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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崖生     缥缈经txt下载     缥缈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符法(三)

    此言入耳,花槿香当即娇躯一震,似闻梦魇幻音,思绪俱乱,渐转朦胧,一对杏目光芒隐现闪烁,迷茫、震惊、疑问诸般复杂情绪,如潮涌来,却见她足下微动,惊得退了一步,茫然问道:“你、你叫我、叫我什么……”

    花难才知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苦笑道:“槿香姐,我……”

    话方出口,但听花槿香抢道:“住口!你盗学我花谷秘法倒也罢了,竟敢冒充我花谷少主,你、你居心何在?”

    花槿香手指花难,言语间声音微颤,面色潮红,胸前此起彼伏,想来是气得不轻。

    花难一惊,不知她为何如此古怪,转念一想,便又释然,毕竟自己失踪多年,杳无音讯,如今突然出现,怎教人不起疑心?于是花难缓言劝她冷静,又自腰间取来那枚“君子玉”,举至她眼前晃了晃,道:“你瞧,这枚‘君子玉’乃是当年莲音姐所赠,你还记不记得?”

    艳日之下,那枚君子玉熠熠生辉,花槿香愣了一愣,将之一把夺来,捧在手中端详,倏尔心头一酸,眼眶一红,半晌竟落下泪来。

    花难见此,心中既感动又心疼,正要劝慰,却见花槿香抬首望来,那双杏目血丝密布,哭得梨花带雨,泪如珠落。

    “槿香姐,你……”花难幽幽一叹,正欲开口,可未及道出,忽觉眼前一花,便闻香风袭面而来,一道倩影扑入怀中。

    “你、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了十年……找了十年,也找不到你……”花槿香伏在花难怀中,放声大哭不已,其声又凄又喜,令九痴也为之动容。

    花难轻轻拍她香背,心中幽幽叹息,却也不说话,任由她哭个痛快。

    如此过了半晌,花槿香哭声渐止,想是哭得倦了,抑或是心愿已了,杂念尽去,于是身心倏尔轻松,竟已悄然睡去。

    花难不愿将她唤醒,于是将她背起,继而寻了一位船家,谈好价钱,便与九痴一道,登船而上,入了船舱之后,便将花槿香轻轻放在榻上,为她披上薄被,见她那艳丽动人的脸庞间,犹挂了几道泪痕,花难不禁心头一软,当即向船家借来温水,为花槿香轻轻擦拭干净,又细细打量许久,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才出了舱去。

    此时船家皆已准备妥当,当即摇起船橹,轻舟缓缓顺水而行,直往三清山的方向去了。

    “四哥,咱们不去南洲么?”九痴走来问道。

    花难摇头道:“此际娘亲正在道门做客,我们不如改道,去往道门与娘亲相见。”

    九痴点点头,又问:“那位……槿香姐姐,她……”

    花难笑道:“她没事,睡上几个时辰,便也好了。”

    二人并立船头,举目远眺,见南北山水景象蔚为壮观,不禁瞧得入神,那舟旁绿水之间,偶有几条银鱼跃起,溅起点点金辉,倏尔又落入水中,畅闲驰游,花难心神微动,想起多年以前,在一处碧澈湖边,一位紫衣小姑娘捉鱼的景象来。

    “五弟,肚子饿了么?”花难回头问道。

    九痴点头道:“是有些饿了。”

    “稍坐片刻,四哥给你烤鱼吃。”花难微微一笑,玩心大起,于是向船家借来两支鱼竿,又取些鱼饵挂上,便盘膝而坐,悠闲垂钓起来。

    垂钓颇需耐心,九痴天性好动,不愿静等鱼儿上钩,只得卧在一旁休息,大赏沿途风光。

    未至半晌,但见鱼竿晃动,花难手疾,提竿而起,当即钓起一条尺长大鱼,九痴见状,迅速取来木桶,将鱼儿丢入桶中,又添了些许江水,便在一旁欢天喜地地玩起鱼儿来了。

    此江名唤“千水江”,连接出海口,分流千支,故以此得名,江流上段之处,汇集咸海淡河,江水半咸半淡,鱼群混杂繁多,花难下竿未至半个时辰,已是钓起四五条大鱼来,各个硕大肥美,令九痴不禁暗咽唾沫,恨不得大快朵颐起来。

    花难收起鱼竿,又向船家借了炉子,以及调料若干,便在船头生起火来,又将几条大鱼洗净,架在炉上烧烤,一柱香的工夫方过,肉香便远远飘开。

    此时忽闻舱内传来异响,花难一惊,当即起身去瞧,谁知方入舱内,便觉一道软玉温香扑入怀中,舱内灯光昏暗,一时间难以视物,花难心知是谁,柔声道:“槿香姐,你醒来啦?”

    怀中人儿一听此话,娇躯微震,哭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只当做了个梦,却不想竟是真的!”

    花难与她相拥,安慰道:“自然是真的,你闻此鱼香,小时候我给你烤的鱼,你记不记得?”

    “我记得!我记得!”花槿香点点头,双手抱得更紧,生怕下一刻,花难又再离去不见。

    “槿香姐,我可要喘不过气啦。”花难打趣笑道。

    此话一出,花槿香玉容飘红,倏地后退一步,轻轻推了花难一把,佯嗔道:“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十年日夜,可知我们多担心你么!”

    说罢,在花难肩头重重打了几拳。

    花难不闪不避,任由她发泄不满,虽无仙力加持,拳劲倒也不小,花难体魄非凡,几拳下来,并无痛感,倒也佯作受伤模样,咳出声来。

    花槿香惊呼一声,倏尔停手不打,轻手抚在花难肩头,怜声道:“打疼你了么?”

    哪知花难却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皮糙肉厚,姐姐便是再打几拳,也无大碍,只要姐姐欢喜才好!”

    花槿香闻言,才知花难作假,不禁白了他一眼,道:“好哇!那我再打几拳!”

    说罢扬起粉拳,作势欲打,谁知那粉拳堪堪停在半途,迟迟未落,花槿香虽有此言,却也舍不得再打他半拳。

    花难知她心神已定,当下心头大慰,便又如年少时,牵起她那柔若无骨,温润滑软的玉手,双双出了舱去。

    二人方至船头,便见九痴已抓了一条烤鱼在手,正大快朵颐,见花难二人走来,当即起身笑道:“槿香姐姐,你可算醒了,否则这美味只怕没你的份儿了。”

    花槿香笑道:“小和尚,出家人戒食腥肉,你可倒好,吃得不亦乐乎。”

    九痴道:“姐姐这么说,定教我将烤鱼都留下,好让姐姐一人享用,是不是?我可不会上当!”

    花槿香觉着有趣,掩面长笑不止,那弯弯眉眼似月,如花般艳丽动人。

    三人围炉而座,欢饮畅谈,期间笑声传远,引得晚风徐徐而来,花槿香心情极佳,笑声似若银铃清脆,混杂在清风明月之中,令此暗夜多了几分温馨亮色,直至夜披星幕,九痴略生醉意,便摇摇晃晃地往舱内歇息去了。

    炉火早已熄尽,船头只余二人身影,星辉点点洒下,花槿香倚在花难肩头,轻声问道:“这些年,你好不好?”

    花难望着远处江水青山,笑道:“倒也不差,就是想家。”

    花槿香娇哼一声,质问道:“既是想家,为何不回来?”

    未待花难说话,花槿香念头一闪,当即向花难问道:“是了,你自小无法修行,这一身的道行又是怎么来的?”

    花难就着月色,饮下一口烈酒,便将这十年之间,所历经种种,皆一五一十向花槿香缓缓道来。

    花槿香听罢,半晌默然不语,暗自却听得心惊,翻起澎湃心潮,但觉琼鼻微酸,眸中莹莹泛光,数滴珠泪,倏尔作帘垂下。

    花难心头一软,轻手将她泪痕拭去。

    花槿香幽幽叹道:“苦了你了。”

    花难闻言一愣,旋即微笑摇头,柔声道:“都过去了。”

    花槿香轻轻“嗯”了一声,便兀自倚在花难肩头,默然不语。

    半晌,但听花难问道:“姐,你可知那道门的方向?”

    花槿香茫然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便好了!”花难喜道:“我们不如御器而去,早日见到娘亲才好。”

    “不要!”花槿香摇头道。

    花难闻言一愣,茫然问道:“为何?”

    花槿香转过头去,却不说话,花难不明所以,轻声唤道:“姐?”

    “别说话,坐着。”花槿香回过头来,娇嗔道。

    花难茫然未明,只得乖乖坐着,任由花槿香倚在身边,二人眼望山水之景,静观明月清风,时而聊起童年趣事,绿水轻泛江波,似低诉浅浅心事,又如依依相伴不离。

    正道是:

    重山浴星辉,

    江心映玉盘,

    仙子闻香醉,

    郎君不知言。

第七十六章 真相(一)

    天际间渐生微明,紫气方来,但见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乾坤倏尔映亮,且说花难与花槿香二人,静坐船头一夜,此时已至黎明时分。

    “日出之景,当真极美。”花槿香瞧得出神,呐呐道。

    花难笑道:“自然如此,否则那年在花谷,你也不会总缠着我去看日出了。”

    花槿香白了他一眼,眸中尽显娇嗔之色,端地是风情无限,便道:“说到这个,我可忘不了,你记不记得?有次我们约好去赏日出之景,谁知到了约定那日,你竟深睡不醒,误了时辰,让我一人孤零零地看了日出,回去时,又被师尊撞见,罚我跪了一个上午,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花难讪笑道:“怪我,怪我,可我那天不也偷着陪你跪了一个上午么?”

    花槿香嫣然一笑,眼角唇边,满溢欢喜之色,道:“可算你还有些良心。”

    说话之间,一双杏目透如明镜,偶有轻波荡漾,直瞧得花难心神微颤,花难不觉垂下眼来,慌乱避开她的目光。

    此时忽闻脚步声起,二人均回首望去,见是九痴自船舱中走来。

    花槿香打个招呼,淡笑道:“小和尚,你醒来啦?”

    但见九痴呵欠连天,轻揉惺忪睡眼,才道:“你们可真有雅兴,大早上见不着人影,原来躲在这里看日出呐。”

    “如今日已尽出,可没什么好看啦!”花槿香站起身来,微微修整衣裙,又道,“既然小和尚已醒,那便启程吧。”

    “启程?去哪儿?”花难与九痴相视一眼,齐声问道。

    花槿香瞧向花难,笑道:“你不是要去道门么?”

    说罢,见她玉指轻摇,结作法印,须臾唤来漫天花雨,无数木槿花汇作一团,倏尔凝来一只通体金红,神采奕奕的马儿,那马儿长嘶一声,花槿香纵身轻轻一跃,便侧身落在马背之上。

    花难抬手轻轻一招,一股缥缈道意弥漫而出,倏见一朵青云飘来,稳稳落至花难身前。

    花难提步踏上云端,负手而立,此刻清风吹来,衣袂飘然,更显几分出尘,九痴随在其后,也要登云,却见花槿香翻身下马,忽道:“小和尚!”

    九痴足下倏顿,问道:“姐姐有何吩咐?”

    花槿香遥遥招手,笑道:“你过来。”

    九痴走上前去,又听花槿香问道:“骑过大马么?”

    “不曾骑过。”九痴茫然摇头。

    花槿香狡黠一笑,便道:“这匹大马乖巧得很,就交给你啦!”

    九痴尚未回过神来,但闻一道香风飘过,回首一瞧,却见花槿香已翩然跃至云上,依在花难身旁,展颜微笑,如花绽放,尽显得意之色。

    花难哭笑不得,问道:“姐,你这是……”

    花槿香不答,兀自催促不已,此刻九痴坐上马背,见那花马儿神骏非凡,便生好奇之心,不由东瞧西看,四处打量,此时忽听马儿长嘶一声,倏尔蹄疾奔起,九痴惊呼,险些摔落马下,好容易稳住身型,便闻耳边劲风呼啸而过,那马儿立时化作一道金红影子,消失在天际尽处。

    花难知是花槿香暗中捉弄,心中无奈一笑,便也扬手而动,足下青云听令而起,须臾直追九痴而去。

    千水江曲流折行,自奉天城始,途经三清山下,御器沿江而行,只消半个时辰的工夫,花难三人便已至三清山左近。

    为显恭敬,三人撤去仙器,落至山脚处,徒步而行,约有一炷香的光景,便行至一处古朴清静的山门之前。

    但见一位少年道士迎来,恭声行礼道:“几位施主,此乃道门清修之地,生人勿近,不知有何要事,小道可代通传。”

    花槿香回礼道:“道长有礼,我乃花谷弟子,得知谷主正留贵门之中做客,劳烦道长通传一二,好让我等与谷主一见。”

    “原来是花谷的道友,诸位且稍后片刻,小道这便去通传。”少年道士说罢,当即行礼告退,转身便入了山门。

    等候期间,花难不禁问道:“姐,当时在奉天城中,你如何认定,娘亲乃是受道门所掳?”

    花槿香缓缓道:“当时我与师尊等人截杀鬼府弟子,却不想竟走漏了风声,令得鬼王萧安、与谢平、范无赦二老闻讯赶来,此三人道行颇深,实难相敌,混乱之间,我与师尊等人走散,辗转逃离之后,又悄然回返原处,却已不见半个人影,后来四处打听之下,才知师尊与二师姐曾在三清山左近出现,身边尚有一位老道相随,我便往三清山而去,半途上与陈玄临几人相遇,本想他们乃是道门高徒,许是见过师尊,于是有礼相询,谁知那三人竟矢口否认,自称未曾师尊,并且那陆玄前出言不逊,辱我花谷,我这才追杀他们至奉天城中。”

    花难听来心惊,大感不妙,且不说谢平、范无赦二人,那鬼王萧安又是何等人物,若有他在,只怕是凶多吉少。

    花槿香见他又起忧心,不禁心生疼惜,于是宽慰道:“若非如此,我也遇不着你了,是不是?师尊吉人天相,定能无恙,稍后便可相见了。”

    “说得也是。”花难强笑道。

    此时过了盏茶时分,忽见那少年道士自门内而来,行礼道:“道友久等,还望见谅。”

    花槿香回礼道:“道长客气,不知……”

    少年道士摇头道:“实在不巧,贵谷花谷主昨日已离山而去,此时并未留在门中。”

    花难与花槿香二人闻言,皆是一愣,却听九痴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道友,你我虽道佛有别,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你怎么说谎呢?”

    少年道士惊道:“你、你胡说、胡说什么?我、我哪有说谎!”

    花难闻此言语,当即心生怀疑,二话不说,一把推开那少年道士,便要冲入山门之中!

    “大胆!竟敢犯我道门!”忽闻一声高喝传来,立时便有十数位道士自山门中鱼贯涌出,挡在花难身前。

    花难寒声道:“果然有鬼!你等速速让开,否则我踏平此处!”

    “狂妄!”为首一位青年道士斥道,“黄口小儿,胆敢出言不逊,给我拿下!”

    花难冷笑一声,怒自心来,当即挺身向前,并指为剑,以“天龙指”杀去,倏尔手脚并用,又踢出一记“神象腿”来,此二招乃是“龙象伏魔功”当中极强招式,指、爪相合,拳、掌互转,腿法更是变化多端,花难苦练多年,使来得心应手,加之体魄强大,一时间指势凌厉,腿风呼啸,即便是正道三大门派之一的道门弟子,也难以撄其锋芒,片刻之间,已将六人击倒。

    说时迟,那时快,此际之间,花槿香与九痴二人也动起手来,与道门弟子战作一团,须臾击倒四、五人之多,三人道行皆高,非此番道门弟子能敌,那位少年道士见状不妙,倏尔又唤来十数名同门掠阵,此际便有二十几位道门弟子协力,将花难三人团团围在当中。

    道门乃正道三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虽不如花难三人修为高强,却也是江湖精英,此时人多势众,以多欺少,一时间,花难三人便也陷入苦战之中。

    “住手!”正当双方苦战之时,但见一位身着八卦袍的中年道士走来,高声喝道。

    众人闻言,纷纷停手,道门弟子倏地分立两侧,留出中间一条道来,那中年道士缓步行至花难三人身前,行礼笑道:“贫道齐元坤,不知三位小友如何称呼?”

    花难三人心中讶然,不禁面面相觑,皆不知这道士卖弄什么名堂,但对方既是以礼相待,自家也不好失了礼数,便各自报了姓名。

    那中年道士齐元坤听来之后,又一一向三人见礼,此时花槿香再按捺不住,秀眉微蹙,道:“素闻‘地灵真人’齐元坤道长高名,晚辈仰慕已久,但晚辈有一事不明,如今不得不说,道门身为堂堂正道三大门派之一,却私囚我花谷谷主,更以诳语欺人,这是何道理?”

    齐元坤抚须道:“花姑娘言重了,若说诳语欺人,贫道却是不知的。”

    “五弟!”花难唤道。

    九痴应道:“四哥,怎么?”

    花难淡道:“你如何瞧出那位小道士说谎,便说来与道长听听。”

    九痴答道:“我自幼在寺中成长,难得出寺玩耍,听那些打渔的施主曾道,夜间有一类飞虫,生得莹莹发亮,可我却并未见过……”

    花难苦笑道:“说重点。”

    “是!四哥!”九痴回过神来,又道,“那时我常常借口出寺玩耍,总被师尊识破,苦思不解之下,我便向师尊请教,这才得知一二。”

    “如何?”花难问道。

    “师尊曾有言。”九痴学着金刚寺方丈的语气,缓缓道:“九痴,虚言谎话,乃由心而起,万相皆由心生,诳语与否,一眼便可尽观。”

    齐元坤笑道:“令师所言,实为至理,可小友又如何咬定,本门弟子之言乃是诳语?”

