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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冷酒家     青天有鉴txt下载     青天有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申请回避

    “法庭允许控辨双方就相关证据进行辩驳,目的是进一步探清真相,避免出现失误。无论是公诉方还是辩护方,都要遵循一个原则,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方朝阳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方法官,苗伊案是否取得了进展?”又一名记者问道。

    “我这边没有可以回答的内容,请关注检察院的情况。”方朝阳道。

    几名法警从里面出来,将媒体记者劝退到一边,方朝阳这才将车子开了进去,在办公室歇息了十分钟,又去会见辩护方的三名律师。

    三名西装笔挺的律师,正腰杆挺直地坐在椅子上等候着,方朝阳一进屋,三人立刻站起来,齐齐问了声审判长好。

    “都坐下吧,依照惯例,诸位是否有新的证据需要提交。”方朝阳道。

    “没有,现有的证据,也可以证明,商再军罪不至死。”坐在中间的中年律师说道。

    此人就是记者口中的知名律师迟未然,不苟言笑,来自于北都市天辰律师事务所,在业界的名气响当当,在很多普通律师的眼中,如同偶像般存在。

    方朝阳当过律师,自然知道此人的名字,以法庭上善于雄辩而著称,经常驳斥得公诉方哑口无言。

    “迟律师,我不太清楚,为什么要给商再军辩护?”方朝阳问道。

    “我认为,二十年前的六二五碎尸案,匆匆翻案,改判雷福民无罪,公检法在调查中,太过草率,缺少很多证据。”迟未然道。

    “照你这么说,警方和检方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以后让律师来查案就够了。”方朝阳不悦道。

    “方法官,别给我扣帽子,我知道您一向公正审案,我很想亲自体验一下,商再军的案子,到底会判决到什么程度。”迟未然神色平静,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朝阳接着问道。

    “审判长,我们认为,应该考虑被告人的精神状况,可能存在限制行为能力。”另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律师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姚大律师擅长打经济案子,怎么也参与进来了?”方朝阳问道。

    姚芜烟,百泉市世达律师事务所主任,在百泉市有律师一姐的称号,少于千万以下的经济大案,她是不接手的。

    “好吧,我不想风头都让田云苏给抢了,她经手两起案子,一个被判正当防卫,一个被判无期徒刑,堪称辩护上的范例。我想,她应该跟法院的关系不错吧!”姚芜烟轻笑道。

    “不要无端猜测,否则,我会拒绝你上庭。”方朝阳的脸色冷了下来。

    “我道歉,审判长,商再军会被判处死刑吗?”姚芜烟又问。

    “无可奉告。”

    “透露一下应该也无妨。”

    “请遵守律师职业精神。”

    姚芜烟不说话了,第三名律师是一位年轻人,上次商再军案件的辩护律师,来自于东安市正闻律师事务所的乔海洋。

    方朝阳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问道:“乔律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乔海洋的笑容有些尴尬,显然他就是来跟着凑局的,前两位才是这次庭审的主力。

    “那就这样吧,期待你们在法庭上,能够有杰出而公正的表现。”方朝阳起身离开。

    迟未然和姚芜烟都没有说实话,以他们的身价和经验,是不该参与商再军一案的,找个时间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安排他们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九点,商再军连环杀人案再次开庭,案情重大,关注度极高,旁听席上座无虚席,允许进入的媒体记者们,则纷纷支好了摄像机,走廊里都站满了人。

    方朝阳、高亦伟和穆凡三人,缓步登上了法官席,神色凝重,下方则全体起立,保持肃静。

    “请坐下!”

    方朝阳压了压手,目光看向下方,看见了沙自强等受害者家属,脸上都带着悲伤之色,还有难抑的愤怒。

    “报告审判长,公诉人、辩护人已经到庭,被告人商再军,已经在羁押室候审,庭前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报告完毕。”书记员赵芳芳朗声道。

    “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方朝阳重重敲下了法槌。

    很快,商再军被带上法庭,站在被告席上,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没有丝毫在审讯室里的沮丧和悔恨,求生的**,让他重新选择了对抗法庭,为自己争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过程不能省略,方朝阳再次核实了被告人商再军的身份,商再军一一作答,可能是身体有些痒,手铐脚镣偶尔发出哗哗的声响。

    “被告人商再军,东安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副本和开庭通知书,你收到了吗?”方朝阳问道。

    “收到了!”

    “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这里公开开庭审理,由东安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商再军涉嫌犯多起故意杀人罪一案……”

    方朝阳宣布了合议庭成员、支持发起公诉的检察员姓名,还是苑丹和李春雷,辩护方律师迟未然、姚芜烟和乔海洋。

    又宣读了当事人在庭审中享有的诉讼权利后,方朝阳问道:“上述各项权利,被告人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商再军道。

    “被告人商再军,你是否申请回避?”

    “我申请检察员苑丹和李春雷回避。”商再军又一次语出惊人。

    “为什么?”方朝阳问道。

    “他们对我带有很深的成见,会做出不公正的判断。”

    “申请无效!”

    方朝阳直接否了,申请理由根本不成立,商再军的老毛病犯了,又开始胡搅蛮缠,试图拖延审判。

    “审判长,根据刑事诉讼法,辩护方认为,法庭应该充分考虑被告人的申请回避的合理诉求。”迟未然起身道。

    “坐下!”方朝阳不满地压压手,又说:“什么地方合理了?两位审判员跟受害者的家属,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回避?再说了,庭审回避人员里,也没有公诉人这一项。”

第197章 都已经忘了

    “上次庭审中,两位审判员用词激烈,还有掺杂个人情感因素的嫌疑,不符合公诉规则。”迟未然争辩道。

    “你起身插话,也不符合法庭规则,下不为例。”方朝阳根本不买账。

    “法庭袒护公诉方,这让我们有理由怀疑,法院和检察院已经对此案达成共识,开庭审判只是走过场。”姚芜烟道。

    “你听到或者见到我们达成共识了?”方朝阳冷声问道。

    “没有!”

    “那就不要无端猜测,身为律师,怎么可以不讲证据,警告一次。”方朝阳道。

    如此霸道的审判长,大概是这两名知名律师在辩护生涯中第一次遇见,两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这次辩护的胜算不大。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因为这次庭审,涉及三起案件,一件件来,首先由公诉人宣读关于二十年前伍兰芳被杀案的起诉书。”方朝阳道。

    苑丹起身,高声宣读了六二五碎尸案的起诉书,用时三十分钟,其中涉及的相关杀人碎尸细节以及商再军杀人手段之残忍冷血,让人闻之不寒而栗,旁听席上,也偶尔传来交头接耳的愤怒议论。

    记者们的镜头时常扫过辩护席,他们也想知道,试图为这样一名毫无人性的凶手辩论减轻罪责,这几名律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乔海洋一直低着头,而迟未然和姚芜烟则神色平静,也许在他们看来,案件的过程并不重要,辩护产生的审判结果,才是他们最为关注的。

    “被告人商再军,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被告人你听清楚了吗?”方朝阳问道。

    “听清楚了!”

    “与你收到的起诉书这部分内容一致吗?”

    “一致!”

    “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有意见吗?”

    “有!”商再军道。

    “说吧,有什么意见?”方朝阳皱眉道。

    “伍兰芳不是我杀的,杀人的是雷福民,他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商再军摊手道,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

    “被告人,起诉书上有你详细的供述,不容否定。”苑丹愤然道。

    对于上次审讯的过程,一些人是有印象的,商再军咬定供词是刑讯的结果,看起来,又要故技重施。

    “当时审讯的时候,我的抑郁症犯了,思维不受控制,胡说八道。事实上,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有幻觉,那起案子的事发地,距离我母亲家不远,恐怖的气息蔓延,我受到的影响很大,把整个案子,幻想成自己干的。”商再军道。

    真是奇谈怪论,翻脸就不认账,商再军又一次在法庭上,体现出其顽劣流氓的一面。

    “被告人,你现在精神正常吗?”方朝阳冷声问道。

    “我认为是正常的,可是,大家怎么看,我就不清楚了。”商再军耸耸肩。

    “被告人,你可以就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进行简要陈述。”方朝阳道。

    “人不是我杀的,没什么可说的,难道梦话也需要解释吗?”商再军竟然用了个反问句,嘴角还挂起一丝轻蔑的微笑。

    “你要放弃机会,那就不用说了,公诉人现在可以询问被告。”方朝阳沉声道。

    “怎么问我也是不知道。”商再军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商再军,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这不会影响判决结果,胆敢藐视法庭,合议庭会用公诉方提交的证据,做出最后的决断。”方朝阳放慢了语气,审判长自带的强大气场,让商再军不禁抖了一下。

    记者们将镜头分别对准了公诉席和被告席,庭审进行到这个阶段,已经出现了曲折起伏,绝对能成为新闻热点。

    “被告人,不要试图拿精神障碍当做护身符,二十年的六月二十五号,你是否在富余村?”苑丹问道。

    商再军眯了下眼睛,露出思索状,摇头道:“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不确定。”

    “见过你母亲的事实也忘了?”

    “可能见过吧,她身体不好,但具体的日子不清楚。”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检方有证人能够证明,你当时就在富余村。”苑丹道。

    “反对,公诉方不该用结论性的判断。”迟未然举手道。

    “只是例行询问,反对无效,被告人作为一名健全的自然人,可以自行做出判断,公诉方继续询问。”方朝阳道。

    “被告人商再军,供词上说,那天你女儿患病,你才连夜返回,你女儿患了什么病?”苑丹问道。

    “小孩子,头疼感冒很正常,次数也多,不记得了。”商再军道。

    “据警方调查,她患上的是腮腺炎,这跟头疼感冒有显著的症状区分。”

    “可能吧,我母亲就腮腺不好,遗传。”商再军的回答,依然是模棱两可。

    “你总该记得你妻子的样子吧!”苑丹不耐烦道。

    “记得一些,她很漂亮,也很贤惠,对我照顾得非常好,无怨无悔。”商再军并不吝啬对妻子的赞美。

    “也包括知情不报,协助销毁罪证?”

    “我不明白,你说得到底是什么,哪来的罪证?她就是个普通的女人,柴米油盐,持家过日子。”商再军反应很快,并没有被绕进去。

    忘了,不知道,记忆模糊。

    仗着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商再军又开始百般推脱抵赖,试图用含糊的方式,让此案无法定罪。

    方朝阳看向了辩护席,律师迟未然和姚芜烟互相递了个眼神,嘴角微微翘起,应该觉得商再军表现得不错。

    就是这两位律师给商再军出的主意,时间过去这么久,可以遗忘,至于审讯得来的供词,也可以用精神状态不明朗来进行推脱。

    如果六二五碎尸案,不能证明是商再军所为,打脸的则是公检法,事情会再次绕回当初,已经被平反的雷福民,又将成为犯罪嫌疑人。

    翻来覆去,影响的必然是司法系统的公信力,这让方朝阳不得不怀疑,这两人居心叵测,有针对性地参与了这起案件的辩护。

    “商再军,从你当时的居住地到你母亲居住的富余村,有多少里,大约要走多长时间?”苑丹继续发问。

    “不知道。”

    “你走过多次,怎么会不记得?”苑丹问道。

第198章 疑罪从无

    “走路有快慢,有时候走一个小时,有时走三十分钟,至于里程,我又不是搞地理规划的,也没拿尺子丈量过,怎么会知道。”商再军耸耸肩膀继续诡辩,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中间经过田地,你总该清楚吧!”

