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谁干的
陵天苏耳朵根子烧红一片,无言以对,将面颊深深埋进枕头里。
背上火辣辣的疼都似乎感受不到了。
牧子忧一边为他上药,看着他背上的伤心中酸溜溜的,再看看他的尾巴,整个人直接掉进了醋坛子了。
小嘴撅得都快可以挂一个小茶壶了:“平日里见你也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狐狸,何以尾巴毛被人偷走了都不知晓,况且狐狸有狐狸的规矩,尾巴非信任亲密之人不得触碰,更多的时候……是在情难自禁的时候才会召出尾巴来,你这是同那家姑娘欢好去了,竟然大意得丝毫未察。”
陵天苏如遭雷击,脑子顿时清明过来。
他狠狠磨牙道:“定是那小妖女 干的好事?!”
“小妖女?”牧子忧擦药的手微微一顿。
她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甜美动人:“是远古之地那个送你肚兜还有桃花的合欢宗少女苏邪吗?我记得她口口声声说要收你做狐狸鼎炉的,这才两年时间,你便连狐狸尾巴都送到她面前去了吗?”
趴在床榻上的娇躯狠狠一颤。
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
“咳咳……此事说来话长。”
“哼,说来话长那就不要说了。”
“她其实……”
“怎么,你还想好生跟我聊聊你们之间的风韵事,也好也好,那我便来跟你好好掰扯掰扯好了,当年在远古之地,你是因谁而过不了钟山之巅结界的。还有灵界,怎么你去了一趟灵界就拐跑了妖尊大人当媳妇儿,还有那个吴婴……”
“等等等等等!”陵天苏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道:“你前面说的几个我都认了,吴婴又算是怎么回事,他可是越国太子,男人!男人啊!”
牧子忧凉凉地呵了一声:“你男女通吃又非一日两日了,我反正是瞧着那位吴婴太子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你与他同被国师抓走的那一段时间里,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可真是无从解释了,陵天苏压根就不记得他与吴婴居然同被国师所抓。
脑壳疼……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我明日就去京城合欢宗分舵找那小妖女,要回我的尾巴毛毛,太欺负人了。”
牧子忧替他缠好绷带,冷笑道:“你还有脸讨要,你酒量那么差,确定不是喝醉的时候兴致起了,她又将你侍奉得好了,一高兴就在尾巴上拔了两根毛送出去,充当定情信物?”
陵天苏吐血:“这世上哪有送狐狸毛给别人当定情信物的?!当初怎么没见你拔两根送给我?你都是送的玉好不好?”
牧子忧气恼,一扭身子,赌气似地在自己尾巴上拔了一撮小红毛放在她掌心里:
“现在送你也不迟,反正我不管,等你狐狸尾巴上的毛毛长出来,也要拔上一通给我,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陵天苏惆怅。
这尾巴秃了的毛毛还没长出来,这就预订了下一批了吗?
遥想曾经顾少红女孩子开心,都是送金银珠宝,鲜花酒酿,怎么到了他这,就拔毛相赠了呢?
算了算了,拔就拔吧,反正近期,他打死也绝不露出本体来见人。
太丢人了。
缠好了绷带,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起身坐上饭桌。
他身上有伤,牧子忧便不让他喝酒。
虽然他酒量不好她是知晓的,可是今日她仍是温了酒,其中隐晦暧昧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
陵天苏看破不说破,瞧见她生着闷气,喝着闷酒,忍着笑意说道:“子忧你也少喝一点吧,对孩子不好。”
牧子忧掀了掀眼皮子,凉凉地瞧着他:“这是果酒,你当我是这么没谱的人吗?而且……”
她伸手摸了摸腹部,鼻头一酸:“这孩子的千年醉还未解,怕是要一千多年以后才能出来了,白高兴一场了。”
陵天苏心中亦是颇为遗憾,但没敢表露在面上,只赔笑道:“无妨无妨,孩子依旧在肚子里,跑不掉就是了。”
牧子忧瞪了他一眼:“我是担心,有别的女人先替你生孩子,一千年,怕是等我孩子出世,你都已经儿孙满堂了。”
“咳咳……没那么夸张吧?”
苍怜儿是太古大妖,而他是半人半妖,血统越是高贵纯粹,修为越是高深莫测,便越是难以诞下子嗣。
若是想跟苍怜儿有一个孩子,怕是还真的完成同她当日那个一日二十的约定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至于凤凰,好像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她一去神界,也不知几时能够再相见。
最有可能的便是苏邪了,可是在恩爱的时候,陵天苏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抗拒,有意运转功法避孕。
长此下来,这一千年想要个孩子,当真是难如登天。
“好了,先不谈这些了,子忧,我想等轻衣稳定下来,回天凰山一趟。”
牧子忧面色顿时一僵:“天……天凰山?”
陵天苏点了点头,眼眸却是有些寒凉冰冷:“本该在回归人间第一时间便回去看看的,可是……我怕我忍不住。”
牧子忧当然知晓他口中忍不住所代表的是何含义。
该来的始终会来,她没有刻意偏袒哪一方的意思,纵然没有发生南狐灭族一事,光是凭借北狐族长勾结冥族这一点,便已经注定在将来的某一日,会发生染北疆千万里的战事。
只是一族的战事演变成两族的血仇。
这一点,非她所愿。
毕竟在北族之中,还有她的亲人。
“天苏……”她低声喃喃,手背忽然一暖,却是被他温柔握住。
一抬首,便迎上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
“子忧,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当初你我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万般皆是命,半分不由人。”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放下筷子,微微眯起眼眸,冰冷的瞳仁之中掠过无数难以看清的情绪:“我以非当年少不更事,迷路雪山都难以存活的废物少主了。”
牧子忧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父亲他……”
陵天苏眸光尽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一点,倒是我要跟你父亲好生道个谢了,当年冲动莽撞,不知杀机之下暗藏的好意,匕首入体虽疼,却也给了我唯一的生机与活路。”
他素来恩怨分明,更何况那人是子忧的父亲。
他虽有着血洗北疆的心,但不会因为灭族的愤怒,弑杀滥杀。
沾染了血仇的债,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算的一笔勾销的。
若是执意算的一清二楚,不过是将他心爱之人推向深渊之中罢了。
“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好。”
用过了午膳,两人商谈了一下近期的事宜,牧子忧便暂时离开了王府,在小灯的陪同之下,返回听雨轩中。
毕竟听雨轩的大权尚在她手,暗门之中的一些棋子若是再不整顿,怕是都要一一被皇家重揽回去。
她与天子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得到手的回报利益,自然是没有再还回去的意思。
陵天苏一人独自在修炼室中修炼了两个时辰。
早晨,他给了张锵九颗星辰晶,其中五颗是以自己的元力催生,激发出了星辰晶的元力属性。
他如今体内觉醒了木、火、雷、水四种元力种子,在昊天心经功法运转下,这四枚元力种子日益生长,一呼一吸之间,天地之间的四种元力自行吸纳至了身体之中。
人的丹田气海就好比一个有限的池子,随着修行冥想,积纳元力,要想突破池子容量,唯有不断破突,所储蓄的元力便越多。
而元力种子便是池内另一方多出来觉醒的储蓄元力的空间。
它有着纯净毫无杂质的一行之力,若是配上相对应的功法,生死战斗之际,顷刻爆发,能够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而陵天苏丹田气海之中,却是同时藏有四枚元种。
也就是说他所修行耗费的时间,是常人的四倍之余。
在昊天心经的辅佐之下,更是让九州之中绝大部分的天才望尘莫及。
可是,四枚元种之力,所耗费的元力也是极为庞大。
若非陵天苏已经修炼出了四道昊天自在印,怕是极难满足补充那四枚元种的成长所需的元力。
昊天心经属性代表这神圣的光明,两个时辰的修行让他接连打通了十二道昊天气窍,他隐隐觉得。
若是开启第五道昊天自在印,他极有可能能够觉醒新的元力种子。
觉醒新种他倒是不急,陵天苏打算将昊天心经修炼出一个完整的昊天鸿蒙,厚积薄发,再一举觉醒第五颗元种。
他取出八神天沙,被凤凰取走一颗,如今玉盒之中还剩七颗。
陵天苏凝眸看着何种陈列着的七颗冰蓝色的砂体,眉心灵台大开,
一颗八神天沙缓缓漂浮起来,带着无上的奇妙之意,在他面前缓缓旋转。
旋转瞬间,陵天苏体内所习得功法瞬间沸腾起来。
除了修罗道化,品阶远超于八神天沙,不受其影响之外。
上至昊天心经,下至驭凝诀,尽数狂暴受之招引,无比带着强烈的渴求之意。
八神天沙不可同时使用,唯有彻底炼化一颗,方可继续使用下一颗。
这也就是说,此刻他只能使用在一种功法上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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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双子君
昊天心经为天阶功法,本该是最适合的,可是凤凰曾经交代,关键时刻,鸳鸯双夜能够救轻衣的性命。
如今鬼子菩提之毒,以及冷炎灵蓬的破坏力不过是暂时以药物元力稳定压下,治标不治本。
要想彻底痊愈,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
陵天苏毫不犹豫运转起‘鸳鸯双夜’。
那一颗冰蓝色的天沙在一瞬间,化作千丝万缕的天蓝色光辉,宛若万千流星雨一般,润物细无声的纷纷涌至陵天苏眉心灵台之中。
现下,甚至无需陵天苏自行运转功法,体内的鸳鸯双夜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游遍周身。
所过经脉之处,陵天苏只觉气血沸腾,仿佛一把无形之火将身体点燃。
一直限制着鸳鸯双夜的无形屏障被一股强有力的能量直接轰碎,然后仿佛有着更多的东西在填满功法之中的缺漏。
鸳鸯双夜本是合欢宗至高双修功法。
只因煞九幽死得早,所流传下来的功法不过是残片断章。
纵然被谢无涯倾心补修,威力却也远不足当年巅峰,功法等级也不过是玄阶功法,宗门上下,但凡有点背景实力的皆可修炼。
如今在八神天沙逆天的修补进阶作用下,竟是直接突破天界功法的关卡,直接轰轰而上,抵达灵阶功法。
陵天苏眉心一亮,不再是纯粹的圣金色,时而会闪掠过一丝嫣红妖异宛若朱砂一般的色泽。
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此刻他对着镜子微微流转目光,不经意间,便能够流转出魅尽天下城的风采。
陵天苏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他面色古怪之际。
灵阶的双修功法?
这……虽说是个意外之喜,可这偏僻小径的双修功法都胜过了至高尊耀的昊天心经。
真不知太昊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陵天苏收好余下八神天沙,心道倒是可以分一颗给苏邪,她主修合欢功法,于她倒是有着极大的妙用。
本还想继续修炼一会儿修罗道化,虽说修罗道化品阶超凡,非他如今这般修为能够习得。
可曾经他彻底掌控这门功法,如今重拾回来,倒也可以走不少的偏近路子。
只是此刻体内的鸳鸯双夜功法在八神天沙的影响下,不受控制的无法停止运转。
陵天苏搓了搓滚烫的脸颊,低头无奈的看了一眼。
子忧走早了一步啊……
无奈,只好自己走到院子井口,打了一桶又一桶的冰水,从头到脚的冲了一个透心凉。
正冲完十桶凉水,浑身湿漉的陵天苏迎来了自家爷爷的造访。
“今日是顾瑾炎凯旋归来的日子,陛下在宫中设宴,你替爷爷去一趟吧?”
叶沉浮没有多问为何孙儿大傍晚的在这穿着衣服冲凉水,面色微微有些沉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宫中请柬。
陵天苏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水,接过请柬,他面上带着无谓的笑容:“陛下这是见我几次三番不入宫见他,还要劳烦爷爷亲自出面了?”
叶沉浮苍老的眼皮微阖,道:“毕竟皇家事,躲不过去的,秦步虽然与叶家是故交,自幼与无修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可是帝王之心,本就诡异莫测,在仁慈的帝王也有禁忌。功高震主,这是历代君王最是忌讳的情况。”
陵天苏看着手中请柬,却是忽然问道:“什么时候能够接小叶子回家?”
叶沉浮面色一滞,神色黯淡道:“天子不会让北离废君之女踏足皇城,更不会给她安全往北的机会,如今……就连影侍都无法追踪到那孩子的消息。”
陵天苏点了点头:“知道了。”
叶沉浮看了他一眼,面色复杂道:“你出自天凰山,有一般血统源自妖族,爷爷也不求你能够对当今陛下忠诚臣服,你心中有怨,爷爷理解,只是今日情况较为特殊,还是听爷爷一句劝,暂退锋芒为妙。”
陵天苏以元力蒸干身上衣服,笑道:“爷爷话中忌惮之意好深啊,难不成在大晋国土之中,还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们叶家的吗?”
叶沉浮神情一肃:“自是无人,但若是……”
“那位不是人呢?”他语气骤然一沉,重若千钧。
“不是人?”
叶沉浮道:“剑神邢荆前往海神界,你觉得是因何?”
剑身刑荆离开大晋永安已有两年,至今未归,而叶家地侍统领龙甲侍亦是一同前往。
听家里人说,剑神刑荆出发之时还曾点名道姓要让香儿一同前往。
至于剑神前往海神界的目的,大晋举国上下无所不知。
两年前,少冥君动用妖星大术,盗窃北海镇海晶源,这两年间,北冥海域洪流海啸,天灾不断,云海碧生阁首当其害。
大海逆流,整个海域之水化作一片黑海绝狱,也唯有上天入地吞云吐雾,凝起冰封万里海域的强大龙族方可在海中生存。
云海碧生阁的人甚至如今都不得不被迫离开北冥海域,在一方小国暂居,等待海域回归正常。
海神界的晶源被盗,深海绝域之中邪恶海妖无了封印镇压,纷纷破海而出,四处作乱。
强大的龙族蛮横镇压四方,却也非长久之际。
在诛杀海妖的同时,海妖的魔血会污染海界,没有晶源的净化之力,整个海神界将会化作一片魔海。
若是放任海妖不管,海妖繁殖能力极为可怕,没有封印镇压其灵,假以时日,必当侵占整个海域。
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开启海神界界域大门,穿过那座大门,十万连绵大雪山,雪山尽头连接着苍穹逆海。
唯有逆海而上,登上海神王座,获得驾驭万水之力的三叉戟,方可化解危机。
北冥神海虽说远离人间,可若是就此失守,魔海灌溉,必然冲破结界,涌至人间。
海神界的龙族不如其他六界的种族泛滥众多,可海神界的界域无疑是六界之中最为广阔的存在。
传言曾说,天上星河之广,广不过北冥之海,唯有依靠龙族方能平定乱海**。
若是海神界逆海倒流,届时,不仅仅是人界遭殃,甚至是其他六界,皆将化作一片海域洪流,诸神也难以幸免。
获得三叉戟认可,非是龙族不可。
能够跨越界域大门之内的十万雪山,纵然是龙,也极难腾飞跨越,故而各界能人,皆纷纷前往,意图获得三叉戟认主。
毕竟,继承三叉戟,那便意味着掌控整个海神界。
其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只是龙族性格高傲凶残,最是不喜他族之人。
若是实力不足,贸然进入海神界,必然被让龙族认为这是对它们的蔑视与羞辱。
巨龙一怒,万劫不复!
纵然那里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寻常之人,也不敢轻易尝试触犯龙族。
陵天苏听出了叶沉浮话中所指,皱眉道:“那位出自海神界?”
如此说来,那倒还真是非人哉了。
到没想到大晋竟然还来了一只大龙。
“不错,虽说是出自海神界,可千年以来,那位罕有返回北冥海域,他奉龙神之命,化身为人间使者,镇守人间江河,被世人尊称为南河双子君。”
南河双子君?
陵天苏道:“这位南河双子君不是一只久居与南河一南,避世不出的吗?何以如今天下大乱之际,他却冒了出来?”
叶沉浮眸色沉沉:“说是为结盟未来,愿意献上南河三万水军,助大晋一臂之力,如今圣上正因此事欢喜不定,不管此人今日究竟为何而来,他皆不可轻易开罪。”
陵天苏道:“他若不来招惹我,我自不会去招惹他,他想帮助谁那是他自己的事,今日这宴会,我便替爷爷去了吧?”