    九痴辩道:“他说话时,眼神总向下瞧,足尖不前,岂不是说谎之相?”

    齐元坤问道:“这番话也是令师所授?”

    九痴摇头道:“不是,这是我自己想的。”

    齐元坤抚须点头道:“小小年纪,倒生一颗慧心,难得,难得!”

    “齐道长有何话说?”花槿香寒声问道。

    齐元坤摇头道:“既是门下弟子无礼欺骗,贫道自会惩戒,可若说‘私囚’二字,贫道却是担待不起的。”

    花槿香秀眉深蹙,道:“既然如此,道长是不认账了?”

    齐元坤轻声叹道:“罢了,罢了,既然瞒不过诸位,不如请诸位随贫道入门一叙,便可知一二。”

    说罢,齐元坤摈散众位弟子,又前行指引,将花难三人请入山门之中去了。

第七十七章 真相(二)

    几人踏入山门,眼前便见一道石墙,墙面之上大大写了一个“道”字,笔锋厚实苍劲,笔意沉稳古朴,花难方见此字,心中不禁生出古怪念头:“不知是书‘道’字以言道法,又或是以道法书此‘道’字。”

    此念一闪而过,花难并未细想,而齐元坤却心头倏震,颇觉讶然,悄然瞥了花难一眼,但表面神情自若,兀自前行指引,众人也瞧不出半分端倪。

    绕过石墙,便入绵长回廊,东西两处,各见松柏茂密,仙鹿长吟,长廊走尽,忽闻水声,便见一条天泉瀑布,直泻而下,一道石桥横跨泉间,那石桥曲折蜿蜒,形状古怪,桥间水雾缭绕,如似天成,众人继而拾级而上,踏入石桥当中,片刻越过此桥,当即转入一处广场,见场中央一座八卦法坛高筑,诸元共聚,熠熠仙芒流转,端地是神伟非凡。

    法坛之后,赫然便见一座恢弘金殿,殿前延有长阶,顺此抬首望去,见那殿上挂了一个竖匾,龙飞凤舞地写了“长春宫”三个大字。

    齐元坤引领花难三人踏上长阶,却不入宫殿之中,而是绕殿而行,待至殿后,见是一座高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花难皱眉道:“齐道长这是何意?”

    齐元坤摇头一笑:“小友莫急。”

    此话说罢,自怀中取来一枚道符,扬手高高抛起,倏尔五指翻飞,法诀变幻,那道符得令飘去,紫芒大放,便见虚空微荡,显化一道门户来。

    “诸位且随贫道来。”齐元坤道袍微扬,提步便去,当即踏入每户当中,须臾消失不见。

    花难三人相视一眼,便也随之入内而去。

    甫入门中,但觉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倏尔变化,三人足下一顿,便又见另一番光景。

    花难三人站在一处深院当中,四周幽林繁盛,草木皆有通天之高,颇为静谧,抬眼望去,一座古朴道观孤立前方,墙面斑驳,石屑零落,石阶上青苔密布,杂草丛生,观门两柱之上,左右刻了一副对联。

    上联道:“混沌一福地。”

    下联道:“乾坤三洞天。”

    观首更挂了一只横匾,花难抬眼瞧去,呐呐念道:“洞天观……”

    此时忽听一道幽幽仙音传来:“乾坤蕴洞天,洞天居圣者,圣心纳万法,万法化乾坤……”

    众人凝眼望去,却见一位青年模样的道士自观中走来,那道士须发尽白,身着灰白道袍,用一支朽木扎起道髻,手摇拂尘,面露微笑道:“贫道与诸位有缘,还请入观一叙。”

    齐元坤深行一礼,正欲向那位道士介绍花难三人,却听那道士摆手道:“缘法皆有始末,元坤无需多言。”

    “是!师叔祖!”齐元坤应道。

    “师叔祖?!”花难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均是惊疑不已,若按容貌长相观之,那道士模样年轻,倒更像晚辈,只是世间万物奇妙,想必他驻颜有术,故而与常人不同,花难三人也不多说,便一道入了观中。

    花难一面跟随,一面心中暗忖不已,那道士举止平淡,却隐有一股暗合天地之意,似在云里雾里,又如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此处仙气氤氲,飞尘罕至,便如观前对联所言,当可称为“洞天福地”,与那灵木仙岛相比,倒各有异处。

    半晌行至一座矮楼,楼前有匾悬顶,题了“混元阁”三个大字,众人踏入楼中,转入一间宽阔静室,见此处满挂灵符,颇有道门之韵,静室中央放置一张白玉寒床,床边灵符悬浮,寒气如烟,当中静静躺了一人。

    忽听花槿香惊呼一声:“师尊!”

    花难心头一凛,颇有不祥之感,与花槿香大步奔去,二人方至床边,面色忽转苍白,膝下一软,立时跪倒。

    “娘亲!”花难高声惊呼。

    但见一位美妇平躺于玉床之上,身着百花长裙,眉眼如画,雍容优雅,面容安静祥和,一朵红莲悬浮额间,降下缕缕红芒,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花清!

    花难倏尔回头,冷眼望去,那双眸中血丝密布,目光里尽是寒意,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槿香怒声道:“花谷与道门无冤无仇,为何害我师尊?”

    齐元坤侧首向那道士瞧去,苦笑道:“师叔祖,如今已生误会,不如将事情原委告知他们,如何?”

    “理当如此。”那道士点点头,又转向花难三人拱手道,“贫道虚长云,见过诸位小友,此事个中曲折,说来话长,请诸位小友稍安勿躁,容贫道细细讲来。”

    此话说罢,当即便将当日所遇种种,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花槿香与花清等人走散之后,奈何萧安与那谢、范二老道行通天,花谷众人皆是难敌,一番血战之后,便只余花清与花莲音二人苦苦支撑,其余众人皆已殒命,鬼府一方,除鬼王萧安三人之外,尚有几名弟子掠阵,花清与花莲音二人被团团围住,一时间插翅难逃。

    此时临危之际,忽闻晴天霹雳,一道天雷须臾杀来,立时便听几声惨呼,那几名鬼府弟子已被纷纷击倒,浑身焦黑,死于非命。

    众人登时大惊,却见一位道士远远行来,正是虚长云。

    范无赦见此,正要冲上前去质问,却被谢平抬手拦下,悄声道:“八弟莫急,那道士古怪,不可轻举妄动,见机行事。”

    虚长云缓缓行至,拂尘一摆,行礼道:“贫道不请自来,还请诸位莫怪。”

    几名鬼府弟子被天雷劈死,萧安却似无动于衷,神情自若,古井无波,问道:“三清山,道门?”

    虚长云笑道:“正是。”

    萧安冷哼一声,道:“道门与我鬼府虽道不同,但也往来甚少,井水不犯河水,道长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不错,鬼王阁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贫道途径此地,见诸位堂堂男儿,却为难几位姑娘,实在看不过眼,便要劝解一番。”虚长云淡道。

    萧安闻言冷笑道:“劝解?道长好深的道行,倒教在下佩服,区区‘劝解’二字,竟将我府中几名弟子的性命,轻描淡写便给害了。”

    虚长云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天罚其罪,自有业报,那道天雷并非因贫道而起。”

    萧安怒极反笑,道:“岂有此理!若依道长之言,鬼府弟子业报缠身,受天雷之罚而死,我身为鬼府府主,竟安然无恙,原来道门自诩正道大派,却也颠倒黑白,满口胡言,可笑,可笑!”

    虚长云叹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找死!”萧安冷声喝道,当即运起周身仙力,唤来天地间无尽冤魂,个个面目狰狞,怒吼不已,立时向虚长云杀去。

    “道长小心!”花清惊呼一声,忽闻劲风倏起,说时迟,那时快,不想此刻,那谢平竟已高举招魂幡杀来。

    花清不慌不忙,沉喝一声,当即祭起红莲,须臾之间,点点红芒激射而去,谢平冷面无言,以招魂幡一一挡下,花清见势如此,不敢怠慢,趁势再攻,倏尔便与谢平交上手。

    “师尊!”花莲音见状,当即运转仙力,唤来漫天花雨,凝作一只七彩长琴,玉指灵动,翻飞变幻,一套“拈花摘叶手”使出,端的是行云流水,奏起靡靡仙音,倏尔音波流转,便向谢平身侧震去。

    叮铃——叮铃——

    此时又听阵阵清脆铃声传来,原来那范无赦倏已摇动哭丧棒,响彻金铃之声,那铃音似若九幽之歌,摄人心魄,道道音波有如涟漪,远远传开,须臾便与花莲音所奏琴音相接,两两互撞之下,竟震得山摇地动,令人心脉俱损。

    双方四人,此际已战作一团,再看虚长云那处,且说万鬼千魂杀来,却见他不惊不慌,轻摇拂尘,忽见云海翻腾,天雷滚滚,那些冤魂惊恐万分,连连惧吼,一道石柱粗细的雷光扫下,那冤魂恶鬼,皆被雷光湮灭而尽。

    “天怒雷符?!那‘怒雷真人’蒋元震,是你什么人?”萧安颇觉讶然,于是问道。

    虚长云微微一笑,兀自默然不答。

    萧安满腹狐疑,不知此人究竟什么来头,方才那一交手,也探不出个深浅来,只觉着此人时而平平无奇,时而却又似星海般深沉浩瀚,便与后来花难心中所想一般无二,这位道士,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眼角余光瞥向花清二人,萧安便生犹豫。

    只因花清处处与鬼府作对,众多鬼府弟子均死在她的手中,故而萧安早将她恨透,几次设伏杀她,却屡遭神庭楚王横插一手,也不知为何,那楚王总对她甚有关照,处处维护,甚至不惜与鬼府交恶。

    今日两方厮杀,若换作往常,楚王早已赶来相助,可如今不知何故,至此未见楚王身影,便是连龙威、虎贲两位座下神将,也仍未现身,萧安便觉天赐良机,颇为难得,欲趁势将花清等人诛杀,报了鬼府之仇。

    可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虽说楚王未至,可半途却又杀出一位道士来,偏偏这位道士虚实难测,萧安不愿冒险,可也不愿错失良机,此番心绪流转,犹豫不定,须臾间已是转了数个念头。

第七十八章 真相(三)

    见那谢平与范无赦二人,与花清师徒双双厮杀,已是大占上风,不时便可将二女擒下,萧安蓦地将心一横,当即下定决心,于是双手变换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倏尔阴风大起,阵阵鬼吼之声传来,虚长云忽觉足下剧震,便见土崩地裂,五只身披黑甲的厉鬼破土而出,面目狰狞,阴气浓浓,手中各提了一把兵器,分别是斧、钺、钩、叉、戟,血眸当中,尽显凛然杀意。

    虚长云见此淡然自若,听他笑道:“萧家《阎罗鬼王功》果真名不虚传,可惜鬼王这招,火候差些,若是九大鬼将尽出,贫道还可忌惮一二。”

    这《阎罗鬼王功》乃是鬼府萧家真传仙法,修得此法,可凝鬼力在身,既可凝魂聚魄,又可沟通九幽,令使冤魂厉鬼,为己所用,此法统分九重,每重皆有一道法门,这第一重,便唤作“百鬼夜行”,可召来百鬼御敌,再往后,便是:第二重“千鬼夺魄”、第三重“万鬼噬魂”、第四重“阎罗封印”……萧安此际所用之法,便是第七重法门——“九幽冥将”,若这第七重仙法修至圆满,可召来九大鬼将对敌,故依虚长云所言,萧安此时只是唤来五只鬼将,相比起九大鬼将来,倒是差了不少。

    虚长云言下之意,便是说萧安道行尚浅,不足可虑,但萧安为人自负,又颇为刚愎自用,岂能忍受这般轻视,当即冷哼道:“狂妄!”

    话未落音,但见萧安双手法印再变,一时间,周遭阴风更胜几分,方圆十里之内,如坠九幽地府,忽见那五大鬼将身前,又一道身影倏尔破土而出。

    与先前那五只鬼将有所不同,此人身形模样,倒与常人无异,面如黑炭,气质却颇为儒雅,额间尚有一道新月纹印,莹莹微亮,身穿玄衣黑裙,头冠十二珠旒冕,如此衣着打扮,也不似今人,倒像是那九幽地府的君王。

    虚长云微惊道:“五殿阎罗王化身!原来鬼王阁下,已将那《阎罗鬼王功》修至八重之高,倒是贫道眼拙了。”

    “废话少说!”萧安沉喝一声,当即言出法随,但见五只鬼将听令而起,向虚长云上、下、左、右、前五个方向须臾杀去,立时便将虚长云退路封死!

    虚长云见此,不敢怠慢,正要扬起拂尘抵挡,忽觉心神恍惚,魂魄受损,道行倏去两成,见那阎罗王化身远远站在当处,怒目横眉望来,口中念诀不止。

    从旁之处,花清师徒二人也受影响,周身仙力立时便失六七,全盛之时尚且不是谢、范二老对手,如今修为大减,实在难挡敌人一招,均被击倒重伤,花清强忍伤势,惊呼道:“道长快逃!”

    虚长云眉头微皱,此时五将已杀至眼前,不得不应,当即速结法印,大袖一挥,使出一招“袖里乾坤”,须臾唤来无尽火焰,见那熊熊烈火翻滚奔腾,道道火舌自袖间呼啸吐来,使虚长云身前身后,尽化为火海。

    那五将堪堪止住身形,倏又惊退数步,鬼者为阴,火焰为阳,故难以相容,且虚长云所唤之火,非是寻常火焰,乃是道门以凝神养气之法,所修成的“气火”,平日作炼丹之用,故而此火阳气颇盛,专克鬼物,五将一见,更觉惊惧不敢上前。

    “不可能!”萧安惊道,“这、这是庞元离的‘太阳炎符’!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怪萧安如此吃惊,虚长云以“袖里乾坤”之法所唤之炎,便是出自道门八符之一的“太阳炎符”,这道门八符,乃是道门沈俞庞蒋,柳楚莫齐八大真人所有,八人各修其一,炼为本命灵符,由此修为精进,成就高深道行。

    此八符原为一体,唤作“八卦混元真符”,乃是一道符篆法阵,阵中凝符,符中藏阵,以阴阳八卦方位分布,攻守互济,生生不息,天下江湖之间,一时难逢敌手!

    相传此符乃是道门先贤所创,当中道法高深,非天资卓绝之辈不可领悟,那位先贤羽化之际,将此符真法传于座下高徒,哪知直至第七代弟子,竟也无一人将此符练成,后有一位道门弟子横空出世,悟得符中三分真意,便以秘法,将此符化分八道,分别传于门中八名天资非凡的弟子,正是如今江湖人称“八真人”的道门八位长老,沈俞庞蒋,柳楚莫齐便是。

    正是如此,八真人各持本命灵符,结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之阵,八符共聚,那“八卦混元真符”方可再现江湖!

    可如此一来,也有掣肘,八大真人除却自身本命灵符之外,便无法再炼其他灵符,如今那“天怒雷符”与“太阳炎符”皆出自一人之手,又怎教萧安不惊!

    “贫道一介老朽,鬼王阁下又何必在意?”虚长云淡然一笑,于此言语时,摇手轻轻一招,便见得天地之间,数道浓郁灵气缓缓凝聚,汇至虚空之中。

    那些灵气不多不少,共有八道,当中有阴有阳,有静有动,凝于虚空,化作一道青色符篆。

    萧安见此心头剧震,暗道:“风雷起……天地生……水火济……阴阳分……这、这是……”

    话未落音,符阵已成,方圆百里之内,自成一处天地,疾风呼啸,雷音滚滚,水泽绵绵,炎山灼灼,八卦皆有所长,各行其效,虚长云一举一动之间,皆可断阵中万灵生死,那五只鬼将,只消片刻的工夫,便已被雷击火焚而亡!

    鬼将一死,萧安便遭反噬,只觉胸口倏地一闷,面色陡转苍白,一口鲜血吐将出来,见他目光阴沉,咬牙道:“既然如此,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此话说罢,但见萧安双臂微张,与那阎罗王化身融为一体,须臾间二者合一,那十二珠旒冕之下,阎罗王似如黑炭的面容,竟逐渐变作萧安的模样,听他阴阴笑道:“鬼王降世,生死两分,阎罗封印,夺魄勾魂!”

    忽见阴风四起,其时雷火冲天,云山雾雨,当中混杂鬼哭魂嚎,怨灵恸泣之声,花清师徒二人,但觉魂魄离散,似要破体而出,不禁抱头痛呼,滚倒在地,片刻便已昏死过去。

    虚长云不敢分神,当即调来七成仙力,牢牢压制三魂七魄,仅余下三成仙力,用以运转符阵,如此一来,阵力大减,萧安趁此时机,又分而为二,手中法印变换,那阎罗王化身立时得令而去,须臾撞向符阵中央——“天清元符”之处!

