挡箭牌,自小养成的习惯,改不掉。
“……,明日的集会,妹妹可去?”林云根胡诌了个理由来应对,天知道他脑袋里关于智慧的容量有多小。这是他想到最恰当的话,如果不能被应对,他也无可奈何。
流萤为叶楠夹了几筷子的菜,转头看了眼江一青道:“楠儿也要问这个?”
“恩。明日我与方晓宇打算去,若流姨去的话,我便拒了方晓宇。”叶楠顺干往下爬道。
沉默着的江一青望向流萤,似是也想知道流萤的想法。岂料,流萤转头看向江一青,脸上一沉道:“心情欠佳,不去。”
叶楠与林云根面面相觑,齐齐的看向江一青的脸越来越黑。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能如此与江一青对谈,还能让江一青坦然接受的,怕是只有流萤了。
叶楠对流萤是敬佩的,顶级的敬佩。给她千万个胆子,她也绝不敢注视着江一青的双眼,沉着脸说“心情欠佳,不去。”之类的话。她总觉得,光有这个念头都有可能被江一青拍死。
流萤就不同了,不只有,且说出来。
江一青拿着筷子的手一紧,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流萤的心情。可他嘴笨的很,说不出动听的话来。他知叶楠与林云根正在看他的笑话,但他不在乎。在乎的是该要如何,才能挽回流萤的心情。
这种想法出现在脑海时,让江一青浑身一僵。
原来他的怯懦、臣服与不安都是源于他的喜欢。不知流萤妹妹可有察觉?他低着头,逃避着流萤的视线。不敢让流萤看出他的异常,他不经意间遗漏的喜欢。
或许他不言不语,便能多隐藏几日。这样的话,他就能一直看到流萤在他眼前晃荡。
第22章害怕离别
一片阴郁的乌云飘在大厅上方,随时准备电闪雷鸣。一桌子的人都不吱声,默默的迎接着狂风暴雨。无形的压迫,让叶楠浑身不自在。可她见流萤、江一青的面色,又不敢反抗。
“师父、流萤、云根叔叔,方晓宇在喊我。”叶楠放下筷子,听到府外的声先一步开溜。
林云根看到叶楠走远,忙扔下碗筷,胡诌了个借口道:“我去盯着楠儿,你们吃。”
两人溜的速度倒快,眨眼间厅内剩江一青与流萤两人。他们依旧保持沉默,漫不经心的吃饭。没有人准备打破这份沉默,或许内心都在思考着措辞。
发寒的风穿过门,落在两人的面容上。为两人阴沉脸,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江一青看到流萤放下碗筷,他跟着放下碗筷。流萤起身,他亦起身。两人的步伐几乎一致,除了前后的位置。他怨恨自己的笨拙,无法清楚的表达内心的想法。
“阿萤。”江一青终是沉不住气,喊起流萤的名字。他的声线带着几分委屈与措手不及。可能现在的江一青,仍旧没有想好怎么来回答分别的问题。
流萤回过身来,怔怔的看着江一青。愣是将江一青的面容看了几个来回,眉、眼、口、鼻,还有那飞起的发丝。她没有生气,只是感到有些无助。
她以为她已经掌握了命运,掌握了自己生死存活,情感的脉络。可时至今日,忽然发现她还是命运手中捏着的蝼蚁。改变的,是蝼蚁的大小并没有其他。
或许,他们都是脆弱、渺小与无知的。
“阿萤妹妹,方才是我不好,你可别气坏了身子。”江一青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一层汗来,说起话来也是支支吾吾。若是在阔叶林,他指不定要被多少个精怪笑话。
现在很好,在叶府只有他们。如非要有人来笑话,他情愿是流萤,江一青如是想。
流萤上前两步,轻轻的将江一青抱在怀里,下巴放在江一青的肩上。她望着花圃里枯萎的枝叶,似是看到她的命运。可是啊,她不想因为模糊,或看到既定的未来而对现在失望。
她轻声笑道:“我只是害怕离别。”
江一青闻着流萤身上的气息,不敢太用力,又不想太轻回应。实际上,他是有些茫然的回搂流萤的。他不敢告诉流萤,其实,他也怕。若他照实说了,流萤不知会如何待他?
他是一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精怪,紧张起来更甚。手心的汗,先一步暴露了他的想法。
无数的词句排列又拆散,拆散又排列,翻来覆去仍无法准确的表明他的想法。挨个堵在嗓子眼,诚心给他难堪。好在流萤并没发现,不然定会拿他当个笑话。
流萤推开江一青,唇角微微弯起。阳光恰好落在她的面容上,使得她与阳光融为一体。这一幕,深深的刻在江一青的心上。
“明日当真不去?”江一青走在流萤的身后,随流萤入坐在凉亭,小心的问。
流萤垂着眼按了按太阳穴,抬头看向江一青摇了摇头。她对人多的地方很是排斥,宁愿一个人呆在叶府。哪怕是什么也不干,躺在摇椅里晒一日的太阳。
江一青不再多问,从流萤的神情上看不出好坏。笨拙的流萤斟上一杯茶,来遮掩他的不确信。他凝望着流萤的侧脸,此刻江一青没有想到离别,没有想到集会,眼里只有流萤。
这样赤诚的心,全权交由流萤处置。任凭宰割,他是那样的心甘情愿。若对方笑纳,他会感激涕零。若对方置之不理,他也只好往回挪一挪,重新回到大家都舒服的关系。
“想回趟阔叶林一趟。”流萤看向江一青,不愿再为没有发生的事苦恼,转而笑道。
十来的光景,不够那些家伙一个盹长。可叶楠却越来越高、变化飞快,让她不得不察觉到岁月的力量。
江一青前段日子去阔叶林看望冉生,已知冉生的伤势好转。他看着被流萤握着茶杯,附和道:“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至于某些话题,也本能的忽视。
太阳悄然的落回地平线,泛着霞红色的云彩被染个透彻。风渐渐转冷,冻的人直想钻进被子里。坐在凉亭内的江一青与流萤二人,连夜离开叶府前往阔叶林。
空无一人的叶府,显得格外的清冷。若非林云根护送叶楠回府,怕是要继续清冷喜下去。
最先发觉江一青、流萤离开的是林云根,他在府内里里外外找个一大圈,确认找不到两人后暴跳如雷。他们居然将他一人扔在叶府,真是太不公平。江一青不懂事也就算了,流萤妹妹居然也如此待他。
叶楠看着林云根东跑西跑,最后坐回桌前。她与林云根大眼瞪着小眼,正视这一事实。
“云根叔叔,你说流姨和师父会不会私奔啊?”叶楠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后来一想,认为不大可能。他们已然在一起多年,又何必私奔。
林云根撇嘴一笑,觉得他们指不定是找个地方约架去了。依江一青的倔脾气,再温柔的流萤妹妹也会没了耐心。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希望流萤妹妹好好的收拾江一青。
祈祷流萤能够获胜,这样也好慰藉他此刻被抛弃的心情。林云根摸着叶楠的小脑袋,默叹道:“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还不快去给你云根叔叔沏壶好茶来。”
“好,好,好。”叶楠拿起桌上的茶壶,颠颠的离开大厅。
空荡荡的大厅内只留林云根一人,他兴趣乏乏的趴在桌上。被两个好友抛弃之后,心略微苦涩。明日楠儿和方家小子逛集市,又剩他一人,除了苦涩还有满满的孤独。
明日,林云根不想跟两人去。每次看两个小家伙两小无猜,互诉心肠心情就一落千丈。一想到他活的还不如个人,就觉得难过。这么多年,还没几个人听他诉过衷肠。即便是在他刚幻化成形时也没有。在他记忆里除了阔叶林里的老头老太,只有那一只傻不拉唧的鸟。
可惜啊,那只鸟死了。想到鸟就想到叶楠,心情越发的不美丽。他才心情欠佳,不过他可没胆子看着江一青说。希望流萤和江一青明日能回来,千万别扔他一人在叶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真太过分了。
他们出去玩不带他,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他恼火。叶楠都有方家小子陪着,留他一人看看守叶府。林云根意识到这一点,觉得欲哭无泪。
沏好茶的叶楠,拿着茶壶走进大厅。她见林云根愁眉不展,为林云根倒上一杯茶安慰道:“云根叔叔你别难过,楠儿陪着你呢。师父与流姨会回来的,他们都舍不得云根叔叔。”