日落黄昏,霞光铺洒在整个永安城,灼灼烈烈,灿烂如火。
马车备好,陵天苏坐上马车,一路行驶至皇宫。
皇城守卫军小司马风多年负责巡视进出的车辆朝臣。
车帘被掀开,陵天苏递出请柬刚一交予他,便听到风多年低沉的嗓音自马车外响起:“世子殿下平安归京五日了,若非今日宴请群臣,陛下怕是还请不动世子。”
陵天苏平稳坐于马车之中,低笑道:“家中妻子重病,这皇城之中的旁人自是不会过于操心担忧,可是她是我的世子妃,自然要日夜在家照看。”
风多年面色当即一沉。
听他言下之意,不正是讽刺他们这些受世子妃恩德,从尸瘟毒中解救下来后,对这位救命恩人却是冷漠待之。
他冷哼一声,正欲说话,却听到马车之中陵天苏略显不耐的声音响起:“行了,堵在这里耗的是我的时间,我没功夫与你瞎扯这些。”
风多年面无表情道:“看来世子殿下是雷鞭的苦头还没吃够。”
陵天苏道:“我赐你一根雷鞭,你敢动我?”
风多年面色一僵,目光沉沉地盯着车帘看了许久,终是没有多说什么,让开了道。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抵达皇宫之时,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
天上不见繁星,暗沉一片,与华灯通明的夜宴形成鲜烈的对比。
华灯再美,歌声在妙,也难以压抑住长夜降临的沉重与肃杀。
(ps:来了来了,觊觎苏苏身子的双子君要来了,仨岁,司机仙新嗑的cp。)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夜宴
陵天苏一坐上席面,万千视线纷纷朝他看来。
有尊敬的,有爱慕的,有欣赏的,亦有不少坐等看笑话的。
顾家席面与叶家席面相隔甚远,隔着十几名身姿窈窕的舞姬,陵天苏能够看到顾家家主满面红光的坐在那里接受各家的敬酒与献词。
看起来心情极为不错。
顾家长女顾然坐在其父之右,卸了戎装,一袭白衣,正襟危坐。
不同于其他人悄无声息的偷偷打量,她的目光正直无畏,大大方方地朝陵天苏看来,举杯见礼。
陵天苏酒量很烂,早就偷偷将杯中酒换成了清水,见到她举杯相邀,他面带微笑举起酒杯,虚碰一下,将清水一饮而尽。
刚将杯子放下,他目光一动,却并未转身。
身后一道熟悉的气息飞快接近,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紧接着便听到顾瑾炎爽朗的笑声:“我今日归城你都不来接我,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见他一脸自来熟,毫不客气的抓了一个软垫,坐在他身侧,陵天苏道:“这里可是叶家的席面。”
顾瑾炎一脸不满:“什么叶家顾家,你我兄弟二人之间何须区分这些。”
陵天苏如何看不出来顾瑾炎这副姿态,这番言论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包括御座之上的那位天子陛下。
他不去区分这些,陵天苏倒不会有任何意见。
倒是天子秦步,怕是宴会散去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大晋门阀世家之中,多有联姻之线,错综复杂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有人敢在明面上结党为伍。
这是当朝禁忌。
顾瑾炎倒是丝毫不惧,这明亮大方的眼神,是在座席面之中多数人都不曾拥有的。
“这个给你。”陵天苏取出一个丹瓶,推给顾瑾炎。
顾瑾炎毫不客气的夺了过来,反复看道:“这是何物?看起来像是丹药,哥哥我可不缺这些东西,想用这东西糊弄你没来接我的事,可是没商量的。”
陵天苏道:“我听说了,水映月经常害喜,身子不继,她是一名普通人,此生无法修行,腹中孩子受到她的血脉影响,有一半的可能性无法修行。
既然是你顾瑾炎的儿子,无法修行在这些权贵眼中那就是废物,作为父亲,你应当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人白眼吧。”
顾瑾炎捏着瓷瓶怔怔道:“好家伙,我都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兄弟你倒是会未雨绸缪,那这是……”
陵天苏瞥了他一眼,道:“辟元丹,给你家那位服下以后,未来在你孩子出生那一日,能够自行觉醒元力种子,不必担忧无法修行。”
“辟元丹?”顾瑾炎目瞪口呆:“我怎从未听说过此丹。”
陵天苏心道天上的灵丹你当然未曾听过。
他如今对于丹道上的知识,多是纸上谈兵,空有姜云深的记忆,却失了曾经的炼丹手法,如今炼药化丹与他而言是极为陌生的。
为了炼制这辟元丹,陵天苏可没少下苦功夫。
顾瑾炎虽未听过此丹之名,可听着陵天苏解释辟元丹的作用,仍是心惊肉跳。
一出生便开启元力种子,那何止是成功踏上修行之路啊。
在他娘老子服下此丹的时候,那小兔崽子便已经先万人一步在娘胎中开始了修炼之旅。
开辟元脉,生元种。
有人苦修二十年都未必能够开启元种。
论此丹之珍贵,怕将又是会成为恒源商会八层楼的压轴之物。
顾瑾炎珍之重之地将此丹收好,用力捶了他肩膀一下:“这辈子,当真是没白认你这个兄弟。”
陵天苏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当初结交我的时候当真是想认我做兄弟?”
顾瑾炎怔住,倒不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是陵天苏这淡淡的斜睨一眼,在明知他是男子的情况下,他顾瑾炎顾大少——竟然心跳加速了!
我滴个乖乖!!!
顾瑾炎惊出一声冷汗,赶紧默念清心诀。
陵天苏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你又在发什么魔怔?”
顾瑾炎嘴角抽搐道:“这话是该我问你吧?”
“什么意思。”
顾瑾炎破天荒的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苦恼的挠了挠头:“怎么说呢……方才你瞧我一眼,竟是叫人觉得有些……欲罢不能。”
欲……
陵天苏直接将手中杯子捏得粉碎,目光极寒地看着他:“顾瑾炎,你想死吗?”
顾瑾炎捧着心口,一副中箭的模样:“不行不行!我的娘啊!就是这种眼神,我操!这种冰冷的眼神应当十分禁欲胆寒才是,怎么会让人觉得无比刺激。”
陵天苏强忍着拿起酒壶砸碎这家伙脑袋的冲动,磨牙切切道:“你有病是不是!”
话刚一说出口,陵天苏终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安静……
绝对的安静……
方才还歌舞升平,奏乐不断的宫殿此刻无比安静。
按照常理而言,君王在上,群臣在下,场间满是达官显赫的贵人,无人闹事打断,这奏乐歌舞便无中止的理由。
陵天苏目光环视,惊讶地发现,不仅仅是顾瑾炎的目光不对劲儿,而是场内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朝他凝望过来,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忽而,他听到有人极其小声的对自己身边同伴说道:“李兄,你有没有发现……这位世子归京以后,与一年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看得人……怎么说呢……这……似乎变得更加……漂亮了?”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咳……白兄,慎言,非礼勿视。”说这话时,这位李兄目光却是半分没有从陵天苏脸色挪开。
陵天苏幡然醒悟,赶紧抚按眉心,果不其然,眉心不知何时桃光闪烁,竟是在合欢功法之下,激发了他狐族的天赋本领,魅术。
这可着实是有些可怕了。
“这位,想必就是叶家世子了吧?”一道声音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
世家首席那边,坐着一名蓝鳞锦袍青年,他的发色与常人有着些许不同,青黑的发丝在暖光映照之下,时而会流溢出淡淡的幽蓝,好似夜晚暗沉的大海。
青年眸色与发色相近,他长相端正,额生双龙小角。
其身份自是一眼便能认出。
他目光含笑却含着莫名深意地看着陵天苏。
今日爷爷还嘱咐他不要随意开罪这位南海双子君,陵天苏自己也未想过与龙族有过多的瓜葛牵连,并不想今夜与这位双子君发生纠缠。
但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将这位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
这魅术暴走,无差别攻击当真是有些可怕。
回去之后须得好生控制一下才行。
陵天苏颔首道:“叶陵见过南海双子君。”说实话,他本该对此人印象不好不坏,可是因为‘双子’这个称呼,他心中已经开始升起了淡淡的厌恶情绪。
希望此人今夜不要作妖,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人是龙。
双子君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恶毒难听:“听闻叶家世子是一介半妖,母族被灭,这才来到人间逃难,今日一看,诚不欺我,你们氏族出了你这般祸国殃民的少主,想必也难以长久。”
陵天苏揉散了眉心的魅术释放,场面间的人皆是恢复正常神色。
他低笑一声,看着那位人间龙使道:“逃难?且不说我是否真为逃难,可与阁下这么一位遭本族贬罚人间的龙使比起来,逃难似乎更加好听一些。”
南海双子君果然面色微变,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他身体弥散出来。
席面之上,散发着热气的食物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化作一粒粒细沙般的冰晶粉尘。
杯中酒,亦是在那气息扫中之下,迅速结冰。
一声声惊呼从席面中响起。
御座之上,天子垂敛眼眸,并不言语。
世家门阀之中,有上了年数的贵族一面淌着冷汗,一面出言低喝道:“世子,谨言慎行!不可怠慢了贵客。”
“贵客?”煌煌明灯之下,陵天苏手中不知何时有多了一盏新的酒杯。
温好的美酒在杯中漫出一缕热雾,蒸得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朦胧如幻:“他是你们的贵客,可非本世子的贵客。”
“你——”门阀夏家的那名老贵族顿时为之气结,正欲倚老卖老,好生呵斥管教一番,就听到那位南河双子君淡淡打断道:“你,很有意思。”
席面直接,所有的菜肴美酒,皆在他的气息之下凝结成霜,就连御座之上天子碗中的佳肴都未能幸免于难。
双子君注意到了,陵天苏身前的菜肴依旧如初,杯中温好的美酒仍然酒香四溢,热雾邈邈。
他眼中的寒意逐渐散去,化作几分兴趣的审视,看着陵天苏悠悠说道:“原来叶家世子不仅仅只是生得好看,修为也是极为不凡,当真是很有意思。”
陵天苏端着酒杯却不做饮,道:“可你这人,却是无趣的紧。”
天子眼皮子终于掀动几分,目光平和之中带着几分隐晦这责怪:“叶陵,不得无礼。”
陵天苏轻笑出声,朝着御座之上看去,目光却是落在了天子面前的菜肴上,微嘲道:“今夜最无礼的人,可不是我。”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本君看上你了
分明同为夜宴之客,他由始至终并未逾越。
倒是那双子君,说到底并非晋国臣民,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是。
他三番两次的挑衅在先,更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肆意释放气息,可是天子并不责怪。
反倒是他,并未顺着他的羞辱,坦然接受,不过是驳回两句,却要被他用这种看不懂事的孩子眼神看他。
只可惜,他不是孩子。
窗外灯笼飘摇,大红色的灯光铺满三千长街,天地间铅云密布,大气潮而热,闷的人有些心慌。
所有人心中都十分清楚,叶家世子归湮与川芜山上,对于陛下,对于大晋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可是如今叶家世子回归,叶家继承有望,赵家已经彻底覆灭,而顾家唯一的继承人此时也与世子并肩而坐。
这一点,天子却也不得不去重视。
若是叶家心存野望,其威胁,丝毫不比北离小多少。
若是叶家世子是一副乖顺懂事的模样,至少能够让人们心中稍宽,可五日以来,天子召见,他竟抗旨不见。
直至今日,第一次出现在这样庄严的正式场合之中,又是如此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着实是让人气愤。
他难道不知,如今边关战事吃紧,离越二国联盟,日益强大,若无南河双子君的水军帮助,大晋很有可能面临亡国之危吗?
虽说你是山林妖类出声,可入世也已有三年,这娃娃都晓得区分的利害,你如何丝毫不去考虑呢?
“咔嚓咔嚓咔嚓……”顾瑾炎坐没坐相,仿佛全身没了骨头似的,斜依在桌案上。
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满了葵瓜子在那磕得起劲。
他嘿嘿笑了两声,道:“其实少爷我也挺无礼的,大家伙可以来说说我啊,虽然我只当你们的话是狗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这下,顾家家主面色都变了。
狗屁?
这岂不是将陛下都给骂进去了?
天子面色端庄,仿佛未听到顾瑾炎的无礼言语,亦或者说,今日他所重视的,在这场间只有两人。
南河双子君似笑非笑地看着陵天苏:“你是否觉得很不公平?”
陵天苏挑眉道:“何来不公平一说?”
“你的事,我有所耳闻,你是大晋的功臣,就连你的结发妻子,为了解大晋之危,如今也是容颜凋零,生命垂危,可即便如此,你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只能够尽心当你的忠臣,纵然是我今日欺负了你,你们的陛下也会向着我这一边。”
双子君眼底笑意更浓:“可是在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你太年轻,虽然有着不俗的修为,可是凭借你一己之力,当真以为能够解大晋之危,抵抗离越两国的百万雄军不成?”
陵天苏嗤笑:“那阁下的那三万水军,就能够解此刻的燃眉之急不成,更何况双子君看起来也不像是这般慷慨大度之人,你是人间龙族使者,与你姐姐守护的是南北河域,从不插手人间之事,更非那
家大国的附庸势力,今日巴巴送上门来,不知是看中了什么?”
龙生性贪婪,要想获得他们的帮助,怕是不仅仅的等同交换。
顾瑾炎如何不明白这一点,亦是十分好奇审量地看着双子君。
双子君坐于案上,面上带笑道:“本君修行已逾五千年之久,如今修为堪达长幽,殿下觉得,让一名长幽境的龙族为诸位出战,诸位应当拿出什么报酬来?”
陵天苏心中失笑。
五千年的大龙,修炼至今也不过才长幽境,小怜儿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货色,他真不知有何好值得得意的。
在海神界,五千年的长幽境龙族,实在非是罕见。
他也唯有在人间,能够傲世天下一回的了。
陵天苏看着他,问道:“阁下想要什么报酬?”
双子君露出一个理所应当的神态,施施然道:“河中无山,本君听闻晋国灵山遍布,本君欲得四十一座灵山山脉。”
顾瑾炎露出一个你在狮子大张口的神色。
“四十一座?放眼整个大晋,全部灵山山脉也不过八十座,阁下这一张口,便要去四十一座,胃口当真是不错。”
陵天苏莞尔一笑,眼中并非浮现出任何不愉之色,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天子一眼:“陛下这是许了?”
天子温声道:“社稷不在于山,而在于民,若是连自己的子民都无法保护,空有灵山又有何用?”
陵天苏幽瞳一闪,道:“秦家灵山山脉只有九座,陛下这是想拿什么来许?”
天子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说完这一句,他便顿口不言,一旁的老太监则是赔笑说道:“天下事,为皇家事,亦为诸君之事,断不可为了一己之私,让国祸继续蔓延。
陛下的意思是,灵山本就为晋国所有,如今国难当头,诸君自当出一份力,赵贺二家已废。
名下十二座灵山山脉已成了无主之物,自是能够授予双子君,接下来不足之数,则是由顾家割让十五座,叶家割让十二座,赫连家割让两座,凑出来的正好四十一座灵山山脉。”
正好?
当真是好一个正好啊……
在一年以前,赵家灵山有八座,秦家九座,顾家二十座,叶家十八座,赫连家七,袁家五座,胡家五座,夏家四座,贺家四座。
如今这双子君出现的当真是正好极了,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就让各大世家的灵山达到了一个绝对平衡的状态。
看似公平,可就近削弱了谁家的势,想必在场之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陵天苏并未表现出丝毫锐气锋芒,只是笑道:“赵家八座灵山山脉?陛下莫不是忘了,赵家有一座山脉是我个人的报酬,怎可算进去?”
台下之人,顿时有人纷纷议论。
“世子殿下这话说得当真是有欠水准,国难当头难道还不如你个人利益重要?如今割让灵山为酬劳,恳请双子君出手护国,能够解救天下万民,如若舍不
得这点小恩小利,国破家亡,老夫看你如何能够守得住这一方灵山!”