    二者相撞,激得天地震荡,一时间山崩地裂,光芒四射,阎罗王化身立时消殒,萧安大受反噬,倏地双脚一软,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吐血不止,再看那“八卦混元真符”之中,阵心受损,符阵立时便现破绽,但听萧安高声喝道:“老七、老八,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话音方落,便见黑、白两道身影腾空而起,虚长云眼前一花,萧安三人早已御器而逃,一时消失无踪。

    虚长云默立片刻,忽而眉头一皱,面色微有苍白,当即大袖一挥,将符阵撤去,风消雷隐,水火皆退,那青色符篆淡淡隐去,数道仙力尽归天地之间,虚长云缓缓松了口气,倏尔又剧咳不止,他心中暗忖道:“萧家这位子弟,当真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已臻至高境,可惜为人阴险毒辣,否则大道可期。”

    转眼望去,见花清与花莲音师徒二人已是昏死在地,虚长云上前一探,更是大惊,原来二女体内三魂七魄,尽已分离飞散,难聚一体,虚长云眉头紧皱,一时无法,只得将二女带回洞天观中。

    此番听罢虚长云所述,花难与花槿香二人当是又惊又怒,更加恨萧安入骨,却听虚长云叹道:“若是寻常的‘阎罗封印’倒也无妨,贫道不时便可尽解,只是萧安与那阎罗王化身融为一体之后,万法可达巅峰,当中所蕴含的鬼力更是极强,贫道虽修行多年,对魂魄一道却无过多涉猎,对此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将花谷主师徒二人带回洞天观中,以三妙灵符镇其金身,莫使诸邪侵入,好待来日复苏之用,花谷主身临险境,魂魄虽离散不固,意识却在,贫道便以秘术与她三魂沟通,才知她牵挂家中,避免花谷因她之故,平白中了鬼府奸计,于是受她所托,为花谷毒仙姑修书一封,这才引得二位前来。”

    “原来如此!”花难闻言一惊,倏尔激动不已,喜道:“虚道长,难道……家母她们……尚有复苏之望?”

    虚长云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贫道听闻天庙之中,有一枚‘乾坤聚灵丹’,神妙非凡,有聚天地万灵之效,常人服用,可增十年修为,从此修行,更快三分。”

    花槿香问道:“此丹虽对聚灵颇有神效,听道长之言,似乎并无凝魂聚魄之功,又如何能令师尊三魂七魄复苏?”

    虚长云道:“不错,此丹对三魂七魄并无效用,但若以此丹为媒,加之我道门秘符之法,聚灵之时,引动天地灵气,可一举召回三魂七魄,待九九八十一日之后,三魂七魄齐归,所聚灵气,用以凝魂聚魄,方可使令师复苏。”

    “好!我便去天庙走上一遭!”花难道。

    “小友莫急,此丹如今并不在天庙之中!”虚长云摇头道。

    花难焦急问道:“不在天庙?那在何处?”

    虚长云道:“便在礼州奉天城,‘仙道会盟’之上!”

    给读者的话:

    出差三天,今天才回来补上,实在抱歉!

第七十九章 际会(一)

    “‘仙道会盟’?!”花难与花槿香齐声道。

    虚长云朝齐元坤望去,向他示意,便听齐元坤点头道:“此会盟乃是十年一届的正道盛会,各方正道人士齐聚,除却共商诛邪事宜之外,更有一番比试,未至而立的青年才俊皆可上台切磋,若摘夺榜首之位,便得三大门派赠奖,据贫道所闻,此次仙道会盟,天庙所赠之物,便是那‘乾坤聚灵丹’!”

    花难闻言,沉吟片刻,双眸便大放精芒,道:“好!莫说榜首,便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

    齐元坤与虚长云相视一笑,便道:“小友如此勇气孝心,当得天助,定能如愿!你到奉天城后,去寻我道门落脚之地,将此令符交予他看,便得道门众人支援。”

    此话说罢,齐元坤微微扬手,凝来一枚寸余小符,此符金光熠熠,在掌间旋转沉浮。

    齐元坤轻轻一推,那枚令符悠悠飘至花难身前,花难伸手捞来,将令符握在手中,便抱拳行礼道:“两位前辈大恩,花难铭记在心,定不敢忘!”

    虚长云幽幽叹道:“小友不必多礼,若是当初‘八卦混元真符’不出,只将萧安惊走,令堂也不至如今境地,说来还是怪我。”

    花难摇头道:“虚前辈无需自责,当初若无前辈相助,只怕家母早已遭那萧安毒手,哪有我母子相聚之日,前辈此恩,如同再造,当得花难一礼!”

    此言说罢,花难神色颇诚,深深作了一揖。

    虚长云难以推辞,只得以论道之礼回应,花难又道:“此去奉天尚有几日,家母暂留贵派,还需劳烦前辈照应一二。”

    “小友不必见外,贫道义不容辞。”虚长云笑道。

    花难点点头,道了声谢,随即回首望去,深深瞧了花清一眼,于是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乾坤聚灵丹”取到手中。

    此时花槿香走上前来,对花难柔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花难闻言,却不愿她与自己一起吃苦,便要劝解,却听齐元坤道:“花姑娘,令师与令师姐如今昏迷不醒,尚须照料,可道门尽为男儿,行事多有不便,还需劳烦姑娘。”

    花槿香神色一黯,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抬头忽见花难慰然笑来,心中不愿让他为难,于是笑道:“好,我留下,你要多加小心,实在……实在不行,咱们再另寻他法,千万不可勉强。”

    花难点头笑道:“姐,放心吧,事了之后,我一定及时赶回。”

    说罢,当即转身离开,带着九痴出观去了。

    推算时日,仙道会盟便在明日举行,花难不敢怠慢,当即御器而行,半个时辰的工夫一过,便再至奉天城外。

    花难远远望去,见那外城城门之处,守了几位差人,各个面生,并非前日那位敲诈勒索之人,想来那差人被花难教训一番之后,若想下榻行走,少说也需半年的工夫,此刻自然无法值差,以花难与九痴的道行,莫说区区差人,便是修行多年的高手,怕也难讨半分好处。

    这几位差人倒不似从前那些泼皮无赖,却也十分严格,但凡路过一人,便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盘查,丝毫难逃,待得花难上前,细查一番之后,却听为首那位差人指向花难身后道:“携兵器者,不可入内!”

    花难闻言一愣,原来说的是自己身后那柄“断天金刀”,此刀乃杨风遗物,不可轻易易手他人,可又不得不入城去,花难颇觉为难,正要商量一番,忽而灵光一现,想起齐元坤所赠的那枚令符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于是摊开手掌,运起仙力,一枚金色小符倏尔显化,在掌间沉浮。

    谁知那差人见此,忽而大惊,当即行礼道:“原来是道门的大人,卑职眼拙,不识大人身份,还望大人勿怪。”

    花难与九痴面面相觑,不想那道门的名头如此之高,这位差人见了令符,竟如此谨慎恭敬,花难无奈,为避免事端另起,只得装模作样一番,便大摇大摆地走入城门去了。

    方入外城,花难心中颇为感慨唏嘘,短短几日之间,自己两入奉天,前后所受待遇,竟大有差别,倏又想起当年在天门城中乞讨的日子,才觉人情冷暖,世间皆同,无论正道、邪道,当中是非曲直,又岂能从一而论?既是凡人,大抵便也如此。

    花难幽幽叹罢,便不作多想,与九痴一道向内城行去,循着记忆,转了几条长街,到了内城城门前,此处审查更严三分,如今时期特殊,便是家财万贯之人,怕也难入城中,可当花难亮出令符时,莫说一把兵器,便是那二十两银子,那些差人也再不敢收了,前次有了经验,花难此刻轻车熟路,当即迈开大步,便往城内行去,倒是颇有大派弟子的“风范”。

    入了城内,花难却先不寻道门落脚所在,而是径直向风尘苑而去,方行至风尘苑外,便有小厮前来相迎,那小厮见是花难与九痴二人,更觉惊喜,当即道:“原来是四爷与五爷来了,大妈妈特意吩咐众小,若见了几位,定要好生招呼,不敢怠慢。”

    原来钟青心早有交代,风尘苑众人已将花难与九痴的模样铭记在心,故而一见二人,便一眼认出。

    但听花难问道:“二姐在么?”

    那小厮将花难领至苑中,摇头道:“不在,还有萧大爷、宁二爷,均也于昨日离去了。”

    花难讶然,又问道:“有说去了哪里么?”

    那小厮摇摇头,显然不知,此时忽听一道娇声传来:“原来是花四爷、小五爷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秋儿一缕黄裙飘飘,自风中行来。

    花难抱拳笑道:“秋儿姑娘。”

    秋儿回礼道:“四爷客气了,不知四爷、五爷去而复返,有何吩咐?”

    花难摇头道:“吩咐不敢当,事出突然,只得回返,本想来拜见二姐,可惜不巧。”

    秋儿道:“前日黄昏时分,大妈妈将萧大爷、宁二爷送走之后,便回总舵去啦,若是知道四爷、五爷回来,说不定还要再待上些日子呢。”

    花难点头道:“原来如此,若是二姐不在,在下改日再来拜访,这便告辞了。”

    秋儿见他要走,急道:“花四爷何必着急,不如在此处落脚如何?”

    花难摇头道:“秋儿姑娘无需客气,在下实在身系要事,事了之后,定来此与秋儿姑娘喝上几杯。”

    秋儿还待再劝,见花难一再坚持,便也作罢,又将二人送出苑去。

    离去之后,花难又循着令符指引,一路向东行去,行约一炷香的工夫,那令牌忽而停住不前,花难抬眼望去,便见身前是一座客栈,唤作“聚仙楼”,名字倒是颇为不俗,只是这世间人人难以自渡,又岂能称什么“仙”字了?

    花难摇头一笑,正要入内,却见两位年轻道士走来,花难一愣,足下忽顿,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道门陈玄临、陆玄前二人。

    陈玄临二人见得花难与九痴在此,也是怔然,随即微微一笑,正要行礼说话,却听陆玄前寒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花难本不愿与人结仇,况且之前乃是误会,只因花槿香救师心切,才使众人大动干戈,如今误会已解,又有齐元坤与虚长云这层关系,花难对道门并无芥蒂,相反还有几分亲近,可陆玄前此人却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半分仙家气度也无,令花难十分不喜。

    此时却听陈玄临喝止道:“师弟!不得无礼!”

    陆玄前冷哼一声,也不辩驳,扭头自顾走了,陈玄临无奈叹道:“舍师弟自小多受溺爱,桀骜难驯,还请施主勿怪。”

    花难摇头道:“无妨,无妨,陈道长叫我花难便好,无须多礼。”

    陈玄临抱拳道:“原来是花兄,幸会,幸会,不知花兄到此,是要住店么?对了,怎么不见花姑娘?”

    花难道:“家姐身负要事,另有去处,而我二人,乃是为拜见沈掌门而来。”

    “掌门?”陈玄临微惊,问道,“不知花兄欲见我派掌门,究竟所为何事?不知是否方便与贫道一说?”

    花难笑道:“自然如此,还需劳烦陈道长。”

    此话说罢,花难向前摊开手掌,一道金莹莹的令符便显眼前,陈玄临定睛一瞧,当即惊呼道:“长老令符!这是我道门之物,你、你怎么会有?”

    花难道:“陈道长莫惊,此乃齐元坤齐道长交予我的信物,若得见贵派沈掌门,个中缘由,便能明了。”

    陈玄临沉吟片刻,当即道:“好!花兄且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花难点头道:“陈道长请便,在下在此等候便是。”

    陈玄临行礼告退,便入内通报去了,花难踏入客栈之中,寻了一处安静角落坐下,叫上一壶香茶,便与九痴闲聊,说起南洲花谷,又说起西洲天门城,一时间说至兴起,一扫阴霾,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说话之间,陈玄临已回返而来,恭敬道:“小道来晚,还请花兄见谅,掌门师尊命我前来引见,若是二位方便,此际便随小道去吧?”

    花难起身,行礼笑道:“劳烦陈道长带路。”

    陈玄临回礼道:“二位请!”

    三人说罢便走,向客栈深处去了。

第八十章 际会(二)

    行至顶层,转入廊前,三人便见一间主阁,陈玄临上前轻叩门扉,便听门中有人道:“进来。”

    三人推门而入,便见屋中上首坐了一位道士,身着八卦白衣道袍,此人仙风道骨,年逾天命,举止之间道意盎然,正是江湖人称“天元真人”的道门掌门人沈元乾!

    其左右两旁,各坐二人,均身着八卦道袍,却有青、赤、蓝、紫四色不一,分别是“玉风真人”柳元巽、“太阳真人”庞元离、“太阴真人”楚元坎以及“怒雷真人”蒋元震四位。

    但听陈玄临行礼道:“玄临拜见师尊、各位师叔。”

    沈元乾点点头,遂看向花难道:“想必这位,便是玄临口中的花难花少侠了?”

    陈玄临闻言,于是将在场众人一一向花难介绍,花难不敢怠慢,分别行礼,便道:“晚辈正是花难,见过诸位道长。”

    沈元乾抚须缓缓道:“听玄临所言,花少侠手握我道门令符,不知此番造访,所为何事?”

    花难道:“晚辈不请自来,还望诸位道长勿怪,实是有事相求,这才受齐道长指教,前来叨扰诸位道长。”

    沈元乾问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花少侠何事相求?”

    此言听罢,花难便将此事来龙去脉,始终缘由,一五一十地向众人尽数说了。

    待他述完,沈元乾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一道声音响起:“这位花少侠器宇轩昂,乃是人中龙凤之姿,却不知道行修为如何?若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无法拔得头筹事小,这般冒失借我道门之名,最终堕了我道门威望,岂不受正道同盟耻笑?”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怒雷真人”蒋元震!

    此次仙道会盟,所邀之宾尽为正道门派,花谷虽是五大世家之一,但花清素与楚王交好,身份颇为敏感,故不在此列,花难既是花谷之人,自然无法参加,仅凭他一个后生晚辈,若想夺得比试榜首,当须借助道门名号,方可登台切磋,否则一丝机会也无。

    蒋元震所言之意,便是怕花难败于他人之手,令道门颜面尽失,在座众人,除却九痴与陈玄临外,均是不曾见过花难出手,故而蒋元震此言说罢,沈元乾几人便齐齐向花难看去。

    陈玄临脱口道:“四师叔勿忧,花兄道行高深,先前弟子与他切磋,已败下阵来,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蒋元震摆手道:“玄临,并非师叔信不过你,只因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我道门声誉,只言片语,口说无凭,若是出了差池,我等岂不愧对列祖列宗?”

    陈玄临急道:“可……”

    未待说完,便听沈玄乾制止道:“罢了!玄临,你四师叔说得有理,此事干系重大,若花少侠如你之言,是位少年英才,待你四师叔考较一番,也可去了心中芥蒂,你又何必着急?”

    陈玄临一怔,当即行礼道:“是,师尊,弟子知错。”

    沈元乾点点头,又转向花难道:“不知花少侠意下如何?”

    花难面无波澜,微微笑道:“全凭沈掌门吩咐。”

    沈元乾沉吟片刻,便向蒋元震望去,蒋元震当即会意点头,倏地站起身来,行至花难身前。

    花难仔细打量起蒋元震来,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型瘦削,气质颇具威严,有如天罚怒雷般,正气凛然,诸邪莫近。

    此时但听蒋元震道:“花少侠,贫道将要出手,还请少侠勿要分神,否则拳脚无眼,可别怨怪贫道。”

    花难抱拳道:“请道长赐教!”

    蒋元震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当即运起仙力凝于右拳之上,那拳势如雷,轰鸣阵阵,须臾向花难面门打来。

    拳风呼啸,隐挟雷芒,花难面色凝重,不敢怠慢半分,于是扬掌而动,使出一招“翻云掌”迎上蒋元震之拳,一时间掌、拳相接,震起狂烈劲风,险些便将桌椅屏风,尽数掀翻了去,便在此时,那位“玉风真人”柳元巽当即大袖一挥,将劲风尽数收入袖中,此间立时便又复归平静。

    说时迟,那时快,花难与蒋元震二人招法尽现,雷芒、青光闪烁不止,此际已斗了不下十数个回合。

    花难愈斗愈惊,只觉那蒋元震气息绵长,仙力源源不绝,须臾又似天雷击来,沉勇刚劲,若非花难仙力浑厚,体魄非凡,又身负缥缈道意,可化尽万法,只怕早已招架不住。

    可花难却是不知,道门无上仙法《紫霞经》,重在蕴灵养气,所修仙力虽不如花难浑厚,却是悠远绵长,面对强敌之时,纵是一时间难以取胜,若守御得当,时间一长,也可将敌人耗死,蒋元震修行多年,道行不浅,更非常人能及。

    此时花难虽惊,却不想那蒋元震心中惊骇更甚,他见花难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道行,仙力当中似有一股道意流转,无论他如何使力,皆被悠悠化去,仿佛打在一块棉花之上,当真是神异非凡,令他惊叹不已。

    “好了!”此时忽听沈元乾高喝道。

    话音方落,花难与蒋元震二人倏地分开,将周身仙力收归体内,花难抱拳笑道:“蒋道长道行通天,晚辈领教了。”

    但见蒋元震大袖一拂,冷哼道:“花少侠少年英雄,修为不凡,贫道可不敢当!”

    他与花难斗法一场,难讨半分好处,虽说未尽全力,可也深知,方才花难与他交手,至多只用了七成功力,如此一来,若沈元乾不作制止,这般相斗下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此言说罢,蒋元震当即回返座间,不再言语。

    花难见他言语冷淡,倒也不恼,兀自一笑,向沈元乾道:“不知晚辈微末道行,能否入了沈掌门法眼?”

    沈元乾抚须笑道:“花少侠果然道行非凡,莫说此番夺取榜首,便是放眼当今天下,能与少侠相提并论之人,怕也寥寥无几,只是贫道尚有一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花难愣道:“沈掌门有话,但说无妨。”

    沈元乾问道:“少侠既是花谷少主,为何方才与舍师弟切磋之时,所使招式却并非花谷之传?”

