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为什么不要?
陈莫菲想这个在西方长大的男人思维就是偏简单,而她心里则有太多的顾虑。比如现在她还没有孕吐,如果开始孕吐了呢?开始显怀了呢?公司里的同事、领导,都会怎样说?怎样看?而她敢辞职吗?
不!
她身后没有坚强到足让他倚仗的后盾,而现在跟流年结婚又似乎是天方夜谭,她甚至又想起了方草。
方草怀孕时她曾经十分鄙夷,拿尖利得像刀子一样的语言去奚落她。
陈莫菲不由自主抚上肚皮,现在回忆起那时的情景,自己确实是有些残忍。
方草有什么错?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男人罢了,但是孩子和她本身并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天条。
陈乔见她这般光景,倒只以为她是想得多了。
“不然我带你去国外。”他说得倒轻松,“再不然-----你嫁给我好了。”
陈莫菲知道他是在说笑,可陈乔那边早把她的包都拎了起来。
“走!反正都预约了,不如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怀孕这事儿于女人来说是大事儿,一定有许多注意事项。你和我都没经验,又什么都不明白,去听听医生怎样说更好。”
陈莫菲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更何况如果流年想从长计议不要这个孩子,她正好也问问。
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面相尖刻,说话也不好听。尤其当陈莫菲流露出想做流产的意思来,她那双目光明显传递出“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儿,连带瞟向陈乔的目光都透露出一股子“瞧,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是不正当关系吧。”的意思来。
那眼神让陈莫菲如芒在背。
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如果想做趁早啊。药流现在这情况正好,如果再大就不行了,拖下去孩子一天大似一天,就只能做引产。引产,跟大生没什么太大区别。得坐小月子。”
那医生头也不抬。
“这么大了,什么手段没有?偏要做这些孽。”她小声嘀咕,但也似乎并没有准备不让陈莫菲听到。
陈莫菲面色一红,陈乔却早在一旁吱哇大叫。
“做掉?为什么?”
他说这话时十分突兀,将陈莫菲和那医生都吓了一大跳。陈莫菲这才想起她是趁自己单独跟这医生在一起时才问的有关于流产的话。
陈莫菲生怕这西化的陈乔说话大大咧咧,引人遐想,于是赶紧起身作势要走。
而陈乔则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陈莫菲。
“莫菲,你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做掉?不能做掉。在国外流掉孩子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他虽然在你肚子里,但是他是一条生命。我一直想不通什么样的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毒手。”
陈乔并未控制自己的音量,他的话引来旁人对他们这一对侧目,更让陈莫菲尴尬非常。到最后她索性气鼓鼓的抛下他一个人,自己朝外大步走去。
第077章 真想你
陈乔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几步追上她。待走到门口,也这才如梦方醒的问她。
“莫菲,你是怕流年不跟你结婚吗?我听说在中国非婚生子女是不给孩子上户口的,叫黑户。”
陈莫菲一听“黑户”这两个字倒噗呲一声笑出来,他这个假洋鬼子一知半解的倒有意思。
“哪有?早就改了。可以正常上了,原先也是跟婚生子女享同等权利,只不过那时上户口是费点儿劲。现在完全正常。”
“那你还担心什么?”陈乔大惑不解,他歪着头,阳光穿透他的发丝,他单薄而尖挺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
“我......”陈莫菲觉得跟他说了他也不一定能理解,这人脑回路跟中国人的脑回路不大一样,她懒得浪费时间去跟他细说从头。于是索性放弃。
“算了,再说。”她说,陈莫菲抬腕看表,已近十点,“先去公司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忙。”
陈乔心知不能阻止这个工作狂去上班,于是让她在门口等一等,他去停车场拿车。
那天正午午休时流年来了视频,他那头儿是黑夜,流年的时间总是掐得十分准。他怕影响她工作,又不肯让陈莫菲迁就他晚上等他的电话,流年怕那样会影响陈莫菲休息。
跟陈莫菲睡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他知道她睡眠轻浅,尤其现在他人不在她身边,多少事流年都并不放心。
康若然的事情进行得倒顺利,入院检查,医生快给出方案了,目前康若然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流年归心似箭。
他多想早一点回到陈莫菲身边,分开了这么多年。
是啊,分开了这么多年!
终于能够再在一起,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真想你。”他说。
陈莫菲眼圈不禁一红,“我也是。”她说,“早点儿回来。我......”
“怎样?”
“没事儿,就是想你。”
“傻瓜!”
跟陈乔分别时陈莫菲已经警告陈乔,让他不准多嘴,那边事已经够流年忙,陈不想让流年为他分心。
陈乔皱眉看她,“嘿,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权利知道,他也有分享喜悦的权利。”
陈莫菲觉得这男人想问题太过简单,但也不得不细心解释。
“你让他怎样?他又不能回来照顾我,又不能回来跟我结婚,康若然那边又离不开他,你不是让他干着急吗?”
最后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陈乔总算是勉强答应了陈莫菲,但同时也让陈莫菲答应他一个条件。
“什么?”陈莫菲问。正好赶上红灯,陈乔的车缓慢停下。
“不许考虑什么流产不流产的事儿,你怎么这么残忍?动物尚且知道爱惜自己的孩子,难道你一个当妈的不如一只动物?”
第078章 等价交换
这话说得陈莫菲哑然,想起这几年电视里公然铺天盖地的人工流产广告,包括中国的什么情人节啊、七夕之类的这些节日,有些人戏称为女人失贞日,而这种节日之后医院往往会迎来所谓的堕胎潮。
她突然之间就觉得陈乔这话说得在理。动物不懂也不会流产,它们怀了孕就会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和抚养它们。
相对于此,人类还真就有那么点儿禽兽不如的意思。毕竟能对自己骨肉至亲下得了杀手的生灵,其残忍、冷酷、自私程度可见一斑。
绿灯行,陈乔发动汽车。
“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对不起了,等价交换,要么成交,要么你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我单方面按照你的要求来。”
陈莫菲只好答应,然而她并没有打算要遵守自己的诺言。
毕竟孩子在我肚子里,毕竟所有一切纷至沓来的麻烦暂时都只能由我一个人来面对。
她想。
这一天工作也并不顺利,手底下两个员工因为抢一单生意而大打出手。两个都是女人,那两个女人被叫到陈莫菲办公室里。陈莫菲一看,其中一个还是她这个部门的骨干。
陈莫菲微颦眉,知道这种事儿不能劝,她也没时间劝,于是看了两人许久也不作声,直到那两个刚才进来时还气呼呼的都觉得自己是占理的那一方慢慢调匀呼吸,低头偷眼看陈莫菲。
陈莫菲还是不作声。
约摸半个小时过去,那刚才还大打出手的两个人终于招架不住自己领导房里的高气压,两人暗中交换眼神儿。
“陈总,我错了。”
“陈总,是我不好。”
她们相继嗫嚅。
“怎么办?”
陈莫菲身子往后一靠。
两人又开始面面相觑。
其实谁都知道这种事发生了公司一定会处理,但也真的是给她们任何处罚都会让她们肉疼。
人都趋利避害,冲动的时候不想后果,等到后果出现又谁都不想担责。
陈莫菲见两人又没了动静,遂又把她们晾在一边,自己忙自己的。
谁耗不起?
陈莫菲心里说。
都这么大的人了,老娘可没工夫去像带孩子一样的做你们的思想工作,更没时间充当仲裁。想得通就干,想不通就滚。对于这些大业务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她们如果愿意付出这些隐形的金钱成本,她陈莫菲可一点儿不会替她们心疼。
此时的陈莫菲觉得自己冷酷无情。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其中一个小声的,“陈总,这个月的奖金全部扣除,提点正常。争议订单我们二一添作五。”
“我没意见。”另外一个附和。
看!人性就是如此丑陋,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大打出手,又同样可以为了利益握手言和。既然都知道没有什么所谓的永远的敌人,又何必不坐下来好好商量,不但贻笑大方让旁人看笑话,更有可能成为业内笑柄,人家会说她们所处的这家公司不靠谱或者领导者无能。
第079章 世界原本如此
“如果有下次呢?”
“绝对没有下次。”
“绝对没有下次。”
两个人指天誓日。
当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莫菲才复又把后背靠在椅背上,觉得有点儿累,又有点儿厌倦。但陈莫菲同时也知道这不过是她情绪上的短暂调整,世界原本如此。
佛家说这是五浊恶世,不是谁的天堂,没有哪一个世界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满意,也没有哪一个红尘可以让一个人时时处处都满意。
可以累可以休整生息,但独不能放弃。
她在心底给自己喊了个加油,然后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然而那天晚上陈莫菲要筹谋跟思虑的事情又多了一桩,她好不容易才在这公司里爬到这个位置,如果她未婚先孕定然会遭人诟病。再者她后期请孕产假也很有可能会被边缘化、职务可能会被李代桃僵。
咱就不说别的,如果公司不说开除自己,光说为了她的身体考量给她调个岗就够她受的。
而且不但意味着她的收入会锐减,更意味着她这么多年来在这公司、在这行的打拼都将付诸东流水。
陈莫菲当然不是个有情饮水饱,或者为了爱情可以放弃自己人生或者梦想的女人。
同样,为了这些放弃孩子?又似乎同样不可理喻。
陈莫菲生平头一遭,觉得自己正遭受重大考验,面临重大抉择。这让她思虑不安,踌躇难平。
当天晚上下班,陈乔倒不请自来。
“你干嘛?”陈莫菲笑着对他说,“晨昏定省?我可不是老佛爷?”
“我也不是李莲英。”他回道。“上车。”他侧头示意“我买了新鲜的食材,帅哥提供上门服务,为你亲自下厨。噢不,其实也不是全部都为你。为你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
陈莫菲一笑,欣然上了车。她倒乐得有人侍候,反正这男人爱心爆棚,而且西化的陈乔显然对于流产这事儿颇为不解,可能这也是他之所以会对待怀孕的陈莫菲如此殷勤的主要原因。
陈乔手艺真不错,刀工也不错,手速也快。
“来吧!”陈乔像个居家男人一般用白毛巾抹抹手,然后解下围裙,坐在餐桌对面。
“家里有啤酒,也有红酒。”陈莫菲说,她的冰箱里常备这些东西,有时会自己斟自饮,当然是在烦闷的时候居多。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陈莫菲都没怎么碰过那些东西。但今天除外,今天,她想喝两口。
不过,她也心知陈乔应该不会应允。
果然,陈乔化身保护欲爆棚的老母鸡,声色俱厉,“不行!”果断拒绝。
陈莫菲不说话,这时候犯不着逆他的意思,毕竟他无条件的为自己的胃忙了这么久,她并非蠢到要得罪这样一个为自己真心付出的人。
但,他总要走的吧!
第080章 不准
陈莫菲心里想,走之后呢!老娘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不行。”陈乔站起来,“酒都在哪里?”他问。
陈莫菲抬眼看他,以为他想通了小酌对人体或者孕妇并无大害,于是挺直腰身,用手指给他相应的位置。
“那里。”她用嘴唇吸吮筷子,目光像孩子一样的期待。然后就见陈乔大踏步走到她存酒的位置,把红酒和冰箱里的啤酒尽数归拢到一起。
“这些都征收了,以后都不会发还,而且你抗议无效。”
陈莫菲这才晓得他的真实用意,气得吹胡子瞪眼。然而下一秒她的脑袋又开始活络:瞧你能一天24小时监控我?我不会买?现在电商和外卖都发达,打个电话分分钟送货上门。
“不要想喔!”陈乔像读得懂她的心,“你多大了?”陈乔坐下,像家长一般语重心长,那架式让陈莫菲忍不住想笑。
“国外有人吸烟、酗酒,甚至吸毒,当她们还是妈妈的时候。后来她们生下有残疾的孩子甚至是死胎。我总觉得人有时太过可怕,他们太过不顾后果。丛林法则残忍,然而人类的现代生存法则则更为残忍。如果你没有准备好要他,你就不应该那样不设防的跟流年在一起。你跟他那样在一起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成熟,也足够担当起自己的人生。我没想到你居然也弱智一如未涉世事的小女孩儿。”
这句话倒成功的激怒了陈莫菲,她怒目而对,驳斥道:“我没有!”