    “清楚,大家喜欢种小麦,风吹麦浪,看上去很让人心情舒畅。”

    商再军在言语上避开了玉米地,还是想洗清,案件跟他没关系。苑丹对此早有准备,提醒道:“商再军,根据调查,二十年前,富余村的农户,种植的多半都抗旱防涝的玉米,丰产3号。”

    “我不种地,对玉米品种不了解,这么多年,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商再军道。

    “刚才你还说,清楚记得经过的田地种植是小麦,风吹麦浪,现在怎么又不清楚了?”苑丹趁势继续发问。

    “反对,公诉方使用诱导性的提问方式。”迟未然再次举手。

    “反对有效,公诉人,尽量针对与案情有关的内容进行提问。”方朝阳道。

    “被告人商再军,二十年前的六月二十五号晚八点到十点,你跟谁在一起?”苑丹问道。

    “记不清楚了,但那个时间我一般在家,跟我妻子围在桌旁,谈一些往事。”

    商再军搬出了有利说辞,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无法调查,更无法取证。

    “杨云河你认识吧?”苑丹又问。

    “认识,住邻居。”

    “根据他提供的证明,他当晚去过你家里,只有你妻子和女儿在家。”苑丹道。

    “他撒谎,谁不知道,他说话没把门的,像个娘们儿一样,乱嚼舌头。还有,过去那么久,他怎么就记得跟昨天发生似的,这人品质有问题!”商再军居然表现得有些愤怒,很显然,他并不清楚这一状况。

    “是因为你女儿的病情,他印象很深刻,他在你家逗留了二十分钟,还提供一个治疗腮腺炎的民间偏方。”苑丹道。

    “信他,我女儿早就没命了!”

    “你妻子知道你不信,也没有跟你说起此事。”

    “反对,公诉方不要使用推断性的话语,误导法庭。”迟未然再次举手。

    “反对无效,公诉方继续询问。”方朝阳厌烦道。

    庭审似乎提前进入辩论环节,源自于商再军一再狡辩,混淆视听,在方朝阳看来,他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警方和检方这次并没有草率办案,搜集了大量证据。

    “被告人商再军,根据法医鉴定,伍兰芳遇害的时间,是当晚的九点十分,而那时候,杨云河就在你家里,你根本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明。”苑丹道。

    “反对,法律上很重要的一条,疑罪从无,公诉方违背了这一基本原则。”迟未然又把手举了起来。

    “你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是否具有充分的作案时间,是侦办案件当中,非常重要的环节。”苑丹毫不退让。

    “即便具有作案时间,也不能证明参与了案件,定罪需要充分的证据,而不是随意的推论。”迟未然道。

    “这不是随意的推论,被告人具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充分的作案条件,还有能够形成完整证据链条的供词。”苑丹道。

    “当年的雷福民,也有供词,最终还不是被推翻了?”迟未然的语气咄咄逼人。

    方朝阳重重敲下法槌,制止了这次辩论,说道:“两位都不要说了,会给你留下充分的辩论时间,孰是孰非,合议庭自会进行甄别。”

    苑丹和迟未然都气哼哼地坐下,过了足有半分钟,苑丹才想起来还有程序没走完,再度起身道:“审判长,公诉方询问完毕。”

    “请坐吧,辩护方还有要询问被告人的吗?”方朝阳转头问道。

    “有!”姚芜烟举手道。

    “问吧!”

    “报告人,你何时听说伍兰芳被杀的消息?”姚芜烟问道。

    “反对,辩护方的询问欠妥,不能将被告人置身事外。”苑丹立刻表达强烈不满。

    “反对有效,辩护方不可以用这种询问方式。”方朝阳道。

    “审判长,在庭审结束之前,不能主观给被告人定罪。”姚芜烟振振有词。

    “辩护方请注意,被告人站在这里,就是嫌疑人的身份,不要将其定位成与案件无关的第三者。”方朝阳不满道,姚芜烟分明在强词夺理。

    在法庭上,审判长的话必须听从,这是规矩,否则会被逐出法庭。姚芜烟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情绪,继续问道:“被告人,请你仔细回忆,是否跟伍兰芳发生过正面接触?”

    “没有!”

    “你认识她吗?”

    “谈不到认识,路上碰见过,她是个好女孩,人很漂亮,文文静静的,他父亲是个好人,也曾经帮着照顾我母亲,偶尔送些青菜。”商再军保持着平静的语速,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么说,你们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姚芜烟继续问道。

    “我感激于他帮忙照顾母亲,伍兰芳遇害之后,我还给他的二女儿捐款,让她顺利上了大学。”

    “被告人,你采用了什么样的捐款方式?”

    “匿名,慈善机构每年都有需要捐助的人员名单,我看到了伍兰华的名字,便把钱指定捐给她,不容易,她父亲是个残疾人,姐姐遇害,也没得到赔偿。”商再军一副慈悲的怜悯口吻。

    “很难想象,一个捐资助学的善心人,会跟一起惨绝人寰的命案关联在一起。”姚芜烟像是发了句感慨。

    “反对,捐资助学跟凶案毫无关联,辩护方不能通过这种方式,为被告人洗白。”苑丹敏感地举手道。

    “我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件事实。”姚芜烟脖子都伸长了,被一再抢白反对很不爽。

    “反对有效,辩护方不要询问与案情无关的内容。”方朝阳冷脸道。

    姚芜烟跺了下脚,坐了下来,迟未然跟着举手道:“审判长,我有问题想要询问被告人。”

    “允许。”

    “被告人,请仔细回忆,六月二十五当天,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迟未然直接发问。

第199章 是否有月光

    商再军没说话,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搞清楚辩护方提问的真实目的,之前一直以忘了作为托词。

    “被告人必须回答。”方朝阳道。

    “我,记不太清楚了。”商再军含糊道。

    “是否去富余村看望你生病中的母亲?”迟未然又问。

    商再军顿了下,基于对辩护律师的信任,点头道:“应该是吧,她那段日子,身体一直不太好。”

    “请继续回忆,你去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何时离开的?”迟未然继续发问。

    “烧水给老人家洗了个澡,做了顿晚饭,后来……”商再军装出思索之色,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到母亲生病,心情一定很糟糕吧!”

    “人之常情。”

    “惦记家里生病的女儿,你当晚是否离开?”迟未然又问。

    苑丹松了口气,这些正是她想问的,却没想到,对方的辩护律师竟然也提及到关键问题,难道说,辩护方也觉得商再军罪无可赦,也开始向被告人发难了?

    “不记得了。”商再军耸耸肩,根本不上当。

    在方朝阳看来,不管商再军如何否认,事实都明摆着,有证人证言,他根本推脱不掉。相反,迟未然提及这些问题,其目的值得怀疑。

    “被告人,还记得那晚是否有月光?”迟未然继续问道。

    “有!”商再军肯定道。

    “在富余村的东侧,有一条小河,有印象吗?”

    “有!”

    “审判长,辩护方询问完毕。”迟未然道。

    “辩护方还有其他人需要询问被告吗?”方朝阳问道。

    “我没有问题。”乔海洋道。

    方朝阳转头跟高亦伟和穆凡低声商量了几句,随后宣布道:“现在休庭,将被告人带下去,下午一点三十分,开庭继续审理此案。”

    敲下法槌后,方朝阳三人离开了法官席,商再军的案子,一天是审理不完的,没必要太过着急。

    回去休息了二十分钟,方朝阳来到了餐厅,拿着餐盘,跟高亦伟、穆凡和赵芳芳坐在一起。

    “头,情况不太妙。”高亦伟皱紧眉头道。

    “哪里出问题了?”方朝阳问道。

    “我怀疑,迟未然他们,有证据没有提交到法庭。”

    “这不符合规矩。”小赵立刻说道。

    “确实有问题,但是,如果他们当庭提交新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能拒绝,会让很多人感觉审判不公的。”方朝阳道。

    “商再军必须判死刑。”穆凡气恼地拍了下桌子。

    “看检方如何应对吧,必要时,可以采用休庭的方式,延长庭审时间。我也认为,这起案件证据确凿,决不能因为律师团的诡辩,改变最后的审判结果。”方朝阳道。

    “迟未然和姚芜烟到底收了多少钱,表现得这么卖力?”小赵疑惑道。

    “商再军拿不出这笔费用,只怕另外有人替他给交了。”高亦伟道。

    “什么人想要保这个人渣不死?太无法理解了,脑子有病。”小赵又说。

    “商再军身负三起命案,谁也保不了他。”方朝阳坚定道。

    “头儿,这其中必有蹊跷。”高亦伟道。

    “先不能考虑那么多,把案子审结了再说。”方朝阳摆摆手,他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小赵的疑惑,他同样也有。

    无论是迟未然还是姚芜烟,都是非常精明的律师,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真实答案,只怕会非常难。

    午饭后,方朝阳刚想休息一下,慕青的电话打了进来。

    “朝阳,你今天表现得太霸气了。”跟方朝阳混熟了,慕青用了个亲切的称呼。

    方朝阳对此并不在意,呵呵笑道:“慕记者,脚上的伤都好了吗?”

    “走路没问题,就是走快了不行。”

    “还没问你,那天海小川找你有什么事情?”

    “补充一些报道上的详细资料,他还请我吃了顿大餐,好吧,违规了。另外,又把送到诊所里,重新处理了脚面,疼得我啊,眼泪都流出来了。”慕青道。

    “海丰出资修路没有错,但我对海小川这个人并不了解,给不了你什么建议。”方朝阳提醒道。

    “呵呵,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吃亏上当的。”慕青笑道,内心对这名一身正气的法官,充满了感激。

    “我在法庭上看到你了,倒数第三排左侧数第二个。”

    “记得真清楚,朝阳,根据我闯荡江湖的经验看,那两名律师只怕来者不善。”慕青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法庭允许辩护,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证据是首位,雄辩不会起到关键作用。”方朝阳道。

    “你可能还没看吧,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案子的报道,有不少人评论说,法院偏袒检方,不给被告申辩的机会。”慕青道。

    “随便他们怎么说,法院是相对独立的司法机构,审案不容干涉,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我的新闻稿也要发了,别人管不了,反正我会向着你说话。”慕青不忘邀功。

    “谢谢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李祥院长打来的,方朝阳忙说道:“慕记者,先不聊了,院长找我。”

    “好!”

