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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三十九章:浮屠修罗柱

    这些神明之中,不缺乏拥有着天眼神通者。

    可是吴婴诞生十八载,始终无神能够看破他的气机。

    为何,一个封印于古剑之中的神氏旧部,却能够一眼道破。

    陵天苏眼帘低垂,静了好久,看着吴婴苍白睡颜,才缓缓说道:“式津能够知道,那自然是她想让他知道。”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吴婴可不仅仅只是想要他一人知道。

    得到解答的天净绾反而更加疑惑了:“那她为何要这么做?暴露自己体内身兼神族古老源血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她讥嘲一笑:“莫不是想李代桃僵,自己登上那帝子之位,统率七界?”

    陵天苏微微挑眉,抬首看着她道:“你未免也太瞧得起她了。”

    天净绾冷漠嗤笑,还以为他这是在嘲讽轻视吴婴,正欲说话,便又听道他的声音随着风息一同吹来,淡淡的:“一个小笨蛋鬼婴,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家里蹲好了。”

    奇怪,天净绾怎么从这一番言语之中,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宠溺气息。

    与蠢货不同,笨蛋一词,虽同为损人,却带着几分另类的调戏,再加上‘小’字,那味道更是显得大不相同。

    “这种称霸七界的事情……”

    遥遥长风卷裹着零星的冰屑,他身后是寒雪红日,地平线升起的启明之光被他那一双眼眸衬得黯然失色,幽蓝深邃之中,是摄人心魂的霸气。

    “我来!”

    淡淡两字落定。

    一轮红日高悬,将他的身影嵌入其中,宛若一名自虚妄中诞生的君王,又好似苍穹之上的主宰,金色的晨曦之光渡在他的脸上,那血裂伤痕之中溢出的鲜血宛若透金,神秘。

    天净绾冷漠的竖瞳荡开一抹光,血管之中流淌着的冰冷鲜血竟是在这一刻,宛若受到某种强烈的共鸣与牵引。

    沸腾不休!

    “直至这一刻,我倒是真的有些相信,你便是那位活在传奇里的帝子殿下。”

    一座巨大血染的宫殿,自一片汪洋血海之中沉浮而升,天上苍穹轰鸣颤动,宛若随时都有可能降下天罚。

    可是天净绾就这般,首次地,肆无忌惮地将大轮明宫召唤出最受天道压制的人间里。

    那扇古老荒芜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口是无尽浩瀚的虚空宙宇,她眉目嫣然含笑,春风清朗之下却是隐藏着一只蛊惑人心的妖魔:“要不要同我一起来,毕竟……我可是答应了那位风神大人,助你登临神位啊。”

    “当然……也包括你不惜自贬轮回想要查证去却一直无法查证的真相,我也可以告诉

    你。”

    天净绾迎风坐在那柄巨大的血镰之上,朝他伸出一只洁白细腻的手掌:“若你来到我这边的话。”

    陵天苏却是看都没有看那只朝他递过来的手掌,淡漠道:“虫有虺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

    在天净绾逐渐冰冷的目光下,陵天苏眉心星砂闪烁,笑容轻嘲:“我跟你,可不是同类。”

    天净绾眼尾红线猩红闪烁了一下,她目光变得极其危险,身后那座大轮明宫毫无征兆的焚烧起滔天银白的火焰,烈焰焚天,将大半天空云层都焚烧成虚无。

    “不要觉得,你以双生咒便能束缚我一生。”她脸上难得出现了愤怒和杀意:“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

    陵天苏轻呵一声,自他身后,一柄巨大金色剑骨横亘与天地之间,磅礴的剑意好似天启之刻诞生的力量,绝对圣然强大。

    他抬手指尖拂过吴婴的唇角,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颗曾经撕开他肌肤,咬裂他筋骨的尖牙,气势亦是与之争锋相对:“你觉得,区区痛不欲生,我会害怕?”

    “看来你是执意与我为敌了。”天净绾随手取了一根青丝,青丝在狂风中飞舞自燃成一簇诡异冰冷的黑炎,融入大轮明宫殿门之中。

    嗡!!!

    一道奇异震撼的声音自殿门内穿出。

    陵天苏眉目不动,幽蓝的眼珠子凝视着漆黑的殿门:“浮屠修罗柱。”

    大轮明宫藏十万天体神柱,每一道神柱之中都藏有一道震慑古域的可怕神通道化。

    古老远古时期,撑开天地,支起七界的,便是这十万天体神柱。

    后神柱无故被盗,不知被何人藏于不存于世的大轮明宫之内,从未得人解封,即便是大轮明宫之主修罗王,也绝然没有这个能力开启其中一道神柱。

    陵天苏曾与天净绾同入大轮明宫,亲眼见证过那十万支天神柱是何等的壮观与宏伟。

    他有些意外,短短一年时间,她竟然就拥有了开启神柱的力量。

    “吼!!!”

    一尊浑身燃烧着血焰的修罗亡灵骑士,驾驭着白骨龙驹,手执烈火旌旗,裹挟着九幽罡风煞气冲出那座永恒的黑暗。

    天净绾眼底杀机深浓,却压制得极为完美,她声音漠然道:“唯有黑源本血以上的万古修罗,含着一口怨气**献祭幽冥后土,方可化为修罗亡灵,筑基成柱,称浮屠修罗。”

    “其焰,可弑戮神游!”

    烈火旌旗的枪尖已然对准陵天苏的眉心识海,陵天苏只觉神魂海洋被一股戾煞之气牵引,骤然沸腾如岩浆。

    他看着那尊可

    怕的亡灵,修罗面具之下,不断有血焰喷涌,他心道:可弑戮神游。

    她口中的神游,是谁?!

    心念刚起,那尊修罗亡灵化作一片血色火海,焚裂苍穹,猩红的肃杀使得整个空间都摇摇欲坠,犹如十万火山齐齐爆发,洪流朝他一人涌来。

    陵天苏冷哼一声,咬破舌尖,含着一道血咒,正欲喷吐释放。

    蓬的一声轻响。

    飘落的雪花被一把撑开的血伞震落,蓬然开启的伞面宛如一朵血色冥花,潋滟绽放。

    伞锋流溢着缕缕血芒,轻轻旋转之下,将那漫天袭来的血焰火海直接切开成两半。

    天净绾愕然抬眸。

    陵天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吴婴,见她仍在沉睡,他缓缓蹙眉,一颗沉稳有力的心,跳动得似乎加快了几分。

    无人撑伞,伞却自开。

    透过伞面,天净绾仿佛看到了什么,竖瞳轻轻战栗,她翩然起身,青色绣鞋踩在危险的镰锋之上,目光冥晦不清地看着前方大雪红伞的世界,失了言语。

    血色的纸伞再度轻旋,空气中流转的寒流愈发刺骨严寒,可是漫漫飞雪,却是在融化成雨。

    微雨转大雨,不过顷刻之间,具备洗涤万物之力的暴雨冲刷在那座浩瀚又斑驳的大轮明宫之上,被鲜血沁染的巨大牌匾被冲刷出了一层干净的新意,天净绾眼底终于流露出一抹难见的骇然。

    她脚后跟轻轻踢动巨镰杖柄,镰风划开一道破裂的巨大圆弧,荡开千里重雨。

    她深深地看了陵天苏一眼,没有在多说什么,身影化作一道青色的闪电,顺着破雨的轨迹,掠至大轮明宫之中。

    殿门厚重又快速的合拢,光影闪烁,如海市蜃楼般消失在了重重雨幕之中。

    天地,好安宁。

    红纸伞仍在旋转飞舞,陵天苏握住伞柄,若有所思。

    ……

    ……

    炊烟渺渺升起,苍天无言静寒。

    红尘之中,淬炉人间百味烟火烧啊烧,隔江冷雾婆娑,正逢天边即晓出东山,清越歌声缓缓自山中响。

    少女们婉转动听的歌喉在山间里,泉水中,林石间,轻灵缭绕。

    花间灵露渐浓,有女绾衣采桑葚,有郎朗少年赤足卧牛,叼草望天。

    这里好似依存着人间,却又仿佛距离人间恒远,远到就连头顶上的天空与地平线上升起的那轮明日,都触手可及一般。

    (ps:连着爆更了都没打赏,而且自认为爆更状态质量也算不错的,我果然还是……凉了啊。)

第一千两百四十章:大人

    山中少年与少女,深山而居,不问红尘,却又宛若一直身处红尘。

    因为山中有水,在水一方,茅屋一隅,落叶乔木,柿树两棵。

    邈邈炊烟,正是那人间百味,红尘万千。

    年幼的神族澄风正在劈柴,他鼻头轻嗅,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容顿时苦作一团,心道这小姑奶奶今日又是闹哪一出,竟然又掌勺下厨了。

    他面如菜色,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那位倾华绝代的美丽女子能够洗手作羹汤本该是一件极为令人激动兴奋向往之事。

    早在半年前,这位大人就心血来潮,抱胸看着手底下的花灵少女切菜煮饭,也起了一门心思。

    只是那一日,热锅出炉,无一名幸运儿能够亲口品尝道这位大人亲手所做饭食,就被那惊为天人的气味彻底击垮。

    接连三日,山中花木都奄奄无精打采,本该到了化形之季,却竟是被这大人一手精湛绝伦泣鬼神的厨艺给生生逼出了心魔,自闭数月,才得以走出阴影。

    莫说旁人生灵,澄风可是看到这位大人见无人敢吃她所做食物,毫无自知之明的用手指勾了一抹汁油尝了一口。

    那一夜,神秘又端庄的司运大人却是念念叨叨地对着她那颗种的柿树聊了整宿的天。

    旁人连摸都不可以摸一下的柿子当时尚未生长肥沃,却被她狂采一通,全部给吃了,连皮都不带吐一下的。

    当时澄风可以很肯定,这位大人是在发疯。

    疯得别具一格,十分新颖。

    自此以后,纵然她对厨艺之道颇感兴趣,却也极有分寸,不碰不挨,只是抱着双臂,懒散又艳羡地看着少女们掌厨挥勺,未曾再提出要自己一试的可怕要求来。

    澄风一下思绪飘远了,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吐息,将那飘过来的诡异气味吸入了一点进去。

    刹那,他就感觉有两根粗长有力的筷子深深捅进自己的鼻孔之中,呛得他眼泪鼻涕横流,心中打呼救命。

    这是抽得哪门子疯,说好封刀不再涉及厨道的,怎么堂堂大人也能说话不算话的?

    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木窗炊烟之下的红衣女子,烫金飞鱼的红衣官袍如新。

    三千墨色青丝却是未像平日那般披散于肩,而是编织出一条长长的辫子,过腰的长发辫子垂与右肩前,辫子末端系着一根红绳,绳上结着一枚精致银铃。

    这般轻灵的打扮从未有过,纵然此刻她低头洗菜时那双蕴藏这万古夜色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

    可是当那邈邈雾气轻拂其脸,白皙的鼻尖挂着一颗不知何时沾上的晶莹水珠

    ,竟是大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掀起眼帘,目光一如既往的深邃又神秘,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侧身取过灶上一笼刚蒸好的醉蒸鸡。

    味道仍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敢恭维。

    可是她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将切得七零八落的萝卜扔进浓汤之中,淡淡说道:“今日有客来访。”

    澄风看了一眼她手底下做好的几盘菜色,艰难地吐出胸腔内的那一股恶心气流,干哑着嗓子,喉结不受控制的蠕动,带着几分同情说道:“这个客人与大人您是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吗?”