“你真要喝酒、抽烟请你在你的身体里只住着你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时候不可以。”
他语气十分生硬。
“如果我发现了,不但会告诉流年,而且会跟你断交。”
陈莫菲低下头来,“我只是有点儿心神不宁。你知道吗?康家父母和流年家父母知道这件事儿会怎样?”陈莫菲长叹出一口气来,“我都不敢想像。现在这种时候,我也不想拿这些去烦流年。”
陈乔见她语气和缓,而且将心事娓娓道来,也心知陈莫菲的一应顾虑都是事实,不由也黯然。他一摊手。
“谁让你们都选择这条比较难走的路。不然足可以他娶他的康若然,你嫁你的陈乔,就没这么多的烦恼了。”
陈莫菲不由被他故作认真的表情逗笑,两人间气氛融洽。恰此时流年发来视频请求,陈莫菲点开,陈乔则在一边大喊。
“再不回来换主儿喽喔。”
陈乔又用手机的摄像头拍摄自己做的那些菜。
“想吃吗?哈哈哈,不行啊,太远,你没那个口福,吃不到。”
几人在电话里寒喧得倒热闹,只没见康若然,陈莫菲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康若然了。
她不知道某一天晚上康若然喝了点酒,然后到流年的房间里来。她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服,问流年,“手术一定会有风险,尤其是这种手术。”
“别想那么多。”流年偏过头去,出言安慰她。
第081章 是让我陪你聊天的吗?
“你一定会没有事的,老天不会这么残忍,他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常。”他说。
“万一呢?”流年听见她衣服落地的声音,像一首歌,哀婉而凄凉。
流年皱眉,他并不是一个能读得懂她的知音人,究竟她明白不明白?
他把手放在门柄上,但是康若然从身后抱住了他。流年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像一枚火种,却并不能点燃她的身体。
“我爱你。”她说。流年能够听得见她的声音,湿辘辘的,带着哭腔。
是他对不起她在先,流年知道。
然而有些感情没法儿选择,他总要辜负一个。
流年试图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两根,然而那些被掰开的手指没一会儿就又被合上,她的脸贴在他后背上。
“流年。给我一次就可以,让我做个女人,如果我不能下得来手术台,至少我这一生没有遗憾。”
他该怎么选?
他该怎么选?
是的,谁都知道那台手术有多凶险,只不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我不是祈求分割你对陈莫菲的爱,我只是......”
她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声。
“就一次。”她已经在摇尾乞怜,把所有的尊严、自尊、矜持一并放下。
他已经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流年,怎么样?我的手艺?”陈乔冲着电话大声喊,他看见陈莫菲的笑容有些走神,流年心里咯噔一下:她是知道什么了吗?
不不不。
“莫菲,”他问,“怎么了?我看你心事重重。”
“她移情别恋了,喜欢上我了。哈哈哈”陈乔伸手轻揽住陈莫菲的肩膀。
放下电话以后陈莫菲已经没什么食欲。
“你该告诉他。还是那句话,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权利知道。”
陈莫菲不停摆弄自己十根手指,她知道。然而,又能怎么样?
“你总是这样我十分不放心。流年临走交代,要我好好照顾你。”
“谢谢!”有些感激只说“谢谢”当然不够,然而有些感激又只能说“谢谢”。
“其实我......”陈莫菲抬眼看他,餐桌面上并没有杯盘狼籍,她跟陈乔吃得都并不多。
饭菜冷下去,被周围的气温无声同化。 头顶灯光映照杯盘,那些可爱的盘子发出明亮而轻快的光。
“其实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有时我觉得你们这种人活得太过累。人生苦短,有时自己开心就好。人生一世,总要负一些人,良心债背得太多,老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反而不能脚踏实地的做人。”
陈莫菲听出陈乔的话外音来,并且由衷认可他所言非虚。
然而,饶是如此,你让她跟流年自私到只管自己快活,他们中任一人又都做不到。人是群居动物,有那么多的社会关系,总要忌讳许多事,竭力去顾全许多事。
两人之间长久沉默,室内一片寂静。
陈乔在心里犹豫不知该不该把一件事情告诉陈莫菲,他很犹豫。那就是那天他们去医院,康父、康母恰好去做检查。陈乔下楼去交费的时候偶遇两位老人,他倒没蠢到说漏嘴。但依康父的人脉,想要知道陈乔那天跟谁去的,去干什么去了并不难。
流年机场一言让陈乔警惕,其实有时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警惕着什么?莫名的、未知的危险?还是杞人忧天?然而纵然到最后他的所有想法和举动都贻笑大方,他也不愿意将危险留给陈莫菲。
“门窗锁好!”陈乔临走时交代,陈乔在楼下长久注视陈莫菲那一层楼的窗户。窗户里仍旧亮着灯,他不知这一夜对于陈莫菲来说是否意味着又难以成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奉劝流年和陈莫菲不负生命,要对得起自己,别一天整得高大上高风亮节,仿佛自己是什么末世救世祖似的。
然而他呢?
他旋身进入到车里,汽车微微喘息,没身挺进面前的马路。
这么多年,他终于学会了牵挂,学会为别人着想,学会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因为什么呢?仅仅是对流年的朋友式的够意思?还是另有其他?
陈乔摇摇头,试图摆脱这个想法。那一夜他再一次梦见陈莫菲,他还梦见陈莫菲生了,一个白雪公主一样的妙人儿,长着一对跟陈莫菲一样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她咯咯朝自己笑着,然后叫自己爸爸。
陈乔睡醒了,才发觉自己原来异常累,也异常孤单。他伸出手来,想想如果旁边躺着的是陈莫菲,如果陈莫菲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曾经他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的浪子,永远不会想停在谁的码头。
然而现在-----是他已经老了么?
这样的想法让他没来由心里发慌,于是他坐起来,然后拿出电话,这城市里的美女好多,他的手机里便能容纳下上百个,每一个都可以随叫随到。
陈乔拨打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一个女人寻上门来。
她身裹夜色,陈乔将她让进室内,女人跳进他的怀抱,身体理应开始缠绵,但不知为什么,他又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
女人抽烟,从自己的女士坤包里拿出烟来,细长一支,点燃,那烟在她指尖明灭。
“怎么?”女人的目光穿过烟雾,“这么晚来是让我来陪你聊天解闷的?”
陈乔忧郁的想,有什么不可以么?聊聊天,有时他感觉自己像一匹种马,他有时会大面积茫然与彷徨,他不知有时是他陈乔要了那些女人,还是那些女人要了他。他不知道跟她们这些人的关系里,究竟是棋逢对手、心照不宣还是不过因为彼此都寂寞、空虚而无助。
他从来没有深入的探讨过自己。陈乔害怕那样的自己会像一枚破碎的苹果,里面充满了蛀虫。
而跟陈莫菲在一起,他忽尔觉得自己并没有那样不堪,他有责任、有担当、有......有情有义,那样的自己连陈乔自己都觉得陌生,然而,又像是跟一个真实的自己久别重逢了。
天下间的两个人,关系是良性还是恶性,可以通过一件事情看出来,那便是看那段关系给身处期间的两个人所带来的结果,是让两个人都变得更加美好了还是更加糟糕了。
陈莫菲让他觉得自己变得更加美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女人手里香烟薄薄散淡进他的鼻孔,他拿下她的烟,抿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粉钞。
他什么也没有说,这也是他从前热衷这种关系的一个主因。
不嗦,不用费话。一拍即合,当然,也一拍两散。
女人纤细的手指划过纸纱,发出美妙的声响。她在门口换了鞋,这室内还残存她身体上的香味儿,然而那人已经不在。
他打开窗户,让室外新鲜的空气闯进来。
他一直在耽心康父会出手,他当年可以出手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这一次更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康父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只不过陈莫菲开始孕吐,在公司里有时都忍不住。有一天开例会,她怎样忍都没能忍得过去,当她跑出去时她仿佛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些目光。
待她回来,老总坐在上首貌似关切。
“怎样?你脸色不好。”
陈莫菲摆摆手,“昨天晚上去吃海鲜,好像吃坏肚子了。”
好几双失望的眼睛顿时失了光泽,好几双揣测和探究的眼睛也开始没着没落。
会议在继续,她却觉得有些难以呼吸,空气稀薄,然而这只是开始,陈莫对她自己说:以后情况会一天恶劣似一天。她环顾四周,领导在说些什么也没听进去。直到身边其他一个部门的人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这才懵然回头。
“啊?”她说。
那人用眼神朝上示意,她将头转向自己右手边看向老总。老总正笑眯眯的,老总已经看出她心不在焉,她是他的头马,她不在状态也就是公司里赚钱的机器不在状态,老板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形发生?
“身体不舒服吗?”他问,目露关切。“那就不要讲了。”
原来是想让她讲点儿什么,也是,从前这种会身为营销部的老总她总不免要讲几句,无外乎一些什么环境一片大好,销售势头一片大好,大家都要努力工作之类的。
钱能让人激情澎湃,生钱部门说的话也更有说服力。
会议已经进行到下一个议程,下一个议程是什么?然而那时一阵恶心,陈莫菲觉得胃里有东西涌上来,而她则拼命压制,然而那些东西直接朝着她的嗓子眼儿就过来了,到嘴里了,一股**的酸味儿让她觉得胃里的翻腾更甚,那些恶心更加让她难以自持。
快结束吧!
陈莫菲在心里祈祷。
然而“哇”的一声,她惊天动地的吐了出来。
行政部头头儿赶紧出去叫来了保洁员,老总倒没说什么,陈莫菲脸色更加的白了。
“散会。”领导终于宣布,陈莫菲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来。
有人扶她去了卫生间,等她将自己处理干净再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却见领导早就坐在办公室里。
第082章 再度消失的流年?
“莫菲,”领导语气仍旧十分和缓,“怎么样?好点儿了没?”
她对来者抱之以歉疚的微笑,“好多了。对不起。”
不等她说完,领导手一扬。
“说这些干嘛?给你放半天假,去医院好好检查,休息两天再来上班,有不得不由你处理的事,让部门的人给你打电话。”
“其实......”
她还想坚持,但是领导及时制止了她。
“知道你拼,不要逞强。工作要劳逸结合。”
是的,但,她现在这情况是劳逸结合就可以解决的吗?
当然不。
但是她不敢向面前人坦白。
老总强制她休息,她只得回去。
陈乔晚上来接陈莫菲时不免扑了一个空,打给她,她正睡得酣。
“你在哪里?”
“噢。”
她坐起来,觉得十分抱歉,这几天陈乔都去接她,她想着想着要通知他一声,没想到回家却睡着了。陈莫菲上网查了,据说以后这种情况会更甚,她会一天比一天精力不济、孕吐、疲惫、嗜睡、口味刁钻。
最重要,肚子再也没有办法遮掩。
陈莫菲揉揉发皱的头发:“对不起,我......今天公司开会时吐了,老总放了我假,让我休息两天,我本来想着要通知你,但是回到家居然睡着了。”
陈乔倒没埋怨她,只问她想吃什么,语气十分自然,像相濡以沫了许多年的老夫老妻。
陈莫菲为自己这想法儿骇了一大跳,她想到的是康若然和流年在美国的画风会否也如他们一般和谐?
“莫菲?”
陈乔喊她。“你还在吗?”
“在在,不,不用了。”她想说她已经吃过了,但是她刚才也跟他说自己刚刚醒。“其实你完全不用来回跑,我自己煮点儿面一吃也挺好。再不然叫个外卖。”
“不用,你等我。”陈乔不由分说挂断电话,待他出现在陈莫菲家里,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各色新鲜的食材,水果,牛奶,什么都有。
陈莫菲说你要把超市搬回家里来吗?