说话者是袁家的一位老权贵,吹胡子瞪眼,一副对黄口小儿痛心疾首的失望模样。
陵天苏睁着一双蓝眼睛,也不动怒,模样看着有些无辜:“这位老人家话说得非常好听啊,可是方才分配灵山,何以不见袁家割让一座出来,你都如此抠门了,还来要求别人割肉喂狼,这份关怀天下的心,是不是有些假了。”
“竖子!”那老贵族气得满脸涨红,怒道:“你叶家占据灵山众多这么多年,可怜我袁家仅仅只有五座,继续割让下去,还能剩下些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你的财产多,自然当你来出这大头。
陵天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笑容在暖色的明灯下有些照人炫目:“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听到这么一句,天子深沉的目光也随之软了几分。
双子君得寸进尺,目光无礼的落在陵天苏的笑脸上,眼神无比明亮,带着几分浅浅的暧昧。
“世子若是觉得失了灵山,灵石难以供养你继续修行,不妨来我水域,本君愿为世子建立水上楼台宫阙,供你居住。”
这下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尤其是在场间的贵女门,原本还极其尊敬欣赏双子君的目光一下变得如欲吃人的狰狞起来。
世子殿下是大家的,被迫娶了世子妃,那是守信知义。
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也来跟她们抢男人,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几个脾气火爆一点的,裙摆下的大铁锤都快要藏不住了,若非家中长辈极力压制,怕是早就掀翻了天。
陵天苏赶紧继续揉眉心。
今日出门当真是仓促了些,那八神天沙实在是过于有效了些,尚未来得及炼化巩固功法,这种时时外溢魅术,当真是叫人烦不胜烦。
顾瑾炎面色青黑一片,用手推了推陵天苏,道:“喂!这家伙可比我不要脸多了,我可是知晓你是男儿身以后,就再也从未打过你的主意了。”
“你在说这话之前,能不能把眼珠子从我脸上挪开,顺便在擦一擦你的口水,我有点想脱鞋子扔你脸上。”
双子君哈哈大笑出声,又道:“想必众人也知晓,我龙族子嗣并不繁盛,南河水域之中也尽是一些虾兵蟹将,本君有着爱美之心,听闻世子与合欢宗宗主交好……
恰好,今日这合欢宗宗主苏邪正在京城分舵之中,若是世子愿意让这位苏邪宗主一同前往南河,本君愿意说服家姐,一同抵御外敌。”
啪,的一声轻响,陵天苏手中的杯盏放在了桌案之上。
温热的清酒不散散发这酒雾浓香,他并未饮酒,可杯中酒早已一滴不剩,干净见底。
就仿佛被一团火焰,无声焚烧回归虚无。
他浑身上下还是一副无害微笑的模样,目光环视窃窃私语隐含激动的众人,就连台上天子暗沉内敛的眸子都明亮了几分。
双子君的姐姐虽然并无君称,名为义曲,但实力却远在这个弟弟之上。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捉龙
双子君如今修为不过长幽初境,而他那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姐姐,却是在于他相同的岁月里,修为已达长幽巅峰。
若是能够得其姐相助,越国吴婴的威胁自然也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个姐姐素来疼爱他,但凡他开口的事,一般都难以拒绝。
陵天苏眼帘微垂,浓密的睫羽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来淡淡的阴影,将他那双幽蓝色的深邃眼眸遮掩得有些看不分明。
他一只手掌搭在桌子上,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无声轻击桌面:“诸君看起来都很是兴奋啊。”
“咳……”天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轻咳一声,场面瞬间安静。
他嗓音低沉徐徐:“叶陵为我大晋世子,自然不会前往南河,至于合欢宗宗主苏邪,能得双子君的青睐,那是她的福分与造化。”
双子君目光遗憾,但也并未过多的刁难,想必也是知晓,一国世子,十七岁的通元境强者,怎会甘心沦为他人玩物。
可是合欢宗却不同,一个歪门邪宗,走的本就是双修采补的路子,能得他龙族之身恩宠,怕是迫不及待的自荐枕席,盼他怜惜。
“如此也行,若是贵国能够让合欢宗上下尽数入我水域,我们之间友谊,自是长存不灭,当然了,宗门里的那些男长老们就不必来了。”双子君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见他展颜,所有大臣们纷纷会心一笑。
用一个邪宗换龙族强者姐弟二人的相助,这买卖的确不亏。
众人心情大好,多日一来的战争压力也在这一瞬得到释放。
有人当即出声喝彩道:“想我国合欢宗,实属歪僻邪教,宗内上下,女子放浪轻纵,却没想到双子君竟是如此大度,愿意接纳这群妖女魔宗,这等胸襟,当人是让人望尘莫及。”
“此话极为有理,望我国能与双子君用固盟约,世代交好。”
“双子君如此气度,让老夫心生折服,来,老夫敬双子君一杯。”
这番礼待,双子君似乎极为不屑,眼皮子都未掀开几分。
心中暗笑道,他是非人之躯,龙性本淫,自从成年入了人间,他体魄极强,这凡间女子都难受鞭挞。
被他玩死的女人不计其数,久而久之,南河一带,除了水中生灵化作的妖物精灵,再无凡人在南河一带逗留生存。
合欢宗虽说都是一些残花败柳之身,却也知情识趣。
他抬手拒绝那老头的敬酒,眼神带着几分急切的不耐,不客气道:“今夜本君便要那宗主苏邪。”
陵天苏一直再看一个人,所以对于宴席之下,这番可笑的对话,他并未打断或是发表任何言论。
直至天子抬手示意,让身旁一名高手老太监去‘请人’,陵天苏所注视的那个人始终没有丝毫动作。
见他只是眼神落寞的低头喝酒不语,面色虽是挣扎,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
正如当年川芜山上,水牢之中,他从未开口求情。
被天子派遣出去的那名老太监身手不凡,只是恭敬的压弯腰身。
面带微笑地行了一礼,整个人便扭曲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台下有人露出会心的笑容。
暗道天子身边果然卧虎藏龙,那位老公公在天子身边侍奉多年,愣是没叫人瞧出来他竟然也是一名通元境的高手。
一直很有节律的无声敲击桌面的手指再一次落下。
被昂贵毛毯铺垫的桌面仍未发出任何动静声响。
可是宫殿之外,九天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
宛若天庭雷神自远古之日复苏。
一道亘长横跨山川大河的紫电雷霆撕裂苍穹,风雷肃杀,惊天彻地,天地颜色惊改。
震耳欲聋之声,让场间方才嬉笑赞美的几人纷纷惨叫出声,弯腰狂吐鲜血。
顾瑾炎手中瓜子惊掉一地,口中的瓜子壳都忘记了吐。
陵天苏手指落下便在未抬起,紫电之光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入席面直接,将他那双幽蓝的眸子衬得深不见底。
很快伴随着盔甲摩擦之音,铁皮战靴急促的踏破长夜。
风多年仓皇而来,跪在地上禀告道:“陛下!天降紫雷,薛公公避之不及,重伤昏迷。”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陵天苏的身上。
包括天子。
双子君面色阴郁到了极点,目光森然地盯着陵天苏:“世子这是何意?”
九天之上,雷霆余声阵阵。
紫电光芒未散,余威却是惊人可怕。
轰隆雷音宛若巨兽低吼,摄人心魄。
陵天苏自雷声之中缓缓起身,紫电清霜渡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更显轮廓分明。
眉眼之间不见方才那般温和笑意,幽蓝的眸子色泽深浅不一,透着几分危险的锋冷,薄透的唇冰冷吐道:“方才你问我,可是与苏邪交好?”
双子君没有去看陵天苏,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逐渐沁出的冷汗,心中惊疑。
他竟然在一个人类的目光注视下,掌心出汗了?!!
陵天苏手掌搭在身侧,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若鸿羽般敲击着一侧衣摆。
与他这温柔动作全然不复的是,九天之上,再度爆发出一声粗暴至极的轰隆巨响。
一只巨大的雷龙在天空之上覆雨翻云,大有撼动天地万物之力。
雷龙在厚入铁幕的铅云之中翻涌盘旋,一双无情龙目闪烁着残酷的光。
龙口大张,自衔紫电龙珠,无数雷丝萦绕紫电,势如吞月!
席面之上,大半之人惊趴在地,目光惊恐畏惧地看着陵天苏:“长……长……长幽境。”
能够撼动天地自然大势,掌御神雷,信手拈来,唯有长幽!
陵天苏并未理会众人惊骇绝伦,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双子君,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暗沉沉的,使得他那张仪容无双的脸有种难以形容的气势,让人无端感到一丝战栗。
他轻声缓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怒,只有理所当然的平静:“你方才说得不对?”
就当众人好奇怎么不对的时候,见他薄透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弯,眼神却是冰冷冻人:“你应当问,我同合欢宗
苏邪的关系非是交好,而是……欢好。”
最后欢好二字不及前面几字的寒凉语调,带着一抹隐晦的暧昧,听起来倒像是锋利刀口上残留的一抹胭脂残红。
场间被惊雷吓得瑟瑟发抖的贵家小姐们纷纷瞪大眼睛,捂着碎成渣渣的小心肝,目光幽怨凄哀。
苏安私底下一只悄悄紧握的拳头,也随之松开几分,看着陵天苏,目光复杂。
风声狂啸,雷鸣轰轰!
双子君缓缓起身,蓝色的龙鳞缓缓自脖颈衣衫下透出,顷刻之间爬满整个脸颊。
他周身起了一阵狂风气旋,抬掌之间,天地流风纷纷从殿外听他召令涌至殿内,足以颠覆一城的恐怖风势带着可怕的绞杀之力在他龙鳞遍布的掌下凝聚压缩成一把三米长的巨剑。
他目光冰冷道:“本君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长幽境,本君更没有想到,家境优良的叶家世子,也会收一名合欢宗人尽可夫的妖女入房!”
“收?”陵天苏唇角冰冷勾起,指尖细弱游丝的雷蛇环绕,比起双子君手中浩盛的风息之剑,实在是微渺得有些不够看。
他一步踏出,靴底踏地,宫殿之中,座宴重物,包括天子前的那张龙桌,尽数离地震起。
皓皓三千银发在空间中拉出一道极为美丽的银色长影。
他身形如鬼魅般接近双子君。
并未动用任何武器,雷蛇缠绕的食指朝着他轻轻点出。
双子君心中冷哼一声自不量力,他用力吐出一息,堪比惊动山河之势的大风,自他鼻间爆发高亢激昂的裂空之音。
手中巨剑再度暴涨,如同山岳一般朝着陵天苏劈斩而去。
场面之中,所有人被尽数掀飞出去。
陵天苏的一步之威,只让殿内死物腾空震起。
而双子君一击,将所有人掀飞出去,更无人察觉,他这一击,其实并未撼动那些笔直震起的桌宴重物半分距离。
高低立下,自在二者之间。
指尖落入无形的风息巨剑之中,并未出现双子君所料想的血肉横飞的场景。
清霜紫电,如渗水面之中。
紧接着,陵天苏整根手臂没入巨大风剑之中。
雷丝宛若雪花般轻盈,融入大海海面,惊不起半分波澜。
可是他的手臂仍自徐徐前进。
双子君眼皮大跳,察觉不对,脚掌猛踏大地,整个人犹如怒龙腾飞,他脚下金砖大地塌陷出一个半圆巨坑。
刚欲有所撤离,便听到前方少年温淙的嗓音响起:“你又说错了,并非我收她入房,而是……”
大红的灯笼光华似是在他银白的发丝之间渡上了一层肃杀的猩红之色,他的目光格外明亮锐利,启唇言道:“她只收了我这么一位鼎炉啊。”
双子君挺拔高大的身躯一下蹲在了原地,手中巨剑不知何时,在雷霆罡风之下,寸寸瓦解崩裂,四散成为无数的轻风。
手腕却是骤然一紧,被陵天苏握在掌心之中。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凶猛的恶兽,在暴走期间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扼住。
僵在原地十分的尴尬。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自己人
然而,下一刻,发生了更为尴尬的一幕。
陵天苏启唇一笑,眉心星砂闪熠着猩红妖异的光:“双子君今日好威风,这一步可是退不得的,不然失了面子,陛下可是要怪我无礼的,不若……我让你更近一步好了。”
话音落下,丝毫不去理会面色豹变的双子君。
陵天苏一手负背,姿态从容,一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脚步微微后移半步。
轻袍招展之间,一股无从抗拒的擒龙巨力直接将双子君整个掀翻。
天旋地转,在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下来的视线中,只见那位龙族双子君被抡圆了前进一步,狠狠砸在地上。
一声巨响,大地龟裂。
陵天苏摇了摇首,似是犹未满足,不听身下那位怒嗥连连,声颤大地。
不等他挣扎起身,这位世子爷再度慢条斯理的退了半步,露齿微笑道:“我今夜还可以让步你许多,双子君,你喜欢吗?”
又是一记轮砸,双子君终于忍无可忍,掀起一阵可怕浓烈的妖风。
他布满鳞甲的人身迎风就涨,瞬间化作一只蓝色巨龙,张牙舞爪,龙须飞舞。
满目凶光的龙目之中戾气腾然,他刚一腾飞起身,吞云吐雾,凝结出足以屠城的可怕龙息:“人类!你成功地激起了本君的怒火!”
陵天苏呵呵一笑,白皙的肌肤之间渡上一层圣金色的光,他按在龙爪上的手就从未离开过:“小龙!你成功地激起了本世子的冲动!”
虐龙的冲动!
九天之上,体积更大,威压更强的紫霜雷龙张口吐珠。
一颗大若陨星的紫雷龙珠朝着双子君迎头降临,霹雳一声,刚嚣张试图飞起的双子君就像是渡劫失败一般,浑身疲软的再度重重落了下来。
陵天苏退了一步,连抡两下,偌大的龙躯直接将整个宫殿掀垮,玉瓦难全。
人们自烟尘弥漫中爬出,看着那位世子殿下手镇巨龙,一步步得退着。
忘忧殿。
宁晨宫。
千禧宫。
大乘阁。
皇家校场。
偌大的皇宫眨眼之间就这么一抡一砸,直接塌毁了一半。
居住在后宫之中的娘娘嫔妃们惊骇尖叫,睡得好好的,忽然一只巨龙降临砸塌房屋,当真是魂都要给吓出来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陵天苏以一个绝对强横粗暴的手段,毁了一座座宫殿。
如此恐怖的力量之下,竟是未损一人性命。
顾瑾炎坐在废墟之中,双目早已呆滞:“我滴个乖乖……”
以后这双子君可得长教训了吧,不能见到长得好看的少年就上前去意图包养。
不然,调戏不成反被干……
当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里啊。
天子浑身龙袍变得灰土一片,龙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他满目阴沉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厉喝一声:“叶陵!莫要忘了,这个名字还是朕赐予你的!”
玩得正值气劲的陵天苏终于停了手中的动作。
他翻身坐在龙首之上,脚踏龙角,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
如此狂妄傲世的姿态不知为何,在众人眼中,竟是格外的浑然天成,十分自然。
就让人觉得,他当是天生而来,就坐在云端神座上,漠视着芸芸众生,凡夫俗子。
狂乱的夜风将他发带吹得松散开来,如瀑银发极为漂亮张狂地在风中狂舞。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依旧淡淡,宛若方才的疯狂之举并非由他所为。
“天子当初赐名,却为好意,只是今日,陛下这一声叶陵,换得可还有几分初心?”
天子面色一滞,咬牙说道:“你还不赶快给朕下来!那是龙族,你这般羞辱于他,就不怕承担龙族的怒火与报复吗?”
陵天苏洒然一笑,他用行动证明了他到底怕不怕。
踢脚,落下。
咔嚓一声脆响,被他踏在脚底下的龙角直接托体飞出。
鲜血顺着龙首如瀑洒下。
双子君嘶吼惨叫,想要起身,却是被陵天苏落下一掌,直接将另一只龙角也给拍飞出去。
他淡淡道:“你乖一点,再吵再闹,我便将你龙筋扯了,龙鳞拔了,龙鞭剁了。不要试图怀疑我说的话,你们龙族的小公主,是叫那个北筱岚吧,她屁股上都还留有我设下的妖印?,你觉得我还怕得罪你们龙族吗?”
一番话,听得双子君是心如死灰。
嗡嗡沉沉的龙吟声不甘愤慨。
可龙首之上,姿态肆意的少年之躯宛若一座亘古沉重的山岳,镇压得他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他心中震撼极了,同为长幽之境,单论力量,他竟是被对方稳压一头。
天子面如泥塑,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说不出的危险。
废墟之中,大臣们纷纷推开巨石翻身而出,有人愤怒得面色涨红,怒斥道:
“世子殿下这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便如此肆意妄为吗?当下大晋外敌未除,离国先有炼器宗师公子异,后横空出世天才阵师夜醉尘。
越国结营于北,且不论太子吴婴是何等可怕的人间恶鬼修罗,光是太子麾下剑师千羽尘,刀屠杨小北。
两大敌国今年以来人才倍出,犹如流星崛起,过江锦鲤,络绎不绝。大晋边城连连失守,领土强遭侵占。
身为臣子,非有一颗为国效力之心,埋骨边疆之勇,反而在这里极力羞辱龙族盟军,破坏国运之根本!
你难道不知,你身下所欺之龙,其名下水军,可灭北离阵师所召三万阴兵!
而双子君自身亦是不可多得的长幽之境,可参与诛杀吴婴太子之计!今夜!世子殿下却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因为愤慨激动,那名资历颇老的去权贵气得双眸通红。
陵天苏好整以暇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怕得罪南河双子君,怜他修为实力以及麾下水军不能为大晋所用?”