    虽说十分震惊自新山创立生长以来,此山为自生灵物滋长,从未迎来过外客,总有人来访,也皆是外敌,最后都是被她霸气解决。

    来客一说,倒是头一遭。

    上官棠淡淡殇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澄风顿时僵直背脊,心头凛寒,不敢再继续打趣,忙道:“那我去沏茶。”

    “沏茶不必,那是给大人喝的,去取一些果露与鲜奶来。”

    “果露……鲜奶……”澄风嘴角抽抽,这不是给山中那些刚化灵不懂事的年幼花灵们喝的吗。

    “嗯。”

    届时,晨风入室,将她乌发编织的长辫上绳铃铛掀得铃叮作响。

    她微微一笑:“小家伙,不正是应该喝这种小孩子喝的东西吗?”

    看着她那清淡似水,却莫名有些宠溺的微笑,不知怎么,澄风竟然心生出一种这样的错觉:大人该不会是在外头生了一个私生子要回来了吧?

    一个私生子并未等来。

    他等来了两个少年。

    看着那两个前后相隔十米之远的少年,他好没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心道真是有病。

    此刻天落着寂寞的小雨,而为首的那个少年腰间佩伞却不用。

    后头那个更是奇怪,分明体内传出隐隐让他这位神族都忌惮的气息与力量,面临这小小落雨,竟是束手无策,生生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白底黑面的皂靴跨过木制的门开,天上的落雨便停了。

    她手中此刻端着一盆鸽子汤,看到林间行来的两人,秀眉微挑,分明早已料到,却故作出一副惊讶之色:“稀客啊。”

    吴婴冷着一张脸,血瞳亦如既往的冷傲孤高,目空一切的样子。

    她左右观看了两下,然后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小小的身影藏在了一棵树后面,就留一截黑色衣摆,在那飘啊飘。

    上官棠放下手中的热

    汤,看着那截衣摆,眨了眨眼:“这算什么?”

    陵天苏回首看到这一幕,面上的神色也随之恹恹下来,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冷哼一声后道:“不算什么,不过是用最凶的表情,做着最怂的事,不用管她。”

    上官棠心道,你说不用管她之前,能不能先将目光收回了。

    这傲娇的性子是跟谁学的,太不乖了。

    “我没有。”吴婴从那刻大树后幽幽探出半张苍白小脸来,十分认真的反驳道。

    陵天苏哼了一声,红纸伞在指尖上打了一个转,没有说话。

    林间溪谷里,有着无数少年少女们探出脑袋来,目光奇特地看着这两位陌生的客人。

    实在不解,何以这两个人能够无声无息的破开山中禁制。

    分明他们身上流露的气息并不强大,至少……没有那些下山讨伐他们的神灵气息来的有压迫感。

    破云而出的金色微光暖意照在上官棠那张美丽的容颜上。

    她目光悠悠然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了一个转,继而饶有兴趣的垂下眉目,随手拉开一张竹椅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指屈起,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吃过饭了吗?”

    陵天苏目光飞速的扫过桌上那些新出锅尚且冒着热气的食物,十分冷静地说道:“吃过了。”

    上官棠凉飕飕地呵了一声。

    吴婴蹙了蹙眉,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谎。

    半柱香后,当吴婴面色发青的含住第一口干煸豆角的时候,终于理解了他为何要说谎。

    她面色发青地默默放下手中筷子,捂住嘴唇,只觉得胃部狠狠抽搐了一下,忽然觉得鬼岚枷咒也不过如此了。

    陵天苏坐在桌案一侧,双手抱胸地看着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上官棠用筷子细细挑了挑那盘菜,漆黑的眸子看向吴婴,问道:“如何?”

    在澄风无不震惊佩服的目光下,她咽下口中那股令人绝望的味道,面色苍白地缓缓挤出两个字来:“恶心。”

    陵天苏眉梢抖了抖,不动声色地取过木壶倒鲜奶。

    上官棠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虽说昨夜疯闹的一晚上,你不计后果的求他留下,可这反应未免起的也太快了些吧。”

    陵天苏手腕一抖,鲜奶淋满了手背。

    咣当好大一声动静,吴婴屁股底下坐着的竹椅在她起身瞬间绊倒,她只觉气血一阵上涌,恼得不行,苍白的肌肤顿时逼出一层淡如薄宣的胭脂色。

第一千两百四十一章:团团

    一时间尴尬极了,本想递给吴婴的那杯茶,陵天苏默默放下,装作没听懂地低头舔了舔手背上的茶水。

    上官棠施施然地取出一盏空杯,倒满,然后往吴婴那个方向推了推:“先别急着否认什么了,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狐狸味儿,还有……”

    她抬起皙白的手指偏首在自己脖颈右侧点了点,轻轻一笑,笑容却是有些薄凉:“没遮住啊。”

    陵天苏轻咳一声,从袖子中取出一块晶核,放在桌案上,说道:“这个给你。”

    上官棠没有接,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目光落在斜放在桌案旁的那把红纸伞上,静默无言。

    这时,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胖猫从草丛中滚了出来,黑茸茸的肥耳朵上别着一朵十分娇艳的花朵。

    它模样娇憨,短手短脚的扶起地上歪倒的凳子,然后用锋利的爪子勾住吴婴的衣摆,将她扯了扯,示意她赶紧坐下。

    吴婴低头看着这个模样憨笨古怪的生物,缓缓蹙起了眉头:“我记得这个是万首试出现的那个……器灵?”

    陵天苏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万首试?你是说溯一?我那只器灵是公的,这只是母的。”

    上官棠嗯了一声:“上古食铁兽本就珍稀,这只算是我给你那只找的媳妇,它叫团团。”

    “媳……”陵天苏无语道:“别了吧,海神界的小白龙给那臭笨熊找了一大批媳妇儿,这几年都忙着配种呢,笨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洁的食铁兽了。”

    海神界一行,陵天苏的收获可不仅仅只是魁怀神木,竟然让他意外找到了溯一那家伙。

    只不过那家伙现在的境遇,实在是一言难尽……

    “嗯?那小家伙你给本大人算算,这么多年你在外头养了多少媳妇儿?”分明是一句极为调侃的话语,可是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很淡,眸色很深。

    话锋一下指向到陵天苏那去,吴婴原本一颗心虚的心也不那么虚了,蹲在地上逗那只黑白熊。

    反正她又不是他的媳妇儿,没必要心虚。

    看到一脸坦然的吴婴,陵天苏心情微微有些郁结,可对于上官棠的质问,他又是无奈:“要不咱们换一个话题吧?”

    “好。”上官棠盛了一碗鸽子汤,满满一碗的鸽子汤被她瓷白的手指端着玩转,偏偏又一滴不撒,瞳孔墨漆漆地透出一股凉意来:“那换一个话题,不知你是怎么看岐山君这个人的。”

    陵天苏目光微茫:“岐山君?”

    他的表演很精湛,简要意思便是,这谁啊?我跟她一点也不熟,完全没交情,没事别乱将

    我和她扯一块。

    上官棠继续凝视着他。

    陵天苏无言,端过她手中的鸽子汤,面不改色地喝了个一干二净。

    一旁的澄风傻眼了,手中柴刀都惊掉在地上。

    上官棠的面色终于柔和了几分,然后朝着陵天苏伸出手,拇指和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要求自然是不言而喻。

    “别闹。”陵天苏压住她的那只手掌,触及微凉,好似冰雪覆琉璃。

    他将那枚晶核放在她的手心里,认真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正事。”

    这一下莫说是澄风,就连藏身在木林之中的草木花灵的少年少女们都惊呆了眼。

    山主大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让一个少年拿捏自己的玉手,还不反抗?

    那少年爪子是不想要了吗?

    话说,一口气闷完大人煲的汤,这少年真的不要紧吗?

    上官棠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姿态慵懒地依靠在竹椅之上,分明是一副浑身没骨头的懒模样,这副姿态由她做起来,却是显得格外优雅又矜贵。

    她漫不经心道:“我说的难道就不是正事了?”

    “不是。”吴婴很不给面子的说道:“纠结这种事情,很无聊。”

    上官棠微微颔首,淡淡道:“我这么无聊,你还喜欢我做什么?”

    吴婴神色一滞,旋即又道:“正是因为你无聊,所以我才喜欢。”

    上官棠目光微嘲地看着她:“这一声喜欢可真是久违了啊,比起当年你那一身杀机的告白,今日这副小可怜的模样,我觉得更讨人喜欢。”

    吴婴不甘示弱:“我们再打一架,你就知道谁更值得可怜了。”

    上官棠摆了摆手,淡淡道:“算了,我牙齿可没你的尖,咬人功夫自是不如你。”

    吴婴苍白的小脸霎时通红,玉颈都透出一层淡淡的春色,那双犀利的血瞳晕红一片,有些愤恨地说道:“你偷窥,无耻。”

    上官棠眯起细长的眼睛:“这就无耻了?真正的无耻难道不该是来都来了,我再同小家伙一起欺负你这只小鬼婴?”

    说完,她将手中的晶核轻轻搁放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呲了呲牙:“虽然不如你牙尖,可我咬人也是很痛的。”

    吴婴羞恼至极,瞪了陵天苏一眼:“你当初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朵花?”

    陵天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故作赞许:“太子殿下可当真是无所不知啊。”

    吴婴自知一时语

    快说错话,眼神恹恹:“你想死吗?”

    陵天苏撕下一块鸡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吃,嗯,手艺一如既往的差劲,鸡肉都是苦的。

    “我知晓你想做什么?”陵天苏摸出一块铜盒,其中安放着后土。

    他咬着一块鸡骨头,眉目认真说道:“新圣之山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创造,初始圣人在当年灭山一战之中,也仅仅只能够以亡躯护圣山不灭,创造永远比毁灭更加艰难,你想走这条路,我不拦你,但是还请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上官棠轻笑出声:“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究竟是谁在谁的视线中消失了万年?”

    她面容忽然一肃,看着他那双幽蓝眸子,说道:“你今日双眸清明,可视万物,可当你恢复帝子之身,那双眼便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轮回是新生,可身为帝子时遗失的双目,则是永世难寻回。

    凡躯妖身的眼睛,可非帝子之躯能够承受。

    除非找回自己本有的眼睛。

    “届时,纵然我乖乖站在你的面前,你又如何……看得到我。”

    陵天苏笑了笑,直视她那漆暗如深渊的双眸,说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副身子的。”

    逗弄黑白胖熊的手指微微一颤,吴婴眼帘低垂,睫羽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阴影之下的目光暗自卑微窃喜。

    陵天苏趴在桌子上面,单手支起脸颊,看着上官棠道:“神体?妖体?人身?杂血?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局限于这些东西所行之路是有限的。也许在未来某日,我这副半妖之身,也能够踩在诸神之上。”

    “决定我身份最重要的一点,不是我身体里流淌的鲜血,血肉下包裹的白骨。亦不是那双眼睛,重要的是,天在苍穹之上,离我很远,但是我依旧能够抵达。”

    上官棠沉默了许久,忽而抬首看着他认真问道:“我想知道,你当年轮回的真相。”

    搭放在桌子上的手掌忽然收紧了一分,陵天苏面上却是忽然笑了起来:“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因为有些事情,无从查证,即便心中有惑,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能无端去揣摩也许无辜的人。”

    “所以,轮回只是你为了引出真相的一步必走之棋?”