“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动物,别人上门来送货我又不放心。你不晓得现在有多少什么快递员入内逞凶的案例?我可不想在流年回来时不能把你完璧归赵。”
陈莫菲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这些我真吃不了,这些你拿回去。”
她开始分门别类,一样都打算给陈乔拿回去一些,这样让他破费让陈莫菲心生不安,她是那种不爱占别人小便宜的人。
“别来回折腾了。”陈乔已经拿那些鱼啊肉啊什么的钻到厨房里去,“反正我天天来,其实不瞒你说-----”陈乔从厨房里探出大半个身体。“我买了这么多就是带了我自己的份儿。”
厨房里响起他忙碌的声音,混和水声,岁月一刹那间变得静好,她坐在客厅,疑真似幻,便又想起流年来,这两天流年发来视频也发现了她神情有些萎蘼,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工作太累。
然而流年怎么会相信。
他只说,“你等我,等我回去就好了。”
然而,真的等他回来就一切都会好吗?陈莫菲心里一直忐忑,那忐忑藏在心里,每日每夜都会折磨她。
“你累了就早点儿休息。”
陈莫菲应承下来,因为如果不这样她真怕自己哪会儿会在视频里吐出来。
陈莫菲抬起眼睛,发现陈乔现在还真轻车熟路,拿这里当他自己家里一般,有些什么细小的东西甚至他能找得到,但陈莫菲这个主人却不晓得具体方位。
一次陈莫菲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陈乔说:“你已入侵本地球,我现在都感觉这里仿佛不是我家而是你家。”
陈乔嘿嘿一笑,话就在嘴边:“我有没有同时入侵至你心里面?”他一瞟陈莫菲的肚子,便知道有些玩笑是再也不能开了。从前他跟陈莫菲什么话都敢说,他爱看她错愕、怔愣一瞬间的表情,可爱极了。但那时对她究竟是出于什么他自己也没搞太清楚。
而现在,他每一天都期望来,来看看她,每一天又都怕看见她。他发现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习惯会变成你身体里的骨头和血,会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会让你不自觉成瘾。
习惯,呵,但愿真的是习惯。
饭后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陈乔帮陈莫菲拿了酸奶,隔一会儿又是水果。他把水果精心切好,然后上面扎上漂亮的银色的水果叉子,那叉子是陈乔带过来的,陈莫菲很喜欢,每一个都被做成一个小人儿的模样,两条腿细尖,用来叉水果。
陈莫菲说我感觉自己现在像老佛爷。
但吃到一半儿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吐,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里抱着马桶,陈乔在身边忙到额头冒出细汗。他是跟着真紧张,也真第一回看见这阵势,陈莫菲在吐的间隙抬起头来看陈乔,见他皱紧眉头、手忙脚乱,慌得三魂七魄都没了的样子。
“怎么办?”他茫然无措。
等到陈莫菲吐得差不多,他端来温水杯让她漱口,然后再扶着她回到卧室,再没一会儿陈莫菲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以为他走了,但没一会儿他又呼哧带喘的跑上来,手里拎着山楂罐头。
“我问小区外面超市里那个收银的大姐了,她说可以吃这个,止吐。我给你打开。”
等她端上来陈莫菲只喝了一口罐头汤,却对那里面的山楂并没有多大兴趣。
“好点没有?”他问,目光中透露殷切。
陈莫菲就笑他太过紧张,说,“整得我像是全村儿的希望似的。”
陈乔说你还笑,都吓死我了,以为你要把孩子直接给吐出来。
这话又逗得陈莫菲笑起来,“你以为肚子里这个是孙悟空?我一张嘴他就能从里面跳出来?”
“我不放心。”陈乔说,“你需要人照顾。”
也许吧,孕妇确实需要人照顾,但她没那么娇弱。
“过这阵子就好了。”
“得持续多长时间?”他问。
这个问题为难住陈莫菲,她目瞪口呆看他好久,“我也不知道啊!”
陈乔很可爱的皱了皱鼻子,“好吧,下次就有经验了。”
下次?陈莫菲心想,这一次都不一定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那晚,陈乔没有离开,睡在隔壁房间,却总是睡不踏实,中间起来几次去看她。
推开她的房间,见陈莫菲鼻翼微翕,呼吸轻柔,睡得香甜,短头发揉在脑后,一张小脸惨白,略显颓象。看得他直鼻酸皱眉:真让人心疼!
轻轻掩上房门,一大早他又早早起来为她做早餐,肉蛋奶都不少,又不能让她嫌腻,这是个功夫。时间掐得刚刚好,又是个功夫。待她洗漱完毕,坐在餐桌上饭菜刚好能吃。
陈乔为自己心酸,他活到那时那刻,仿佛从来也没有像如今这样用心及努力的去做一件事。
看着她吃自己精心准备的早餐,陈乔眼睛似都能笑出声音来。
他越来越不想走,一开始是想着她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是因为流年的托付,后来知道她怀了孕又怕她像那些大陆宫斗剧里的女主角似的,让别人害得滑了胎。然而时至今日风平浪静,在他预想当中一切皆有可能的凶险都未能如期而至。
他知道自己早该退场,但,舍不得。所以就打着流年的幌子,就打着朋友的幌子,就打着义气的幌子,旌旗遍天,然而他知,一切都不是背后那个最为真实的、难以宣之于口的原因。
陈乔对现在的这个自己无能为力。
陈莫菲没有去上班,正好赶上周末,又空出两天时间来,她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想让自己的身体和心暂时放个假,然而第一天就出现状况,流年并没有来电话,也没有用网络联系她。
这是第一次,陈莫菲想。也许他忙,也许他遇到了什么突发的状况,难道康若然有危险?
不不不,明天吧,等待明天。
毕竟她于等待这事儿经验丰富,她已然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再等他两天。
然而,自重新在一起,从来没有过这种状况。
陈乔看她心事重重问她怎么了,她说没啊,真的没。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他又问。
是啊!又要到晚上了,这是流年与她失联的第二天。一整天,他没任何消息,如同泥牛入海。
陈莫菲开始坐不住,当年他是否也是这样从此一去如黄鹤的?
是的。
她知道。
那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他们再度重逢。那么这一次呢?
陈莫菲不敢深究,更不敢细想。
晚上陈乔做了鱼,她说想吃螃蟹,就突然间想吃,原来孕妇的口味果然十分心血来潮。
陈乔说好啊,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买,然后回来清蒸。
陈莫菲伸出手去想拽住他,却不料他一扭身,整个人从她手里滑落出去。
“我就说说。”陈莫菲说,她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没想过陈乔会这么拿她的话当回事儿。除了工作中,没人曾经这么重视她说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那一刻,陈莫菲意识到在她和陈乔中间似乎有事正在或者已经悄然发生。
第083章 她怀孕了
然而,他是陈乔,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呢?
陈莫菲站起来,“你不能去,你这样我都觉得没法儿跟你在一起呆着了。”
她上前拦住他:“我们是铁哥们儿,你跟流年更是。”
陈乔呆立,是啊,除了跟陈莫菲,他跟流年也是多年的铁哥们儿。而眼前的女人是流年的女人。
他都在干些什么呀!
陈乔还是在晚饭过后搜索了百度,问了度娘孕妇能不能吃螃蟹。他现在给陈莫菲买一切入口的东西都十分小心,都要事先查一下。当看到孕妇不能吃螃蟹时,他觉得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乔不是一个喜欢多想的人,但那一天他却脑补了陈莫菲吃完他买的螃蟹流产倒地的画面。
他浑身打着冷战,放下手机,过去收拾碗筷,她让陈莫菲去看电视就行了。
陈莫菲说,想不到你是个这么懂得......
她本来想说懂得疼老婆的人。
但她怕这话说出来会让陈乔误会,于是改了口。
“想不到你是这么个懂得......照顾别人的人。”
陈乔一笑,心里想,我不是谁都可以照顾得如此周全,只对你而已。
碗没有刷完,陈乔便听风客厅里陈莫菲一声低呼,他以为她怎么了,受伤了,或者跌倒了,他急三火四的跑出去,就见陈莫菲正躲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是流年。
他什么也没拿,行李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
陈乔一点一点走上前来,陈莫菲已经从流年的怀里掉了出来。
她哽咽着,但那哽咽也是因为高兴,陈乔知道,谁都知道。
“你怎么会突然间回来?”她问。“若然呢?她好了?她跟你一道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
流年只笑,望着她的脸笑,却什么也不说。
“还有剩饭吗?”他问陈乔。
陈乔说,“得嘞,我这个贱命,得侍候你们两口子。”
陈乔转过身。
流年回来了,他该下台了鞠躬了。
“在视频里看见你脸色憔悴,以为你病了。不放心,所以往回赶。这几天若然的情况稳定,我谁也没通知,已经买了返程的机票,明天一早还得离开。”
陈莫菲靠在他怀里,她真心疼,来往奔波,跋山涉水,只为她脸色有点不好。就像拍偶像剧似的。
她搂紧他的腰。
陈乔把热腾腾的面条端过来,陈莫菲坐正身体,流年用筷子挑起面条来。
“你回来得正好。”陈乔说,“莫菲有了。”
流年手停在半空,陈莫菲也愣了----他答应过她,要对流年保密。
但她现在似乎对于流年在得知这一消息时的反应与态度更有兴趣。
流年的头转向陈莫菲。
“莫菲,真的?”他小心翼翼的问,“这小子也不知道他哪会儿会抽风,我不大敢信。”
陈莫菲咬住下唇,缓缓点点头。
他把筷子放下,客厅里仿佛没有人,静得骇人。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让人听得仔细一样,只剩下三个人的鼻息,而每一人的鼻息又都清晰可闻。
流年站起来,拉起陈莫菲。
“我们结婚。”他说。
“我申请改签,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把结婚证先扯了,然后我再走。这样-----”他手指抹过她额前的刘海,“也省得我在那头儿提心吊胆,老是怕别人趁虚而入。”
“那若然......”
流年把她轻揽入怀。
“我们总要负一个人。”他说,“总要负一个人。总要。”他再一次强调,然后饭也不吃,爬上网申请改签机票。
“一会儿陈乔送我回一趟家,户口本什么的都在家里。不在我父母那儿,正好,取来明天我们就直奔民政局,这事儿办妥我再走。只是......”
他扳过陈莫菲身体,“不能给你一场盛大而体面的婚礼了,我觉得对不起你。”
“没有。”陈莫菲从来没想过会这么顺利,跟做梦似的。
她对陈乔说,“陈乔,我是不是在做梦?”
陈乔微笑着对她摇摇头,不是的,傻丫头,你守得云开,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值得,你求仁得仁了。高兴吗?
陈乔看着她。恼恨自己刚刚干嘛那么多嘴,他本意是想给自己一个籍口,他本意并非想提醒流年,他只想更好的提醒自己罢了。
是的,逼自己离开。
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或者,做了一个巨正确的决定。
谁知道呢!都已经不重要。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他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属于他陈乔。而且,不但是现在,永远也不会属于他陈乔,而他在这里干什么?像个傻瓜,像个小丑。
流年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已经高兴得吃不下任何东西,没东西能让他此际提起兴致来。
“陈乔,劳驾当我司机呗。”
他能拒绝吗?陈乔朝窗外看,这城市里的灯光组成一支由近及远的迢迢星河,然而在此际在他的眼睛里,那般灿烂又那般落寞。
一切妥当,他脱下围裙,见流年与陈莫菲相互对视,彼此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情之一物究竟为何?他笑笑,也不知是笑眼前这一对还是笑自己,笑谁都好。
“嘿嘿嘿,我走了。”
两人似没听见。
他长叹一口气,这一下两人倒是都听见了,均回过头来。
“陈乔,等下,一起走,你陪我回家去取东西。”流年说,“回来后咱哥俩好好喝一顿,毕竟我明天......”说到这儿,他竟然无语凝噎,显是高兴坏了。
陈乔心下一酸,倒不知该为这对磋跎了如许多岁月的他们高兴还是......也只有、也只能高兴的罢!
“罢了,”陈乔转身拿起电话和车钥匙,“我可不在这儿当你们的电灯泡,我先下楼,你快着点儿啊。”他拿眼猥琐打量两人,然后又换上一副不太正经的皮肉来。“反正现在其实你也做不了什么。”
流年几步过来,一拳举重若轻捣于他胸口:“说的什么话啊!”
“别装!”
陈乔已经手握在门柄上将门推开,门阖上以后他静静的立在门口,头顶灯光兀自明亮,他伸手,将电梯按钮揿亮。这时节乘电梯的人已经不多,不大一会儿电梯门叮然洞开,他踏进去,却没有习惯将身体反转,他不愿意看见那扇门。
陈乔在车里抽了烟,细细白色烟雾从烟头袅袅冒起来,他整个人陡觉疲惫不堪,头仰靠在车座椅后背,长长吞吐。不大一会儿,见流年晃晃的朝车子走过来,车门被砰然打开,陈乔发动汽车,车尾排汽筒发出闷哼,车身向前一挺。
“回你家?”
“是。”
陈乔一打方向盘,“康若然知道你回来了吗?”
流年一皱眉,抬腕来看了看表,“这个时间她找不到我,应该已经猜到。我在那边已经拜托了朋友照顾她,刚才还打了电话给那人。”
流年又一皱眉,想起那天晚上康若然来到他的卧室,动手宽衣解带。他将头偏向车窗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切都终将过去,如果她彻底痊愈了,我就跟莫菲回老家,回到我们从前的地方。
思及此,他竟不觉中眶中有泪。于是按开了车窗,夜晚稍凉,风从车窗口直灌进来,他饱饮了几口,这才觉心里稍微得定。
“康父,”陈乔稳稳控制住方向盘,“可能已经知道陈莫菲怀孕。”
“哦?”流年不由暗自心惊。“他------”
“目前还没什么动作。”陈乔说。“听你说,我倒是上了心,不过到现在为止,无惊无险。不过我心里也没什么底,莫菲这身体一天比一天明显,她又不让我跟你说。”
“这种事儿怎么能瞒我?”