“虽然是假话,但是我爱听。”林云根拿过茶杯,一饮而尽。知道明日楠儿与方家小子逛集会,抑郁的用食指敲打着茶杯。他见天色已晚,起身故作惆怅道:“楠儿去睡吧,让云根叔叔我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叶楠本想拍一拍林云根的肩,可她长得矮实在是够不着,只能就此作罢。她三步一回头,走出大厅摇了摇头替林云根鸣不平。可怜的云根叔叔,今夜一定很孤单吧。
可明日她与方晓宇出府,不能陪着云根叔叔。她与方晓宇之间有好些的话要说,不能被云根叔叔听到,只好委屈云根叔叔留在叶府。
第23章万家灯火
夜不着痕迹的覆盖着叶府的上空,三两颗或明或暗的星辰挂着。
叶楠穿过月亮门,站在甬路上凝望着夜空。高挂着的灯笼与月光混合,让叶楠久久不能回神。不知看了多久,才收拾情绪离开。推开厢房的门,摸着黑坐到床上。
黑漆漆的房间,让叶楠安全感爆棚。侧身躺于榻,静静的望着窗外。鞋早被她踹掉,身被薄薄的被子盖着。想起这一日的经历,想起方晓宇晦涩不明的目光,沉沉的睡去。
在叶楠消失的一个月,所发生之事让她茫然。但关于那场梦,她却记忆深刻。那个黑夜里的星空很美,摇摇晃晃的灯笼,拉扯的影子很美。连吹起袖子的风,都让人眷恋。
方晓宇说她偷吃了桃子,愧疚之下才会梦到奇怪的场景。叶楠是认同的,她想再回到梦里,想去看看牢门外是怎样的世界。是否皆如许七活了七百年,或许更久的人。
永不休止的岁月,会让他们厌烦吗?若是有机会的话,她想问一问,她梦中的少年。
可惜的是,她再也梦不到,亦无法验证自己的猜测。怀抱着这种遗憾入睡,无奈一夜无梦。
窗外夜色已神,透彻的蓝早转为深邃的黑。庭院万籁俱寂,将一切都留给天地。万千的星辰相继闪着亮光,它们明暗不一却都并不上月牙皎洁。
风停留在花圃上,捉弄着即将要枯落发棕的叶子。等到叶子落入土中,又开始折腾羸弱的枯枝。微黄的亮光落在花圃上,这一切被那些飞舞的萤火虫看的一清二楚。
隐隐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亮光,刺破了所有黎明前的黑暗。
一夜未归的流萤与江一青,隔日并未回府。林云根与叶楠无人打扰,卯足劲的睡着懒觉。于是乎,两人一直睡到晌午,打算要把以往丢失的觉补回来。
柔和的光穿过树梢、窗户落在叶楠的脸上。她并没有如愿,没有梦到想要梦的内容。
叶楠缓缓睁开眼,看着房内被光照的痛亮。她扶着榻坐起,抱着枕头怔怔看着前方。呆愣的双眼,麻木而无神。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游离状态,并未将现实与梦境分个清楚。
许是,她对另一片天有种执念。
“咚,咚,咚”
“叶楠,我来找你了。你醒了没?今日我们要去集会,你别贪睡,快些起来。”方晓宇的声伴随着敲门声传到叶楠的耳内。
叶楠换了身裙衫,梳妆完毕将房门打开。她揉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打着哈欠道:“困。”
“那你再睡会,我等你。”方晓宇不知昨夜叶楠做了什么,导致今早有这么多觉可睡。他走进房内坐于床榻上,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叶楠坐下。
叶楠白了眼方晓宇,倚靠着门坐下。她背对着光,似是要烤一烤后背。人暖和了,叶楠的困意又浓了几分。她看到方晓宇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无奈道:“你也困吗?”
“不困。我想知道这样躺下是什么感觉。”方晓宇睁开眼看着头顶,周边全是有关于叶楠的味道。他从叶楠的角度看向叶楠,猜测着叶楠看向自己时的样子。
今早方晓宇来叶府并未见到流姨和江叔,倒是瞧见趴在大厅的云根叔叔。但,云根叔似是喝醉了。他站在大厅门口时,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
叶楠听的莫名,摸着肚子道:“饿。”
“睡到现在不饿才怪。云根叔叔怕是不能给你做饭,我们不妨出去吃点东西。”方晓宇翻身坐起身来,肩上披着叶楠的被子,反客为主道。
他发现叶楠毫无动作,盘腿无奈的作罢。他不饿,但集会上有很多的零嘴。为此,他还多问娘亲要了些铜板。连同他以往积攒的,足够他们在集会上胡吃海塞一番。
方晓宇把肩上的被子抖掉,跳下床拖起叶楠来:“别耗着,在府中多无趣。集会上很多好玩意,我们去看看,指不定能发现什么好东西。在继续呆下去,天就要黑了。”
“知道了,我走还不行。”叶楠挣脱开方晓宇的手,甩了甩胳膊道。这家伙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手狠的简直像谋杀。她在方晓宇的强拽硬拖下,终是走出了叶府。
阴晴不定的天,时而冷时而热。过了晌午,气温也都冷却。
两人并肩出了巷子,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一切如方晓宇所言,热闹的很。来往的小贩手里拿着的零嘴,够让叶楠流下一堆口水。叶楠不自觉的摸着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小贩走过。她似是忘带了什么。
杂乱的吆喝声,差点让叶楠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叶楠只觉手腕猛被人紧紧的握起,抬起头看向走在最前的方晓宇,有片刻恍惚。阳光下方晓宇是那样耀眼,仿佛借走太阳所有的光。
叶楠手里被塞了个状如牛的糖人,正好解了她的馋。周遭挤满了人,险些把她的糖人挤掉。叶楠心道:莫不是整个永安镇的人都来此了吧。她手捂着的糖人,小心的护着。
前方的方晓宇走的很快,有目的性的朝着一个方向。叶楠光顾着解馋,忘看路。等到手里的糖人吃干净,才打量着周围。他们穿过人海,绕开那些小贩来到月牙湖边。
湖边摆满了各种小贩。卖什么的都有,杂七杂八。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晓宇究竟想带她去的地方。她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害怕。上一次方晓宇非要去的地方,差点害的他们丢了性命。
不,是她丢了性命。
叶楠现在都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昏迷了一个多月。这件事,实在太令她震撼了,也令她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她发誓,若是方晓宇再要“冒险”,她定不奉陪。不敢听到江一青再说出那样毛骨悚然的话。
现在想想,叶楠还不禁鸡皮疙瘩狂起。
走在前方的方晓宇没打算停下脚步,反倒是自顾自的往石桥方向走。离石桥越近,人越是稀少。最后松开叶楠的手,走上石桥。
叶楠紧跟其后,低头看着湖面飘过一盏盏的花灯。青天白日放花灯,未免太过可笑了。她不能笑,因为她想知道方晓宇在做什么。心里有一种猜测,觉得这些都是方晓宇干的。所以现在,她更不能笑。
万一方晓宇恼凶成怒,要与她理论可就不好了。
“楠儿,你看那边。穿过那些矮矮的房子,后面就是一片树林。树林再往前是那个茅草屋,新夫子的茅草屋。你敢相信吗,它竟然那么远,而我们当时几步就到。”方晓宇见叶楠正在愣神,拉过指向右前方说明道。
“当真!”叶楠踮起脚尖,用力的朝着方晓宇指的方向望去。
没想到,他们去的地方是那么的远。新夫子也真是厉害,能造出可以轻易去那么远的地方的路。叶楠回忆起石桌通往的地方,有草屋、山林、溪水与数不清的鸟儿叽叽喳喳。
方晓宇久盯着他们曾去的地方,徐徐道:“我娘说,破院的主人原是个木匠大师,后来家道中落举家去了别地。舍不得卖了府邸,只好一直放着。算起来,已过了数十年。”
“他好生厉害,居然造出通往山林的机关。”叶楠收回目光,敬佩道。
她的注意力很奇怪,不在木匠师父身上,倒在那机关上。按方晓宇所言,破元的机关本就存在,新夫子又如何得知?难不成,新夫子与木匠师有何关联?