    陵天苏眼帘微垂,眼底有失望的冷意:“事实证明,这一步棋,我当是该走的。”

    上官棠眯起了眼睛。

    陵天苏道:“昨日,我见到了风神式津。”

第一千两百四十二章:我没有!

    “就是那个玩蝎子的风神?”

    陵天苏苦笑道:“结果那个笨蛋却被自己养的蝎子给玩了。”

    上官棠挑眉。

    “蝎灵为上古之兵巨阙,而这上古之兵究竟从何而来,神界万宗卷阁,无一记载,就仿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机缘,在等着他们。”

    “他们?”上官棠捕捉到重要一点。

    “不错。”陵天苏点头,眼神冰冷:“他们,拥有着上古之兵且内藏兵魂灵魄的神氏一族,可不仅仅是风神式津一人。”

    他冷嘲一笑,拳头渐渐收紧:“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人之中,十之**,皆为帝子旧部。”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神界之中,再无人盼望他回归帝位,他的旧部,早已在这万年之间,被人逐渐蚕食瓦解,那些所谓的上古灵兵,不过是一只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毒血蜘蛛,织网撒毒,待到时机成熟,再将名为主人的猎物包裹成茧,慢慢吞噬。

    最后,那只隐藏在黑暗里的毒血蜘蛛长出可诓骗众生的人脸来,潇洒翩然地套上伪装的皮囊,收起毒牙与钩刺,潜伏在光明之中。

    千年棋子,万年棋局。

    何人布局他并不能够确定,但他知晓,这迷局,是时候该破了。

    刚落下雨,天空灰蒙蒙的。

    微熹的天色渡下一抹淡淡的光晕,透过重叠远山,最后落在她皙白的肤色上时,光影呈现出一抹薄凉的淡凉。

    她漆黑的眼眸像是酝酿着乌云浓墨,透着幽冷的微光:“在神界之中,能够做到着一点的,只有八人。”

    八大神尊,各自为八方一帝,当年帝子或许确实有着斩帝之力,可若是任意斩杀心中怀疑那人,神界无疑将会打破亿万年来的平衡状态。

    更可怕的是,事实的真相未必就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

    故而,唯有自损堕天,下凡历劫,洗去一身神机,方能够让暗部中的黑手卸下防患。

    这一万年,是惩罚,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管是这八人中的哪一位。”陵天苏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声道:“如今得以肯定的是,这一位,最终的目的,是唤醒冥王。”

    听到着震破天惊的话语,上官棠面上神色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暗自蹙起了秀眉。

    倒是一旁的澄风被这一番对话中震惊得心魂具颤,好像发现一件极为不得了的大事。

    他颤声道:“你……你们在说什么?神界之中有叛逆?八人?什么八人?既然为神,又怎么可能想要去唤醒冥王,他难道不知,冥王苏醒,

    七界必然生灵涂炭吗?”

    澄风仿佛对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新的认知,整个人凌乱了。

    他颤抖的目光看向那边啃着鸡腿的少年,声音涩然道:“你分明是一个半妖,何以对我神族之事,这般了如指掌?还有……什么万年……”

    上官棠可没有耐心听他喋喋不休,随意抬手,澄风只觉腹部一阵冰冷胀痛,胃部肠道直接冻结成冰,咔咔的冰渣子直接涌上喉咙里,将嘴巴冻结,再也发不出半分声音来。

    陵天苏眼皮跳了跳,如今上官棠就像是一片深沉无际的海洋暗渊,深不可测,望不到尽头。

    澄风怎么说也是神族血脉,这举手投足便可轻易影响他体内的气机血脉,将之冻结。

    陵天苏相信,只要她想,意念杀机一动,可就不仅仅只是让他闭嘴这么简单了。

    上官棠将手掌垂于大袖之中,说道:“唤醒冥王,那是冥族的使命与责任,而那天界神尊,皆为神族出身,除了……”她眼瞳之中似有暗影涌动,顿了顿,继而平静且冷漠的缓缓吐出两字:“幽冥。”

    幽冥并非本土自生神灵氏族,他诞生于冥界与阴界的九幽交界处,无人知晓他的真正来历与过往,他自杀伐中诞生成灵,裹着万丈罡风戾煞之气飞升成神。

    不同于其他氏神渡劫飞升,能够福泽普照人士,降下甘霖。

    幽冥飞升之日,煞气笼罩九州大地,自以煞气深浓的幽篁故里,沦为黑暗堕落之地,生灵尽灭,寸寸土地由于戾煞深浓,被诸神诅咒封印,自此暗无天日,唯有她一息幸存,被带往了天界。

    如果说,阴谋就是从那一刻正式开启的话……

    藏于红袖之中的素手微紧几分,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潋滟出光泽愈发危险迷离。

    忽而,袖子一紧,却是被陵天苏抓住提起,然后很不客气地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残留油渍。

    上官棠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漠然地将袖子从他手掌中抽了出来。

    陵天苏抖了抖眼皮子,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不过事实究竟为何,得需要亲自用自己的双眼去求证。”

    上官棠眸中光泽尽敛,轻呵一声,忽而伸出苍白且细腻的手指将他唇角的痕迹擦了擦。

    忽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十分自然,不显丝毫突兀不协调,就仿佛这个动作她曾做过无数次一般。

    陵天苏的目光很温柔,低头准备去咬她的手指,刚一低头,那擦拭的手指却换了一处地方,掐住他脸颊上的肉肉,轻轻一扯,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似水,仿佛永远也惊不起半分波澜:“那么

    ,你又用这双眼睛,看到了什么?”

    陵天苏的脸被扯得变形,口齿有些不清道:“心脏。”

    “心脏?”

    “不错,正是冥王心脏。”

    在那场灭冥大战之中,是他亲手将冥王的心脏以剑气震碎,使得冥王陷入永恒的沉睡之中。

    纵然这几万年来,冥族蠢蠢欲动,可是他并不认为,沉睡中的冥王有那个能力可以暗中布局算计。

    这也就意味着,有人在暗中帮助冥王,并且借助着几万年的时光,将那粉碎不可寻的冥王心脏一一寻回缝合,然后——

    出现在了小叶子的身体之中。

    小叶子是人族,身体里流淌的鲜血并未掺夹其他种族的血脉,却能够承受得住冥王的心脏这一点十分诡异。

    但得以肯定是,小叶子体内的心脏绝非完整的冥王心脏。

    “若我没有猜错,冥王心脏已经被一分为三,分别安置在三个‘容器’之中。”

    上官棠看了他一眼,心有所悟:“看来你已经遇上这三人了。”

    陵天苏嗓音忽然艰涩:“其中二人,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娘亲。”

    捏住他脸颊肉肉轻扯的动作微微一滞,上官棠缓缓眯起眼眸,狭长微挑的眼尾线条勾勒出优美又锋利的弧度。

    陵天苏摸了摸开始剧烈反应抽搐的肚子,继续说道:“相较于我在意的她们而言,身为冥王心脏容器的第三人,我觉得需要好生管教管教。”

    上官棠收回手指,道:“你是说那只小蛇。”

    陵天苏笑了笑,将斜放在桌案旁的那把红伞推给她,道:“她看起来很忌惮你。”

    上官棠低低扫了那把伞一眼,道:“这算什么?我打架输出去的东西,你再帮我出气 抢回来?它可不再属于我。”

    吴婴掠起眼梢,不咸不淡道:“是腻掉了,我不想要了。”

    上官棠低声发笑,显得脾气很好:“也是,毕竟比起伞,你真正贪图的东西已经吃到嘴里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小玩意儿。”

    陵天苏怔住。

    吴婴也怔住,她呆了办响,然后咬了咬牙,之口否认:“我没有。”

    上官棠低头喝茶,不语,眼睫毛上挂着的一双水珠透着一抹霜寒严凉。

    吴婴继续解释:“我真的没有。”

    “我没有贪图!”说到最后,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血歌剑都逼了出来,插裂大地,吓得团团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第一千两百四十三章:三颗心脏

    上官棠缓缓呼出一口清气,姿态优雅地放下手中茶杯,看向陵天苏,目光说不出的玩味:

    “终于知道你今日为何闹别扭了,昨夜这只小鬼婴还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柔软模样,就连喝茶喂葡萄都不忘骑在你身上哄你开心,那黏糊劲儿一刻都舍不得离开,现下可倒好,穿上衣服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可真是比永安城里的那些无情嫖客还厉害,如何?”

    她忽然挑起陵天苏的下巴,深邃的墨瞳如漆黑的迷梦,轻笑道:“需要本大人来哄哄你吗?”

    澄风与那些花灵少女们早已傻眼了。

    这还是她们那个餐风饮露,不问红尘男女之事的山主大人竟然出言如此轻佻下流。

    抠耳朵!

    使劲抠耳朵!

    陵天苏恨恨瞥了那把红伞一眼,大意了!

    他竟然忘记此伞是随她双眼一同诞生,可隔界观策,昨夜发生种种,她竟然都看入眼中了。

    陵天苏狠狠地抖了抖,傻子才会相信她当真会好脾气哄狐狸的鬼话。

    无情‘嫖客’吴婴面上青红交加。

    上官棠气场强归强,却也知分寸,不同于妖尊大人那般强势彻底。

    她的调戏永远都是浅尝即止,也没有真去哄他,很快回归正题:“一颗冥王心脏分化三枚,各自安置于三个容器之中,一为人族,二为妖族,三为神族。”

    她美丽苍白的面容间浮现出冰冷的笑容:“三源合一,他这是想……再创造出一个凌驾于弑神者之上的体脉出来啊。”

    陵天苏道:“纵然是冥族心脏,也无法全然占据一个全新的灵魂与心脏,要想成功吞噬融合承载的容器,唯有……”

    上官棠冷冷掀唇:“让其感受到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绝望。”

    万年前,祸神危乱神界,天净绾作为祸神后裔,其父母同胞尽数死于那场神族杀帖诛杀之下。

    陵天苏不知天净绾是如何以幼神的身份,从那场生死之战中存活下来。

    但其中,必然经历了让人无法想象的绝望与痛苦。

    如若不然,以她那骄傲的性子,绝然不足以支撑这万年间伏腰臣服于妖界的存活方式。

    母亲的绝望,在于叶无修的战死黄沙,十几年来的复活心爱之人的道路何其艰辛,最后被冥族虏获,陵天苏不知母亲究竟在森冥部落经历了什么,但得以肯定的是,掏心空洞的记忆,是血淋淋的残忍与绝望。