“谁知道呢!女人们的想法儿。”陈乔一打方向盘,车子拐了好大一个弯儿。“不过你跟她扯了证,也算是明正言顺,康家一直不出手,也许是默许。”
“......”
流年保持沉默。
但心里仍旧有隐约不安挥之不去。没一会儿到达流年家小区,两人停好了车,上楼,打开房门,流年轻车熟路去书房的抽屉里拿户口簿子,可是拉开一个抽屉,没有,拉开另外一个抽屉,又没有,便如法炮制,拉开了所有的抽屉,翻得像现场遭了劫,却仍旧没有。
流年急起来,动作也跟着大起来。
陈乔抱着肩膀斜倚在门边,“别找了,有人收了起来。”
流年也早就想到,但他不愿意那样去想。
“不行明天一早我就去补一个。”
陈乔不答话,心里想,倒也只能这样。流年直起腰身来,对陈乔说,“你回家吧,这么晚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得!”流年说,“送佛送到西,我不差这么一会儿。给你安全送回去,不然陈莫菲又要拿我开刀,兴师问罪的,她现在是孕妇,我可惹不起。”
流年笑笑,说:“你小子怕过谁呀?”
流年回手把东西归位,两人又一同下楼,到陈莫菲家里时已经差不多是下半夜,便邀请陈乔留宿,陈乔也懒得折腾,于是也不客气。
那晚,陈莫菲倒睡不着,枕着流年一条胳膊,却也不敢动,知他舟车劳顿,怕扰得他没精神,睡不好。哪知道流年却也睡不着,却也不敢动,怕陈莫菲现在怀了孕,身子重,睡眠轻,扰得她休息不好,连大累小的,还不够让他心疼的。
两人如是木头人一般在床上僵持良久,后来陈莫菲琢磨着流年该当睡熟了这才睁开眼睛,谁知这眼不睁还好,一睁,却见到流年滴溜溜两支黑眼珠正炯炯朝着她目不转睛的看。陈莫菲冷不防,倒被骇了一大跳,不由小声惊呼出声。
流年使胳膊用力一圈,美人在抱,用下巴摩挲她头顶。
“怕什么,有我呢!”
陈莫菲在他怀里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倒是将自己贴得流年更加紧了,只听见流年胸腔里面那颗跃动着的心脏,正砰然有力的跳动。她用手指划着他裸露的胸口。
第084章 登记结婚?
“不想会这样顺利。”陈莫菲说,“直跟做梦一样。我以为这辈子跟你都......”
她忽然间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独自面对和承受的一切,不由眼圈发红。
流年倒又在臂上加紧了力道,“都过去了。守得云开。老天总要给我们一条路走。这么多年,也许是考验。”
“嗯。”陈莫菲咬紧下唇,眼泪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两人一时喁喁私语,一时说说从前,一时又兴奋畅想以后,一时流年问陈莫菲那些年来生活跟生命中的细枝末节,一时又换陈莫菲问流年这些年来究竟有没有记挂过她。直说到天光发白,两人这才稍有倦意,却听见门外有踢踢踏踏的响声。
只听陈乔在外面敲门,“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这下也别赖着不起来了,起吧!你们这是真爱,老天爷何止考验,还且有重重难关需要过呢。所以都起来吧,早晨我也不做饭了,我们外面吃一口,堵门去把户口本给补下来,然后送你们去登记。真是的,现在居然成了你们两口子的老妈子。”
两人听陈乔在外面如是抱怨,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一笑,然后起身。陈莫菲刚坐起,流年却把她拉入怀中,陈莫菲就伸手去推流年,用手一指门外,意思是陈乔那小子还在门外候着呢,也许听得个门清儿。
但流年哪肯管这些,一用力,陈莫菲率先跌进他怀里,流年的嘴唇找到陈莫菲的嘴唇,不大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陈莫菲酡红一双脸颊费了好大力气才算把流年彻底推开。
“快!快起床。”
两人穿好了衣服,陈乔已经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看见这两人出来,尤其是陈莫菲心虚得头都不敢抬,自然心里澄明,当下调侃。
“唉哟,从此君王不早朝啊,功夫了得啊!”
流年只笑,陈莫菲脸却红得更甚。没一会儿两人也收拾停当,却见陈乔早换了装束,餐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粥,陈莫菲用汤匙将那粥搅起来,却见白的是米,片的是瑶柱,丝是瘦肉,绿的是青菜,她被这香气引得也顾不得热,张口吹了几口就要吃。边吃边说,“陈乔,将来谁嫁你谁倒是好福气得紧。再说,你不是说不做早餐了吗?”
“这么好的福气你不还是不要?我?我就说说。我舍得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却舍不得我的干儿子。”陈乔牙尖嘴利。那俩人倒不以为杵,也更加的不客气,分别给自己盛了粥来,大快朵颐。
流年想得周到,怕中途出什么岔子,于是打给自己从前的旧同学,那同学在公检法系统上班,问他什么事儿这么急。
“结婚。”流年倒不含糊,陈莫菲就听见电话那头那男人像个三八的女人一般大呼小叫。“我的天啊!你小子!康若然好了吗?”
“不是她。”流年握起陈莫菲的手紧了一下,偏过头谨慎而小心的看了陈莫菲一眼,陈莫菲倒抿起嘴巴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十分太介意。
也是,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幸福的人总是十分容易原谅这个世界。那些对这世界心存怨怼与不满的不外乎没有摆平自己的生活,总要寻个出气筒罢了。
流年见陈莫菲如此,心也登时放下大半。对方却不依不饶,“你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是不是给人家肚子搞大了,人家赖上你了吧!用不用哥们儿------算了,这种事儿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流年哈哈大笑,连声否认,说只要快点儿帮着把户口本补了就好,时间紧、任务重,他还要着急回美国,那边还有人需要照顾。
对方自然是满口应承下来。挂断电话,说话间也到了流年户口所在地所辖派出所。流年按图索骥,找到户籍警,把情况一说,拿出相关证件,又提了他同学的名字,那女内勤笑盈盈瞅了流年又瞅了陈莫菲一眼,说有人交代了,加急办!
两人喜孜孜候在门口,不大一会儿证件就出来了,流年核对上面的信息,挽着陈莫菲出去,一行三人又直奔民政局的办事大厅,结婚手续并不复杂,所耗时间也不长,没一会儿民政局结婚登记处的大红章子印上去,这两个人算是受法律保护的真夫妻了。
有名有实。
出了门流年搂住陈莫菲,这才放心双泪长流。
“终于娶到你!”他哽咽。陈莫菲倒比他镇定很多,却也忍不住又泪盈睫。两人抱得难舍难分,陈乔这一次倒也不催,只一个人落落寡欢靠在车身,一支接一支没完没了的抽烟,等到流年和陈莫菲过去上车时,却见他脚底下落满了烟蒂。
“你这倒是抽了多少烟啊?你从前烟也没抽得这么狠!”流年说,“少抽点儿,没好处。”
陈乔没应声,流年和陈莫菲上了车,两人并排坐在车子后座,流年执起陈莫菲手来,“好多事儿要辛苦你一个人,我争取尽快回来,那边情况一稳定,得了空儿我就回来。”他说。
陈莫菲倒劝他说不用他来回跑,不然她还要惦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全部办完了再说。以后来日方长。
“你后半辈子都只能对住我一个,”陈莫菲扬起小脸儿来,“还怕你早厌了呢!”
“不厌不厌。我若厌了......”陈莫菲却先一步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巴。
陈乔在前面大呼受不了,“注意点儿哈,前边还一个单身狗呢!干嘛呀你们这是!拍偶像电视连续剧呢吗?”
几人捡了第一次初聚的饭店,三人各揣心事。陈莫菲想,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眼前人居然变成了心上人;流年深情款款注视她,心里想,终于还是折在眼前这女人手里,早知如此,又何必磋砣至今?当初拼了全力也要争取,也不至于有如今这些狼籍的场面需要收拾;而陈乔却依稀记得他初回中国,某日流年打电话给他,说有一女适龄出阁,你要不要见见?
当时陈乔不想对这样一个信手拈来的女人会情根深种,还开起玩笑来,问流年:长相、三围、床上如何?你试过了没?岂料他不仅是试过了,而且......
不胜唏嘘,竟都没有什么胃口。陈莫菲孕吐的那个劲儿还是没过,稍微不对劲儿就要大吐特吐一番,流年自然爱莫能助,眼里竟是不忍。想自己这么些年来都对康若然不假辞色,对身边各色异性更不假辞色,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那么热烈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又以为成年人的爱情大都像他那样。
到这时他才知,哪有真正、纯粹的高冷,都不过遇到的人都不对罢了。
登时对美国心生倦意,也想邀陈莫菲一起去。
他还首次说出“我养你”这三个字来,把自己也吓得不轻。
“我养你!”他对陈莫菲说,“这种时候更不能把你一个人抛在国内,我不放心。一百一万一千个不放心。再不济辞了工作,这些年没我在你身边就算了,如今我在,你大可安心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跟我去美国,我可以照顾你。让我照顾你。”
对白像极了90年代的琼瑶小说。
陈莫菲这阵子也不知道是否是身体荷尔蒙失调,听到这种话总受不住,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这一哭,难免又要吐,好一顿折腾,惹得陈乔吹胡子瞪眼,非要代友出征,要过埠去照顾康若然。
“那哪行,你在这里年薪以百万、千万计,是这边的主事人,怎么肯让你为我们的事作出这样大的牺牲来?”
“那就别磨叽了,又不是再也不见,康若然好了,你们双宿双栖也好,远走高飞也罢,谁还能拦得下?更何况现如今是木已成舟,你们已然是夫妻。”
流年磨磨噌噌,终于还是买了返程的机票。陈莫菲请了半日假,下午要去公司,流年嘱咐她不可太过操劳。
“你和孩子是我心头肉。”他说。
陈莫菲点点头。流年反正无事,便随了陈乔去他的公司,一路上两人不知怎样说起康父来,流年仍旧不无担心。陈乔也并不乐观,可能只有陈莫菲当真以为是日以过,危险从来不曾靠近吧。
“康家那么消停,根本不像康父的作风。”流年说。
陈乔深吸一口气,应道:“亏你小子还算清醒,没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山高路长,我鞭长莫及。”流年看着自己这兄弟。
陈乔此时倒起了玩心,“那倒是!当真的鞭长莫及,怎样也伸不过太平洋,忍住啊哥们儿!”
说完哈哈大笑。但笑声收住,却也认真正经起来。
“你放心吧,我拼了我这老命也要保住你流家的女人和血脉。”
说完自顾自又不由哈哈大笑。流年拟飞次日,但终于拗不过陈莫菲订了夜机,下班了后陈乔接到陈莫菲,又是一行三人,还是那间饭店,几个人也不费心琢磨菜谱,还是点了那几样日间中午点的小菜,眼看分别在即,流年和陈莫菲那对记人倒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化成万丈柔情,彼此频频相顾对望。
第085章 你可不能退!
席间陈乔见两人忍泪都甚辛苦,开始他还能假装漠视这些上蹿下跳的试图调节气氛,到后来不由得自己都替自己累得慌,为什么呢?凭什么呢?最可怜的其实是他好不好?
于是陈乔开始沉默的扒饭。
时间捱近,有情人恨时光太匆匆让相聚太短暂,殊不知又有无情人忒也恨时光太匆匆,让两人相聚时间太过长,把两人的感情都耗光磨净,最后都只剩桑麻或怨恨而已。
韶光贱!
人也贱!