    花难微微一笑,答道:“晚辈虽为花谷中人,却并非花谷弟子,而是师从别处,自然身兼多法。”

    众人恍然,但听沈元乾道:“原来如此,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必令师乃是一代高人,绝非碌碌无名之辈。”

    花难闻言,便知沈元乾所说之意,于是道:“沈掌门见谅,家师志不在江湖,曾有严厉嘱咐,还请沈掌门恕晚辈不敢直言。”

    沈元乾闻言一愣,旋即大笑道:“无妨,无妨,花少侠言重了,令师仙游世外,不累名利,当得贫道敬佩。”

    花难抱拳道:“家师若知此言,定将沈掌门视作知己,来日有缘,必与沈掌门同饮一番。”

    沈元乾闻言大笑,相互寒暄一番之后,便令陈玄临前去安排上房,供花难与九痴二人歇息,片刻之后,陈玄临回返而来,花难二人告退一声,便随陈玄临一道,前往客房歇息去了。

    此夜倒是平静,悄然便过,待得翌日卯时方至,花难便与九痴出将门去,方至客栈前院,已有零星几位道士在用早饭,花难二人寻了一处干净处坐下,叫来两屉素包,一壶清茶,便静坐饮用,未至多时,也见沈元乾等人来了。

    在场众位道士纷纷起身行礼,花难不敢怠慢,也带着九痴立身而待,沈元乾几位真人,带了降魔九子一路行来,便至花难身前。

    花难行礼迎道:“见过沈掌门,诸位道长。”

    沈元乾笑道:“花少侠有礼,不知少侠昨晚歇息可好?”

    花难答道:“承蒙道门众位道长关照,晚辈很好。”

    沈元乾点头微笑,便与花难共坐一桌,其余众人分散而座,待得早饭用罢,卯时过半,道门各弟子长老一行出了客栈,浩浩荡荡向天坛而去。

    花难随在沈元乾身旁而行,忽而隐有所感,于是回首望去,却见那陆玄前走在队列当中,双眸冷视而来,花难稍怔,旋即无奈摇头,不知他为何怨念如此之深。

    沈元乾见花难异样,不禁问道:“花少侠,怎么了?”

    花难回过神来,淡道:“倒没什么,有些紧张罢了。”

    沈元乾心中半信半疑,笑道:“花少侠少年英雄,难道也会紧张?”

    花难微笑答道:“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此事对于晚辈而言,乃是重中之重,关系家母性命安危,不可有半分差池,晚辈即便是那天上的神仙,也不敢怠慢一丝一毫,多少也有压力,更何况晚辈并未臻至沈掌门如此修为,自然也如常人一般,稍有紧张也不奇怪。”

    沈元乾一愣,旋即放声大笑:“有理,有理,花少侠孝心可嘉,年少有成,并且不骄不躁,令贫道十分佩服!”

    花难抱拳道:“承蒙沈掌门高看,晚辈哪当得这般谬赞?”

    沈元乾缓缓抚须,却不答话,兀自又道:“想必此番一行,花少侠是势在必得了。”

    花难淡笑道:“生死耳!”

第八十一章 际会(三)

    众人行约一炷香的工夫,便遥遥见得一座巨坛赫然在前,沈元乾向花难介绍道:“此坛唤作‘天坛’,乃是天庙先贤所筑,天庙之人,每年在此祭天,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花难放眼望去,连连惊叹不已,那天坛高约百丈余,方圆有十亩,高台没云,难见于顶,恢弘通天,古朴雄奇,天坛之巅是为圆台,天坛之基是为方座,乃有天圆地方之寓意,四方皆有天梯,便是为天地四极。

    正当花难观赏之时,忽觉微微风起,抬眼望去,便见数匹雪白仙驹,身驮高大銮驾,自天坛之巅踏云而来,须臾落至众人身前,仙驹长嘶不已,引动阵阵仙音,各銮驾之上,皆有一位天庙弟子御车,皆是青衫纶巾,儒雅温和,自为首那座銮驾上,当先走下一人,此人约有二十余岁,生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脸上始终挂着淡笑,举手投足之间,似有正气萦绕周身,又如微微清风拂面,既显朝气,更觉浩然,令人忍不住与之亲近。

    见他走上前来,作揖道:“学生天庙崔珏,见过道门沈掌门。”

    沈元乾还礼道:“原来是天庙高徒崔珏贤侄,贤侄之名,贫道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崔珏道:“皆是江湖朋友高看了学生,作不得数的,让沈掌门见笑了。”

    “贤侄过谦了。”沈元乾笑道,又将花难与崔珏相互介绍一番,“崔贤侄,这位是花谷少主花难花少侠,你们二人年纪相仿,皆为青年才俊,可相互交流一番。”

    崔珏闻言,微微作揖道:“崔珏见过花兄,花兄器宇轩昂,今日得见,实在是崔珏之幸。”

    沈元乾点点头,又转向花难道:“花少侠,这位便是江湖人称‘小天命’的天庙才俊,当今夫子座下大弟子崔珏。”

    花难便向崔珏回礼道:“崔兄言重了,在下区区,岂当得崔兄如此谬赞,倒教在下惭愧。”

    崔珏微笑道:“花兄客气,在下儒字唤作‘子玉’,如不嫌弃,称一声‘子玉’便是!”

    花难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

    见二人互表敬意,颇为有礼,沈元乾抚须点头,微笑不已,又将陈玄临唤来,与花难、崔珏二人说话。

    半晌过后,崔珏又道:“沈掌门,老师已在天坛静候,还请道门诸位随学生一同前往如何?”

    沈元乾点头道:“如此甚好,不好令夫子久等,须速速前去拜见。”

    崔珏闻言答应,旋即将沈元乾与蒋元震等几位长老请上銮驾,其余道门弟子皆也就位,数匹雪白仙驹仰首长嘶不止,当即御风而起,踏云直上,花难但觉耳边风声呼啸,云影变幻,片刻之间,车马銮驾迎风穿云,已稳稳落至天坛之巅。

    众人方下銮驾,便见一位神采奕奕的儒士迎来,那儒士气质出众,年有四十余岁,身后又跟了几位儒士,纷纷行来,向沈元乾与道门几位长老作揖见礼,众人互为寒暄后,便将道门诸位请入上座。

    花难与九痴、陈玄临三人一道,跟随崔珏指引,也入了座中,此时一位天庙弟子跑来,向崔珏说了几句,原来天山派之人随后已至,崔珏不敢怠慢,当即告罪一声,便又下坛接引去了。

    待不久之后,一行浩荡銮驾甫又穿云而来,天山派诸人自銮驾走下,九痴眼尖,遥遥便见宁缘,便悄声向花难道:“瞧,三哥来了。”

    花难顺路望去,确见宁缘走在天山派队列当先,宁缘似有所感,也朝花难与九痴方向瞧来,当即咧嘴一笑,微微点头,花难知他不愿暴露另一重身份,此际便不好相认,于是也微笑回应,遂转而与陈玄临说起话来。

    盏茶光景一过,正道诸派均已陆续前来,依次落座之后,大会既启,但见席上首座,那位天庙夫子立身而起,高声道:“承蒙诸位道友赏脸,莅临此次会盟,共谋诛邪之事,老夫代天下苍生,在此谢过诸位。”

    此言道罢,众人纷纷起身回礼,齐声道:“夫子言重了。”

    众人再次落座,说些这十年以来,江湖上局势风雨,期间又旧事重提,便是二十年前祝家惨遭鬼府灭门一事,如今九阳神火下落不明,江湖中无论正道、邪道,皆有寻查,却难得半分踪迹。

    这二十年来,正邪两道因当年祝家灭门一案,多有摩擦厮杀,可惜受那鬼府五老之一,奈何境境主“琴仙”孟晴所持的“迷情孽欲海幻阵”之威所制,屡屡吃亏而返,那孟晴虽无天庙夫子、道门沈元乾等人这般道行通天,修为却也不凡,可若是仅仅如此,正道诸派也不惧她,只因孟晴所修功法颇为诡异,在鬼府所建幻阵,一重接连一重,幻中藏幻,阵中有阵,陷于此阵当中,便是道行卓绝,也难逃入幻之厄,正道诸派苦无应策,便也作罢。

    如今旧事重提,不知是否有了应对之法?

    花难听得微微动容,又想起那时幽冥鬼狱中的日子来,心中便暗暗立誓,待此间事了,定要前往鬼府,将祝炎解救于水火之中,若稍晚一日,只怕祝炎难以支撑,多生变数。

    暂且不论花难心中所想,说起那九阳神火,在场众人如何也想不到,正邪两道苦苦追寻之物,竟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体内。

    待鬼府之事说罢,又谈及神庭、忘仙楼,与邪道诸派,在场群情激奋,誓要向邪道分个生死,总之如今邪道内讧,人人各怀心思,各自为营,已是分崩离析,如一盘散沙,故而正道诸派便有商议,当可趁此时机,将邪道一举歼灭,还世间清平。

    此处所言颇多,便不赘述。

    且说此番大会诸多商议,已去两个时辰,花难听得仔细,一一牢记心中,便对当今仙道江湖,有了一番了解,九痴倒是活泼性子,天真好动,受不得这般久坐,便拉了左右说话,那几人本不与他相识,见他东问西问之下,更觉麻烦,便不愿理他,九痴讨了个无趣,只得悻悻然低下头去,兀自默念起佛经来。

    此时商议已罢,宴席便开,众人谈天说地论道,氛围一时轻松许多,又有天庙弟子送来瓜果美酒,供众人饮用。

    半晌之后,天庙一位长老落至场中,向四方作揖,高声道:“诸位同道,十年一会,十年一聚,我正道当中,更有无数俊杰扶摇而起,今日会盟之盛,有诸位才俊在此,可下场切磋一番,若功冠群雄,夺得榜首,可得我天庙“乾坤聚灵丹”一枚,服此丹可增十年修为,洗髓易经,当中大大的好处,老夫此时不作赘述,此时还须请上‘剑断九幽’商大侠、‘玉风真人’柳道长二位,为诸位才俊添彩!”

    座间众人听得“乾坤聚灵丹”之名,纷纷欢呼不绝,此时忽闻一声长啸,但见一道身影自座间跃起,足踏清风,身形舞动而来,飘然落至场中。

    陈玄临低声向花难道:“此乃天山派的‘飞鸿游仙’步法,修至大成,可如鸿鹄高飞,神仙漫步,你瞧那位商前辈如此潇洒自如,怕是将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花难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忽见那人抱拳笑道:“诸位道友,商某奉掌门师兄之命前来,为诸位俊杰献上宝物。”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山派三大长老之一,执法长老商正,江湖人称“剑断九幽”!

    此言说罢,但见商正遥遥一招,忽听疾风呼啸,天雷轰鸣,一道银练自天外驰来,商正伸手一捞,将此物握在手中,便道:“此物唤作‘风雷索’,驰如风,动如雷,能缚鬼神,可捆仙妖,今日若哪位俊杰夺得次席,天山派便将此物赠之!”

    场下又是一阵欢呼,众多弟子已是跃跃欲试,此时又听商正高声道:“柳道长,还不下场来么?”

    话方落音,倏尔传来三声大笑:“古长老,商长老,二位久等,贫道这便来了。”

    四方风动,柳元巽身披八卦青衣道袍,遥遥乘风而来,青影悠然,须臾落至场中,行礼道:“二位道兄,贫道有礼。”

    商正与天庙长老古越相视一笑,齐齐回礼道:“见过柳道长。”

    柳元巽大袖一挥,虚空中倏尔凝来一道金色符篆,符文笔走龙蛇,仙力暗涌,金芒亮彻天地,柳元巽抚须道:“此为‘九天仙光符’,乃是我派掌门真人所炼,仙光一现,万邪皆亡,此符有三次功效,三次用尽,便化为虚无,若得一甲末席者,当得此符!”

    一时间人声鼎沸,欢呼高涨,一道流光闪过,便见一位年近而立的青年落入场中,高声道:“在下登云派李林,不知哪位道兄愿来赐教?”

    话方落音,便听几声大笑,笑声豪气冲天,响彻云霄,又一位魁梧青年下场,与那位登云派弟子李林面对而立,抱拳道:“在下五雷宗方堂,见过李道兄。”

    李林回礼道:“方道兄气息雄厚,当为雄杰,今日相见,心中技痒,欲向方道兄讨教一番。”

    方堂笑道:“指教不敢当!愿与李道兄切磋一番!”

    此话说罢,方堂又大笑三声,凝起周身仙力,便见雷芒闪烁,雷音阵阵,挺身向李林杀去!

第八十二章 魁首(一)

    天坛高筑,云影缭绕,于此仙台一般的天坛之巅,此时雷光闪动,枪芒如流,一场大战厮杀正酣,斗得热火朝天,令席间众人叫好不止,喝彩连连。

    但见李林与方堂二人,此际你来我往,杀招尽出,虽为比试切磋,却相互不敢怠慢,只在须臾之间,便已斗了数十回合,见那登云派李林斗至最后,握枪微颤,隐有力竭之象,果不其然,那五雷宗方堂瞧得破绽,趁势一拳杀去,那拳影化作千重,暗挟风雷之势,李林眼前一花,倏觉胸口闷痛,便是中了厚厚一记重拳,劲力穿胸而过,将他连人撞起,倒飞而去。

    方堂抱拳道:“承让了!”

    李林缓缓站起身来,连咳两声,面色稍有不甘,草草抱拳回礼,便离场而去了。

    按规矩,方堂胜罢一场,便也回返席间歇息,待二轮再战,于是另起二人比试,便又有一位青年下场邀战。

    花难转身向陈玄临问道:“陈道兄有何想法?”

    陈玄临一愣,旋即笑道:“花兄以为如何?”

    花难大笑三声,当即纵身一跃,落至场中,向那位青年抱拳道:“道门花难,请道兄指教!”

    见来人玉树临风,丰神俊朗,那青年不由一惊,须臾缓过神来,抱拳回礼道:“在下秋水剑派王涵,见过花道兄,道兄这身打扮,似乎不是道门弟子?”

    花难点头笑道:“王道兄所言不错,在下确非道门弟子,乃是师从‘缥缈宗’,只是久闻‘仙道会盟’盛名,在下神往已久,便随道门诸位前辈,前来见见世面。”

    “缥缈宗”三字,不过是花难心头臆想,苏唐曾道,山门无名无姓,无为无念,若修缥缈大道,又岂能冠以名号,着以妄相?但此际切磋放对,若不自报家门,怕也不敬,可花谷之名较为敏感,若无合适时机,便不好暴露,故花难以“缥缈”之名,便随意想了一个名字。

    王涵恍然道:“原来如此,花道兄气质出尘,丰神之姿,想必也是名门才俊,恕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闻‘缥缈宗’之名,不知贵派所在何处?若有机会,在下也想前往拜谒一番。”

    花难摇摇头,无奈一笑:“山野小派,不足挂齿。”

    王涵讪然笑道:“既然如此,还请花兄指教。”

    花难摆起架势,笑道:“请!”

    但见王涵手捏剑诀,双唇微动,默诵口诀不已,倏地听他沉喝一声,便见身后剑匣忽而巨震,一柄长剑冲天而起,银芒大放,亮彻此间,长剑影化万千,遂成漫天剑雨,直指花难杀来。

    说时迟,那时快,剑影须臾便至,花难不紧不慢,当即诸穴大开,百脉流畅,七彩灵台倏尔运转,无尽道意凝作道道光练,环绕周身上下。

    剑影方至,便受那缥缈道意所阻,寸寸崩裂消失,待千影散尽,王涵身受仙力反噬,“噔、噔、噔”连退数步,胸口一闷,嘴角溢出一道鲜血来。

    王涵冷眼望去,伸手拭去嘴角血迹,寒声道:“花兄好深厚的仙力,在下认输!”

    花难面无波澜,抱拳道:“承让了!”

    王涵抱拳回礼,犹自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当即纵身跃起,回返席间而去,便盘膝而坐,运功疗伤无言。

    此次仙道会盟,所列正道诸派,大小也有十数个之多,座下弟子才俊,统约两百人许,加上正道三大门派,便是三百余人,这第一轮两两切磋,少说也需近二百场次,花难之后,便又有无数俊杰下场比试,宁缘、陈玄临、崔珏等人也纷纷应邀而战,几人不出所料,皆已胜出,待第二轮再战。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第一轮比试已毕,便已淘汰席间半数弟子,且此番比试,也并非人人参与,故此到了第二轮时,便只余百人不到。

    比试规矩,皆是一对一切磋,故而待至第四轮战罢,便去三百余人,只得十人胜出,这十人多为三大门派弟子,宁缘、崔珏与陈玄临三人便在当中,花难历经几番大战而胜,自然也在此列。

    这第五轮比试却有不同,十人皆下场中,决出一甲三位,花难环顾一周,除却宁缘、崔珏与陈玄临三人之外,其外尚有六人,前几轮比试,自报家门之时,花难便已知这六人身份。

    见宁缘身旁但有二人,左侧一位青年,高大魁梧,颇有英气,便是天山派大师兄高凌,人称“赛天王”,乃是天山派掌门座下大弟子,承其师尊“豪侠”宁云之风,豪气万丈,侠义无边,于江湖上所获赞誉不少,而右侧那位,却是一位妙龄少女,生得琼鼻高挺,朱唇微抿,如那雪中寒梅,深谷幽兰,面色波澜不动,一脸冷艳之色,令人心驰,却不敢亵渎,此女便是天山派执法长老商正的长女,传功长老步欢的二弟子,名为商慕雪,江湖人称“冰仙子”。

    再看崔珏身畔那人,乃是天庙二弟子齐肇,此人浓眉如峰,双眸如日,神色颇为坚毅赤诚,他也有一号,号曰“书绝”,暂不论道行修为,单是他UU小说之书,均已成为绝世,小小一副字帖,便可引动江湖风云,且他将天庙无上仙法《乾坤浩然经》已修至化境,道行修为更是不低,曾有人称他“手握神仙毫,荡尽天下邪”,年岁不大,却已声名远扬,

    陈玄临与花难二人并立一面,右侧也有一人,乃是一位青年道士,国字方脸,大耳细眼,长相平平无奇,倒是十分沉默寡言,方才经陈玄临介绍,已与花难相互见礼,此人姓赵名玄兵,降魔九子当中排行第二,修的是道门大金刚轮印,仙力之浑厚,乃是九子之最,超乎常人。

    除此之外,尚有二人,一为秋水剑派黄协,另外一人,则是万泉仙庄符朔,那黄协倒无出奇之处,始终一脸冷意,不曾多言半句,而万泉山庄那位符朔,却是与之相反,笑意盎然,双眸之中尽显好奇之色,总向四处打量,说来也怪,那符朔明明男儿之身,无论语气声音,或是眉眼面目,却颇似女子,生得俊俏灵动,十分娇小可爱,说话之间,细言细语,顾盼之际,竟含柔带媚,令众人倏生凉意,均不愿离他太近。

    第五轮战,由十人鏖战,最终只得三人,可位列一甲之席,此际人人各自为营,均是不敢先行出手。

    此时但听赵玄兵问道:“大师兄,咱们打不打?”