大晋特制的官靴漫不经心的在龙躯之上踏出节拍,仿佛是要故意气死那老贵族一般。
陵天苏每踏一下,巴掌大的龙鳞皆会撕开一片血色,飞溅而出。
他脚下不留情,片刻间的功夫,身下那只巨龙便亦
是血迹斑驳,整个看起来像是从血池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凄惨。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意,目光深邃地看向那名老者,薄唇之间透着一丝森寒:
“可是你们要以我叶家的灵山,我叶陵的女人,去换取这所谓的盟约,就不怕得罪我吗。”
那名老贵族被他视线掠中,心中陡然一寒,仿佛被一双可怕的眼睛摄住心魂一般,身子踉跄一下,几乎跌倒。
一旁孟子愉眼疾手快的扶住这位老贵族,面色沉凝宛若滴水。
他厉声道:“食君俸禄,理应为国解忧,世子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君恩,如今为了天下百姓让你交出君恩,又有何错之有?!世子殿下如此破坏盟约,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好大一定帽子叩了上来。
陵天苏也不见恼,模样竟是极为老实道:“你眼瞎吗?”
孟子愉面色一滞,正欲发作,便听到他继续幽幽说道:“这宫殿我都毁成了这样,造反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大半,你还在这问个什么劲儿?还是说你读书读傻了,看不出来我是在造反?”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堵住了接下来的千言万语,四下寂静无声。
天子朝臣站在象征着帝国千秋大梦的残破红墙金瓦中,脚下皲裂的大地所代表的并非是小孩子的玩笑戏弄。
而是那不动风雨的面容之下并未叫人看出的滔天怒火。
在他们心中,叶家私养北离废君,二十五年前本该一同命丧与断头台上,诛其姓名的那位皇子,却成为了叶家剑侍。
四方兵权在握,叶家若反,天下必乱。
他们无不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忧心那一日的到来。
可是忧心是一回事,叶家是否真的会反,又是另一回事了。
今日叶家世子表现出了绝俗的修为与力量,甚至连那位南河双子君都能毫无反抗的被他压在身下凌虐。
可由始至终,他们都觉得。
天子为君在上,世子为臣在下。
他的力量理所索应当便是晋国的武器,天子手中的锋刃。
为天子所用,那是天经地义,为社稷牺牲几座灵山,一个合欢宗的妖女,谈何委屈。
如今乍听此言,他们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恨恼。
他们之所以如此,不过认为他们与世子同为天子之成,自是好心亲切的将叶陵当成了‘自己人’了。
正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无需跟他客气。
叶家出兵塞外,镇守国土,世子妃牺牲自我,解救皇城,那是职责所在。
可双子君乃为海神界的龙族,驾驭天地万灵的可怕生物,纵然他实力不如叶陵,可能够借龙族之势,得此外援,自当是该付出酬劳与代价。
可他们没有想到,这份心思竟然能够如此‘轻易’逼反叶家。
遥想当年,叶家鼎盛时期,兵侍创出一器,可开采诞孕灵石的山脉,短短三年之间,大晋国土之中大部分的灵山山脉皆入叶家势力之中。
九大门阀以着日落西山的速度打出可怕的差距。
先帝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一道圣旨,便成就今日这般现象。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庸人自扰
当年割让出六十多座灵山,都并未让叶家心生反意。
何以到了今日,叶家世子竟然将造反二字说得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轻易。
不是灵山,那难不成还是为了一个合欢宗的轻浮浪荡女子不成?
他们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可笑。
陵天苏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铁青,眼底流露出隐隐惧意的孟子愉,双臂微张道:
“孟公子授君恩,食俸禄,自当是心怀天下黎明的傲骨君子,方才训斥本世子的一番言论颇为慷慨激昂,言之有理。
如今本世子要造反祸乱苍生是因为我很不高兴,为了让我开心开心,孟公子如果愿意献上那位容家小姐,也就是你三日前定下的未婚妻,本世子或许以高兴,便不造反了。”
“无耻之尤!”孟子愉气得浑身发抖。
五日前,在街头小巷偶遇公主,好生闹了一番不愉快,纵然有心成为当朝驸马,可公主对他颇为冷淡。
更重要的是,那日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当晚归去,悄然入夜,寐俗春意楼,点了一名相知如意的姑娘作陪,可身子却是出现了令人难以启齿的隐疾。
那位姑娘失望的眼神至今历历在目,他羞愧难当,悄悄塞了些银两给她,作为封口费。
并连夜让她出楼前往黑市,买了整整十人分量的逍遥丸,身子只是微微发热,仍是无动于衷。
他绝望之际,有心寻找当世名医为自己诊治,却又忧心自己身怀隐疾的事情败露。
公主是娶不到手了。
若是隐瞒隐疾真相,那便是欺君,杀头大罪。
如此,便只好退而求次。
及时雨般的,户部尚书容大人命亲信下帖,意图联姻招揽。
孟子愉的出身一直都是他的喉中鱼刺,与尚书千金联姻,虽不如公主地位尊崇高贵,却也是个平步青云,一洗寒门之名的大好机遇。
他欣然应允,与容家小姐互换生辰帖,半月之后便设下婚定之宴,成就好事。
可是就在今日,竟然有人要让他献上自己的未婚妻子。
何其可憎!可恶!
“怎么?不愿?看来果然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道理都未参透。
还是说……你觉得你孟子愉的身份比本世子还要高贵不可侵犯?让你交出未婚妻子便是无耻之尤,为了满足你们的一己私欲,让本世子让出我心尖儿里的女子,就是天经地义?”
陵天苏犀利如锋芒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苏安身上,神色格外生冷无情。
“还是说,在你们眼中,本世子视若珍宝,如玉如珠的人——合该命如草芥,任人转手相赠!”
“世子言重了,不过是个邪宗妖女,是个男人皆可调戏的放荡女子,与楼内戏子有何区别,牺牲一人换国泰民安有何不可。
您拿一个无父无母无出生的轻贱之人和户部尚书家的千金相提并论,
实为大过!沉迷于妖女美色,不可自拔,枉顾社稷超纲,实为大罪!”一名年轻学子跳出来,端得是一副郎朗清骨正义之风。
正欲说话的苏安面皮一抽,又没了言语。
陵天苏目光凉凉地扫了那人一眼:“口舌如此厉害,好像凭你那区区凝魂境就能调戏到她似的,若真有本事,你倒是挨她一块衣角给本世子瞧瞧?”
永安城内,何人不知,合欢宗新任宗主苏邪是一名通元巅峰大圆满境界的修行者。
这名学子也敢在背后议论议论,若是此刻本尊在此,他又哪里敢以轻贱戏子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被轻视的年轻学子面色顿时涨红起来:“不过是依靠双修邪术提升的修为,谁知道她是采补了多少男子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虽力微,但求无愧于天地!”
陵天苏笑了笑,目光愈发危险:“她采补本世子,怎就愧于天地了?像你这种只会挺直背脊说上两句酸人刺语的小人既然知晓自己力微,那到底明不明白像你们这样的力微小人是活在谁的庇佑之下?”
说着,他轻笑出声,笑容轻嘲:“当然了,以你们那溜须拍马的好本领,当然会说这是天子君恩,哪怕送命的是我叶陵的世子妃,你们仍旧觉得这一切活在了皇恩浩荡才得以遮风避雨,不如,我再来叫你们知晓知晓,什么是暗无天日吧?”
他的声调愈发飘忽遥远,就像是天边的乌云,酝酿着雷霆雨露。
年轻学子面色惨白至极。
因为他看到了巨龙之上的少年缓缓起身,踏着双子君破裂的龙鳞,肆意流淌的鲜血。
以及他幽蓝眼瞳之中的火焰。
眼瞳深邃似海,烈火焚浮于海面,看不清海底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年轻学子只觉自己被扔下一片烈焰烘炉之中,五脏六腑都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焚烧煎熬。
他喘息却不得发声,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之中有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眉心升起一道火焰,修行者最为重要的那颗星砂,还未点亮,便被瞳内烈炎焚烧炽亮。
年轻学子痉挛倒地,绝望地发出无声的哀嚎。
星砂是点燃本命星辰极为重要的存在,虽然在九州大陆之上,能够点燃本命星辰着寥寥数几,可是每个人都有着登临修行顶峰的梦。
如今,被人强行摧毁焚烧星砂,这便意味着,九天之上,那颗与他有缘的星辰,将万古永封。
他露出惊恐的目光,近乎哀求地看着陵天苏,希望他能够手下留情。
陵天苏目光微移,他眉心那颗焚烧凋零的星砂宛若被他目光勾动牵引而出,落在了他脚下的龙身之上。
感受到了背部那星砂焚烧的灼热,双子君身体难以抑制的发抖。
陵天苏漠然抬脚,继而落下,将那一抹星火踏碎。
年轻学子终于能够发出一声哀嚎吼叫,彻底的晕死了过去。
所有人面色煞白,天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孟子愉苍白的唇紧紧崩起,心惊胆寒,方寸大乱。
叶家世子实力如此恐怖,若他当真非要自己的未婚妻,自己绝然没有能力能够护住。
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心中极为不甘,计上心头,他正色厉声道:“今日世子殿下行事嚣张,果真是应了那谣言!”
一句话,让人们为之色变,好似想起了什么,无数目光落定在了陵天苏的银色长发间。
天子转了转拇指间的玉扳指,神色不可捉摸,只是淡淡睨了孟子愉一言,眼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只可惜,孟子愉一心只想将陵天苏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好让他没有精力去打自己未婚妻的主意,故而并未看到天子头来的警告目光。
“六日以前,我国派出援兵增援邻近魏国,就在顾少鸣金收兵之日,魏国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件,想必无需孟某说明此事件为何,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孟子愉冷笑道:“魏国与我国素来交好,此番援助之战也是大捷而归,可是魏国皇城之中,却是发生了一件令人极为寒心的事。”
陵天苏眼底多了一丝冰冷的笑意:“的确挺让人寒心的。”
孟子愉面容冷厉道:“六日前,魏国君主被人当朝钉死在镇国龙柱子上,而那人佩戴面具,不知身份,可巧的是,探子形容那人相貌,竟是银发蓝瞳。
世子殿下今日造反之言说得轻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真是为了红颜一怒,可是六日前,你弑魏君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故?!
是嫌如今我国为离、越二国所犯还不够,还想破坏与魏国多年和平,再度挑起一国之纷争吗?!还是说——”
孟子愉目光如电犀利,字字诛心:“世子殿下早已与北离勾结,意图夺我大晋江山!”
听了这话,不等陵天苏说些什么,顾瑾炎直接笑喷:“你这人怎么只报忧不保喜,还是说你那探子其实也是个坑人的货。难道他没同你说,围剿藏岭野的两名长幽,三万离军,十万阴兵,皆丧于世子之手吗?”
孟子愉身子大僵,随即面色一沉,道:“还望顾少言语自持分寸,纵然世子有着长幽境的修为,可六日前对上的是两名长幽,十三万大军,任凭他有通天的本领,也绝无可能一人独自……”
“谁说是一人了。”顾瑾炎挖了挖耳朵,目光讥笑:“是三人,其中一人好巧的,正是你们口中要拿去赠送双子君的合欢宗宗主苏邪。”
顾瑾炎嘿嘿一笑:“当然了,你并不知晓此事,也是在情理当中,你们所谓安插在魏国的探子是否还忠于晋国还是个未知之数,那一战,我三万顾家军上下亲眼所证,岂能有假。
在你们想方设法地想要讨好双子君,请求龙族水军出战阵师手下三万阴兵,殊不知阵师夜醉尘十万阴兵尽数灰飞烟灭,你说你们这算不算是庸人自扰。”
何止是庸人自扰,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所有大臣权贵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尤其是方才一些叫嚣鄙夷合欢宗妖女轻贱的人们,窘迫得都不知如何自处。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赤炎金沙
他们身处于最是安逸的皇城府宅,口中鄙夷轻视的对象却是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在战场最前线,洗清了让所有人心中的梦魇阴兵。
更可笑的是,他们捡芝麻掉西瓜,竟然还将这名女子当成商女货物一般,慷慨赠予他人。
何其可笑!
顾瑾炎昂首挺胸,睥睨着面色霜白的孟子愉:“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质问谁!”
场面死寂了一瞬。
有人涩涩出声道:“可……即便如此,世子为何又要弑君,此举着实令人费解啊……”
孟子愉精神立马为之一振:“不错,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世子弑君这个事实,今日他可弑杀魏君,来日,岂不是还想对陛下起谋害之心!”
众人目光尽数朝着陵天苏望去,似是想等待一个完美的回答。
陵天苏平静垂眸,嘴角吮着一缕冷笑。
孟子愉见他不语,心中底气更足:“世子强大又如何!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不成!莫要忘了,在永安城中,夜门主与孟楼主皆为长幽!如今你得罪龙族,双子君龙姐他日寻上们来,你觉得你还能嚣张到——”
淅淅沥沥类似于大雨瓢泼的声音打断了孟子愉的话语。
可若单单只是倾盆大雨,何以能够让正值激昂亢奋的潇竹学院大师兄闭嘴。
只因此刻,入眼四下之处,长空千里,漂泊落下的是金色的急流般的‘细雨’。
‘细雨’本该润物无声,此刻却是落下了瓢泼的声势,金色的‘落雨’好像扑粉似的,落在人们的脸上却是一阵生疼。
一片继续不断的波动充塞了黑暗世界,落下来的金宛若流着的水,晕开起了一片漂荡的模糊声音。
所有人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们抬首掩目,神情激动地看着天空之上的长鸳形状的浮穿。
“赤炎流沙!这竟是魏国盛产的赤炎流沙!”
赤炎流沙,乃是天地灵物,聚地脉深处的灵火岩浆精华淬炼而成,魏国修行者专攻符道,而这赤炎流沙便是突破符道巅峰必不可失的珍贵至宝。
可谓是一斗赤炎流沙堪比一城之价值,以赤炎流沙熔符,其威力可大大提升数倍不止。
魏国地势易守难攻,鲜为人知的,更是魏国符师高手以赤炎流沙布阵绘符护国的功劳。
这赤炎流沙,说是魏国最强大的底牌也不为过。
晋国多年保护魏国,魏国所上供的贡品也不过为赤炎流沙的高度仿制品。
可近日,那艘高悬魏国皇家旗帜的长鸢竟是飞泄出千里流沙,早就出了一场盛世金雨的美景。
自从《社稷山河图》被毁,晋国国运流逝,留下巨大的隐患。
若是以这些赤炎流沙为山河灵符,融入大地之中,何愁无法稳固山河国本!
这下,就连天子面上都露出了火热的神色。
赤炎流沙于魏国无比重要,他实难想象,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能够让魏国献上如此
庞大数量的赤炎流沙。
有老臣手捧滚烫如火的赤炎流沙,老泪纵横。
长鸢浮船,是魏国近年凌空现世一位机巧大师,半年光景便以金火两种属性的灵石转化为强大的动力,使得木船浮空,日行千里,是一个极其有效运输物资的方式。
船头之上,立着一名青年男子,他双眸沧桑,五官阴柔俊美,一双狭长的唇朱红似血,头戴孔雀翎乌纱帽,一身烈焰色的太监官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看清那人容貌以及特殊的太监官袍,其身份呼之欲出,让人们露出了比看到赤炎流沙还要震惊的色彩。
“魏国先帝钦监太监,黄阎川!”
“他不是为殉先帝,自封与魏国先帝之陵中了吗?怎会出现在此?!”
“黄公公自我封印已有了十九年光景,怎会突然现世!”
“他这是将老祖宗的规矩都给丢了吗?钦监太监为天子贴身监司,天子陨,监司殉葬!他怎可破陵而出!”
“莫不是知晓魏国君主以亡,特来寻仇!”
“该死,我就说这世子不安好心,尽会给人惹来灾祸!竟然屠杀魏国天子,要知晓这位钦监太监在百年前便已经是长幽巅峰之境,若非魏君陨落,这位黄公公可是有着与剑神日月同辉的美名!如此可怕的敌手上门寻仇!我看他如何收拾残局!”
众人在见到那位中年太监的瞬间,便从赤炎流沙的狂喜之中冷却下来,变得忧心忡忡,生怕那位世子殿下的胡作非为,迁怒到了他们。
别看那太监生得俊美年轻,真实年龄怕是早已过了百岁之龄。
废墟众人,唯有天子,目光沉凝莫测。
他知晓,在魏国即将被离国大破吞并,都未能让这位黄公公现世援助,如今不过是死了一个病弱无能的帝王,怎么可能引出这位钦监太监出世!
