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佛缘(三)
翌日,又是日出之际,悠悠钟声再起,花难闻声苏醒,披衣起榻,向窗外望去,此时天际初白,莺雀才啼,花难伸了个懒腰,以清水洗漱一番,但觉畅快不已,正衣扶冠,这才推门走出屋去。
晨露方凝,草香沁人,花难停在门前,深深呼吸不已,忽见两道人影自远处行来,定睛一瞧,原来是那金刚寺住持方丈,小和尚九痴跟在其旁,遥遥向他招手。
花难快步迎去,恭声行礼。
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昨夜歇息得如何?”
“斋菜可口,夜眠舒静,倒是叨扰了方丈大师,在下心中实在有愧。”花难诚道。
方丈道:“施主无需客气,贫僧与施主颇有渊源,自当以礼相待。”
花难不解,疑问道:“渊源?不知方丈大师何出此言?”
方丈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请施主随贫僧前往菩提崖一观,便知个中因果。”
花难听得懵懂,可方丈此时未道明,自有其理,于是也不多问,当即道:“既是如此,还请方丈大师指点。”
几人说罢,花难便随住持方丈一道,往菩提崖去了,三人一行,花难在左,方丈在右,九痴跟在身后,厢房本在寺内西北侧,三人便沿那长长回廊而行,不多时便行至大雄殿后,转而忽见一处竹林小径,青竹翠绿,林道悠深,三人穿行而过,约有一炷香的时辰,便至竹林尽头,日光洒来,豁然开朗,一道高崖赫然便见。
崖高近有十丈,崖底但有一处石壁,光洁无棱,似如玉屏,三人行至近前,方丈便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到了。”
“这便是‘菩提崖’?”花难大感奇怪,心中暗道:“这石壁虽生得奇特,其上却无一图一字,如何观得?”
方丈似乎瞧得花难心中所想,于是道:“此处便是‘菩提崖’,此间奥妙,当须有缘之人方可得见,施主身具佛性,必能参悟。”
花难道:“大师谬赞,却不知大师先前所言,你我身系渊源,又是从何说起?”
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个中因果,还请施主参悟这崖壁奥妙之后,方能知晓。”
花难点点头,不作他想,当即抬眼望去,默然冥思不语。
静观半晌,石壁依旧,便是连一丝端倪也难瞧出,花难倒是不馁,在石壁前来来去去徘徊,自上而下,自左而右,精察细观,将这石壁每处方寸皆瞧得仔细分明,便是那石纹壁理,也无一分遗漏。
花难沉浸于此中,两耳不闻外事,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此时烈日高悬,几近午时,但见竹林处遥遥走来一人,手中提了食盒清水,原来是那小和尚九痴,期间回返寺中斋堂,取了饭菜而来,走至近前,正待说话,却被方丈抬手制止,示意他勿行打扰,九痴只得寻了一处荫凉,席地而坐,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把蒲扇,兀自扇风饮水,当真舒适怡然。
又过了半个时辰,花难摇头走来,幽幽长叹不已,对方丈道:“大师,在下愚钝,只怕这崖壁之中的奥妙,想来是如何也无法参透的了。”
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倒非施主愚钝,只是缘分未到罢了,施主不妨回寺稍歇一日,明日再来也可。”
花难摇头道:“家师曾言,若有幸到了金刚寺,便去往菩提崖一观,如今我已至金刚寺中,菩提崖前,已遂了家师之愿,既参透不得,再瞧下去,又能如何?”
方丈道:“原来如此,令师想必是位高人。”
此时说起苏唐,花难心存颇多疑惑,为何让自己来此一观,花难仍是不得深意,不禁回想起苏唐句句所言,一念之下,心底又浮现出忆梦石前、炎海之中的幕幕情境来,忽而脑海之中似有灵光乍现,倏尔周身一颤。
心中天地非天地,妄念踌躇未踌躇……
“原来如此……”花难呐呐道。
便是此时,花难双眼倏地一合,盘膝而坐,缥缈道意如风如雾,将周身烟尘吹得四散,但见那石壁忽生异变,竟倏尔亮起金芒,金芒大放,将石壁映照之下,犹似光洁玉屏。
“阿弥陀佛!”方丈站在花难身旁,眼见奇景,不禁口诵佛号。
此时花难双眼紧合,不见周遭景象变化,脑海之中,忽有金芒大放,一道石壁蓦然浮现,这道石壁与那真实的石壁一般无二,一时间金芒映遍脑海天地,花难但觉三魂一震,魂力尽被抽取,倏尔眩晕欲倒,便在此际,方寸灵台流光溢彩,无尽缥缈道意当即汇入三魂之中,眩晕之感须臾便去,大感清凉畅快。
花难瞧得分明,石壁之上,景象倏尔变幻,化出一方天地之景来,但见一位身着袈裟,发绾道髻的中年道人,右手提一把拂尘,左手挂一串念珠,此人似佛非佛,似道非道,却不知究竟是何人?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倏尔将念珠高高抛起,拂尘一抖,那念珠似乎通灵,受那拂尘指引,微微沉浮,一道金光熠熠的佛号便凝现在虚空之中。
又见一位身着青衫,墨发赤目的青年立身在前,手持一柄九环龙首刀,寒声道:“九天十地,穷追不舍,你究竟与欲何为?!”
那中年道人淡淡道:“不为何,只为杀你!”
青年狂笑道:“杀我?区区一个道教走狗,佛门叛徒,也敢妄言杀我?”
听他骂来,中年道人却是毫无愠色,只道:“道教也罢,佛门也罢,传法虽各不相同,却共有降魔之愿,若能杀你,道佛又有何异?”
青年冷哼道:“但闻佛门之人以慈悲为怀,皆无杀生之念,而你口口声声要杀我性命,如此这般,难道不怕佛祖降罪?”
中年道人摇头道:“若能杀你,便令我深坠地狱,又有何妨?”
“狂妄!”青年喝道,二话不说,当即提刀而上,那柄九环龙首刀魔气纵横,刀影重重,须臾间已杀至中年道人近前。
中年道人不紧不慢,手中拂尘一抖,那串念珠竟极速旋转起来,念珠之上,佛号金芒大放,化影千万,向青年打去。
那青年刀法凌厉,左斩右拍,须臾间便将一道道佛号斩灭拍散,刀芒斩来,魔音阵阵,龙吟高昂,忽见一条狰狞魔龙自刀前凝现,将佛号一举冲散,与那念珠斗在一起。
中年道人见念珠受阻,当即摇起手中拂尘,一股沧桑气息蔓延开来。
“这、这是?!”花难心头大惊,“这是缥缈道意!”
须臾之间,魔刀迎面杀至,中年道人当即手提拂尘而上,便与魔刀青年杀得难解难分。
二人杀招尽现,当下魔气纵横,道法四溢,几百回合之下,难分高下,竟杀得日月无光,风云变色,自九天之上,杀至九幽之渊,所过之处,法术纷飞,流光不断,令那虚空天地巨震不已。
魔刀拂尘劲力碰撞,叮、当之声响彻天际,二人你来我往,以器相杀,那中年道人身修佛门金刚一道,体魄颇强,近身厮杀间,也不落下风。
须臾间二人又战至人界,于人界众多世界中来回穿梭,瞧得花难眼花缭乱,心中惊叹不已,忽见此二人杀到瀚海上空,惊起通天巨浪,那青年手持魔刀,高斩而下,一道刀芒极速杀来,魔气翻涌,说时迟,那时快,中年道人手捏法诀,佛光陡现,将刀芒罩在其中。
忽听那刀芒之中,传出阵阵龙吟,其声惨烈不甘,刀芒巨颤,与佛光相持不下,但听那青年高喝一声,魔刀脱手掷来,将那佛光斩碎,化作点点金星消散天地之间。
佛光尽碎,中年道人体内仙力一震,受了反噬,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便在此刻须臾之间,佛光已消,刀芒失了阻滞,当即高吟一声,再向中年道人杀去,那中年道人伤势方起,一急之下未及反应,刀芒便已杀至身前,中年道人匆忙侧身避过,刀芒一时便失准头,直向下方疾驰而去。
但听轰隆一声,刀芒斜斜斩落,将一道山崖底部削出一块,那刀芒受佛光所阻在前,故而魔力大减,削出一块巨石之后,便已消失不见。
花难心头巨惊不已,颇觉不可思议,那道山崖不是别处,正是菩提崖!原来那处石壁,竟是被魔刀斩成!
且说厮杀片刻之间,青年放声狂笑不已,趁那中年道人此时重伤之际,举刀再行斩去,势将中年道人斩成两半!
刀风呼啸,断人心魄!
中年道人如若未闻,巍然未动,见他手结“前”字宝瓶印,口中诵念天心咒,此时异变陡生,但见青年笑声忽歇,身型顿止,神色忽转苍白,但听“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好一个……缥缈真人……你好算计!”青年手捂胸口,艰难道。
此话说罢,但见青年手中魔刀之上,魔气尽消,光泽黯淡,竟已化作凡铁,便在此时,一串念珠遥遥自天际驰来,中年道人伸手一捞,将念珠挂在掌间。
缥缈真人?
原来那中年道人,竟是《缥缈经》创法者,飘渺真人是也!花难一经得知,心潮澎湃不已,久久未能平静。
此时又听缥缈真人淡淡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暗龙魔君,如今你本命法器已失,何必苦苦挣扎,你自裁吧!轮回来世,莫再入了魔道!”
暗龙魔君,便是那身着青衫,墨发赤目的青年,但听他放声狂笑道:“虚伪至极!缥缈,你夺我魔刀龙魂,此仇不共戴天!让我自裁?你还不配!”
此话说罢,一股魔气自暗龙魔君周身升腾而起,忽听他口诵魔咒道:“魔血祭,魔心亡,九黎绝,天魔降……”
诵念之间,但见无尽魔气由天地间汇来,将暗龙魔君笼罩其中。
“天魔解体?!”缥缈真人大惊失色,暗道不妙,当即提起拂尘,纵身杀向暗龙魔君,拂尘如锋,凌厉无比,谁知那魔气神异,颇为强劲,拂尘方至,便已寸寸崩毁,那魔气尚不罢休,又化出一道,重重打在缥缈真人胸口!
缥缈真人受了一击,当即口吐鲜血,远远倒飞而去!
拂尘已失,缥缈真人身负重伤,暗龙魔君此时又聚无上魔气,“天魔解体”将成,当真凶险无比,正处危难之间。
缥缈真人暗道:“既然如此,别无他法。”
念及于此,缥缈真人将手中念珠高高抛起,口诵法咒,但见那念珠得了法令,涨至丈余大小,一道金色佛光洒下,端地是神圣无比。
此时但听魔气之中传来阴测测的笑声:“金刚镇魂诀?好手段,好手段,可惜天魔解体已成,管他金刚佛陀,皆入地狱去吧!”
暗龙魔君连连抚掌狂笑,此时魔气呼啸,但见暗龙魔君笑声渐止,缓缓张开双臂,呐呐道:“天魔降世,吾血祭献……”
此言未尽,但见一道裂痕自暗龙魔君颈部蔓延而上,他赤目黯淡,生机已绝,忽听“嘭!”地一声,暗龙魔君之身,已寸寸崩裂,一身魔血尽受魔气抽取,不复存在。
那魔气得了魔血滋养,魔威更胜之前,魔气环绕,幽幽弥漫,须臾间杀向缥缈真人,转眼便将缥缈真人罩在当中。
缥缈真人再无力抵挡,魔气纵横之下,忽见一道血雾喷涌,缥缈真人亦如暗龙魔君一般,化为血水,道身破碎,已是身死道消!
魔气将鲜血吞噬殆尽,便向天际涌去,片刻便已消失不见,唯留那串念珠于此,佛光不减,金芒熠熠。
此时天地俱静,过了半晌,忽听一声怒喝道:“卑鄙小人!我命已殒,何必夺我魂魄!”
又有另一道声音传来:“万事皆有因果,暗龙魔君,你我去吧!”
话方落音,但见那佛光照来,金芒湛湛之下,但有两道虚影显现而出,正是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二人,佛光将其二人笼罩,吸入念珠之内,佛光倏尔隐去,念珠便化作寻常大小,破空而去。
天地复化清明,云淡风轻。
脑海之中,景象尽消,唯留几行熠熠大字,刻在石壁之上,正是:
无为无念,无我无相,故无来无往,无拒无迎,乾坤万法不加身,古今一心不坠物……
第六十一章 因果(一)
花难见字,更觉惊奇,此言先有所闻,乃是苏唐在忆梦石前对他所说,不想竟在此处又见,个中因果渊源,此时更为扑朔迷离。
片刻之后,金芒隐去,几行大字也随之消失不见,花难脑海之中,石壁已消,皆已恢复如常,万物归寂。
此时道意内蕴,气归诸穴,花难长长出了口气,双眸睁开,所见那菩提崖上,石壁依旧,清风无改,于是默然起身,对着石壁沉思不语。
啊——!
忽听一声怒喝传来,花难当即大惊,转身瞧去,却见是一道金光熠熠的佛号,垂下条条光幕来,将一道身影镇压当中,那身影状若癫狂,双眸如血,兀自怒吼不已。
定睛一瞧,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小和尚九痴!
意志崩溃,目赤唇红,如此模样,与那暗龙魔君并无二致,花难转头望去,但见住持方丈合十诵咒,面色苍白,焦急道:“大师,这、这是……”
方丈艰难道:“施主,还请施主以缥缈道意助我。”
虽不解方丈如何得知自己身负缥缈道意,但花难不及细想,当即运起七彩道台,一股沧桑悠远的缥缈道意,立时汇转在周身之际,遂而诸脉忽震,诸穴大开,一道强劲仙力凝在双掌之间,花难两掌一推,那仙力当即如龙而起,将缥缈道意裹在其中,遥遥直去,注入那道金光佛号之中。
花难仙力浑厚无比,道意又具万化之功,故此花难仙力方至,那佛号便金芒大放,威能更甚,有如一轮金日,直将此地照了个通透。
二人合力之下,九痴逐渐安静下来,未过多时,见他神态模样,皆已恢复如常,但听“噗通!”一声,九痴斜斜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花难当即收掌,气归诸穴,方丈撤去法咒,那佛号便须臾消失不见,花难跑上前去,扬声唤道:“小师父!小师父!”
九痴昏迷未觉,花难伸手去探,见他气息平稳,脉搏无异,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异变陡生,但见九痴手腕之际,一串念珠微动,继而巨震不已,脱手飞来,悬在半空之中沉浮。
花难颇觉古怪,但见这念珠上串有十三粒佛珠,一粒主珠,十二粒子珠,细看之下,那子珠上刻了十二座佛像,其中八座花难倒不陌生,便是先前路经天王殿时,所见的那佛门八大金刚,而另外四座,却不曾见过。
那粒主珠倒有区别,形状模样,皆是不凡,其质似玉,形如龙目,大小胜过子珠,其上所刻,也不是佛像,花难细看之下,登时大惊不已,那主珠所刻,但有二字,正是:
缥缈!
花难此时方觉恍然,眼前这串念珠,不正是异象之中,缥缈真人所持的那一串么?
此间变化,但在须臾,花难不及细想,但见那念珠陡然一震,忽而金芒一闪,一道身影便凭空显化而出。
“缥缈真人?!”花难大惊,脱口便道。
缥缈真人闻声望来,遂而笑道:“不想缥缈一道,竟有传人在世,小友,是你将我唤醒的么?”
花难心中一喜,当即拜倒:“祖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缥缈真人颇感欣慰,将他扶起,笑道:“好孩子,使出你的缥缈道意,让我瞧瞧。”
花难二话不说,运起周身仙力,七彩道台微动,缥缈道意当即蔓延开来。
缥缈真人点头一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将缥缈一道修至六重,身融罡煞之力,当是天资卓绝。”
花难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师尊教导有方。”
“哦?缥缈一道竟有师门?”缥缈真人面露喜色,道,“不知他是否在此?”
花难摇头道:“师尊不在此处。”
缥缈真人闻言,但生一丝失落,道:“原来如此,无缘得见,着实可惜。”
花难忽又问道:“祖师,弟子有一事不明,但请祖师解惑。”
缥缈真人道:“但说无妨。”
“是!”花难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您要与那暗龙魔君……”
花难欲言又止,不知是否该问,却听缥缈真人幽幽叹了口气,道:“暗龙魔君,乃是魔界血魔将座下弟子,身修血魔一道,那魔界中人,个个以执念为道,执念愈深,道行愈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当年创下缥缈一道后,游历仙界各处,忽有一日,降临在一座山村之中,却见村中众人皆被屠戮,无一生还,当处血气冲天,凄惨无比,我便以佛门因果之法,追凶手而去,九万八千里,追了三天三夜,方将那暗龙魔君截下……”
缥缈真人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与那厮斗了许久,胜负难分,只因那厮有一本命法宝,名曰‘暗龙魔刀’,故而他便以此为号,唤作‘暗龙魔君’,此刀极怨极凶,喜食精血,当年铸刀之时,天魔大帝蚩尤自妖界擒来九位龙族,灭其魂,断其魄,将那九位龙族折磨致死,精血用以淬炼刀体,故而龙族怨气难消,周身精血衍生怨龙之魂,魔帝将其炼至刀中,遂成刀魂,故此刀一出,便要饮血不休,且说我与那厮斗法,不得已将‘白净水金刚念珠’祭起,抵挡他那魔刀龙魂,战至此界时,我有意卖了个破绽,令他分心杀我,魔刀龙魂之威便立时大减,我便以‘天心咒法’为令,使我那‘白净水金刚念珠’运以‘金刚镇魂诀’,将龙魂镇压在念珠之中,龙魂一失,那厮便受反噬,身负重伤,谁知最终时刻,那厮竟欲以‘天魔解体’与我同归于尽,此法诡异,号称血魔一道至强法门,以血祭血,以命换命,我抵挡不过,当即身死道消,临死之际,我便以三魂之力,再使出‘金刚镇魂诀’来,将我与那厮一同封印在这念珠之中,直至无尽岁月之后,这才被你唤醒……”
缥缈真人说罢,又幽幽叹了口气。
花难听得出神,他虽借石壁异象,观得此战过程,却不知当中一二,此时听缥缈真人述说,不禁感慨震撼。
半晌,花难拜倒在地,恭声道:“祖师大德,不惜以身卫道,弟子受教了。”
缥缈道人大慰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我时间不多,如今见你,便是有缘,你快快将仙力尽数运来,我助你更上一层楼!”