    电话响了几声就停了,方朝阳整理了下衣服,起身出了门,来到院长办公室。

    李祥院长面色阴沉,先是递过来一支烟,继而说道:“朝阳,我刚才回放了下上午的庭审过程,这两名律师,来势汹汹,必须要提防。”

    “他们远道而来,甘愿为商再军辩护,一定怀有不纯的目的。”方朝阳道。

    “六二五碎尸案,事关重大,如果不能给商再军定罪,那就等于把雷福民的审判给推翻了,对法院而言,非常不利。”

    “院长放心,我清楚这一点,目前看来,商再军的供词没问题,证据链也很完整,他逃脱不了法网恢恢。”方朝阳道。

    “不瞒你说,庭审出现这样的波澜,也是我之前没想到的。”

    “商再军就是个冷血残忍的无赖,他想拿抑郁症和健忘当成挡箭牌,简直痴心妄想,法律决不容许。”方朝阳愤然道。

第200章 有异议

    “话虽然这样,但我们在法庭上,还是要讲究证据。毕竟,太多的眼睛在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尤其现在又引发了舆论,切莫给某些有心人,留下法官主观断案的说词。”李祥院长叮嘱道。

    “我懂!”方朝阳用力点点头。

    “如果出现不利情况,先终止庭审,给检方留下些反驳的准备时间。”

    “好。”

    回到办公室后,方朝阳才把刚才的那支烟点上,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了良久。

    假如,商再军被证明不是六二五碎尸案的凶手,带来的后果将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不但会损伤司法机关的公信力,也证明了一件事,他这名审判长不合格。

    如果有人借此推波助澜,那么,之前的审判以及今后的审判,都将被贴上法庭不可信的不良标签,一名凭借主观断案的法官,必将被舆论的大潮所淹没。

    这或许就是迟未然和姚芜烟试图保下商再军的目的,也是那名幕后人的险恶用心。

    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方朝阳也不打算,找借口对这两名律师拒绝参与庭审,他还是相信检方,一定能拿出非常有利的证据来。

    至于网上的报道,方朝阳也没有去看,众说纷纭,以免被影响了心情。

    下午一点半,方朝阳三人重新登上法官席,比较意外的是,并没有人退出旁听席,对于接下来的庭审,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庭审继续进行,将被告人商再军带上来。”方朝阳敲下法槌。

    法警再次将商再军带上法庭,他的嘴角竟然带着笑意,在他看来,上午的庭审情况,对他是非常有利的,不乏逃脱嫌疑的可能性。

    “下面进行法庭举证质证。首先由公诉人就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向法庭出示证据。”方朝阳道。

    苑丹稍稍整理下衣服,先是出示了六二五碎尸案当年拍摄的一组照片,因为惨不忍睹,投射的电子档,进行了打码处理。

    目睹这一切,旁听席上传来了男人的哭声,这是一名佝偻着背部的老者,正是伍兰芳的父亲。

    陈年的伤疤又被掀开,那些似乎已经淡化麻木的痛不欲生,猛不丁汹涌反噬,让伍兰芳的父亲再次体会到失去女儿的无比痛苦。起诉书上有他讲述的部分内容,他本来答应去接女儿,却因为腰疼没有前往,可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再见之时,却已经是父女天人两隔。

    旁边还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不停地给老者擦眼泪,红着眼圈制止他不要出声,正是伍兰芳的妹妹伍兰华。

    这一组证据,只是用来证明案发现场的情况,由此再对凶案发生的具体情况,用更多的证据来进行分析比对。

    “请法庭组织质证。”苑丹道。

    “请值庭法警将书证交给被告人看。”方朝阳道。

    值庭法警从检察员手里,接过照片,放在商再军前方的桌子上,却出现了令众人吃惊的一幕。

    商再军居然转头吐了,极度恶心的样子,甚至连带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出现这一幕,倒是大家始料未及,如果说商再军是装的,这技术也是炉火纯青,到了巅峰水平。

    方朝阳连忙让人叫来保洁人员,处理了呕吐物,顺带拿来湿毛巾,让商再军擦了擦脸,又拿来一杯水漱漱口。

    “被告人商再军,这份证据你看清楚了吗?”庭审继续,方朝阳例行询问。

    “没看清,受不了。”商再军摆手道。

    “那就再看一遍。”方朝阳冷脸道,这人死性不改,又在千方百计地找茬抵赖。

    照片放在商再军的面前,他又低头去看,结果又吐了,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直咳得满头大汗,青筋暴起。在旁观者眼中,法庭似乎不讲人情,逼迫被告人做无法接受的事情。

    保洁人员再次清理,方朝阳重新问道:“被告人,你看清楚了吗?”

    “实在看不了,没看清。”商再军擦着因为恶心流下的泪水。

    “再看一遍,直到看清楚为止。”方朝阳面无表情道。

    商再军一怔,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看,又吐了一次,终于点头道:“审判长,我看清楚了。”

    “你觉得照片上少了什么吗?”方朝阳问。

    “少了一只手。”

    “你对公诉人出示的这组证据,有异议吗?”

    “没有,但跟我没关系,太惨了吧!”商再军摇头道。

    照片随后被法警拿着交给了辩护人,乔海洋表示无异议,姚芜烟也无异议,只是到了迟未然那里,他看得格外仔细,脸色变得很阴沉。

    “没有异议。”迟未然道。

    随后,这组证据被递到法官席,方朝阳三人也看了一遍,又还给了公诉方先保留。

    “审判长,公诉方需要询问被告人。”苑丹举手道。

    “允许!”

    “被告人商再军,你是如何从照片上看出,受害者少了一只手?”苑丹冷冷地问道。

    这一组照片,是在玉米地不同地方拍摄的,都是些零散的尸体碎块,如果不经过仔细分析,根本看不出来这具尸体到底少了什么。

    这也是迟未然脸色难看的原因,商再军被反复折腾了几次后,无意中吐露了照片上隐藏的秘密。

    “我,我猜的。”商再军明显有些慌乱。

    “你不是猜的,而是一清二楚,那只手被你给带走了,因为抓伤了你的腰。”苑丹愤怒地说道。

    场上一片哗然,当年的新闻报道上,并没有提及此事,绝大多数人对此根本不知情,都以为尸体虽然是碎块,但能够拼凑完整。

    “我没有!刚才我就是随便说的!”商再军梗着脖子喊道。

    “反对,案件没有审结之前,公诉方不该用推测的方式,表述决断性的话语。”迟未然再次举手抗议。

    “反对有效,公诉方继续出示证据。”方朝阳道。

    苑丹压制住火气,又出示了一件证据,正是那柄用来杀人分尸的菜刀,关键性的凶器。交给商再军查看后,他只是说看到菜刀眼熟,跟他平时使用的很像。

    “辩护方有异议吗?”方朝阳问道。

    “有!”迟未然举手道。

    “说吧!”

    方朝阳对这人一丝好印象也没有,一再质疑警方辛苦得来的证据,却在拼命全力想要保住这名凶残到毫无人性的人渣。

第201章 一柄菜刀

    “这柄刀具之上,并没有受害人的任何信息,辩护方认为,跟本案毫无关联。况且,在当时,这种样式的菜刀随处可见。”迟未然道。

    废话!

    事情过去了二十年,菜刀中间又经手他人,怎么可能留下任何受害人的信息。

    “这柄菜刀是从商再军家里搜到的。”苑丹强调道。

    “不能证明什么,每家每户都要有菜刀,使用几十年的也大有人在。”迟未然道。

    “审判长,这是一份法医鉴定证明,从尸体的切口判断,分割尸体所用的刀具,就是这柄菜刀。”苑丹有所保留,这才又出示了另一份证据。

    商再军查看之后,并没有表示异议,他现在的脑子有点发蒙,也搞不清楚,既然刀具被辩护人坚决否定,这份鉴定证明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出意料,辩护律师迟未然再次提出异议,他认为,即便是法医鉴定,也未必是准确的,有很多款式的利刃,都能造成碎尸的结果。

    “辩护方,不要胡搅蛮缠,你在质疑法医的鉴定水平吗?”苑丹气得胸脯起伏,就差要开始骂人了。

    “法医的水平也值得怀疑,否则,当年的雷某就不会被执行枪决。”迟未然并不退让。

    “审判长,公诉方申请证人出庭作证!”苑丹举手道。

    “允许,证人叫什么名字?”方朝阳问道。

    “张看前!”苑丹回答。

    “传证人张看前到庭。”

    很快,一名虎背熊腰的老者,腮边带着没刮净的胡茬,被带上法庭,站在了证人席上。

    “请坐吧,讲一下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我叫张看前,富余村人,今年六十六岁,以前是一名铁匠,现在干不动了,铁匠铺交给了儿子。”老者坐下来说道。

    “证人张看前,根据我国法律规定,证人有如实向法庭作证的义务,如有意做伪证或隐匿罪证,要承担法律责任。你听清楚了吗?”方朝阳道。

    “听清楚了。”

    法警拿来了保证书,张看前签字后,又拿给了书记员赵芳芳用于存档。

    “下面首先由公诉人向证人发问。”方朝阳道。

    “证人张看前,请你仔细看看,这柄菜刀是你打造的吗?”苑丹又拿出那柄菜刀,由法警交给了张看前查看。

    “是我打造的。”张看前确定道,又补充一句,“刀背上有三条横纹,我喜欢留下些标记。”

    “这柄菜刀,跟你打造的其它菜刀,有什么不同吗?”苑丹继续提问。

    “没有挂绳的圆孔。”张看前点头道。

    “那么,你是否记得,这柄菜刀卖给了谁?”

    “就是他,商再军。”张看前伸手指向了被告席上的商再军。

    “你胡说,我不记得在你的铁匠铺买过菜刀,遍地都是卖菜刀的,还比你家更便宜!”商再军立刻否定。

    “我家打造的菜刀,火候正好,特别锋利,卖贵一点很正常。一分钱一分货,村里人都能接受,谁也没说过什么。”张看前争辩道。

    “证人张看前,你可否记得,被告人商再军,何时在你家里买的菜刀?”公诉人苑丹接过话茬,继续问道。

    “具体时间不记得,但就是他买的,我要十块钱,他只给了七块,就因为忘了弄绳孔。”张看前确信道。

    “他诬陷我,没买就是没买。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说得就跟眼前发生似的,谁信啊!”商再军喊道,故意弄得手铐哗哗作响。

    “被告人,注意你的言行。”方朝阳敲了下法槌。

    “审判长,公诉方询问完毕。”苑丹道。

    “辩护方需要询问证人吗?”方朝阳转头看向了辩护席。

    不出意料,迟未然举手道:“辩护方有问题。”

    方朝阳点点头,迟未然盯着张看前看了足有十秒钟,这才开口道:“请问证人,按照你的说法,你出售过不少这种款式的菜刀吧!”