第24章临时起意
新夫子对叶楠、方晓宇而言,都是解不开的结。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无法挖掘出隐藏的真相。给予希望的官府老爷,偏要蒙混过关。再过几日,怕谁也记不得。
方晓宇觉得木匠师定与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一样。喜欢住在那片山林,喜欢有山有水,有茅草屋的生活。不知木匠喜欢的人是否常住于茅草屋,如果是的话,那他们真的一个样。
想到这里,方晓宇冲叶楠笑了起来,那脸上满满的稚气充斥着可爱。
笑的叶楠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是哪里得罪了方晓宇。她趴在桥上,低头看着湖面的花灯。这回她知道这些灯不是方晓宇所放,却不敢笑,因为方晓宇正在笑话她。
若有可能的话,她想做个木匠。像破院主人那样厉害的木匠师父,可以造出轻易就能进入自己喜欢地方的木匠,该是有多厉害。哦,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多么令人羡慕和敬仰。
叶楠此刻对木匠就是如此个想法,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娘说他是大师,有很多个弟子,很厉害。”方晓宇趴在叶楠身旁,认真的看着花灯道。
湖面很平静,偶尔会扬起一**的水纹,大水纹套着小水纹。一圈圈的,消失的很迅速。想必是湖面的鱼儿想要探出脑袋,对着湖面外天地一探究竟。
湖边有着一排排垂柳,柳树下则是那些摆满摊位的小贩,卖力的吆喝着。声从远处传到叶楠与方晓宇的耳里,他们相视一笑继而看着湖面的水。
他们情愿一直这么趴着,趴到太阳不再耀眼,也要这么看着那微澜的湖面。没有一种声音,一个人可以打扰到他们,除了他们自己。湖面被夕阳的映的有些昏黄,那些漂泊的花灯顺着下溜走。
叶楠侧过头望向方晓宇,眉眼里泛着微光来。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希望他们一直都是最初的模样,任何的谁、岁月都别改变他们。可一想又觉荒谬,哪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连脚下的湖水,都要朝着大海的方向奔去,更何况是他们。
“楠儿,湖边有卖馄饨的,你要不要去尝尝?”方晓宇摸着袖里的铜板来,眼睛紧盯着卖馄饨的小贩。听到叶楠恩了一声,拉过叶楠的手相继走下石桥。
两人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直奔着小贩摊。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方晓宇停在卖馄饨的小贩前,掏出四个铜板递给小贩,点了两份素馄饨。便与叶楠坐在离湖面最近的位置,等待着小贩将馄饨送上。
饿了一日的叶楠,总算是能吃到主食。她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太阳一点点吞入地平线,天上的云彩随即消失,沦为一片蓝灰。像是大大的烧饼,被霞红色油纸卷起。
“两位的素馄饨。”小贩一手端一碗,分别放在两人的面前。转身又去忙,时不时在他们桌前而过。不大的摊位,生意倒是火热。
叶楠拿着瓷勺,喝了两口热汤。滚烫的汤,让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含在嘴里,等到凉了才吞下。她瞪着大眼,用手在嘴边来回的扇动,简直要烫死她了。
忽视刚才的意外,她觉得今天美好极了。如果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她简直可以幸福的去死了。这么说的话,方晓宇一定会笑话她,所以她还是保持沉默。
她看着湖面的波光,是灯笼映出的。这里的灯笼和府上的光不一样,府里是种明亮的黄,而这里的灯笼透着一股红,昏黄的红。尤其是在黑夜里,看的人直抑郁,想往家里跑。
“吃完我们便回府,明早还要去学堂。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真好。”方晓宇吞下馄饨,喝了一大口汤道。满足的闭起双眼,感受着热汤温暖他的肠胃,肚子,以及整个身体。
叶楠仰头轻声笑道:“好。”说罢,她将最后一个馄饨捞起,又连喝了几口汤来。吃的不亦乐乎,额头不知何时满是汗水。她随便一擦,看到方晓宇站起身来,也跟着一起。
他们像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虽然绝大部分方晓宇是先锋,但她习惯于跟在方晓宇的身后。他们穿过湖面,重新回到街道上。集会上的人去了不少,连同小贩也是。
一切像是回到从前,但比从前要从前热闹。
叶楠听到一声响,紧接着便看到天边闪起了各色的烟火。她停下脚步,没有去看天边,反而直盯着迎面而来的人。那人身着黑披风,帽子上绣着玄色的蛇头。
离的她非常近,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眼眸里的温和与柔软,还有闪着的亮光。
即便是看不清那人的唇角,叶楠也能清楚知道那人在对她微笑。她没有自欺欺人,从那眼角的弧度就可以得知。她的手腕被方晓宇紧握,穿过那人身边回到叶府与方府所在的巷子。
叶楠几乎沉浸在那双眼眸,忘乎所以的跟着方晓宇走。她的灵魂早都飘到空中,四处游荡了。新一轮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才将她的灵魂拉了回来。她站在叶府门前,眉眼一弯道:“方晓宇,明早见。”
“明早见。”方晓宇推开方府的门,会退一步对着叶楠笑道。
两人各自背过身去,回到了各自的家。随着关门声响起,街道上也变得空荡起来。
叶楠关上府门,转身走进府内。她没走几步便看到坐着的流萤与江一青,哦,还有一旁的林云根。她小跑进大厅,坐在桌前眉眼弯弯道:“流姨,师父你们去哪里了?留下云根叔叔和我,独守着家。”
“独守家的人是我,你一日都跟方家的小子腻歪在一起,哪里独守过。”林云根很好意思的拆穿着叶楠,拿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怨气十足的扫视江一青与流萤,冷哼一声。
于是一比较下来,他们都成了抛弃别人的人,而林云根成了被抛弃的人。
流萤闻言轻声笑着,完全不理会林云根的指责。而叶楠听完,小脸却红了起来,内心先愧疚起来。早知道,她就该带着林云根一起。如此,林云根也不会觉得孤单。
“所以才给你带了礼物,来补偿你。”江一青看向林云根听到礼物,脸色一转好笑道。
如果他们三个都回阔叶林,楠儿就无人照看。上回因林云根而出的事,是该好好惩罚林云根。可着实狠不下心,在阔叶林中拿到一封让林云根心情大好的信。
林云根想起信,心情尚好些。他脸上的那份愉悦几乎要冲出来,眉眼皆笑道:“楠儿快去睡,明早还得去学堂。我与你流姨、师父有正事要说。”
“好。”叶楠起身,如林云根所愿道。
现下林云根的心波动大,时而高兴,时而苦闷。他或许意识到自己这种疯癫的状态,等到叶楠走远后平复完内心,正色道:“你们最好给我一个恰当的解释。”
“临时起意。”江一青实话实说道。另一层是因流萤要去,他才有的临时。
在看到流萤认真的点头,江一青忽而想笑。他的流萤妹妹实在是可爱极了。这样的点头却使林云根的头顶,飞上了一层薄薄的乌云。这层起意中谁都有,偏是没有林云根。
流萤见林云根委屈别过脸,忙解释道:“冉生来了信。下回,我们一起。”
“不带江一青,就我们。”林云根双手环胸,高昂着头活像是骄傲的孔雀,逗得江一青直乐。
第25章我虽小,但不傻。
烛火在罩内摇曳,映出流萤忍笑的眉眼。她看林云根的目光,如看一个孩童。无论从林云根嘴里蹦出什么话语,她都不自觉的附和。与一个孩童计较,她是做不到的。
江一青见林云根越说越离谱,忙插话道:“我瞧着楠儿与方家小子走的有些近。”
“近的不是一丁点。江老头、流萤妹妹你们不知,方晓宇是有多喜欢咱们家楠儿。我在学堂亲眼见方晓宇企图轻薄楠儿,幸好被我发现及时阻止,但没有让他们察觉出来是我。”林云根提起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亏欠。更不觉得自己给了方晓宇一巴掌是泄恨。
小小年纪,不知从哪学的放浪行径。大了,还得了。若他不在场,楠儿岂不是要吃大亏,林云根暗搓搓的夸了把自己。
流萤闻言一愣,一直知道两个孩子走的近,没想到如此之近。她看向江一青,心中担忧道:“关于情爱之事,虽说他们年纪尚浅,但有必要向他们解释说明。免得他们走了不该走的路,酿成不该有的错。”
“流萤妹妹说的在理,这件事就交由妹妹来办。”林云根说的坦然,他可没准备向叶楠讲这些。并非他不愿,而是怕叶楠害羞,到时一个字也不肯说。
况且这种事同性之间好开口,让他们两个大男人说,实在奇怪的很。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流萤,似是都准备把事情推过去。
流萤看出他们的心思,捂嘴笑道:“好,我来说。”
“那就有劳流萤妹妹。”林云根起身对着流萤作揖,以表感谢之情。
这可解决了他心中一个**烦。今日不愿与方晓宇,也安心两人出去是因为集会上人很多,谅方晓宇也不敢做什么不道德事。另外,他的心情很差,不愿看两人情深意切。
流萤起身走到门前,扶着门看向院上方的天。夜已深,再晚些叶楠就该睡了。她迈过门槛,头也不回的对两人道:“我去看看楠儿,你们也早些休息。”说罢,便消失不见。
走廊每隔一段都挂个灯笼,把前方的路照的清楚。穿过月亮门的后院也是,那些飞舞的萤火虫总是在天黑前钻进去。流萤走到甬路的尽头,轻轻敲三声叶楠的房门。
房内漆黑一片,却有微弱的声传来。抹黑开门的叶楠,好奇的看着流萤。
他们要谈的事谈完了?莫非有事要交代于她?