花难闻言,又喜又叹,喜的是,缥缈真人将授道法,自身所修当能更进一步,叹的是,有幸得见祖师,却不能多相处几日便要离别,此时之心绪,当真复杂难名。
缥缈真人见他这般,问道:“好孩子,你舍不得我离开么?”
花难点头道:“家师传法之时,曾告知弟子,祖师之高名,如今弟子得见祖师,实是三生有幸,却不想将要与祖师分离,弟子心中不舍。”
缥缈真人淡笑道:“缘分至此,天命造化,你切勿忧心。”
花难恭声答应,当即化开百脉诸穴,周身仙力登时喷涌而出,七彩道台巨震不止,一时间仙力翻涌不绝,缥缈道意环绕身际。
“好!好!好!”缥缈真人抚掌大笑,连连称好,于是运起仙力,汇在掌间,当中蕴含无尽道意,但见他双掌一推,掌间仙力便朝花难而去,与花难仙力立时汇作一团,仙力当中,缥缈道意源源不断,两道仙力,两股道意,此时统统相融相合。
“不对!”缥缈真人那道仙力方来,花难忽觉古怪,那仙力之中所蕴道意,竟生几分冰冷执狂,花难大惊骇然,只当是自己心燥气乱,以致影响了缥缈真人作法,当即欲将仙力缓缓归于百脉诸穴之中。
便在此时,花难心头巨震,惊骇不已,但觉周身仙力已失控制,如何运功呼唤,皆无回应,片刻之间,这百脉诸穴之中,尽为缥缈真人之力,无一幸免。
缥缈真人察觉花难变化,却淡然道:“凝神静心即可,传道之际,不可分神。”
花难闻言,只道是传道之时必有异象,当即平复心绪,不作他想。
“缥缈。”忽听一道幽幽之声传来,“他是你的传人,你连他也要害么?”
第六十二章 因果(二)
花难闻言一惊,正待问话,却听缥缈真人抢道:“谁?!给本座出来!”
但见那念珠又是一抖,再显化出一道人影来,那人淡道:“听不出我的声音么?无尽岁月过后,原来你也变了。”
那飘渺真人神色一紧,倏尔又恢复如常,摇头道:“初心未改,何谈有变?”
“罢了,罢了,因果难消,若我此时不渡你,只怕你来日悔恨。”那人说罢,当即扬掌推来,一道强劲仙力自掌中凝化而出。
二人说话之间,花难瞧得那人模样,心中惊道:“暗龙魔君!”
但听缥缈真人骂道:“混账魔贼!我好意渡你,你竟来害人!”
暗龙魔君置若罔闻,兀自催动仙力,汇作滚滚长流,立时便涌入花难体内,花难周身一震,百脉诸穴之中,但有两道仙力竞相追逐厮杀,饶是他身筑金刚,也颇感诸穴将崩,百脉将裂,周身剧痛难忍。
此时正值危难之际,花难又急又惊,却不知如何是好,忽觉心口一疼,原来两道仙力已杀至灵台之上。
仙力方至,七彩灵台便如临大敌,当即自行运转,登时彩芒流转,蕴生道意,此际花难周身仙力,悉数受缥缈真人所控,虽无半点仙力在身,但灵台却是道意之源,缥缈道意更具万化之功,那两道仙力入了此处,遇上源源不绝的缥缈道意,正如羊入虎口,再难逃出。
灵台既动,道意不绝,当即与两道仙力战成一团,一经相遇,花难心口倏尔一痛,灵台巨震不已,原来缥缈真人所运仙力当中,亦含缥缈道意在内,两股道意相交,皆有万化之功,互为牵制,幸有暗龙魔君仙力在侧,不顾花难缥缈道意,兀自与缥缈真人仙力厮杀。
花难其身动弹不得,任由道意自主护法,此时却见缥缈道意与暗龙魔君仙力联合起来,共同与缥缈真人仙力厮杀,他只道魔君大恶,意欲害人,于是心头焦急,暗骂缥缈道意黑白不分。
未过多时,缥缈真人仙力不敌,欲行逃离,此时异变陡生,但见那缥缈道意蔓延至周身上下,百脉诸穴当即大开,趁势化去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二人仙力,诸穴便如无底之渊,倏生一道吸力,将二人仙力尽数吸纳在诸穴之中。
二人皆是一惊,如此吸力不断,遥遥顺着仙力长流而来,二人但觉体内仙力不受控制,急向外涌而去。
“好孩子,你做什么?速速撤去仙力!”缥缈真人惊呼道。
此时花难身躯不受他所控制,当即急道:“祖师,我、我没法子……”
忽闻暗龙魔君苦笑一番,对缥缈真人道:“你要害他性命,到头来却反受报应……”
话未说完,但听缥缈真人怒喝道:“闭嘴!若无你这魔贼多事,哪会有如此境地!”
花难见状,破觉诧异,见缥缈真人举止几近疯狂,与方才不似一人,心中便感古怪。
说话之间,花难周身仙力皆已恢复如初,那吸力似乎意犹未尽,仍吸纳不止,花难但觉身躯剧胀,经脉已硬生生被拓宽一倍之多。
“小友,借你法刀一用。”此时忽听暗龙魔君道。
“法刀?什么法刀?”花难不解。
暗龙魔君不答,兀自口诵法咒,片刻之后,花难但觉身后异动,忽而金芒大放,一柄金刀“嗖!”地一声,升至丈高,遥遥直斩而下,立时便将三人身前那仙力长流斩作两段。
仙流既断,陡生强横劲力,直将三人吹得倒飞而起,遥遥摔落在地。
“断天!”花难忽觉行动自如,当即起身唤道,那柄金刀闻声而动,飞入花难身后刀鞘之中。
“原来此刀名为‘断天’,倒是响亮。”暗龙魔君撑起身子,不禁赞道。
花难对他尚存戒心,故不答他话,此时缥缈真人亦艰难起身,手捂胸口,大口喘着粗气,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二人,周身所修仙力,如今已去七、八分之多,尽被花难吸纳夺走,便双双几近油尽灯枯的地步。
“孩子,你过来。”缥缈真人面色苍白,无力道。
花难抬脚便去,忽而足下一顿,心有疑虑,却又想到,缥缈真人既是祖师,当然与自己一脉相承,岂有害人之理?当即缓步走上前去。
缥缈真人欣慰笑道:“好孩子,那魔贼屠戮无数,无恶不作,早该下地狱去,你去将他杀了,当成一番功德!”
花难一愣,下意识望向暗龙魔君,有些迟疑。
“怎么了?你担心他道法高强,不是他的对手?若是如此,你无需担忧,他仙力近去八成,皆已被你吸走,如今油尽灯枯,以残余仙力支撑魂体,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只需提掌向他天灵一拍,便可除魔卫道,成就功德!”缥缈真人淡道。
花难沉吟半晌,将心一横,便向暗龙魔君走去。
待花难走到身前,暗龙魔君也不求饶,却道:“小友,你若听他离间,要来杀我,我心甘情愿,纵是残魂破散又有何妨,只是我若一死,他便设法将你夺舍,吞噬你之三魂七魄,到时只怕悔之晚矣。”
“夺舍?”花难惊疑不已,他曾听苏唐所道,夺舍之法灭绝人性,丧尽天良,为天理所不容。
暗龙魔君点头道:“不错,先前他谎称助你修炼,实则以自身仙力修为,占你脉穴,待你百脉诸穴尽失,他便可侵占你之灵台,以缥缈道意化去你三魂七魄,再以魂体占据你身,若非我突然插手,此时你安有命在?”
“胡说八道!”但听缥缈真人怒喝一声,“好你个魔贼,竟信口雌黄,挑拨离间!这孩子是我的传人,我又岂会害他?”
花难点点头,但觉缥缈真人所言在理,却不知为何,他又对暗龙魔君心存几分信任,此时谁真谁假,却是难以分辨,若是行差一步,只怕错杀好人。
此时灵光乍然一现,花难当即问道:“魔君前辈,晚辈但有一问,不知能否解惑?”
暗龙魔君道:“但问无妨。”
花难道:“若如祖师所言,你二人均被我吸纳八成仙力,此际无力再战,我杀你之后,祖师若要害我,他仙力大失,我又有何可惧?”
此话一出,未待暗龙魔君说话,却听缥缈真人抢道:“此言有理,假若我确确实实要害这孩子性命,如今我已至这般境地,便是连他一掌也抵挡不得,又如何害他?”
花难点点头,望向暗龙魔君,且看他如何作答。
却听暗龙魔君幽幽叹道:“当年我与缥缈真人身死之际,七魄尽消,只余三魂,我魔身虽亡,魔魂却有余威,他忧心我以魔魂之威继续危害世间,于是便以三魂之力,催动‘金刚镇魂诀’,以致我二人之魂体均被封印在那串‘白净水金刚念珠’之中……”
暗龙魔君答非所问,花难心中不解,听他所言,与缥缈真人先前所说并无二致,不知他言之何意,却听他继而又道:“只因我当年修行之时,为求速达化境,故四处害人,饮人精血,用以增进修为,哪知此法颇有弊端,那些被我杀死之人,死后往往生出怨气,那怨气潜伏在精血当中,待我饮食精血后,那些怨气便化作怨毒,尽数汇入我三魂之内。怨毒虽强,亦是源源不绝,无法根除,但若我魔体尚在,此毒却也一时对我构不成威胁,可我魔体已毁,那些怨毒便如九幽利刃,地狱之炎,将我日日夜夜折磨不休。缥缈真人慈悲大善,见我深受怨毒之苦,于是以千年修为助我,将自身佛力引至我身,直至我怨毒尽去,魔性尽消才罢,可惜他助我祛毒,佛力不存,其身也被怨毒侵染,当时已身负重伤,一时恢复不及,便被魔龙之魂趁虚而入,立时走火入魔,此时他佛力尽消,难挡龙魂侵入,又身具道家修为,化魔之后,道、魔二力相合,道行更胜从前,饶是以金刚念珠之力,也无法抵挡。”
花难听来,暗暗心惊不已,遂问道:“那后来如何?他既已入魔,为何不杀你以绝后患?”
暗龙魔君又道:“后来我魔性尽消之后,周身无半分道行,那“白净水金刚念珠”为护我周全,将我与缥缈真人所在空间分隔开来,我才得以保全性命。当年我曾杀死一位高僧,无意间得到一部佛门功法,于是我便以此法重修,我虽憎恨缥缈真人镇我三魂,使我难入轮回,却的确受他大恩,故我难逃因果之法,更不忍见他入魔,只想修得佛法之后,借金刚念珠之力,将龙魂灭杀,助他恢复如初,了却因果,哪知佛法未成,却遭此番变故,只因他身具魔性,金刚念珠已不受他法令,转而护持我身,而我如今身修佛力,故他一见我,便处处受我克制,这才教你杀我,我若一死,他便趁机将我魂力仙力夺去,到时恢复四、五分修为,趁你不备之下,立时将你夺舍。”
花难听得恍惚,原来自异象所见二人大战之后,还有诸多风云,此时闻言,更难辨真假,只得暗中思虑。
此时又听缥缈真人寒声道:“当真是胡言乱语!贫道生平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何来入魔一说?魔界中人皆是无恶不作,贫道欲除之而后快,又岂会救你!”
“罢了,罢了……”暗龙魔君摇头叹道,“既是如此,又何必让小友为难,遥遥岁月不尽,倒不如散去……”
话未落音,但见暗龙魔君周身金光大放,一股劲力登时四散喷涌。
“这、这是……”忽听缥缈真人一声惊呼,见他神情倏现惧色,向花难厉声叫道,“快!快!孩子,快将他杀了!他要以魂体自爆!若迟一步,你我二人将性命不保!”
花难未及反应,变化但在须臾,又听暗龙魔君淡道:“晚了……”
一个“了”字未尽,但听一声“轰隆”巨响,登时天地狂震,乾坤倒转,无尽金芒充斥双眸,一道劲力扑来,花难但觉脑海剧痛不已,倏尔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十三章 因果(三)
却不知过了多久,花难惊醒过来,忽觉脑海之中锣鼓齐鸣,天旋地转,似若重锤击来,颇感眩晕昏沉,抱头痛呼。
花难强忍痛感,盘膝而坐,当即运起七彩灵台,缥缈道意缓缓涌来,汇入三魂,运转数个周天之后,方得好转。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久,花难痛感尽去,晕觉稍缓,于是环顾四周,才知自己已回到厢房之中,当即起身下榻,正待洗漱一番,此时忽闻门外异动,便见得屋门自外向内推开,住持方丈走入屋来。
方丈一见花难站在当处,神色微喜,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佛缘深厚,终于醒转过来。”
花难当即回礼,将方丈请入茶座,方丈见他面色仍显苍白,于是一一问他伤势情况,除却稍有眩晕之外,花难倒无大碍,皆如往常,方丈探他脉搏,的确如此,这才放下心来。
窗外艳阳高照,烈日高悬,时辰几近午时,花难只当过了一夜,于是问道:“方丈大师,不知昨日在菩提崖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昨日?”方丈摇头道,“施主,你已昏迷了半月之久。”
半月?
花难一愣,睡梦中不计时日,不想已过了半月,此时方丈一说,花难便觉恍惚。
方丈又道:“那日崖壁异象方起,小徒九痴却不知何故,忽而癫狂入魔,那魔性十分强大,贫僧道行微末,难以抵挡,好在施主及时醒来,这才相助贫僧将其镇压……”
花难问道:“那后来呢?”
方丈淡道:“后来自九痴身畔之处,亮起一道金光,那金光颇为刺眼,半晌才去,待金光隐去之后,贫僧便见施主与小徒双双倒地,昏迷不起,贫僧只得将施主与小徒带回寺中,诊疗数日,皆无见效,直至今日过来,才见施主醒转。”
花难回想起那日在菩提崖前,暗龙魔君自爆之际,那般仙力之强,当可震天裂地,历历幕幕,花难皆临其境,绝非入梦之象,但如今道来,似乎住持方丈却对此丝毫不知,花难心中颇觉古怪,于是便将脑海之中所见异象,以及念珠异变后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向方丈说了。
方丈听罢,幽幽叹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见,只怕并非幻象。”
花难问道:“何以见得?”
方丈缓缓道:“金刚寺渊源已久,需从八百多年前说起,当时此地尚是一座荒岛,处于无尽东海之中,人迹罕至,每逢暴风雨时,偶有渔民来此落脚,忽有一日,来了一位道人,那道人途径菩提崖下,见崖底处但有一道石壁,颇觉奇异,于是在此打坐,只道是日升月落,春去秋来,那道人竟已枯坐一年,期间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丝毫不曾动过。”
“世间竟有此奇人?”花难讶然道。
“传说道行高深之人,修为臻至化境,当可尽除浊质,辟绝五谷,便是几天几夜不饮不食,倒也无碍,可这位道人,却足有一年未食未饮,只怕道行已是通天彻地,若称之‘地仙’也不为过。”方丈不禁赞道。
“那一年之后,又如何了?”花难问道。
方丈又道:“一年之后,那道人忽有一日醒来,二话不说,便起身离去,离去之时,手中却多了一串念珠……”
花难听到此处,不由惊呼道:“啊!那串念珠……”
方丈点头道:“不错,正是施主所说的‘白净水金刚念珠’!且说那道人离去之后,过了月余又回返此地,领了许多工匠前来,断山伐木,在崖前建起一座佛寺,供奉佛门八大金刚与四大菩萨。”
花难道:“奇怪,明明是道士,不建道观,却建起佛寺来,这是为何?”
方丈摇头道:“此中缘由,却无记载,只知佛寺建成之后,又有一批僧众自中土神洲而来,受那位道人之命,在此寺修行,自此之后,那位道人便将‘白净水金刚念珠’镇在大雄殿内,遂拂袖而去,至今杳无音讯。”
花难问道:“那位道人所建之寺,便是金刚寺了?”
方丈点头道:“不错,那批僧众便是本门先辈,而贫僧,正是本寺第七代住持。”
“原来如此。”花难又问:“方丈大师,先前你曾言道,与在下颇有渊源,难道与此有关?”
方丈道:“施主慧心,所料正是如此,本门曾有古训,代代相传,便是:‘仙魔同行,缥缈意现,魔君参禅,佛祖倒坐。’”
花难不解,当即道:“方丈大师,请恕在下愚钝,却不知此中真意如何?”
方丈淡道:“施主且将这道谶语倒过来念。”
花难听得懵懂,却也依他所言,呐呐道:“佛祖倒坐,魔君参禅,缥缈意现,仙魔同行……”
如此反复默念数次,仍是未解,遂而摇头不已。
方丈却道:“上代住持坐化之际曾道,若有缥缈传人造访本寺,观得石壁异象之后,可将‘白净水金刚念珠’交还与他,世间除他之外,再无人可抗衡当中魔性。”
花难更为不解,问道:“既是如此,在未去往菩提崖之时,大师如何认为,我便是缥缈传人?难道方丈大师修行过占卜一道?”
方丈笑道:“贫僧修行佛法,虽道行甚末,却也可微察万物因果,此乃因果之道,却非占卜,贫僧方见施主之时,便见得施主与小徒九痴之间,因果之力非同寻常,故有此猜测,如今看来,贫僧所料却是不差。”
“九痴小师父?”花难不禁诧异,“那串金刚念珠本在大雄殿内,却不知如何又到了九痴小师父手中?”
方丈缓道:“十三年前,正值岁末之际,忽有一日风云变色,天生异象,大雄殿中佛光四起,我等僧众未及反应,但见那串金刚念珠化作一道流光,须臾便已飞出寺外,我等追随而出,来到山下,便见那串念珠飞入一家农户之中,我等追其入内,所见甚奇,那串念珠竟不再飞离,而是围着一个襁褓环绕不已,贫僧一瞧因果,才知这男婴乃是万中无一的‘双生莲体’,至于金刚念珠为何与他亲近,贫僧当时却是不知,问那接生的稳婆,才知这男婴诞下不足半个时辰,其母已仙逝而去,贫僧尽力施救,却也无力回天,只得将这孩子抱回寺中,收他为徒。”
花难恍然道:“那男婴便是九痴,是不是?”
方丈点头道:“不错!九痴生为‘双生莲体’,那串金刚念珠日夜不离,再不回大雄殿内,贫僧无法,只得任由它去,这十三年来,贫僧寻遍古籍,却也不知个中渊源,直至施主将那日石壁所见告知,贫僧这才了然。”
花难问道:“难道与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有关?”