就算正如人们心中猜想那般,是为魏国君王复仇而来,又何必乘鸢而来,还携领这般多的赤炎流沙。
天地飘金,声声漫漫。
长鸢之上的年轻太监并未就此降临落下,只听得他独特尖细的嗓音自苍穹飘荡下来:
“奉陛下之命,特献千斤赤炎流沙与世子殿下,以念世子殿下六日前慷慨出手,废乱君,安天下。”
“什么!!!”
“竟是谢礼!”
“方才他喊什么?陛下?!钦监公公竟然真的认可魏国新君?!我怎么记得如今魏国新君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宦官出生啊!”
窃窃之声并不大,可钦监太监何等修为耳目,瞬间捕捉到了这一句大逆不道之言。
当即那双狭长邪魅的丹凤眸划过一丝危险的阴冷,他缓缓探出一张与他俊美面容极为不符的苍白枯瘦手掌,掌心之中握着一捧赤炎流沙。
金色的沙自他指间诡异垂直落下,宛若一条极细的天光自长夜坠落。
纤细如发丝一般,仿佛嚣狂的夜风随时能够吹散,可是那道线依旧笔直如箭。
精准无比的落在了那个人的头顶之上。
众人就听到噗的一声轻响,方才还好端端立在那里的年轻官员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团血雾。
空气之中瞬间弥散着一股残忍的血腥气味。
长鸢之上的年轻太监搓了搓手指,阴冷的眸子深深眯起:“吾朝天子,岂容你一介宵小能够轻言质疑!”
无人再敢出声,唯有立在龙首之上的陵天苏,随手握住一蓬赤炎天沙,若有所思道:“我倒是不知,那位小皇帝的背后还有阁下这样的高人。”
小皇帝一言,虽未羞辱,但也没有多少的敬重之意。
可那名年轻的太监却收起了眼中的阴冷情绪,朝着陵天苏微微点头之意,目光变得有些遥远追忆,喃喃道:“我亦是没有想到,在这人间,还有陛下的存在。”
陵天苏似是在这一瞬捕捉到了什么,眸光微微闪烁,随即轻笑出声道:“成长得倒是令人叹为观止。”
话中也不知是在夸谁,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唯有长鸢上的年轻太监听懂了,目光不由为之一变,由衷说道:“殿下亦是让人十分的叹为观止,目光放得如此长远,以至于造势出这般个了得的人物,阎川佩服。”
陵天苏笑了笑:“我倒是挺好奇她竟然能够在一年间里做什么多事?竟然连自封殉葬的钦监大人都请了出来。”
年轻太监面色一僵,目光有些不自然的从陵天苏脸色移开,目光深邃不明:“此事……世子殿下好奇想要知道,那位必然将其中因果告知殿下。”
虽然拿捏不清楚这位钦监太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但如今看来明显是友非敌。
陵天苏自是不会多加为难。
“钦监大人备上如此厚礼,替本世子转告贵国天子,这份心意,本世子甚是感激。”
年轻太监微笑道:“世子殿下严重了,若无殿下出手相助,陛下也无法如此快的登基称帝,如今谢礼已经送到,杂家这便告辞像陛下复命去了。”
轻沙飞扬之间,浮船飞鸾尚在,只是那烈火赤灼的人影却如风散去消失。
千斤赤炎金沙,自浮船上漂浮坠下,还须得好些时间。
金色的雨仍在持续,带着无比炎热的气息,宛若将所有人的脸庞都熏烤地火辣辣地疼,宛若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巴掌一般。
有人确认那位钦监公公真的离开后,才小声疑惑道:“何以魏国君王被世子诛杀,这位公公还心怀感激,我记得他非是凡臣,对待先帝那是极为效忠的。”
顾瑾炎面上嘲弄笑意不甚深浓:“一个投靠敌国贩卖子民的君王,还留之何用?你们只知叶少诛杀魏君大逆不道,却不知当本少前往魏国皇宫的那一日,魏君正在大逆不道的宴请北离皇子,商议着如何要让我五万顾家军,全军覆没于藏岭野!”
所有人为之色变:“什么!那魏国君王居然投靠敌国北离!北离狼子野心,他怎地生得这般愚蠢!”
“切!定是见我晋国国力薄弱,国本流失,已经无力再继续保他魏国,这才急着倒戈相向,投诚自保!居然还将自己的子民当做祥和的货物商品,呸,这样小人,当真是枉为人君!”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可人儿
“所言极是!还是现任魏君深明大义,知晓感恩世子殿下,特回赠我们如此量多的赤炎金沙,如此,我们必然也当投桃报李,待借助这批赤炎金沙,绘符设下山河大阵,修补国运气脉,届时,我们大晋也必当投桃报李,继续护他魏国周全。”
“世子殿下果然不愧为忠良之后,今夜更是戳穿双子君的阴谋诡计,当真是见仁见智,才情无双呐!”
“也不知孟子愉这木头脑袋怎么想的,世子殿下这般好的一个人,他怎能怀疑世子殿下通敌卖国,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他是心虚,自己才是通敌卖国的那位在这贼喊捉贼吧?”
孟子愉顿时面色煞白难看,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场引火烧身。
“可笑,世子殿下看上他的未婚妻,那是他莫大的福分,他竟敢不乖乖拱手让之,京城中哪家女子不想进入叶王府,哪怕是当一个暖床丫鬟,也是求之不得,他孟子愉区区寒门贱民出生,也敢跟世子殿下抢女人,当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陵天苏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这群喋喋不休的人们。
“方才钦监太监说得分分明明,一清二楚,这批赤炎流沙是回馈叶少的谢礼,如今三言两语,到成了共主之物。这如意小算盘,打得当真可是够响的。
方才还叫嚣着让叶少交出自己的女人,如今又高喊着将他人的未来妻子送入叶少的府中是理所当然,莫大的福分。
可是你们从始至终,似乎都未问过女子的意愿。口口声声唾弃魏国前任君王皇甫光将自己的臣民当成货物轻易转赠,你们有何尝不是同一种小人!”顾瑾炎再度恶心了一番,晚上吃的瓜子都快反胃吐了出来。
无人去理会顾瑾炎去将他这番话记入心中。
反正在何事的时候装聋作哑,权当没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是他们为人臣子最厉害的天赋。
对自己不利的言语,充耳不闻就是。
唯有户部尚书家的那位小姑娘,捏着衣摆,面色羞红踌躇,竟是鼓足了勇气,闭着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道:
“其实我还挺乐意当世子殿下的暖床丫头,这样一来,我闺中姐妹定然羡煞死我了,我才不要嫁给孟子愉这个夜夜流连青楼,把自己玩成了废物的家伙。”
“噗~”正在幸灾乐祸的人们顿时笑出了声,无数挪愉的目光纷纷朝他看去。
“哎呦喂,我都没想到孟大学子竟然还去青楼之地,平日里的君子之风感情都是装出来的,笑死我了,你出生贫寒,哪里来的钱去嫖啊。”
“怕不是找院长要的的吧?毕竟院长这么疼爱他。”
“只是院长大人也一时没有想到吧,一时的溺爱,竟然玩废了自己最喜爱的弟子身子。”
“啧啧啧,我听闻前些日子陛下还有意将紫渃公主许给孟子愉,如今看来,谁敢将自家姑娘许配给这么一个浑身花柳病的家伙。”
三言两语之间,从废人一度进化成了浑身是病的家伙。
这一刻,孟子愉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平日里轻视鄙夷的叶家世
子妃是何等尴尬的境地了。
被人肆意嘲弄,当成一个可笑的笑话看待,成为人们闲茶饭后的余资评论。
竟是让人无比的难受,想死!
就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师长,都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目光看着他。
孟子愉面涨如猪肝色:“无凭无据的!你们胡说八道!无中生有!”
顾瑾炎懒懒道:“你在诋毁叶家世子妃的时候,不也是在无中生有,胡说八道?你可先别着急急眼,发现你有病同你欢好的姑娘是叫妙翠儿吧?”
孟子愉怔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周围传来一阵爆笑之声,笑声犹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刮在他的骨头上,疼得让人恨不得现在就窒息过去。
顾瑾炎嘿嘿一笑:“有眼光,我也是那姑娘的常客,有一次你走得急,怕是上课要吃到了,腰带都忘在了那里,我瞧着这是潇竹学院学子的腰带啊,一下乐了,塞了五百两银票给那姑娘,她便什么都同我讲了,当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
“你……你!”孟子愉面色如土。
怎么也想不到春意楼那位欣赏自己才华,一心相许的妙翠儿在口口声声夸他好人,不介意他贫寒出身的同时,竟然还与顾瑾炎私下有染。
“我什么我?”顾瑾炎笑容促狭:“你这一副被姑娘家骗了身心的模样是想闹哪样,戏子无情不常常出自于你们这些穷酸文人之口吗?你都没有一副真心交给其他人,就像平白无故的获得别人的真心,世上哪有这么公平的事。”
顾瑾炎摸出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不伦不类的扇着:“这便是因果报应。”
天子秦步亦是淡淡扫了孟子愉一眼,然后目光木然地看向户部尚书容房,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朕倒是不知,容爱卿竟有着与潇竹学院联姻之意。”
且不说当下孟子愉是个怎样的才华与人品,身子是否中用,可是在几日前京都之中朝廷官员皆知晓他有意招孟子愉为驸马。
可是这位户部尚书与孟子愉,竟敢私下交换生成贴。
户部尚书看似并未参与任何夺嫡党争,可这也仅仅只是看似罢了,他究竟是哪家皇子的人,天子心中自是有数。
如今这才几日光景,便仓促交换生辰帖,而孟子愉又是潇竹学院的核心弟子,虽是寒门出身,但凭借容房的背景实力,自是不难在朝堂之上替他争一个举足轻重的官衔。
听到天子亲口发问,户部尚书骇得扑通一声跪地:“臣罪该万死!”
孟子愉立在那里,在自家师长严厉苛责的目光之下,身子摇摇欲坠。
天子淡淡道:“容卿爱女心切,何罪之有,只是孟子愉身患隐疾,自然非是良人,方才世子亲口讨要容家小女,她又甘愿入世子门府,不若就让朕顺水推舟,借花献佛,让你家小女儿入了叶家吧。”
最是无情帝王心。
当朝大臣之女,在他的口中便成了舟与花。
陵天苏目光微闪,他从未想过要收容家小姐入府,方才所说不过也是恼怒孟子愉的那番做派,所以故意反将一军恶心他一下。
他心中其实也清楚,容家小姐与此事无关,没必要将她牵连进来。
只是他并未想到,天子竟然会亲自开口,这般轻描淡写地将容家小姐送至王府之中。
果然,户部尚书面色有些难看,王府固然风光无限,可他的女儿可是书香门第,世家出身,与人为正妻是一回事,被人转送至王府为暖床丫头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名没分的,这成何体统!
“陛下!小女尚且年幼,还望陛下三思。”
“年幼?都到了可以护换生辰帖的年纪了,谈何年幼一说。”天子眸光淡淡,透着一股冷情的意味。
“爹爹,你就别捣乱了,陛下这是好心。”容家没志气的小女儿立马不依,觉得当个王府丫头也是极好的。
户部尚书差点被把鼻子给气歪咯。
陵天苏自龙首上翩然跃下,漫天金雨逆流而上,宛若受到牵引一般尽数回归于他藏在衣袖中的九重鸣幻铃内。
人们欲言又止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盘算着无数的注意。
陵天苏飘然落地,神色那只蓝色巨龙元气尽敛,流光风霜漫起之中,重新化作了人类模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额前鲜血流淌,看着陵天苏的目光如看一个怪物一般,充满了惧意。
陵天苏侧眸朝他微微一笑,眉间星砂再次不受控制的漫出一抹殷红之色,盯着他的目光却是冰冷之际:“如何?当下可还想继续建设水上楼台,接我们夫妻二人一叙?”
‘夫妻’二字震惊四处。
叶家家风最为严谨,莫说是世子正妻,就连妾室婢女皆是须得清白出声。
他今日当着全天下的面,竟然认可一名专攻双修之术的妖女为妻,不怕叶老爷子打断他的腿吗?
众人之中,神情最为复杂的,当属苏安无疑了,他看着夜色下的那个少年,不知为何,面上一阵火热难堪。
就连虚弱趴在地上的双子君亦是不由睁大双眸,不可思议道:“夫……夫妻?那可是合欢宗的妖女……”
陵天苏脚步轻移,鞋尖将他一根手指推起,后脚下微微用力落下。
龙族强大的体魄在他的脚下便脆弱得好似新生的春笋一般,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脆响,那根长着尖锐龙爪的利指直接在陵天苏的脚下反向折断。
双子君凄厉惨叫,冷汗沁沁。
陵天苏声音冷淡:“妖女也是你能叫的?”
双子君不敢抽手,瞪大惊恐的眼睛,连连吸着痛苦的凉气,忙道:“我错了我错了!不叫了,再也不叫了!”
陵天苏这才缓缓收回脚,目光漠然的环视众人:“她是本世子心尖尖上的人,眼中的明月,在这个世上,能唤她妖女的,只有我,记住了吗?”
无人答话……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无尽花色
陵天苏继而轻笑出声,幽蓝深邃的眸子在夜风中璀璨生辉,不近人情:“记不住也没关系,只是日后让我给听见你们管不好自己的舌头,我不介意为你们一一给拔了,给这世间少几分清净。”
对上他冰冷的目光,人们骇然的移开视线,心中十分清楚。
叶家世子并非实在开玩笑。
天子弯腰,拾起地上沾满灰尘的龙冠,有太监立即诚惶诚恐地小跑过来,要为他擦净,却被天子抬手拒绝,目光沉凝地看着龙冠良久。
最终,幽幽开口道:“今夜,就到此为止,诸卿,散了吧。”
今夜这场宴席吃得是惊心动魄,天子开了金口,这群人自当如蒙大赦,纷纷告罪请辞离开。
人员陆陆续续散了。
顾瑾炎大有深意地看了陵天苏一眼。
陵天苏冲他微微点头,顾瑾炎这才带着姐姐和父亲一同离开。
就连重伤不起的双子君,也被人抬了下去。
天子撤人撤了个干净,就连贴身侍奉的小太监也没能留下。
一片废墟之中,只剩天子与陵天苏相对而视。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并未离去,一个并未出言让他退下。
天子拍了拍龙冠上的灰尘,随意将帽子带好,他那双不再年轻的双模深深沉沉地看着陵天苏:“陵儿现在对朕一定很失望吧?”
陵天苏摇了摇首,道:“乱世之中的帝王,多是如此,叶陵心中自是清楚,何来失望之说。”
天子笑了笑:“陵儿今夜独自留下来,难道不是想找朕算账的吗?”
陵天苏漠然道:“何必与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较真。”
天子垂眸不语。
《社稷山河图》已毁半数,今夜宴会也未见星父大人王渊出席,在陵天苏离开人界之前,星父王渊便以自身气脉融入大晋山河气运之中。
但任何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星父大人修为在强,可又如何能够以一人之躯,顶起三州大国气运。
一年光景,大晋不再暴雨连绵,也不见蝗虫灾祸,妖魔横行。
很显然,这位晋国天子,付出了超乎寻常的代价,暂时稳固了山河。
虽然现下天子看着精气神都不错,可是陵天苏已经感受不到他体内又任何修为元力的存在。
眼眸虽然明亮有神,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郁郁青色,明显是依靠药物强撑起来的精神在于朝臣周旋。
虽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是天子不同,天子身上所压的重担太多,他会担心,千年基业河山,会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故而,他必须收起自己的仁善。
越是死到临头,越是不安猜忌。
行错半步,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陵天苏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陛下手眼通天,其实一早便知晓,魏国有意投诚离国了吧?”
天子
捏了捏眉心,道:“魏国依附我大晋而活,在魏国都城之中,自然有朕安插的棋子死士。”
陵天苏眯起眼眸:“顾家出了一位与我交好的顾瑾炎,纵然世人都觉得我死在了川芜山上,叶家无人继承,可是陛下没有想到顾瑾炎竟会如此固执,为了一个已亡之人筹谋势力,毫无顾忌的与叶家交好,这与陛下而言,是一盘死棋。”
天子转动这拇指间的扳指:“朕一只知晓,顾瑾炎并非人们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学无术,这些年他一直在韬光养晦,这于大晋而言,是一件好事。
可是啊……他终归是年轻气盛了些,叶家若仅仅只是叶家,门阀世家之间尚且能够保持一个微妙平衡的状态,可是顾瑾炎过了。”
天子缓缓抬首,那张熟悉的面庞间透着一层死意,许是他此刻半边身子都已经裹进了死亡的阴暗之中,目光再也找不到当年初见赐名时的和煦慈爱,反倒多了几分绝望阴冷的意味。
他嘴唇轻碰,声音轻缓,却是沾染着无限杀机:“他过了朕的底线!”