叶楠把披在肩上的衣服穿好,跟着流萤走进凉亭。她顶着困顿,双手撑着脑袋,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落。如若流萤再不言语,叶楠定会支撑不住,就这么睡过去。
沉重的黑夜,会把最后一丝理智、清醒压灭。
流萤不急不躁的将叶楠发丝别在耳后,面色带笑,轻声道:“楠儿喜欢方晓宇?”
“喜欢啊。”叶楠的闭着眼不假思索的回答,想了想又道:“不喜岂会日日相伴去学堂。”
“楠儿口中的喜欢,可是隔壁方老爷与方太太的相伴一生的喜欢?是想要与他长相厮守、依托终生的喜欢?可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流萤不确定叶楠的喜欢是怎样定义,试探性的问道。
爱情但对于叶楠这个年纪来说,谈的太深怕听不懂,太浅又怕混淆。
“流姨说的我听不懂。人可以有很多喜欢,我喜欢流姨,喜欢师父和云根叔叔,还喜欢方晓宇。这些喜欢对我而言是一样的,等同的喜欢。当然,方晓宇的喜欢要再次等一些。”叶楠坐起身来,把心中想到那些喜欢一一说出。
这并不是一件可以马虎的事,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她愿意说给流萤听,想要流萤知道,她是喜欢、敬重流萤的。
叶楠看着流萤眼里的温柔,认真的谈论喜欢来:“我给流姨说件事,流姨可别笑话我。”
在看不到流萤眼眸里别的复杂情绪时,叶楠才敢娓娓道来。她开口前的目光轻柔的像是春日的风,小心的试探着草木的存活。
“回府前,我与方晓宇看到有人放烟花。我没去看烟花,因为我看到比烟花还美丽的眼眸。温润又柔和,让我一下子愣了神。我觉得那种喜欢与对你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但我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好像那种让恍惚、舒服,发自内心的回之一笑的喜欢。”
说到这里时,叶楠偷偷的看着流萤。她没看到流萤脸上有鄙夷和排斥的神情,脸有些发烫的继续说着。
“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都不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就萌生出这种喜欢来。我不想要和他相伴一生,也不想要和他应付所有的琐碎,可我就是喜欢。流姨,你说奇不奇怪?”
“……”流萤一愣,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楠。指引这种事看来日后得让江一青来,她的道行实在太浅应付不了。
沉默下来的流萤,正愁找不到反驳的话,便听到叶楠有继续说着:“流姨,世间有很多的喜欢。你说的喜欢是最为平庸的一种,是所有人都明白了然的一种。那些事情即便你不说,我也能从周围人身上看到。流姨,我虽小,但不傻。”
“……,流姨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明日还要去学堂,早些去睡吧。”流萤现下有些尴尬,想钻进地缝里躲一躲。不等叶楠回房,她便匆忙起身离开后院。
不知该说学堂教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多,还是她把叶楠想的太过低能。无论哪一种,都让流萤心里不是滋味。一切并未朝着她一开始期许的方向发展,反而越走越偏。
可终究相聚有时,分别亦有时。她与叶楠的缘分,很快也要到尽头。
流萤穿过月亮门,隔着老远听到林云根的大笑。她眉间一蹙,委屈的撇了撇嘴。早知,不接这一茬。害她落到被嫌弃的地步,真是气煞她了。
昏黄灯笼光洒在流萤肩上,摇晃的影子落到大厅的门槛上。
林云根见流萤走进,边忍笑边为流萤倒满茶,安慰道:“流萤妹妹,你别气。来,喝杯茶缓一缓。楠儿还小,你别与她计较了才是。”
难得流萤脸色差一回,林云根哪好拿此事来打趣。他坐回桌前,想起叶楠幼时的一件事,认为其中有些关联道:“你们还记得在楠儿七岁那年,见隔巷张家书生被扒衣服的事吗?”
“如何能记不得,当年为了此事,我还向楠儿一通解释。”江一青想及此事,实觉好笑。
流萤倒纳起闷来,好奇的看向两人。他们口中的事,为何她一丁点的印象都不曾有。
林云根起身走到流萤身后,轻拍着流萤的肩讲道:“那年,我与江老头带着楠儿去集市玩。正好碰见一件张家书生抱着一女子走在巷子里,临到巷子口张书生猴急的扒开那女子的衣服。这一幕被楠儿看到,她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与江老头。”
“我与楠儿说这是男女之情,但又不是男女之情。这世间有很多喜欢,多是像方夫人和方老爷的那种。但还有很多,未知的喜欢是不为人知的。张书生与那女子,就属于不为人知的喜欢的一种。”江一青把这件事的始末说出,看到流萤脸色好转些才松了口气。
没曾想事过多年,能以另一种口吻从叶楠口中说出。他听叶楠口气,似是对此事有了另一种见解,但他未曾忽视叶楠口中的喜欢。正应了那句话,哪个少女不怀春。
第26章擅长的事
关于向叶楠解释说明情爱一事,在流萤的尴尬中告一段落。
桌前的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笑。谁也未曾料到,会是如此的结果。或许他们都太小看叶楠,仍将叶楠当做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就算是重新认识了遍叶楠。
流萤委屈的拿过茶杯,在手心里来回的转着圈,眼神里透着幽怨道:“今后这种事,还是交给一青哥哥吧。若我再多去几次,楠儿定以为我把她当傻子看。”
“哈哈哈。”林云根被流萤的话逗乐,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流萤妹妹真是太可爱了,竟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也不愿去,都留给江一青好了。
这样的事,江一青应该很擅长。
笑够了的林云根擦了擦带泪的眼角,又揉了揉发酸的脸。江一青眸里也尽是笑意,不过比林云根来说收敛很多。
流萤被两人脸上的笑意传染,小脸也从气鼓变成捂嘴轻笑。她看向两人,放下茶杯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歇着吧。”
林云根对流萤挥了挥手,好笑的看着桌前的江一青。眼角挂着笑出的泪,很快被只大手抹去。他的耳边反复盘旋着叶楠的“我年岁小,但不傻。”,惹得他脸上的笑久久未停。
漫长的岁月因这些琐碎的小事而有趣起来,变得不再乏味与苦闷。
江一青将大厅留给傻笑的林云根,回到厢房歇去了。林云根不打算回房,笑够了就趴在桌上。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天色,细数着夜空中的繁星,等待着白昼的降临。
他不得不承认,时间一旦有了参照物,就会流逝的飞快。就像是叶楠再也不是襁褓里只会咿咿呀呀的婴儿,现在都能把流萤妹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过程是由许多许多细碎的小事拼成,但那些琐碎在某些时候成就一个人的秉性,也是件好玩的事。
林云根喜欢很有悟性的叶楠,虽然现在的楠儿在很多事情并不能明辨是非,但起码不是无知到令人胆颤。他们不能给予一般家庭给予的情感,却不比他们少爱几分。
缘分这种事很难说,就像是江一青说的死亡与喜欢。它们都有很多不同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又是那样的千姿百态。此刻的林云根很是感恩,他与叶楠之间缘分的促成。
地平线上的太阳渐渐升起,飞旋在灯笼里的萤火虫相继飞出。林云根趴在桌上看着此刻的天,暗灰到透白的过渡。每一缕光,变换的方式都不一。天,亮了。
一夜睡睡的他,并无困意。他望着从大厅前走过的流萤,想是走到厨房为几人准备饭食。又过一盏茶的功夫,叶楠走进大厅坐在他的对面。他们各自发呆,无限延长的愣神。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叶楠,迷糊的看着眼前一片模糊。昨晚的她,仍旧没有梦到牢房,也没有机会窥探牢房外的一切。她想,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梦到了,她准备放弃了。
可能,梦里的一切与她无缘。再强求下去,她得精神分裂不成,只不过有些遗憾就是了。
“楠儿,你在想什么?”林云根收回游离的思绪,瞥了眼叶楠道。总不能在想方晓宇,或许是想新来的夫子厉不厉害,会不会刁难她?依他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叶楠两手撑着脑袋,呆呆的看向林云根,一脸的苦闷道:“云根叔叔,你知道怎么把未做完的梦做完吗?”