方丈淡道:“正是如此,天地生有万物,皆有不同,但无论飞禽走兽,草木石鱼,亦或是人魔仙妖,均只生一相,唯独这‘双生莲体’,却有二相。此体万中无一,实属难得,须得二人,前世结有情仇,同时赴死,轮回往生之后,因执念过深,共入一母一胎之中,此胎共孕二子,机缘巧合之下,其中一子胎死腹中,由于前世执念不散,致使此子魂魄进入另外一子身中,二子同存一身,遂成‘双生莲体’。”
花难沉吟不语,默默思虑,却听方丈继续道:“且说那串念珠因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之战,吞噬魔龙之魂,最终化作半魔半佛之物,佛、魔二力长久僵持不下,便欲借‘双生莲体’为根,相互制衡,故而不离九痴左右,只愿听他号令。那金刚念珠原本是佛门八大金刚之一,白净水金刚之法器,以佛门秘法‘芥子纳须弥’炼成,其十二子珠之上,刻以八大金刚与四大菩萨这十二法相为阵,念珠之中自成一处洞天,若贫僧所料不差,那日施主所处之地,正是这念珠洞天当中无疑,想来是那缥缈真人施以秘法,将施主三魂七魄引入其内,最终受那暗龙魔君自爆所伤,这才昏迷不醒,以致醒转之后,颇觉晕眩,幸有缥缈道意在身,这才护住三魂七魄,否则只怕早已身死魂消去了。”
花难听罢,这才恍然,当即惊得冷汗涔涔,连连暗道庆幸,此时说至缥缈道人与暗龙魔君,花难至今不知二人谁真谁假,谁虚谁实,只道二人渊源已久,如今竟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令花难感慨唏嘘不已。
半晌之后,花难忽又问道:“若说洞天之中,在下乃是魂魄入内,可在下周身仙力尽皆受缥缈真人所控,而后又反将其二人之仙力纳为己有,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方丈摇头道:“自然不假,三魂七魄本与身躯同为一体,即便施主魂魄进入洞天之中,却并非与身躯断了联系,故此施主所感所知,却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所见所处,有些奇特罢了。”
花难点点头,这才了然。
方丈又道:“贫僧曾观得一本古籍所记载,缥缈真人前身便是那白净水金刚,本是佛门八大金刚之一,不知何故,在仙魔两界大战之时,弃佛门而去,投入道教,化为缥缈真人,贫僧当时不辩虚实,如今若依那暗龙魔君所说,只怕这记载丝毫不差。”
花难微微点头,却不说话,忽而想起小和尚九痴,于是问道:“对了,方丈大师,不知九痴如今情况如何?是否也醒了过来?”
方丈摇头道:“九痴尚在昏迷当中。”
花难闻言,失望不已,又道:“九痴慈悲为善,料想定无大碍,方丈大师不必忧心,若是方便,不知在下能否前往探望?”
方丈担忧花难伤势,于是道:“施主如今尚未痊愈,不必为此牵挂,若九痴醒转,贫僧再来告知施主不迟。”
花难笑道:“大师,在下身具缥缈道意,三魂之伤已好了七、八分,不日便可痊愈,再说九痴与我一见如故,我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还望方丈勿要推辞。”
“这……”方丈沉吟片刻,旋即道:“罢了,既然施主坚持,还请随贫僧前往便是。”
第六十四章 归途(一)
二人出了屋门,沿着寺内西侧长廊走了片刻,便至九痴房门之外。
此际房门大开,花难便随方丈步入当中,但见此处已站了两位僧人,其中一位身材矮小,体型肥胖,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须,双眼精芒闪烁,大小似如绿豆,瞧来有些滑稽,另外一位却生得魁梧高大,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本该是威武不凡,脸颊上却有一道长长刀疤,延至颈处,颇有凶恶之相。
方丈将二僧向花难一一介绍,原来这二位僧人,皆是方丈座下弟子,与九痴一起,正是师兄弟三人,那位矮胖僧人号为“九贪”,刀疤僧人号为“九嗔”,花难甫一得知,心中不由暗忖:“这二人不仅模样生得古怪,法号也古怪得很,佛门讲究戒贪、戒嗔、戒痴,这方丈座下三位徒弟,却反其道而行,取了这么个法号。”
此时九贪与九嗔二人,均向花难行礼问候,花难回过神来,不敢怠慢,当即抱拳回礼。
二僧便指引花难去往榻前,见九痴躺在榻上,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不似昏迷,倒如沉睡一般。
但听九贪叹道:“小师弟如此昏睡已有半月,师尊诊查之后,又请了山下许多大夫来瞧,皆称无碍,可不知何故,仍旧不醒,小僧别无他法,只得静等。”
花难问道:“可曾以仙力查探?”
九嗔摇头道:“施主且看!”
话方落音,花难便见九嗔翻掌轻轻一推,缓缓打出一道仙力来,那仙力不快不慢,立时便向九痴而去,花难一惊,未待说话,却见一串念珠自九痴身畔倏尔迎来,将那道仙力震得四散。
方丈淡道:“金刚念珠护主心切,我等仙力尚未靠近,便已被他挡下震散。”
九嗔点头道:“不错,本门功法修的是金刚之力,体内仙力与那金刚念珠乃是同出一源,即便如此,却也为它所不容,除非小师弟自行醒转,否则念珠在此,谁也近不得身。”
花难沉吟片刻,见那串念珠在眼前沉浮不已,无意间瞥到那颗主珠,忽见“缥缈”二字,倏尔灵光一现,喜道:“几位大师,不如让在下一试?”
九贪、九嗔二人闻言均是一愣,正待劝说花难勿做无用之功,却听方丈道:“阿弥陀佛,贫僧竟将此事忘了,旁人不行,施主却可一试。”
花难微微点头,当即上前一步,运起七彩灵台,掌中仙力凝聚,一股缥缈道意便远远蔓延开来,花难翻掌向前,距九痴已不足寸许,在此须臾之际,眼见就要触及!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念珠之上,倏而洒下一道金色佛光,立时将花难挡在光前,九贪二人见此,只道花难功亏一篑,不禁暗暗叹息,便在此时,异变又生,却见花难手掌微震,左右一扫,仙力震荡,竟将那佛光碎成星星点点散落,四散消失不见。
阻碍尽去,花难二话不说,当即二指并行,探向九痴气海穴处,这一探之下,但觉九痴丹田之中,正有两道仙力竞相争斗不已,花难眉头一皱,细察之后,心中却惊起滔天巨浪来。
这两道仙力曾在他体内争斗,以致于险些令他身殒道消,最终因祸得福,借缥缈道意之威,将这两道仙力化为己用,故而花难对此再熟悉不过。
如今两道仙力聚在九痴丹田之中,却不似当时那般强大,只余微微几寸,丹田中但有一股莫名之力,将两道仙力缕缕牵引而出,被丹田吸纳炼化。
见九痴确无大碍,那两道仙力相争之时,似乎也无法对九痴造成影响,于是花难撤去仙力,收气入脉,缓缓转过身来。
九贪脱口问道:“施主,可有办法?”
花难不知如何作答,便将自己所见所感尽数说了。
方丈听罢,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此乃佛缘,不必担忧。”
“佛缘?”众人皆是不解。
方丈笑道:“施主曾将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二人仙力,吸收夺取八成,遂而那暗龙魔君又以余下几成仙力,将魂体自爆,是不是?”
花难点头道:“不错,我昏迷半月,便是因为如此。”
方丈又道:“若贫僧料想不错,原来那暗龙魔君自爆之后,缥缈真人之魂体也一并化为乌有,可二人仙力,却是不曾消散,留在念珠洞天当中。”
“原来如此。”花难了然,又问道:“两道仙力既是在洞天内,又如何到了九痴丹田之中?”
方丈道:“那金刚念珠早已认九痴为主,这两道仙力又已被施主吸去大半,故而念珠留此无用,便渡至九痴丹田中,以供他增强修为了。”
花难恍然大悟,又问道:“既然如此,待九痴将两道仙力尽数炼化,便可醒转过来了?”
方丈笑道:“正是如此。”
九贪二人听得懵懂,不知其意,花难为让二人放心,于是大致又说了一次,二人虽半知半解,好在得知九痴无恙之后,也放下心来。
花难修有缥缈道意在身,可化万法,百脉诸穴又极坚极韧,远非寻常可比,即便是将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二人仙力夺来大半,也在昏迷半月之时,早已自行将此尽数炼化,故而道行修为,再进一步。
而九痴虽修得金刚一脉仙法,体魄异于常人,却比花难稍有不如,若要将两道仙力炼化,只怕尚需几日的工夫。
众人当即不再久留,除九贪留下照看外,皆已离去。
过了七日之后,这日傍晚,花难正在房中打坐,忽听敲门声起,当即起身下榻,打开房门,却见是九嗔前来,于是行礼道:“原来是九嗔师父。”
九嗔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施主,九痴师弟已醒,小僧特来告知。”
花难闻言一喜,笑道:“九痴小师父吉人天相,得此佛缘,道行当更进一步,九嗔师父,在下欲前往探望,不知是否方便?”
九嗔合十道:“阿弥陀佛,家师正有所请,还请施主随我去往前厅一叙。”
“甚好,还请九嗔师父前面带路。”花难道。
二人说罢便走,向南而行,不多时便已至一处厅堂,二人步入堂中,见方丈已座于上首,九痴与九贪二人分座左右,见花难到来,众人起身相迎,听九痴嘻嘻笑道:“施主,原来你竟是缥缈传人,我自幼听了古训,今日果真见了活人!”
此言一出,却听方丈斥道:“九痴,不得无礼!”
九痴自知失言,向花难做了个鬼脸。
花难知他少年心性,不建城府,于是摆手笑道:“大师莫怪,九痴小师父天性纯真,说说也不打紧的。”
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心怀宽广,倒叫贫僧有愧。”
花难谦虚一笑,又与方丈聊些东海风土人情,期间谈及九痴情况,未待方丈回答,九痴倒是兴致颇高,将自己修为进展一一道来,花难才知,自炼化两道仙力之后,九痴已将《金刚佛陀功》练至六重,进境颇为神速,令花难暗暗赞叹不已。
说话之间,九痴已沏了新茶,给花难斟来一杯,花难细细品来,但觉茶香沁人,甘甜回味不已,此茶清新,又勾起花难往日回忆,思乡之情又起,花难便道:“方丈大师,近来多有叨扰,如今诸事已毕,九痴小师父也已无恙,在下离家多年,心中牵挂不已,明日便告辞了。”
方丈闻言一愣,担心花难伤势尚未痊愈,于是挽留他歇息几日再走,只是花难归家心切,且三魂所受之伤早在几日前便已痊愈,将此一说,方丈这才放下心来,又再试图挽留,但见花难十分坚持,只好作罢。
半晌过后,皎月初来,几人新茶饮罢,便一同前往斋堂用斋饭去了。
斋饭用罢,众人散去,花难闲来无事,借着月色,在寺中漫步,不觉已行至菩提崖下,此时月明星稀,晚风阵阵,花难立身石壁前,当日之事历历在目,不禁心中感叹,思绪有如潮涌,常人总分善恶是非,真假虚实,却又何曾分得明白,倒不如皆随它去,可惜缥缈真人一代奇才,竟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至于他是否如暗龙魔君所言,入魔已深,却已从考证,两人同归于尽之后,恩仇已了,从今天地悠悠,再无此二人,后人不知真相,更无诟病或称颂之说了。
缥缈真人与暗龙魔君身死,尚有自己将其铭记在心,可自己离家多年,却不知是否受人牵挂,若义母思念至今不得,只怕也已伤心欲绝,这时念及于此,花难又忍不住长长叹气,归乡之际,七分思念,三分茫然。
崖边竹海滔滔,寂夜沙沙,花难心绪难平,直至几近夜半,才默默离去。
回到厢房之中,颇觉乏倦,当即脱衣去靴,躺在榻上,却又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才悄然睡去。
翌日清晨,忽闻莺啼婉转,花难才悠悠醒来,待洗漱一番过后,欲前往拜别众人,谁知出了房门,却见方丈与九贪几人已在门外等候许久,花难受宠若惊,一一拜谢。
人群之中未见九痴身影,花难一问之下,才知九痴已至寺门等候,方丈与九贪几人将花难恭送至寺院门前,果真便见得九痴站在远处遥遥招手。
众人方至,九痴便迎将上来,花难笑道:“九痴小师父,感谢你多日的照顾,若有空暇,我定回来瞧你。”
哪知九痴嘻嘻一笑,道:“施主,用不着空暇时间,只怕我们天天都要见面啦!”
花难闻言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九痴笑道:“师尊命我跟着你修行,那我自然是要随你离去了。”
花难更是不解,转而看向方丈,但听方丈道:“先前贫僧曾言,本门有训,若有缥缈传人到来,观得石壁异象之后,本门弟子须将那‘白净水金刚念珠’交还,如今施主莅临本寺,又已观得石壁异象,贫僧自然要遵循先训,将那金刚念珠交还施主,但此事却生变故,那金刚念珠已奉小徒九痴为主,不听他人号令,贫僧别无他法,只得命九痴跟随在施主左右,以遵先训。”
花难闻言,无奈笑道:“大师不必如此,九痴小师父既得念珠,乃是他自身渊源,且那念珠又非在下之物,何来归还一说,还望大师莫要拘泥先训。”
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祖训难违,况且那金刚念珠之中,尚存魔性,非缥缈道意不可抗衡,若无施主在侧,来日九痴受魔性侵染,只怕是无力回天,故此九痴跟随施主修行,也教贫僧放心。”
“原来如此。”花难点头道,“只怕在下不通佛法,误了九痴的修行。”
方丈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担忧,九痴之道,须从红尘中来。”
第六十五章 归途(二)
花难向方丈等人一一作别,遂而招来一朵青云,与九痴同坐云上,便引动法诀,腾云而起,遥遥驶向天际去了。
过了半日的工夫,方见得中土神洲之景,花难驾云落在一座山头,当即大袖一挥,那朵青云便化雾散去。
九痴问道:“施主,这里便是你家么?”
花难讪然道:“此处倒不是我家,只是我离家太久,早已忘了家中方位,只得先行乘船去往南荒巫洲,再请人引路才行。”
九痴点头,又问道:“那此处是什么地方?”
“此处乃是中土神洲,却不知在何处地界,待我们下山一问便知。”花难淡道,“我痴长你几岁,本名唤作花难,你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花大哥’便可,‘施主、施主’地叫,还是有些别扭。”
九痴又点点头,笑道:“九痴明白,花大哥。”
花难扬声笑道:“走,花大哥带你去见见这世间繁华!”
说罢,便与九痴一道下山去了。
九痴自小在金刚寺中长大,便是平日里玩耍嬉戏,也难得出寺,更不提出行远门,无论采茶或是修行,皆不曾离开过金刚寺方圆百里,故此时兴致颇高,一路所到之处,均觉新鲜不已,说说笑笑不停。
二人缓缓而行,下至山脚处,便见人家,于是寻了一个老妇人问路,才知此地便是礼州地界,顺着那老妇人所指,一路向南而行,直至酉时将尽,方至一道宏伟高大的城门前,花难抬首望去,见那城门之上,高高挂了两个大字,细瞧之后,才知到了礼州奉天城下。
花难见天色将晚,心知中州地界有“宵禁”一说,酉时一过,若想入城,只得等到次日卯时方可,于是二话不说,当即带了九痴,向城内走去。
“站住!”方至城门,二人便被一位差人拦下。
花难不想多生事端,立时便抱拳行礼道:“这位差爷,不知有何差遣?”
那差人举止懒散,吊儿郎当的模样,不似差人,倒似泼皮,见他摇摇晃晃走到花难身前,斥声道:“干什么的?”
花难一愣,暗道此人好生无礼,与那天门城中的差人一般无二,哪有礼州之风,此时花难只想早些入了城去,寻一个落脚之地,不欲与他纠缠,于是强笑道:“差爷,在下二人途径此地,欲借宝地歇息一晚,明日便乘船前往南洲去。”
“南洲?”那差人眉头一皱,仔细打量了花难与九痴一眼,遂又问道:“你是南洲之人?”
花难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也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南洲之人。”
“不对,我瞧你的模样,似乎不像南洲之人!”说到此处,那差人便倏尔喝道:“说!你为何诓骗于我?来奉天城有何目的?家住何处?姓甚名谁?速速说来,否则待我将你擒下,押至城主府中,到时受了皮肉之苦,可就晚了!”
那差人言语中毫无道理,似乎有意刁难,花难沉声问道:“我若不说,又待如何?”
那差人冷笑道:“你若不说,便随我到城主府走一趟!届时入了府内,经得一番严审,即便再如何掩饰,你也难逃罪责!酷刑加身,任凭你如何求饶,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花难摇头笑道:“笑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胆!”那差人倏地喝道,“城主大人高风亮节,断案如神,凭你一个贼子,也敢妄议大人?不怕掉脑袋么?!”
未待花难说话,那差人又道:“城主大人宽宏大量,自不会与你这贼子计较,可另外几位大人,对城主大人颇为尊敬爱戴,若被他们得知你言语诽谤,定斩你不饶!不过……”
“不过什么?”花难佯作不解,当即问道。
那差人须臾又转了脸色,和气道:“小兄弟,我本不想与你为难,只是上头管得紧,我若这般轻易将你放走,到时几位大人怪罪下来,我怕是担待不起,若有些物事,我助你上下打点一番,也就成了,几位大人心情大好,兴许便将此事忘了。”
说罢,那差人狡诈一笑,连连搓手不已。
“如此说来,还须多谢差爷。”花难抱拳道,心中正要戏耍他一番,于是神色佯作黯然,叹道:“只是一路走来,盘缠早已用尽,倒教在下负了差爷好意,不知差爷能否做个商量,先借我一些,来日定有厚报!”
那差人面色一沉,寒声道:“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花难未及说话,却听九痴道:“花大哥,我有盘缠。”
此话一出,花难与那差人均向九痴看去,但见九痴自怀中取出一物,二人定睛一瞧,竟是好大一锭银子,约有五十两重。
那差人见此,喜道:“好!好!好!还是小和尚爽快,来,小和尚,速速将银子给我,我放你们过去。”
九痴应了一声,正要递上前去,忽见花难伸手拦下,对九痴道:“九痴,花大哥问你一个问题。”
“花大哥,你问吧。”九痴道。
那差人不解,满腹狐疑地向花难瞧去。
花难笑道:“若猪狗会通人语,你是不是奇怪得很?”