    “每个月都能卖出去几把。”张看前对此并不否认,又说:“不比那些有牌子的菜刀精致,但用起来很趁手。”

    “你又如何确定,这种没有绳孔的菜刀,只打造了这一把?”迟未然继续问道。

    张看前明显愣了下,挠了挠头,解释道:“村里人都喜欢把刀挂起来控水,那次是因为喝多了,打磨的时候,就给忘了弄个绳孔。”

    “你经常喝醉吗?”迟未然抓住了机会,跟着问道。

    “反对,辩护方的提问方式与案情无关。”苑丹举手道。

    “反对无效,证人回答提问。”方朝阳公正地说道。

    “打铁的活很累,经常喝点小酒解乏,喝醉的时候也不多。”张看前回道。

    “不多,也不止这一次。辩护方认为,证人无法确定,只打造了这一把没有绳孔的菜刀。”迟未然道。

    “就这一把,我记得很清楚,每把菜刀都是要卖的。”张看前道。

    “好,我再问你,如何记得清商再军用七块钱买了你的菜刀,这七块钱使用几张纸币?”迟未然道。

    张看前被问得不高兴了,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我能记那么清楚,是一张五元,两张一元,后来我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五元是假钱,太坑人了。”

    “你怎么确定,五元假-钞就是商再军给你的?”迟未然道。

    “反对,辩护人在给证人设置语言陷阱。”苑丹再次举手抗议。

    “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方朝阳道。

    “咱就是干苦力活的,那时兜里还能有多少钱?而且,,就在他买刀的那天晚上,我就去买东西,发现是假钱,然后就找到他家里。结果他已经走了,看他老娘也挺可怜的,我就认栽了,没拿走菜刀。”张看前回答得很清楚。

    “审判长,辩护方问话完毕。”迟未然神色平静,尽管证明这把刀是商再军使用的,也无法证明,这就是关键性的杀人凶器。

    不得不承认,迟未然的业务水平确实很高,总能找到证据上的瑕疵,也让这次庭审辩论变得非常波折。

    证人张看前被带离法庭,苑丹继续出示证据,商再军的血型和鞋码尺寸,跟案发现场遗留的痕迹一样。

    证据拿到商再军跟前,被他再次否定,血型对,但跟他没关系,他还说,自己开卖店,算是有钱人,那时候已经穿皮鞋,而不是现在遗留的胶鞋痕迹。

    苑丹懒得继续向商再军发问,证据放到辩护席上,律师姚芜烟又提出了异议,语速很快,显然是之前早有准备。

第202章 谁在撒谎

    “辩护方认为,用体-液来检测血型,准确度不高,这个结果不能作为证据,至于鞋码,穿着同样鞋码的男人也非常多,不能成为孤立的证据。”姚芜烟道。

    苑丹紧抿着嘴唇,眼中的怒火难以掩饰,她见过很多在庭上针锋相对的律师,却从未见过如此强词夺理的。

    “辩护人,请问在你看来,什么才能成为证据?”苑丹问道。

    “当然是现场提取,并且能跟嫌疑人匹配的。”姚芜烟哼声道。

    “按照你的理论,只要不能在现场抓到,就都可以推卸得一干二净了?”

    “我没那么说,但是,这个案子的证据,都非常牵强,对被告人而言,有失公允。”姚芜烟寸步不让。

    “不要争辩了。”方朝阳敲下法槌,制止二人的争论。

    苑丹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出示了下一个证据,商再军在医院精神科的诊断书,为了这份诊断书,警方用了很长时间才从堆积如山的病历中找到。

    诊断书上有医生的记录内容,商再军自己说,刚刚觉得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每天都睡不好,身体会有莫名的疼痛。

    而这份诊断书上能够证明,他就医的时间,正是在五年前,余青遇害不久。

    看起来,这份证据似乎对商再军有利,证明他患有精神障碍,所以,商再军只是看了一眼,就表示看清楚了,没有异议。

    证据到了辩方律师手中,迟未然却是眉头紧皱,立刻表示有异议。

    “辩护方认为,这份诊断书,只说明了被告人就诊之时,精神状态不佳,不能证明,他之前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迟未然道。

    “辩护人,你又如何断定被告人之前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证据呢?”苑丹火大了,这种说法简直像是无理取闹。

    “我只是在说明,诊断书不能反映过去的情况,被告人因为父亲受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很可能会导致精神崩溃。”迟未然道。

    精神障碍这张牌,是律师团一定要打的。

    方朝阳明白迟未然为何揪住此事不放,如果这份诊断书成立,那么,伍兰芳和余青之死如果查清,就是商再军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所为,单单这两项重罪,也逃脱不了死刑。

    “辩护方,请不要用推断性的说词,可能,照你所说,每个人都可能存在精神障碍。”苑丹道。

    “我没说每个人,你在放大这个词汇的波及面。”迟未然道。

    语言技巧上,苑丹已经败了一局,方朝阳制止了两人的争论,说道:“公诉方,请继续出示证据。”

    苑丹又拿出一份精神鉴定报告,这是商再军被抓后,由权威机构开具的证明,上面显示,商再军确实患有抑郁症,但是,未见器质性病变,具有正常行为能力。

    就目前的庭审形式而言,这份报告至关重要,证明商再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清醒状态下进行,那么,他在审讯时的供词也是成立的。

    商再军看过证据之后,表示看清了,却提出异议,说鉴定结果不真实,他时常脑子浑浑噩噩,不记得做所的一切。

    苑丹冷笑着望着对面的辩护方律师团,看他们如何推翻这份鉴定证书。

    “审判长,辩护方认为,这份鉴定报告,只能证明被告人在检查过程中当时的精神状况,并不能反映过去的某个时期的精神状况,希望法庭不予采纳。”迟未然道。

    “报告上说得很清楚,未见器质性病变,被告人的症状非常轻微。”苑丹道。

    “我们认为,一次检查不能下定论,申请再对被告人做更详细的检查。”迟未然道。

    “法庭有权利选择采用哪些证据,在这个问题上,不用再争执了,公诉方,还有证据要出示吗?”方朝阳有些不厌其烦,被告人是否具有精神障碍,要看案情发生的过程,鉴定报告并不决定性因素。

    “审判长,公诉方申请证人到庭。”苑丹道。

    “允许,证人叫什么名字?”

    “路巨财。”

    “传证人路巨财到庭。”方朝阳道。

    法警带上来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型瘦小,一双眼睛不停朝着四周打量着,神情非常紧张。

    “请坐吧,说一下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方朝阳平静道。

    “路巨财,四十五岁,富余村人,往上推三辈,也都是农民。”

    “证人路巨财,根据我国法律规定,证人有如实向法庭作证的义务,如有意做伪证,要承担法律责任。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走完签字流程后,苑丹开始发问:“证人路巨财,二十年前的六月二十五号晚,你是否看见了被告人商再军?”

    “看见了,真真切切的。”路巨财道。

    “你在干什么?商再军又在干什么?”苑丹问道。

    “我家跟商再军母亲家隔着一条街,那天晚上我闹肚子,上厕所的时候,就看见商再军从他母亲家里走出来,腰间鼓鼓囊囊,好像藏着东西。”路巨财道。

    “抗议,他诬陷我。”商再军道。

    “我没诬陷你,你上午来的时候,我也看见了,穿着胶鞋,还是中山装,你还在院子里打水。”路巨财道。

    “我没去,你眼睛有毛病,撒谎。”商再军梗着脖子道。

    “我可以对着祖宗发誓,没撒谎,看见了就是看见了!”路巨财也来了倔脾气,一手指向空中。

    “安静!”方朝阳冷声道,又说:“公诉方继续询问。”

    “证人路巨财,你可否记得,当时见到商再军从他母亲家出来,是晚上几点?”苑丹又问。

    “七点!”

    “为何这么肯定?”

    “那时候,闺女刚满月,跟闹钟似的,每天晚上必须吃奶,那时我正好去厕所。”路巨财道。

    关键证人的出现,正是警方不断努力的结果,挨家挨户走访,终于找到了商再军当晚在富余村的目击者。

    “审判长,公诉方询问完毕。”苑丹道。

    “辩护方需要询问证人吗?”方朝阳转头问道。

第203章 申请离席询问

    迟未然举手,表示有问题,对于他这个举动,在场的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庭审至今,辩护方不管什么证据,都会提出反对意见。

    “证人路巨财,你如何肯定,所见之人就是被告人商再军,那晚的月色并不明亮。”迟未然道。

    “都熟悉,不会看错的。”

    “那么,你看见他朝着哪个方向走去了?”迟未然继续问道。

    “路是南北向,当然是南面。”路巨财挠头道。

    “你并不确定,他到底去了什么方向。”迟未然道。

    “你的话有问题,谁知道他中间是否从岔路走了。”路巨财道。

    “审判长,我的询问完毕。”

    这次出乎意料,迟未然并没有刨根到底,就这样草草收场,令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证人路巨财离开庭审现场后,迟未然突然举手道:“审判长,辩护方申请一名证人到庭。”

    “为什么提前不说?”方朝阳不悦道。

    “法庭应该给予被告人申诉的机会,拒绝有利被告人的证人到庭,有失公允。”迟未然道。

    法庭可以拒绝,但既然是公开审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方朝阳稍稍沉默了下,还是点头道:“允许,证人叫什么名字?”

    “徐广远。”

    “传证人徐广远到庭。”方朝阳道。

    片刻之后,一名七十多岁的老者,被法警带了上来,真的很老,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必须扶着才行。

    站在证人席上,徐广远用浑浊的眼神四处打量,好像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请坐吧,叫什么名字,年龄,职业。”方朝阳道。

    “什么?”徐广远竟然没听清楚。

    方朝阳只好调高了麦克音量,又重新问了一遍,他倒是听清楚,其它人却都感觉耳朵不舒服。

    “俺叫徐广远,七十三岁,务农,五保户。”

    方朝阳再度声明,作伪证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徐广远没什么文化,听清了却不太懂,只是表示,一定会实话实说。

    还好,徐广远会写自己的名字,在保证书上签了字。

    “辩护方先开始询问证人。”方朝阳道。

    “审判长,证人听力有问题,申请离席询问。”迟未然道。

    “允许。”

    迟未然离开辩护席,背着手来到徐广远跟前,大声问道:“证人徐广远,你那天晚上,是否见到了被告人商再军?”

    “见到了!”徐广远大声道,他听不清,就以为别人也听不清。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晚上九点,东边的河边上,俺看见再军正坐在河边哭呢!”

    “怎么确定是九点?”迟未然继续问道。

    “俺在河边下了个笼子捕鱼,晚上九点去拿,每次都能有几条鲜鱼,回去熬鱼汤。”徐广远道。

    场上传来一片嘘声,这才是案情的重大反转,如果徐广远说得不假,那就证明,商再军当时并不在案发现场。

    被告席上的商再军,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当然明白,徐广远的出现,对他是极为有利的。

    即便证明刀具是他的,当天也去过母亲家里并离开,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

    公诉席上的苑丹和李春雷脸色阴沉,此刻,他们已经明白,刚才证人路巨财的话,正好被迟未然利用了。

    商再军离开,并没有去往南边的玉米地,而是去了东面的河边,在那里哭泣。

    “审判长,辩护方询问完毕。”迟未然并不拖拉,依旧背着手,自信满满地转身回到了辩护席。

    “公诉方需要询问证人吗?”