人,不知爱为何物,却偏一味执着于爱。不知如何区分爱与欲,便只好于爱欲之中辗转轮回不得出。
时间一分一秒,几人倒都落落寡欢。快近尾声陈乔欲起身买单时有一人闯进,那人不由分说拎起流年的脖领子,兜头就是一个耳光。流年刚要发作,却见正是康父,老人怒目圆瞪,额头青筋暴起,流年只道对方知道自己跟陈莫菲已然领了结婚证木已成舟,知道自己理亏,倒没现出半点弗然,只说康伯父,您怎么来了?您坐您坐。
陈莫菲也站起,嗫嚅着不敢开口,陈乔身份倒不尴尬,但也只能重新落座坐陪。
“康伯父,流年订的夜机,这就走了。”
哪知道康家老爷子并不买帐,一掌掴下来另外一掌打蛇随棍上,这样一来左右开弓,“噼啪”不知打了多少个耳光,流年真是直觉得自己是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人家康家上下,所以一味哑忍。
“康伯父,不解气您仍旧打吧。”
陈莫菲自然是心疼,但是这种时候也不好出手相拦。
那康父显然是气极攻心,连打了那么些下自己也有些支撑不住,先呼呼喘气,后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一双老眼也滚下浑浊老泪来。
“若然,”老人断断续续,“在美国......”老人掌握成拳,一拳锤于桌案,“晚上出去一个人喝酒,被几个黑人------**。”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三个人全部呆若木鸡。
康父老泪纵横,开始还能强忍着只是呜咽,到最后说不得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脸面,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流年、陈乔、陈莫菲几个不由肃立,内心都颇不平静,说似刀割也就都差不多,但见桌上伏倒的老人家,头发仿佛一夜间白的倒比从前多出几倍似的,他宽阔而雄壮的肩膀又似一个花架子,早已垮塌。
流年伸出手去,那手伏在半空被空气包围,到底僵在半空,他不知该跟老人说些什么,又或者他心知肚明自己并无那个资格去劝慰身边这饱经富贵又饱受磨折的老人。他将何以慰他?
他有些茫然,抬头,却正瞧见陈莫菲朝他投来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又不由让他背上生寒。
“我......”他嗫嚅着开口,却终不晓得自己终究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呢?这个时候?
一边是爱,吾生而所爱,命运安排给他的真命天女,却之不恭,更何况他又不想却,可是受之,却又总仿佛逆了天意。
一边是义,光薄云天,当年若没康家出手相救,哪有今日之流年?
流年好生踌躇,也唯今日才想起“做人难”这三个大字道的是无尽的人世悲欢与酸辛。他到这一刻才懂,才懂,晚了么?
呵呵。
他摇摇欲坠。还是陈乔看出端倪,早着公司里司机到此,专程着那人送康父回去,陈乔什么也不提,只告诉陈父流年会在美国把康若然全须全影、活蹦乱跳的带回来,老人离去时背影佝偻。陈乔另一边厢接了流年和陈莫菲上车,陈莫菲说,我不去了,你送他吧。
流年看着她,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莫菲,”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如梦似幻,恍若呓语。“命运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能心生退意,你不能不要我。我只有你了。你不知我心里背负多少?然,我是再也不肯放下你的。”
这一句话,说得陈莫菲大放悲声,两人在饭店门口紧紧搂抱在一起。
风欣起长夜,黑暗如水般水漫金山,机场人影寂寥,多少分别与相聚都同时在这里发生。流年一早不断的打电话给美国的那个朋友,那人跟他说了个大概,原来康若然半夜睡不着,她一个人去了那个有名的危险的美国的红灯区,顺理成章被几个黑人男子尾随,而且那几个黑人证供说当时康若然并未挣扎呼救,现在是否会被定性成**尚未可知,而且在美国讼诉颇为需时,恐怕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案。
流年远远看陈莫菲,真恨不能自己可以像孙悟空一样有分身之术,他长叹一声收了线,“跟我去美国吧!”他再一次向陈莫菲提出建议,“唯有如此我才能照应得了你,不然的话-----我实在不放心。”
陈乔在旁,说“放心吧,有我。你知莫菲现在这状况,人家怕她滞留在美国生孩子,一定会严控她入境。”
流年这才真正放弃这想法儿,只是不知为什么,却又总有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直到广播里喊流年的名字,他不得不离开,这才放开陈莫菲的手。
“我会尽快回来。”他指尖尚有她掌心的温度。流年入闸,陈莫菲遥遥朝她挥手,却见他不知跟那安检的人员说了些什么,抢几步冲了出来,“莫菲。”他抱住她,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她便会化成一道云烟,瞬间缥缈了似的。“莫菲,莫菲,莫菲。”他不停的念她的名字,“等我!”他最后说。
陈莫菲只觉身体一冷,怀抱一空,那人却已经再一次入闸。
“等。”陈莫菲细细咀嚼这个字,内心只觉一片怆然再加一片茫然,这一次,命运不会让她多等的罢!
她想。
飞机昂然三万尺,至此与君相别离。
陈莫菲呆望那架飞机逐渐在她视线里消失,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线,像一串悠长的生命的休止符,她伸手抚上肚子,那里面此际正孕育他跟她的生命。陈乔过来与她并肩而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吧!”他说。本来还想再劝一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只得作罢。
“你说若然......”流年在时他们不约而同不敢提起这个话题。
陈乔长叹一声,一拢她瘦削得纸片一样的肩膀,“别想这些,看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瘦了么?”陈莫菲倒有几分惊喜,笑了笑,又伸手扯扯自己衣服,“我还道自己是胖了呢,这几天要去买几件宽松的衣服来穿。”
“这个倒要得。”
回程一路无话,陈乔将陈莫菲送至公司,嘱她晚上下了班一定要等他来接。
“不用,我自己回去。”
陈乔一把拉住她,从里面探出大半个头来,脸上一点儿也没个正经。
“怎样?你怕自己爱上我守不住红杏出墙?”
陈莫菲“哗”一下笑了,又觉得那一笑将她跟他之间那点儿莫名其妙的小暧昧给笑和云淡风清。
“这么大个帅哥来接我我哪有不识抬举的道理?更何况还包伙食。我一个有夫之妇怕啥?”
说着笑着将车门关紧,却不想一个女人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嘴里喊着“哎哟”,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故意,连推带撞,陈莫菲冷不妨这个变故,而陈乔在车里更赶不及出来相救,陈莫菲倒结结实实被撞倒在地。
女人连忙回身道歉,低下身体想要把陈莫菲扶起来,不想四目相接竟然是故人。
“你?”陈莫菲脸刷就白了。
那人竟然也发出同样的惊呼。
“陈总?!”
陈乔早从车上蹦了下来转到陈莫菲身侧,面色倒黑得吓人,陈乔本来倒是好修养,不过见陈莫菲被撞倒在地也顾不了许多,上前一把将女人隔开。
“认识?”他扶起陈莫菲来。“怎样?要紧吗?跟公司请个假,我带你去医院。”
陈莫菲缓缓站起,她倒不信肖梅这一撞事出偶然。
“我从前的助理。”陈莫菲说。陈乔眼神攸忽凌厉,对肖梅说,“不管是谁,先报警备了案再说。”
他拿出电话来打了“110”,肖梅倒也面无惧色,反凌牙利齿:“还真是体贴,就不知是不是真命天子!这么紧张,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吗?”
陈乔一听,也不怒,反笑。但却一步步上前逼近,把手机揣了在裤子口袋里,“我倒不打女人。”说罢扬起手来,“不过总有例外。”
手掌扬在半空,却被人擒住,一回头,见竟然是陈莫菲。不等她反应,耳畔只听得“啪”一声脆响,再回头已见那肖梅左脸颊上五根指印,力道不小。
肖梅显然没料到这两人真能跟她动手,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着手捂着一面脸颊,愕然当场。
“怎么要你动手?闪着了怎么办?”陈乔语气中不无嗔怪,眼睛紧张的落在陈莫菲肚皮上。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大男人跟她动手。”
陈乔揽上她腰,“怎么样?你感觉怎么样?疼吗?或者哪儿有不舒服?”
第086章 怎么了?
陈莫菲紧握住他手,她觉身体倒不疼,却有些轻,发飘,头重脚轻的,但她不想在肖梅面前露出虚弱。
警车很快出了现场,听说有孕妇警察也不敢多耽搁,说“那家属赶快送孕妇就医。”另一方面带了肖梅回去做笔录。陈乔打横拦腰将陈莫菲抱起,放在副驾驶,帮她绑好安全带。陈莫菲发现陈乔帮着自己绑安全带的手都是哆嗦着的,他怎么扣也扣不上。到最后还是陈莫菲先是摸到了他的手,然后自己把安全带扣好。
陈乔跑步绕到司机位,打开车门,启动,发动汽车,他将薄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陈莫菲侧过脸去看他的侧脸,看见陈乔鼻尖上盈盈晶莹而细密的汗珠,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居然一览无遗。
陈乔挂了急诊,一连串检查下来并无大碍,但医嘱卧床观察两天。陈莫菲年龄不小了,不敢马虎大意,更何况在医院有什么状况也毕竟方便,于是并不坚持。只是需要再请假怕公司那边会有微词,再说工作也没来得及安排好,可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许多。
陈乔将住院手续办好,一切都打点整齐,派出所那边来了电话,说对方态度好,肯负全责,可是陈乔现在不愿意离开陈莫菲半步,只说孕妇情况还好,至于钱-----我们自己花得起,劳驾警察同志转告那女人一声,以后走路看着点儿。
就此销案。
陈莫菲让他忙自己的,大不了请个护工,可陈乔坚决不同意。
“再出状况怎么办?”
“不能。”
“你说不能就不能?”
“我说不能就不能。”
“真出了事儿怎么办?”
“那也是我和流年的儿子,关你什么事?”
“我------”陈乔一时语塞,幸好他反应够快。“我是他干爹!怎么着?”
陈莫菲倒被他逗得笑了。说我不愿意你这样,你有公务在身,更何况我们不吃不喝你不去厕所?
他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我去卫生间也带着你,你背过身子去,不看罢了。”
陈乔怔愣的看着陈莫菲,像只呆雁。陈莫菲还在等他答案,久候不至,抬起头来,正与他目光接在一处,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如醉如痴,像傻了中了邪似的,不由面色一红,背过脸去。
只听身后陈乔幽幽出声:“莫菲,”他说,“我觉得这一辈子我不可能结婚了。”
陈莫菲不知该怎样接,只好沉默。
“你就让我照顾你吧,也许我一生只得这么一个机会照顾孕妇。跟你在一起,留在你身边,有时------”
陈莫菲听见身后的声音略有停顿,却并无后续,只得一声悠长喟叹。
“我-----”陈莫菲说,“我原也没什么好。”
陈乔脚下朝前挪了一步,伸出两支手来,不知怎样那样急切那样渴望将面前这女人拥入怀抱,但他手圈在半空,只有寂寞的空气供他环绕,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面前这女人无论如何也抱不得。
遂放下手臂打了个哈哈。
“谁说你了?我是说-----也不知道劳资找了那么多女人,就算没精尽人亡,估计生出来的小孩质量也不会太高,索性不要算了。以后就拿你----你们的儿子当我亲生儿子。”
恰巧护士进来,陈乔追着那护士问长问短,搞得那小护士十分不耐烦。
陈莫菲说瞧你把孩子给吓的,人当你是淫贼恶棍,妻子孕期想劈腿偷腥呢。
这话刚一出口便警觉自己说溜了嘴,刚刚恢复如初的脸色不由又红霞满天,陈乔也听出了端倪,心里倒是另外一重光景,喜孜孜偷眼瞧了陈莫菲,明明知道她不过是顺嘴说错话,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不停温习那句“妻子孕期......”
他想说,你若肯给我生个儿子,打死我我也不肯再去找别的女人,女人自个儿剥个精光扔我被窝里我都会不假辞色。
流年到美国只发来一条微信,说已平安落地,一切都好,若然也好,让他们勿念,嘱陈莫菲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末了,“爱你”,这两个字权作落款。
陈莫菲立于窗前,彼时已经是良夜深沉,医院里一过了八点就静寞,像她呆的这种单间还好,那种几个病人同住的大病房有时会喧闹个不休,人声嘈杂,还有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那味道则更难以描述。陈莫菲就想人可真是复杂适应性又极强的生物,如果她陈莫菲不是经年累月、拼死拼活的打拼过,她今日也不能过上这种看似体面的优渥生活。然则纵然表面优渥又能如何,她内心却不一定如那些大病房里的人们心里敞亮。
陈乔晚上特意回去了一趟,他说医院的饭菜不好,他自己也吃不惯。陈莫菲倒不是想装傻,可也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向人家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两人默默吃完了饭,陈乔也没走的意思。陈莫菲便下了逐客令。
陈乔倒理直气壮。
“有朋友来陪护吗?有家人来陪护吗?有人来陪护吗?除了我还有人吗?”
这一连几问倒还真把她给问住了,这也才想起自己都跟流年登记结婚有了身孕了竟然还没有跟自己的父母打过招呼,未免太过份。
于是抽出电话来跟陈乔打商量。
“怎么办?真该跟我父母说一声。”
“说呗。你又不是谁的粉头儿。”
陈莫菲就笑,说你原本不是国内长大的,怎么满嘴都是这些市井粗言?