九痴沉思片刻,旋即点点头,道:“猪狗会通人语,想来是成了妖精,自然奇怪。”
花难又道:“既然奇怪,你为了让他多说几句,该丢些肉骨头给他吃?是不是?”
九痴沉吟又道:“自然如此。”
花难微微一笑,瞧着那差人道:“那便是了,会通人语的猪狗,还是猪狗,吃些肉骨头便也罢了,若你给他银子,他也是不会花的。”
九痴恍然大悟道:“花大哥说的是,猪狗便是猪狗,即便通得人语,还是猪狗,变不作人的!”
“哟嗬!”那差人听得二人你问我答,皆言“猪狗”之事,起初不解,半晌才知被人戏耍,当即大怒道:“好贼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如何擒你!”
差人说罢,自腰间抽出一把长刀,二话不说,举刀便向花难斩来,那差人虽生恶相,气焰嚣张,但刀法却是绵软无力,仙力虚浮,花难不慌不忙,抬手就要挡下,忽而眼前一花,却见九痴已扣住那差人手腕,令他落刀不能。
九痴讶然道:“这位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哪能一言不合,便要砍人呢?况且我花大哥道行高深,你可讨不到好处!”
那差人颇觉受辱,当即喝道:“小贼秃,快放手!否则将你砍成两段!”
九痴眉头一皱,叹道:“这位施主,你好生无礼,小僧好心劝你,你却不听,不仅骂我,还要砍我。”
此言未尽,九痴抬脚便踢,须臾间将那差人踢翻在地。
“哎哟!”那差人倒地痛呼,骂道:“好个小贼秃!待我将你擒下,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话方落音,便又听那差人高声喊道:“来人呐!有贼人闯城!”
那差人高声喊罢,花难便闻呼声四起,转身瞧去,但见一伍差人手持兵器杀来,约有八、九之数,花难与九痴互瞧一眼,当即展开身型,双双杀入人群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花难抬手打去,使出一招“翻云掌法”,掌间劲风呼啸,迅如重影,片刻之间,已将五人打倒。
又听“砰、砰”几声,花难便见得另外几人均也倒地,忽听九痴合十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这又是何苦?”
此言但出,令得众差人喝骂不已,哪知骂声未绝,动怒气乱之下,又牵动身上伤势,立时痛呼哀嚎一片。
花难心知这些差人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平日里定做了不少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的勾当,更是借职务之便,在城门强收“好处”,于是花难略施手段,将其惩诫一番,虽未下死手,却也令其伤筋动骨,只怕没有几个月的工夫,是难以复原了。
对众差人的哀嚎不予理会,花难与九痴当即大步迈去,并肩而行,大摇大摆地走入城内去了。
二人入了城内,见四周已是闭门熄灯,街上一道人影已也无,转了几条长街,均是如此,此时夜风忽起,一股寒意传来,更添几分萧索。
当、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忽听两声锣响,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花难与九痴二人当即循声而去,行过半里,只听那声音愈来愈近,于是绕过街角,便见得一人向前走来,那人手持铜锣,肩挂灯笼,边走边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当、当——
花难走上前去,恭声行礼道:“这位大叔,在下初来此地,不知宵禁之后,还有何处可以落脚?”
那人一惊,见得眼前来人乃是一位俊朗青年,稍稍缓过神来,答道:“此处是外城,早已入了宵禁时辰,诸户皆闭,哪里还有落脚之处。”
花难闻言,不禁幽幽一叹,正要离去,却忽而道:“是了,这位大叔,方才你说此处乃是外城,难道这奉天城,还有内城外城的分别么?”
那人点头道:“自然有内外之分,这宵禁之律,只用于外城,内城之中,夜夜笙歌,逍遥快活,并无宵禁一说,只是这内城不是寻常之地,那些达官贵人的府宅楼院,均在内城当中,若想入内,须得先行缴纳二十两银子才可。”
说罢,又摇了摇头。
第六十六章 归途(三)
花难闻言一愣,问道:“这是何道理?”
那人却道:“这内城之中,人人皆贵,贵者优,贫者贱,优有礼而贱无礼也,有礼者居内城,无礼者混于外城,若非如此,有礼、无礼之人走到一起,岂不乱了礼数?”
花难更为不解,辩道:“话虽如此,但若以贫贵区别,岂不大谬?何况以二十两银子为贵贱之准,这是哪门子道理?”
那人吓了一跳,低声道:“可不敢胡说!公子,我观你年纪不大,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此话非是我说,乃是礼州州府大人所言,这州府大人可不一般,乃是天庙九公之一,受万人敬仰,他所说之言定是至理,不可反驳,以后诸如此类言语,可切莫再说了!”
花难一时哑然无语,心中颇觉古怪,不禁暗忖:“如此荒唐言语,也敢称‘至理’?难道这礼州之人皆被猪油蒙了心不成,尽受那狗屁州府教唆,简直自甘轻贱。”
越想越觉气闷,花难再不多言,转身便走,未走几步,却听得那人在身后小声骂道:“好心劝他,不领情便也罢了,一个‘谢’字也无,当真是无礼至极!”
花难脚下猛然一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花大哥,你怎么了?”九痴见他脸色不好,当即问道。
花难摆摆手,讪讪道:“没什么,我们寻个安静之地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如何?”
九痴点点头,却问道:“花大哥,为何不去内城?”
花难失笑道:“九痴,若进内城,须得缴纳二十两银子才可!”
九痴道:“花大哥,我有银子。”
说罢,又从怀中掏出那锭五十两银子来。
花难见他懵懂慷慨,料想他对这金银钱财,并无概念,于是问道:“你这银子究竟从何而来?”
“临行前师尊给的。”九痴道。
花难却是讶然,心中暗道:“金刚寺久处方外,少与外界接触,方丈大师哪来这许多钱财?”
九痴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又道:“曾有几位中土香客,到金刚寺求取佛经,每次来往,均赠寺中不少金银,本门师兄弟们自给自足,又无花钱之处,便留了许多金银在库中存着。”
“原来如此。”花难恍然大悟,又道:“可若入内城,你我二人相加,也须缴四十两银子,如此一来,便只剩十两,仅仅入城费用便已如此之高,若入了城中,只怕那十两银子,连碗苦茶也喝不起的,这劳什子‘内城’,咱们不入也罢。”
却听九痴道:“花大哥,我还有银子。”
花难一愣,却见九痴又从怀中掏出好几枚银锭来,大小各异,五十两、一百两不一,当中有几枚颜色古怪,花难细瞧之下,才知那几枚竟非银锭,而是金锭!
未待花难回过神来,忽闻“咕——咕——”之声作响,花难又是一愣,问道:“你饿啦?”
九痴挠头一笑,点了点头。
花难暗自叹了口气,自责不已,方丈大师将九痴托付于自己,谁知这一日未过,却让他饿了肚子,于是拍拍九痴肩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到内城去吧,吃穿用度,就当花大哥向你借的,来日再还你。”
九痴嘻嘻笑道:“花大哥,这银子可重得紧,可别再还我啦!”
花难一怔,旋即扬声大笑,带着九痴一路向内城去了。
半晌过后,二人方至内城城门之前,但见此处也有几位差人,端正站立,面无波澜,不似先前外城那些差人一般泼皮无赖,花难二人走上前去,倒也十分顺利,缴纳足够银钱,便见城门大开,一个灯火辉煌的内城,便倏尔出现眼前。
二人步入城门,颇为感慨,此地灯火通明,人潮不绝,与外城相比,又是两番境地。
走了几步,便见一间客栈,二人步入其中,向掌柜要了两间客房,却听掌柜道:“公子宽恕,小店这几日来,已无客房可住,还请公子到别处去吧。”
花难无奈,只得带了九痴另寻他处,哪想运气不佳,连问了几家,皆称客满,无一例外,花难心中大感疑惑,两条长街走尽,一一询问之下,皆是如此。
正当花难茫然之时,却听一个声音问道:“二位是否在找客栈落脚?”
二人转身瞧去,却见是一个身型瘦削的小厮迎来,花难当即点头道:“不错,只是此地所有客栈皆已客满,兄台可知落脚之处?”
那小厮笑道:“公子算是问对了人,我们‘风尘苑’中尚有几间余房,若公子不嫌弃,小的带二位前去瞧瞧可好?”
花难一听,脱口道:“风尘苑?”
“正是风尘苑,公子想必是外地人,不知我风尘苑的名号,莫说这奉天城一处,便是整个礼州大地,我们风尘苑也当是数一数二所在。”那小厮侃侃而谈,说话之间,便在前方指引,领了花难与九痴二人往风尘苑去了。
一路行来,花难但有几问,那小厮均一一回答,花难一问方知,原来七月十五那日,在这礼州奉天城中,将有一场盛会举行,此盛会称为“仙道会盟”,十年一会,以正道三大门派为主,正是天庙、道门以及天山派,更有诸多正道门派参与当中,共商诛邪斩恶之事,并在盛会之际,又请了诸派年轻一代弟子相互切磋,以论仙道。
今日已是七月十二,再有三日,便是仙道会盟之时,天下正道人士纷至沓来,共襄盛会,故而此间热闹非凡,便连客栈也是一房难求。
此时忽听那小厮道:“二位,咱们到了。”
花难与九痴均抬首而望,却见是红墙朱瓦,琉璃飞檐,一道金漆红木雕龙门,门上两道凤首衔环,门前一对狻猊石镇,那龙门顶端悬着一座黑青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题了三个大字,正是“风尘苑”!
九痴哪里见过这类排场,此时怔怔出神,已是痴了。
二人方至门前,便有几女迎来,一时间幽香环绕,莺莺燕燕,但听其中一位女子媚声道:“呀!这位小哥哥生得俊俏,教奴家这心头里哟,招了一只小鹿儿来了。”
又听另外一位女子调笑道:“哎呀呀,好姐姐,你瞧这位公子真是有趣,来风尘苑吃酒,怎的还带了一位小和尚?”
说话之间,九痴低声向花难问道:“花大哥,这几位女施主好生热情,只是她们举止又颇为奇怪,莫不是得了什么病症?见她们行为癫狂,难道……是入了魔道么?”
花难哑然苦笑,此时到了风尘苑,他才知此处并非客栈,而是青楼风尘之地,虽未到过青楼,但花难在天门城时,也见了不少,于是答道:“那倒不是,她们只不过想让你请她们吃酒罢了。”
“小和尚,你们说什么呢?快将好哥哥还给我。”一女子娇嗔道,双臂大开,就要向花难扑来。
花难侧身一躲,这才微微避过,又伸手轻将那女子去势止住,她惊呼一声,娇嗔不已,几女见此,连连娇笑,拉扯推搡之下,就要将二人带进苑中。
“慢着!”花难高声道,又将那小厮唤来,“你为拉拢生意,将我兄弟二人诓来青楼,究竟是何居心?”
那小厮闻言,大呼冤枉,道:“公子,小的不敢欺骗二位,只是这奉天内城当中,所有客栈确是客满,本来风尘苑早也如此,只是有三间上房本是为‘逍遥公子’所留,每逢上元、中元、下元三日,他皆会来此,均是提早五日便至,可今日仍未见他人影,小的无奈,只得听了掌柜吩咐,将这三间上房出售,我见公子寻客栈不得,颇有困难,小的也是为公子排忧解难,公子莫要误会小的。”
花难见他言语真诚,不似作假,暂且信下,心中暗自思虑不已,若如那小厮所言,除却风尘苑,也无别处可以落脚,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进了苑中。
方进此间,但见各处均栽了花草,空中落英飘舞,道旁姹紫嫣红,万般花香弥漫,经久未散。
苑中高楼几座,皆为富丽堂皇,穿过苑中花道,忽见一位宫装女子走来,那女子生得雍容,一身贵气,手中提了一柄团扇轻摇,稍移莲步,款款迎来。
听她柔声赞道:“只知贵客临门,却未想竟是位俊朗不凡的公子。”
说话间已走上前来,但听一位女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风尘苑的大妈妈,公子真有福气,平日里,大妈妈少有出门迎客的呢!”
大妈妈嗔道:“秋儿乱讲,这位公子气宇轩昂,俊朗不凡,我有幸得见,才是我的福气。”
花难抱拳道:“哪里,哪里,大妈妈明艳动人,风姿绰约,如此关照在下,已是令在下受宠若惊了。”
身旁另一位女子听得此话,调笑道:“公子真有眼光,我们大妈妈在风尘苑中,那可是一枝独秀,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呢,要不……今晚让大妈妈伺候公子可好?”
说罢,众女又是一阵娇笑,惹得大妈妈双颊飘红,一时间娇羞不已,风采更为撩人,便是九痴,也瞧得痴了。
大妈妈羞啐一声,将众女遣散了去,独自将花难与九痴二人领入楼中,方入此间,便见得厅堂宽阔,中央建起一座莲池舞台,此时正有舞女翩翩起舞,供台下宾客观赏,众宾客皆拥抱女子在怀,饮酒作乐,娇言笑语不绝。
穿过厅堂,又有凤阁仙梯,三人拾级而上,一路向前,不时见得男男女女,旁若无人地缠绵浪漫,卿卿我我。
九痴见此不解,低声向花难问道:“花大哥,他们在做什么?”
花难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便道:“那是大人的事情,我也不知。”
“原来如此。”九痴似懂未懂,点了点头。
花难额间沁出几滴汗珠,悄然擦拭而过,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六十七章 风云(一)
三人走尽仙梯,步入凤阁当中,大妈妈引路在前,花难与九痴二人随在身侧,走了几步,却在一道房门前顿步而停,推开房门,却又是另外一番境地,屋内幽香漫漫,烟气浮蕴,东侧放了一座朱漆红木软榻,雕以鸾凤和鸣,神郎仙姝之象,碧纱半遮,红帐低垂,便是烟花春景没流云,繁华金宵遮香雾,再向西瞧,又见得一副对联悬于粉墙之上,正是:
鸳鸯池下念浮生,
鸾凤天外梦风尘。
此时大妈妈问道:“二位,酒菜是厅堂用,还是送到房中?”
花难瞧了九痴一眼,便抱拳道:“送到房中即可,劳烦大妈妈。”
大妈妈浅浅一笑,退出房去,径直下了仙梯,到厅堂处,唤来一位女子,轻声道:“秋儿,探探那二人底细。”
秋儿答应一声,便挽着香风而去,过了盏茶工夫才回。
大妈妈问道:“如何?”
秋儿摇头道:“那二人来历不明,似乎是凭空出现一般,只知二人在城门处与城主府的差人动过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大妈妈一愣,旋即却又笑道:“有趣,有趣。”
秋儿问道:“如何有趣?”
大妈妈笑道:“那二人步履沉稳,气息绵长,可见道行修为非同一般,如此青年才俊,不知是哪门哪派弟子,竟从未在江湖之上露面,你说有不有趣?”
秋儿掩面笑道:“大妈妈,你又寻我开心,那二人年纪轻轻,岂会有高深的道行?外城那些差人,个个是三脚猫的功夫,即便败了他们,也算不得什么高手。且说那位年青公子,见他衣着寒酸,一身麻衣布裤,不像是大门派的弟子,再瞧那位小和尚,只怕是连毛儿也没长齐,如此二人,单是这一晚风尘苑的吃住,怕也捉襟见肘,如何能入大妈妈的法眼?”
大妈妈摇头道:“秋儿,你修为尚浅,难察真章,看人当须用心,不可只观表面,以貌取人,你瞧那小和尚,肤下隐见佛光闪烁,便是佛门舍利小成之兆,看他行走之间,龙行虎步,应当是佛门金刚一脉的弟子,小小年纪,便能修成‘身化舍利’的境界,又岂是易与之辈?再说那年青公子,当时我与他照面之下,便觉高深莫测,如同面对浩瀚星河,气息时而罡劲,时而烈煞,又时而如阴阳五行轮转不息,令我最为疑惑的是,似乎在他周身之际,隐有一股道意流转,生生不散,诸邪莫近,如此人物,必是不凡。”
秋儿听罢,默默沉思不语,
但听大妈妈吩咐道:“后厨已将饭菜做好,你且吩咐下去,送到那位公子房中去吧。”
秋儿点头答应,正要离去,又听大妈妈道:“对了,姑娘们就不必去了,二人在苑中一切费用,尽都免了。”
秋儿闻言一愣,只当自己听错,遂又问了一遍之后,这才满腹惊疑地安排去了。
饭菜送达之后,摆了满满当当一桌,菜肴鲜美,酒香四溢,勾动二人腹中馋虫,花难与九痴早已饿了许久,此时一见美味,当即大快朵颐起来,可谓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好在二人早已将房门紧闭,纵是吃相狼狈,倒也无旁人瞧见了,未过两炷香的工夫,已将桌上菜肴吃得一干二净,二人瘫在座上,一脸惬意。
“对了,九痴。”花难忽而问道:“你刚刚吃了什么?”
九痴一愣,不知他所问何意,于是道:“好像……都吃了。”
花难惊起,道:“你、你……那盘牛肉你吃了?!”
九痴歪头想了片刻,随即点头道:“吃了。”
花难瞪大了双眸,又问道:“那盘……烧鸡……你也吃了?”
九痴茫然点头,道:“也吃了。”
花难扶额大呼道:“方丈大师,在下对你不住啊!”
九痴见状,更为不解,挠头问道:“花大哥,你、你怎么了?”
花难沉吸一口气,拍了拍九痴肩头,幽幽叹道:“九痴,花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方丈大师,更对不起金刚寺。”
九痴讶然道:“花大哥,你、你说胡话,是不是入了魔道了?!”
“胡说!”花难瞪了九痴一眼,却道:“我哪有说了胡话,方才吃得急,忘了嘱咐你,谁知竟让你破了腥戒,罪过,罪过!”
“‘腥戒’?那是什么戒?”九痴问道。
花难闻言怔然,问道:“你不知何为‘腥戒’?”
九痴摇头道:“不知。”
花难不禁疑道:“‘腥戒’,便是肉食之戒,佛门有《楞伽经》传世,当中曾言道,‘夫食肉者,断慈悲种子’,故而佛门弟子皆守腥戒,断绝肉食,而你却为何不知?”
九痴笑道:“花大哥有所不知,我金刚一脉与别脉所传有别,虽说肉食伤身,损及舍利根基,但偶尔食用倒也无妨,且我金刚一脉本是修练‘金身舍利’,有修为之助,淬体炼身,去杂化毒,这肉食之毒,也就无关痛痒了。”
花难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先前却认为,佛门有‘腥戒’一说,乃是因为慈悲戒杀,故此方禁肉食。”
九痴又道:“佛门主有五戒,乃是戒杀、戒盗、戒醉、戒淫、戒诳,菩萨以慈悲普渡众生,不杀生灵,故有戒杀之律,但肉食非我杀来,自然不犯杀戒,且不论肉食或是瓜果蔬菜,乃至天地万物,哪一样不是生命之物,若餐之食之,皆犯杀戒,那天下的和尚菩萨,岂不个个都要饿死?”