    “需要!”苑丹立刻举手。

    “问吧!”

    苑丹也离开了公诉席,来到徐广远的跟前站定,大声问道:“证人徐广远,你如何确定,河边哭泣的那人,就是被告人商再军?”

    “啊!”徐广远手掌搭在耳朵边上,表示没听清。

    苑丹再次提高音量,几乎用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徐广远这次听清了,摆手道:“商再军常来村子,都熟悉,看身材、个头,就是他。”

    “你没有看清他的脸,是吗?”苑丹问道。

    “看,看清了。”徐广远梗着脖子犟道。

    “你们交谈了吗?”

    “没有,他看见俺就走了,俺也怕他发现俺藏着的捕鱼笼。”徐广远道。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看清了吗?是不是商再军?”

    “看清了,就是他。”徐广远指向了商再军。

    “被告人商再军,你去了河边吗?”苑丹目光灼灼的又问。

    “不记得,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到河边走一走。”商再军很狡猾地回道。

    “审判长,公诉方询问完毕。”苑丹心情糟糕的返回了公诉席。

    “将证人徐广远带下去。”方朝阳道。

    徐广远被带下去之后,方朝阳转头跟高亦伟和穆凡商议了一下,随即宣布道:“休庭,明天上午十点,继续开庭。”

    敲下法槌后,方朝阳三人离开了法官席,而迟未然则下意识地砸了下桌子,错失了趁胜追击的机会。

    此时,刚刚下午四点多,方朝阳组织合议庭成员开会,商量明天如何继续庭审。

    “头,我认为,证人徐广远的话不可信。”高亦伟道。

    方朝阳脸色也不好看,摆手道:“我们不能武断的下断言,希望检方那边,能够找出反击的证据来。”

    “迟未然这伙人,用心不良,徐广远这么大年纪,即便是做伪证,也只是教育一下,不适合被起诉的。”穆凡道。

    “不瞒大家,我也觉得这个案子有些棘手,是否具有作案时间,是最为关键的证据,如果不能否定徐广远的证词,那么,六二五碎尸案就可能又出现其它凶手。”方朝阳道。

    “不会有别人,就是商再军,他的供词一清二楚,并无瑕疵,实在不行,法院可以选择不采纳徐广远的证词。”高亦伟冲动道。

    “这是公开审理,新闻铺天盖地,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看,如果那样,会有损法庭的公信力。”方朝阳道。

    “实在不行,只能拖延庭审,给检方多创造些查清事实的机会。”穆凡道。

    这是万不得已的措施,刚才提早结束今天的庭审,已经会让法律界的人士敏感,如果再继续拖延,迎来的必定是铺天盖地的舆论浪潮。

第204章 大义灭亲

    彭姜来电话,约方朝阳晚上去家里吃饭,被他婉言拒绝,直到八点多才下班。尽管如此,依然还是被守候在法院门前的几家媒体拦住了车子,在法警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

    书记员小赵给方朝阳发来了很多新闻链接,法律界已经就此案展开了大讨论,说法各不相同。

    多数业内人士认为,商再军的供词是真实有效的,杀人碎尸的嫌疑难以排除,而证人徐广远的说法,值得推敲。也有些人认为,从目前的证据看,此案依然处于未被查清的状态,匆匆并入商再军系列杀人案,警方和检方的做法太过草率。

    迟未然的微博上,只更新了五个字,竟无言以对!

    姚芜烟也更新了微博,却是一片很长的博文,《谈法官庭审倾向性的成因》,其中并没有提及此次庭审,却例举了她的一次失败辩护,因为法官倾向性的判决,让辩护席形同虚设。

    两人都是有几十万粉丝的博主,内容又极有针对性,不明真相的粉丝纷纷留言并转发,东安市中法的这次庭审,不公,还是不公!抗议!

    有人提及了雷福民,既然可能不是商再军所为,那会不会还是此人是凶手?如果并非冤案,审判结果反复无常,法院该如何自圆其说?

    更有人为商再军担心,认为法院为了维持自身的脸面,可能一错到底,坐实他的罪名。

    受到舆论影响,方朝阳的心情也有些沉闷,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只怕无论哪种结果,都会被公众质疑。拨打了尚勇的手机,却处在关机状态。

    随便吃了一包泡面,方朝阳独自躺在沙发上发呆,脑海中反复思索着案件中的疑点。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方朝阳发现,除了新出现的证人徐广远,处处都能证明,此案就是商再军所为。但徐广远的出现,将一池水搅浑,想要澄清并不易。

    十点半了,方朝阳正想冲个澡休息,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是尚勇和海小舟一起来了,方朝阳连忙打开门,心情有些激动,在这种时候,他又何尝不希望能有朋友陪在身边。

    “朝阳,睡不着了吧?”尚勇问道。

    “是有点,商再军的案子,突然就变得复杂了。”方朝阳点头,又问:“怎么没打通你的手机?”

    “没电了。”

    “你怎么不联系我?”海小舟不满道。

    “不知道你会不会去相亲,怕打扰了。”方朝阳道。

    “扯,检方都被人架在火上了,哪有那个心思。”海小舟说着,将手里的快餐扔在茶几上。

    “你们两个还没吃饭?”方朝阳问道。

    “顾不上啊,刚跟小舟一道,带人去了富余村,才赶回来。”尚勇坐下来,拿起一个汉堡大嚼了起来。

    “找到有利的证据了吗?”方朝阳眼睛亮了。

    “丢脸的是检察院,你着什么急?”海小舟坐下后,先是揉了揉酸疼的胳膊,一路上是她在开车。

    “不能这么说,检察院毕竟还有海检察官嘛!”方朝阳笑道。

    “良心发现了,不错,是不是法院也怕丢脸?”海小舟道。

    “当然,这个案子的证据链必须要天衣无缝,否则,之前给雷福民洗去罪责,会给人一种乌龙之感。”方朝阳坦诚道。

    “朝阳,再吃点,一会儿聊。”尚勇道。

    方朝阳晚上也没吃好,也拿起快餐吃了起来,买的是三人份,早就考虑到他可能还饿着肚子。

    吃饱了饭,喝着热茶,又点起一支烟,尚勇这才说道:“这次,我把能带的人都带上了,挨家挨户地去敲门,询问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到底有谁去了河边。”

    “哈哈,还真就找到了。”海小舟得意地笑道,这也是她的主意。

    “是谁啊!”方朝阳忙问道。

    “一个叫做樊付阳的男子,说起来挺好笑的,这人被媳妇打了,跑到河边去哭,从体型上看,真跟商再军一样。而且,那天他也穿着中山装和胶鞋。”尚勇道。

    “照这么说,徐广远也不算撒谎。”方朝阳道。

    “当然撒谎了,两人的相貌有区别,他根本没看清。”海小舟生气道。

    “太好了,终于把迟未然最有利的证据给打下去了。”方朝阳欣慰道,看着面前的着两位挚友,为了案子连夜奔波,内心很是感动。

    “迟未然、姚芜烟这两个混蛋,到底安的什么心。”海小舟使劲敲下了茶几。

    “绝非善类。”方朝阳给了个四字评语。

    “其实,我已经派皮卡卡跟踪了徐广远,她反馈的消息是,徐广远住进了酒店,迟未然显然在保护他,唯恐警方对其调查。”尚勇道。

    “他年纪太大了,也不能把他怎样。”海小舟郁闷道。

    “大家不用担心,这个案子,他们已经翻不了盘了。”方朝阳肯定道。

    “说起来,商再军后来的两个命案,都是证据确凿,也是必死无疑。只不过,六二五碎尸案闹腾得太大了,牵连很多人,必须要查清。否则,首先是我,办案不利,基本上就要下岗了。”尚勇道。

    “宁可我下岗,也不会让你下岗。”方朝阳道。

    “可别啊,我们忙来忙去,最后一锤子,还得你敲下去才算数。”尚勇也很感动,这才是好兄弟。

    “我已经联系苑丹,让她去做一个人的工作,明天出庭作证,她告诉我,已经说通了。”海小舟信心满满的样子。

    “谁啊?”尚勇对此也不知情。

    “商玉玲!”海小舟一字一顿地说道。

    “哈哈,这可厉害了,商再军的女儿要大义灭亲!”尚勇大笑道。

    “有这样的父亲,那就是耻辱。”海小舟道。

    三人一直聊到了半夜,尚勇才跟海小舟一起离开,他本来想留下来,考虑到方朝阳明天还要开庭,怕他休息不好。

    心头的担子卸去,方朝阳一觉睡到天亮,吃过早餐后,精神饱满地赶往法院。

    在路上,接到了李祥院长的电话,让他上班后先过去一趟,院长对这个案子也是非常担心,事关法院的荣辱,不能小视。

    法庭门前,聚集了比昨天更多的记者,方朝阳并不下车,法警努力分开人群,让车子开了进去。

    “院长,你找我?”

    “今天庭审有把握吗?”李祥上来就问。

    “没问题。”

    “如果不能否定徐广远的证据,那就别开庭,就说你病了,示弱也不是错。”李祥道。

    “院长放心,警方已经找到了那天晚上在河边哭的男人,并且会出庭作证。”方朝阳道。

    “好,那就将这个案子快点审结,以防夜长梦多。”李祥叮嘱道。

第205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小赵进来了,辩护方律师迟未然和姚芜烟,想要见一下审判长,商议一些事情。

    方朝阳拒绝了,不见,有什么话庭上去讲,这种情况下的私下见面,不符合流程。

    “头,够霸气。”小赵笑道,“我这就去回复他们。”

    “告诉他们,将证人徐广远叫来,可能还要出庭作证。”方朝阳道。

    “那老头明显是乱说话的。”

    “他已经造成了麻烦,解铃还须系铃人。”

    上午十点开庭,也是昨天方朝阳故意的,随后,合议庭成员提前又开了个会,高亦伟和穆凡听说检方针对徐广远的证言,找到了新证人,也是开心不已。

    都是为了一份公义,商再军这样的恶人不死,上天不公。

    在媒体记者们的焦急等待中,上午十点整,方朝阳三人重新走上法官席,全体成员起立,场内一片肃静。

    “请坐吧,继续昨天的案件开庭,将被告人商再军带上来。”方朝阳道。

    迟未然和姚芜烟脸色都不好看,他们都隐约觉得,事情经过一个晚上的拖延,已经起了变化。

    商再军出现在被告席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昨晚他也没睡好,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继续昨天的举证质证,公诉方还有证据要出示吗?”方朝阳问道。

    “有,公诉方申请证人樊付阳到庭作证。”苑丹道。

    “允许,传证人樊付阳到庭。”

    片刻之后,一名五十出头的男子,被法警带了上来,一看他的打扮,商再军就彻底愣住了,眼中现出了极度的不可思议。

    樊付阳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这是多年前农村流行的款式,下身黑直筒裤子,脚下一双洗得发白的胶鞋。

    商再军不能不惊讶,因为樊付阳的打扮,跟当年的他实在太像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樊付阳的身材个头,都跟商再军非常相似,只是长相不一样,樊付阳长得更忠厚,因为常年劳作,皮肤也比较黑。

    迟未然脸色愈发难看,从这身打扮,他已经猜到了检方的目的,看来,精心策划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请坐吧,讲一下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方朝阳道。

    “樊付阳,五十一岁,务农。”

    照例,方朝阳说明证人要承担的责任,作伪证是要被追责的,樊付阳表示听清楚了,目光却不断看向被告席。

    商再军被看得很不自在,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他在富余村没什么人缘,源自于当时性格有些孤僻,只有伍兰芳的父亲对他家多有照顾。结果,他却忘恩负义,凶残地杀害了伍兰芳。

    在保证书上签字后,苑丹直接了当地问道:“证人樊付阳,二十年前的公历六月二十五日晚九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河边,正伤心流泪。”樊付阳道。

    “因为什么?”