陵天苏对他眼底的杀意视而不见,平静道:“陛下有意削弱叶家势力,担忧顾叶两家结盟,会让大晋再度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认为顾家毁去一个寿元只有五年的顾瑾炎无伤大局。
只要顾瑾炎一死,顾叶两家之间那根微薄的相连的之线便就此断去,陛下早知魏国起了投降之心,故而对于魏国的求援百般推延无视,皇家军按兵不动,却下旨让顾家出兵。”
天子道:“顾瑾炎是个可用的人才,只可惜他寿命不长,桀骜难驯,就连朕下的圣旨他都直接抗旨不尊,更是在当夜,无召进宫,提出让朕授印认可楚国亡姬的身份才愿出兵。”
陵天苏看到天子的目光逐渐冷却下来:“顾瑾炎是朕的子民,朕的臣子,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这便该是他身为臣子的义务。可是顾瑾炎非但桀骜不从命,竟敢扶持一个女人继任楚国新君,陵儿,若你为王,可会允许自己的臣下这般放肆!目无君王!”
陵天苏深深垂眸:“巧诈不如拙诚,惟诚可得人心。”
“你是说朕未以诚心待人?!”
陵天苏淡淡道:“陛下所谓的诚心在哪里,叶陵并未看到。叶陵所看到的是顾瑾炎带兵出征,被困于魏国战场藏岭野。
魏国将军诈亡,投靠于北离,为得求存,使得顾瑾炎腹背受敌,更有趣的是,顾瑾炎遭受的埋伏竟然是火箭围攻,火箭是魔骨磷火,能够彻底催生了他体内的魔骨爆发,莫说五年,中箭之后怕是连五日都无法撑过来。
还请陛下告诉叶陵,为何您事先知晓魏国起了降心却仍要顾瑾炎亲自带兵,顾瑾炎身负魔骨是京都秘事,何以离国人对他的弱点知晓得这般清楚?”
看似反问的话语,陵天苏说的平淡至极,肯定至极。
他殇起那双宛若承载了幽蓝月夜的眸子:“明主之道,必明于公私分明,可是陛下心中存了私心,你想让顾瑾炎死,甚至不惜牺牲三万晋军为他一人陪葬。”
陵天苏缓缓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天子:“国无常强,无常弱。陛下若是生在太平盛世,也许会是一个明圣之君,只可惜,战乱四起,陛下便乱了阵脚,连手中的锋刃都不知指向何方。君王尚且未能奉
法,又何必责怨大晋气数已尽。”
“今夜我留下来,并非是要质问关于顾瑾炎的事,我只是看在叶陵这个名字上,奉劝秦叔叔一句话。”
时隔两年,天子显然没有想到还能够从陵天苏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绝望阴冷的目光不由浮现出难得的柔软。
可接下来,陵天苏淡淡一言,将他打入深渊。
“您乱了分寸,已经不适合再为君王了,趁着如今健在,尚且能够稳压那群蠢蠢欲动的皇子们,尽早拟旨,选定下一任新君吧。”
……
……
出了半片废墟之地的皇宫,宫门守卫禁军仍是风多年。
只是来时与去时,那位小司马大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夜色凄清,天地静谧。
许是刚落完一场盛世金雨,春寒之夜反倒多了几分暖躁之意。
陵天苏踏着月光,后背隐隐麻痛。
掀皮扒肉之痛,岂是朝夕能好的。
南河双子君自恃龙族出生,肉身强悍,陵天苏虽然稳压他一头,按在地上好生凌虐了一番。
只是自己也因动作过大,双子君的龙身反弹挣扎的厉害,他看似风轻云淡的镇压之时,背后伤口早已崩裂开来。
本来以寒劲元力强行封住鲜血的伤口,如今出了皇宫,被夜风轻轻一吹,便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小手,在一点点地掀开他后背血淋淋的皮肉。
疼得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他倒是不惧这伤势,夜色已深,他本想在宫宴结束以后便快马加鞭的赶回府中,看看轻衣睡眠是否安稳,可有梦魇缠身。
可是今夜,那位钦监太监的出现,不得不让他先去一趟小庄园了。
夜幽暗香浮动,桃花夭夭,李花点点。
夜寂阑珊,可庄园之中,明灯未灭。
似有人等客而来。
篱竹大门敞开之处,一颗桃树,正值烂漫花开,入眼之处,四下尽染无边花色。
暗夜之下,瑟瑟几响,似是夜风袭来,桃色的花瓣纷纷落下,雾色渐浓,桃李花草色渐朦胧,月光浓雾却是夺不走桃花树下那名紫衣女子的照人生动。
分明她的眉眼间是平静恬淡的,明亮的双眸好似盛放的烟火,映着桃花,却又显得那般与世无争。
似是听到脚步声,她朝着来人微微一笑,舒展开来的容颜极有韵味,刹那之间宛若在纯白的花蕊暗夜之中绽放翻开,呈于净土之中展示着蓄势待发的美。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一张与世无争的恬静笑容,陵天苏冷不丁地想起了远在灵界的那只小毒蛇。
她亦是用安宁微笑的美好外表,将自己的毒牙深深藏起,不叫人察觉半分。
经历过国破家亡,在尸山铁血之中泡出来的,是一颗无情冷厉的心。
这颗深沉浸染鲜血的心虽然藏得极深,可他忍不住拿慕容衡与小毒蛇做了一番对比。
几乎实在一瞬间里,便分出了高低胜负。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她已称帝
慕容衡血管里流淌的始终是人类的温热鲜血。
而那只小毒蛇,将她那冷血动物的天赋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光是脑海中浮现出阿绾那张生动温柔的笑脸,陵天苏就背脊发寒。
虽然陵天苏觉得顾瑾炎的做法有失妥当,但是陵天苏不得不承认,在这乱世之中,慕容衡的确有着帝王之才。
她独倚长椅,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纤纤玉手此刻竟是轻轻推着一张小小摇床,许是陵天苏的脚步声,惊醒了摇床内浅睡的小家伙。
很快,寂静的长夜发出了婴儿不安焦虑的啼哭之声。
慕容衡眉头轻蹙,却是不见任何不耐之意,蹙眉蹙得别有动人温柔的风致。
她俯身轻哄,浅斟低唱着不知名的乡间摇篮曲,听那调调,好像是楚国的曲风。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摇篮中的婴儿很快止了啼哭,咯咯笑了两声,继而又酣睡过去。
陵天苏十分好奇这小庄园内怎么会多了这么一个孩子,迎步过去,目光好奇的朝着摇篮中看去。
带看清那孩子的长相,他嘴角不由微微一抽,道:“慕容衡你这是跟谁生的孩子?”
并非他有意误会,而是那摇篮中的女婴与慕容衡竟然有着三分相似。
而且,他才不会相信,以慕容衡的性子,竟然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婴儿露出这般温柔的一面。
浅浅低唱曲音终了,慕容衡端起石案上的茶水,也不嫌茶以凉透,轻抿一口,掀起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可是我与世子殿下的孩子啊,你可不能不认。”
莫名其妙的荒唐一言让陵天苏沉默了下来。
他的沉默并非是去思考自己何时做了这种让她怀孕的错事,而是另有所思。
静了片刻,他看着月色浓雾中的美丽女子,道:“你是想以这孩子,借助叶家的势?”
顾瑾炎逼她起誓,一生皆是叶家世子的女人,哪怕日后登上皇位,也终身不得纳皇夫,立子嗣。
以顾瑾炎的性子,岂能光是起誓便能够轻易相信她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今小庄园内多出这么一个与她有着三分相似的女婴,而整个京都皆知晓她是叶家世子金屋内藏着的美娇娘。
这孩子一旦现世,她慕容衡女帝之名,将终身与叶陵之名捆绑在了一起。
慕容衡轻笑一下,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那婴儿肥嘟嘟的脸上轻轻捏了捏:“可别小看了这孩子,她的用处可大着呢。”
陵天苏十分识相的没有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看着那女婴娇憨的睡颜,不禁想到子忧腹中的那个孩子。
今夜一直紧绷严肃的心情不由一时也放松了下来。
他面上多出了一分真切的笑影,蹲下身子,亦是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家伙肥肥胖胖的脸颊。
谁知小家伙警惕得很,手指刚一碰到她,立马睁开了那双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
眼睛一挤,嘴巴一瘪,一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变作难看
皱巴的苦瓜小脸,哇得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小嗓门甚是洪亮吓人。
豆大的眼珠子哗啦啦的流。
陵天苏被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赶紧收回手指,双手都无处安放:“喂……你别哭啊,啊乖乖乖,我力气又不大,应当没戳痛你才是。”
小家伙丝毫不给面子,继续嗷嗷哭叫。
紧张无措的汗珠从陵天苏额角渗了出来,一副做了坏事一发不可收拾的心虚模样。
他头大如斗,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捂住小家伙的嘴巴,可是有担心一不小心弄伤了她。
万般无奈,他只好向慕容衡求助,扯了扯她的紫衣裙摆。
慕容衡慢条斯理的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轻抿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陵天苏道:
“今夜世子殿下好威风,毁了半数皇宫,将龙族双子君都好生按在地上羞辱了一番,龙角拍断了,龙鳞也给拔了,就连当今圣上的面子也丝毫不给,怎地下半夜来了我这,却被一个孩子逼成这副没用模样?”
陵天苏面色涨红,耳边那孩子的哭闹声像是催命符似地,让他不安失措,心慌意乱。
暗道以后若是带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闹腾,他跟子忧能哄好小家伙吗?
他笨手笨脚地用衣袖给那女婴擦了擦眼泪和哭出来的鼻涕泡,无奈道:“你可别哭了,你娘忒狠心,都不知道哄哄你。”
慕容衡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终是俯身从摇篮中将那孩子给抱了起来,动作轻柔的抱入怀中,浅唱歌谣,温柔哄她入睡。
布袄之中,那只白白胖胖满是肉窝窝的小手捏着慕容衡胸前的一缕秀发,哭声却是不如方才那般乖巧止歇,反倒是断断续续的哭着。
陵天苏看了办响,目光落定在慕容衡胸前,冷不丁来道:“她是不是饿了。”
似是注意到陵天苏的目光所落之处,慕容衡先是一怔,随即那张白皙的容颜瞬间明艳染红,她轻啐道:“你脑子都在想写什么?”
陵天苏皱了皱眉:“我又怎么了?”
他无语的背过身去,郁闷道:“我对你又不敢兴趣,你尽管喂她就是,我不看你。”
本想着今夜来找她是谈正事的,谁曾想慕容衡身边竟然多出了这么一位小祖宗。
慕容衡露出一个苦闷无语的神色,她脚步生风,抱着哭声不知的婴儿绕到了陵天苏的面前,把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疯到竟然要当着自己的面给那小家伙喂食。
读懂了陵天苏面上的羞赧惊吓,慕容衡咬着嘴唇,红着俏脸,将那女婴轻柔地往他怀中塞去,命令道:“抱好!”
陵天苏不敢含糊,手忙脚乱的双手撑在小家伙的腋下,浑身僵硬的举着婴儿。
看着慕容衡正在解婴儿身下的袄裤,还不忘贴心的随手打出一道结界,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陵天苏皱眉道:“你在干什么啊?”
话说他今夜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怎么事情就发展成了这般滑稽的一幕。
很快,慕容衡沉静的嗓音响起:“她尿
湿了,不舒服才哭出来的,你再抱一会儿。”
说着,这位即将登基为皇成为未来九州之上唯一的女帝,竟是亲手将缝补好的柔软布垫悉心给小家伙换上,再裹好衣衫,从陵天苏怀中接过孩子,抱着哄了好一番,才哄睡着去。
几番折腾下来,她白皙的脸蛋上也起了一层浅浅的薄汗。
陵天苏如蒙大赦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灌了个底朝天,目光钦佩的看着慕容衡:“都说女子成为母亲后都会变得无比温柔强大,今日一见,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慕容衡拈起一角宽袖为自己燥热的脸颊扇了扇凉风,目光含笑地直盯着他瞧:“世子这话说的,仿佛衡儿从前就不是个温柔的人似的。”
被薄汗一蒸,她那张琼姿花貌透出一层胭脂之色,衬得她脖颈间凝脂般的雪肤透显出一片诗意光泽。
陵天苏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说这话的时候竟然不觉得脸红的吗?”
慕容衡笑了笑,并未在继续跟他玩笑。
她在陵天苏对面处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陵天苏的发间,轻笑道:“世子殿下这一年想必过得极为丰富精彩吧?”
陵天苏道:“彼此彼此。”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雕龙白玉,以及一方玉玺,在慕容衡大睁的目光下,最后又取出一张大晋授印的金令。
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好,放在她的面前:“魏国的帝蕴玉以及玉玺,还有晋国的授印,如今你登基所需之物,尽数都在这里了,你看你准备何时归国登基。”
慕容衡神色复杂地看着桌案上摆放好的物品。
曾经,这个少年许诺她的东西,就在眼前。
不过一年,他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慕容衡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里流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她换成了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支着下巴看着陵天苏,笑道:“顾少难道没有同世子殿下说,早在半年前,我便已经在楚国皇城,举行了登基大礼吗?”
陵天苏着实是吃了一惊:“你已经登基称帝了?!!”
慕容衡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三国授印?”陵天苏分外不解。
“所谓三国授印,得到的是天地认可,继承正统气脉,化国运为自己的力量,从而收纳万民的信仰之力,没有三国授印,我便收不到自己的子民朝臣半分丝毫的信仰之力,但这并不影响,我登基为皇。”
陵天苏面上的不解之意更浓了:“你既然已经成为新君,为何还要待在这里?”
慕容衡道:“小庄园如今规模渐渐操持起来,我复国不久,异改旧‘楚’国号为“胤”,如今大胤国不异于新起之国,百漏百疏的地方数不胜数。
我如今羽翼未丰,尚有许多知识需要弥补,若我返回故国,无人相护,只会死得更快,如今在这小庄园里,有这个孩子。
还有顾瑾炎,如今更是运气极好,居然等到了你的回归,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呢。”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西勒蛮神
陵天苏无语。
感情培养着培养着,倒是培养出了一个家中蹲的女帝。
不过正是这一点,才托显出慕容衡了不起的地方。
她足不出户,却能够观一叶,而知九州天下春秋事。
虽说她如今锋芒未显,九州之上,甚至绝大部分无人知晓楚国新主继任登基,大胤之号更是籍籍无名,陵天苏归京如此之久,竟未听到半点风声动静。
当然其中必然多少有着某人刻意锋芒内敛的意思。
陵天苏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开口说道:“今夜有客自魏来,传闻中的长幽境高手,钦监大人。”
慕容衡面上不骄不躁,笑容清浅:“他来了,又当如何?”
陵天苏腕间铃铛轻晃,千斤赤炎流沙纷涌而出,在庭院之中堆积如山,金金灿灿,炽意逼人。
“他虽嘴上明说此物是感激赠予本世子的,可是在本世子眼中,他却是想借本世子的手,将这一批赤炎金沙转交你手。”
慕容衡神色如常,垂下沉黑的眸子,面上并无像今夜那群大臣们见到赤炎流沙的狂热与惊喜。
阵阵微风拂过,树上的花瓣飘零落下,擦过她白皙绝美的脸庞,慢慢飘下,最后散在了她的紫衣乌发间,白里透着淡粉的洁净花瓣,沾染在了她的身上,竟是无端多了几分夜色妖娆美态。
她素手拈起一片花瓣,手臂轻抬,将那朵花瓣置入杯中碧色茶水之中,荡出几圈涟漪。
她看着那散开的涟漪,沉静的眸子起了丝丝笑意:“世子殿下果然不愧为世子殿下,居然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竟然就推演出了黄阎川是我安排的。”
陵天苏直言不讳道:“我对你的手段很感兴趣,魏国一行,那位年轻新君很有意思,若是无人安排,我不相信他能够顺利坐上那龙椅。”
慕容衡竟是大方承认:“不错,皇甫山的确是我一年前安排入宫的,黄阎川,亦是我从魏国先帝皇陵之中请出来的,他现下,为我所用。”
运筹帷幄的算计在她眼中化成了一圈浅而平静的涟漪,就仿佛那位传说中能与剑神一战的钦监公公为她所用,是一件极为正常不过的事情。
陵天苏抚掌赞叹道:“厉害,不妨同我说说,你是如何请出那位大人的,我记得先帝皇陵有强大结界固守,非外人不得进入。”
慕容衡眼底笑意渐浓:“我能说这是运气吗?说实话,黄阎川当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不错。”慕容衡点了点头,道:“大晋逢难,魏国那点小动静瞒不过我的眼,魏国天子有意投降于离国,这是一个废君收复为我所用的极好机会,我本意落子安插入皇宫之中,在择选人选的时候,我看中的皇甫山。”
陵天苏笑了笑,天眼之中,尽是慕容衡紫气东来之气运,果然,她天生便是称帝的命格。
他道:“因为皇甫山是先帝私生子,恰好能够为你所用?”