花难沉吟半晌,点头笑道:“此言有理。”
九痴挠挠头,嘿嘿笑道:“均是经书当中记载,我只是引经据典言来罢了。”
话说此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花难与九痴当即起身出门去瞧,却见凤阁当中热闹非凡,众人皆向外奔去,花难疑惑不解,拦下一人,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发生何事?”
那人随口道:“能有何事?翩翩姑娘献艺,自然要去瞧上一番,各位都抢在前头,好距离翩翩姑娘近些。”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随着人群去了。
花难心头不解,暗道:“翩翩姑娘?不知是什么人,竟有此魅力,我且去瞧上一瞧。”
二话不说,花难便带着九痴,也随众人一道,往厅堂去了。
到了厅堂当中,见众人围在舞台左右,发出阵阵欢呼之声,花难抬眼望去,但见那莲池之上,舞台中央,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端坐其上,身前摆了一把七弦古琴,那女子身形妙曼,面戴青纱,一双杏眸忽隐忽现,似是秋波含情,又如春意暗藏,花难一见,也不禁暗叹:“世间竟有此令人迷醉的女子!”
那女子起身行礼道:“多谢各位光临风尘苑捧场,翩翩在此谢过各位,无以为报,当饮此酒,敬各位一杯!”
说罢,已有一位婢女端来温酒,那女子轻撩袖口,一只纤纤玉手伸来,拈起酒杯,那玉手洁如白璧,五指细如青葱,举止之间,婉约动人,将酒杯移至朱唇之前,轻遮衣袖,当即一饮而尽。
“好!”台下众宾客皆抚掌叫好,喝彩之声不绝。
那女子微微落座,一双无瑕玉手轻轻按在琴上,此时倏尔欢呼声止,四周俱静,落针可闻,花难凝神而望,见她五指既动,翻飞之间,一道悠悠琴声远远传开。
那琴声缓缓悠悠,似清泉叮咚,方起便生悲意,花难凝神静听,颇觉舒然,过了片刻,琴声再变,又转欢快,听她轻启朱唇,幽幽歌道:“郎忆否?青梅香,青梅落红妆,初见时……闺中残泪,风中独醉,谁解情何为……只恨风雪满,难不负今生……”
花难情随声动,时而悲凉哀怨,时而欢欣畅快,不知不觉,一曲唱罢,原来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琴声但止,台下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倏尔掌声雷动,喝彩不已。
此时但听一人高声道:“翩翩姑娘琴艺精湛,风采动人,老夫一见,便惊为天人,心中仰慕已久,不知能否共饮几杯?”
翩翩姑娘尚未答话,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却见一位青衫老者纵身跃起,落至舞台中央,翩翩姑娘倏地惊退两步,未及反应,一只满是皱纹的枯手已将她手腕扣住。
此际但在须臾之间,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大骂不已,但听那老者狂笑不已:“如此美人,若不共度**,岂不可惜?对不住了各位,今夜这翩翩姑娘,便是老夫的了!”
“狗屁!”忽听又有一道声音喝来,又见一位中年汉子冲上台去,指着青衫老者骂道:“你这老贼,入土半截,却来此大放厥词,你如此嚣张,乱了规矩,却将在场英雄置于何地?速速将翩翩姑娘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纷纷响应,连连喝骂。
青衫老者却置若不闻,兀自笑道:“不客气?就凭你?老夫纵横江湖之时,只怕你爷爷连毛儿也没长齐,我倒要瞧瞧,看你如何不客气!”
那中年汉子听他言语侮辱,不禁怒自心来,怒喝一声道:“老匹夫,你纳命来!”
话未落音,但见刀芒一闪,那中年汉子已抽刀而出,直指青衫老者杀去,那刀身之际,刀气汹涌,须臾之间,已杀至青衫老者眼前。
那青衫老者沉喝一声,微微侧身躲过,当即扬手为掌,拍向刀背,那掌力颇强,将刀身震得剧颤不已,中年汉子但觉虎口裂痛,险些便将长刀脱手。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青衫老者翻手一掌,便向中年汉子胸口打去,掌间仙气氤氲,劲气暴烈,一声闷响传开,便见得那中年汉子口吐鲜血,已是远远倒飞而去,摔落台下,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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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风云(二)
台下一片惊呼,忽有一人大喊道:“那、那是‘烈影掌’!他是漠北烈鹰帮的人!”
“烈鹰帮算什么东西?”又有一人冷哼道,“区区邪道,竟敢在此放肆!待我去会一会这老贼!”
话未落音,便见一位三十岁模样的青年跃至台上,只听“铿!”地一声,见那青年已是拔剑出鞘,长剑寒光吞吐,剑锋凌厉,直指青衫老者,一道寒意涌来,须臾间弥漫在整个厅堂之中,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青衫老者见此,扬声笑道:“原来是北河寒家的小鬼,传闻北河寒家家传的‘寒水迷烟步’独步江湖,难出其右,只有花谷的‘飞花逐影步’可比,如今看来,却是老夫想错了!”
那青年听青衫老者赞扬自己家传,本是沾沾自喜,戒心已去几分,一听青衫老者话风一转,不禁脱口问道:“想错什么?”
青衫老者笑道:“不想北河寒家传家数百年,后人却不遵家传,如此倒也罢了,可偏偏别的不练,非要学人练剑,好端端的一个世家,到最后,竟落得子弟后人个个练成剑人的地步,你说可不可惜?”
“老贼狂妄!”那青年听罢,怒火中烧,喝道:“敢辱我家门,看爷爷我取你小命!”
青年说罢,立时挽起一道剑花,向青衫老者杀去!青衫老者冷哼一声,便以“烈影掌”对敌,台上寒光四溢,掌影重叠,二人须臾之间便战至一起。
花难见此,暗暗摇头不已,《缥缈经》所记载功法,乃是以意为主,重意而不重技,故而花难对剑法虽未曾涉猎,但也瞧得明白,那青年受了青衫老者激将之法,道心已乱,此时对敌之际,剑法虽中规中矩,但剑势已失,反观那青衫老者,虽只以一手对敌,同时仍以另外一只手护住翩翩姑娘,但掌势迅猛不减,愈战愈强,那青年断然不是其对手,十个回合之内,必败无疑!
果如花难所料,几个呼吸之后,那青年也落得与先前那位中年汉子一般的下场,败于青衫老者掌下,摔落台前,手捂胸口,大吐鲜血。
见二人连败,翩翩姑娘心中一凛,只道这青衫老者道行高深,自己怕是难逃魔掌,大呼道:“你放开我!”
青衫老者闻言大笑:“相比这些酒囊饭袋,翩翩姑娘倒不如从了老夫,也好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
此话方出,台下骂声又起,因有二人落败在前,故而众人此时虽有愤怒之心,但慑于青衫老者之威,骂声倒也少了许多,偶有几人上台挑战,尽皆败下阵来,至此便再无一人登台挑战,翩翩姑娘自知凶多吉少,连连挣扎,众人看在眼里,怒火更甚,却也无可奈何。
九痴轻声向花难道:“花大哥,那位女施主落于魔掌,实在可怜,不如咱们救下她可好?”
未待花难说话,又听青衫老者狂笑道:“一群废物,实在枉称正道英雄!如若无人上台领死,这翩翩姑娘,老夫便带走了!”
听得此话,众人心中大感气闷,恨得咬牙切齿,目光之中,尽显杀意,却是敢怒不敢言。
青衫老者二话不说,当即挟持翩翩姑娘欲走,此时却听一道声音传来:“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位麻衣布裤的青年纵身一跃,缓缓落至台上。
此青年正是花难,但听他抱拳道:“前辈大德,何必与一位女子为难,不如将这位姑娘放了,晚辈请前辈痛快喝上一场如何?”
青衫老者见是一位俊朗青年前来,举止潇洒出尘,不禁眉头一皱,便道:“小娃娃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瞧先前那几人,道行虽是差劲不堪,好歹名声在外,不是江湖名宿,便是大家子弟,即便如此,也败在老夫掌下,凭你嘴皮子一动,便要让老夫放人,你算什么东西?”
花难听他言语不善,却也不恼,微微笑道:“前辈说的是,倒是晚辈唐突了,却不知这位姑娘是否与前辈有些误会,若是如此,晚辈代姑娘给前辈赔个不是,前辈大人大量,将姑娘放了也便是了,何必与在场诸位好汉为难。”
青衫老者闻言一愣,放声狂笑不已。
花难闻他笑声之中颇有不屑,于是笑问道:“不知前辈以为如何?”
忽见那青衫老者笑声倏止,寒声道:“小娃娃,老夫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已有前车之鉴,何必再枉送性命?老夫见你年纪轻轻,修行不易,这才与你多说两句,若你再不知好歹,别怪老夫掌下无情!”
花难摇头一笑,负手而立,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
青衫老者见他神态自如,一脸风轻云淡挡在前头,不禁大怒道:“好!好!你自己不惜命,那便怪我不得了!”
此言道罢,二话不说,当即扬掌杀来,掌间仙力流转,劲风凌厉,花难但觉眼前一花,便见得重重掌影纷飞,劲风扑面而来,将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此际但在须臾,却见花难波澜不惊,嘴角微微上扬,倏尔抬手而起,轻飘飘地打出一掌,只听一声巨响,见二人两掌相击,仙力互撞,震起一道剧烈劲风来,众人皆是大惊,忽见那青衫老者倏尔倒飞而去,听得“噗通!”一声,重重落在莲池当中,激起一道丈余水花来。
见此一幕,众人稍怔,旋即高声叫好,喝彩不已。
又见那青衫老者自池中狼狈爬出,连连咳血,冷冷看向花难道:“如此浑厚的仙力,你究竟是何人?”
花难淡道:“晚辈不过是区区一介山野,当不得前辈如此谬赞。”
青衫老者寒声道:“有胆就留下名号来!”
花难抱拳笑道:“在下姓花,单名一个难字。”
“花难?”那青衫老者仰首笑道:“堂堂男儿,连真名也不敢说么?”
花难一听,颇觉不解,正要说话,却听台下一人喝道:“兀那老贼!这位小兄弟高风亮节,侠肝义胆,你既然败于人手,还想日后报复?我若是你,便速速滚回漠北老家去,莫在此丢人显眼!”
那青衫老者冷笑道:“若你不服,也可上台来,与老夫杀上一场,狐假虎威,算什么本事?”
“你!”那人见他言语相激,兀自不理,转而向花难道:“小兄弟,在场诸位皆敬你侠义勇气,你莫怕这老贼,若来日受他报复,我等断不会坐视不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群情激奋不已。
花难闻言,不禁愕然,原来众人均也不信他所言,于是摇头笑道:“多谢诸位好意,只是在下确确实实便唤作花难,并非虚报。”
此时又听青衫老者不屑道:“没想到堂堂‘逍遥公子’,却是一个连自家名号也弃之不报的懦夫。”
“逍遥公子?”众人皆是一惊,花难心头更生疑惑,旋即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说谎?前辈若不相信,那便罢了。”
青衫老者面色苍白,剧咳不止,凄然笑道:“你又何须掩饰,江湖之中,年纪轻轻便有此高深的道行修为,除你之外,又有何人?可惜我那不成器的孙儿,竟惨死在你的剑下,逍遥公子,如今老夫已不是你的对手,你若要杀我,只管来杀便是,又何必惺惺作态?若老夫不死,有朝一日,定要取你性命,祭爱孙在天之灵。”
花难未及辩解,却听一声高喝:“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身型魁梧的中年大汉,手持板斧,自堂外奔来,径直冲上舞台,挡在那青衫老者身前,虎目瞪向花难,沉声道:“谁要动手!先过我这关!”
此时忽听台下有人惊呼:“那是烈鹰帮帮主,‘烈斧’凌峰!我想起来了!那老贼正是烈鹰帮副帮主凌九!”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但听凌峰喝道:“谁敢出言不逊!”
众人皆惊凌峰威名,一时默然,周遭无声,却听那凌九道:“峰儿!你来此作甚?”
凌峰沉声道:“九叔,此事延后再提,待我杀了这厮,为你报仇!”
说罢大喝一声,就要动手。
便在此时,又传来一声长啸:“堂堂烈鹰帮帮主,竟沦落至此,要与一个后生为难!”
“谁?”凌峰忽停,扬声道:“何方鼠辈,出来让你爷爷我瞧瞧!”
话未落音,又有一位身着锦衣华服之人走上台来,那人约有三十来岁,相貌堂堂,威武不凡,走至花难身前,抱拳道:“逍遥公子名扬天下,如今一见,果真不凡!在下萧海,久闻公子大名!”
花难苦笑不已,正要解释,却听那凌峰冷声道:“萧舵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也来凑这个热闹么?”
萧海摇头一笑,抱拳道:“凌帮主久居漠北,不远千里来此,却不惜大闹风尘苑,萧某觉得有趣,便来此一瞧。”
“好!”凌峰高声道,“萧舵主,我乃烈鹰帮帮主,你是鬼府忘川境舵主,依江湖规矩,我以你为尊,但此人杀我侄儿,伤我叔父,此仇不得不报,你若强行阻拦,别怪我不留情面!”
“鬼府?”花难一听,心中暗道,“原来鬼府之中,也有这等人物。”
但听萧海大笑道:“凌帮主,江湖中谁人不知,你那侄儿凌冲霄,伤天害理,坏事做尽,只为淫人妻女,竟将一家老小灭门,此等败类,被逍遥公子一剑刺死,那才教人痛快!”
“你!”凌峰怒喝道:“我侄儿已亡,你竟出言诋毁,究竟是何居心?”
萧海冷笑道:“诋毁?我萧某人实话实说,自有天下英雄佐证!”
“好!萧海!今日即便得罪鬼府,我也必须给你一个教训!”凌峰怒喝道。
萧海寒声道:“既然如此,让萧某人领教一番凌帮主高招!”
二人说罢,便要动手,却听花难急道:“慢着!”
众人皆向花难瞧去,但见花难抱拳道:“两位前辈息怒,且听在下一言。”
凌峰怒气不止,寒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海却是一笑:“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花难恭声道:“两位前辈,诸位英雄,在下确实不是诸位口中所谈及的‘逍遥公子’,更不曾见过此人,只因这位凌老前辈将翩翩姑娘挟持,在下心中不忍,这才出手相救,凌老前辈方才言及,令孙是死在逍遥公子剑下,可在下不通剑法,手中更是无剑,更不提以剑杀人了,若诸位不信,可请风尘苑之人前来对质,定能见得分晓!”
话未落音,却听一道风韵细腻之声传来:“不劳公子有请,奴家这便来了。”
第六十九章 风云(三)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款款走来,那女子轻摇团扇,笑道:“原来是‘烈斧’凌帮主、‘忘川仙’萧舵主到来,二位均是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我风尘苑何处招待不周,惹得二位动起干戈来了?”
凌峰冷哼一声,却不答话,花难向前一步,抱拳道:“在下人微言轻,难以服众,还请大妈妈作个证明,那‘逍遥公子’另有其人,并非在下,也好化了凌、萧二位前辈的恩怨。”
此时有一名女子前来,附在大妈妈耳旁说了几句,大妈妈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公子不必忧心,奴家便将实情说来,不让公子为难。”
花难抱拳道:“有劳大妈妈。”
大妈妈行至台前,高声道:“诸位英雄今日光临鄙苑,奴家倍感荣幸,可惜**未半,却生来许多误会,奴家在此向诸位赔罪!”
台下立时群情激奋,人声鼎沸,向大妈妈皆道宽慰之语,而对那烈鹰帮凌九,却尽为指责之言。
凌九此时但在凌峰身后盘膝而坐,闻得阵阵骂声,心中为之气结,故此引动体内伤势,气息登时紊乱不堪,在体内肆虐,喉间一甜,又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九叔!”凌峰大惊,当即去瞧凌九伤势,见他暂无性命之危,倏尔转身骂道:“你这贼婆娘!说实情便说实情,胡言乱语作甚!若九叔有半分闪失,我定要你风尘苑陪葬!”
“放肆!”凌峰之言尚未落音,却听秋儿站在大妈妈身侧,娇喝道:“凭你小小烈鹰帮帮主,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众人一愣,不想一位婢女竟如此胆大,虽说烈鹰帮并非大门大派,但帮众无数,根基深厚,哪里是一个小小青楼可比?这婢女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喝斥烈鹰帮帮主,倒教人迷茫不解。
此时凌峰心中怒火更甚,目光尽显杀意,当即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抬手打出一记“烈影掌”来,掌影直向秋儿杀去!
众人大惊失色,那“烈影掌”以迅猛暴烈著称,故而速度极快,劲力非凡,众人不及反应,再救已是迟了,须臾之间,掌影已杀至秋儿身前,正在此危难之际,但见秋儿双臂仙力大放,挡在胸前,那掌影击来,将她震得后退十数步,堪堪稳住身形之后,面色一白,倏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妈妈见他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当即满面怒容,寒声道:“凌帮主,我敬你是江湖前辈,不愿与你为难,好心劝你,只为调解当中误会,你若执迷不悟,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凌峰闻言狂笑不已:“不留情面?就凭你?莫要认为,有萧舵主在此撑场,尔等便可为所欲为,须知祸从口出,此处还轮不到你说话!”
“是么?”大妈妈转怒为笑,柔声道:“既然如此,你瞧瞧它能否说得上话?”
话方落音,但见大妈妈自怀中掏出一物,反手甩向凌峰,凌峰伸手一捞,将此物握在手中,低头一瞧,登时脸色煞白,原来手中之物,竟是一枚玉令,上书两个大字,正是:
忘仙!
“如何?”大妈妈微笑道,“此物可还入得了凌帮主法眼?”
凌峰闻言抬首,不禁凛然,此时心中惊惧难名,但见萧海、大妈妈二人各站于身前左右,若只有一人,倒也罢了,哪知鬼府、忘仙楼皆已齐了,若自己再纠缠下去,即便今日脱身而去,来日那两家巨门若问起罪责,烈鹰帮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思绪须臾流转,凌峰当即抱拳道:“在下有眼无珠,不知是尊使驾临,还望恕罪,敢问尊使高名?”
大妈妈掩面笑道:“凌帮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不是还称奴家为‘贼婆娘’的么?”