    “家庭琐事,被媳妇给打了,总觉得很委屈,就找个地方哭一下。”

    “你可曾见到了徐广远?”苑丹问道。

    “看见了,他也去了河边,鬼鬼祟祟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在柳条下方藏了捕鱼笼。”樊付阳道。

    “反对,公诉方找来与被告人形态相似的证人,混淆视听。”迟未然终于憋不住了,起身大声道。

    “辩护人,你要为你的话负责任,检方作为司法机关,难道会不择手段诬陷被告人吗?”苑丹拍桌子道。

    “我对此保留意见。”迟未然哼声道。

    “法官,我冤枉,那晚我就在河边。”商再军喊道,脖子上青筋暴露。

    “被告人,昨天你还说,已经记不清楚了。”苑丹趁势说道。

    “我,一个晚上,我想起来了。”商再军支吾道。

    “传证人徐广远到庭。”方朝阳冷声道。

    徐广远就在外面候着,很快被法警带了上来,看到了樊付阳这身打扮,也不禁一愣,失声道:“大阳子,你怎么来了?”

    “老徐,二十年的晚上,在河边,你看到的是我。”樊付阳知道徐广远耳背,大嗓门说道。

    “不对啊,我明明看到的是商再军。”徐广远挠头道。

    “证人徐广远,你当时距离所见之人有多远?”苑丹问道。

    “差不多十米。”

    “月光下,你确信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的脸吗?”苑丹继续问道。

    “我,我眼神很好的。”徐广远还在争辩。

    “老徐,我看到你了,手里拎着个笼子,穿着垃圾处理厂的工作服。”樊付阳道。

    “好像是……”徐广远也有些蒙了。

    “辩护方需要询问证人樊付阳的吗?”方朝阳问道。

    “有!”

    “问吧!”方朝阳点头道。

    迟未然直接站起来,冷冷地问道:“证人樊付阳,二十年前的事情,你如何记得如此清楚?”

    “就是那晚发生的碎尸案,多恐怖啊!村里人都记得,更何况,警察还去问过多次,我那天晚上也出门了,还怕被人怀疑凶手是我呢。”樊付阳道。

    “为什么去河边哭泣?你妻子是如何殴打你的?”迟未然问道。

    “反对,辩护方的询问跟案情无关。”苑丹举手道。

    “反对无效,证人樊付阳,回答辩护方的提问。”方朝阳很公正地说道。

    “河边僻静,离村子又不远,以前闷了也常去溜达。我媳妇只是打了我两个耳光,其实也没什么,那时候心眼小,想不开。”樊付阳道。

    “你又如何确定,看到的人就是徐广远?”迟未然追问。

    “他啊,走路喜欢斜着身子,村里人都说是因为太懒,总朝着一个方向,不愿意翻身。还有,他手里拎着笼子。”樊付阳笑道。

    “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迟未然这次,并没有问住证人,无奈地说道。

    “公诉方还有问题吗?”方朝阳又问。

    “审判长,公诉方申请另一名证人到庭。”苑丹又说。

    “允许,叫什么名字?”方朝阳表示同意。

    “雷贝成。”

    “传证人雷贝成到庭。”

    又一名证人来到了法庭,四十出头,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走路腰杆笔直,显得颇有些英气。

    证人席已经站不下,方朝阳就让他站在外面,问道:“请说一下姓名、年龄和职业。”

    “雷贝成,四十二岁,原来是坪山镇派出所的民警,现在就职于东安市农产品进出口公司。”

第206章 特殊的证人

    “既然你曾是司法系统的一员,法庭的规矩应该明白,不得作伪证。”方朝阳强调道。

    “明白!”

    签字后,苑丹开始提问:“证人雷贝成,当年你是六二五碎尸案的侦办人员之一吗?”

    “是,负责调查那晚村民的活动情况,排除嫌疑人。”雷贝成点头道。

    “你接触过证人樊付阳?”

    “我去家里调查过,樊付阳承认,那晚他去了河边,八点三十多出发,九点二十返回。从行程路线看,不具备作案的时间。”雷贝成道。

    “当时有记录吗?”苑丹又问。

    “有!”雷贝成说着,出示一个笔记本,塑料皮的,看起来年代久远。

    打开笔记本后,雷贝成将一页纸折叠后,由法警通过辩护席,呈交到法官席上,上面确实有记录,是六月二十七日,用钢笔记录着,樊付阳当晚去过河边。另外,还有一条很确定的内容,为了证明自己,樊付阳说过,他碰见了徐广远。

    接下来还有一条记录,徐广远也承认,他去了河边,至于见到了谁,却没说清楚。因为根本没看清,怀疑是樊付阳,上面还有签名。

    “审判长,辩护方申请,对这份记录进行技术鉴定,是否二十年前写下的。另外,徐广远的签名,也值得怀疑。”迟未然举手道。

    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也不想放弃,只不过,这种说法在所有人看来,有些胡搅蛮缠,甚至无理取闹。

    提出的要求没问题,按理说,法庭是应该接受的,但鉴定需要时间,如此一来,庭审势必要延期进行。

    方朝阳看了看两名陪审员,都是默不作声,他们不想再跟迟未然纠缠下去,难说鉴定完笔迹,又要鉴定证人的精神状况。

    方朝阳还是打算答应,还没等开口,庭上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记起来了,那晚河边哭的,就是大阳子。”徐广远大声道。

    “证人徐广远,你要为你的话负责。”迟未然显得气急败坏。

    很可惜,徐广远耳背,距离远没听清,苑丹则离开公诉席,靠近徐广远大声问道:“证人徐广远,你怎么能确定那人是樊付阳?”

    “嘿嘿,经常哭鼻子的,除了大阳子还会有谁,是个怕媳妇的货。”徐广远笑道。

    “总比你这个一辈子没女人的强吧!”樊付阳鄙夷道。

    “咱也没挨过女人的揍。”徐广远道。

    场上传来哄笑声,方朝阳敲下了法槌,说道:“保持法庭肃静。”

    “审判长,公诉方的询问完毕。”苑丹道。

    “麻烦法警将证人徐广远的保证书从书记员那里拿上来。”方朝阳道。

    法警立刻从赵芳芳手中,接过保证书,递交到法官席上,方朝阳带着合议庭成员,进行笔迹比对,可以断定,两个签名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

    “刚才,合议庭成员通过比对书写笔迹,可以证明,这个笔记本上的签名,就是证人徐广远所写。另外,证人徐广远已经改变了证词,法庭认为,无须再进行笔迹鉴定,驳回辩护方的请求。”方朝阳道。

    迟未然没再说话,他也没料到徐广远会突然改了口风,让精心策划的一切,就这样付之东流。

    方朝阳却看得出来,徐广远对雷贝成这名曾经的警官,内心是带着畏惧的,原本就是不确定的谎言,现在更是不敢再继续硬撑下去。

    三名证人被带离了庭审现场,六二五碎尸案的举证质证阶段并未结束,方朝阳继续询问道:“公诉方还有证据要出示吗?”

    “有,公诉方继续申请证人到庭作证。”苑丹道。

    “证人叫什么名字?”

    “商玉玲!”

    一听到这个名字,商再军惊愕的张大了嘴巴,继而咆哮道:“我抗议,不要牵扯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被告人商再军,保持肃静,否则,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方朝阳冷声道。

    唉!商再军长叹了口气,用手捶了捶脑门,将头低下了。

    律师团成员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显然没想到,商再军的女儿会出庭作证,而且是站在公诉方的那一边,不言而喻,一定是向着公诉方作证的。

    “传证人商玉玲到庭。”方朝阳高声道。

    五分钟后,一名穿着朴实的女子来到了法庭,站在证人席上,她的眼睛红肿,哭过的样子,目光却看向了被告席上的商再军,神情更是显得无比复杂。

    “请坐吧,说一下姓名、年龄和职业。”方朝阳道。

    “商玉玲,二十八岁,个体经营。”商玉玲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被告席,甚至发丝垂在脸上,都没有发觉。

    商玉玲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龄大,可能是因为母亲去世得早,担起了更多的生活重担,显得很成熟。

    商再军一直低着头,不跟女儿进行眼光交流,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愧疚,还是在恼恨女儿忘恩负义。

    上次庭审后,女儿一直没有去看过他,在态度上已经放弃了,甚至这次委托律师,也是商再军自己签名同意的。

    “审判长,辩护方认为,证人商玉玲跟被告人之间,有着长期生活的经历,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尚不确定,申请证人回避。”迟未然举手道。

    “申请无效!”方朝阳道。

    跟着,方朝阳告知了证人应该遵守的相关规定,又让商玉玲在保证书上签名,他注意到,商玉玲签名的手,一直在颤抖。

    内心纠结自然不用多说,女儿要把父亲送上绝路,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公诉方,可以开始询问证人。”方朝阳道。

    苑丹尽量用平缓的语速问道:“证人商玉玲,六二五碎尸案发生之时,你几岁?”

    “刚过八岁生日。”商玉玲回道。

    “之前的证据显示,你那时患有腮腺炎,确有其事吗?”苑丹问道。

    “有,小孩子很容易长痄腮的。”商玉玲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腮。

    “现在说一下,六月二十五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苑丹道。

第207章 不愿回忆

    “那晚,我一直在发烧,脸肿着,疼得睡不着,十点半左右,父亲回来了,他跟母亲住在一个屋内,我听到了母亲的尖叫声。”商玉玲道。

    “你母亲因为什么尖叫?”

    “我不知道,以为他们可能在打架,那时候胆子小,也不敢过去看。”商玉玲如实道。

    “后来呢?”

    “半个小时后,我感觉非常口渴,也不见父亲进屋,他以前总是要来看看我,才去睡觉的。于是,我就悄悄起床,贴在门缝上看。”商玉玲道。

    “里面是什么情况?”

    “能够闻到一种难闻焦糊味道,屋内的窗户开着,父亲只穿着大裤衩,正在往炉子里扔东西,我感觉很奇怪,这个季节,是不用烧炉子的。”商玉玲道。

    “扔的是什么?”