“一会问你师父,他一定知道。”林云根一不留神就把江一青卖了。他确实也不知道如何能让一个断断续续的梦,在隔晚继续。梦本就虚无缥缈,哪里能琢磨透彻,随心所欲。
江一青踏入大厅的门槛,听到两人的对话入了座。他撇了眼林云根,转而帮着流萤将饭菜拿出。他见并未问梦境的事,反倒是一心扑在饭上,拿起碗筷也自觉的忽视。
睡懵的叶楠,脑子已然清醒。她正为学堂的事发愁,一个多月没去学堂,新夫子一定对她有意见。但愿,夫子真如方晓宇所说,脾气温和的不像话。
叶楠听到方晓宇唤她的名字,放下碗筷起身道:“流姨、师父、云根叔叔我去学堂了。”
“路上小心些。”流萤目送着叶楠离开,嘱咐道。她拍了拍林云根的胳膊,示意着。
林云根本想再多吃些,只能放下碗筷紧跟着叶楠离开。悄然附在叶楠发丝间,小睡片刻。
叶府前的方晓宇见叶楠走出,忙跟了上去,与叶楠并着肩离开。他们不知不觉中个子又往上窜了窜,若不是刻意观察,是察觉不出来的。街道上的人很少,小贩却很多。
送孩子上学的大人们,在临近学堂的路上忽然变多。
方晓宇在这个时候,都会握着叶楠的手腕。他很怕叶楠会走丢,就算是在接近终点的时候。这比在新夫子的破屋,还让他害怕。叶楠也很乐意被方晓宇握着,她怕的是被这些人冲散,找不到一个相熟的人来。如若这样的话,她会觉得有些孤单。
人群带来了安全,也带来了恐慌。
两人走进学堂,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教馆坐回位子。
夫子来的很及时,赶在那些人准备向叶楠问东问西的时候出现的。光是这一点,叶楠就很喜欢。她不想与那些同窗交谈,尤其是那些毫无营养和必要的问题。如若非要面对的话,她宁愿保持沉默,等待周围的人们无趣后自行散开。
叶楠是经常这样做的,所以老夫子总说她有些特立独行。对于方晓宇,她乐意说,方晓宇也乐意听。这种听是纯粹听故事和想要知道她感受并想为之安慰,而非冷眼旁观恶意揣测的听。
她发丝间的林云根对夫子的课没有兴趣,等到那些之乎者也的嘴一开,脑袋就晕乎的要命。林云根困意连连直想入睡,但因上次睡过头,让叶楠从永安跑到南宁被人关起来,又不敢睡。
林云根看着站在最前方的夫子哇啦啦说一通,学生们拿起笔在纸上开写。他探出脑袋看向身旁的方晓宇,那字写的真叫一个漂亮,这并不能改变他对方晓宇的看法。
不由的想到昨夜叶楠说的喜欢一个眼睛很漂亮的人,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反正不会是方晓宇。他翻个身看着头顶,他的眼睛也很漂亮啊,比起江一青的漂亮多了。
林云根看着前方缓慢的移动,最后停到墙根。他坐起身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挡了视线,抬头上下打量,原是新夫子。唔,叶楠怎又站在墙角被夫子打了。
“今天背不完不许回家。”夫子收回竹片,说着转过身朝讲台前走去。
叶楠将手中的书卷高举着将脸遮住,冲着夫子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侧过头看向方晓宇。
两人相视一笑,对此已算是见惯不怪。那些方方正正的字,方晓宇背的很熟,只是不愿向夫子背。甘愿站在墙角,装模作样的当个坏学生。
没有英雄主义在作祟,只是不愿让叶楠孤孤单单的站着。他们有很多的默契,方晓宇想,叶楠一定也是懂他的。所以,他情愿如此。
方晓宇把书本放下,来回的翻阅,时而偷偷看向叶楠。他低声念着那些个古文,夫子总是强调要抑扬顿挫的念,他也顺从夫子的话。书卷上的文字、旋律和字体都很美。
他的眼离开了叶楠,就在的书卷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掠过,心眼里都是欣赏。
第27章没有凶你的意思
“帝巡游至东海,遇之,此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五百二十种。”叶楠看向夫子走来,用胳膊怼着方晓宇,提醒夫子的到来。又忙低声念叨,等夫子走后轻舒了口气。她真要背不来,得费不少时间。
方晓宇感恩的看了眼叶楠,又翻了一页继而往下看。这篇文章,他早背的滚瓜烂熟。后面的几篇,倒是有几分的意思。他看的津津有味,都忽略了周围。
相比之下,叶楠便有些无力。她天生对书卷上的文字,产生不了兴趣。看的次数多了,脑袋跟着转圈,哈欠连连。要是她能过目不忘,便再不怕背书了。可惜,偏生天资差得很。
她哭丧着脸,无力的看着一行行的文字。默叹一声:为何总也记不住。
方晓宇转头看到叶楠愁容满面,低声安慰道:“多念几遍,熟了就会背。”
“这黄帝真能巡游,穿过东海,又跑到阴山。怎就他闲的过分,哦,能记下这些事的人更无聊透顶。”叶楠半响不见方晓宇回她,一抬头看到夫子那张微怒的脸,小脸顿时吓白。
稍不注意,便被夫子抓包。她真是欲哭无泪,哭笑不得。
夫子冷冷的看了叶楠片刻,手里拿着竹片,额首道:“伸手。”
“夫子,我错了。你,别,嘶”叶楠伸出手来,还未打到手下先喊起疼来。夫子边打边骂道:“黄帝再闲的过分,也未有你闲。一个下午,连篇文章都背不下来,要你有何用。”
两人神情直逗乐了林云根,他捧着肚子直乐。无人察觉到林云根的存在,就他最为自在。到了最后,受伤的是叶楠,心疼的是方晓宇,打的畅快的是夫子。
学生们偷偷的看着挨打的叶楠,等到夫子稍有动弹,立刻一副乖乖默写的姿态,谁也不敢多吭一声。挨完打的叶楠吸着鼻子,重新拿起书来,认真的读着书里的内容。
夫子打骂够了,转身离开坐在讲台前。方晓宇高举着书,心疼道:“手疼吗?”