凌峰闻言一怔,讪笑道:“尊使说笑了,在下岂敢对尊使出言不逊?听闻忘仙楼七情六欲使者,郎才女貌,各有千秋,不知尊使是当中哪一位?”
此话一出,众人皆道凌峰无耻,敢做却不敢当,立时便将他看低了几分,但听大妈妈笑道:“凌帮主好见识,奴家便是忘仙楼七情爱使,钟青心便是!”
台下一片哗然,近日来,正道人士会盟在即,故此地皆以正道人士居多,谁知今夜风波,竟引出几位邪道高手来,场面顿生尴尬,此时却又听那钟青心道:“诸位无需多心,奴家虽是忘仙楼门人,但在我风尘苑中,不论出身来历,不分正道邪道,入门便是上宾,饮酒作乐,只辩个醉与不醉,其余烦恼,皆将它抛之脑后去吧。”
此话一出,台下便起喝彩之声,有如雷动。
便在此时,凌九忽而出声问道:“钟尊使,老夫抱恙,未能见礼,还望尊使见谅。”
钟青心行礼道:“凌老前辈无需多礼,您乃江湖名宿,该我向您见礼才是。”
凌九幽幽叹道:“钟尊使虽为女子,却比英雄海量,倒叫老夫汗颜,方才尊使所言,‘逍遥公子’并非这位小英雄,而是另有其人,此话是否当真?”
钟青心笑道:“不错,‘逍遥公子’之名,想必诸位早有耳闻,江湖上曾与他照面之人,也不在少数,因他由始至终,皆戴了一副青铜面具,故而无人见得他的容貌,只知他年岁不大,潇洒不羁,一身剑法惊天动地,道行高深莫测,而这一位公子,年纪大小,道行高低,虽与那逍遥公子较为相近,皆是青年才俊,可据奴家所知,逍遥公子每岁奉上元、中元、下元三日,皆会提早五日到我风尘苑中听曲饮酒,但今年不知为何,却至今未见,鄙苑已为他留了三间上房,却无人居住,奴家不得法,只得令小厮到外头招揽客人,正巧遇见这位公子在寻落脚之处,诸位试想,如若这位公子便是逍遥公子本人,为何四处去询客栈落脚?岂不是多此一举?”
凌九闻言叹道:“钟尊使说得不错,江湖传言,那逍遥公子对贵苑翩翩姑娘情有独钟,故逢每岁元日,皆来此一睹佳人风采,老夫听闻风声,便至此地,欲翩翩姑娘擒下,好将那逍遥公子引出,谁曾想逍遥公子至今不曾露面,却是这位小英雄挺身救美,老夫受仇恨蒙蔽,令翩翩姑娘受惊,令这位小英雄遭了误会,实在有罪,请二位受老夫一拜。”
此言说罢,凌九便要拜倒,凌峰正待去扶,却也不及,哪知一道清风吹来,竟将他微微托起,弯不下腰来。
花难轻拂衣袖,那清风便又须臾散去,这一手法令得众人皆惊,暗暗赞叹,此法乃是花难所练“缥缈惊天掌”中的“拂风掌法”一式,旨在以意御气,与其中那“翻云掌法”又有不同。
但见花难微微笑道:“凌老前辈乃江湖名宿,此礼太重,晚辈不敢当。”
凌九苦笑一声,抱拳道:“公子海量,令老夫折服,公子本名,便唤作‘花难’么?”
花难点头道:“不错!”
凌九抱拳道:“花公子,来日若有差遣,可至漠北烈鹰帮吩咐一二,我等必将倾囊相助,不敢有违!”
花难一惊,凌九此言却是在他意料之外,忙道:“前辈言重了。”
凌九又向钟青心与萧海抱拳道:“钟尊使,萧舵主,老夫今日多有叨扰,还望二位见谅,老夫身体抱恙,便不作停留了。”
钟青心笑道:“凌老请便。”
萧海却是瞥了凌峰一眼,见他偏过头去不理,便转而对凌九笑道:“凌老保重!”
凌九微笑示意,便由凌峰搀扶前行,出将堂外去了。
待二人离去,钟青心便又唤来几位小厮,将几位伤者送至后院疗伤,又吩咐抬来几十坛美酒,供众宾客饮用,高声道:“今夜扰了诸位雅兴,奴家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如今风波已平,不如饮酒作乐,共赏舞曲,今夜场上所有,尽都算在奴家账上,如何?”
众人闻言,当是欢呼喝彩不已,花难心中感慨,方才还是刀光剑影,风流暗涌,转眼又复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实在是难以捉摸。
花难摈弃杂念,走向萧海,抱拳道:“多谢萧前辈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萧海抱拳一笑,赞道:“花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高深道行,若无在下相助,那凌峰也断不是公子的对手,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花难摇头笑道:“萧前辈言重了,在下初入江湖,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若无萧前辈相助,只怕要吃了大亏!”
萧海闻言,大笑道:“花公子不仅道行高深,且能不骄不躁,单以这份心性,便足以胜过江湖上许多人了,萧某虽虚长几岁,却也当不得‘前辈’二字,若公子不嫌弃,称我一声‘萧大哥’便可!”
“好!”花难抱拳应道:“萧大哥!”
“好弟弟!走!大哥请你吃酒去!”萧海闻言,颇觉兴奋,当即大笑不已,揽着花难肩膀欲走。
此时却听钟青心远远走来,酸道:“哎哟,花公子,奴家倒也助你正名,你却不谢我么?”
花难讪笑道:“大……呃……钟尊使,尊使相助之恩,在下必不敢忘,若无尊使相助,只怕在下身上便是有千万只口,也是如何都解释不清的,方才见尊使繁忙,便想晚些时候,再向尊使道谢。”
钟青心忽而掩面轻笑,眉眼弯弯,更添风彩,于是道:“好啦,好啦,我只不过逗你有趣,哪知你竟当真了,花公子,你都将萧舵主认作‘大哥’了,也认我做个姐姐如何?”
一说“姐姐”二字,花难倏又想起青婉来,神色忽而黯然,钟青心见此,只当他是不愿,登时便生失落,强笑道:“好啦,奴家与你说句玩笑话罢了,公子总是当真。”
花难回过神来,兀自大笑道:“萧大哥,钟姐姐,我们吃酒去!”
说罢,便将二人左右一挽,又唤来九痴一道,共向凤阁去了。
钟青心闻言倏尔一怔,失落感尽去,忽而十分欣喜,又带些许羞涩,总之又喜又羞,女儿心思,颇也难明。
给读者的话:
周日欠的一章,估计只能周末补上了,工作上又有变动,时间紧张,请大家见谅,每日一更必不会少
第七十章 逍遥(一)
四人入了萧海房中,围桌而座,钟青心吩咐来一桌酒菜,四人推杯换盏,欢饮畅谈,各自聊起江湖上奇闻趣谈,花难多数只听不言,倒是九痴颇觉新鲜,不断抛出问题,萧海与钟青心二人倒有耐心,均对他所问一一作答,花难从旁细听,便知当今天下江湖,门阀众多,除却正邪两道六大门派之外,次之便是五大世家,便是北河寒家,南荒祝家,西山金家,东郊花谷以及岩岭石家,分别以五行仙力为最,此五大世家非正非邪,亦正亦邪,却不属正邪两道之中,再向下数,便是如烈鹰帮一类的诸多小门小派,皆由六大门派分而统御,正如漠北烈鹰帮,便是奉了忘仙楼为主,故而那凌峰见了萧海,知他是鬼府中人,对他并无几分敬意,倒是对钟青心毕恭毕敬。
花难修行十年,未出灵木仙岛,故不知江湖风云,此时听萧、钟二人道来,方知这十年之间,原来正邪两道摩擦不断,常有厮杀,便连五大世家也受波及,当中以花谷最为突出,常与鬼府争斗不止。
钟青心问道:“听闻花谷谷主花清与神庭楚王相交莫逆,神庭、鬼府又同为圣盟,为何那花谷主要与鬼府为难?”
萧海一杯饮尽,摇头道:“当中深意我却不知,只听闻花娘娘有一爱子,十年前失踪不见,花谷四处寻查,才知是被周同掳走,得知此事之后,花娘娘便前往鬼府要人,却不知当时周同早将府中‘九阳神火’盗走,至今下落不明,当时鬼王震怒,便下令众属去寻周同踪迹,可十年已过,仍不得头绪,哪顾得上那位花谷少主何去何从了,花娘娘只当是鬼府将儿子害了,故而这十年来,一遇鬼府之人便杀,连番几次,仍不知收手,鬼王一经得知,便亲自前往花谷,欲将她杀了报仇,却在当时楚王闻讯赶来,及时将她救下,又与鬼王大战一场,二人皆占不得便宜,这才作罢离去。”
花难闻言,心头巨震不已,他自知其中始末,虽因周同之故流落至灵木仙岛,但也因祸得福,此时既知花清为了自己,竟不惜与鬼府交恶,心中颇为感动,却又暗暗自责不已,倏尔鼻头微酸,险些落下泪来,好在及时压下情绪,这才令人瞧不出端倪来。
但听钟青心又问:“周同?莫不是那位‘幽山鬼客’?”
萧海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此人原本是我鬼府长老,却不知因何缘故,竟要盗宝叛逃。”
钟青心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幽山鬼客为何要将那花谷少主掳走?”
萧海淡道:“据说那位花谷少主手中,有一枚圣水珠!”
“圣水珠?!”钟青心惊道,“那不是北河寒家的传家之宝么?”
萧海摇头道:“并非寒家那一枚,十一年前,曾有一位天山派弟子自北疆冰原中偶得一枚圣水珠,相较寒家那枚,寒力更甚,不知何处走漏风声,那弟子被人害死,圣水珠也已遗失,未过几日,江湖中又有传言,那枚圣水珠已落入花谷大弟子青婉手中,于是鬼王下令,遣了鬼府五老当中四位,前往截下青婉,令她交出圣水珠来……”
花难听至此处,才知青婉当时被害之因,心头恨意又起,却在此时,七彩灵台之上道意陡生,倏将那恨意冲散不见。
萧海与钟青心二人只顾说话,并未发觉花难异常,花难定了定神,又继续听萧海道:“……青婉临死之际,便将那枚圣水珠交予花谷少主,九阳神火虽为神物,但当中那极阳极炎之力颇为诡异,若不曾修得《九阳神火功》之人,强行引火入体,若稍有不慎,恐将走火入魔,立时便化为灰烬,而圣水珠当中所蕴极寒之力,可与极阳之力互为制衡,周同盗取神火之后,定受那极阳之力折磨,故寻了时机,将花谷少主掳走,欲夺其圣水珠,只怕那花谷少主,早已遇难多年了。”
萧海言罢,又饮了几杯下肚,却听钟青心打趣道:“哎呀,花弟倒也姓‘花’,难不成是那花谷少主?”
花难心头大惊,未待说话,萧海大笑道:“钟尊使,那花谷中人修的乃是《英华枯荣诀》一道,木行仙力冠绝天下,身法暗器更是一流,你瞧我这位兄弟,仙力浑厚,招法灵动潇洒,却不使暗器,岂会是花谷之人?”
钟青心闻言一愣,掩面笑个不停,花难暗暗松了口气,问道:“钟姐姐,你笑什么?萧大哥哪里说得不对?”
此话一出,钟青心笑得更深,半晌情绪稍复,才道:“你们二人,倒像是亲兄弟,我明明说句玩笑话,你二人总能当真。”
却听萧海放声大笑道:“若真是亲兄弟,那便是天大的缘分,能与花弟这般少年英雄做了兄弟,岂不痛快?”
说罢,萧海举杯便饮,花难见他豪爽,不禁高声叫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遂道:“萧大哥,钟姐姐,相遇便是有缘,不如我等四人学那先贤义士,结为异性兄弟姐妹如何?”
但听九痴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萧大哥威武豪爽,钟姐姐貌美如花,花大哥侠肝义胆,各有各的好处,我若有此兄姊,便是人生一大快事!”
萧海闻言,胸中豪气万丈,道:“小和尚此言有理,萧某若与诸位结义,当是不枉此生!”
钟青心颇受感染,当即起身应和,便要唤来小厮,取朱香之类的物事来,以行结义之礼。
却见萧海摆手道:“我等江湖儿女,何须繁礼。”
说罢,便取来一盅大碗,将美酒斟满,忽见他二指一挥,劲芒闪过,在左手食指上划出一道口子,殷红鲜血倏尔涌出,遂又将其滴在酒里,那鲜血缓缓晕开,似若一朵朵红莲绽放。
众人了然,均也照此去做,片刻之间,四道鲜血混作一滩,但听四人齐声道:“苍天可鉴,日月同心,今我四人结为异姓兄弟姊妹,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愿苍天共佑,九重天崩,不消此心,三生石裂,莫断此缘……”
四人颂罢,均豪声大笑,萧海当即捧起大碗,饮一大口,又递向钟青心,钟青心接来饮罢,再传至花难,如此几番,终而到了九痴手中,且见他高举酒碗,咕噜噜将酒饮尽,他从前滴酒未沾,如今豪饮之下,立生醉意,摇晃着与萧海三人见礼,引得三人发笑。
花难忽而惊道:“不好,四弟犯了醉戒,这……”
萧海与钟青心一听,更也懊悔不已,方才竟将此事忘了,如今再想已是迟了。
却听九痴迷糊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九痴,九痴,不起痴念,何断痴念?是水是酒,有何分别?皆为自醉之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来!三位哥哥姐姐,我们满饮此杯!”
说罢举杯欲饮,谁知举至半空,右手倏尔垂下,当即醉倒桌前,梦呓呢喃不已。
三人一愣,继而大笑,花难无奈之下,只得将他扶至榻上,去了鞋袜,任由他呼呼大睡,又回返与萧、钟二人继续畅饮,三人谈笑风生,饮酒作乐,便是豪声不止,欢声笑语不绝。
此时却见翩翩姑娘到来,三人颇为惊喜,遂将她请入房中,她自告唐突之罪,便与三人一一见礼,又见她将酒杯斟满,遥遥向花难举起,道:“多谢花公子救护之恩,翩翩无以为报,聊以薄酒,敬公子一杯,还请公子不怪翩翩迟来之罪。”
花难当即起身回敬道:“全因翩翩姑娘吉人天相,得以渡过此劫,更有诸位英雄相助,并非在下一人之功,姑娘无需挂怀。”
此话说完,二人不再寒暄,当即将杯中美酒同饮而尽。
酒已饮罢,翩翩姑娘又向萧、钟二人敬酒,几人推杯换盏,须臾已是连饮数杯。
酒过三巡,此时已至夜半,四人仍欢饮不休,前后抬来五大坛仙酿,早已一滴不存,酒坛空空如也,被弃置在角落里,叠作高高一堆。
此时饮酒正酣,忽听“砰”地一声,众人纷纷惊起,转身瞧去,却见房门被人踢开,一位身着白袍,头戴青铜面具之人站在门前,手中提了一把蓝莹莹的宝剑,又忽听“铛——”地一声,那宝剑泛起湛湛蓝光,剑尖摇指花难。
但听那人喝道:“兀那小贼!你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此话一出,众人皆感莫名,听他胡言乱语,萧海又惊又怒,正要质问,却听翩翩姑娘急道:“公子,你、你误……”
话未说完,却听那人抢道:“翩翩无需多言,你快站我身后来,免受他人威胁!”
忽而听钟青心抱拳笑道:“逍遥公子,别来无恙?”
花难与萧海均是闻言一愣,方知来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逍遥公子,花难心中暗道:“我与他素未谋面,为何一见,他便对我大动干戈,难道有何误会?”
花难未及细想,但听逍遥公子寒声道:“钟尊使?原来你也在此,难道你与这小贼是一伙儿的?”
钟青心听他几次出言不逊,语气冷了几分:“公子此言差矣,这位是奴家三弟,可不是公子口中的什么‘小贼’!”
逍遥公子眉头一皱,讽笑道:“三弟?在下可不曾听闻,钟尊使还有个弟弟?”
钟青心不禁怒道:“我可不止一个弟弟,干你何事?”
“你果真与这小贼是一伙儿的!”逍遥公子冷笑不已,转而又对翩翩姑娘说道,“翩翩过来,转眼动起手来,免得将你误伤。”
翩翩姑娘连连摇头,急道:“公子误会了,花公子乃是翩翩的救命恩人,并非恶人,再者说了,大妈妈又岂害我?”
逍遥公子却是不答,向钟青心道:“忘仙楼倒是好手段,竟能将人迷了心智!”
钟青心一听,当即怒不可遏,便在此时,却听花难幽幽道:“迷了心智之人,可并非别人,而是兄台自己。”
逍遥公子闻言一愣,寒声道:“小贼,你说什么?”
花难摇头道:“兄台一口一个‘小贼’骂来,却不知在下究竟窃了兄台何物?令兄台这般冤枉?”
“冤枉?”逍遥公子大笑道,“真是牙尖嘴利,有胆子作恶,却无胆承认,实在狡猾得很!”
花难冷笑道:“江湖传闻,逍遥公子乃侠义之士,济难救苦,惩恶扬善,如今一见,竟名不符实,原来是个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小人!”
此言一出,不想逍遥公子竟倏尔大怒,二话不说,当即扬手提剑刺来,喝道:“小贼找死!”