    而第二小冥主无念,既已经掏心掠夺,那便意味着,这一颗寄身在母亲中的心脏,已然成熟,可以归位。

    第二枚心脏藏于天净绾中,

    这一点,陵天苏在咽下那颗羽衣血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

    以她的如妖机智,自然不难察觉自己体内的这枚巨大隐患。

    虽然陵天苏十分厌恶反感这只毒蛇,但念及此处,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意志。

    冥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致命要害。

    当年血洗祸神一族,何其惨烈,可是她不仅从那样的绝境中存活下来,更没有被绝望打败,被那颗冥王心脏吞噬殆尽。

    三人之中,当以她为首,将那颗万古不朽,神通道法都无法摧毁的冥王心脏压制得毫无办法。

    她虽然阴毒残酷,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的确强大到适合存活于乱世之中,并且拥有者主宰万物的魄力。

    而小叶子……陵天苏总隐隐觉得,她的诞生与出世,就仿佛有人提前刻意安排好了一切。

    叶王府不受待见的小郡主,北离废君流落在外的遗孤,千夫所指的罪人之子。

    她的命运,仿佛就像在未出生前时,就已经被人刻写好,印入星辰罗盘之中,直至降临,再继续运行着他人为她安排好的轨迹。

    至于,那错乱繁复的命运轨迹尽头,生死难预料。

    “不管那个人心中究竟做何盘算,但得以预料的是,他的目标很明确。”

    陵天苏缓缓说道:“小叶子,祸神天净绾,还有……”他语气骤然止顿,无声无息地瞥了一眼从旁的吴婴殿下。

    嗯,好巧的是,此刻她的目光正黏在他的身上,也不知偷看了多久,见他忽然将视线飘过来,立刻又收了回去。

    他好没气道:“你当真不知我今日邀你来这的真正目的。”

    吴婴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漠视苍穹,一副我不想同你说话的样子。

    上官棠神补刀:“难道不是带你的丑媳妇来见公婆?”她重新将吴婴上下打量一番,认真说道:“丑倒是不丑,只不过这一身男装看着着实刺眼,小家伙不懂事,带她来之前也不知换一身好看的衣裳。”

    陵天苏面色发青:“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包个红包。”

    “正有此意。”上官棠从大袖中摸啊摸,足足摸了办响,才一脸苦愁地摸出三个铜板来,心道三这个数字着实不好分配,又默默地收回去一枚,然后将另外两枚分别推到那两人的饭碗旁边。

    见她居然真的掏出铜钱来打发他,陵天苏额角顿时暴起一根青筋,屈起指节就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脑壳:“什么丑媳妇见公婆,你算哪门子公婆。”

    上官棠捂着被弹红的地方,目光凉凉的:“公平公正的老婆,有问题?”

    山中灵物少年们顿

    时凌乱,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公婆解释……

    也着实是让人无力了。

    澄风唉声抬气,忽然想喝酒了。

    陵天苏怔了怔神,轻咳一声,狐狸耳朵尖尖又红了,他轻轻推开她捂着额头的玉手,偏开脑袋,不去看她,却替她揉揉被弹红的那块肌肤。

    真好哄。

    上官棠这般想着,一双眸子在日影下极黑,沉沉的目光似能吞没一切光线,在陵天苏的大袖遮挡下,她眼尾微挑,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却无人看见。

    结果终究,还是哄了他一回。

    “神魔光阴卷轴,这便是你为自己轮回之中备下的一枚生子吗?”她忽然问道。

    那时,她不解,他分明每日都很繁忙了,却还要夜夜在长生殿内,以笔刀鲜血刻画光阴历史与卷轴之中,一夜未曾停歇。

    待他轮回,长生殿内,那个从蛋里生长出来的小女孩便带着卷轴,一同消失在了无人之地里。

    天界诸神,无人知晓,在长生殿内,除了一朵海棠花,他还养了一只怨古后裔。

    更无人知晓,那时候的他,便已经堪破光阴之力,能够参悟七界过去的光阴历史。

    他以心力将那些自历史中掩埋遗失的秘密,尽数记载在了一枚卷轴之中。

    只是还来不及翻阅,他便不在了。

    陵天苏道:“记忆有损,不得不如此。”

    是的,他记忆有损,不是作为陵天苏,而是无祁邪。

    他没有自己渡劫之前的记忆,那时候,他参悟了光阴之力,试图一神魂颠倒乾坤,刻载万古记忆于一书,倒是不曾想到,他亲手而为的神魔光阴卷轴竟然成为了他恢复记忆的重要一颗棋子。

    “既然如此,想必你已经见过当年那个长生殿的小姑娘了,我可是记得她唤你娘亲,奇怪,她见到了你,竟然没有黏在你身边同你一起?”

    陵天苏后背微微发寒,心道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已经将小怜儿吃了个干净通透,那时候告知真实身份,莫名感觉显得自己有些禽兽啊。

    上官棠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捏紧了拳头。

    很好,看来已经不用多问了。

    心情逐渐不好的上官大人开始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了,我困了,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扰人清闲了。”

    吴婴抬头看了一眼渐起的晨光,很聪明的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感谢小可爱“ravensziam”的巨额捧场,在此跪谢。)

第一千两百四十四章:阿棠,她凶我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且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得差不多,这位上官大人的耐心明显也已经消磨殆尽。

    而这位狐狸世子又是个之情识趣的家伙,想来必然也就如此打道回府了。

    吴婴这般想道,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晨雾与泥土,不动声色地顺走了桌上的那枚铜钱见面礼,起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原本好生生站在那里的世子大人不见了踪迹。

    吴婴:“……”

    上官棠看着身下抱着自己小腿一动不动,狐狸耳朵都冒出来的那一坨家伙,神色极其无语。

    吴婴皱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问道:“你给他喝酒了?”

    上官棠蹬了蹬腿,没能蹭掉这一坨狐狸,眉眼间起了一层躁意。

    她素来就不擅长对付这类软乎乎的东西,她冷漠地用眼神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你看我何时准备酒水了,他分明是……”

    刚想说他分明是学坏了,在耍赖,目光忽然一定,看到那一堆鸡骨头上,她顿时没了声言。

    吴婴语气凉凉:“醉 蒸 鸡 ……”

    上官棠:“我就倒了半壶酒,而且酒意早就被蒸散了,怎么可能……”

    吴婴打断道:“他酒量很差。”

    上官棠:“……”

    “而且喝醉的他很麻烦。”

    上官棠:“……”

    “他若不是为了讨好你,不会吃掉那一整只要人命的蒸鸡。”

    上官棠:“……”

    “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吴婴干巴巴地一口气说话好长一段话,浑身轻松,方才在她手上吃得闷气一下子都发泄了出去,好畅快。

    上官棠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我觉得这件事情我很无辜。”

    吴婴冷笑,眸子狐狸喝醉后,她又成了那个没了束缚肆无忌惮的恶徒,猩红的眉眼间皆是张狂的肆意:

    “你无不无辜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抱着的是你的腿不肯撒手,怎么?你难不成还有那本事将他给一脚踹出山?”

    上官棠现在就挺想将她一脚踹出山去。

    这当狐狸前一套,当狐狸后又是一套的,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

    趴在她腿上可劲蹭着的世子殿下呼着热气,睫毛潮潮的,抬头仰望她的眼神迷茫又专注。

    他扯了扯她垂着腰间的长辫,朝她招了招手:“阿棠阿棠,你过来。”

    这一声久违呼唤,当真是将她眼底的坚硬冰冷都给融化了。

    陵天苏眼中蕴着朦胧的恍惚,两只银白色的耳朵软趴趴的垂在脑袋上,哪里还见方才冷谈神界万古阴谋的犀利与锋芒。

    他手脚并用的缠在她的腿上,团成一坨的模样仿佛直往人心尖尖里窜。

    上官棠搭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颤了颤,指甲像是要止痒一般轻轻挠了挠桌面一下,微不可查的动作有些紧绷不安。

    吴婴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面上肆虐残酷的凶凶表情都绷不住了,只觉得一颗小心脏酥得稀巴烂。

    林外,有花灵少年愤愤捏拳:“太放肆了,大人的身体怎可轻易触碰,真是的,大人为什么还不踹开那少年?气死我了。”

    粉衣花灵少女满目呆滞,结合起澄风偷溜下山为她捎上的人间话本,她忽然理解到了什么,无不感慨道:“原来大人喜欢这种软乎乎的公子,你看,方才还绷着一张冷若寒霜的脸,此刻融化成什么样子了。”

    她看了一眼蹲在草泥堆里的神族少年澄风,正泪脸满面,愤愤地咬着破抹布,心中哀叹一声。

    心道跟这种霸道又强大的女人,你跟他狂,只有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份。

    再看看这位,压根就不用露出自己的锋利爪子,摊开自己柔软的肚皮,给揉揉,人家心就融化掉了。

    澄风你啊,压根就没戏了。

    谁让你一出场就那么一副唯我独尊的讨厌模样。

    见上官棠没有动,陵天苏攀在她的腿上不断往上蹭靠。

    很快就松开她的腿,抱住她的腰,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玄衣叠红衣,

    他像是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窝在她消瘦的肩膀上蹭着,吐着热气的嗓音含糊不清在她耳侧说道:“阿棠,你为什么不理我?”

    藏在林间里的观众们此刻面色别提有多精彩。

    心道这当人不会怒极把这只臭狐狸给就地点火给炖了吧?

    谁知,上官棠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对,我是阿棠,你还认得我?”

    陵天苏低低笑出声来,突然觉得她红衣官袍上的烫金飞鱼图安有些硌人,他伸手将她交叠的衣襟领口扯开松散了些。

    再靠上去,寻了一个舒服 的姿势:“阿棠,我跟你说,我今天遇见一个可恶的小混蛋了。”

    对于他醉后的无礼举动,上官棠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眸,颔起下巴任由他施为,她轻笑悠然道:“原来你是要跟我打小报告?”

    上官棠眼底笑意更深,低着头看他,晨光从东方倾落,洒在她的脸上,并不明亮刺眼的光线映照出她半张温温柔柔的侧颜。

    陵天苏冷哼一声,伸手满眼不高兴的指向吴婴,

    生气道:“就是她这个混蛋。”

    ‘混蛋’吴婴:“……”

    上官棠长长嗯了一声,语气很有耐心:“她怎么混蛋你了?”

    陵天苏道:“她翻脸不认狐狸,昨天晚上明明很乖的,还喂我吃葡萄,还软软地喊我的名字,今天起来,她居然说日后战场相见,生死以对,大可不必对她留情的混账话。”

    吴婴觉得有些丢人,抿着唇赶紧走了过来,去扯陵天苏的衣袖,看着上官棠无不尴尬道:“那……那个,这个的确是个大麻烦,你不是困了吗?我现在就带他下山。”

    “你别动!”陵天苏顿时甩脸子不干了。

    狐狸耳朵动动,挣开她的手,抱着上官棠摇啊摇:“她还说什么神鬼殊途,道不相容,说什么我与她之间隔着生食之仇,啃骨之恨。未来一日终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我战她个大头鬼啊!明明昨天她说了,要我让她欺负一下,说那样就好了,我就听她话那样了……”

    说到这里,他一副大受欺骗的痛心模样:“可她今天在来的路上居然凶我!”

    他摇啊摇,继续告状:“她凶我!”

    吴婴面色憋得通红,一旁血歌剑受到主人心情所引,嗡然剑鸣不止,她憋着声音,闷闷道:“我……我没凶你,我就是同你争论,是你自己说的,在床上说的话做不得数。”

    陵天苏坚定否认:“我没说!”