“疼。”叶楠伸出手来,看着掌心的红印幽怨道。她看到夫子又走了过来,立刻拿起书低声念道:“帝巡游至东海,遇之……”
夫子在教馆里来回的转悠,手里的竹片放在最前方的讲台。没了竹片,夫子仍旧具备威慑力。因为他比学生们都要年长些,力气、学识都要比他们多的多。
方晓宇对此不以为然,他直管看着书卷上的一行行文字,跟着叶楠低低的念着。等到叶楠终于背会,才跟着叶楠一起到夫子面前挨个背出。
“坐回去默写。”夫子听着他们挨个背出来,抬手指着桌椅道。等到学生们把默写的文章相继交上,夫子才允他们回家。因叶楠与方晓宇最后背下,走的也是最慢。
夫子有些困倦的打着哈欠,低头看向趴在桌上的默写的两人,气不过的用竹板敲着桌子道:“你们若是再晚些就不必回了。”
“……”两人莫名的想起茅草屋的小孩,心中愈发的害怕,谁也不愿过不见天日的日子。
叶楠害怕自己会被捆绑起来,没吃没喝的对待,最后不得不与干草粪、便为伍。可她越是怕就越是想不起来,难过又无奈。反倒是方晓宇,早早的写完等着叶楠。
夫子拿起竹板朝着他们的座位走来,一个桌子挨着一个桌子的敲。
一声声的“啪”像极了催命符,让叶楠整个人害怕紧闭双眼。他拿过方晓宇桌上的纸张,一行行的扫过。转身看向叶楠,写了一多半便再无下文。
夫子举着竹板戳叶楠的肩膀,声压低的审视道:“方晓宇回家,叶楠留下。你要是天黑之前写不完,就睡在教馆。我可闲心等你写完,抓紧点时间。”
林云根仰头看到夫子指气高昂的神情,又看了看叶楠UU小说的字,再这些下去叶楠真得睡在教馆了。他弹指一挥替叶楠把外界的声音隔绝开,让叶楠专心的默写,等到叶楠动笔才放下心来。
窗外的夕阳已缓缓落到地平线上,发黄的光圈映在教馆的夫子与叶楠身上。坐于桌前的叶楠奋笔疾书。待到叶楠将整篇文章写下来,夫子才肯放人。
叶楠毕恭毕敬的朝着夫子行礼,心有余悸的跑出学堂。在看到学堂外的方晓宇时,有那么一恍惚,还以为方晓宇率先回府了。她哭笑不得又后怕道:“你在等我吗?方才真真是吓死我了,我们快些回家,免得又撞见夫子。”
“你说的是。”方晓宇转头朝后看了眼,未发现夫子的影子眉眼一弯,拉着叶楠的手腕小跑着离开学堂。
夕阳西下,一男一女的相握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远看着这一切的林云根,忽然在这一刻不怎么讨厌方晓宇。林云根有那么一丁点的理解叶楠。或许,方晓宇对叶楠而言等同于那只鸟对他的重要。
两者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算不得最重要,可总是占着一席之地。林云根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像个守护神一样将他们送到府门的巷子口。
夫子的教育方式,他虽不赞同却不参与。流萤说的对,他们是人,而他是精怪。
他无法理解的事太多,保持旁观最好。
林云根并不觉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的目的很简单,想要叶楠过着她这个年龄过的生活。尽可能的,最小化叶楠所要收到的伤害。他想,所有的父母都会是这样的想法吧。
两个小家伙各自分别,背离进入各自的府邸,他才离开。
叶楠关好府门,低头看了眼手心的红印。委屈在身上蹭了蹭,收拾杂乱的情绪走进大厅。她看到流萤与江一青入座道:“流姨,师父。”
“今日怎回来晚了,是不是又淘气惹的夫子训?”流萤在叶楠进入大厅的一刻,察觉到叶楠的不对劲。她把手上的饭菜端上,走到叶楠的身边对上叶楠双眸。
对方眼里打转的泪花,似是随时准备落下。
林云根从走廊饶进大厅,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的手放在叶楠的肩上,拍了拍叶楠解围道:“可能是与方晓宇玩闹忘了时间。下次早些回来,你流姨担心你的安危。既然回来就吃饭,早些休息,明日还得去学堂。”
“云根叔叔。”叶楠抬起头看向林云根,眼里的泪哗的落了下来。
这时候叶楠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人不能被安慰,任何时候都不能。独自一人,觉得可以承担很多很多。稍有个人了表关心的问候几句,那些可以承担的坚强都化为乌有。
流萤见状心一下子软了,起身抱过叶楠,轻声安慰道:“不哭,不哭。流姨没有凶你的意思,乖。”
“饿。”叶楠用袖子擦掉眼泪,不敢再哭,随意说了个理由。她松开流萤的怀抱坐回椅上,低头扒着碗里的饭,整个过程都不敢抬起头来。生怕被谁看出端倪,一二再的审问。
江一青察觉到林云根的怪异,许是叶楠不止因流萤的责备而痛哭。他不记得叶楠这样的脆弱,稍重些的话都不能听。在看向林云根时,发觉林云根眼里竟有些躲闪。当即心中有了答案,低头喝了口汤安慰性的拍了拍流萤的手。
流萤冲着江一青勉强的一笑,心中不大好受。不断回想刚才她的话语,不知是哪里说的不恰到。或许,是她真的太凶吓到叶楠。
第28章傻,真傻,傻透了。
一顿饭吃的流萤有些抑郁,江一青亦是。他们多少都受叶楠的情绪波动,各带着疑问的看向林云根。关于叶楠情绪的崩溃的始末,林云根一定清楚。
叶楠未等到事情发酵,先放下碗筷,起身恭敬道:“流姨,师父,云根叔叔我先回房了。”
“去吧。”林云根面上挂笑,对叶楠摆了摆手。目送叶楠离开大厅,一转头就看到江一青、流萤威逼的目光,无奈的耸了耸肩。随手拿过茶杯,遮挡着两人的视线。
这事情,他真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好。往轻了的说,也就平平常常。往重了的说,显得兴师动众。所以他是极其不情愿的将事情的原委说出,也不想两人对他所作所为的看法。
流萤与江一青如林云根所愿,未再三询问反而保持着沉默。沉默最深的是江一青,波澜不惊的面孔下,似乎随时要暴怒一场。搞得林云根说也是,不说也不是。
正当林云根犹豫不决时,江一青猛的站起身。吓得林云根双肩一颤,以为江一青要武力胁迫,却见江一青飞出大厅。他忙跟了上去,仰头看到树梢上站着九阳宫的两位。
许伊披着黑色披风,隐约的能看出内里的蓝衫。束腰带中央绣有是蛇形环绕,穿着一双黑厚底的鞋。眉很粗犷,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的人毛骨悚然。
身后站着的是同他一样披着黑披风的人。唯一的差别是那人帽子上绣着玄色的蛇头人,待到那人缓缓的抬起头来,摘下帽子便能看清对方面容。他正是曾有几面之缘的许七。
流萤用术法将叶楠的后院封锁,走到江一青身后看向树梢上的两人。身侧的林云根对许伊有些印象,但许七便是所知甚少。没曾想他还有机会与许伊交手,真是运气啊。
“识相的话,把姑娘交出来。”许伊俯视着脚下的三人,似是没有什么耐心。他身后的许七则是沉默,手掌处幻化出一把剑来,随时准备动手。
江一青勾了勾唇角,看向树梢上的两人,眼里一片清明道:“就凭你?”
话音一落,许伊化风为韧朝着江一青劈去。江一青负手与后,快步的躲过,踩过梧桐树干闪现到许伊的身前。他一掌击中许伊的胸口,翻身立于许七的身后将其的脖颈紧握道:“阁下若是识相,便速速离去。”
“师父,救我。”许七被林云根捏着脖颈,全身气血紧绷,呼吸不上来道。他见对方玩味似的打量着他,登时警铃大作。先前只觉眼前之人最多与他不分胜负,现在看来几人留了手。
流萤不忍江一青一人对阵许七,忙用着萤火虫拼凑的剑朝着许伊劈去。许伊弯腰一一躲过,看了眼被捏着命脉的许七,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他握着剑中飞出三两个萤火虫,将其变作三四把金色的火焰直逼向林云根,使得林云根不得不放开许七。
许伊接过许七后,掌中凝聚了万千的吸力,朝地一挥万千的灰尘飞起。留下一句“这姑娘,我是要定了。”便带着许七一起消失于黑夜。
江一青大手一挥,一切又恢复如初。他的眼眸里的映着一轮明月,冷静的回过身。若他没猜错的话,楠儿口中的桃子,应属九阳宫或岱舆之物。许伊穷追不舍,是怕九首蛇怪罪。
“江老头,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林云根与流萤相识一眼,六神无主道。
九阳宫隶属岱舆管辖,万一因此而得罪九首蛇就得不偿失。他们该当如何应付呢?
流萤对此深感担忧,此次许伊亲自动手,证明事情非同小可。他们身单力薄,哪里能抵得过岱舆的那些个厉害的精怪。要对付小白蛇与许伊可以,但再多便十分吃力。
江一青看了眼两人,挥袖重建起结界,扔下一句:“永安,万不能再呆。”回了大厅。
“要带楠儿去阔叶林吗?这样会不会为给那些家伙招来麻烦?”林云根跟着江一青回到大厅,坐立不安的徘徊在桌前道。冉生的伤便是拜九阳宫的人所赐。借此来看,那边的精怪道行不低。想到这里,林云根继而苦恼道:“哎,这可如何是好?”