    他一向无言,此时问出此话,却令众人一愣,心中均是不解,却听陈玄临低声道:“花兄为救母而来,咱们帮他一帮,也算有情有义。”

    “好!”赵玄兵高声答应,当即沉喝一声,双手既动,倏结法印,体内仙力翻涌而出,凝作一道大金刚轮印,如烈日照耀,似神光浴顶,沐遍周身,于是双手握拳,须臾便向众人杀去!

    “二师弟!”陈玄临始料未及,不想他出手如此迅速,当下挺身向前,一举便也杀入圈中。

    场上其余数人,倏也闻声而动,一时间,已战作一团,杀得难解难分,花难未及反应,忽见一道黑影倏地杀来,便是那秋水剑派黄协!

    但见他身着一袭黑衣,手握青铁长剑,那剑势凌厉,寒光吞吐,锋芒直逼花难身前各处。

    花难运起仙力,汇于掌间,当即扬掌而起,轻轻打出两招,一招打向黄协手腕,另一招便打向长剑剑身。

    黄协见状,神色自如,倒也不惊,稍将长剑后撤几分,手腕倏转,剑尖便挑起道道剑花,将花难两道掌力搅散。

    “好剑法!”花难失声赞道。

    黄协不为所动,脸上冷意依旧,但见他右肩一沉,长剑倏地破空而进,须臾又向花难刺去。

    花难掌势再变,右掌为守,左掌为攻,见长剑杀来,左掌立扬而起,一道仙力自掌间涌来,立时向剑身左侧打去。

    黄协眉头一挑,前几轮花难之战,他皆有观察,心知花难仙力深厚,不可小觑,当即沉喝一声,将仙力悉数汇入长剑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剑尖寒芒四射,已至花难身前,此时花难掌力倏也杀到,重重击在剑身之上,那长剑已被黄协灌入仙力,与花难掌力相撞之下,劲力陡生,将长剑震得剧颤连连,黄协眉头紧锁,死死握住剑柄不松,虎口似被撕裂,顿感酸麻不已。

    此时黄协面无波澜,心中却是大骇,暗道:“不想此人仙力竟如此深厚,我虽早有预料,分了七成仙力抵挡,却也差了许多。”

    一时间心绪流转,黄协手中长剑已稍稍握定,可惜剑势已乱,剑尖失了准头,只从花难身边刺过。

    秋水剑派虽不如三大门派那般底蕴深远,历经沧桑,可短短数百年间,所出贤者高人却也不少,黄协作为秋水剑派大弟子,潜力定是有的,故而一击未中,倒无慌乱之色,见他手腕陡转,倏尔将剑招一变,使出一招“秋水回流”,当即稳住剑势,复与花难相斗在一起。

    二人招招凌厉,均不简单,你攻我守,你守我攻之下,须臾间已斗了数十个回合,犹是杀得难解难分。

    给读者的话:

    此章先前多有错误之处,已修改完毕。

第八十三章 魁首(二)

    杀至后头,黄协颇觉吃力,握剑之手隐有微颤,转看花难,却是神色自如,愈战愈勇,手中攻势不减半分,一招比之一招凌厉,黄协见此,心中不由惊道:“这是什么仙法?本门《秋水剑诀》当中所蕴道意,乃是绵绵不绝,源源不断,水波迭起,重重递进,接连出招之下,当是一招胜过一招,可此人仙力深厚绵长,较我竟更胜几筹,实在难有应对之法,如此再过几个回合,只怕我已支撑不住了。”

    黄协心中所想,只当花难所修仙法,与秋水剑派的《秋水剑诀》颇为相似,他却有所不知,此乃《缥缈经》的奇特之处,常人修行仙道,皆纳天地仙力拢于丹田之内,遂而炼为己用,可天道有盈有损,丹田虽为气海大穴,道丹之胎,却也生桎梏,终究十分有限,而《缥缈经》一法却有不同,以周身三百六十处大穴为基,可比那繁星浩瀚,星河无际,当如三百六十个丹田共居一体,又如三百六十个花难一齐出手,黄协与其相斗,焉有不败之理?

    便是连那“怒雷真人”蒋元震,修行《紫霞经》多年,善以蕴气养气,仙力深厚,气息绵长,可若是对上花难,也难讨好处,更不提区区一位秋水剑派的弟子。

    此际心绪流转,黄协仙力骤减,不得继力,且剑心已乱,剑势已失,一个不慎之下,难挡花难掌力,倏觉手腕一震,虎口一酸,只听“哐啷”一声,长剑脱手而出,落至地上。

    花难趁势撤去仙力,收掌不出。

    黄协一怔,便知花难善意,当即抱拳道:“多谢。”

    花难抱拳回礼,遂见黄协将长剑入鞘,远远离场去了。

    此时再看场中,接连已败五人,除却黄协之外,陈玄临、赵玄兵、齐肇、商慕雪均也战败离场。

    场中众人,此时皆向那万泉山庄弟子符朔瞧去,如何也料想不到,小小一个万泉仙庄,竟出了这般古怪的弟子,不男不女的倒还罢了,却如此深藏不露,修为惊人,先前与那“冰仙子”商慕雪交手之际,更也不落下风,终将商慕雪赢了半招,令众人均是瞧错了眼。

    无怪众人如此,那万泉山庄地处南荒巫洲,虽为正道门派,可底蕴尚浅,莫说与三大门派相比,便是连秋水剑派、五雷宗之流也是不及,可偏偏是如此小门小派,却也出了一位堪比三大门派高徒之人。

    花难心中暗道:“果然不可小觑天下英雄,那符朔性格虽十分古怪,道行却是高深莫测,不可貌相。”

    宁缘此时也是暗忖不已:“这符朔究竟什么来头?他方才所使的招数,却不像万泉仙庄的路子,商师姐去年已将《羽化飞仙经》修至第六重,虽未大成圆满,可道行精进,于正邪两道弟子当中,堪入前列,故才有了‘冰仙子’的称号,可这符朔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个,即便他确是万泉仙庄的弟子,只怕也难以取胜,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几人各怀心思,沉吟半晌不言。

    但见高凌环顾一周,忽道:“此间但余我等五人,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此时一道细语柔声传来,符朔道:“久闻天山派首徒‘赛天王’大名,如今有缘相见,不知可否与小弟切磋一番?”

    高凌一怔,旋即豪声笑道:“符道兄有兴趣,在下岂敢不从?”

    说罢挺身向前,双拳并出,直向符朔杀去。

    宁缘、崔珏与花难三人,纷纷后退一步,为二人留出中间一条道来,符朔淡然一笑,双手十指,有如青葱碧玉一般,灵秀舞动,倏闻天地之间,仙力涌来,汇于指间,莹莹绕指而动,忽听符朔轻喝一声,双手一扬,并指向前点去,立时仙力翻腾不已,尽数听令向高凌杀去。

    花难见此一幕,心中稍起微澜,但有似曾相识之感,一时间,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片刻之间,高凌与符朔二人已交起手来,宁缘回首笑道:“二位道兄,如今只余我等三人,不如一战?”

    崔珏与花难相视一笑,当即运起仙力,双双向宁缘攻去,宁缘大笑三声,拔剑出鞘,须臾迎上,一时间拳影不绝,剑芒呼啸。

    五人混战,两处风云,此时相斗正酣,引动风云变幻,光影流转,席上众人纷纷注目,不敢稍逝须臾。

    且看场中,花难与崔珏、宁缘三人,此际战作一团,当中漫天剑影密密麻麻,中央之处见得一柄蓝光莹莹之剑迎风舞动,气意纵横,令使千剑,花难定睛一瞧,此剑并非宁缘那柄“千影仙剑”,而是换了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花难未及多想,此刻斗得正酣,抬眼间已见道道剑芒辉煌迅急而来,犹似长虹经天,惊芒掣电。

    再看另处,崔珏周身金芒流动,丝丝缕缕垂落而下,诸邪莫近,万法不侵,又以二指为笔,仙力为墨,虚空中笔走龙蛇,写下一篇乾坤文章,或楷或草,或行或篆,字字珠玑,化作道道金影而来,无论宁缘剑芒纷飞,或是花难拳风凌厉,均将其一一挡下,仿佛崔珏已将花难与宁缘的招式路数琢磨透彻,早已抢先一步。

    宁缘眉头紧锁,脱口道:“九卜卦术?!”

    花难不知其意,微微动容,他见识过宁缘“千影剑法”的厉害,虽说那柄“千影仙剑”未出,但如此拼斗之下,宁缘以普通长剑使出“千影剑法”,威势不减半分,花难岂敢怠慢,并且崔珏仙法神异,从旁而动,花难更是万分谨慎,当即运转七彩灵台,缥缈道意漫涌而出,一招“天龙指”点破道道剑影,倏尔五指紧握,又变作一记“神龙拳”攻去,将金字一一震散,继而手脚并用,攻守兼济,那“神象腿”、“白象鞭”接连使出,与崔珏、宁缘二人战得难解难分。

    但听崔珏高声道:“宁兄所言不错,此乃我派“九卜卦术”之法,临敌可未战先知,故而二位道兄的招数,在子玉眼中,便是无所遁形了。”

    宁缘闻言,豪声笑道:“原来如此,早闻天庙“占卜”一道乃为天下大绝,如今幸得一见,果然非凡。”

    花难接道:“宁道兄剑法凌厉,崔道兄卦术神奇,在下不敢藏拙,小心了!”

    话方落音,花难扬掌击拳,抬膝踢腿,那“龙象伏魔功”六式齐出,便是“天龙指”、“神龙拳”、“应龙爪”、“神象腿”、“白象鞭”、“玉象镇”多般变化,又以“翻云掌”辅攻,“拂风掌”为守,招式融会贯通,立时心念通达,须臾流转之间,缥缈真意又进悟几分,只道是“任其变化多端,我自本心长存”,缥缈道意更为凝实,汇于仙力之中,已杀至崔珏、宁缘二人身前。

    宁缘见此,当即捏起剑诀,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那万千剑影倏地相合,集拢一剑之中,那柄千影剑立时蓝光大放,化作丈余之巨,悬于半空之上,但听宁缘沉喝一声,千影剑得令而去,有如沉星坠落,带起一道剑影,遥遥杀来。

    说时迟,那时快,崔珏运法也毕,但见虚空之中,一道丈长卷轴倏尔展开,其内山河尽现,乾坤齐显,金芒亮彻天地,忽闻无尽浩然之力,自卷中奔腾而出,当是“乾坤浩然斩万恶,山河永恒镇诸邪”!

    三方仙力齐至,相互碰撞激荡,一时震得天地倒转,风云变色,虚空微起波澜,席上惊呼连连,纷纷起身而望,便闻一声轰隆巨响,经久不散。

    花难与崔珏、宁缘三人受得反震,倏地分开,连连后退数步,均是面色苍白,有些脱力,待得半晌过后,崔珏深吸一口气,便道:“厉害!厉害!两位道兄道行非凡,子玉败了。”

    宁缘问道:“胜负未分,崔道兄何出此言?”

    崔珏笑道:“同为正道子弟,子玉此番比试,只为切磋,不求胜负,与两位道兄请教一番,才可深究自己不足之处,如今已知瓶颈所在,再比下去,怕也不是对手。”

    宁缘抚掌赞道:“崔道兄洒脱不羁,闻道为先,令在下佩服,正如在下心中所想,便是再来数个回合,在下也恐难支撑下去。”

    崔珏点点头,转而瞧向花难,抱拳道:“花道兄仙力深厚,尚有余力,胜我二人几筹,当可胜出。”

    宁缘遂也向花难瞧去,点头道:“不错。”

    花难一听,连忙抱拳道:“二位道兄,胜负未分,如此只怕不妥。”

    此言方罢,哪知宁缘与崔珏均是大笑三声,当即踏云乘风,潇洒离场而去。

    花难怔然半晌,无奈摇头一笑,于是朝着二人方向遥遥抱拳,微微行了一礼,旋即转身望去,此时高凌与符朔也已停手战罢,相对而立。

    但见高凌面色苍白,嘴角处溢出一道鲜血,只怕受伤不浅,反观符朔,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神色自如,如此情形,倒教众人始料未及。

    高凌抱拳笑道:“符道兄好功夫,在下败了。”

    符朔闻言,欢颜一笑,抱拳回礼道:“承让了!”

    待高凌离场之后,符朔转身望来,笑道:“花道兄,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倒是有缘。”

    花难听得此言,倏生凉意,未及回过神来,忽觉一道仙力涌动,劲风四起,花难惊得退后一步,却见那符朔不说二话,早已唤起无尽仙力杀来。

第八十四章 魁首(三)

    见得八方仙力齐攻而来,花难当即扬掌迎上,使出“翻云”、“拂风”二式,掌锋凌厉,掌势惊人,当中劈、推、拂、荡之法层出不穷,变化多端,花难出掌极快,身形潇洒,但见掌影重重,如化百臂仙将,于中央处恣意舞动,立将四处八方的仙力一一击破。

    符朔蓦地轻笑一声,倏尔双手齐扬,十指翻飞轻弹,于虚空之中连点数下,又见无尽仙力涌来,尽数向花难打去。

    一时间彩芒流转,劲风遮天,斗得如火如荼,席间喝彩如潮,叫好声连成一片。

    席上,那位天庙长老古盛问道:“师兄,那位唤作符朔的弟子,所用什么仙法?似乎不像是万泉仙庄的路数。”

    天庙夫子闻言,微微一笑,转而向万泉仙庄庄主符琼问道:“符庄主,你看呢?”

    符琼抱拳道:“夫子明鉴,古长老所料不错,此人并非我万泉仙庄弟子。”

    古盛一愣,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又打着贵庄的旗号?”

    符琼正要回答,此时却听一声冷笑,众人循声望去,所见原来是登云派掌门刘业,听他讽道:“古长老,那位弟子姓符名朔,你观普天之下,符姓子弟不过寥寥,能有几人?想来是符庄主惹下的风流情债,所生下的私生子吧?”

    符琼闻言,当即怒声喝道:“胡说八道!刘业老贼!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那刘业冷然一笑,怪声道:“怎么?符庄主这么快便沉不住气了?难不成真是让老朽一语中的,令符庄主恼羞成怒了?”

    “你!”符琼怒火中烧,当即拍案而起,按捺不住便要出手。

    “好了!”夫子淡淡制止道。

    古盛见状,也连忙劝道:“只怨我多言,二位还请息怒,莫让人看了笑话。”

    符琼冷哼一声,大袖一甩,兀自入座不言,那刘业倒是狡黠一笑,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向夫子与古盛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入座。

    无怪刘业与符琼二人针锋相对,只因三十几年前,登云派前代掌门吴鑫意外身死,后经查明,乃是万泉仙庄前代庄主,也就是符琼之父,符恒所杀,其个中缘由,无非情仇纠葛,按下不表。

    登云派与万泉仙庄素来积怨已深,经此一事之后,双方仇恨更入骨髓,如今这位登云派掌门刘业,便是当年前代掌门吴鑫的座下弟子,三十年前承继掌门之位后,一心为先师报仇雪恨,怎奈何登云派与万泉仙庄同为正道盟友,不好兵戎相见,否则两相争斗,教邪道中人看了笑话,更遭同盟唾弃,得不偿失,故而这两派江湖相遇之下,虽不至眼红厮杀,可心中有恨,如何也少不得一番作对,刘业此人更是心胸狭隘,哪里管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逮到一丝机会,便要让符琼下不来台。

    说来也十分有趣,正道之中,除登云派、万泉仙庄两家之外,其他门派暗中争斗之多,更也数不胜数,言及“内讧”一说,哪里又比邪道少了,只因正道三大门派同气连枝,又有道义规矩约束,才使正道诸派表面友善和气,这暗地之中,如何风雷涌动,暂也无关大局了。

    此时再看场中,花难与符朔斗得难解难分,但见仙力有如彩练纷飞,将花难围在当中,花难受制难前,苦苦抵挡。

    但听符朔笑道:“如此相斗,我奈你不得,你奈我不得,若是长此下去,只怕花道兄仙力难继,不如认输罢了。”

    花难冷笑道:“打的算盘倒好,你又怎知我仙力难继?”