陈乔靠在陪护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陈莫菲心里踌躇,不停将家里的电话号码一个又一个的输进去,却又一个接一个的删除掉。后来陈乔一把抢过电话去,恰那号码倒全,他果断按了过去。陈莫菲想大不了跟父母请个安呗,倒真许久没往家里打过电话,却谁知电话拨通陈乔并没有将电话给陈莫菲,而是张嘴对着对面就是一声:“妈!”
陈莫菲又惊又气,也顾不得自己怀着孕,跳下床来就要抢电话,可是陈乔哪里肯还给她,直跟里面的人聊得那叫一个热闹。
“是啊!妈,我叫流年。是啊,您有印象?是啊是啊,我回国了,没想到碰见她,这么多年来......是啊,我就跟她把结婚证扯了。不是不尊重您二老,实在是因为我怕夜长梦多。好好,您等着,我呆会儿把我们的结婚证拍过去给您。”
陈乔挂断电话,对陈莫菲倒颇有微词。“早干嘛了?现在才想起来前怕狼后怕虎的。”他手里把玩陈莫菲的电话,医院里温度不低,他手心里薄薄一层手汗,竟将那电话都打得半湿。
陈莫菲伸手把电话抢回去:“要你管!”
“不要我管?”陈乔出言威胁,“反正我记住了号码,我一会儿倒要把电话再打过去,然后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陈莫菲不语,她现在心里很乱,那些心事像一团乱麻,她捉不出头绪。抬腕看表,按时差计,现在这个时辰于美国该是白天。不知道康若然怎么样了,她手术还没来得及做,却又出了这码子事儿,她怎样了?
陈莫菲不停想起康若然那张面色苍白的脸孔,她眼睛极黑,像两块墨玉,眉毛又细又窄,她那样单薄,这么多年她都以为自己的婚姻会毫无悬念,不想却半路杀出她陈莫菲这么个程咬金来。听说她没有反抗,她尝试揣度康若然的内心,一个绝望的,对生活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女人的内心,再不然-----她是想让流年或者我内疚一辈子?
不不不!
康若然绝对不是那样的女人!
陈莫菲看见漆黑的窗子里印出自己的上半身,像整个人浮在半空,看起来有虚幻的存在感,她转过身朝床边走去,默默坐在床沿上。
“陈乔,”她开口问,“你觉不觉得我和流年十分自私?”
陈乔轻轻一笑,“没谁不是自私的。”
“你说,”陈莫菲继续问,“她是不是因为流年回来看我,所以自暴自弃,才......”
陈乔抬起头来,用两手抹了一把脸,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事实上他也无法对陈莫菲的纠结或者康若然的绝望感同身受。他发现他现在只对陈莫菲和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小毛头感兴趣。那个叫肖梅的,陈乔握手成拳,他找人查了她,发现这一次出现并非偶然,因为在这件事情发生不久之前,有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找到了肖梅。
那个黑衣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康家老爷子?
陈乔不自觉转动腕上手表,将眉心拧出一条直线来,陈莫菲已经和衣躺下,可是刚刚躺下冷不防又坐了起来,反吓了陈乔一大跳。
“怎么了?”陈乔问,一脸莫名其妙。
陈莫菲披衣下床,趿起拖鞋,踢踢踏踏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然后左右张望。陈乔跟了出来。追问道:“怎么了?”
陈莫菲皱起眉,不甘心的又探出头去,左看右看,难道自己眼花了?她分明看到一张脸,女人的脸,那张脸趴在狭窄的门玻璃上。
“怎么了?”陈乔问。
第087章 康若然到底怎么样了?
“也许眼花了。”陈莫菲关上门,然后将门上了锁,但回头看见陈乔仍旧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锁了门,终觉不太好,所以又返身将那门锁打开。
“有人?”
陈莫菲一偏头,“不知道。我出去又不见人,也许眼花了吧,不然再快那人也不会快到这种地步!”
陈乔打开门,发现走廊里空荡荡的,护士站在走廊尽头,亮着白炽灯,护士站一角突出出来,护士站对面是抢救室,一切都波澜不惊。陈乔缩头回身,顺手把门锁上,陈莫菲当然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却并未矫情。
陈乔只留下门灯,然后两人都和衣上床,陈莫菲睡不着,陈乔也睡不着,两人各怀心事,倒也相互并不打扰。这一晚后半夜倒相对平静,只陈莫菲凌晨将醒未醒时分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有个女人站在她床头,长发,面色苍白,低头不语,她惊出一声冷汗,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兀自奔突,仿佛要从胸腔里跃动出来。
陈莫菲手抚胸口好半天才算回过神来,侧头看陈乔,发现他侧身向里,发出轻微鼾声,显然睡得正香。她有些怕,本来想出声把他叫起来,但又想到若非自己人家此际可能软玉温香,正在自己家里高床软枕,说到底人家陈乔跟她陈莫菲有什么莫大的关联?不过是旧同学刚过门的妻子罢了。
陈莫菲正一人在床上出神,陈乔却醒了,坐起来,门廊里的灯光只能延伸过来少许,那光线昏黄而错落,隐约打在陈莫菲后颈,他倒是能看得见她白皙如玉的后脖颈上细薄的散碎头发被打成薄薄一层,看起来煞是利落。
康若然是长发,像瀑布一样,他从前是喜欢长发女孩儿的,觉得有女人味儿,不想遇到陈莫菲......
瞧自己,又想到哪儿去了?
他拉回思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陈莫菲回头望他。说,“醒了?”
“嗯。”陈乔起身下床,“人说孕妇容易饿,你饿不饿?”
陈莫菲本来还想客气两句,但肚子却不跟她客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来,陈莫菲脸一红,嫣然一笑。竟教陈乔一时看得呆了,心里忖道: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不其然。
登时自己脸也红了,只好低了头,脚找到鞋,然后穿好,“等着。”
“干嘛?”
“去回去给你做饭啊!”
“干嘛回去?叫个外卖好了。”陈莫菲语气不无惊悚,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大可不必如此小题大作。但陈乔摇摇头,伸出食指虚空朝她肚子那儿一点:“宫斗剧看不?万一有人在吃的里面加了料,害得你滑了胎那老身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陈乔有意搞怪,拿腔拿调,食指既伸,小指又翘起,十足娘炮。看得陈莫菲不由莞尔,也就由着他了。
“很快的。”陈乔折回头来,一大半身子在门里,却有一大半身子在门外。“别想我,我很快回来。”
他反手将门带上,不放心,又将门打开,嘱咐陈莫菲要将门反锁。可这时就听见走廊里已经响起轻微的人声,有人起得早,护士也开始为交接班做准备。陈莫菲便朝陈乔摆摆手,说你回去时开车小心一点儿。
两人当下分别,不一会儿有护士进来简单询问,陈莫菲如实作答,她在这儿耽得有些烦心,便问那个小护士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那小护士说不清楚,这个得听医嘱,让她白天去找自己的主治大夫。
陈乔倒麻利,待她洗漱完没多大一刻就拎着食盒进来。
“这么快?”
陈莫菲十分惊讶。
“旁边有间饭店,我买了食材借了他们的厨房。”
陈莫菲有心说你何必大费周章,话到嘴边却用食物塞住了自己的嘴巴。人的嘴巴不应该只是用来表达或者说话的,更重要的一个功能应该是吃,看啊,人类有多么的愚蠢,有多少人用上帝厚赐的这一个可以维持生命的器官干了许多它本来就不应该、也不太在行的事儿。
吃完饭差不多八点一刻钟,陈莫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没有事儿,我想出院。”
陈乔并不坚持,他有点儿讨厌医院的味道,更何况见她也真没什么大碍。医生也不坚持,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两人出了医院就看见肖梅远远的站在大门口,陈莫菲停下脚步,陈乔也停下,然而对方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们,看人不犯法吧?
当然不。
陈乔扶了陈莫菲。
“那人跟你有过节?”
陈莫菲点点头,过节是有的,跟她有过节的人多了,但不见得每一个都能让她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她突然间就感觉有些累,也有些倦,想自己也没拿她怎么样啊?不过把她从公司赶走罢了。更何况她也算罪有应得,她对她都没赶尽杀绝,她凭什么敢上门来耀武扬威?
陈乔发动车子,“我找人查了。”
“查了?”
陈莫菲扣上安全带,那金属搭扣发出“吧嗒”一声轻响,车子缓缓被启动。
“你不可大意,据说她在业内频频碰壁。当然是她咎由自取,那家吞了她一笔回扣,肖梅不是善茬儿,但对方也是个泼皮无赖,眼瞅着她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让她背了黑锅、吃了哑巴亏不说,还把她名声搞得奇臭无比,说她跟谁都睡。当然,”陈乔车身擦着医院大门轻轻滑了过去,“这事儿原本不能怪你,但女人的想法儿有时就是这样怪。反正看那架式,她似不想跟你善罢甘休。”
陈莫菲将头调向窗外,后视镜里倒正好瞧见肖梅。见她单薄的身体孑然立在风中,颇显落寞,心头倒不免黯然。
“还有更过份的。”陈乔一打方向盘,车子鱼一般汇入车流。因为是早高峰,车速简直是龟速,极慢。
“据说那人牵了个线儿,说是要帮她找个工作,很有油水。她信以为真,结果人家要占她便宜,最重要她也让人占到了。可事到终了才知是一场骗局,那人四处说肖梅便宜得紧,可以白上。”
陈莫菲倒没想到自她将肖梅从公司扫地出门以后她竟会有这些境遇,也不免唏嘘。人说因循果报,她也算是自作自受,如果肯好好做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可话虽如此,就像刘成龙一样,做错事的人如果真能认识到自己错得离谱当初就不会让那错误开头。
陈莫菲从前不大理解一错再错的人,原先只当那些人自尊心极强不愿意承认自己犯错罢了,后来年龄渐长,才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一错再错,在那些人心目中,他们从来也没有错过,所以就遑论一错再错了。
可,谁又不是一错再错呢?
她陈莫菲自己,如果当初她肯全然放下流年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流年肯向命运屈就,早早跟康若然结成连理;如果康若然明白流年从来没有爱过她不跟自己较劲!
然而,生活又没有这许多的如果。
好在一到公司便有大堆公务淹没了她,她喜欢这种忙碌到让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的生活,可以让她暂时放下和忘却诸多烦恼。
是晚,陈乔如常来接她下班。两人一起去逛了超市,买了菜,陈乔扎上围裙的样子十分妇男,她有时用大段时间望着他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跟流年才可以像现在这样,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
她近些日子来总觉得身子慵懒疲惫不堪,内心又总隐藏默名不安,照道理说她跟流年也算是修成正果,流年待她也极细致用心,她知道他爱她,正如她也爱他至深一般,可就是莫名其妙总感觉整个人都是空的,仿佛总有些什么东西是她怎样握、怎样抓都抓不牢靠的。
陈乔手脚麻利,菜香很快弥漫一室,饱满的白米饭在灯下泛起油光来,她行到餐桌前,提鼻贪婪深嗅,继而对陈乔深施一礼,道了个万福。说小女子三生有幸。
本来想接着说“蒙公子照顾。”
却不料陈乔笑着接口,说“得蒙眷顾!”。
这种玩笑开得多了陈莫菲也懒得再去计较。吃完了晚饭陈莫菲便开始下逐客令,陈乔倒没废话,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便即告辞,只临走时叮嘱她一定要关紧门户,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他互相通个声气。
陈莫菲从后面推他一直到门口,说他越来越婆妈,倒越来越像老婆婆了。
陈乔的身体跟陈莫菲的两条手臂对抗,问她是不是想跟流年在电话或者视频里干什么下流勾当所以才急着让他离开?陈莫菲一开始还没明白,到得明白时陈乔恐怕已经进了电梯,但她是真的焦心于流年和康若然那边的消息,所以陈乔的那些疯言疯语就随他去吧。
此际夜幕低垂,城市上空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她手里捏着电话,不时低头查看,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来自于她悬心的信息或者电话。
自从流年在美国落地报了平安,再无音讯传来。这让她愈感不安与焦躁,那情绪蚕丝一样缚住了她,有时竟能勒得她喘息不得。
康若然怎么样了?
第088章 跟我们走一趟
她是女人,知道若非伤心欲绝康若然绝不会自甘堕落到那种地步,她不免为此而心生愧疚,然而,她也无路可退的啊!
陈莫菲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不自觉又拿起电话,她看看时间,约摸此际的纽约该是晨曦乍起,再等一个钟头吧,如果再过一个小时流年那边还是音信全无的话她便打过去,或者给他发条微信,总之怎样都好。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让流年为难,可是-----她想他。
临窗朝下望,能看见夜晚的街面,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还不少,远远望过去车后屁股露出清一水的红色车尾灯,像一排排猴屁股,绵延到这城市深处里她看不见的地方。
康若然呢?