翩翩姑娘不由惊呼一声,哪知那逍遥公子一言不合,竟已当先动起手来。
第七十一章 逍遥(二)
此剑急速杀来,须臾便至,却见花难不紧不慢,屈指成抓,爪心凝出一道浑厚仙力,立时便挡下剑势,将那剑尖缠住,抵在爪前,令其难以寸进,兀自颤鸣不止,无论逍遥公子再如何使力,皆是徒劳无功。
忽见那长剑一震,不知逍遥公子使了什么招数,剑势倏变,剑尖左右一分,倏地便将花难爪中仙力打散,长剑抽身而出,在空中抖了一个剑花,又刺向花难肩头,花难足下陡转,双肩一沉,当即侧身躲过,趁势使出一招“翻云掌”打去,那掌势凌厉迅猛,暗蕴强劲仙力,倏尔已杀至逍遥公子身前,见他右肩一晃,当即撤剑回援,手腕翻转,那剑尖随之而动,抖出无数剑花,将掌力尽数搅散。
二人你来我往,直斗了不下百十余招,仍未分出高下,花难暗自心惊,那逍遥公子剑法卓绝,灵动多变,速度奇快,剑势却又不失沉稳,当是静如岳渊,动如风雷,再有神兵利剑在手,便是攻守兼备,令人难以招架。
花难思绪流转之际,掌势却不减半分,“翻云”、“拂风”二式交替使来,一攻一守,杀得滴水不漏,此时逍遥公子心中更生惊骇,只道花难与自己年纪相仿,道行却如此高深,此时厮杀之中,颇觉花难仙力深厚无比,又极为诡异,方一接触,便如泥牛入海,无处使力,即便剑法多般变化,也是徒劳,皆被他一一挡下,难伤他一分一毫,若稍有不慎,只怕要饮恨在他掌下。
二人虽各怀心思,攻势却是愈发凌厉,又斗了十几回合之后,但见逍遥公子右手提剑,左手捏起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那柄长剑倏尔蓝光大放,挟风雷迅猛之势,化出漫天剑影,呼啸破空杀来,一时间,花难前后左右,尽被封死。
众人当即惊呼,萧海与钟青心二人须臾运起仙力,便要救援,却听花难沉喝一声,见他双手既动,手腕翻转,以拂、抓、劈、拍之法打去,这几下速度奇快,竟化出纷飞手影,所到之处,倏尔将道道剑影打散,令人眼花缭乱。
剑影虽无尽不绝,但花难手法更是变化多端,看似平淡轻松,游刃有余,却不知这一拂一抓,一劈一拍当中,用的是《英华枯荣诀》当中的上乘手法,更暗藏无尽缥缈道意,再多剑影杀来,也无济于事,尽被缥缈道意化去仙力而散。
逍遥公子心头剧震,倏地一惊,当即撤去剑诀,长剑蓝光隐去,剑影尽散,见他连连后退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形,却听萧海沉声道:“‘千影剑法’?果真是你,逍遥公子!”
逍遥公子却不答话,见他面色苍白,原来是受了剑法反噬,忽而抬手捂住胸口,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寒声道:“这难道是……花谷的‘拈花摘叶手’?”
此话但出,众人又是一惊,仔细想来,方才花难所用手法,的确与花谷那“拈花摘叶手”颇为相似,于是纷纷向花难看去。
花难虽破了逍遥公子剑法,却也受剑气所伤,手脚胸前,皆见几道狭长口子,好在他身怀龙象伏魔功,煅体非凡,仅仅是皮外之伤罢了,花难神色如常,见众人瞧来,沉吟半晌,幽幽道:“不错,正是‘拈花摘叶手’!”
众人闻言一愣,萧海当即问道:“三弟,大哥从未听闻花谷有男弟子,难道、难道你是……”
花难点点头,于是便将当年一事尽数说了,除却九阳神火与灵木仙岛避之不谈外,其余却是毫不隐瞒,只道是自己流落一座荒岛之上,偶然习得奇功,这才修为大增,回返故土。
众人一听,皆感唏嘘,萧海与钟青心二人闻言更觉惊奇,不曾想到,这位义弟竟几番遭遇坎坷,漂泊在外,十年难归,正想安慰几句,却听花难苦笑道:“大哥,如今你既知我乃花谷之人,家母对鬼府所为,皆因我而起,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
钟青心闻言心头一紧:“大哥……”
此时四下俱静,落针可闻,众人皆向萧海瞧去,却听萧海大笑三声:“三弟,你看错大哥了,即便你是路旁的乞丐,或是九天上的神仙,萧某所认,乃是你的为人,并非来历出身,再言道,我虽与萧安同族,却形同陌路,若非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如今在他手中,这劳什子‘忘川境舵主’,我是万万不会做的,且不论鬼府与花谷深仇已久,并非因你而起,再者他鬼府存亡,与我何干?你们听我一口一个‘鬼王’,而非‘府主’,难道还不明白么?”
众人闻言,颇觉惊愕,若非萧海道出此言,众人定想不到,当中竟还有如此缘由。
花难心头微微一酸,感动不已,高声道:“大哥义薄云天,小弟不该误会,这杯酒,权当小弟给大哥赔罪!”
说罢便仰首饮尽。
“好!”萧海豪声笑道:“好兄弟!大哥陪你一杯!”
二人又饮几杯,长笑不止。
此时又听逍遥公子问道:“你既是花谷少主,又何必为难翩翩?”
花难知他心存误会,摇头苦笑,便要解释,却听翩翩姑娘抢先一步,便将方才厅堂风波巨细道来。
逍遥公子听罢,忽而骂道:“好个寒康小人,竟敢说谎骗我!”
“寒康?”花难不禁问道。
钟青心解释道:“便是那位使剑的寒家弟子。”
花难恍然大悟,向逍遥公子问道:“他如何骗你?”
逍遥公子叹道:“先前我听闻翩翩遭受贼人挟持,于是便赶至风尘苑中,到时却晚了一步,风尘苑中一人也无,更不见翩翩踪影,正巧见寒康走来,我便向他询问,他却谎称翩翩已被贼人挟持到凤阁当中,我当时心急,难辨其言真假,便快步行至凤阁,这才寻得翩翩所在。”
众人听他说来,方得大悟,听花难又问:“既然如此,那寒康又为何骗你?难道兄台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逍遥公子摇摇头,正待说话,却听萧海道:“三弟有所不知,那寒康虽为寒家子弟,人品却是十分低劣,江湖传言,此人心胸极为狭隘,他见三弟败了凌九,抢了他的风头,因此恨你,但又慑于你道行高深,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这才诓骗逍遥公子,好令你与他两败俱伤。”
“原来如此,如此心胸,倒也是一朵奇葩。”花难笑道。
“奇葩?”众人一怔,一时不明。
花难解释道:“便是花丛中的一株模样古怪的花,生得与百花不同,又奇又怪。”
众人这才了然,当即大笑不已。
逍遥公子赞道:“花兄这番比喻,倒是颇为形象。”
花难随之大笑,却听逍遥公子又道:“在下此前受贼人蒙蔽,令花兄蒙冤,实在不该,还请花兄受在下歉拜!”
说罢,逍遥公子作揖便拜,花难大惊,忙将他扶起,道:“错不在兄台,何须如此。”
逍遥公子幽幽叹道:“花兄心胸海量,少年英雄,倒教在下惭愧万分,枉称‘逍遥’二字!”
众人见他敢做敢当,洒脱不羁,均是暗暗称赞不已。
钟青心见二人解了误会,当即道:“三弟与公子不打不相识,也算有缘,先前不快,便当它如烟散去,忘了才好,何必迂腐多礼,倒不如同饮美酒,畅谈江湖?”
萧海也附和大笑:“二妹说的有理,且将公子请入座来,公子与三弟皆为少年英雄,如今齐聚一堂,当浮一大白!”
翩翩姑娘一听,当即拍手叫好,欲取古琴来,为众人奏曲作乐。
逍遥公子抱拳道:“诸位盛情,在下不敢不从,须当敬诸位三杯!”
说罢举杯便饮,连饮三杯才罢。
片刻之后,又见几位小厮扛了五坛仙酿送至房中,此时翩翩姑娘也已将古琴取来,从旁而座,五指翻飞,一道悠悠琴音当即传开。
席间,众人又与逍遥公子相互介绍,令他颇为讶然,原来此处除却花难乃是花谷之人外,那钟青心竟是忘仙楼七情六欲使之一,萧海更为不凡,乃是鬼府忘川境舵主,三人道行高深,出身来历更是非凡。
此时偏偏姑娘几曲奏罢,颇觉疲倦,当即告罪一声,回房歇息去了,花难几人才知时辰已晚,而此时却无半分倦意,兴致更起,仍欢饮不休。
酒过三巡,众人皆已微醺,萧海见逍遥公子忽而有些沉闷,不禁问道:“公子何事闷闷不乐?”
逍遥公子摇头道:“家事而已,萧舵主无须挂心。”
花难道:“兄台有事,但说无妨,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定不推辞。”
萧、钟二人均点头附道:“不错,咱们已是朋友,公子又何须见外?”
逍遥公子幽幽叹了口气,道:“承蒙诸位不弃,在下若再行推辞,那便是在下的不是了。”
花难笑道:“兄台言重了,我等今日相遇,便是注定的缘分,无须客气。”
萧海豪声道:“三弟此言有理,我等四人义结金兰,便是天命使然,我有一想,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请公子一道,咱们五人再行结义之礼如何?”
花难闻言,连连抚掌赞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了兄台加入,当真是一桩大大的美事!”
钟青心点头附道:“不错,逍遥公子锄奸斩恶,剑鸣不平,为人更是坦荡潇洒,如若公子不嫌弃,我等五人今日义结金兰,他日必在江湖上传为一段佳话。”
却听逍遥公子叹道:“诸位美意相邀,在下感激不尽,义结金兰,在下更为神往,但萍水相逢,只问悲喜,患难之交,却不可不知姓甚名谁,如若诸位知我出身来历,只怕会与我分道扬镳,在下实属不愿见此。”
花难三人闻言皆是不解,花难问道:“公子何出此言?难道公子也曾与我们有仇不成?”
但见逍遥公子缓缓取下青铜面具,三人才得以窥得真容,见他面如冠玉,双眸如星,眉间剑锋微显,当是生得俊朗非凡,令得花难几人不禁暗暗吃惊。
却听逍遥公子又叹:“诸位豪杰大义,令在下心折,本想如实相告,又恐与诸位疏别,故而方才纠结不已,既然已是如此,便如钟姐姐所说,坦荡潇洒才好,不瞒诸位,在下姓宁,单名一个‘缘’字,家父乃是天山派掌门,江湖人称‘豪侠’的宁云便是!”
第七十二章 逍遥(三)
此时满座皆惊,各个瞠目结舌,话方落音,便四下无声,逍遥公子宁缘,举止之间颇有贵气,于是众人便猜他是大家子弟,却不想他竟是天山派掌门之子,当是意料之外。
又听宁缘娓娓道来:“家父管教甚严,自我幼时起,多般教诲,诸如‘侠义’、‘正道’、‘仁德’之类云云,至于修行一道,更为苛刻,我十六岁那年,便已将《羽化飞仙经》修至五重小成,却也难得他半分夸赞,我生性自由,更也恃才傲物,为向他证明自己,于是偷出家门,下山而去,天山派乃为仙道大派,门中弟子各个冠之其名,眼高于顶,我却对此不屑,再者道,我若以真身行走江湖,世人皆知我乃天山派弟子,如若成就功德,只道是天山派教导有方,出了一个青年才俊,总之种种皆为门派之功,与自己并无干系,如此倒也罢了,可若是行差踏错,又将受人话柄,传将出去,坏了门派名声,也非我之愿,故我便以‘逍遥公子’之名行走江湖,善功恶过,尽由自己承担,岂不快哉?”
萧海听罢,幽幽叹道:“我自小父母双亡,不曾有此感受,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萧某确信无疑,令尊定是不想你日后吃亏,这才对你要求过高,管教甚严。“
宁缘点头道:“不错,我下山之后,颇觉畅快,只愿如那神鹰一般,翱翔天地之间,于是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谁知好景不长,因我资历尚欠,经验不足,受了贼人诓骗,无端端害了十数条无辜人命,待我明白之后,已是迟了,我一怒之下,便将一众贼人屠了干净,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将那些贼人再杀百次、千次,也无法挽回过错,我万念俱灰之下,回返家中,苦心修炼,终在两年之后,将第六重功法修成,再次出山而去,仗剑江湖,而后每逢元日,却又想起当年之事,只得前来风尘苑中清净,这才结识了翩翩姑娘,今年却有些不同,只因‘仙道会盟’在即,故师门长辈皆至奉天城中,此番乃是正道大会,我须与众人同行,故而难以抽身,这才晚来。”
此番宁缘之言,语气虽无波澜,但他自知坎坷,如此心境,令众人暗自称赞,但听花难道:“如此一来,若宁兄与我等结义,难免受正道中人诟病,只怕不美。”
宁缘闻言,一股豪气油然充斥胸中,摇头道:“花兄此言差矣,无论正道邪道,只是道法有异,人心有何区别?只须上不愧天,下不忘心即可,是是非非,岂由一家之言?在下如今不分正邪,不分善恶,便是连是非对错,也是不分的,只求道心通达,问心无愧即可,至于流言诽谤,更是下品,又何须在意?”
萧海豪声笑道:“公子之心,当真大悟通透,我等皆有不如,‘逍遥公子’之名,果真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公子何故犹豫?”
宁缘讪笑道:“非是在下犹豫,只是担心萧大哥与钟姐姐为难。”
萧海笑道:“公子多心了,萧某先前曾言,莫管你是路边的乞丐,或是天上的神仙,萧某只观品性为人,不问出身来历,公子坦荡洒脱,仁义在心,又岂是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比?二妹,你说是不是?”
钟青心答道:“不错,正如大哥所言,若为兄弟姐妹,我这劳什子‘七情爱使’不做也罢,那些个‘正道’、‘邪道’,统统抛到一边去才好!”
“好!”宁缘大笑道,“承蒙不弃,我宁缘便与诸位兄弟姐妹一道,闯一闯这江湖的海阔天空!”
众人闻言均放声大笑,豪声不止。
花难遂将九痴唤醒,带到桌前,再行结义之礼,九痴睡眼惺忪,瞧那模样,想来是酒醉未醒,听他迷糊问道:“是天亮了么?”
众人闻言一愣,均是大笑不已,花难便将个中缘由向他说了,哪知九痴一听,竟哭道:“难道还须再放一次血么?我的手还疼着呢。”
见他模样滑稽可爱,众人又是一番大笑,钟青心走上前来,安慰道:“方才的口子不是还在么?再取些鲜血来也便是了。”
九痴伸出手来,道:“二姐你瞧,这手好端端的,可一个口子也没有。”
钟青心细瞧之下,确是无损,心中便觉古怪,自己又抬起手来,上下看了几遍,皆也如此。
花难闻言,想起先前滴血结义,料想是自己身具木灵之体,鲜血起了效用,虽不如精血神效,但治愈小小伤口,却也不在话下。
却听宁缘道:“金刚门人,练体入道,九痴年纪轻轻,已臻至‘身化舍利’之境,鲜血颇有灵效,诸位将之饮下,伤口因此愈合,也不古怪。”
九痴嘻嘻笑道:“宁大哥,你见多识广,若是如此,我可不怕疼啦,今后再多取些鲜血来,卖与医馆,岂不是赚翻啦?”
花难摇头苦笑道:“你小子倒有鬼点子,只是鲜血虽多,常取也伤根基,小心莫教人擒去练丹才好!”
五人欢声笑语不绝,又依照此前章程,再行结义之礼,此际宁缘加入,五人排行又生变化,其中以萧海年岁最长,便为大哥,钟青心次之,仍为二姐,宁缘长于花难一岁,排行便为第三,再往下便是四弟花难,五弟九痴。
今排行已定,五人又相互见礼。
饮至寅时,众人皆已大醉,但听宁缘绕着舌尖道:“大哥、二姐,如今我兄弟姐妹五人既已结义,不如共同想个名号,他日在江湖中行走,也好相互扶持不是?”
萧海目光迷离,打了个饱嗝,道:“三弟你说,要什么名号,大哥依你。”
众人纷纷向宁缘瞧去,但听他道:“心存执念,便是心魔,我等非正非邪,亦正亦邪,倒不如用此‘魔’字,冠以名号如何?”
花难闻言,心中呐呐暗道:“心存执念,便是心魔……是了,师尊所求缥缈大道,便是摈弃执念,方可除魔,可欲求无相,便是着相,欲求缥缈,何弃执念,难道缥缈之道,也不过缥缈之说而已么?”
众人不知花难所想,均向宁缘询问言中真意,但听宁缘摇头晃脑道:“人人皆有执念,若冠以‘魔’字在身,当可作警示之用,时刻提醒自己,早日摈弃执念,勿要深入魔道,否则万劫不复。”
此言听罢,众人均是拍手赞同,钟青心又问道:“三弟,既然如此,诸位又取个什么名号?”
宁缘一瞧众人,沉思片刻,便向萧海道:“大哥已有名号,唤作‘忘川仙’,依我看来,倒不如将那‘忘川’二字去了,唤作‘魔仙’如何?”
“魔仙?”众人默念此号,颇觉顺口,更有威武之风。
于是萧海大笑道:“好!此号甚好!以后便再无‘忘川仙’,而是多了个‘魔仙’!”
“三弟,你看二姐我取个什么名号才好?”钟青心急道。
宁缘笑道:“二姐莫急,待我斟酌一番。”
待得半晌,宁缘又道:“有了!二姐喜着红装,生得雍容美艳,便如那浴火凤凰一般,不如便称作‘魔裳凤凰’!”
“魔裳凤凰……”钟青心口中不停念叨,倏尔笑道:“好名号!这名号乃是三弟所赠,二姐我便却之不恭了。”
宁缘大笑道:“要配得上二姐才好!”
萧海道:“此号颇为雅致,二妹定欢喜得很,是了,三弟,你看四弟与五弟又如何称呼?”
宁缘瞧向花难与九痴道:“四弟自不必说,侠肝义胆,身怀赤诚,当为少年英雄,可称一个‘侠’字,便唤作‘魔侠’,你看如何?”
花难抱拳道:“多谢三哥赠号!”
“好说,好说,此号四弟绝对当得!”宁缘说罢,又向九痴道:“五弟,你想要个什么名号?”
九痴闻言,挠头想了片刻,却讪笑道:“三哥,我想不出。”
众人闻言大笑,但听宁缘道:“五弟为佛门弟子,是为僧人,便称作‘魔僧’如何?”
九痴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我门中有一谶语,道曰‘佛祖倒坐,魔君参禅’,三哥所赠‘魔僧’之号,竟与谶语相合。”
宁缘却是讶然:“原来我误打误撞,有此巧合,当真是妙不可言。”
花难问道:“如今每人皆有名号,却不知三哥名号又如何称呼?”
宁缘豪声笑道:“我本为‘逍遥公子’,如今既以‘魔’字冠名,自当将‘逍遥’二字去了,唤作‘魔公子’,何日修得大道,何日再恢复‘逍遥’的名号!”
“好!”萧海倏尔起身而立,举杯笑道:“我等兄弟姐妹五人,须当共患难,同富贵!”
众人豪气冲天,同声附道:“定遵大哥所言,共患难,同富贵!”