“不。”慕容衡眼底划过一丝诡异的光,夜色桃花下,她的笑容意味深长:“若仅仅如此,他可起不到如今这般大的作用。”
陵天苏在她那样的目光下再度陷入了沉思,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他眯起狭长的狐狸眼,将近日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他忽然联想到了一种很是荒唐却又合理的可能性:“你该不是想说,那皇甫山并非先帝所出,而是钦监太监之子吧?”
慕容衡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色,化作深深浓浓的不可思议。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年间成长的已经极为惊人,却不成想,这位世子殿下进步更是近乎妖孽一般了。
她这什么都还没说,就露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眼神,装了一把高深莫测。
还没看到意料中他那张求知真相的神色,这三言两语地,怎么就直接道明了真相。
重点还是,道出真相的竟然是他。
慕容衡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没滋没味道:“世子殿下所言无差,皇甫山正是钦监公公所生。”
按照正常套路的对话,下一刻陵天苏应该惊奇不已的发问‘怎么公公也能有子嗣的吗?’
这样一来,也算是稍稍挽回了一下她的虚荣心,可继续故作高深莫测的一番讲解。
却不曾想,这家伙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在那兀自推演自语道:“如此说来,在十几年前,这位钦监公公竟然是一个假太监,可今日我远观他气息,的确是阳脉已经断绝的真太监,他以一个假太监潜伏在宫中而不被发现,其中必然存有一番玄机故事。
唔……从一个假太监变成一个真太监,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身份暴露,补刀进宫。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他早已过了百岁之年,既然能够毫无破绽的藏于深宫之中,必然有着一番不叫人察觉的手段。
如此一来只能是第二种可能性,那便是他在后宫之中犯下大错,大错滔天,罪无可赦,他自行受罚净身。
既然是发生在宫内的大错,那便只能是与天子的后宫有染,而皇甫山又是钦监太监的子嗣,如此推断,只能是皇甫山为钦监太监与后宫某位妃子,亦或者说……皇后,诞下的子嗣。”
一番祸乱宫闱的可怕言语,也亏得陵天苏一脸心平气和地叙述出来。
末了,他还一脸纯真平静地看着早已呆滞的慕容衡,问道:“我推演的可有不妥之处。”
哪里不妥,简直妥妥当当得令慕容衡一颗自尊好胜心碎成一地渣渣了。
她默默地品了一口凉茶,然后干巴巴道:“何有不妥,简直好极了,正如你所言,皇甫山为钦监公公与先帝皇后所生。”
陵天苏咋舌。
还真是皇后啊。
这宫里人可真会玩。
很快,陵天苏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合理的地方,皱眉道:“钦监公公自闭于魏国皇陵之中,两耳不闻天下事,既然皇甫山非是皇家子嗣,自然无法利用他的血脉打开皇陵禁制,如此,你又是如何将黄阎川请出世的?”
“谁说皇甫山非是皇家血脉了?”慕容衡笑了笑。
看到陵天苏微微错愕的神色,她心中终于多了几分舒爽的意味,道:“非是皇家血脉,仅仅只是长幽境高手之子,可不值得我去花费这么多功夫在他身上,以假乱真固然便捷,可我做事,更喜欢万无一失。”
陵天苏沉吟道:“黄阎川……他难道真姓为皇甫?他以男儿之躯立足于后宫之中,非是自行隐瞒,而是令人有安排?”
慕容衡捏了捏眉心,虽说与聪明人说话,能省不少功夫,可是同太聪明的人说话,当真也是很心累的。
她失笑道:“不错,黄阎川真名为皇甫川,与先帝为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只是皇甫川的母亲并非魏人。
而是来自西勒草原上的蛮神之女,西勒草原间一只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凡是蛮神后裔,不论男女,所诞下的子嗣皆不可一胎双子,不然必遭大祸。”
西勒蛮神,那是一个极其遥远,遥远到了让九州大陆上所有人都觉得陌生偏门的存在。
西勒草原,虽说是草原,但是领土却是不大,甚至连一方小国的人口都无法比拟。
但是,陵天苏却知晓,被西勒草原上的人们尊称为蛮神的那个存在,他的的确确为天界上的神明。
亘古的时代里,九州尚未划分,江河尚且一体,人间大陆之上。
第一批人类并非诞生于都城,也非诞生于江河,而是来自那个遥远的草原。
他们被称之为西勒人,九州之上唯一的霸主,曾经也无比辉煌,草原之上,那座钢铁王座,无人敢侵。
直到后来,草原之上诞生了一个诅咒。
仅仅一夜之间,王座崩塌,拥有着不老不死,受蛮神庇佑的西勒人病死大半,濒临灭绝。
蛮神毫无征兆地变得十分虚弱,普照大地的庇佑圣光也在顷刻之间熄灭变弱,最后仅仅只能勉强维持千里。
西勒草原虽说有着一州的领土,但西勒人真正能够自由身后的国境,也仅仅只有千里。
那里远离九州,过于贫瘠,就连苦寒的边境小国都不愿浪费兵力物资去攻占西勒那片诅咒之地。
逐渐的,是十几万年时光匆匆而过,再也无人记得曾经的人间霸主,西勒蛮神。
若非看过神魔光阴卷轴,陵天苏甚至都记不起来在人间之中,还要西勒蛮神的存在。
而慕容衡竟然能够顺藤摸瓜,将魏国前代君王皇后的旧事查得如此了如指掌,着实令人心惊。
慕容衡继续道:“西勒人被永生诅咒与大草原之中,不得离开故土,魏国国君一次偶然误入西勒草原,与蛮神之女相恋诞下子嗣,腹中新的生命有一半是来自魏国皇家血脉,打破了她身上的诅咒,魏国国君带蛮神之女归京,可是终究未能够逃脱诅咒的命运,诞下一对男婴,皇后欲扼死长子,魏国国君一力相保,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子嗣,后来,天子请来术师,为自己的长子剥皮改容,欺天欺命,从此以后,魏国太子身边便多了一位年纪相仿的亲信太监。”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许我白首,天下不换
陵天苏眼底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晦暗不明:“为何是长子继承这不祥的命运,而非幼子?”
慕容衡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有异,心中分外不解,但还是说道:“西勒诅咒,若是双胞胎,长子为祸,理当诛灭。”
理当……诛灭。
陵天苏一时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远古尘封的记忆要破土而出。
他不动声色地咬紧齿关,面色平静道:“继续说下去。”
慕容衡见他面色苍白难看,目光不由一动,并未继续言语,而是起身归屋。
片刻后,她捧着药箱,缓步而来,垂眸淡淡道:“世子身上有伤,为何不言?”
陵天苏这才察觉,后背上子忧替他缠好的绷带已经湿透,淡淡的红晕渗透衣衫,空气中都透着一缕淡淡的血腥气。
他皱了皱眉,看着她手掌药箱,道:“小伤而已,回去后我可自行上药。”
慕容衡笑笑不语,绕至他的身侧,纤细修长的玉臂环绕过他的腰身,手指灵巧地解了他的玉带。
白皙如玉的素手拂过他身上的衣衫袍子,缓缓上移,来到陵天苏松散开的领口处。
正欲往下拉开,却被陵天苏伸手握住制止。
他道:“如今你既已称帝,便不该再做这些事情。”
慕容衡不以为然道:“这些事情?殿下觉得我做这些事情有**份?”
陵天苏不语。
她笑了笑,目光澄澈,比起初进小庄园时那双警惕算计的眸子已是大不一样。
“更有**份自荐枕席的事情衡儿都做了,如今再继续在你面前傲然清高,摆出一副女帝的臭架子岂不是可笑至极。”
她挣开陵天苏的手掌,动作轻柔地将他衣衫缓缓拉下,露出少年劲瘦的肩背。
黑白分明的眸子平淡如水,并未有任何羞涩之意,只是当她目光落在那张血肉模糊缠满绷带的背脊上时,神色微微动容。
很快,她收起眼底略微复杂的情绪,手指轻解被鲜血染透的绷带系结。
“世子这副身子伤痕累累,还要参加夜宴,与那龙族双子君发生争执,是不怕疼吗?”
陵天苏道:“我倒是不后悔今日参加夜宴。”
若非如此,他怎么知晓竟然还有人不知死活,敢将歪心思打在他的小妖女身上。
慕容衡何等玲珑心思,手中沁湿药水的帕子轻轻拭去他后背上的鲜血。
她轻声道:“人们都说戏子无情下贱,合欢宗的女弟子更是比戏子还要不堪,世子愿意为了一个名声狼藉的女子,甘愿做到这一步,到真的是与世间男儿大不相同。”
后背的伤被处理得极为细致周道,除了上药时偶尔的撕裂刺痛,倒也没有其他的不适,看来慕容衡平日里待在小庄园内,除了修炼观天下事,基本的医术倒也涉及了一二。
“一个男人护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在这世上,
一个再寻常不过理所应当的事情落在了世人的眼中,反倒成了伟大的壮举。”
淡淡一句话,倒是将慕容衡反问得微微一愣。
夜色下,她目光明亮,喃喃道:“原来你觉得这是一件很寻常普通的事情吗?”
陵天苏为了方便她上药,索性趴在石桌上,轻嗤一声,道:“一个男人,可以懦弱,也可以无能,对于自己喜欢在意的姑娘,无力保护的话,那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好了,一旦招惹上手了,那便该紧紧握在手中,捧在心里才是。”
似是在这一刻,慕容衡觉得天地间的所有声音都静了一瞬。
耳侧只是轻轻徘徊着他那一句‘握在手中,捧在心里’的温柔言语。
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位叫苏邪的女子。
可以得他不顾天下苍生的傲慢与偏见,待她万般柔情。
伤口已经涂匀药汁,鲜血已止,只是无了皮肉保护的后背,血肉狰狞翻卷着,慕容衡将自己一身宽袖紫衣扎束好,以免衣衫碰上他的伤口,开始缠绕绷带。
她目光微微闪烁,轻声道:“听闻世子妃服用冷炎灵蓬用以续命,每日都会爆发几次折磨人的寒症,寻常冬衣火炉皆无法为她驱寒取暖,世子殿下为妖狐之体,这是将自己的皮囊给扒了,给世子妃取暖不成。”
陵天苏趴在桌案上,道:“你今夜怎么老是问一些废话,我来寻你不是要同你谈这些的。”
慕容衡却是不搭理他,自顾自暇地说道:“若是有一人,能够像世子这般对待苏邪还有世子妃,即便是拿那天下共主之位同我交换,我也不换那一人真心。”
缠好纱布,慕容衡微微欠身,替他穿好衣衫,她俯身屈尊蹲在陵天苏的身前,悉心替他扣好腰间玉带,扬眸朝他微微一笑,笑容倾城。
“或许在世子心中是在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是对衡儿而言,万物枯荣不及一人真心共白首来的重要。”
陵天苏一时拿捏不定这个女人的心思,伸手扳开挂在自己腰带上的那只素手,他皱起眉头,正欲说话。
慕容衡却是飘然起身,神色淡定从容:“让世子见笑了,衡儿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永世孤寂的帝王之路,自然不会另生妄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衡儿还是知晓的,不过是与世子殿下一番言语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堪的往事。”
“往事?”
慕容衡伸手拂去他发间的花瓣,盈盈笑道:“方才世子殿下止口不提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还以为世子殿下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呢?”
陵天苏道:“可是你一副很想说的样子啊。”
慕容衡神情一滞,算是败给他了,无奈的目光落入摇篮中那个女婴身上。
她低声道:“世子殿下应当知晓,在这世上有一句美言‘生子当如风多年,嫁君当如厉方沉’。
在我们楚国,那位千秋宗宗主厉方沉,正如今夕世子殿下这般受万千女子欢迎爱戴,当年,楚国未亡,上至公主,下至民女,皆想嫁入千秋宗,觅得如意郎君。”
说到这里,慕容衡眼底多了几分戏虐的笑意,目光盈盈的看
着陵天苏。
“只可惜,他自诩正人君子,君心似铁,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酸话,今生只爱我皇姐一人。”
陵天苏暗自皱眉,他记得这位千秋宗宗主的结发妻子并非是楚国皇室公主,当下的厉方沉已过知命之年,妻妾成群,更是谈不上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然,他也没有资格去批判他什么。
毕竟当初年少,他亦是在心中起过誓言,这一生只爱子忧一人,只是事与愿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负了子忧。
看到陵天苏神情微黯,慕容衡玲珑心思,竟是猜出他的几分想法,继而又道:
“可是世子殿下与厉方沉非是同一类人,当年,他与我皇姐海誓山盟,立下婚约,非她不娶,可是在国破家亡的那一日,皇姐在城头看到的是他仓惶离去的背影,由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她在烽火城头中等了他三日,也是在国破之日,当着满城子民被拖到了城头之上被北离军士凌辱整整三天三日,她在遭人凌辱之时,厉方沉是知晓的,可是他不回头。”
苍穹上的乌云凝结成厚厚铅墨,远山之外,一道无声的闪电继而有将乌云撕裂出一道亘长的裂口,蓝色的雷电之光渡在她白皙的面容,美丽得有些不近人情。
陵天苏沉默了下来,见她并未继续言语,继而才缓缓说道:“你皇姐她……”
慕容衡为自己到了一杯冷茶,将手掌心里沾染的血迹冲洗干净,眉眼虽是含笑,却再难冒一丝热气。
“我皇姐与我这个市井出生的私生子不同,她是楚国名正言顺的公主,为当朝皇后所生,一代千娇,也是如今永安城罗生门司座大夫人。”
她眼底漫出一抹轻嘲的神色:“也就是京城人们口中,那个与人通奸,害死自己夫君的淫 娃荡 妇。”
陵天苏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忽然想起七日前,那个远赴战场,竟然出手救助顾家军的夏运秋。
“那这女婴……是她与夏运秋的孩子?”
若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慕容衡不语,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陵天苏对这女人的手段也算是颇为了解,一看到这笑容就明白了什么,他汗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夏运秋不会被她利用得这么惨吧?
慕容衡施施然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离国留下我皇姐的性命并非是因为好心,他们安插皇姐入大晋罗生门,作为谍子,就应当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陵天苏问:“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离国第一炼器师,公子异。”
陵天苏:“……”
她这网洒的可够广的啊。
“当年凌辱皇姐的,公子异亦在其中,他敲碎了皇姐的自尊心,收她为禁脔,这么多年,皇姐一直在给他传播情报,只是他小看了我们楚国女人,皇姐岂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她故意怀上他的骨肉,并且在欢好之际服下道机果,将公子异的一道命引引入自己的腹中,想用这个孩子制衡公子异。”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奈何影子在人间
慕容衡目光温柔和善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启唇轻笑:“公子异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会为外界因素所牵制,可事当危机自己的性命,却是容不得他不去妥协了,有道机果为引,若是这孩子死了,他也活不成。”
陵天苏背脊微微发寒,这一箭四雕之际,也唯有她想得出来。
一个婴儿,一下制衡了三人,对外宣称这个孩子是她与叶家世子的,更是杜绝了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陵天苏只觉得今夜他当真是没白来一趟。
这个女人,假以时日,若是给她足够的成长空间,怕就是要成为第二个天净绾了吧。
“如今三国授印已全,你准备何时授封天地。”陵天苏问道。
慕容衡道:“此事倒是不急,如今大帝梵天诀我才修至第四层,共有九层需要我去好生专研修行,如今这授印虽是齐了,但要知晓,各国授印越多,人间信仰之力便越强。”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陵天苏,一切皆在不言中。
陵天苏蹙眉道:“你还想要他国授印?”