    “你说了!”吴婴也来火了,一双血瞳都染上了秋水朦胧之意:“你自己都说了,那样就不会管我了,你重复了五遍不管我,我做什么那就不关你的事。”

    陵天苏一梗脖子,借着酒意耍赖:“我就管!”

    吴婴眼中起了一层水汽,有些委屈,强憋着一口气迫使自己表情凶狠狠地去瞪他:“我就不许你管!”

    看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上官棠肩膀颤颤,却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你在胡闹什么?吴婴你数数手指头你多大了,竟然跟一个醉酒的家伙争论这些,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吴婴胸口一滞,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好丢人。

    好想死……

    “所以呢?今日你来,又是为何?”上官棠手掌落在那个不安分家伙的背脊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她看向吴婴,敛去了眼底的笑意,墨色的眸子一派沉沉的黑:“虽然小家伙说得不错,你这下床翻脸无情的本事可真是会让人气得牙痒痒,不过嘛……以你的立场,倒也没错,毕竟……”

    (ps:甜甜的糖来了,我大狐狸,又受了一回,下次肯定是猛攻!)

第一千两百四十五章:甜吗

    她眼底荡出一圈涟漪,视线骤然锋寒:“你可是越国太子,人间晋**队丧命于你手的,可数不胜数,吴婴,你手中的人命,可不少。”

    突如其来的话锋转变让吴婴面色瞬间苍白,那夺人的气势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上官棠目光深幽幽地盯着她的脸瞧了片刻,忽然一笑,嘴角泛起的笑容冲散了眉眼间的冷漠,多出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温柔:“当然,这对于旁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轻轻抚摸着陵天苏冰凉的银发,他在她怀中逐渐安宁睡去,均匀的呼吸全扑打在她的耳根上。

    病态苍白的那处肌肤透着一抹湛湛的粉意,上官棠手掌一捞,将肩膀上歪掉的脑袋扶正。

    当然,也没有忘记捏捏那对软趴趴的狐狸耳朵,她继续说道:“不过你要知道,我手上的人命,可不比你少。”

    “人间九州,分割天下,八方为王,战争永无止境,可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称之为天下人间,吴婴你无法改变战争的存在,也无法以杀止杀。

    而他……更不会在意你手里头沾染了多少鲜血或是人命,他非是救世主,更非悲天悯人的圣人。他是帝子,也是人间世子,不论是哪个身份,他都是一路踩着鲜血与白骨走到今日。”

    上官棠说:“如果你觉得,他是为了守护苍生、诛灭妖邪而生那着实可笑。”

    “我只知道……”她低眸沉声道:“他心中所期盼之物,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伟大庄重,或许在许多人眼中,他是天下无双的帝子,是救苦救难诛杀冥王的不世英雄,他风光无限,受万世诸神敬仰,可与我而言,他只是那个长生殿中无聊时喜欢遥看远方的少年。”

    “他的爱恨,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所以吴婴……”

    上官棠看着他轻声道:“停止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虽我不知你有何打算,但也猜出一二你如今所行之事多半是为了他,可你知否,你给他的,未必是他想要的。”

    “你又知否,其实一场人间雨,便足以引得他开怀。”

    乌云浓卷,天色暗了下来,吴婴的影子被西行的斜阳在草地上拉出一条很长很长的阴影。

    她面上的神情逐渐无悲无喜,眼神变得极深极远,暗沉沉的血瞳不知酝酿着这样的深沉痛苦。

    西风卷走草地间的沙叶,那些落于草根间的浮萍也随风而散,无根漂泊。

    她自是那无根之物,注定等不来山明水秀。

    血歌剑轻嗤离地,被她拔起,吴婴面容恢复了淡然,缓声说道:“你方才问我究竟为何而来。”

    她转身,看着上官棠,眼神坚定道:“我现在便

    告诉你。”

    上官棠见她气质逐渐发生变化,挑起了眉梢。

    吴婴说:“我要后土。”

    挑起的眉梢很快沉下,逐渐染上一层肃杀。

    吴婴没有理会目光逐渐冰冷的上官棠,她继续用那双血瞳凝视着他。

    眼神一如初见时的凶狠戾然,薄唇微启,无情而又残酷:“你若不给,我便来抢。”

    上官棠沉静办响,终于开口:“你当是知晓,这二字与他而言,是禁忌。”

    吴婴微微颔首,眼神犹如深沉幽谷,气象萧森:“所以我等他来杀我。”

    “前提是,他有这个能力。”

    ……

    ……

    冷月孤悬,风轻天远。

    陵天苏昏睡了一整日,本酒意未清,意识尚沉,他本该未到苏醒之刻。

    但是,今日清晨吃下的那些要命食物,开始在肚子里闹腾了,生生把人给疼醒了。

    他翻了一个身,滚到了床底下,晃晃脑袋驱散酒意,然后揉了揉难受至极的肚子。

    吃一次上官棠做的饭菜,每一次都像是千头上古巨兽从肚子上狠狠践踏而过一般,五脏六腑都宛若错位的难受。

    他艰难地低喘两声,胡思乱想着心道司运亦掌罗生刑罚,落在上官棠手里头的犯人,就从来没有逼问不出来的。

    这莫不是将自己的厨艺得以两用,用到了酷刑之上,才得以让那些犯人如此听话顺从。

    毕竟,这可真不是人吃的东西。

    神灵吃了都直接暴毙的食物,可不是常人能抗受的。

    手上揉着揉着的动作忽然停住,陵天苏低头看看,眼前被一片红色所占据。

    今晨从吴婴殿内寻的玄黑太子袍不知何时被人换下,红衣官袍,金边渡袖,胸前烫金飞鱼图纹,正是他假扮隐公子戏弄燕天罡时所穿。

    他失笑地揉了揉眼,衣袖间却残留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显然醉酒昏睡过去的时候,有人替他沐浴更衣过了。

    曲月如钩,雪幕将朦胧的月光裁切成无数碎华,将遥远的夜幕笼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竹门半敞,冷风簌簌。

    夜风夹着霜雪拂起林叶,沙沙作响。

    上官棠姿态懒漫地倚拦而坐,如血的红衣在夜风中轻扬,她面上肌肤终年带着病态的苍白,玲珑剔透,眼眸却是漆黑,与夜空苍宇之上的浓浓夜色相得益彰,好似一滩化不开的千年墨。

    红衣照雪,那双墨黑的眸子无法倒映出任何景物,只挟着冬日的寒,飞雪的霜。

    垂于肩头前的蝎尾辫不知何时解了,一头青色墨发散开,在风中狂舞,浓浓的墨黑三千青丝,更衬她肌肤如雪,竟在这深寂的夜晚中,显出两分妖气来。

    听到推门声,她转首相望,眉目尚且嫣然,明眸不点而漆,声音如湖面烟雾一般疏懒:“你的酒量,可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唔……我觉得,当是比以前厉害多了。”

    因为脑袋还隐隐作痛,陵天苏捏了捏眉心。

    看到她依靠在竹栏上,那条修长笔直的腿上下懒懒叠放着,黑色的长靴将她小腿束紧成一条纤细优美的弧度,腿间放着一个小篮子。

    篮子内放着饱满通黄的柿子,橙黄的果皮润着晶莹的水珠,想来是刚采摘下来的。

    那柿子长得饱满归饱满,只是那个头……却是小得可怜,只比那成熟的葡萄大不了多少。

    一口一个怕是都不嫌多。

    上官棠用食指落在一枚柿子表皮上,轻轻滑动摩挲着,分明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却莫名兴了几分微妙的亲昵与暧昧。

    她朝陵天苏递出一只手掌,眉眼显得很安静。

    陵天苏微微一笑,没有多余的话语,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掌,坐在她的身边。

    虽然此刻她眼底的情绪平静极了,可手指间的肌肤相贴,仍是让他感受到了那瞬息的颤抖。

    相隔经年冷却的时光,她终于再一次触碰到了他。

    两袭红衣相叠,说不出的和谐自然,这副画面落在草木林间的少女们眼中,心中顿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仿佛着一幕,就在那里形成了千年万年,理应如此一般。

    大雪无声,夜鸢幽吟。

    陵天苏眯起长眸,仰望夜空,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与悠远,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那枚快要褪色的旧铜钱,他忽然开口问道:“吴婴呢?”

    上官棠低着头,墨发掩着半张脸颊,细长的手指在篮子中认真挑选着橙黄的柿子,而另一只手则是与他手掌相牵,乖乖地让他牵着,没有丝毫收回来的自觉。

    她眉头都不带变化一下的,平静说道:“走了。”

    摩擦着铜钱的动作微微一顿,陵天苏将头靠在栏杆上:“走了也好。”

    她终于从篮子中挑选出一颗圆润的柿子,指尖稳稳端着这颗橙黄熟透的果实,带着露水的柿子衬着她那苍白秀美的手,带得她那截骨相优美的手指也变得有些鲜嫩可口起来。

第一千两百四十六章:给棠棠捏捏,别生气

    她轻嗯一声,道:“当下倒是洒脱,白日里也不知是谁一口一个小滚蛋的喊着。”

    她终于抽出自己的手掌,开始慢条斯理的剥柿子皮:“分明打小报告的是你,可是一副快要哭出来样子的那个人却是那只小鬼婴。”

    薄嫩的果皮在她指尖轻松褪下,在掌间宛若一朵带着汁水的小黄花,陵天苏面色微微有些古怪地看着她的动作,熟能闲淡,带着清清冷冷的懒散。

    看着她手间的优雅的动作,陵天苏心生一种错觉。

    仿佛今日她为自己换下衣袍时,诚然也是一副现下这般剥柿子皮衣的懒散闲定模样,兴致阑珊地将他给……

    他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还请将白天的事都忘记。”

    上官棠姿态从容地将柿子皮衣随地给扔了,指尖捏着黄澄澄的诱人果肉,嗓音淡漠如烟:“张嘴。”

    陵天苏俯身,乖乖咬住她指尖那一枚黄澄澄渗着汁水的果实。

    上官棠慢悠悠地收回手指,将指尖上残留的汁水舔了舔,问道:“甜吗?”

    陵天苏还没来得及咽下口中的果肉,她便弯起了那双清冷的眸,自行补了一句:“我觉得挺甜的。”

    她是个极少笑的人,偶尔露出的一抹笑意都是以冷笑居多。

    如今这夜下微微一笑,着实容易引人看痴入迷。

    丛林间的那些窃窃私语之声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安静。

    陵天苏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头去拾篮子里的柿子:“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将这个种的个头这么小的?”

    上官棠先他一步的抱着那一篮,高高举国头顶不让他去拾捡,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是大人我。”

    夜晚的光线很暗,她的眼瞳很黑,目光却不知何时仿佛撩起了一把火,烈烈灼烧。

    她面上没什么情绪,陵天苏却敏锐地感受到了她在生气。

    至于为何生气,自然不言而喻。

    他很老实的点了点头:“嗯,你的。”

    说完,他就慢慢俯下身子,变成一只小狐狸的模样趴在她的腿间,将后颈毫无防备的露在她的眼前,一双蓝色的狐狸眼就这样挑了起来:“给你捏捏,别生气。”

    上官棠眉眼柔和了一分,语气却是凉凉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大人生气了。”

    她将手中那一篮柿子放下,伸手捏住它的后颈,很不客气地将它提了起来。

    陵天苏四条狐狸腿在半空中荡啊荡,他抬起那双幽蓝色的狐狸眼,问道:“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上官棠淡然道:“当你回归人间,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陵天苏用狐狸爪子挠了挠脸:“这样也行?”