    “他的鞋子,母亲好像在哭,身体在抖动。”

    “你听到他们谈话了吗?”苑丹问道。

    “没有,我站在门口看了五分钟,他们都没说话,后来就去厨房小心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回屋又睡了。”

    “后来,你有没有问过这件事儿?”

    “问过我母亲,她说父亲粘上了脏东西,让我不要再问了。那时候还是很迷信的,我就再也没提起过。”商玉玲道。

    “你知道那天你父亲去了哪里吗?”苑丹问起关键内容。

    “他去了村里的奶奶家,说是奶奶病了,其实,奶奶一个人住,很不方便,应该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可是我母亲不同意,他们也经常因此吵架。”商玉玲道。

    回答苑丹的提问,商玉玲一直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还是有两串无法控制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她也没有伸手去擦拭。

    案情已经很明朗,商再军就是去了富余村,从时间上判断,他有足够的时间去作案,而烧掉鞋子等做法,也是要毁掉罪证。

    “证人商玉玲,你还有想说的吗?”

    “我母亲去世前,一直在哭,说是罪孽深重,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能赎罪。我以前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终于懂了。”商玉玲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审判长,公诉方的询问完毕。”苑丹道。

    “辩护方需要向证人询问吗?”方朝阳道。

    “有问题。”迟未然再次举手,试图进行最后的争取。

    “可以开始了。”方朝阳道。

    “证人商玉玲,你父亲经常打你吗?”迟未然上来就是父女关系的问题。

    “在记忆中,一次也没有,他很疼我,总是尽量把最好的给我。”商玉玲回道。

    “是否存在很苛刻的要求,必须学业有成,必须选择他心仪的女婿,必须在固定的时间去探望他等,否则就冷落、鄙夷、恶语相向?”

    迟未然又想证明商再军对女儿存在着软暴力,这种形式的攻击,甚至比直接的暴力更为可怕。

    “反对,辩护方不能用假设性的引导。”苑丹举手道。

    “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方朝阳道。

    “望女成凤的心思是每个父亲的心愿,我父亲也不例外,要求严格自然有,但我觉得,他一直对我很好,从未骂过我,也很关心,以前经常跟我女儿通话,也会买一些新鲜蔬菜,送到家里去。”商玉玲道。

    “二十年前的六月二十五号晚上,你发烧到多少度?”迟未然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没量体温,就是觉得浑身发热,脸疼,连带着头疼。”商玉玲道。

    “你确定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确定。”

    “怎么确定的?”

    商玉玲一愣,回道:“我那时已经有记忆了,当然能确定,这位律师,你如何确定,你现在不是做梦?”

    “我身体一切正常。”

    “你如何确定,身体一切正常的感觉,不是假的?”商玉玲问道。

    “证人商玉玲,你这是在狡辩,你有宗教信仰吗?”迟未然无法回答,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证明我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的父亲没有杀人。开始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跟许多父亲一样,甘愿守着平凡,沉默如一座大山,只想用最简单的方式,保护着孩子,希望孩子能过上很好的生活。当得知他一直捐款助学时,我甚至都觉得他很伟大,他因杀害沙梅子被抓后,我也信了他的话,只是一时冲动,在防卫的情况下才杀了人……”

    商玉玲终于忍不住哭了,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被告席的商再军,听到了女儿的肺腑之言,也流下了眼泪,发出低低的哭声。

    “证人商玉玲,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迟未然道。

    “我刚才说得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亲眼所见,而且记忆深刻。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你只知道爱护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不想想,别人的父亲失去女儿是多么的痛苦?那都是青春妙龄的女孩子啊!你有什么权力去剥夺她们的生命?我,我以你为耻,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商玉玲大声道。

    旁听席上,还有一位父亲,听到商玉玲的话,立刻传来了无法抑制的哭声,女儿被残忍的杀害,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痛。

    “小玲,你不要再说了,别说了。”商再军使劲捶打着脑门,“爸爸不想杀人,只是被恶魔控制了内心,我一直想要补偿,我失去的也很多啊,你的母亲……”

    “不用找借口了,杀人偿命,你就是死了,也不够补偿的,我绝不会去祭奠你,还有,一直为你隐瞒真相的母亲!她本不该那么短命的,她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你母亲没有错,她,她只是胆子小,想要守住这个家。”

    “她跟你一样,都是杀人凶手……”商玉玲声音变低,突然晕倒在法庭上。

    “快把证人商玉玲送往医院。”方朝阳急忙说道。

    “小玲……放开我……”

    “现在休庭,下午两点继续开庭,把被告人带下去,注意保持好法庭秩序。”方朝阳吩咐道,重重敲下了法槌。

    “凶手!恶魔!为女儿报仇。”受害者的亲人们也失控了,纷纷起身,冲向了商再军。

    立刻又进来了几名法警,将愤怒的人群们拦住,快速将商再军带了下去。

    方朝阳离开法庭之时,迟未然依然站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他参加过数不清的庭审,而今天无疑最为记忆深刻,将会永生难忘。

第208章 死也不能赎罪

    回去休息了好一阵子,吸了支烟,方朝阳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起身站在窗前,法院大门外,依然聚集着很多媒体记者,今天的庭审一定会成为最重磅的新闻。

    方朝阳拿出手机,打给了医院得知,商玉玲只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导致昏迷,现在已经醒来,正在接受进一步的详细诊断。

    方朝阳叮嘱医院那边,尽量保护好商玉玲,不要接受媒体采访。她能够作为证人来到法庭,并非想要出名,或者是大义灭亲,只是对父亲爱之深,恨之切。

    午餐时间,大家的话都不多,商再军的案子审理到现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无论他本人和律师如何狡辩,都必将接受法律最无情的审判。

    对于这起案件,网络已经展开了激烈的大讨论,在纷纷为检方点赞的同时,也为商玉玲点赞,在大义和亲情面前,她勇敢地选择了前者。

    小赵发现,迟未然和姚芜烟的微博都关闭了,被网友指责保护凶手,也让他们无法承受。

    下午两点,方朝阳三人准时来到法官席,旁听席上,已经看不到遇害人伍兰芳的父亲和妹妹,重温痛苦,让他们无法再听下去,只能把一切都交给了法院。

    商再军又被带了上来,一直低着头,无法掩饰那份极度的沮丧。

    “公诉方,还有证据要出示吗?”方朝阳问道。

    “没有。”苑丹道。

    “辩护方有新的证据提交吗?”

    “没有!”迟未然道。

    “被告人和辩护人还有其它申请吗?”

    商再军和律师团都表示没有,尤其是商再军,根本就不想说话,上午女儿的表现,已经将他最后一丝苟活的希望也给打掉了。

    按照流程,方朝阳说道:“法庭调查结束,现在开始法庭辩论,首先由公诉人发表公诉意见。”

    “法官,我想问一句,我女儿她怎么样了?”被告席上的商再军,突然抬起头,鼓起勇气插口问道。

    “我问过医院那边,她只是情绪激动,没有危险。”方朝阳道。

    “谢谢!”商再军似乎松了口气。

    “检察员可以发表公诉意见了。”方朝阳道。

    苑丹起身,稍稍整理下衣服,环顾四周,高声道:“发生在富余村的这起骇人听闻的碎尸案,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行凶者终将伏法,为他所做的恶行付出代价。”

    媒体记者们立刻将镜头全部对准了苑丹,这番话跟案情无关,却说出一名检察员的心声,面对丑陋的罪恶,他们也有情绪,也想为此发声。

    “种种证据都显示,这起案件,就是被告人商再军所为,经历过童年阴影的他,内心失去了平衡,理性也渐渐丧失,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一名女大学生,寒门学子,本来有着美好的前程,就在回家的路上,残忍的被强-奸并杀害。甚至,她喊出了爸爸救我,同样也有女儿的被告人,依然没有放下屠刀……”

    说到这里,苑丹也落泪了,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场上响起了一片掌声,方朝阳并没有制止,心中也为苑丹默默地点了个赞。

    商再军整个人俯在被告席上,将头抵在戴着手铐的双手之间,这个动作,像极了正在低头致歉。

    苑丹断断续续,持续了很长时间,才发表完公诉意见。

    场上持续安静了五秒钟,突然,旁听席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商再军罪该万死!跟着,所有人都喊了起来,声势巨大。

    方朝阳连忙用力敲下了法槌,高声道:“法庭不许喧哗,所有人都保持肃静,法律自有公正的审判。”

    “我该死,该死,死也不能赎罪。”商再军转过身去,朝着旁听席深深鞠躬。

    有人朝着商再军吐了口口水,正是沙梅子的父亲沙自强,方朝阳装没看见,继续说道:“被告人商再军,有什么要辩解的,可以讲出来了。”

    “没有!”商再军道。

    “下面由被告人商再军委托的辩护人发言,哪位律师先来?”方朝阳问道。

    “我!”迟未然举手。

    “请讲吧!”

    “尊敬的审判长、陪审员,容易动感情的公诉人,辩护方认为,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残忍碎尸案,从各种证据看来,依然存在着许多疑点。没有任何受害者信息的刀具,无法真实确定的作案时间,血型、鞋码、当年八岁女孩的证词等,都不能证明,此案是被告人所为。而且,被告人的精神状态,足以让他在特殊情况下,陷入妄想,将自身设计成所谓的杀人凶手。辩护方并非信口开河,上次错判的雷某,就是这种状况……”

    迟未然口才了得,堪称辩才无碍,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小时,几乎将现有的证据及证人证言,全部批驳了一遍,不成立,还是不成立!无法确定,商再军参与了这起案件。

    苑丹眼中再次升腾起怒火,只等迟未然发言完毕,立刻起身进行了激烈反驳。

    公诉方认为,有权威精神鉴定报告,商再军具有正常行为能力,他的供述真实可信,具有充分的作案时间,臆想状态下,绝不可能提供碎尸的细节。苑丹强调,即便是真正的精神障碍,也要分析作案时的精神状况,不能成为免死令牌。

    你来我往,辩论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渐渐地,迟未然词穷,而姚芜烟和乔海洋,则表示不参加辩论。

    商再军没有再做最后的陈述,休庭十分钟后,方朝阳宣布,合议庭经评议后认为,证人证言及相关证据材料,形式来源合法,内容相互印证,能够作为定案依据,本院予以确认。

    “因被告人商再军还涉嫌两起故意杀人案,本庭将在全部庭审结束后,再进行宣判。明日九点,继续开庭审理。”方朝阳敲下了法槌。

    虽然没有宣判,但是,法庭认可了这些证据,二十年前的这桩大案,已经没有疑问,就是商再军所为,他注定在劫难逃。

第209章 兴隆旅店

    从法庭回到办公室的走廊里,方朝阳遇到了李祥院长,他高兴道:“朝阳,你在这次庭审中,不武断,肯倾听,充分展示出一名优秀法官的精神面貌。”

    “院长过奖了,其实,听到迟未然的那些奇谈怪论,我几次都想拍案而起,硬是把火气给压住了。”方朝阳道。

    “哈哈,确实很气人,辩护律师要都是他这样吹毛求疵,每个案子恐怕都要审几年才行。”李祥笑道。

    “院长,还不能确定,明天的庭审之上,商再军的律师团,又会抛出什么样的证据来。”方朝阳道。

    “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就给检方留下充分的考虑时间,这种诡辩的嚣张气焰,一定要打下去。律师受人所托,尽量为被告人争取从轻没有错,但是,试图否定一切,不能正确面对案情,也不是合格的律师。”李祥院长掷地有声。

    “我懂了,不会辜负院长的希望。”方朝阳道。

    “我相信你。”李祥点头。

    回到办公室后,方朝阳稍稍歇息了片刻,打电话给小赵,要来了辩护律师乔海洋的联系方式,这才下班,直接回到了家里。

    晚上十点,方朝阳才拨通了乔海洋的电话,说道:“我是方朝阳,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一个人,方法官,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乔海洋很是意外,不乏带着些惊喜。

    “乔律师,上次审判,你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我就是想了解一个情况?”方朝阳道。

    “您请讲!”