此间笑声高扬,欢语不绝,也不知饮了多久,五人皆醉,桌前地上,均是横七竖八,零星躺倒,今夜星光寒风依旧,却不知风雨何时将至?只道是:
饮酒作乐笑风尘,
五义聚首江湖动。
第七十三章 符法(一)
翌日午时方过,花难悠悠醒转,睡眼惺忪,朦胧间环顾四周,见酒坛纷纷斜倒在角落各处,餐桌一片狼藉,萧海趴在桌前,九痴与宁缘歪躺在地上,仔细再瞧,却不见钟青心的身影。
花难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回返至自己房中,又吩咐一名小厮取来热汤沐浴,当中加了些许花汁,令得汤温雾浓,香气阵阵,花难泡浴汤中,立时疲意尽去,大呼痛快。
过了半晌,花难披衣出浴,却闻敲门之声,随意裹了一件外衣,便将门打开,见是一位女子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叠新衣,听她道:“大妈妈吩咐我来,给公子送件衣裳。”
花难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待那女子走后,便走至铜镜前,摊开衣裳,才见是一件玉缕青衫,配有亮银腰带,白玉冠环,以及一双追风绣云靴,触及质地柔软,合身舒适,花难穿戴完毕,青丝披肩如瀑,眸眼闪烁似星,浑身气质缥缈,顾盼出尘。
出将门去,花难正欲往萧海房中,唤醒九痴等人午餐,半途上却见萧海迎面走来,萧海遥遥见得花难,快步迎上前,道:“好家伙,只道是‘人靠衣装’,老四穿起这身来,竟像是天上的神仙,人间的君子。”
花难讪讪笑道:“大哥莫要打趣小弟,是了,怎么不见三哥、五弟他们?”
萧海道:“三弟已往厅堂处等候,五弟则是沐浴去了,你二人远道归来,自要沐浴梳洗一番,二妹早早便为你们置办了新衣裳,说是辞旧迎新,去污除秽,女儿家的心思,我可听不明白。”
二人说罢,一道往厅堂去了,待至厅堂当中,但见一袭白衣独坐窗前雅座,正望向街上出神。
花难与萧海行至座前,轻唤一声,宁缘这才回过神来,一见花难,笑道:“嗬!好家伙!四弟这身打扮,倒像是……”
他话未说完,却听花难抢道:“像是天上的神仙,人间的君子,是不是?”
宁缘讶道:“咦?你怎知我要说这句话?”
但听萧海大笑道:“此话我才说不久,可谓一字不差,三弟与我,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花难苦笑道:“二位哥哥又打趣我,我若是那天上的神仙,人间的君子,那我们兄弟姐们五人,岂不各个神仙?那便应是‘风尘五仙’了!”
宁缘摇头道:“不好,不好,你乃是‘魔侠’,我是‘魔公子’,大哥是‘魔仙’,加上二姐与五弟,咱们五人,各个是魔,应当为‘风尘五魔’才是!”
花难点头道:“有理,有理。”
此话说罢,三人豪声大笑而起。
过了片刻,见钟青心与九痴二人遥遥走来,花难放眼瞧去,但见九痴身着一件崭新僧袍,右肩斜斜露出,其上印了一条青纹盘龙,威风狰狞,栩栩如生,似要冲将出来,畅游地狱高吟。
宁缘笑道:“魔龙盘纹金刚臂,九曜佛光映深心。五弟之相,亦魔亦佛,佛光耀眼,却又心魔深种,佛魔共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真是妙不可言。”
钟青心与九痴二人行至桌前,但听钟青心问道:“三弟,‘佛光耀眼’自是好事,可那‘心魔深种’又妙在何处?”
宁缘缓缓道:“二姐有所不知,佛门诸法乃克魔之最,二者势同水火,万万不能兼容,可如今却同在一人身上出现,且二者相互制衡,均是不增不减,此强彼强,此弱彼弱,你说妙不妙?”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皆向九痴望去。
九痴一脸茫然,愣笑道:“为何如此我也不知,自幼时便这般模样了。”
花难暗道:“原来‘双生莲体’之事,方丈这十多年来,却是不曾对九痴道过。”
但听钟青心问道:“四弟,这件衣裳穿来如何?”
花难笑道:“舒适合身,倒教二姐费心了。”
却听宁缘故作酸言笑道:“自然是舒适,这可是锦绣庄的手艺,冬暖夏凉,随身而变,二姐偏心,只送了他们二人,却不送我一件。”
钟青心佯嗔道:“你这小子,跟弟弟们争什么?你若到了哪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上几年,待回来之后,莫说锦绣庄的衣裳,便是金家的神兵利器,姐姐赠你个十把八把,也不在话下。”
宁缘双目瞪大,连连摆手道:“不去,不去,莫说是金家的兵器,便是仙界的宝贝也不行,连说话之人也无,岂不无聊透顶?”
说罢,众人均是大笑不已。
只道这说笑之间,小厮已端来酒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几人宿醉一夜,如今再闻酒香,却觉索然,随意喝了几杯,便大快朵颐起来。
半晌午饭用罢,几人又互道行程,原来各有去处,皆不同路,酒席散后,几人又相约来年上元时日,在此风尘苑相聚。
约定之后,花难欲前往船坞乘船,只因金刚念珠魔性之故,九痴自然与花难同行,二人与众人依依惜别,离去之后,便向船坞方向而去。
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二人方见船坞渡口,那渡口处停了大小不等的几只轻舟,三两位船家坐在岸边闲聊,花难正要上前询问,倏尔眼前一花,忽见一行三人迎面快步走来,险些相撞在一起。
花难微微站定,抬眼瞧去,方见得这三人年岁不大,约与自己相仿,发绾道髻,背负长剑,皆是道士打扮。
“瞎了你的狗眼!”当先一人足下倏顿,高声骂道。
花难颇觉莫名,正要驳斥,却听另一人低声喝道:“师弟,莫生事端,快走!”
那人忽而一惊,恶狠狠地瞧了花难一眼,抬脚便走,此时但听一声娇喝传来:“贼道士休走!”
只听“嗖、嗖、嗖——”几道破空之声响起,点点红芒激射而来,直向那三名道士打去,正对印堂、膻中、神府、气海诸穴,力道方向均是精准无比,立时便将三人面前各处封死。
花难登时大惊,此手法招招致命,若一招用尽,可封敌八面,断人去路,令敌无处可逃,当是高深莫测,非比寻常,花难对此却不陌生,正是他与宁缘斗法时,使出的那套抵挡万千剑影的手法——《英华枯荣诀》中的“拈花摘叶手”便是!
说时迟,那时快,未及花难细想,但见那三名道士纷纷拔剑出鞘,虚空中挽出几道剑花,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剑影、红芒甫一相遇,便激起火星四溅,片刻剑影消散,红芒不再,竟已被悉数挡下。
“走!”三人当机立断,二话不说,抬脚便要逃走。
花难倏尔运起仙力,凝于掌间,二话不说,当即扬掌向三人打去,只听劲风呼啸,掌力须臾间便打在三人身前地上,倏尔地面剧震,一道掌印立时便现。
“小贼,你找死!”三人冷汗直下,连连惊退数步,纷纷回首大骂。
此时忽闻一阵香风袭来,那香气如梦似幻,沁入心脾,令人心神摇曳,如痴如醉,但见一道金红色倩影飘然而来,对花难抱拳道:“多谢公子相助。”
花难与九痴抬眼瞧去,见是一位女子,此女青丝如瀑,气质出尘,一双杏目暗含秋波,一对凤眉弯若新月,琼鼻挺秀,香腮藏羞,玉肌胜雪,唇薄如樱,鹅蛋脸庞甚是美艳,举手投足间,皆有灵气,更带几缕微微香风,令人迷醉。
未待花难回过神来,却听一名道士喝道:“小贼,原来你与这妖女乃是一伙的?看我不教训你!”
那道士说罢,却不多言,提剑便向花难刺来。
此人剑法平平,与宁缘比较更是相差甚多,花难眼也不抬,正待随手挥袖挡下,谁知那女子已是抢先出手,倏地打出两枚暗器,只听“叮、叮!”两声,暗器正中剑身,那长剑立时颤鸣不止,震得那位道士手掌酸麻,虎口剧痛,当即惨呼一声,将长剑脱手而出,“哐啷”掉落地上。
“师弟!”另两位道士急呼不已,提剑倏也杀来。
忽听那女子沉声道:“公子,此乃我与贼道士的恩怨,你我素不相识,不必趟这浑水,相助之恩,来日再报!还请就此离去吧!”
此话说罢,女子当即纵身迎上,须臾便与两名道士斗在一起。
花难微笑摇头,立时诸穴大开,聚起无上仙力,截下当中一人,便翻掌杀去,四人两两厮杀,诸法齐现,直斗得天昏地暗,周遭围观之人,早已受了惊吓,四散逃得远远去了。
但见先前那位道士默立从旁,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倏尔双眸陡睁,沉喝一声,抬手在虚空中笔走龙蛇,一道奇异符号凝化而出,那符号弯弯曲曲,七扭八歪,似字非字,泛起湛湛金芒,忽听他唤道:“太清上尊,急如律令,雷部正神领敕降法!”
此话方一落音,便见得狂风忽起,乌云遮天,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天雷倏尔从天而降,直向花难打来。
“四哥,当……”九痴高声惊呼,只道是“心”字尚未出口,便听一声惨呼,那道天雷须臾已至,重重打在花难身上!
给读者的话:
《缥缈经》卷三,名曰《断魂》,给大家说声抱歉,这两天忙着整理第三卷的大纲了。
第七十四章 符法(二)
“四哥——!”九痴大惊失色,不禁高声叫道。
只道是这须臾之间,九痴不作细想,当即挺身向前,使出一记“明王拳”,直向那位道士杀去!
此拳法刚劲勇猛,拳势稳健,以佛门大无畏金刚之心使出,当可化身明王,击江断海,震天裂地,皆不在话下。
此时拳风已至,稳健如山,势如坠星,将那位道士身前各处封死,惊得他连连后退,无处可逃,慌乱间只得匆忙接下,谁知九痴拳力颇为强劲,只听“咔嚓”骨裂之声响起,那道士但觉一颗巨石撞来,胸中顿沉,手臂剧痛,倏地一口鲜血吐出,身子忽而一轻,便被巨力撞起,向后倒飞而去,重重摔下,激起漫天烟尘。
“师弟——!”另两位道士见此一幕,震惊万分,当即不顾一切,抽身跑上前去,瞧那位道士伤势情况。
九痴转身跑向花难,却见花难此时眉头深锁,冷汗直下,周身上下电光闪烁,雷蛇游走,情况不知好坏,令九痴焦急不已,于是向那女子问道:“那、那是什么邪术?”
“邪术?”那女子摇头道,“小和尚,那可并非邪术,此乃道门秘传灵符之一,唤作‘天怒雷符’,那贼道士年纪不大,却能驾驭此符,也不简单。”
九痴急道:“我四哥现下受了这天雷一击,可如何是好?”
那女子未待答话,忽听异响传来,二人转首瞧去,但见花难身躯微震,倏尔张口一吸,竟将周身雷电全数吸入口中,那雷蛇如流,须臾便在花难体内诸穴百脉游走,发出阵阵雷鸣之声。
那雷电非比寻常,当中蕴有无上仙力,所过之处,皆受损毁,花难但觉经脉俱裂,剧痛难忍,不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来。
“四哥!”九痴见状,更是焦急不已。
花难咬牙忍下剧痛,默然运起七彩灵台,缥缈道意凝化而出,须臾便将那道道雷蛇尽数笼罩,只消片刻工夫,那诸多雷蛇已被寸寸炼化,凝作一道无上仙力,尽被花难纳为己用,此刻木灵之气又起,立时便将百脉诸穴修复如初。
半晌已过,花难长长出了口气,旋即睁开双眸,但见九痴与那女子纷纷瞧向自己,神情焦急,见花难恢复如常,又转露喜色,正待说话,却见那三位道士已然要逃,花难不及细说一二,当即纵身奔上前去,将三人截下。
那三人不由分说,提剑便刺,哪知花难更快,在三人身上连点数下,手影重重,如化万千,三人眼花缭乱,哪及半分闪避,但觉手脚酸麻,感知顿失,须臾已被花难封了各处穴道,立时瘫软在地。
“小贼!你若有本事,堂堂正正放对便是,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先前那位使“天怒雷符”的道士开口骂道。
花难未待回应,却听另一位道士斥道:“师弟!出家之人,不可出言不逊!”
那位道士不服气,急道:“师兄!这小贼……”
“够了!”另一位道士沉喝一声,转而又对花难道,“这位施主,不知我师兄弟三人有何冒犯之处,施主但说无妨,大家解了误会才好,何必伤了和气?”
那位道士闻言,心中怄气,愤然扭头不理。
花难抱拳道:“在下与道长素不相识,更无恩怨可言,不知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另一位道士答道:“小道乃道门陈玄临,这两位是小道师弟,既然我等与施主并无恩怨,施主又何必阻我师兄弟去路?”
此时那女子走上前来,对花难与九痴低声道:“这三个道士乃是道门高徒,师兄弟共有九人,江湖人称‘降魔九子’,与你说话之人,便是大师兄陈玄临,先前那个使‘天怒雷符’的道士,排行最末,名为陆玄前,再另外一位,便是排行第五的许玄皆。”
听得那女子介绍,花难与九痴这才了然。
但听花难又道:“陈道长年轻有为,在下佩服,只是这位姑娘与在下有旧,既然诸位道长与她有些误会,不如大家敞言而谈,正如道长所说,大家解了误会才好。”
有旧?
听花难之言,陈玄临三人,包括那女子与九痴在内,皆是一头雾水。
却听陈玄临又道:“花姑娘,小道三人不知何处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明示。”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何必惺惺假意?你们道门之人,个个虚伪,设计害我师尊师姐,快说!尔等贼道士将我师尊等人藏在何处?”
花难闻言巨震,但觉脑海之中轰隆一声,倏化一片空白,心中喃喃道:“娘亲……被这些贼道士掳走了?”
花难未及细想,却听陆玄前高声骂道:“胡说八道!不许辱我师门!我警告你们,速速将我们放了!否则待我师伯师叔赶至,定叫你们尝了教训!”
“师弟!”陈玄临斥道,转而又对那女子道:“花姑娘,只怕其中有些误会,在下自道门一行,并未见到令师等人,我门中长辈,早在几日前便已至这奉天城当中,何谈将令师掳走之说?”
那女子闻言冷哼一声,怒道:“好!既然你不说,我便挑断你手筋脚筋,再将尔等心头刺上一剑,让你们痛苦几日而死!”
陆玄前闻言一惊,倏尔面色苍白,骂道:“妖女!你好毒的心!”
陈玄临也不禁紧皱双眉,寒声道:“花姑娘,花谷忝为江湖五大世家之一,也属名门,你既为花谷秋使,如此言语,实在有违道义,残忍不堪,就不怕堕了花谷威名么?”
那女子冷笑道:“道义?残忍?与尔等这般虚伪的牛鼻子,有何道义可言?”
陈玄临摇头不已,冷道:“既然如此,小道也无话可说,姑娘动手便是!”
“好!好!好!”那女子听他冥顽不灵,当下心中气极,怒笑道,“既然如此,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女子说罢,便要动手。
陈玄临双眼一闭,颇为决然,倒是那陆玄前又惊又怒,骂道:“妖女!妖女!你不得好死!”
那女子置若罔闻,取来陈玄临身后之剑,提剑欲刺,此时却听那位许玄皆忽道:“花姑娘且慢!”
“怎么?你还有遗言?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那女子瞥了他一眼,寒声道。
许玄皆摇头苦笑道:“既然逃不过姑娘毒手,小道也只得听天由命罢了,只是临行之前,家师曾将一封书信交与我手,令我将此书信送至花谷毒仙姑手中。”
“什么书信?”那女子问道。
许玄皆摇头道:“小道不知,家师书信,小道岂敢窥之?本想待‘仙道会盟’事了,奉师命亲自送往花谷,谁知又遭此劫,既然偶遇姑娘,不如交与姑娘,待得来日,还请姑娘代我将此书信亲自送至毒仙姑手中,小道死而无憾矣。”
那女子不听他诸多言语,又问道:“信在何处?”
许玄皆道:“在我怀中。”
九痴闻言,走上前去,在许玄皆身上摸索一番,取来一封书信,交至那女子手中,那女子瞧了一眼,上书几字:蓝漪小妹亲启。
“蓝漪”乃是花谷毒仙姑闺中芳名,那女子犹豫片刻,当即抹去朱漆,自信封中取出一纸书信,上书道:“妹妹,见信如唔,我与音儿于道门逗留几日,不日便返,望知会众长老弟子,尚好勿忧。”
那女子仔细读了几遍,便道:“的确是师尊字迹无疑。”
花难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与那女子相视一眼,当即便解了陈玄临三人的穴道,将其扶起,抱拳道:“误会已解,得罪之处,还望道长海涵!”
陈玄临摆手一笑,正要说话,却听那陆玄前冷哼道:“海涵?既有得罪,如何海涵?不如你跪下磕头,我大师兄大人大量,饶了你便是!”
此话一出,陈玄临当即喝道:“胡闹!先前皆是误会,何必不依不饶,师弟妄言,速速给施主道歉!”
陆玄前闻言颇觉不甘,仍要辩道:“师兄,我……”
“道歉!”陈玄临不由分说,当即沉声道。
花难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本是误会,陆道长心中有气,也属正常,陈道长不必为难。”
陈玄临幽叹一声,苦笑道:“施主见笑了,舍师弟少不更事,若有得罪,还望施主不要放在心上。”
花难摆手笑道:“无妨,无妨。”
此时又听许玄皆道:“花姑娘,既然是误会,那我等可以离去了吧?”
那女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陈玄临等人见状,不禁一愣,旋即抱拳道别,便转身走了,临走时,陆玄前犹自不甘,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待陈玄临三人离去之后,那女子便寒声道:“说吧,你究竟是何人?”
花难此前担忧花清安危,如今既知她无恙,心中便稍感轻松,听那女子如此问来,不禁想起幼时之景,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正欲逗她一番,便道:“若按礼数,应当是姑娘自报家门才是。”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阁下自称与我有旧,难道连我是何人也不知么?”
花难笑道:“非也,在下自然知晓姑娘身份,但姑娘却不曾对在下道明,如此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女子闻言一愣,旋即沉声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却得阁下此番相助,本应相谢,可有一事不明。”
“哦?”花难问道,“姑娘何事不明?”
那女子直视花难,寒声道:“阁下方才将陈玄临三人点倒,所用手法,若我所料不差,此手法乃是我花谷不传之秘,唤作‘点花穿叶指’,不知阁下盗学我花谷之法,究竟有何用意?”
花难微微一笑:“槿香姐,不认得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