    上官棠将他提到眼前,一人一狐四目相对:“恢复了记忆,所以眼神和气息都不一样了。”

    她那张如琉璃冰雪堆砌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苦恼之色,伸手拔了拔陵天苏的胡须,道:“这下可真是有些麻烦了,本大人这是该喊你阿邪好呢,还是继续喊你小家伙好呢?”

    “这是什么值得苦恼的事情。”陵天苏甩甩尾巴,好没气道:“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了。”

    话说,这家伙好似好脾气的与他商量着称呼,实则压根就没打算过问他的想法吧?

    她若非想喊他阿邪,自然不可能继续于本大人自居。

    “那好,小家伙。”上官棠毫不客气地将他揉进怀里:“既然吃饱了,睡醒了,也洗干净了,当是该早些回家了。”

    陵天苏从她怀了钻出一个脑袋来,一双蓝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她洁白的下巴:“吴婴是来取后土的,你给她了?”

    上官棠嗯了一声:“礼尚往来,她可是取来了神山灵核,为大人我登山一行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区区后土,她想要,自然得双手奉上了。”

    当今世上,敢将后土以‘区区’二字轻描淡写形容的,怕也是只有她了。

    “你没问她要后土做什么?”

    上官棠低睨着他:“你没问?”

    陵天苏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问?”

    上官棠颔首也冷哼一声:“那我为什么又要问?这与我有何干系?难道就因为她睡了我男人一次,我便要与她姐妹相称?这样一来……”

    陵天苏软软的肚皮忽然一痛,被她手指掐住拧了拧,上官棠目光微寒继续道:“那我岂不是多出了很多妹妹。”

    陵天苏有些心虚的往她怀里躲,上官棠又道:“放心,人间百态,沧海桑田,你都轮回了这么多世,染些情债也很正常,我并不在意这些。”

    陵天苏茫然地想道,你若是真不在意,为什么要一直掐他肚子。

    “好了,说正事。”上官棠拍了拍他的狐狸脑袋,眼神凝肃道:“你可有想过要重归神界?”

    陵天苏静默了片刻,才缓缓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是你的麾下旧部,此刻怕是早已被魔兵之灵参试殆尽,你此刻丢失神骨血脉,回去如何以一人之身,抵抗诸天神明。”

    是的,当年棋局布得极深,谁也未曾想到,在神界兵冢之中,竟然会有魔兵之灵潜伏其中,李代桃僵。

    而这些魔兵之灵究竟是为谁准备的,自然不言而喻。

    数万年来,风神曾无数次跟随在帝子无祁邪身后,征战神域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可谁又能够想到,风神手中上古灵兵巨阙,竟然会是魔灵所化,且这魔灵已然产生自主的意识,那被神印所束的刻骨忠诚之心,皆是谎言。

    剑中魔灵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蚕食,替代自己的主人。

    饱含彻骨恨意的同时,表露出来的却是数万年的臣服顺从,这是何等可怕的耐心与毅力。

    更让人深思头皮发麻的是,身为无祁邪麾下之兵,手中本命道兵之中竟然皆藏一道魔灵。

    帝子陨落,一夜之间,魔灵反扑,神灵皆被刻下奴印,被封印与道兵之中,失去永世自由,屈辱苟活,却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不能拥有。

    偌大的神界,朝夕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帝子惊才艳艳,极富才能,生来便被天道认可为天地七界共主,麾下所能够拥有道兵的臣子无数,可占神域半数。

    而如今,这半数神灵,皆被不知从何诞生而来的魔灵所替代,披带着神灵旧部的外皮存于神界之中已有万年之久。

    无需上官棠此刻提点,陵天苏光是依靠想象,便能够猜出当今的神界,怕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虚无神界了。

    而他,若想召回昔日旧兵,何其困难。

    由始至终,真正让他感到战栗血寒的敌人,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

    此刻他若是暴露帝子身份,无疑死境难解。

    可是陵天苏绝然无法坐视那暗中之人,日夜壮大自己的势力,蚕食整个神界。

    “若你留在此山中,无疑是最安全保守的生长方式,可是很遗憾……”上官棠缓缓掀开墨黑的眸子,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同时开口:

    “我不会留你。”

    “我不会留下。”

    陵天苏抬起狐狸脑袋,笑了笑。

    上官棠将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面上亦是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毕竟,你这样一个骄傲的小家伙,怎么可能甘心被自己养大的一朵花养在身边。”

    “一个喜欢坐在云阶上遥望远方的少年,最讨厌的就是被圈养了啊。”

    他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斩断了脚腕上的枷锁,也要离开那片象征着绝对王权与荣耀的星河尽头。

    无论是谁,她都不会再让别人再次将他束缚。

    经年的离别,记载着往事的纸张或许已经有些破旧模糊,可纸上勾勒出的每一笔痕迹,都是跨越了千年万载的相知。

第一千两百四十七章:鬼女无双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上官棠与他而言是记忆力最深也是最初的故人。

    纵然物是颜非,山河已故。

    最终,最懂他的那个人,还是她。

    陵天苏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虽然前路艰险,可我有来日方长。”

    上官棠倾凑身子,笑道:“夕阳已去,皓月方来。”

    陵天苏跟着笑了笑,转身准备跳下去离开:“行了,走了。”

    谁知尾巴一紧,却被上官棠一只手拽住。

    转身,便对上那那双酿着浓墨的眼眸。

    只见上官棠将身子又倾压了几分,她身体里的冷凉之意随之逼近,

    许是见他走得如此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那双眼瞳中无法隐藏的小脾气一下就冒了出来:“如今,我可比你还要厉害了。”

    陵天苏眼眸微微睁大了许多,抖了抖狐狸身子。

    她将手指点在他的鼻子上,声音有些闷闷的:“我能比你做更多了不起的事情。”

    陵天苏鼻尖痒痒的,没能忍住打了一个喷嚏,口水涂了她一手。

    上官棠将手掌在他毛发间擦了擦,垂下那双不贪风月的墨瞳,柔软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分明是一张看不清任何情绪的冰雪容颜,可莫名叫人觉得她有些失落。

    “你难道,就不想夸夸我吗?”

    她那双苍凉孤寂已久的眼眸染上了一层云烟氤氲,不见了以往的冷漠与疏离,竟是带着几分罕见的温顺乖柔。

    陵天苏怔住心神,大雪无声飘落,浮生若梦,遥远的记忆如光怪陆离一般掠过心头。

    当年那个窗棂前,初生的红衣花灵,恰如昨夜,柔顺嫣然的眉目,一切往事如旧梦般浮起。

    雪花叠浪里,他化去了狐狸身,倚坐在她的腿间,捏起拳头掩住嘴唇轻咳一声。

    拳头放下之际,便已是落在了她的发间,摸着她的脑袋:“我家阿棠,真的很了不起啊……”

    上官棠低着头微抬的手臂垂了下去,大袖将那只苍白的手笼遮住,她目光里有着水泽闪动,迎着晓夜的光亮,那双反射着星光的墨瞳,泛起了一层盈盈然的泪光。

    ……

    ……

    是夜,深寒。

    因为战斗而损毁的宫殿正在连夜被宫中匠人修葺。

    吴婴立在这片废墟之中。

    她静静地看着废墟宫殿前方的一处被掘开的小矮坡,矮坡之中本是那位

    年轻太监的无碑孤坟。

    只是,如今坟已经被掘开,血染的土地之中,留下一道晶红的粉末,粉末燃烧这微弱的尾焰,安静地在黑夜中燃烧着。

    一只黑色的靴子,从黑暗中踏了出来,将地上的火焰踩熄。

    吴婴抬起那双在夜晚中显得格外猩杀的眼眸,平静地凝视着那道绿袍身影:“你没死?”

    年轻太监手臂间弯托着他的宫帽,发髻凌乱歪松,嘴角尚且带着几抹血迹,脖颈间那猩红的伤口鲜血已经干枯,却有血焰不断从伤口中冲涌而出,带起片片黑雾。

    他眼底一片死意的青影,嘴角却是含着一抹微笑,而后单膝跪下行礼道:“奴才曾立下誓言,要长侍奉殿下身边,贱命虽是微不足道,可没有太子首肯,奴才不敢轻易身负黄泉。”

    吴婴眉目依旧冷淡,可眼神却难得柔和了一分,她不会对旁人表达关切之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无事便好。”

    年轻太监看了一眼废墟般的寝宫,他又道:“世子殿下他人呢?”

    吴婴没有说话。

    年轻太监死里逃生后,话就显得特别的多,他继续说道:“若奴才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世子殿下救了奴才一命。”

    吴婴眉角一动,平稳的心忽然莫名跳快了一分,她看向年轻太监,问道:“你……什么意思?”

    年轻太监跟在她身边已经有了十几年,最会懂得察她颜,观她色,知晓她不会在意甚至是深究他为何头颅掉了还能够死而复生,但对于那位所做之事,她必然不会忽视。

    年轻太监笑了笑,道:“世子殿下清晨离去之时,留下一枚火种,一滴精血,在这座宫殿之中布下了一座小型的叠生之阵。”

    吴婴呆呆地立在那里,心头仿佛有着什么野火在滋生。

    年轻太监握拳低咳两声,有些恶意的止了话语,故意吊人胃口一般。

    吴婴脚下长靴擦过石沙,发出细微不安的声音,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他……”

    “世子殿下这必然是为了太子殿下您啊。”年轻太监见好就收,立马接了话头,给足了面子。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脖子间隐隐作疼的伤口,说道:“以世子殿下的聪明才智不难料到他身边那位名叫容秀的晋国女子有鬼,他急于去北冥海域为太子殿下您寻的魁怀神木,又忧心于那女子伤害到殿下您,离去是不惜自损精血也要布下大阵护您,没想到,倒是让奴才我捡了一个便宜。”

    吴婴面色复杂道:“你若不是因为我的事,也不会被她重伤垂死,何来捡便宜一说。”

    年轻太监摇了摇首,正欲说话……

    就在这时,天地间的长风忽然仿佛覆上了某种沉沉看不见的重势。

    夜色欺天,天空之中飘降的雪花,竟是诡异的悬浮不动,本该井然有序修葺宫殿的匠人们行走工作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一切宛若空间冻结。

    本就黑沉沉的越国皇宫大殿,此刻陷入了愈发诡谲可怕的氛围之中,丝丝寒意从大地渗透而出,就仿佛黄泉之水溢满阴界大地,开始朝着人间红尘渗透而来。

    吴婴冷冷俯瞰之际,干净的宫道之上,在那黄泉冰冷的气息下,竟是真实具象化出无数白骨枯尸,横陈于地,看起来诡异之际。

    年轻太监拍了拍膝盖衣摆上的冰冷尘屑,竟然也没有收到忽如其来的气机影响。

    一双瞳仁开始在眼眶中扩散成灾,占据整个眼球,那翩然微笑的一张脸,此刻全然已经被冰冷的阴戾所占据,目光警惕的看向了某处。

    咔嚓一声,一只红得诡异的绣花鞋踏碎了一根自大地中浮生的白骨。

    那双绣花鞋绣纹极为精致华美,可色泽却红得有些不祥,触目之下,让人隐隐心惊头破发麻,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冥息之意。