    “迟未然和姚芜烟两位律师,是怎么加入到这次庭审当中的?”

    “本来,商再军委托的只有正闻所,诉讼费也是商玉玲上次交的。我们主任认为,这个案子没有胜算,所以指定了我这个新手。两位大律师是主动找来的,希望能够参与,主任当然不想得罪他们,也就答应下来。”乔海洋介绍道。

    “电话联系,还是一起过来的?”方朝阳又问道。

    “是主动找来的,一段时间了,他们也没提诉讼费的问题,期间跟我见过羁押的商再军,见多了律师,商再军自然也不会反对。”乔海洋道。

    “他们怎么找来的徐广远?”方朝阳继续打听道。

    “去过富余村调查,我没跟着,方法官,不瞒你说,我甚至都不清楚,庭审中怎么就多了徐广远这个证人。”

    “好,我了解了。”方朝阳道。

    “方法官,其实,我们三人是有分工的,迟未然主打伍兰芳的案子,姚芜烟负责余青案,而我,负责证据最为确凿的沙梅子案,那个案子已经定性了,我想,他们希望能把前两个旧案翻牌,为商再军争取机会吧!”乔海洋多说了一些。

    “律师在法庭上,可以为被告人据理力争,但不是强词夺理,商再军的案子太特别了,换做别的案子,一定会被请出法庭的。”方朝阳道。

    “我当然懂,他们可能仗着是名律师,认为法庭会给面子吧!”

    聊了一阵子,方朝阳挂断手机,躺在床上,陷入到沉思之中。不能不承认,迟未然的诡辩术,具有很强的迷惑性,面对这种情况,法官应该保持足够的冷静思维,以防止陷入语言的陷阱里。

    同时,这也是对公诉人的挑战,苑丹这次表现优异,但如果不能排除掉徐广远这个证据,其余的证据,也可能会被全盘否定。

    迟未然相当有心计,徐广远这样的年纪,即便做了伪证,也很难对其罪责,还有……

    方朝阳想到这里,又拿起电话,打给了尚勇。

    “朝阳,还没睡啊!”电话那头,传来尚勇疲惫的声音。

    “没睡着,我想起了徐广远。”

    “那是个信口开河的老迷糊。”

    “我不这么认为,大勇,我不方便出面,你派人注意下徐广远,对他进行调查,看看迟未然等人有没有怂恿他作伪证。”方朝阳道。

    “好,明天我就派卡卡带人去调查,还不清楚,徐广远是不是回去了。”尚勇答应道。

    放下手机,方朝阳这才想起来,有几天没有练字了,但今天太累,时间又太晚,想想还是算了,拉过被子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将方朝阳唤醒,正是尚勇打来的。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方朝阳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说道:“大勇,这都几点了,什么事儿啊!”

    “二十分钟前,兴隆旅店有人在五楼坠落,我正在现场,是徐广远。”尚勇道。

    方朝阳扑腾一下坐了起来,耳朵嗡鸣作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确定是徐广远?”

    “没错,就是他,毕竟年纪大了,从十几米空中下来,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不说了,救护车已经到了。”尚勇道。

    徐广远坠楼了!

    方朝阳睡意全无,这也太巧合了吧,刚刚跟尚勇提及要调查此人,隔了几个小时,他居然已经死了。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自杀还是凶杀,但方朝阳总觉得,徐广远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去,一定不简单,毕竟,死人是无法开口讲话的。

    斜靠在床头,方朝阳点起一支烟,不禁想到了迟未然和姚芜烟,这两天跟徐广远近距离接触的,只有他们。

    转念一想,这两人的嫌疑也不大,徐广远只是个普通的老农,风烛残年,无依无靠,即便他们怂恿徐广远作伪证,也没必要事后杀人灭口吧!

    早上七点,尚勇再次打来电话,经过勘察,徐广远是从窗户坠落下去的,目前并没发现他所住的房间内,有别人进入的痕迹,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兴隆旅店是一家手续不全的小旅店,没有安装监控,管理松懈,客人随便报个名字,就可以入住。

    “大勇,我觉得,这个案子不能随便定义为自杀,徐广远这把年纪,何至于想不开。”方朝阳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市局暂时没有公布此事。”

    “调查迟未然和姚芜烟了吗?”方朝阳问道。

第210章 凡事留证据

    “已经通知他们来警局了,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徐广远前一天跟他们住在祥云大酒店,规格不低,但昨晚却住进了三十块一晚的小旅馆,而且,他还喝了不少酒。”尚勇道。

    “照这样说,今天的开庭时间要延迟了。”方朝阳问道。

    “估计不用吧,让迟未然和姚芜烟过来,只是例行调查,没有任何他们参与的证据。再说了,他们都是律师,就怕在警局滞留时间长了,又会搬出法律条文,四处乱告。”尚勇道。

    发生坠楼事件,兴隆旅店被查封,经营者接受警方调查,但此事,并没有引起媒体的关注,大家的注意力依然还在中院的这次庭审上。

    九点正式开庭,方朝阳看见了迟未然和姚芜烟,正心不在焉地坐在辩护席上,完全没有前两天的那股斗志。

    由此可见,徐广远坠楼事件,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个证人可是他们找来的。

    庭审继续,商再军蔫头耷脑,对于余青和沙梅子之死,并没有进行狡辩,公诉方更像是在唱独角戏,迟未然始终没说话,姚芜烟的辩论也很少,倒是显得乔海洋很是敬业。

    下午五点,历时三天的庭审宣告结束,方朝阳当庭宣判,商再军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知道这一天必然会到来,商再军反而表现得很平静,表示尊重并接受法院的判决,不再上诉。

    在最后,商再军面对媒体镜头,深深鞠躬,对不起受害者家属,一切都是他的错,恳求大家不要找女儿的麻烦。

    迟未然和姚芜烟两人,并没能马上离开东安市,又被叫到了警局,进行更为细致的调查,这也是他们不曾想到的。

    直到晚上八点,媒体都散去了,方朝阳这才开车离开,出了法院没多远,就看见一名中年男子在向车子挥手。

    是沙梅子的父亲沙自强,方朝阳停下来,摇下车窗,问道:“沙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方法官,我等在这里三个小时了,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非常感谢!”沙自强哽咽道。

    “真的不用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商再军是个人渣,死有余辜。”方朝阳道。

    “唉,话虽如此,如果商再军不能判死刑,我的家就彻底完了。”沙自强感叹道。

    “您爱人呢?”

    “跟岳父岳母回去住一段时间。”

    “还没吃饭吧?”

    “没有!”

    “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你。”方朝阳打开了车门。

    沙自强稍稍犹豫了下,还是上了车,方朝阳发动车子,来到了一家饭店,随便点了两个菜,想必沙自强也没什么胃口。

    为了防止沙自强饭后争抢着买单,方朝阳提前付了钱,这让沙自强更是感动。

    “沙先生,多理解吧,案子没审结之前,我不方便跟任何一方的家属联系。”方朝阳解释道。

    “我理解,以前总想着为女儿报仇,也给方法官造成了困扰,很抱歉。”沙自强道。

    “其实,如果站在你的角度上,我也很难保持淡定,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是无法言喻的。”方朝阳道。

    “女儿回不来了!”

    “沙先生,坚强些吧!”方朝阳给他倒了一杯茶。

    避开了沉重的话题,方朝阳通过了解,得知沙自强是一位物业经理,单位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也没有督促他去上班。

    沙自强决定,在家再休息几天,就去上班,生活总要继续。

    令方朝阳较为开心的是,沙自强还是一位书法爱好者,尤其喜欢颜体,女儿没出事儿之前,下班之余,经常用大毛笔在水泥地上练习书法,还加入了市书协下设的地法协会。

    “沙先生,我也喜欢写书法,尤其是汉隶。”方朝阳道。

    “汉隶太难了,一直没敢尝试,方法官多才多艺,佩服。”沙自强道。

    “我也没什么爱好,只有书法,以后我们可以多多交流。”

    “那太好了,您工作繁忙,就怕打扰。”

    “这就客气了,法官也需要朋友。”

    找到了共同点,饭桌上的气氛好了很多,沙自强的脸上多了些笑容,方朝阳是真心希望,他能尽快从失去女儿的巨大伤痛里走出来。

    饭后,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方朝阳开车将沙自强送回居住的小区,这才返回家中。

    临睡前,尚勇又来了电话,两次找迟未然和姚芜烟询问,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两人口径一致,让徐广远到庭作证,并没有给他钱。

    “这话有水分,难道徐广远自己坐车过来为商再军作证?”方朝阳道。

    “作为律师,他们做事格外谨慎,凡事都留着票据,徐广远来时的车票、住店、吃饭等,都是迟未然出的钱,这也没什么问题,一共花费了八百七十二。”尚勇道。

    “以村里人的性格,即便是三十元的小旅馆,也未必舍得住。还有,徐广远为什么不直接回去,反而要留下来。”方朝阳觉得,这里面依旧是疑点重重。

    “坠楼现场,徐广远的兜里很干净,一分钱都没有。”尚勇道。

    “那就更不对了,他难道还想走回去,另外,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家小旅馆?”

    “徐广远坠楼,看起来像是自杀,但经过大家反复分析,已经否了这种判断,基本认定为凶杀。窗台高达一米五,没有支撑点,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很难爬上去,另外,有门不走,为什么要爬窗户。”尚勇道。

    “迟未然还说了什么?”方朝阳问道。

    “据迟未然讲,当晚徐广远确实是跟他一起吃饭,还喝了不少酒,因为徐广远在法庭中途改了口风,迟未然不高兴,就让他自己回家,闹得有些不愉快,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尚勇道。

    “大勇,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还帮着商再军打官司?”

    “问了,迟未然说,他想出名,姚芜烟也是这么说,两人比较熟悉,就相约一起来了。”

    “扯淡,他还缺名气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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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蹊跷的车祸,背后竟隐藏着惊天大案!青天有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天有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天有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