“楠儿绝不能交给许伊,除非是我死。”流萤毅然决然的看着江一青,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对叶楠不管不顾。若是十年前,流萤可以。但现在,就是不行。
林云根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流萤。从流萤的眼里并未看出玩笑的意味,觉得十分的诧异。可能流萤先前说的对,他从来未将叶楠当做过同类。人,毕竟是软弱无能的,又如何能高看。
可并不能因为他们软弱无能,就要为他们付出生命。这样理由,实在可笑。
江一青揉着太阳穴忽视两人的话,稍稍的把杂七杂八的事统统规整一番。等到理清事情的始末,起身对两人宽慰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流萤和林云根看着江一青离开的背影,不明白江一青何以。但无论江一青是何心思,流萤都决定好了要迎头而上。林云根却是不敢如他们一样,他有他的立场与想法。
在生死面前林云根一向看的明白,他不怕死,却怕没价值的死。一千年,他活了一千多年。为了一个十来年的小生命魂飞魄散,岂不是太荒谬。这种理由,他自己都不能信服。
在流萤说出“除非是我死。”的话,林云根才会觉得诧异。
凭什么?林云根忍不住想质问,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他承认他是喜欢,也想保护叶楠的,但这些和他丢命并没冲突。如果他早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定会在十年前杀了叶楠。
这样他们大可不必承受本该不属于他们的祸根,依旧在阔叶林过他们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林云根心烦意乱的来往徘徊,乱糟糟的心像是一团浆糊。谁知九阳宫的人何时会再来,到时他们要怎么应付,就如流萤所言一心赴死?真傻,哪有人像流萤那样傻的冒泡的妖。
难道不该先想一想如何能怎么解决,或怎么避开吗?活着不好吗?为何非要死!
女人有时就是这般的不靠谱,一点也不理智。动不动就要以死相抵,命就那样的不值钱吗?也不看看究竟到没到那一步,先一步豁出命。
“傻,真傻,傻透了。”林云根嘴里嘀嘀咕咕的埋怨流萤,怎会有人这么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他忽然想要冲到流萤房门口,告诉流萤她要是这么做就是愚蠢透顶,傻到家了。
他很伤心,流萤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完全的将自己的生命,绑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多傻的决定。他是很喜欢流萤和江一青的,他们是那样的要好,绝不允许谁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云根觉得有些委屈,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如果流萤喜欢人类的小孩,他们大可随便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到阔叶林供给流姨玩。如果非要做恶人的话,他来做。
为什么要抛弃生命呢?
难道除了叶楠就没别的可以留恋的了吗?阔叶林老家伙们?他呢?江一青呢?都不值得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感情比起与叶楠在一起要厚重的多的多。可,为何还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林云根猛一跺脚,急乎乎的飞上房梁。他看着头顶的月亮,心中万千的难过。不敢相信这么倒霉的事,要发生在他的头上。
第29章退学
林云根一想到可能会失去流萤,脸色就变得格外的差,甚至是一整夜沉浸在苦闷中。他思索再三后决定以后的日子好好看着流萤,以免流萤再做出轻易要结束生命的事来。
实在是想不通,流萤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们修炼是多么不容易的事。经历了多少劫难才存活到今,千百年的寂寞,悟出那些个道行都不够让把流萤的理智拉回吗?所有的付出这么被流萤轻易否决吗?
他用袖子擦着眼角,抑郁的差点哭出来。两眼巴巴的望着后院,流萤的房间。
即便太阳缓缓升起,林云根也没半点好转。霞红色的光,刺破了黑暗。灰亮的光一点点的占领天际,那些翻来覆去的白逐一显现出来,寒冷的风为林云根带来片刻的清醒。
江一青一出门就看到坐在房梁发呆的林云根,恨铁不成钢的飞上房梁将林云根拎下。他看到林云根通红的眼觉得好笑,无奈的撕掉衣服的一块,把布塞进林云根的手里嫌弃道:“流萤妹妹不再,你这幅尊容也无人看。再说了,给我千万个胆子,我也敢让你们去送死。”
“流萤那傻丫头,不拿自己当回事,真是气死我了。”林云根撅着嘴肩膀一抬一落,把手里的布扔到江一青身上,气急道。
江一青手放在林云根的肩上,拍了拍林云根以示安慰。昨夜流萤所言,他也未曾想到。
他们三个,唯有林云根能跳脱出来看待。他很羡慕林云根,将多数事从心上飘过。远远看到流萤从后院走来,绕过他们进了厨房。不知,流萤现今如何个想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江一青已想好了法子。他绕过林云根直接进了大厅,林云根则紧跟其后。两人坐在桌前,对视过后相继保持沉默。等到叶楠入座,与他们保持一致。
谁都不肯开口,像是哑巴开会。或许还比不上哑巴,起码哑巴还会比比划划,拥有诉求的**。而他们对彼此无话可说,除了沉默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硬要来打破这份沉默,对他们而言才是罪过。
流萤拿着食盒进来,把饭菜挨个放上桌。扫了眼面色不一的三人,入座后捧起碗筷。
“今早我来送楠儿去学堂。”江一青突兀的开口,让三人齐齐抬起头向他看来。又快速低下头去,用沉默来应和。
叶楠看到江一青起身,立刻跟了上去。她快步跟在江一青的身后,直到江一青握起她的手,她的步伐才放慢。他们离开叶府时未曾见到方晓宇,可能时间尚早。
“师父,你不开心是因昨夜我回府晚吗?”叶楠仰头看着江一青板着一张脸,寻不到任何情绪。她左思右想,唯一自己可能犯错的事只有当晚,试探的问道。
江一青不曾开口,用鼻腔发出一个恩字,继而保持沉默。
叶楠低头看着地面,她就知道是她的原因。邻近学堂,来往的学生和大人很快淹没两人。
江一青送叶楠到学堂门口并未打算停止,穿过甬路、走廊来到书房前等待夫子。除了如此做法来堵住悠悠众口,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有些事他不在乎,却不能替叶楠不在乎。
夫子边整理着衣衫边朝着他们方向走进,在看到叶楠与江一青时眉间泛起忧愁来。心道:难道是因为昨夜他责罚叶楠的事来的?夫子心怀着疑问将书房的门打开,端坐于桌前看向江一青笑道:“江老爷何故大驾光临?”
“有一事不明,特来向夫子指教。”江一青松开叶楠的手,上前两步扶桌低头看向夫子。
两者唯有一桌之隔,距离足够看清彼此面容上的任何情绪。
夫子见江一青长得凶神恶煞的,眼眸里尽是寒意,配上如匕首的眉直叫人害怕。他壮着胆子,扶桌而起,义正言辞道:“指教谈不上,江老爷有事不妨直说。”
“昨夜楠儿晚归因何,手中的印痕又是谁所为?夫子应该比我要清楚。”江一青背过身,目光随着夫子的移动而移动。他见夫子目光诧异,听着那晦涩不明的笑,心里已是明了。
江一青看到夫子的目光落在叶楠身上,上前一步将叶楠挡在身后。他那厚重的声带着几分磁性,又接着说道:“夫子可知,因破院一案未破,惹得镇上人心惶惶。昨夜若楠儿在路上遇上了好歹,夫子能否全权担负?若是楠儿手中的印痕成疤成痕,夫子可敢保证楠儿今后不会因此而嫁不到良人来供养?”
他说到最后,声越来越冷,脸越来越沉。大有夫子不给出个答案,便要大动干戈。
“江老爷言重了,此事我今后多注意就是了。”夫子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江一青有些小题大做,颇有找茬之意。尽管脸上的笑,多有谄媚之意,但不能表明他向江一青所屈服。
江一青一把拎着夫子的衣领,将夫子提起。眼里重现凌厉,眉被高高挑起道:“夫子此刻可还觉得我言重?”
“江老爷,您有话好说。有孩子在,你这样不好吧。”夫子瞄了眼目瞪口呆的叶楠,手轻拍着江一青的手,声放轻带着些颤音。看到江一青并未有放下他的念头,他只好把姿态放弱道:“这种事今后不会再发生,顺江老爷的意。”
“呵,你这等迂腐夫子能教好学生?今日我带楠儿来办退学!”江一青一把松开夫子的衣领,所言带着几分讽刺。夫子巴不得如此,他赶忙从书桌上寻了只笔,写出几行字道:“劳烦江老爷签个字。”
“师父,我无碍的。夫子昨日没打我,你别让我退学。”叶楠手揪着江一青的袖子,仰头委屈的看向江一青。这不是在罚夫子,显然是在罚她。叶楠看到江一青在纸上大笔一挥,完全不理会她的恳求。她觉得她已然不能再委屈了,昨天的惩罚还不够吗?
非要让她回叶府,做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闲人吗?