    符朔长笑道:“莫以为我瞧不出来,花道兄外功横练,江湖中何人能及?且在下自小体弱多病,身孱体弱,若是近身而战,更非花道兄对手,只可惜花道兄如今处境,入我方圆几尺不得,处处受我仙法所制,即便仙力浑厚堪比星河,终有力竭之际,到那时又能如何?花道兄何必苦苦挣扎?”

    花难倏尔豪声大笑,拳脚攻势愈为凌厉,立时又将四五道仙力击散。

    “你笑什么?”符朔沉声道。

    花难道:“自然是笑你无知。”

    符朔愣道:“什么意思?”

    花难微笑不答,忽见他足下一动,身形一晃,于是脚踏阴阳,神体相合,以五行为轨,以星辰为迹,倏尔劲风四起,任督二脉互流相汇,五脏六腑齐而运转,见他双唇微动,轻声念道:“气起乾坤济阴阳,神游天地通玄黄……”

    符朔心头陡然灵光一闪,脱口惊叫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符朔双手法诀变幻,唤起无边仙力,便向自己所在之处激射而来,怎料仙力未至,符朔便觉眼前一花,倏尔清醒过来,定睛细瞧之下,却哪里还有花难半个影子。

    忽闻一道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你输了。”

    符朔周身一震,缓缓转过身去,所见眼前之人,生得俊朗清秀,星目剑眉,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顾盼神飞,又显出尘,似若微微清风拂来,也如点点红英飘落。

    符朔心间一荡,脸颊倏尔泛起阵阵红晕,心头微微发热,这一霎那,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

    花难见他模样古怪,便又说了一次:“你输了。”

    符朔“啊”地一声,须臾回过神来,低头一瞧,方见得一道剑指伸来,距离自己咽喉已不及半寸,那剑指仙力环绕,若稍有异动,只怕自己立时殒命当场。

    花难道:“认输吧。”

    符朔闻言,正要说话,此时眼角余光触及花难颈前,瞥见一道青莹莹的石头挂坠,心头倏尔巨震,心潮澎湃难平,片刻之间,思绪流转不已,遂又长长出了口气,好容易缓过神来,当即展颜笑道:“是我输了么?”

    花难道:“自然是你……”

    那“输”字尚未出口,花难但觉百脉逆流,仙力紊乱,正应了符朔先前所说,果然后继无力,此时又见四周彩练纷飞,向花难直指而来,须臾就要落下,正是符朔所为,花难惊诧万分,料想自己不慎之际,又着了符朔的道儿,心中暗悔不已,当即运起七彩灵台,凝化缥缈道意,汇至百脉诸穴当中,岂料那号称“万法化尽”的缥缈道意,如今却毫无用处,运行一个周天之后,仍无任何改变。

    花难不由大骇,脱口道:“你、你使的什么妖术?”

    符朔似如未闻,自顾问道:“你这条项坠哪里来的?”

    说话之间,符朔抬起手来就要去碰花难项坠,此时忽听花难沉声喝道:“别乱动!我虽受你妖术牵制,难以运调仙力,可单凭我这指力,也可教你立时毙命!”

    符朔一怔,笑着缩回手去,道:“既然如此,你我皆受对方所制,不如说说,究竟谁输谁赢?”

    花难闻言,一时语塞,沉吟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符朔又道:“我有一个办法,你听不听?”

    花难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符朔指向花难颈前项坠,笑道:“你若告诉我,这枚项坠从何而来,我便认输,如何?”

    “项坠?”花难不明所以,余光低低一瞥,才知符朔所说之物,乃是当年紫儿所赠,那枚青色怪石,于是心中暗道:“这人处处透着古怪,他既能认出此物,想来与紫儿有些渊源,娘亲危在旦夕,那枚‘乾坤聚灵丹’无论如何也要取来,如今只差一步,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意,将此物来历告知他才好?”

    念及此处,花难倏尔心中摇头,暗自又道:“不可,不可,此物乃是紫儿所赠,又是花誉祖师与赤姬前辈的遗物,岂能随意道出?紫儿赠我此物时,已是十多年前,这符朔瞧上去年岁不大,倒回十多年前去看,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若说他与紫儿结了仇怨,如今凭借此物寻人,倒不见得,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与他多说半句。”

    便在花难心绪流转之时,符朔见他不语,又问道:“如何?”

    花难回过神来,当即道:“这项坠乃是故人所赠,不好向道兄说明,还望见谅。”

    符朔一怔,旋即笑道:“花道兄此言之意,便是不愿讲和了?”

    花难摇头道:“非也,此战算我输了,可那枚‘乾坤聚灵丹’于我关系重大,还望符道兄高抬贵手,我用‘风雷索’与道兄交换,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符朔直视花难双眸半晌,又笑道:“无论如何也不说?”

    花难被他瞧得有些发毛,不禁点头道:“说不得。”

    符朔道:“好!既然你不说,也无需认输,我更不与你交换那劳什子‘风雷索’,你我便算打个平手,那枚‘乾坤聚灵丹’你我一人一半,我那一半,到时便是拿去喂狗,也不给你!”

    “你!”花难听闻此言,又惊又怒,手臂一颤,剑指险将符朔的咽喉捅出一个窟窿来。

    符朔见他如此模样,不似作假,于是问道:“那枚‘乾坤聚灵丹’当真对你十分重要?”

    花难听得符朔有此一问,一时气结,瞪了符朔一眼,没好气地道:“是!”

    符朔道:“得来何用?”

    花难一愣,此事倒无忌言,于是答道:“救母。”

    符朔笑道:“好!既然如此,今夜子时一刻,我在城外桃林等你,不见不散。”

    花难闻言,当是一头雾水,不知其意,正要开口一问,却见符朔撤去仙力,后退一步,抱拳高声道:“花道兄道行高深,修为非凡,此番一战,是符朔败了。”

第八十五章 暗夜(一)

    此言一出,席间倏尔欢呼如潮,喝彩不绝,花难怔怔立在当处,如坠云中雾里,不明所以,却见符朔一双秋目弯成月牙,向他展颜一笑,旋即默然转身,远远走了。

    花难半晌回过神来,暗自摇头不已,遂也回返席间而去。

    待入座之后,花难尚未坐定,便见得各门派弟子乱哄哄地蜂拥而来,当中多数,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见花难英姿卓绝,神武非凡,生得又玉树临风,潇洒出尘,均生好奇仰慕之心,便纷纷上前与他搭话。

    花难此时本就心绪杂乱如麻,哪有诸多精神应付?一时头大,本想拒绝,可一众少女犹在耳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花难也不好失了礼数,于是强笑着一一作答。

    陈玄临本在花难邻座,见花难神色有些为难,过了半晌便道:“好了,好了,诸位师妹,花道兄一番比试下来,也有些倦了,让他歇息片刻如何?”

    话音方落,一双双美目齐齐瞪来,吓得陈玄临冷汗涔涔,讪讪然扭过头去,花难见状,报以歉然一笑。

    此时忽听一位少女柔声问道:“花难师兄,那牛鼻子说你倦了,是不是?”

    花难闻言,暗自苦笑不已,若将本意如实说出,只怕令她难过,若是不说,自己又难堪其扰,颇觉犹豫为难。

    正当此时,又有一位少女抢言道:“那牛鼻子虽然讨厌,可他说的不错,我的花难师兄虽英武不凡,道行高深,可也是**凡胎,历经几轮比试,定也吃不消,还是让我的花难师兄安静歇息一番才好。”说罢,转而又向花难轻声道:“花难师兄,我是中洲泠沧江秋水剑派的弟子,我叫彭岚,秋水剑派掌门彭汉是我爹,过些时日,你来秋水剑派看我,我带你江上泛舟赏景,好不好?”

    说话间臻首低垂,早已玉容飘红,又悄悄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花难神色,生怕他拒绝自己一番好意。

    花难不知少女心思,一阵愕然,此言未尽,另又有一位少女嗔道:“什么你的花难师兄?花难师兄几时是你彭岚的了?”

    此话一出,便得众女连连附和,纷纷指责彭岚不仁不义,好说大话,彭岚大为气结,正要辩驳一番,却听那位少女转向花难道:“花难师兄,我是中洲雷公山五雷宗宗主之女,我叫黎欣儿,我们五雷宗风光,比她秋水剑派好上百倍,更有山巅云海奇景,你来五雷宗,我也带你赏景好不好?”

    黎欣儿话方落音,其余众女便你推我搡,你阻我挡,均是抢在前头自报家门,纷纷邀请花难相伴回返宗门游玩,一时间莺莺燕燕,争执不绝,莫说被众女围在中心的花难,便是此际正处右侧邻座的九痴,早也双手捂耳,不堪其扰。

    正在这个当儿,忽闻一道声音传来:“花道兄,祭酒大人邀您前往上席一叙。”

    众女闻言,纷纷息声回首,分立两边,花难这才见得,一位书生模样的天庙弟子正在座前作揖。

    花难当即起身还礼,问道:“敢问祭酒大人是?”

    那位书生答道:“便是本门古盛长老。”

    花难一听此言,心中大喜,倒并非因为天庙长老相邀,而是得了理由,脱离此际红粉苦海,于是便道:“既是长老所请,必不敢辞,还请道兄带路则个。”

    那位书生侧过身子,抬手作势道:“花道兄请。”

    花难点头抱拳,遂又与众女告退一声,众女顿感失落,花容尽显不舍之色,却也不好将花难留下,只得几番嘱咐花难约定之事。

    心头幽幽一叹,花难哭笑不得,自己又几时答应与她们约定了?

    便在众女依依难离的目光之中,花难便随那位书生一道,往上席的方向行去。

    此时席间欢呼之声又如潮起,众女见花难已走,也不愿在此逗留,纷纷带着香风离开,悻然回返座间去了。

    原来花难与符朔二人分别夺得一甲前两席之后,一甲末席尚未决出,当由宁缘、崔珏、高凌三人再行一番比试,谁知那高凌已是受伤不轻,难以再战,只得弃战认输,便只剩宁缘与崔珏二人,此时已下了场中。

    且说花难方至上席当中,所见列座皆是各门派掌门长老,均以微笑向他望来,花难不敢怠慢,一一点头还礼。

    此时但见一位儒雅中年迎来,满面春风,微微作揖笑道:“花少侠,老夫古盛,忝为天庙祭酒长老,这厢有礼了。”

    花难回想比试之前,有一位天庙长老下场启幕,便是眼前此人,花难连忙回礼道:“晚辈见过古长老!”

    古盛点头笑道:“花少侠勇夺魁首,当是修为非凡,少年英雄,且又这般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倒教老夫惭愧。”

    花难摇头笑道:“古长老言重了。”

    古盛瞧向花难,眼里尽是欣赏之意,又将花难带至夫子等人面前,行礼道:“师兄,宁掌门,沈掌门,这位便是今届榜首,花难花少侠。”

    夫子抚须笑道:“不错,不错。”

    古盛在花难耳边低声介绍,花难此时方知,如今三位列座上首之人,便是当今正道三大门派的掌门,花难当即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夫子,宁掌门,沈掌门。”

    其中右侧上首那位,花难倒不陌生,便是道门掌门沈元乾,而其余两位,却是不曾见过,花难礼数行罢,见得中央上首座中之人,身穿一袭素袍,手握一本书卷,并无出奇之处,虽有淡然儒雅之意,瞧上去却也十分平凡,倒像是一位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所见虽是如此,花难却也不敢不敬,这中央上首之位,除了天庙夫子外,又有谁人坐得?

    再瞧左侧上首,见是一位雄姿神武,气质不凡之人,此人眉宇之间英气勃发,双眸如燃火焰,既有威严,又生豪气,不用细想,正是那天山三侠之一,江湖人称“豪侠”的天山派掌门宁云!

    这宁云乃是花难的结义兄长宁缘之父,也是杨风的同门大师兄,他虽与花难不曾谋面,但个中关系,却是千丝万缕,可宁云却不知,如今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少年英雄,便是他苦苦追寻已久的,十年前与杨风一同失踪的花姓少年。

    此时那柄断天金刀负在花难身后,宁云若见,便可一眼认出,可惜花难早已用破布条将其裹实,以免有心之人窥探,既是如此,宁云又如何能见,他虽不知花难,花难却知他身份,故而多看了两眼,心中暗道:“这便是三哥的父亲,天山派的掌门宁云么?若是如此,那他便是杨大叔的同门师兄弟了,可我如今取得‘乾坤聚灵丹’万分紧要,不可有半分差池,若此际与他相认,只怕横生变数,还是待此番会盟事了,我取得灵丹之后,再作打算不迟。”

    此时花难正沉思出神,忽闻夫子邀他入座上席,花难倏尔回过神来,抬眼望去,见夫子所留,乃是上座下首之位,距离三大掌门最近,花难登时受宠若惊,哪敢僭越,于是连连推辞,哪想夫子颇有诚意,花难几番执拗不过,只得入座。

    方入座间,花难但觉如芒刺在背,回首一瞧,见是几位道门长老,那“玉风真人”柳元巽,“怒雷真人”蒋元震等人均也在列,柳元巽见花难瞧来,旋即温和一笑,点头相应,而那位“怒雷真人”蒋元震,却是满面寒霜,双目尽显冷意。

    花难不解,一时倒也不在意,旋即回过头来。

    此时但听宁云向沈元乾问道:“这位花少侠虽由沈道兄引荐,但瞧模样打扮,似乎也不是道门弟子吧?”

    沈元乾点头笑道:“不错。”

    夫子笑道:“说来也奇,今届仙道会盟,各门派弟子相互比试论道,这榜首、榜眼二人,皆非我三大门派弟子,那符朔所用仙法,若我所料不错,乃是南荒巫洲,巫黎族的秘传巫术。”言至于此,夫子又向那万泉仙庄庄主符琼问道:“符庄主,是不是如此?”

    符琼恭敬答道:“夫子慧眼,符朔正是巫黎族之人。”

    宁云闻言,却是不解,于是问道:“可据我所知,巫黎族隐于世外,自有一番传承,与我等皆有不同,衣着打扮更非如此,我观这位符朔少侠,除却……除却有些古怪之外,与我等并无二异。”

    符琼笑道:“宁掌门有所不知,巫黎族人出世而来,为与江湖中各大门派打交道,自然不行本族之礼,处处皆以中洲传统为主,花谷那位毒仙娘娘,也是巫黎族之人,在下有缘见过几次,倒也不曾见她穿过本族服饰,鄙庄地处南荒巫洲,与巫黎族颇有渊源,此番仙道会盟,受了巫黎族圣主所托,便将族中子弟带来见见世面。”

    夫子点头道:“说起来,我天庙……与巫黎族,也算有所渊源……”

    花难听夫子言及旧事,便知他所说渊源,便是当年花誉与赤姬之事,继而想起十年前自己在花谷后山迷路之后的所见所闻,又忽然念起花誉与赤姬来,只道是有情人难成眷属,最终却双双殉情,空留遗恨,如此一想,花难心中又暗叹可惜。

第八十六章 暗夜(二)

    但听夫子转向花难问道:“花少侠所使仙法,不知哪门哪派的路数,老夫斗胆,敢问花少侠师承何处?”

    花难答道:“晚辈曾在东海缥缈宗学艺,如今游历而来,前些日子方至中洲之地。”

    在座众人,听闻花难所言,纷纷低语议论,均是不知,夫子又问道:“东海缥缈宗?恕老夫孤陋寡闻,不曾听过贵派之名。”

    花难心中暗道:“这名头是我自己随意想的,你们若是听过,那才怪了。”嘴上却恭敬道:“鄙宗从来是一脉相承,除家师与晚辈之外,再无他人,且未曾踏及江湖之中,故而各位前辈未闻,也属正常。”

    夫子恍然道:“原来令师尊乃不出世的高人,无怪花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倒令老夫汗颜。”

    花难行礼道:“夫子言重了。”

    此时但见古盛自远处遥遥走来,身后跟了一位身形矮小的少年,花难定睛一瞧,竟是万泉仙庄的符朔,原来夫子也将他请了过来。

    待符朔行到近前,又与几位掌门长老寒暄一番,夫子遂也邀他入了上座,便在花难左邻。

    花难既知符朔乃是南洲巫黎族人,且又见过那枚青色怪石,想来定与紫儿相识,于是待符朔入座之后,花难便想向他打听紫儿近况,谁知符朔一改先前那般活泼,此际兀自端坐不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花难不愿自讨无趣,便也作罢。

    此际再看场中,宁缘与崔珏已斗了不下数百回合,饶是难解难分,酣战不止。

    宁缘本是洒脱性子,胜败全然也不在意,加上崔珏又是随和恬淡之人,更不喜与人争斗,两人战至此刻,高下难分,若非顾及门派声誉,只怕早已弃战认输,又斗了数十回合之后,均也兴致索然,当即罢手。

    席间沈元乾抚须笑道:“崔、宁二位贤侄,一有“君子不争”的风骨,一有“潇洒侠义”的风范,实在令贫道佩服万分。”

    众人均是点头附和,对二人称赞不已,可此番比试的监战长老,也便是古盛、商正、柳元巽三人,此时却有些犯难,这一甲首、次、末三席,每席皆只取一人,如今榜首、榜眼皆有,可这末席之争,却战成平手,且宁缘与崔珏二人,一是天山派掌门独子,一是天庙夫子首徒,哪一位也不可轻慢,往届仙道会盟,从未有过如此情形,却教三位监战长老如何抉择是好?