    一名身穿血红嫁衣的女子,漫过三途河,行过奈何桥,踏过黄泉逆行路,千里迢迢来至此界国境。

    看着那名千年为褪嫁衣的女子,吴婴冰冷的目光有了一丝变化,似是意外的缓缓念出一个名字:“鬼女无双。”

    红盖头下,那双猩红狭长的唇缓缓启伏道:“整个阴界,也就你吴婴,敢直呼本宫出嫁前姓名了。”

    阴界有王,统御十王殿,十鬼神,十万阴将,百万阴兵,是驻守冥族第一防线的鬼中之王。

    那是鬼疆绝域之中唯一的王。

    而那位王,生平之娶了一位妻子。

    能够横跨八百里黄泉渡来人间,并自称一声‘本宫’者,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鬼后娘娘。”年轻太监眼瞳之中的死黑之意并未褪散,语气恭顺之余却又带着极深的警惕。

    一双空洞木然的黑红眸子透过红盖头,深深朝着年轻太监凝视过来:“阴将觉戟,这便是你的选择?舍了鬼躯阴神之脉,换来这么一副孱弱的人类百年之躯,还在这里沾沾自喜,若是大王知晓你这副姿态,怕是非将你抽魂炼酒了不可。”

    “娘娘说的这又是谁,觉戟鬼灵早已腐朽在了三途河水之中,世上自是再无阴将觉戟。”

    年轻太监眼神冰冷,却仍旧能够维持那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更何况,大王他自身都难保了,娘娘就不必为小人担忧了。”

    (ps:看北北乱杀,糖完了,就是刀子了。)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杀贴

    一句话,让漫天飞雪都悄无声息的被灭绝消失,阴冷的黄泉之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将人眼角生生割痛。

    吴婴上前一步,大风止兮,躺在地上的白骨裂裂作响,森白的骨身尽数裂出道道恐怖的深痕,森黑的鬼物自白骨裂缝中溢散而出,很快白骨化灰,散入大地。

    她言简意赅,很冷淡:“找我,何事?”

    “请接大王阳杀贴。”鬼女无双自袖中露出一只手掌,鲜红的指甲与她唇上胭脂如一色猩红凄艳,正捏着一枚红帖。

    她将红帖扔出,飞至吴婴面前,顿时自燃出碧绿色的阴火,将那红帖烈烈燃烧着。

    片刻功夫,红贴消失。

    而红贴之上的名字,生辰,八字,容貌,皆印入吴婴脑海之中。

    她的脑海之中既然能够具象出这些画面,自燃也就意味着她接下杀帖。

    若是无意,这红帖绝然没有办法在她面前自燃现阴火。

    在阴界之中,杀帖分两种。

    一为阳杀,杀的自是人间生灵。

    二位阴杀,杀的便是阴界厉鬼。

    能够劳烦鬼后亲自送达杀帖的,吴婴没有拒绝,直至那杀帖之中的内容,渗入心间,她冷冷开口:“此贴,我不收。”

    鬼女无双身上的红嫁衣顿时无风自舞起来,她浑身腾然起森然的阴绝气息,猩红的指甲暴涨成刃。

    她的声音飘忽如泣断肠,断断续续的声线仿佛接不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你……可知……这杀帖……要么不接……既然……接了……必须执行……如若不然……必遭杀帖……万千阴灵……诅咒……”

    吴婴冷笑,掌心很快划出一道鲜血般的火焰,一言不合面上就起了一层冰冷的杀意:“你觉得……我身上的诅咒还少了?”

    看到那枚火焰在吴婴掌心跳动,鬼女无双身上嫁衣瞬间平复,就像是一只炸毛暴戾的猫儿,忽然被人抚平了倒立的凶毛,收起自己的一身戾意。

    嗓音倒是继续端着一副阴冷冰森的调调:“这是大王的意思,你不可违背。”

    吴婴冷笑道;“我若就是要违背,他又能当我如何?!”

    鬼女无双:“不能够如何,因为本来就不是什么麻烦事,无非就是鬼王归天,阴界大乱,人间沦陷,最后……”

    猩红的唇畔微张启伏,森白的牙齿轻轻一撞:“天塌地陷!”

    吴婴一言不发。

    红衣女鬼逼近一步:“我说了,这是大王的意思,而且此事,只能你来办,旁人……杀不了他。”

    吴婴转过身去,独留一个背影给她:“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去做这

    件事情。”

    鬼女无双磨了磨森然的戾齿:“你觉得,我能做这件事?”

    年轻太监垂着眼帘,很冷漠道:“娘娘您连身上这件嫁衣都脱不去,自然是做不了这件事的。”

    “可是……”他缓缓掀起眼睛,那双被黑色所占据整个眼眶的恐怖眸子宛若来自地狱深渊厉鬼的凝视:“我们殿下,也不会做。”

    她这是在将殿下往绝路上推。

    殿下她还不容易触及冰冷深渊中唯一一道温暖的光,怎么可以……再让她重新跌进黑暗中。

    对于年轻太监盛起的杀意,鬼女无双头上的红盖头轻舞起来。

    一只苍老消瘦的下巴在盖头下若隐若现,天地间顿时升起一股阴冷潮湿的死亡气息,直扑而来。

    “无双。”就在这时,吴婴淡淡开口。

    被吹起的红盖头又慢慢垂了下去,将那只苍老的下巴遮掩住。

    “这个杀帖,我接了。”吴婴抬起苍白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指尖顿时凝缚出一抹淡淡的殷红气流。

    气流化成血线,在空气中绘画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名字。

    “但是我要鬼王答应我放一个人。”

    鬼女无双眼眸眯出一个危险的深度:“放谁?”

    “叶君乾。”

    ……

    ……

    “唔……”案上杯盏被倾翻,洒了满桌面都是,热腾腾的茶水浇湿昂贵的桌毯,冒着邈邈茶雾。

    刚哄完孩子入睡的水映月,视线一下被惊望过去,只见顾瑾炎神情痛苦,右手死死拽紧心口,剑眉痛苦紧拧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那剧烈心脏跳动的节点频率,声音大的惊人,即便是隔着五步开外,水映月都听得无比清楚。

    顾瑾炎痛苦的扶住桌面,手掌都被打翻破裂的瓷片划破,殷红的鲜血渗透在白色的桌毯里,只是这点痛苦比起那锥心的刺痛可谓是微不可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仿佛一只即将渴死的鱼。

    这模样可真是吓坏水映月了。

    她那一双俏目里顿时逼出了泪水,赶紧迎上前去将他紧紧抱住,颤声问道:“瑾……瑾炎?你怎么了?”

    这痛苦如潮水一般来的快,去得也快,喘息了片刻,顾瑾炎那张青白的脸开始缓缓恢复。

    他痛苦茫然着一双眼,捂着心口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只是方才有一瞬间,心口剧痛,仿佛有一把尖刀,在我心脏上刻下了某种烙印。”

    因为痛苦的余韵,他英俊的眉宇间腾着一股戾意:“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不愉快啊。”

    竟然让他,有种一瞬间生临死亡奇境的错觉,那种一只脚踏入黄泉路的感觉无比真实。

    痛苦昏黑中,眼前晃晃而过的画面正如这一生的走马灯。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甚至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与牵引,使得他的灵魂,远离这一片人间大地。

    这忽如其来疼痛,像是某种预知,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虽然此刻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府宅之中,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可顾瑾炎心中,逐渐升起了一种无力的绝望。

    ……

    ……

    去时隆冬大雪,苦作深寒,归途已是冰雪消融,泥泞满道路。

    残阳如血。

    风吹过历史悠远的古老永安城门,虽说大雪消停,可夜幕将袭来的料峭寒风仍是有些刺痛人的眼角与肌肤。

    冬雪已去,春寒且来。

    陵天苏来到城门以下,抬首举目看着高耸如入云端的古老黑色铁铸城墙,墙面之上尚且遗留着战火的斑驳痕迹,城头守卫军笔挺持枪站立。

    城墙上的玄武兽神石像庄严又肃穆,一双冰冷的兽瞳不怒而威地俯视着这座雄城以外的广阔世界,淡淡的神威压在来来往往的每个人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对这种千年帝都古城献上敬仰之心。

    顾瑾炎清晨便早早的来到了城门口,一直等到了晨钟暮鼓起,夕阳渐落。

    他一人独骑在马背之上,鲜冠组缨,轻铠加身,轻铠之下是一身鲜红大袖刺金绣纹衣裳,肩膀衣裳处印有一只白虎腾纹,白虎双瞳镶嵌着一对血红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一身装束,无比显示着他尊崇的地位,而那白虎腾纹,更不仅仅代表着他是顾家大少这一个身份,贵族纨绔公子,可当是配不起这样一身行头。

    这一身轻甲红袍,唯有帝都伯爵才配穿戴。

    近年来,顾瑾炎走了几遭战场下来,自污的淤泥经过了战火与鲜血的洗礼,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与指挥军队,行军布战的能力,纵然是战场上的有名战将,也对他无不佩服。

    金玉其中,败絮其外。

    一朝崛起,少年惊世,凭借着他自身的实力以及家族背景,如今的顾瑾炎当是成为了帝国最年轻优秀的武官伯爵。

    纵然是小司马风多年,对上他,如今也只能暂避风芒。

    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更不喜欢等人,可当他看到城门外那道欣长的身影,那双英俊面容间常年积压而出的阴郁怠戾气质顿时席卷而空,眉眼间明媚出来的笑意真真是有永安少年郎的鲜衣怒马之风范。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吞海

    他握着金鞭的手在空中扬了扬,眼睛亮若星辰:“叶少!这里这里!”

    看到他,陵天苏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抬步迎了上去,来到马前,显得心情极好,随手扔了一个银色的项圈在他腿上。

    “京都里的人都说你顾瑾炎成家生子,总算是定了性子,可我瞧着你这不懂事的性子当真是一点也没变,今日不是你孩子的满岁宴吗?不在府中陪老婆孩子,跑到这来吃什么寒风?”