叶楠低垂着脑袋,红着眼,泪水挂满了脸。她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呆在府中等待被人娶走吗?她讨厌被定型的人生,可她的力量实在是渺小的很。还没来得及反抗,江一青躬身抱起她离开书房出了学堂。
江一青并未理会围聚在走廊的学生们,面带怒容的跨过学堂的门槛。
太阳高悬于空,大片的温暖投射在两人身上,叶楠却身如冰窖。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吆喝与人群的吵闹遮盖了叶楠的委屈。她不知学堂里伙伴如何看她,如何以为她。
方晓宇会不会因此而担心她?
叶楠想到这些,趴在江一青的脖颈,低声哽咽道:“是我不听话,书背的不好,师父才会如此生气。可不让我去学堂,师父就太过分了!”如若此刻叶楠抬起头来,定然会发现江一青唇边的笑,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成分。
江一青轻拍着叶楠的后背,还未想到安慰词来。他低头蹭了蹭叶楠的肩,低笑着问:“楠儿真觉师父过分?”
“非常过分。师父哪里是在惩罚夫子,分明是在惩罚我。可我已然知道错了,师父,你可以收回惩罚让我回学堂吗。我一定好好背书,按时回家,再也不敢像昨天那般惹师父、夫子生气了。”叶楠把脸上的眼泪擦干,说的很是诚恳。
她几乎想到所有狠毒的誓言,也计划着做个乖孩子。只要江一青能应允了她,让她重返学堂。
第30章叶楠的身世
江一青对叶楠的恳求完全置之不理,亦未看到叶楠眼里的期盼。他似是对退学一事,坚决的很。但像以叶楠的年纪,除了去学堂,叶楠想不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两人到了巷子口,江一青怜爱的摸了摸叶楠的脑袋,算作安慰。他推开叶府的大门,抱着叶楠跨过门槛。有些事,他是不预备全权告知的,势必要一意孤行到底。
大厅的流萤、林云根看到江一青怀里的叶楠有些诧异,不明白江一青的所作所为。此时此刻叶楠不该是学堂吗?两人纷纷起身走出大厅,正想问个明白,江一青却自己说明。
“今日我将楠儿送去她爹娘那儿。”江一青的话像个**一样,在三人的耳边纷飞炸开。
霎时,叶楠听不到周围人的争吵,整个人害怕都忘了哭。她呆呆的望着院子里大树,脑袋空白一片。好一会功夫才缓过神,眼泪又开始喷涌而出。她开始自责起自己的笨来,如果她能聪明些,再聪明些,事情一定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那书是怎么背来着,叶楠微微张开口,含糊不清道:“帝巡游至东海,遇之,此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问天下鬼神之事我可以背的很熟,师父你别不要我。”
“师父没有不要你,只是送你去你本该去的地方。”江一青看着双眼通红的叶楠,心疼极了。他的目光看向林云根与流萤二人,认认真真道:“此地不适合楠儿,你们哪来回哪去。他日若有缘,自会再见。”
“楠儿年纪还小,一青哥哥当真要如此绝情?”流萤见叶楠哭,也陪着一起哭道。她不知该如何制止江一青的决定,如若放任不管的话,九阳宫的人一定会置楠儿于死地。
流萤求助的看向身旁的林云根,却发现林云根别过脸,根本不看她。他们像是说好了似的,要将叶楠丢弃。十来年的情分,皆抵不过九阳宫的几个精怪吗?
江一青语毕后,抱着叶楠转身离开。林云根拉着准备上前的流萤,等到江一青完全离开才肯松手。他绝对不会让流萤前去,也不能放任流萤将自己性命如此轻视。
如果流萤非要参与其中的话,他会先一步将流萤带回阔叶林。
是的,他已然这么做了。
离开叶府的江一青,如他来时一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被遗弃的叶楠,也如最初被遗弃时一样,爹娘遗弃,师父遗弃。前者心意已决,后者怕是心不由意。
江一青听着耳边的叶楠一阵阵的哭泣声,没有打算去安慰反倒专注起走路来。叶楠以为对她的爹娘而言,是累赘。或许对江一青而言,也是。
这样被人丢来丢去的叶楠,可能未发觉两者之间的差别。
她太难过了,几乎是要被这份难过压的喘不过气来。双眼都因泪水的浸湿,而感到酸痛。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愚笨中,坚信于等到她不再愚笨,江一青就不会送她离开。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像是洞穿了她的愚笨,让她羞愧的把脑袋埋在江一青的怀里,不愿看到那些形形**人的眼睛。那些吆喝的小贩,也让她觉得愈发的不堪起来。谁也不如,才会落到如此田地。等到耳边的人声低下来,叶楠才敢抬起头来。
两侧的田地让她心安,没有她所惧怕的目光。
江一青的听到叶楠抽噎声,眼底重现起柔和道:“楠儿在怕什么?”
“我不是在怕,是在嫌弃自己。为何我一无是处,要一次次的被人抛弃。或许,我就不该存在于世的。”叶楠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眼里尽是悲苦后的死灰。不等江一青回答,她接着又问:“师父,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人消失,谁也找不到的那种。难不成,唯有死亡才可吗?”
这一刻,叶楠愈发的想念她的想。如果可以的话,她是想不存于的天地之间,不想被人厌烦和遗弃的。云根叔叔说师父懂的很多,她想,师父一定懂得怎样消失。
如此,她也用不着招谁不待见。
江一青低低笑出声,猜到叶楠心里的想法。不,应该说,恍惚懂了叶楠所谓的想。
他把叶楠放于地面,蹲下身去看着叶楠带着泪痕的脸,用手细细擦拭道:“你不必在意人们的眼光和想法。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说什么,做什么就能更改的。你要做的事,喜欢的人,尽管去做、喜欢好了。”
“师父,你知道了。”叶楠扬头看着站起身的江一青,眼里装着满满的诧异和惊慌。手毫无感知的被江一青牵起,继续慢悠悠的往前。
江一青低头看了眼叶楠并没有回话,但叶楠知道,江一青一定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想。云根叔叔说的很对,师父懂得真的很多。
叶楠心情突的好了起来,不再计较江一青对她的所作所为,也不在乎这是不是一种惩罚。她很开心,有人能知道并且了解她的想。或者说,她曾将这种期望给予在方晓宇身上。
可,她并没有发现方晓宇懂得,所以很失望。好在,师父懂她。
“你的爹娘在五年离开人世。师父这么说并不是想要将你扔在这荒山野岭置之不理,而是让你明白你一直都是只身一人。你是,师父是,流姨是,云根叔叔也是。我们生来就是一个人,离去时也会是一个人。你永远不必害怕孤独,那是我们生来就拥有的东西。”
江一青看着太阳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吐出的话似是天上飘散的云彩一样悠闲。散漫的步伐,如游玩般。暖和的光逐一的笼罩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眉眼的边边角角都暖个遍。
叶楠仰头看向江一青,这一刻,她才算是明白过来。师父原来不是想要抛弃她,不是想要将她丢给谁。原来,是在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可惜她太笨,现在才明白过来。
她紧握着江一青的手,顺着路往前走,后知后觉道:“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楠儿不想去拜祭爹娘吗?”江一青低头看向身侧的叶楠,眉间带笑问道。
江一青对叶楠的身世一直保持沉默,多数时是怕说出来叶楠会伤心。谁希望听到爹娘的死讯,更何况对方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但现在有想让叶楠明白,并且知道真相。
当然,他也尊重叶楠的意见。毕竟是叶楠自己的事,他最多是个旁观者。
叶楠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云根叔叔说爹娘为了躲难才把我托付给师父的。我相信他们是喜欢我的,就像是我喜欢师父,流姨和云根叔叔那样的喜欢。师父,我是愿意去的。真是可惜,我还没来得孝顺他们,他们就先离开。”
其实,叶楠也不敢笃定。可她听到的实在有限,只能稍加猜测。
江一青继续保持着他的沉默,紧握着叶楠的小手一点点的离开永安镇。他从方夫人听到一些,但谁也不能确信,那就是事实。毫无把握的事,江一青是不会说的。
前方的路,永无止境的被延长。关于曾经被掩埋的真相,怕是无人发现。随着过往的风,消失在天地间。
两侧的田地时高时低,混杂的露珠与泥土的芳香让人的欢喜。前面被无数棵树阻拦,中央有条小路,路上几乎是没有什么人。地上乱满了形状不一的叶子,踩起来还“咯叱,咯叱”的响。树叶缓缓的落在,砸到叶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