    却听古盛道:“宁少侠剑法卓绝,攻势凌厉,来日诛邪之战,定能大放异彩,依老夫之见,这一甲末席,宁少侠可为。”

    此话一出,商正连连摇头,道:“古长老此言差矣,崔少侠道行高深,所修浩然之气,又是邪道克星,在下倒觉得,这一甲末席之位,非崔少侠莫属。”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半晌争执不下,却是为对方门派的弟子说尽好话,柳元巽此时夹在二人中间,面露难色,左右不是办法,最终这一抉择,竟落在他的头上。

    夫子见此,当即无奈笑道:“罢了,罢了,如今小徒与宁少侠难分高下,均是人中英杰,我正道有此后生,如何不是大大的好事?你们又何需争执?既然如此,不如老夫再取一件法宝来,小徒与宁少侠二人同列一甲末席,诸位意下如何?”

    宁云点头笑道:“甚好,甚好,夫子此法,当真妙极!”

    柳元巽遂也上前行礼道:“宁掌门说得有理,夫子此法,当真是解了贫道大围。”

    在座众人见他竟难为至此,闻言皆是哄堂大笑。

    但见一位天庙弟子指引宁缘与崔珏二人,一道请至上席而来,夫子遂将同列一甲末席之事,又与二人说了一遍,二人听罢,面露喜色,当即恭敬行礼,连连道谢。

    此时一甲席位已定,便有四位天庙弟子呈锦盒而来,这前三枚锦盒当中,乃是三大门派所赠之物,便是那“乾坤聚灵丹”、“风雷索”与“九天仙光符”,可这第四枚锦盒,则是夫子新赠,其中究竟何物,众人却是不得而知。

    待花难与符朔领了“乾坤聚灵丹”、“风雷索”两物之后,便由宁缘、崔珏二人上前,此时但见古盛吩咐两名弟子呈上第三、第四枚锦盒,古盛将两盒取下,又将第四枚锦盒递至夫子手中,夫子轻然接过,遂将锦盒开启,众人眼前一亮,便见得一截半尺有余的焦黑断木,稳稳静置锦盒当中。

    但听夫子缓缓道:“此物名为‘凤尾焦株’,乃千年凤尾树经雷劫洗礼之后,所蜕化的树心,焚此为香于修炼之时,当有静心凝神,净拂灵台之效,悟道更神速几分,加上‘九天仙光符’,你二人各择其一吧。”

    崔、宁二人相视一眼,沉吟半晌,旋即点头致意,一齐上前,各取了一枚锦盒,崔珏所取,是为“九天仙光符”,而那支“凤尾焦株”则是归了宁缘所有。

    继而三大门派掌门一番勉励之后,此时一甲四席已定,古盛当即吩咐众天庙弟子起宴而来,一时间诸多美酒佳肴,瓜果鲜蔬,皆由众天庙弟子呈入各席各座之间。

    花难、符朔、宁缘与崔珏四人列座上席,与诸派掌门长老一同饮宴,宴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时欢声笑语不绝,宴席方起,便有各派长老陆续前来敬酒祝贺,却多向宁缘与崔珏二人交谈,至于花难与符朔身旁,倒是冷冷清清,人影零星。

    花难想起几日前在风尘苑中,宁缘所说的那一番话,暗自摇头一笑,倒也觉着几分有趣。

    宴席过半,夫子、宁云与沈元乾三大掌门,期间也来此寒暄一番,奈何应酬颇多,来去几次,皆不久留。

    直至天挂星幕,月已初升,此间饮宴方罢,众人陆续散去,花难回返原席,但见陈玄临等人早已先行离开,此处只余九痴一人。

    见花难回返,九痴大喜道:“四哥,灵丹呢?快让我瞧瞧。”

    花难点头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枚锦盒递了过去,九痴好奇心重,连忙接至手中,遂将锦盒打开,忽见青芒大放,十分耀眼,一枚清亮剔透的丹珠仙气氤氲,九痴双眸莹莹透着青芒,细细打量灵丹许久,这才将锦盒合上,递还花难手中。

    九痴问道:“四哥,如今灵丹已取,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花难道:“明日一早,咱们便走。”

    九痴又问:“明日?为何今夜不走?”

    花难摇头道:“我尚有一事不明,还需逗留一夜。”

    九痴点点头,忽而道:“四哥你瞧,那人是不是三哥?”

    花难顺着方向望去,见远远走来一人,仔细定睛一瞧,正是宁缘,便朝他招了招手。

    宁缘快步行来,见得花难与九痴二人,大喜道:“果然五弟也在!”

    花难笑道:“三哥,那些老家伙缠着你,怎么得空抽身出来?”

    宁缘闻言,摇头苦笑道:“四弟莫提,我若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来了,是了,你带着五弟,不是回花谷去了么?”

    花难幽幽一叹,便将当中缘由,悉数向宁缘说了。

    待宁缘听罢,心中怒不可遏,愤然骂道:“该死的鬼府!竟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花难见他为自己的事发怒,心中大为感动,可他深知宁缘身为天山派掌门之子,更不好掺和此事,也只得相劝一番才罢。

    待下了天坛之后,宁缘说了几句,便转身走了,九痴则与花难一道,回返“聚仙楼”而去。

    一日下来,二人皆也倦了,随意洗漱一番,便熄灯入榻歇息,未过多时,九痴早已呼呼大睡,深眠入梦,可花难颇有心事,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此时望见月光洒落窗前,原来月挂中天,花难想到白天时,符朔所说之言,沉思半晌,旋即起身更衣,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

    花难径直行至客栈之外,街上灯火未灭,虽不至白日那般热闹,却也有不少酒客逗留,寻了一人相问,便知城外桃林所在,当即出城而去,待至内城门时,几位差人见了人来,本想查问一番,却见是今届仙道会盟的论道比试榜首,哪敢阻拦,毕恭毕敬地问候几句,便目送花难离开。

    夜风带了几分寒意,花难借着月色疾驰,一炷香的工夫,便已至桃林之外,远远便见得一道身影立在当处,花难缓步走去,便听一道娇声传来:“你来了?”

    花难正当奇怪,却见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仔细一瞧,不是符朔还能有谁?于是花难开口问道:“原来你早已在此等候,可你怎知我一定会来?”

    符朔笑道:“你自然是会来的。”

    花难眉头紧锁,又问道:“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符朔见他神色紧张,心中颇觉有趣,于是“扑哧”一笑,双手便在脸上揉搓起来,花难心中不解,片刻之后,见得符朔面目已改,竟换了一张面孔,相比先前更为美艳俏丽,不由惊道:“你、你……”

    符朔闻言,连连笑弯了腰,遂又将发冠拨开,一头青丝当即如瀑洒下,柔声道:“花哥哥,原来你已将我忘了么?”

    花难听得此话,脑海中嗡嗡作响,一时空白,好容易缓过神来,仔细一瞧,原来眼前之人,竟是个美艳动人,灵秀俏丽的女子。

    符朔见他不语,又轻轻唤道:“花哥哥?”

    花难脱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符朔笑靥如花,融在月色银辉当中,似若星河中的仙子,听她缓缓柔声道:“镜湖边,初相见,少女心,君不知……”

第八十七章 暗夜(三)

    桃林寂寂,夜风如歌,那句“镜湖边,初相见,少女心,君不知……”的缠绵细语,久久在花难心头回荡,吟唱着无尽日夜,悠悠时年,花难如坠梦境情海,仿佛又回到当年深秋,当时夜晚,黑夜里的篝火犹在眼前,懵懂中的情愫尚在心间。

    花难怔然许久,呐呐道:“你、你是……紫儿?”

    那一双星眸温柔带水,情意绵绵,心中却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少女,竟是他魂牵梦萦的伊人,此时似梦似真,如幻如实,一时间便觉恍惚不已。

    紫儿见他目光中柔情无限,灼灼望来,那眉宇之间,生得英俊潇洒,面如冠玉,此时月光映照之下,更显忧郁出尘,紫儿心头不由一荡,当即玉容飘红,暗暗道:“原来……原来他是想着我的。”此情此景,紫儿恨不得立时便扑到花难怀中,畅诉情意,却又生几分女儿家的矜持心思,终究还是没有上前,于是嫣然笑道:“你终于记起我啦,花哥哥。”

    这一声“花哥哥”犹绕耳边,婉转心头,令得花难周身一颤,此时如梦初醒,心中暗道:“我何曾忘记过你,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我总是想着你的。”

    花难虽有此想,可话至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得故作镇定,微微一笑,道:“紫儿,好久不见,你好不好?”

    紫儿天性聪颖,善御人心,哪里会瞧不出花难的心思,听他口是心非,语气假作平淡,立时便知他的心意,心中不由一甜,当是又喜又羞。

    说话之间,二人早已入了桃林深处,漫步并行,月光如水洒遍,桃英迎风飞舞,一时间君子佳人,犹入仙境之中。

    但听紫儿娓娓道:“十年前,我方到家不久,便听得青婉姐姐身故的消息,那时我既是难过,又是担忧,只怕你也遭遇不测,于是意欲再偷出家门寻你,不想我娘亲早已在族中设下障碍,我一步未出,便又被抓了回去,娘亲有令,若我再想离开,除非将那《圣巫经》修至小成才可,我既离家不得,只能决心苦修,一面又探听你的消息,后来我得知你去了花谷,这才放下心来……”说到此处,紫儿幽幽一叹,继续道,“可好景不长,过了一年之后,蓝漪姨母自花谷而来,求娘亲用巫术寻你下落,我偷听她们说话,才知你已失踪,下落不明,心中更是焦急,如此过了半月,江湖上便有消息传来,说你受鬼府周同所掳,生死不知,我……”

    话未说罢,紫儿想起往事,心头一酸,杏眼倏作通红,兀自止语不言,偏过头去,竟悄悄落下泪来。

    花难见她如此为自己担心煎熬,心中既生怜惜,又颇觉甜蜜感动,当即轻轻拭去她眼角残泪,又将她的玉手紧紧握住,此时柔荑在手,似若无骨,花难顿感温暖安心,便幽幽叹道:“是我不好,苦了你了。”

    话方落音,便听紫儿抢道:“是啊!都怨你!这十年来我刻苦修行,片刻不得松懈,只为离家寻你下落,这一切尽拜你所赐,教我日日夜夜牵挂你!你说,要怎么补偿我?”

    说话间,一对杏目横生秋波,含嗔似怒,直向花难瞪来,那一眼风情无限,当中七分爱意,三分责怪,花难心头微热,心潮澎湃不止,不由自主地脱口道:“都怨我,都怨我,今后我便守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啦,好不好?”

    紫儿见他神态有趣,暗中偷笑不已,嘴上却道:“那也不好,你虽在我身边,心却在别处,只怕有朝一日,你又离我而去,届时我又当如何?”

    花难生怕她气恼,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我不仅日夜守在你身边,事事也都依你,自然不想别处,你可别生我气啦。”

    紫儿“扑哧”一笑,得意道:“那还差不多,若你说谎骗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将你擒住,狠狠地教训一番,别看这次我输了你,若生起气来,我可不怕你!”

    花难见她心情转好,也不禁松了口气,忽而问道:“是了,你怎会到此?为何又用了个‘符朔’的假名,变作那个模样?”

    紫儿道:“我离家之后,先是到了万泉仙庄打听,那仙庄的庄主符琼老儿却说,这十年来,江湖上早无你的消息,我心灰意冷之下,本想去往花谷,与清姨母会合再做打算,那符琼老儿又说,仙道会盟举行在即,届时江湖各大正道门派皆往,或许有你的消息也说不定,我便随他去啦,我虽不曾踏入江湖,却也知江湖险恶,不好用本来面目示人,只得易容一番,借了符琼老儿的族姓,随意取了一个假名字。”

    花难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这般机灵,将来我若想骗你,只怕未经开口,便早已被你识破,你还担心什么?”

    紫儿娇哼道:“那可未必,如今你见了我,是这副模样,可今日在比试场上,你手下却不留情。”

    花难讪然一笑,挠头道:“那、那时……我不知道是你……”

    紫儿瞧他神色紧张,心想逗弄一番,便打趣道:“怎么?若是我,你又如何?”

    花难闻言,心头一紧,只怕紫儿气恼又起,急忙道:“不,若是你,我可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紫儿螓首低垂,玉容立时飘红,低声道:“是么?”

    花难连连点头,正要答话,却见紫儿“嘘”地一声,拉着花难便躲到树后,花难警惕大起,静心侧耳,便远远听闻一阵异动,于是悄然探出半个头去,见得一位白裳若雪,衣裙翩跹的冷艳少女,遥遥御剑驰来,花难定睛瞧去,心中当即一惊,立时便认出此人身份!

    不是别人,正是“冰仙子”商慕雪!

    花难抬头一望,如今已是丑时,于是心中暗道:“这位商大小姐,三更半夜不在客栈休息,到这桃林中来做什么?”

    方念于此,便听一声冷哼道:“方才说事事依我,日夜陪我,转眼见了漂亮姑娘,便瞧得眼睛都直了!”

    花难回过神来,见紫儿在一旁噘嘴生气,心中顿生焦急,解释道:“没、没有,紫儿,我是在想……”

    话未落音,便见紫儿“扑哧”一笑,便道:“好啦,好哥哥,我逗你开心呢。”

    花难一愣,摇头苦笑道:“你若气恼,我又如何能开心?”

    紫儿闻言,心中既是甜蜜,又有些后悔,当即娇声劝慰道:“是我不好,好哥哥,你别难过,我没有真想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想……”

    花难问道:“想什么?”

    紫儿面上一红,低声道:“就想、想你多和我说说话,你若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酸酸地不舒服。”

    花难心头一热,情不自禁,伸手便将紫儿揽入怀中,此时软玉温香在怀,微微风起,吹得紫儿青丝飘扬,隐有幽香萦绕,令花难一时情迷意乱不已。

    紫儿虽是活泼性子,却自小也不曾与男儿这般相处,此时倚在花难怀中,更也手足无措,脸颊发热,红霞早已漫至耳下,脑海之中一片混沌,同时却又颇感心安,总之心绪复杂难明,正如风月无边,却不知是月冷,亦是风寒?

    如此过了半晌,忽听紫儿一声惊呼,花难心头一紧,立时问道:“怎么了?”

    紫儿道:“方才见那商小姐深夜出行,神色匆匆,不知有何要事?”

    花难点头道:“三更半夜,只怕不简单。”

    紫儿问道:“咱们去瞧瞧?”

    花难一听,有些犹豫,转念一想,暗道:“那‘冰仙子’商慕雪乃是三哥的同门师姐,三更半夜如此急行,当中怕有什么要紧?不如去瞧一瞧,依三哥的面子,也得相助一番。”

    如此思定,花难便与紫儿一道,御器而起,直追商慕雪去了。

    未至半柱香的工夫,远远便见得商慕雪落至一处林间小院外,花难二人当即撤去仙力,躲入密林之中,暗中观察。

    但见商慕雪手提长剑,缓步行入院中,那长剑白莹莹有如冰棱,寒烟缕缕萦绕不绝,自商慕雪拔剑出鞘那刻,便是花难躲在远处,也颇觉寒意侵人,如此冰寒之剑,与商慕雪那一脸冰清冷艳,一袭白裳胜雪,倒是十分应衬。

    却听商慕雪环顾一周,朗声道:“谁人在此?速速出来!”

    正在此时,自屋中走出两人,花难借着月色瞧去,方见是一老一少,那少年锦衣玉冠,金带银靴,手摇折扇不止,这般衣着打扮虽为精致,长相却是平平无奇,只生得一副红唇白面,倒也显得几分清俊,可这眉宇之间,眸眼之中,竟处处透着狡黠阴险,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好人。

    再瞧另外那位老者,花难倒不陌生,此人身着道袍,样貌极丑无比,一对鼠目猥琐不堪,目光淫亵,肆无忌惮,全无半分仙风道骨,直将商慕雪瞧得怒意丛生,恨不得一剑杀去,将此人斩于剑下。

    花难与紫儿相视一眼,同声脱口道:“百鼎道人?!”

    给读者的话:

    本章有错误,已修改

第八十八章 陷阱(一)

    遥忆起十一年前,乃是太月佳节,当时在神火城中,庙会之上,花难与紫儿受人所掳,至城外无名乱葬岗处,便是这位百鼎道人所为!

    那百鼎道人欲收花难为徒,威逼利诱不得,却又要将紫儿炼作鼎炉,行径不堪,手段卑劣,好在青婉及时赶到,这才将百鼎道人惊走。

    如今斯人已逝,岁月已远,花难此时再遇百鼎道人,不知不觉之间,又勾起心中往事,颇生感慨难平。

    但听那位白面少年介绍道:“这位便是江湖人称‘冰仙子’的天山派商慕雪,商大小姐!”

    百鼎道人须臾回过神来,抱拳道:“原来是商姑娘,贫道有礼了。”

    商慕雪秀眉一蹙,疑道:“道门之中,似乎并无阁下这号人物?”

    百鼎道人闻言大笑道:“道门?那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焉能与贫道相提并论?”

    那白面少年从旁附和道:“不错,师尊功参造化,岂是那些愚道可比?”

    “师尊?”商慕雪问道,“若我所闻不差,你的师尊,应当是天庙刘长老才是吧?”

    白面少年笑道:“雪妹说笑了,你可不知,刘然那老家伙,满口仁义,迂腐不化,误人子弟却不自知,本少主天资卓绝,仙缘非凡,凭他一个不堪大用的区区老酸人,如何配做本少主的师尊?”

    商慕雪无意与他多言,当即提起手中冰剑,直指向前,寒声道:“注意你的称呼,‘雪妹’二字,岂是你叫的?!”