慕容衡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目光,那双明亮的眼睛似淬着星火:“离、越二国的授印,我也要。”
陵天苏眼眸微眯:“你也不怕吃不下撑死。”
慕容衡无畏笑了笑:“既然为帝,不求与天同齐,只求弑天逆命。逐鹿天下,乱世求存,要么分毫不取,置身事外,庸碌一生。要么……贯彻到底,山河尽揽。”
她转眸微笑,那双澹台平静、与世无争的眸子,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锋芒意气。
“我既然出手争了,那要的便是整个天下,若非全部,我宁可不争。”
“天下?”陵天苏失笑:“千古以来,何人称王敢称一统九州,女子为帝本就困难重重,你不张口倒还好,一张口便是整座天下。”
夜色璀璨,远山寒黛。
慕容衡敛去面上笑容,正色道:“你若赐我辉煌,我便为你君临天下,平定四海九州。”
陵天苏道:“我倾力助你,于我有何好处?”
慕容衡道:“于你没有半分好处,可是于天下苍生,却是有着莫大的好处。当初殿下问我是否想当女帝,不就是持的这份心思吗?春秋我为王,必许殿下一个天下太平盛世,朝堂清肃,万世千秋,域外冥族永不敢犯!”
慕容衡面容染上几分漠然笃定:“天下为公会有期。”
陵天苏抬首凝望她良久良久,始终一言不发。
乘着夜色,他拂去案前飞花,缓缓起身,背影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之中。
慕容衡默然望着案上两盏冷茶,目光微黯。
苍穹寂空,日月无光,星辰云中埋,终是掩去了她眼中的光。
一将成名万骨枯,成就新君帝王,所要牺牲的,有何止是万人尸骨。
她空有一腔乾坤抱负,废国新君之名。
可如今所有用的一切皆是源于他,她所能够回馈的少之又少,如今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承诺都拿不出来,又如何能够凭借今日一袭话,去打动一名藩王世子的倾力相助。
他能够为自己的女人,战龙族,摧皇城,可是
她,又算什么?
天地风起,风声中,少年朗朗清越嗓音顺风而来:“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慕容衡,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天下,我十分期待,莫要叫我失望了。”
云尽月出,星光消融于天,檐上落白。
她的眼眸,重拾锋芒光彩。
……
……
今夜,慕容衡向他展示了超乎凡人的手段与心智,魏国新君继位一事,内藏玄机,她有意避之不谈。
但正如慕容衡所说,这个天下,需要一个统一**的新君。
陵天苏手握神魔光阴卷轴,一双幽蓝色的眸子顷刻之间褪色成夜。
他本无意恋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
终究是人间世子,妖族少主。
有些事,还需得给出交代才是。
归府。
夜半三更。
当陵天苏看到府内宅堂之中,盈盈俏立的那名少女,以及满脸沉怒之意深浓的叶沉浮,陵天苏风中凌乱。
他看着那名少女,嘴角微微抽搐:“你大半夜的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那少女提着裙摆就朝着陵天苏黏了上来:“殿下殿下,是你出口向陛下讨要我的呀?你忘了吗?陛下金口已出,将我赠予殿下你了,今后,容秀便是殿下你的人了。”
这少女正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
看着近在咫尺的俏容,陵天苏头皮发麻,心道若是子忧那小醋坛子知晓了此事还得了。
这谁能想到大半夜的,竟然真的有人将这容家小姐直接打包送进了王府里来。
若非一旁几名老妈子拉着,这双眼放光的姑娘怕是能够立马冲上来投怀送抱。
叶公最是见不得这种轻浮放肆的场面,沉着一张快要滴出水来的老脸,怒道:“还不赶紧将她给我带下去!”
他并未直接将这名女子轰出家门,毕竟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又是天子御赐之人。
两名腚大腰圆的粗犷老妈子左右将那花痴少女用力一架,一副雷厉风行的做派,就将她直接架了出去。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叶家影侍遍布京城,想必宫里头的消息,早已传入了叶公的耳朵了。
叶公满目阴沉,面上见孙儿平安无恙归来的喜悦早已席卷而空,眉眼之间的怒意都快暗藏不住。
“跪下!”
一声暴喝。
陵天苏无言跪下。
叶公宽大袖子招展之间,一根两指粗细的藤条从臂间滑入手掌之中。
正是叶家刑罚家法。
藤条破空,疾疾如影。
很显然叶公是动了真怒,抽动的流风之中还闪烁起了淡淡的元力光辉。
啪的一声重重脆响,落在了陵天苏的肩头。
陵天苏并未用元力防护,他体魄强大,倒是不畏疼痛,只不过那藤条韧性绝佳,不满荆棘藤刺,用力抽打在陵天苏肩头的同
时,前半端部分则是顺着肩头抽落在了后背间。
剥皮的重伤未愈,再又被撕裂开来。
陵天苏跪地不语,心中暗道,这绷带算是白换了。
又是一藤条落下,叶沉浮许是气机了,手中力道偏了几分,藤条上的倒刺勾擦过陵天苏的侧边脸颊,血珠乱飞,遗留下一道猩红刺目的血痕。
模样甚是凄惨。
叶沉浮掌心一抖,面上浮现出丝丝不忍。
陵天苏平静抬首,认真说道:“爷爷今日以家法惩戒孙儿,不知孙儿是犯了何错?”
叶沉浮被他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手中藤条厉指着他的眉心,怒道:“你今夜所作所为,竟是觉得自己半分错处也没有吗?”
陵天苏不卑不亢道:“爷爷觉得,天子做法是对的?”
叶沉浮道:“天子有意削我叶家之权,的确有欠妥当,可是他是天子,为人臣子,怎可议论天子对错,君在上,臣在下,君为天,臣为地,你怎可私毁皇宫圣地,扬言造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陵天苏眼底多了几分薄凉的笑意:“那爷爷告诉孙儿,何为道?”
叶沉浮捏着荆棘藤条的手背爆出了根根青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天子本性非是如此,你今夜进宫,应当不难看出,他已经祭献自身气血,弥补山河之失,陛下纵然心存偏私,可是你不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反叛,叶家灵山山脉交与不交,最终的决定权是在我叶家手中。”
只抽了一鞭,叶公便收手了,见孙儿面容染血,终是心疼了。
雷霆暴怒,终究还是不忍严惩。
陵天苏却是这般说道:“爷爷怎么和京城里的权贵持有同样的想法,若仅仅只是灵山山脉,孙儿何以做到今夜这般地步,天子虽然不仁,但孙儿仍是记念叶陵之名为他所赐,我分明将态度表露的极为明显了,为何现在还是有人不肯相信,我今夜是真的非常生气。”
他抬手轻抚面颊上的血痕,低头看着指尖鲜红,他低笑一声:“爷爷觉得我没有顾忌天子的感受,但爷爷您可知晓,若是孙儿当真放开手脚的话……”
他扬起眼睛,眸中似有星火四溅:“今夜怕是会死很多人。”
叶沉浮眼瞳陡然一缩,强撑这随时都有可能勃发的怒火,咬牙说道:“你知不知晓你在说什么?你生气,你因何生气?你是想跟老夫说,你当真是为了那个合欢宗的妖女!你对得起轻衣吗?!”
陵天苏道:“今夜该说的孙儿都已经说了,爷爷若是因为苏邪的事情生气,那便打孙儿一顿消消气吧,只是还请爷爷莫要叫她妖女了。”
他不求世上所有人都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与作为,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叶沉浮气得浑身哆嗦:“这种祸国妖姬你也敢招惹!叶陵,老夫在这把话放下!你休想带那妖女进我叶家大门!”
他今夜不气孙儿不敬君王,不气他凌虐双子君。
他最为气愤的是,他的孙儿,堂堂叶家世子,竟然对天下扬言,他竟敢视那人尽可夫的妖女为自己妻!
谁给他的胆子!
陵天苏双手交叠于地,额头轻点手背之上,将自己的后背尽数交给身前这个老人,语气平淡如水。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你思故我在
“爷爷放心,这里的人不喜欢她,我不会将她置身于流言蜚语之地中来,她亦是不会喜欢这里,所以我不会带她出现在这里,她是我的人,她若需要我,我便只需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好。”
“冥顽不灵!你若再固执,今夜老夫非要教育你到清醒的那一刻为止!老夫绝不能让叶家一世清明,尽数毁于你手!”
怒火已经彻底掩盖住了心中的怜惜疼痛。
叶沉浮面色豹变,藤条掀起一片恶风,重重落在陵天苏的背脊之上。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
陵天苏并未求饶认错,叶沉浮未等到他的服软之言,自是不会停手。
比起一时皮肉之苦,他更不愿自己的孙儿沉沦与美色之中。
合欢宗宗主,一听这名头,便是祸国殃民的妖物!
陵天苏脸颊逐渐苍白,失去血色,他虽俯身,背脊却始终如一,挺拔笔直,不曾弯曲傲骨。
转瞬之间,叶沉浮见他竟然没有丝毫悔过之心,下手愈发严厉,面色愈发阴沉可怕。
“你让那位妖族女子受孕本就是老夫做出最大的让步!合欢宗那位,你休要再与她有任何瓜葛!若是让老夫知道你与她不清不楚!老夫定然打断你的双腿!”
陵天苏抬首,染血的唇齿溢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爷爷话还是没听明白啊,孙儿说了,她早已是我的女人了,而且啊……我其实还挺想和苏邪有一个孩子的。”
她一生过得太凉薄,他想待她好,想与小妖女有一个共同的亲人,来弥补她心中的伤痕。
旁人不懂他这份心思,只觉得他贪恋的是苏邪的美色,沉沦欲念,色令智昏。
虽然此刻陵天苏只要服软认错,必然能够免收一番皮肉之苦。
至于事后,他与苏邪如何,在与叶沉浮好生周旋,也不是毫无余地可言。
可是事关苏邪,他一旦认错,这便意味着苏邪便是他的错,他的污。
可是她不是。
两人皆不退让。
直至五百藤鞭一鞭不落的尽数落在了陵天苏的背脊之上,衣衫早已破败零碎,血肉掺着碎衣,血迹斑驳,更是寻不出一块好肉来。
空气中散着腥浓的鲜血气息,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药香。
叶沉浮终于停手,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下手虽重,可陵天苏毕竟是修行之体,五百鞭落下虽说会留下伤痕,但断然不会凄厉至这番模样。
陵天苏察觉到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淡定从容起身道:“爷爷教训完了吗?若是教训完了,孙儿就此告退,轻衣还需要孙儿照顾。”
叶沉浮心中憋着火,虽然有心询问他背上伤势是怎么回事。
可看到陵天苏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拂袖道:“你且滚下去吧!”
陵天苏抹去唇角血迹,行礼告退。
长夜将央。
陵天苏没有时间处理自己背上的伤势,伤口撕疼如火灼,鲜血不断从模糊血肉中沁出。
若是这副模样去了轻衣院子里,纵然她嗅觉不佳,也难逃被其察觉。
陵天苏随手捏了一个诀,后背血气冻结成霜,正是学着从凤凰那硬撑隐瞒的本领,将血腥味给冻散。
火辣疼痛的伤口在被寒气一刺,当真是无边折磨。
饶是陵天苏这副强悍的体魄也惊不起这折腾,唇色当即惨白,额角冷汗渗透。
他从药房中取了药,趁着轻衣入睡期间,熬制了一桶药浴,又催生小木仙灵体,为她固本培元了一番。
药浴滚烫,只需静待水温温热即可。
陵天苏又趁着灰蒙蒙的天色里,开始熬粥,烤饼,捏饺子。
他知晓苏邪那家伙,练功勤快。
可照顾自己确实疲懒得很,小时候饿狠了,许是把胃给饿出了毛病,曾经在秋雨梧桐时,他便察觉苏邪食量甚是不行。
有时候练起功来,甚至好几日都忘记吃食。
还是身为小狐狸时的他,每日勤快叼着盘子送吃食给她,她才会笑眯眯的停止修炼片刻,哄他一般的随便应付两口。
他其实,一直都想把她养得胖一点,这样抱起来才不至于骨头硌人,让人心痛。
这几日以来,纵然抽不开身去看她,他都会做好一日三餐,命人送至京城合欢分宗去。
今日自是也不例外。
将做好的早膳吃食分成三份,一份送往合欢宗,一份送往听雨轩。
而轻衣如今的身子状况不好,只能吃上一些流食,最后一份他只留了一碗熬制浓稠红薯粥。
好在子忧去了听雨轩出了暗门事物,看来短时间里不会回王府里了。
如若不然,要是叫这小醋王知晓了,家中多了一个容家小姐……
他怕是剩下的半张狐狸毛都不用留了。
天光启明。
轻衣幽幽转醒,她缓缓睁开空洞暗红的眸子,这几日她的睡眠总是格外安稳,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被梦魇缠身,夜夜惊醒了。
她寻着那缕淡淡的草药清香,手掌摸索,果不其然,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鼓鼓胖胖的香囊。
她手里捏着质地柔软的香囊,凑近鼻尖轻轻细嗅。
那特殊的草药清香,便是从这香囊中散发出来的,指腹摩挲过香囊上的针脚,或许那根本称不上是针脚。
做工手法实在是太烂了,但为了不让里面的药草漏出,能够摸出针线反复来回的走了好几趟。
做得已经是十分用心认真了。
很快,她唇边绽开一抹笑意:“你在吗?”
她听觉未复,无法察觉身边是否有人。
在过往,她每日清醒过来,绝不会多此一问。
因为她知晓,不会有人时时陪在她的身边照看她,纵然凑巧林淡心在这间屋子里,她也不想出言打扰,吸引别人的目光朝她这副丑陋的尊荣看来。
这小黄侍不过新来六日,却让她心境改变至此,这是她自己也没能想到的。
因为每夜她是裹着那张大氅披风入睡的,身子手掌也不再彻骨寒凉。
她温暖的手掌不出意料的,很快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托起撑开,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了令人无比心安的两字:
我在。
她将手中香囊朝着他的那个方向晃了晃:“你做的?什么时候偷偷放在我枕头底下的?”
陵天苏低头写着:“嗯,我做的,缝的不好,你别嫌弃。”继而又想了想,又些担心的写问道:“味道可熏人,其中药草我是晒干了的,有安宁养神的功效,如果味道你不喜欢,下次我再换一个方子。”
骆轻衣摇了摇首:“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陵天苏写道:“你喜欢就好,若是药包气味淡了,我再重新给你缝制一个,夏天快到了,也可以熏蚊驱虫,夜里当是可以睡一个好觉。”
骆轻衣手指轻抚香囊,出神了片刻,随即笑道:“你这药方配的极是不错,身为黄侍可谓是合格了,可是身为女子,这针脚当真是有够粗糙的。”
陵天苏大窘,他何时会这些。
他从未做过这种缝缝补补事情,第一次缝这香囊可是浪费了不少的药材,唯有反复缝补才得以严密,不至于让里面药材漏出半分扎人。
他无奈写道:“丑了丑了些,你先将就着用吧?今日我便重新配药,让慕影给你缝一个好看的。”
谁知,话刚一出口,只见她将手中那个丑丑的香囊握紧了几分,然后往背后藏了藏:“我就要这个。”
慕影针线功夫虽好,却不抵她手中这一物里深藏的认真与用心。
陵天苏失笑摇首,在她掌心写道:“一边嫌弃,一边又不肯撒手,世子妃殿下可真是愈发不好伺候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下一刻,手指忽然一紧,被她僵硬握住。
那双空洞的眸子闪过一丝失措彷徨:“你……你觉得我不好伺候了?”
当一个人尝过了甜头,便再也尝不得半分苦头了。
短短六日,她便已经喜欢了这个小黄侍陪在她的身边。
她本是一个擅于独守寂寞孤独的人,纵然睁眼看不到光明,醒来听不见声音,她亦是可以从容一人,淡定独处。
可是善于,非是喜欢……
握着他手指的手掌被他动作轻柔地打开,一笔一划地写道:“正是因为不好伺候,才应当伺候一辈子才是。”
骆轻衣心头微松,笑道:“放心,我的一辈子不会太长。”
陵天苏眼眸微眯,继续写道:“该泡药浴了。”
“……嗯。”骆轻衣轻轻颔首,面上却未有羞赧:“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并非天天都要浸泡药浴,如今她身子虚弱,元气亏空,扛不住日日浸泡的猛药。
陵天苏虽是配的药物温和,却也只能每隔七日泡药浴一回,再逐渐增加药量。
在今日之前,每日醒来,她都是直接服用汤药,并未被人伺候脱衣沐浴。
同为‘女子’,她无需避嫌,只是她知晓自己此刻衣衫遮掩下的身躯,必然十分难看。
不想吓到对方。
陵天苏没有出去,静默无言,伸手解去她身上的衣衫。
由于是初醒时分,骆轻衣身上仅着一件白色亵衣,系带轻扯,衣衫便轻易挽下。
他欺身上榻,不顾她瑟缩躲避,将她直接打横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