她开始胡思乱想,也许这只是女人用来对付男人的小把戏。好吧,既然我冰清玉洁你不稀罕,那我就让自己人尽可夫,如果你不忍心,就会......
陈莫菲摇摇头,她不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变得如此这般凉薄、自私与残忍。
她放下电话,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调好了温度,然后宽衣解带,恰在这时她听见自己的电话在客厅的茶几上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她随手从毛巾架上扯过一条浴巾,七手八脚忙乱的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喂?”她喘息着,扑到沙发上,一手还拉着浴巾的一角为免它滑下来。
“喂。”
原来是个女声。
陈莫菲不无失望的把电话从手边拿下来,然后看了看上面的电话号码。竟然是肖梅!
她有点儿警觉,不出声,只在沙发坐正了身体,仿佛肖梅就在自己眼前。
“陈总。”
对方声音压得十分低。
“半个小时后某地,不见不散。”
陈莫菲轻笑,“我干嘛要跟你不见不散?”
“关于流年,关于康家,关于你,关于方草,关于你当年如何留不成校,来不来在你,如果半个小时之后我看不到你,我不会等你。”
“喂?喂?喂?”
对方已然收线挂断了电话。
她捧着电话怔愣良久,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赴这个约,但是她说的某地她倒知道,这城中有名的夜场,那里面龙蛇混杂,她现在身怀六甲,根本不宜单刀赴会。更何况肖梅这样故弄玄虚,多半其中有诈,好奇心害死猫,人知道得太多未见得是好事儿。想让她陈莫菲上这样的当?哼!
陈莫菲自鼻中轻哼出一声来:你肖梅还嫩点儿!
她扔下电话,感觉肩头裸露的皮肤微凉,于是重新调整了浴巾的位置,将一端牢牢固定在肩膀下方,光着脚朝卫生间走去。
水声淹没了她心里的嘈杂,蒸腾的薄薄雾气自下而上渐渐弥漫,莲蓬头里的水注从孔洞里激射而出,在她身上溅出轻薄而细小迷蒙水花,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不由想起流年去美国之前两个人的疯狂,心下一阵狂跳。她周身的皮肤本已被热水淋得微红,这下更好,她觉得有些气闷,来自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陈莫菲皱皱眉,知道孕吐又如约而至,听那妇产科的老大夫说过了五个月就好了,还有多长时间五个月呢。
她**着身体奔了出去,然后趴在马桶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张大喘着对天花板喘息着,等待来自身体深处另外一波暗潮汹涌,然而等了好久,却风平浪静。
原来怀孕竟这么折腾人。
陈莫菲想。起身走到洗手盆边拧开水龙头,接了点儿水,把口漱干净,又进去把自己重新冲了一遍,这才出来。
磨蹭了这么久,等她换好睡衣坐在客厅拿起电话,却见只有陈乔的一条信息。流年呢?康若然呢?究竟怎么样了?她心头一阵烦乱,索性把电话留在客厅里,这样就不必时时牵挂着流年什么时候会找她,电话在她手边她便总忍不住想去看,这太折磨人了,陈莫菲拧身进了卧室,决定给自己一个波澜不惊的夜晚。
然而天色未明,她睡得正香时有人暴风骤雨般敲门。
谁呢?
陈莫菲迷迷糊糊中起身趿起拖鞋。
怎么直接上门敲门呢?卫生间漏水了楼下来找?
她开了卧室门,点了客厅的灯,又从客厅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披好,然后俯身在那门的猫眼儿里仔细朝外打量。
警察?
她皱紧眉,但为防意外她隔着门发问。
“谁?”
“警察。”
“什么事?”
“认识一个叫肖梅的女人吗?”
陈莫菲犹豫了一下。
“认识。”
“她于昨天晚上在某地遇害,现场遗下手机一部,那上面最后拨出的号码显示机主是您,我们按图索骥查到了您的地址。”
陈莫菲呼的拉开门,“你们说什么?肖梅?遇害?怎么会?在哪里?”
她一叠声的问。
几人鱼贯进入室内,在门口一字排开。站定后其中一个警察说,“你叫陈莫菲?”
“是。”
“那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莫菲眉头皱得更紧。
“为什么?”
“有路人听到她呼救,喊的名字是‘陈莫菲’。”
陈莫菲觉得眼前一黑,强自镇定,肚子里一阵痉挛,有点儿疼。她奉劝自己不能着急,要心平气和,这么多年她自己一个人,什么凶险的情况或者环境没有遇到过?她于是释然一笑。
“请你们稍等,我昨天晚上整晚没有出门。而且我身怀有孕,但是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工作。我进去换件衣服。”
警察等在外面,她进了卧室,反锁了卧室门,将后背靠在门上,这时陈莫菲还没太害怕,警察也不可能单凭肖梅一句呼救就定了她的罪吧。她换好衣服,这个当口给陈乔发了微信。
陈乔本来就在赶来的路上,接到这一消息更是飞车驰来。两人在楼下相遇,陈乔下车,看了几位警察的证件,然后尾随警车而至,路上召来了公司的法律顾问。
陈莫菲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陈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他初到国内没多久,于国内盘根错节的官场关系与规矩自然没一处熟悉。好在公司花大价钱请的律师团队不是包子,在公检法系统里人面还算宽。
那律师姓丁,名叫丁晓东,丁晓东毕业于国内知名大学法律系,硕导和博导都是国内法律界的泰山北斗,门生遍布,桃李满天下,说话很有些份量。
很快陈乔得到讯息,那路人不但是人证,而且随手拍下了当事视频,据说视频里面两个女人在一间浓黑如墨般的后巷里纠缠,其中一个是肖梅,而另外一人则身穿休闲连帽黑色夹克,半张脸都被兜在帽兜里,再加上两人所处地点实在太过僻静,所以没路灯,又没有天眼系统,是个死角,所以面目无法看清,可那女人体态略微臃肿,倒有七八分像是个孕妇。视频中两人先是口角,继而互相推搡,最后那孕妇冷不防抽刀结结实实捅进了肖梅的腹部。再之后她仓惶逃跑。
视频至此结束。
丁晓东着人把这前因后果交代给陈乔后,以陈莫菲代表律师的身份陪在陈身边,并以陈怀孕为由提出配合警察做完询问笔录后让陈莫菲先行回家休息。
笔录做得不快,而陈莫菲是遇强则强的人,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就不习惯示弱,所以倒对答如流,镇定自若。律师进去以后她心里就更有底了,更何况她不能倒啊,她好不容易才等到流年,等了多少年啊!她手不自觉的放在肚子上,她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开始了,她盼了好多年,她要死死把这一切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上。
做完笔录以后已经近中午,出去,阳光真的好,陈莫菲在门口看见陈乔,室外空旷的空气和阳光将他整个人雕琢成一团漆黑的影子,也不知怎样,看见他的刹那,陈莫菲心里一热,眼眶一酸,她低下头来,强迫自己将情绪收藏妥当。本来想说几句场面话,或者也不是场面话,她是真心的,想要谢谢他!真多亏了他!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觉得矫情,陈乔上前来,这个时候他想给她一个拥抱,又害怕她心有芥蒂会拒绝,这么多人,他其实害怕尴尬。于是两人咫尺间对视相望,却又齐齐沉默,谁也作不得声。
丁晓东不明就里,不知道这个叫陈莫菲的女人跟自己的丁头上司是什么关系,所以不好唐突决定,于是只好请示陈乔,说是先送陈小姐回家?还是先去外面吃口中饭?反正已经是中午了。
陈乔一急,上前一步,拉住陈莫菲的手:“早上就没吃吧!饿坏了吧?!”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就怕这个,陈莫菲没忍住,一低头,眼泪吧嗒掉了下来,陈乔心里一热,哪见得了陈莫菲哭,当下也管不了许多,一揽她肩膀,“我送你回家,给你做好吃的,有我,你就没事儿。”
说完回头交代丁晓东研究案情。丁晓东点头应允。走出两步陈乔又折回头对丁晓东说,“丁律师,这个案子......”
第089章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丁晓东一挥手,“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两人互相点了一下头,丁晓东先行告辞,这个案子十分棘手,各方面证供都对己方不利,而且陈莫菲独居,并不能提供强有力的证供推翻警方手里的证据。他启动车子,心里琢磨着这是他到这个公司里办的第一件大案子,他本来也不是打刑事的,打刑事不赚钱,影响案子成因定性的东西又太多,说句不好听的,有时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不像打经济案子,赚的多,吃香的喝辣的人脉广还驾轻就熟。
但眼见那女人跟陈乔关系不菲,他也不敢马虎大意,更不敢推搪坚辞。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案情原委究竟如之何呢?难道是两个女人为陈乔争风吃醋?这陈乔风流的名声可是一直在外,他早有耳闻。
丁晓东皱紧眉心,“不行。”他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开了双闪,然后拿出电话,打给陈乔。
“陈总,这个案子,我得跟二位沟通沟通,我得知道实情,才知道怎么打。”
陈乔刚才只关注心疼陈莫菲,人心一乱便分不清主次轻重缓急了,经丁晓东一提醒马上醒过味儿来,告诉了丁晓东自己家的地址。他留了个心眼儿,没告诉丁晓东陈莫菲家的地址,这样一来他大可名正言顺把陈莫菲带到自己家,二来只要是个男人他是着意替陈莫菲防备着的,毕竟陈莫菲现在独居。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陈莫菲人品外貌本来也没太过人之处,更何况现在身怀六甲,如今更摊上了人命官司,那丁晓东要是在这种时候还能对陈莫菲生出非份之想来那是得有多智障啊!但于陈乔来说却不然。
陈乔拐弯调整了路线,“先回我家,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那律师去你那儿也不太方便。”
陈莫菲倒并没反对,一大早晨这些状况颇有些让她应接不暇,更何况折腾到现在也有些累了,流年那边还是沓无音信,她现在需要他,然而,在她身边的却不是他。
是了,康若然也需要他。
突然间莫菲觉得自己并没有胃口,跟陈乔上了楼,律师倒快,已早先一步等在陈乔家门口,几人点头算是彼此打了招呼,鱼贯入内,落座。
好在大家全部都是利落的人,没人客套,丁晓东单刀直入。
“我需要知道真实的经过和细节。”他以手肘支膝盖,两支手掌交叉叠在一起,身体前倾。“不能有所隐瞒,这样我才能知道这个案子怎么打更好。而且-----”他稍作停顿沉吟,“如果有必要,我想请我一个师兄出手帮忙,因为我并不擅长打刑事案,我怕......”
陈乔从冰箱里拿来两罐啤酒,一罐递给丁晓东,一罐放在茶几上,另外又拿来一盒牛奶。陈莫菲接过,却没打开。
“不是我。她昨天是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知道这里头一定有诈,我跟她素有过节,更何况我现在这身体状况,不敢单刀赴会。”
“有无可能-----”丁晓东抬头看陈莫菲,“有无可能----”他凝紧眉头,“你有----比如说梦游的习惯,有些事儿你自己做了,但是却不自知。”
“梦游?”陈莫菲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倒一时懵住,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应该没有吧!”她自己语气也不太确定。
“她没有。”陈乔接口道。
丁陈二人目光齐刷刷扫向陈乔。
“咳咳咳......”陈乔咳起来,脸都憋红了。“我可以作证,”他垂下眼睑,只看眼前地面,并不跟那两人的目光接壤。丁晓东伸手将茶几上啤酒拿起来,砰然打开,借以掩饰,他不想让陈乔感觉自己太过难堪。但其实男未婚女未嫁......慢着,难道......这叫陈莫菲的女人有老公?已经嫁了人?
他仰起头来,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知道在这样的时候他这个局外人最好保持缄默,且听下文。
“我昨天......我......莫菲,你能不能回避一下?”陈乔似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看着陈莫菲,自己脸却红成一块大红布。
陈莫菲目光狐疑的淡淡扫过陈乔,屁股却没动。
一时间几个倒都没有话说,气氛不免尴尬。
“陈总,给假口供的话,你有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丁晓东出言提醒,丁晓东不傻,面前这男人跟这女人暧昧不清,为了这女人说点儿什么方便谎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他是专业律师,更何况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他有那个责任保证自己这老板别因为低级错误或者头脑一热就锒铛入狱。
“不是。”陈乔连忙摆手。“我-----”他拿速扫过陈莫菲,陈莫菲正瞧着他,这一下四目相接,他脸却红和更甚。“我有你家的钥匙。”
“有我家的钥匙?”