    白面少年一愣,赔笑道:“好,好,商姑娘,我……”

    谁知话未落音,却听商慕雪寒声抢道:“废话少说!柔儿在哪?”

    只道说话之间,商慕雪手腕一转,那长剑挑起一道剑花,其上寒烟陡现,寒芒吞吐不止,无尽寒意将白面少年笼罩当中。

    百鼎道人见此,淡笑劝道:“商姑娘莫急,令妹受了惊吓,已然昏睡过去了,还请商姑娘随我入屋一见。”

    商慕雪闻言,脸色稍缓,于是冷哼一声,遂将长剑入鞘,便随百鼎道人与那白面少年一道,相继入了屋中。

    花难与紫儿躲在暗处,见此情形,便开口问道:“那少年公子似乎与商姑娘相识,又拜百鼎道人为师,不知是什么来路?”

    紫儿答道:“那人是个纨绔,乃是奉天城主彭敬的独子,名为彭宣,至于他与商大小姐的关系,我却是不知了。”此话说罢,紫儿却又再笑道:“那彭宣身为奉天城少城主,竟拜了百鼎道人为师,他老爹彭敬此人,生平最恨邪道,对百鼎道人如此淫邪之人更是厌弃,如今若是得知彭宣弃正投邪,如此忤逆,到时怕是要气个半死,花哥哥,你说有趣不有趣?”

    花难笑道:“若当真如此,我倒想瞧一瞧,那彭敬得知此事之后,却是何等表情。”

    紫儿轻笑道:“自然是古怪又有趣。”

    此时寒风微动,花难低声道:“那位商姑娘乃是天山派长老之女,那位彭宣又是天庙城主独子,二人均为正道门派子弟,如此三更半夜,却在这桃林深处,密会邪道大派忘仙楼的长老,当中定不简单。”

    紫儿点头道:“不错,方才听商大小姐所言,乃是为寻人而来,此刻他们已入了屋内,不如咱们到院里去瞧瞧。”

    此话说罢,二人当即潜入院中,伏在屋墙之下,侧耳静听,半晌之后,屋内却无一丝动静,花难大感古怪,便在此际,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悄然传来。

    但听彭宣低声道:“师尊,咱们……若来日被天山派得知,商正那厮怕是要将我的皮扒了去!”

    百鼎道人低喝道:“愚蠢!事已至此,岂有后悔之理?你且放心,待我将两个美人炼作鼎炉后,她们早已对咱们师徒二人死心塌地,不敢有一丝违逆,到时那商正也奈咱们不得,你怕他作甚?”

    彭宣沉吟片刻,将心一横,便道:“师尊所言有理,既然如此,咱们还是速速了结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话方落音,花难颇觉不妙,心中暗道:“原来百鼎道人这厮,与彭宣勾结,将商姑娘骗至此处,是要将她炼作鼎炉,既然如此,我断不可弃之不顾,否则来日在三哥面前,也不好交代!”

    这般思绪流转,只在须臾之间,花难决心已定,便低声道:“紫儿,天山派的宁缘公子与我有旧,如今他的同门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还需相救一番。”

    紫儿点头道:“好!正好与百鼎这厮清算清算!”

    二人说罢,当即破门而入,冲入屋中,但听花难大喝一声:“兀那贼人!速速将商姑娘放了!”

    彭宣闻声回首,须臾惊得脸色苍白,颤声道:“师、师尊……他、他、他……”

    百鼎道人横眉倒竖,斥道:“他什么他!丢人现眼的东西!”见是一男一女闯入屋来,百鼎道人又惊又怒,只恨花难二人横插一足,险令他功亏一篑,瞧得分明之后,却又见紫儿生得貌美灵秀,嗔怒似娇,颇为动人,于是淫心又起,阴阴笑道:“原来是个大美人儿,上天待我不薄,才得了两个,如今又来一个,妙也,妙也!”

    紫儿尚未说话,花难早已听得怒火中烧,骂道:“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十多年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留你在世间,岂不是大大的祸害!”

    百鼎道人平素害人不计,数不胜数,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听闻花难话中“十多年前”之言,便也不觉古怪,只当他是往日寻仇之人,见他年纪轻轻的模样,更未放在心上,于是冷笑道:“黄口小儿,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紫儿寒声道:“花哥哥,莫听他废话,将他擒下再说!”

    话方落音,紫儿轻摇藕臂,玉指翻飞,须臾间银芒大放,亮彻四周,倏尔又闻阵阵风呼雷鸣之声乍起,便见得一道银练自紫儿腰际窜出,只听“嗖”地一声,那银练便将百鼎道人缚在其中,紧紧锁住,令其动弹不得。

    彭宣见状,立时惊呼欲逃,花难岂能放过,当即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抬手为刀,落在彭宣后颈之处,彭宣不及反应,但觉颈部剧痛难忍,忽而眼前一黑,周身便失知觉,于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当即昏死过去。

    但听百鼎道人寒声道:“这是‘风雷索’?!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紫儿笑道:“老牛鼻,你倒还有些见识。”

    百鼎道人冷哼道:“道爷我纵横江湖数十载,见过的宝贝无数,区区一个‘风雷索’还困不住我,速速将道爷放了,否则待我忘仙楼弟子一到,便将你二人挫骨扬灰,无处可逃!”

    说话间,百鼎道人猛力挣扎,谁知那“风雷索”却是愈缚愈紧,更有雷蛇奔腾,令百鼎道人苦不堪言,连连惨呼不已。

    花难笑道:“你不如省些气力,否则到时若被它电死,只怕早已成了一堆焦灰,便是你忘仙楼弟子神通广大,也是认不出来的。”

    此话说罢,花难与紫儿二人又是大笑不止,百鼎道人则一脸窘迫,受他二人捉弄,心中怒火更甚,“哇呀呀”骂道:“他妈的!两个混账!给老子等着,若落在老子的手中,定将你们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令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百鼎道人说至怒处,一口一个“老子”接连而出,连谦称也不用了。

    花难听他骂来,污言秽语不绝,便也任由他去,转身过去不理,兀自向紫儿道:“咱们还是先将商姑娘救起再说,若这老牛鼻所言属实,忘仙楼的弟子,怕是离此不远了。”

    紫儿点头答应一声,遂与花难行至榻边,便见得商慕雪倒在榻上昏睡不醒,正要呼唤,却又见一道身影躺在里侧,定睛一瞧,原来商慕雪身旁另有一位女子,花难二人细细打量片刻,但觉此女子竟与商慕雪有七八分相似,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肤若凝脂,眉似黛月,生得俏丽柔美。

    此刻紧要关头,花难无暇他想,当即与紫儿分而将二女扶起,各自运起仙力渡入二女后心,欲将其唤醒,谁知仙力方起,花难周身倏尔一震,颇觉眩晕不止,百脉诸穴皆受阻滞,立时便觉天旋地转,几欲昏厥。

    但听紫儿艰难道:“花、花哥哥……我……”

    话未说完,但听一声轻响,花难艰难回过头去,却见紫儿与商慕雪已倒在一旁,又听百鼎道人得意笑道:“倒也,倒也!”

    花难心头一横,当即咬破舌尖,立时便清醒几分,瞪着百鼎道人狠狠道:“老牛鼻,你搞什么鬼?”

    百鼎道人冷笑道:“小小年纪,毛儿都没长齐,想与你道爷斗,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花难怒喝道:“废话少说!解药拿来!”

    百鼎道人大笑道:“解药?此乃‘醉仙香’,哪来什么解药?”

    花难闻言一惊,眩晕之感再起,不得已再将舌尖咬破,如此反复几次,花难已是满口鲜血,此时失血过多,实在是片刻也难以支撑。

    便在此为难之际,花难胸口陡然一震,但觉一股凉意缓缓漫延而出,涌至百脉诸穴各处,此时舌尖血流倏止,眩晕之感渐去,花难心中一喜,便知个中缘由,暗道:“原来是‘木灵之气’助我,这下好了!”

    一个周天运转之后,花难颇觉清明爽快,已无半分眩晕之感,此时正要睁眼,却忽闻一阵纷乱脚步声起,花难心头一紧,当即佯作晕倒,默默侧耳细听,便听得屋外一声高喊传来:“百鼎,怒尊使驾到,还不速速前来拜见?”

    给读者的话:

    这几天没时间更新,对不住各位,国庆期间,旅游业比较忙,还请大家见谅

第八十九章 陷阱(二)

    “怒尊使?”花难暗忖不已。

    钟青心曾向他提及,忘仙楼除却楼主、大长老二人之外,当是那‘七情六欲使’地位最高,统有十三位,而七情使与六欲使却有不同,七情使分以‘喜、怒、哀、乐、爱、恶、恨’七字为号,是为上使,当中以‘喜’字为尊,道行最高,而‘怒’字次之,以此推及,‘恨’字最末,道行最浅,而那六欲使,却是以列次为号,统称‘欲使’,均为下使,六欲使所用名号虽然一致,神通却各不相同,例如那位‘大欲使’关远,极目远望,千里外可视秋毫,瞳力惊人,迷阵中堪破虚妄,极为神异不凡。

    花难默默念道:“如今门外那位忘仙楼尊使,想来便是那忘仙楼七情使中,排行第二位的‘怒尊使’典狂,却不知他至此有何目的?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紫儿与商姑娘唤醒,再作打算。”

    念及此处,花难心中思定,便暗中将仙力渡入紫儿与商慕雪二人后心,本想以体内木灵之气施救,可那道木灵之气此刻融于肝脏之中,并不听花难使唤,想来只在危难之际,木灵之气方能为花难一人所用,根本无法施展一丝一毫,于是多次尝试无果之后,花难也只得作罢。

    但听百鼎道人高声道:“尊使大人!尊使大人!小人一时疏忽,着了两个小混账的道儿,此时受了牵制,还请尊使大人救我!”

    百鼎道人苦苦哀求,连连喊了几声,便又听屋外传来一道冷哼:“百鼎,你这老牛鼻,当真是愈活愈回去了,此番行事,大长老筹划已久,你却在关键时刻栽了跟头,若是坏了计划,本座倒要瞧瞧,你有几条命扛得下楼主与大长老的怒火!”

    百鼎道人闻言甚为焦急,忙道:“尊使大人放心,一个不漏,全在此处,倒还多了两个。”

    此话说罢,却未闻回应,只消片刻工夫,便听脚步声渐行渐近,倏见几道人影走入屋来,百鼎道人回头望去,此时似有风动,屋内灯影闪烁,烛火明灭不定,来人的模样面目均难以瞧清,只依稀见得为首那人身型高大,行走间虎虎生风,百鼎道人心头一凛,立时便知此人身份,当即低头道:“见过尊使大人!小人受这‘风雷索’束缚,无法跪拜,还请尊使大人恕罪!”

    花难躺在榻上,一动未动,他双眼紧闭,无法视物,听得百鼎道人之言,此刻方知典狂已入屋内,心中不由一惊,强压心头思绪,默默侧耳细听。

    但听典狂道:“风雷索?这倒是好宝贝,依本座所闻,这条‘风雷索’乃是天山派所有,难道宁云那厮,竟已将这宝贝传给商慕雪了?”

    话方落音,花难心头一震,暗道:“听典狂话中意思,似乎早知商姑娘在此处?”

    此番思绪流转,未及细想,花难便听百鼎道人摇头苦笑道:“并非如此,这条‘风雷索’乃是出自另一人之手。”

    “哦?”典狂讶道:“是哪一个?”

    百鼎道人道:“那人并非天山派弟子,小人在奉天城中打听到,今日‘仙道会盟’之上,正道三大门派各取了一个宝贝,赏赐一甲三席的弟子,这条‘风雷索’便是其中之一!据传最终比试过后,却是一位万泉仙庄的弟子得了此物。”

    典狂问道:“如此说来,是那个万泉仙庄的小辈将你捆了的?”

    百鼎道人摇头道:“不是,那个万泉仙庄的弟子,听闻乃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名为符朔,身形瘦削矮小,个性颇为古怪,而方才那个使‘风雷索’的人,却是一位少女,此女来历不明,所使的仙法路数,闻所未闻,至于姓甚名谁,更是不知。”

    典狂又问道:“‘风雷索’这等宝贝,想来不会如此轻易地易于他人之手……是了,你方才说‘多了两个’,除这位使‘风雷索’的少女之外,还有何人?”

    百鼎道人谄媚笑道:“是了,还有一位少年,与那少女乃是一路,当时此处灯暗光稀,那二人不打招呼,便冲入屋来,故此小人也未曾瞧清,只见得那少年大致是二十岁上下,身形挺拔俊朗,应当不是那万泉仙庄的符朔,不过此二人年纪轻轻,道行却是高深莫测,来历想必不凡,好在小人留了一手,才得喘息机会,等候尊使大人前来,如今此二人均已被‘醉仙香’放倒,尊使大人可去榻前察看一二。”

    典狂闻言,沉吟半晌不语,百鼎道人见此颇为忐忑,心悬喉间不下,暗道:“这位典尊使的名声可吓人得紧,楼中除却楼主与大长老外,无人敢触他的霉头,若稍有不慎,他一发起怒来,那可真是天塌地陷,山崩地裂,老祖宗保佑,贫道可别说错了话,否则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此处了。”

    正在百鼎道人心绪繁杂之际,但见典狂倏尔起身而立,一股怒风呼啸吹来,残烛摇曳,忽明忽暗,立时便将百鼎道人吓得心头一紧,周身一颤。

    典狂却未觉百鼎道人异样,抬步便走,正要行往榻前,此时却听百鼎道人哀声求道:“尊、尊使大人,小人……小人能否……能否先请尊使大人,将小、小人这‘风雷索’解了?万一……万一有变,小人也好为大人效忠不是?”

    典狂冷笑道,“怎么?你觉得……本座对付不了四个小辈?”

    百鼎道人听得此话,犹似重锤击心,呼吸当即一窒,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尊使大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便是那劳什子正道三大门派掌门人,也绝非尊使大人敌手,小、小人怎敢有此想法。”

    典狂缓步行至百鼎道人身前,一双虎目如怒生威,直将百鼎道人瞪得心中发寒。

    但听典狂道:“这‘风雷索’并非凡器,若无相应法诀御之,凭本座四十年的道行,怕也需多费一番工夫,你暂且忍耐片刻,待本座去榻前瞧上一瞧。”

    花难听得此言,警惕万分,当即暗聚掌力,蓄势待发,此时又闻脚步声起,正是典狂一步步接连踏来,其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明,犹在耳边萦绕,这般片刻之间,花难仿佛已度良久。

    脚步声倏止,忽闻一道气息扑面而来,花难便知典狂已至,当即双眸陡睁开来,立时便见得一位虬髯大汉立身榻前,一双铜铃般大小的虎目正向自己望来,眸中满是惊色。

    “你……”典狂脱口惊喝道。

    哪知话未出口,花难须臾间扬掌而出,那掌间仙力流转,刚猛非凡,一时劲风呼啸,便在转瞬之间,直向典狂面门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典狂欲避不及,此刻岂由多想,但见典狂肩头一沉,同样一记掌法使出,迎上花难来势,须臾间两掌相接,仙力激荡,震起无边劲风气浪。

    但觉手掌剧痛将裂,手臂酸麻欲断,典狂受此仙力反震,已是连连后退数步,此刻心潮澎湃不已,端地是惊骇难平,他不曾料到,那榻上之人,所使掌力竟如此浑厚无匹,这初一交手,便险些吃了大亏。

    此时忽听“扑通”一声,便见烟尘四起,弥漫开来,原来花难身下那座木榻年久失修,再遭此大劫,早已被震得四分五裂,崩裂坍塌而毁。

    花难自烟尘中站起身来,轻拍身上尘土,稍显几分狼狈,便向典狂走去。

    但听典狂寒声道:“你是何人?”

    花难微笑不答,兀自抱拳笑道:“久仰‘怒尊使’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此话一出,却听百鼎道人惊声叫道:“怎么可能?!你怎会不受‘醉仙香’影响?方才明明……”

    花难笑道:“老牛鼻,你那劳什子‘醉仙香’还差得远呢,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你!”百鼎道人见花难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禁又羞又怒,当即骂道,“他妈的,小混账,有本事将我解了,老子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话未落音,花难便闻一声惨呼,原来是那‘风雷索’上雷芒涌动,又将百鼎道人电得死去活来,连连惨叫不已。

    忽闻一串咳嗽之声自身后传来,花难心头一喜,当即回头望去,便见紫儿艰难站起身来,寒声道:“再敢对花哥哥出言不逊,本姑娘将你电成烤猪!”

    花难一个健步向前,将紫儿扶在怀中,喜道:“紫儿,你醒啦!”

    紫儿嫣然笑道:“花哥哥,紫儿方才睡着了,是那个大胡子丑八怪欺负你么?”

    花难摇头笑道:“紫儿说笑了,你花哥哥岂是容易被欺负的?”

    紫儿点头道:“是了,花哥哥这般厉害,谁敢欺负,你瞧那大胡子丑八怪瞪着牛眼睛呢,定是你把他给欺负了!”

    花难道:“那位可了不得,乃是忘仙楼‘怒尊使’典狂大人呢,可不是什么大胡子丑八怪!”

    紫儿道:“你瞧他长了一脸大胡子,又生得丑陋,鼻孔粗如井,双唇厚如山,不是大胡子丑八怪又是什么?”

    花难故意向典狂瞧了一眼,旋即大笑道:“有理,有理,鼻孔粗如井,双唇厚如山,不是大胡子丑八怪,还能是什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全然不将典狂放在眼里。

    给读者的话:

    我回来啦!大家有没有想我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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