陈莫菲不自觉重复,“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她不由站起来。
陈乔又拿眼飞快瞟了一眼丁晓东,好在丁晓东识趣,他跟着陈莫菲站起身来,问陈乔卫生间在哪里。
陈乔伸手一指,丁晓东朝卫生间走去。
陈乔朝陈莫菲走过去试图安抚。
“莫菲!我----”怎么说?他大脑飞快运转。实话是不能说的,趁她不备配的?告诉她有时自己想她想得紧,半夜过去看过她?还是告诉她有时她在公司上班,他想得紧了,便过去她家,有时拿起她没洗过的衣服闻那衣服上属于她的淡淡的味道?
他偏过脸去,自己也憎恨自己没出息,他陈乔什么时候这样对过一个女人?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对过一个女人?果然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他陈乔不过不甘心罢了,其实,或许,大约,他也并没有多爱-----噢不,他甚至并没有爱上过她。
陈乔有些绝望的想。
“流年给你的?”陈莫菲问,她想,也只有流年有她家的钥匙,她只给过他,但他现在人在美国,可能托了陈乔照顾她。
“对对对。”陈乔点头如捣蒜,像抓住救命稻草。“他-----”
陈莫菲倒笑了,“他想得倒周到。”继而抬头又看陈乔,“可是昨天晚上你已经走了呀,你并不能证明我整晚都在家里。”
陈乔脸又刷的红了,没见过女人么?没谈过恋爱么?多大了?这么没出息?
陈乔不由恼恨自己更甚,但于陈莫菲的问题却也一筹莫展,怎么回答?他知陈莫菲这人的性子,急起来不管不顾,说不定以后......
还什么以后啊?他和她之间哪里就会有以后了?
陈乔心里越乱越觉得说不清楚,可不说清楚又害怕陈莫菲因此而莫名被别人陷害。
“你落了东西?”陈莫菲问,她想,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了。
“对对对。”陈乔直骂自己笨,平常在嘴边儿上的谎话怎么到了她面前竟一句也想不起来?“我----我落了车钥匙,到了家才发现落了车钥匙,然后就回来取,见你灯灭了,怕你睡着了吵醒你,于是自己开门进来,进来拿了钥匙本来想走,可见时间晚了,这么一折腾到家也不一定能睡得着,于是就合计在沙发凑合一宿。”
陈莫菲听到这儿放下心来。
“那倒也不用,不是有房间么?”
陈莫菲奇怪,你也不是没有留过宿,为什么非要在沙发上凑和,有空房间的呀。
“啊啊,是是,”陈乔有些结巴,他一挠头,“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太晚了,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我先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去你的房间里......”
“去我的房间里?”陈莫菲狐疑的看向他。“去我房间干什么?”
“我...我...我是怕......”
“怕我睡觉不老实踢被子着凉?流年说的?”
陈乔这才又如蒙大赦一般,点头如同鸡啄米。“可不是吗?”他背过身去,“我怕你踢了被子,进去看了,你并没有踢被子,于是我就坐下等------等-----害怕你一会儿万一再踢了被子呢,就搬了张凳子守在你床边。”
“你整晚都在我床边?”
“啊。”陈乔尴尬,恨不得此时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我那什么,本来想看着你,后来也不知怎样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陈乔将记忆接回到昨天夜里,他本来想走,车都开到了家里却又折返,在楼下一直看陈莫菲的窗户,直到她熄灭了灯,他本来不想上来,但心里有个小人一直在鼓动他,让他上去,上去,上去。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上去,他长久站在她床前,看夜色里她逐渐清晰的脸,她胸脯一起一伏,陈乔屈下身子,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某种东西正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把他撕得稀碎。他将嘴唇凑了过去......
“可是我早晨起来并没有看见你啊!”陈莫菲惊讶提问。
“后来,我醒了过来,于是到外面的沙发上,想到一早上起来你看见我一定会大吃一惊,于是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去早市买了点儿菜,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正朝你这边来。”
丁晓东推门出来,身后传来洗手间哗啦啦的冲水声。
第090章 爱上大嫂?
“我讲清楚了。”他对丁晓东一摊手,“昨天晚上我悄悄回去,在她床-----床边守了一夜。”
丁晓东心里想,鬼才相信你在床边守了她一夜什么也没做,不过她现在这种情况,你们也真够大胆的,就不怕伤了孩子?不过**,他也理解。当下也不点破,只好装聋扮哑。
“陈总,此事非同小可,可真不能因为一时-----”
陈乔一摆手,“多虑了,我不会。”他说。“这事儿如果是假的抖了出来对莫菲也不好,我能分得出来轻重。”
丁晓东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且看吧,看警局那边后续,我这边当然也会作相关的准备。不过还有一点,如果你们两个的关系太过亲近的话......比如有某种关系的话,那么陈总您的证供就......”
丁晓东个头较高,陈莫菲纵然也站着也得抬起头来看他。
“不不不。”
“没有没有没有。”
双陈倒同时连连摆手。
丁晓东没说话。
“她------”陈乔一指陈莫菲,“我哥们儿的媳妇儿,他们刚刚登记结婚没多久。还热乎呢。”
“爱上大嫂?”
丁晓东心里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心想,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儿我姓丁的这些年就白混了。
丁晓东拿起包来告辞。陈莫菲却抢先一步出了门,“我送你,正好,跟你一起下楼。我回自己家。”
陈莫菲强调,她可不想让别人误会她跟陈乔有什么。
陈乔却期期艾艾的跟了出来,“你自己怎么走啊?我开车送你。再说,我没做饭,你吃什么?”
“没认识你这么些年我饿死了?”
陈莫菲口气不善,显然是想跟他撇清关系。
“你现在怎么同?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陈乔小声的,丁晓东忍住笑,至此总算闹了个大概,知道这情场浪子是折在眼前这有夫之妇手里了。
“我肚子里有没有一个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的。”
陈莫菲也是一时情急,倒口不择言起来。可说出来便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没的让人更加误会,当下更恼。
“你回去!我不用你送。还有,把钥匙还我。”
此时电梯应景,“叮”的一声大门洞开。丁晓东一闪身就钻进电梯里,进电梯就按了关门键,“陈总,陈小姐,我先下去了。”
他不无礼貌的说,眼瞅着陈乔低眉臊眼的站在那陈莫菲面前,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心下不由感慨,所谓情之一字,原本也没什么窍决可循,不过被爱着的总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倒是真的。
陈莫菲没赶上这班电梯,不由迁怒陈乔。陈乔倒像个小媳妇儿一样牵着她的衣角,眼角眉梢都可怜见,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儿。
“他都走了。”陈乔小声嗫嚅,仿佛这陈莫菲是只鸟儿停在树梢,动静一大便会扑楞着翅膀飞走一样。“我买了菜,家里什么都齐,还有水果,你总要吃了饭再走。流年交代的。”
他一梗脖子,语气信誓旦旦,又生怕陈莫菲犯倔或者不相信自己。
陈莫菲看了看他,一低眼睑,默然径直在前头走了回去。陈乔心里一阵大喜,想人生真他妈的是有报应,从前跟哪个女朋友闹了别扭,如果自己肯回头服个软,那女人便在后头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两人进门陈乔便开始着手张罗饭菜,陈乔精于此道,手脚又快,没一会儿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陈莫菲倒最禁不起家常便饭的诱惑,她自己懒,于煮饭做菜原本也没什么天赋,从前又总是形单影吊,孤家寡人一个,总是在家里或者在外面随便糊弄一口的时候居多。说实话,这段时间有陈乔,她的胃口倒被养得刁了起来。刚才若非有外人在,她可没想那么早就拂袖而去,怎样也得噌他陈乔一顿饭才好!
食物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吃饭时陈乔倒总吃的少,看的时候居多。陈莫菲一笑,伸筷子夹菜,然后对陈乔说,“怎样?有成就感吧?也就我这种中老年妇女捧你的场吧?!”说完自顾哈哈大笑。
陈乔端碗拿筷看着对方,内心一个劲儿的骂自己没出息,也到此时方才懂得什么叫秀色可餐,看她,看着她吃,看着她笑,他真就觉得似此生无憾,心满意足。
陈莫菲瞧他怔愣,吃不准他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儿生气,又思及刚才的种种情致,倒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过分,先从气势上馁了。当下也不避讳,伸筷子夹了菜探进陈乔碗里去。
“还生气呢!我一个孕妇!”她作势一挺肚子,“孕妇的荷尔蒙不正常,跟神经病似的,一会儿这一会儿那,一会高兴一会儿生气,你不会真跟一个孕妇一般计较吧!”
陈乔一呆,低头扒饭,口中则含糊不清,“怎么会?怎么会?”
吃过了饭,陈莫菲倒有些累了,歪在沙发没一会儿竟睡着了。她跟流年分别那么久,大多数时候倒没怎么睡过安稳觉,自从肚子里怀了流年的孩子,常常觉得身上疲惫,最近在公司也是,一天中午一觉竟然睡到两点钟左右,早就过了午休的时间,好在她单独一个办公室,没事儿部门的人又不来打扰她,不过终究是打工,如果这时候领导进来看见这景象就不大好了。
陈乔见她睡得香,也没动她,只轻轻将她脚抬了起来,搁在自己两膝盖上,然后自己抱着她一双脚,歪在沙发另外一头,没一会儿竟然也睡着了。
两人这一觉睡得悠长,再醒来已经日暮黄昏,室内一派昏黄,悄无声息,静谧非常。陈莫菲醒来便见对面坐着的陈乔,自己一双脚搭在对方膝头,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有刹那,陈莫菲竟生出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竟生出不知眼前人是否是心上人之感。
她恍然间朝那男人伸出手去,伸到一半终于是看清了对方的相貌,于是又颓然收势。将两条腿从陈乔膝上拿下来。
想起,又觉得身子有点儿懒。于是就势又伏在沙发椅背的走势上,闭上了眼睛。
陈乔也没动,他倒盼望此刻时光凝住,就此定格,就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倒好。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现世安稳吧!
想到现世安稳这四个字,他不由长叹出声。遂起身,又笑了自己,一指陈莫菲,说我现在倒成了你的专职伙头军,你又不给开资,怎么算这笔帐我都只赔不赚。
陈莫菲闭着眼睛笑笑,轻轻一拍自己肚皮,“喏,这里头有个小毛头,等他出来,你朝他讨工钱。”
陈乔边笑边朝厨房里走。
“妈妈都这么赖,生下来的能好到哪里去?一定是个混世小魔王,恐怕他一出来啊,我这债不止没处讨,还得倒欠他一笔。”
这一语成谶,却是后话。
没一会儿,厨房又是烟火人生,菜上桌,米饭被盛在精致的白色玻璃碗里,看起来便煞是诱人。陈莫菲不免又是一顿大块朵颐,饭后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反有乐不思蜀之感。
自己暗地里想,人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先要抓住对方的胃。从前自己对这一句话无感,颇为不屑,如今想起来,却也不无道理。
当下贼兮兮笑出声音来。
“傻笑什么?”陈乔问。
“要跟你学两招。”陈莫菲说,“这样等流年回来我好抓住他的胃。”
“你也相信这一套?”
“当然宁可信其有了!”陈莫菲胸有成竹。
陈乔嘴巴里啧啧出声,不住摇头,“果然女人一嫁人便俗了。你知道男人都犯贱吧?追你的时候什么都成,因为你原本也没拿那小子当回事儿啊,你一拿他当回事儿你就输了。”
“我愿意输!”陈莫菲伸手用水果签叉起一支水果来送进嘴巴里。
爱情不是没有输赢,爱情也不是有输有赢,真正的爱情,是两个人都愿意输给对方吧!
陈乔当下不语,倒似有所悟。他陈乔愿意输给谁?目之所及,眼前倒只有陈莫菲。可陈莫菲已经名花有主,还是他最好哥们儿的女人,他心下登时呵呵两声苦笑,不自觉垂下眼睑,又想到陈莫菲的官司也不知最终结果究竟会怎样,又虑及肖梅一事更加不晓得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更何况谁又会在临死那一刹那不指认真凶而喊出“陈莫菲”的名字来呢?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周折?
他百思不得其解。眼前人警报未除。而他一人又究竟能不能护得面前这女人周全?
陈乔倒半点把握也没有。
恰好丁晓东来了电话,这丁晓东倒是一名干将,真正干事业的人,这一天下来一刻也没闲着,但他带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陈总,陈小姐所居住居所有监控,警察已经第一时间取证,昨日晚间某点某刻,有一外形酷似陈小姐的女人于她那一层楼进电梯,全程低头,看不见脸,不过出是一定出去了,而后又于某点某刻返回。”
陈乔手握听筒拿着电话脊背挺直。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