    “顾哥哥我这不是听说你要回来了吗?你出门在外,若是回来无一人相迎,孤孤单单一个人,哥哥我还在府中享天伦之乐,那岂不是太不讲兄弟道义了。”

    顾瑾炎咧嘴笑了笑,兴致勃勃地端起这小物件打量着,项圈尺寸很小,一看便是给小娃娃戴的,入眼分明是秘银的质感,触手却是温暖如沁温泉。

    都说美玉养人,可陵天苏随手送出的这一个小项圈,却是胜过世间无数上品灵玉。

    银圈并非全然光滑的表面,上刻这怒海波涛的纹路,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颇具道古气韵,光是以肉眼打量,不以元力催生,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极强蕴养灵力。

    顾瑾炎轻咦一声,一眼就看出此物绝俗:“这是……”

    陵天苏道:“灵兽,吞海,给你女儿的满岁礼。”

    顾瑾炎大吃一惊:“灵兽?”他简直无法相信,何样的灵兽竟然能够幻化成这个银圈的模样。

    陵天苏道:“嗯,闲来无事,想到我那小侄女长这么大,我还没送一样实质性的礼物,便去了一趟海神界,随手收了一只灵兽巨鲸,名吞海。”

    他本是想着收服一头巨龙为礼给他女儿,只是龙族这种生灵素来高傲,他虽不怕麻烦,只是保不齐若是转手赠出,会不会给小家伙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而那灵兽巨鲸,则是一种独居的强大灵兽,且生性也不如龙族那般残怒弑杀,是极为难见的水灵圣兽。

    别看顾瑾炎当下风光无限,京都城里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他若是孑然一身好说,如今成家有子,妻儿无疑成为了他最大的掣肘与要害弱点。

    北冥海域之中,灵兽万千,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兽落在人间,也足以称霸一方。

    更别说是吞海这种古老的灵兽,若是有此银圈护体,倒也不必担忧那些暗箭伤人的小鬼来犯了。

    顾瑾炎指腹轻轻摩挲着银圈,一双眼睛都感动红了:“叶少你是为了我特意身陷险地,

    降服灵兽的吗?”

    陵天苏很老实道:“不是,都说了是顺手为之。”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是为了那只混蛋小鬼婴去的海神界。

    看似归期很短暂,但同时他也惹怒了海神界的小白龙公主,现下脸上那淡淡的伤痕还未痊愈,正是那只小白龙的利爪所伤。

    毕竟,龙印来自她的体内,他踏入海域的那个瞬间,她必然能够有所感知。

    好在那北小白骄傲任性,托大了,竟然单枪匹马一人来找他麻烦,虽然短短数年时光,这头小母龙依靠着血脉天赋,成长惊人,光凭肉身强悍度,他都隐隐压制不住这头发狂的小白龙。

    好几次将他撞得气血翻腾,骨头散架。

    好在那小白龙过于年幼,尚未来得及学习龙族的秘法神通,最后还是落败于他手,被好生揍了一顿龙屁股,最后携着无边雷霆雨怒,气势凶狠地……嗷嗷哭着回去搬救兵,扬言一定要他好看。

    “哎呀,你这死傲娇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就算是承认为了本少,哥哥我又不会笑话你,走走走,同我回府一聚,你嫂嫂最近厨艺见长,我让她做烧鸡给你吃。”顾瑾炎顿时眉飞凤舞起来,拍了拍手,立马有四名壮汉迎了出来,肩上共扛着一顶软轿。

    陵天苏无力道:“坐轿子会不会太夸张了。”

    顾瑾炎张扬的神情陡然一肃,沉声道:“夸张?你若是徒步走回府邸,或者悄无声息的回家,那才真叫人觉得夸张。”

    见他神情有异,陵天苏面容也变得沉静下来:“什么意思?”

    “陛下驾崩了。”淡淡四字,如乱石渐湖,惊雷炸响。

    说这话时,顾瑾炎刻意布下了道元结界,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此事全城百姓皆不知,暂时被世家权势压了下来,但估计隐瞒不了多久,北边那边就会收到消息,毕竟天子逝世,皇子夺嫡这种事情,是必不可免的。”

    陵天苏面容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淡然说道:“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三日前。”

    “死因。”

    “五皇子毒杀。”顾瑾炎轻嗤一声,面色淡嘲:“不过也只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陵天苏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低头钻进软轿之中,撩起轿帘淡淡道:“边走边说。”

    皇城各大世家的眼线无数,他离开京都前往越国虽无人敢拦,但他始终未曾

    对世人言明他去往越国的意图,如今回归,光明正大地漫步与皇城之中,怕是又要引来没必要的无聊拦路之徒。

    虽然不惧,却也很讨嫌。

    顾瑾炎身下是军队里专门的战马,微微抬起缰绳,马儿极有灵性抬蹄走在官道之上。

    “我不过才离开晋国一个月,竟然就发生了如此变故。”

    顾瑾炎把玩着手中的银圈,冷笑道:“正因为你离开京都,这一个月倒是成了某些人绝佳的机会。”

    陵天苏道:“我可无意做晋国的救世主,一个国家若是从君主到朝臣子民都**了,即便有国柱支撑,撑起来的也不过是一座空壳与废墟罢了。”

    真正一个强大具备实力的国家,不会因一人的强大离去而根基动摇,若是因此,举国上下发生难以掌控的局势与政变,那便意味着,这个看似昌盛的千年之国,在繁荣强大的地底,根须已经腐烂,是经不起风雨倾塌的。

    更何况,陵天苏从未想过,要让自己的一生都束缚在一疆国土之中,至死,白骨躯干都要成为撑起这片泱泱大国的国体支柱。

    这种蠢事,做了两次,模糊了血肉,熬断了筋骨,也该知晓痛了。

    顾瑾炎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可是你的家在此。”

    陵天苏抬起眼眸淡淡睨了他一眼:“何为家?家是一间房屋、一盏明灯、一张软床,让人放下一切烦恼与疲倦的归宿之地。”

    他将帘子拉开了几分,目光环聚整个皇城,千年雄城,自有古意壮观,就连道路门墙里都记载了无数的光阴史歌。

    只是,这座城池的上方,压满了阴云,倒扣于天,笼罩皇城,笼罩叶王府,就像是天人随手撒下的一座牢狱,将此禁锢。

    更让人为之冷眸以对的是,在这座雄城之中,有无数披着人皮的恶鬼盘踞,懦弱的小人禽兽,藏在浮华之后,苟且而活之际,还不忘身藏毒针,稍有大意,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背心早已被刺得满目疮痍。

    “而在这里,屋舍很多,明灯很亮,城池亦是温暖照人,可是……我感受不到我想要的这些东西。”

    不论是万首试众人不由分说讨伐半妖孽党,还是听雨轩瘟毒之害,还是南宫景路被逼自尽,小叶子沦为叛国逆贼。

    这些事情皆发生在这座皇城里,直至如今,曾经那些挥舞着手中正义武器,步步相逼的朝堂权势,如今仍有安逸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酝酿着毒汁,等待你再度虚弱之时,投之致命一击。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神征

    顾瑾炎没了言语,他收回视线,直视前方,目光也逐渐冰冷。

    陵天苏道:“如今宫中是何形势?”

    顾瑾炎道:“陛下驾崩,五皇子与其下臣党羽一众皆被绞杀在栾云台,各大世界蠢蠢欲动,起了扶持新帝之心,如今当以大皇子,三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这四位各据一方,有着夺嫡之资。”

    “大皇子?”陵天苏露出古怪之色,惊奇道:“我记得大皇子不是疯了打入废宫之中了吗?他赵家党羽早已被连根瓦解,成为众矢之的,如今世家之中,何人还敢浪费资源在一个废人身上。”

    顾瑾炎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眼底却盘踞着深楚的阴影:“我口中的大皇子与叶少你心中所想的那位可不是同一人呐……”

    “什么意思?”陵天苏蹙起眉头,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好似陷入某种深网的错觉,而顾瑾炎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眉目变得极为深沉。

    顾瑾炎缓缓启唇道:“叶家有一名绝世的年轻剑道高手,十九岁突破通元境,二十岁统率三千剑侍,继位叶家剑侍首领已有十五载,名怀墨,身家清白,名门士族出身,终年面覆柳木面具。”

    陵天苏平静的面容有了一丝变化,幽蓝的眸子陷入某种沉思。

    顾瑾炎继续道:“直至五日前,天子秦步驾崩,剑侍冠国姓,解面具,容貌与陛下年轻时有着八分相似,原为三十五年前,陛下第一子。”

    陵天苏疑惑道:“为何国史上从未记载过在秦光之前,皇家还有一子?既然为天家皇子,又为何会成为叶家剑侍?”

    顾瑾炎道:“皇家丑闻,在史官UU小说自然而然记载得也就隐隐藏藏了些,当年怀墨尚在母体之中,天子还非是天子,还是一名皇子,当年据说是剑侍怀墨母妃身怀通敌叛国之大罪,将大晋皇家秘术倒卖至各国探子手中,龙颜大怒,将其母以及母族一并问斩于闹市,纵然腹中怀有皇嗣,也不能幸免于难。”

    陵天苏道:“通敌叛国,倒卖秘术至各国探子手中?”他嗤笑:“前任国君是有多昏庸无能,竟然信如此鬼话。”

    既然能够嫁于秦步为妃者,自然不是什么愚蠢憨笨之人,若真要叛国,岂会如此作为,将皇家秘术分别卖于各国探子之中。

    既然叛国,背后自是有暗主操控,即便要卖,也只会卖于一国。

    光是听这旧闻一鳞半爪,都能够推演出其中漏洞之所在。

    顾瑾炎道:“自然是被人诬陷的,怀墨生母问斩之前,被灌了堕子毒药,后尸身扔于乱葬岗之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大皇子活不下来,却不曾想,被叶公所救,带回

    了叶家,还安置了新的身份。”

    陵天苏沉思了片刻,愈发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爷爷他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或许秦怀墨母族的确有着莫大的冤情,可是对于皇家而言,这样的冤情实在是常态了。

    为人臣,叶沉浮又有着忠骨之义,知深浅,懂进退,断然不可能轻易插手皇家之事。

    更何况,私养皇室血脉,这本就有违臣子之道。

    除非,这个秦怀墨有着非救不可的理由,又或者从三十五年前,便有人开始落子于叶家。

    “不错,叶公此举,实在是有违常理,剑侍皇子身份公布于世的那一天,叶家无疑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世家参与夺嫡,虽然极为正常,但始终非是什么光彩之事,即便各自又各自要扶持的皇子人选,那也只是暗处筹谋,绝不会在明面上站明立场。

    而叶家私养皇子三十多载,并且另行安排身份,以剑侍之名执掌三千剑侍,而这三千剑侍,在晋**队之中,亦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光是凭借这三千剑侍,他便有着能够以任意一名皇子的抗衡之力。

    叶家如此行为,自当是会引来无数人的猜忌与怀疑。

    毕竟,天子秦步,便是叶家主力扶持登上皇位的,可是在三十五年前,秦步尚未登记称帝,叶家便私养皇家幼嗣,难免会让人觉得叶家扶持一帝尚不满足,竟然又暗自留有一手,另养未来新帝。

    “是剑侍自己自暴身份,还是爷爷公布出来的?”陵天苏问道。

    “是叶公。”

    陵天苏再度深深蹙眉。

    看到他这副模样,顾瑾炎笑了笑,道:“叶少你也不必烦恼,我说的这几名皇子,确实是最大可能性夺嫡称帝,可这可能性中,也分一个二三五等分,如今京都里这些权贵们的视线,大部分可都只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短短五日,风起朝堂变,局势变化得让人无从适应。

    听到顾瑾炎这番言语,陵天苏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那道紫色倩影,隐隐预测到了什么,心情陡然一沉:“何人?”

    顾瑾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马背之上:“十一皇子。”

    出乎意料的一个人。

    陵天苏不由一愣:“他?”

    顾瑾炎懒懒地支着下巴,道:“不错,就是他,方才我说得那几个夺嫡候选名额,也仅仅只是为他候选而存在的,今夕这场夺

    嫡之战,或许掀不起多大的血浪,因为这场变故,实在是来的过于突然。”

    陵天苏道:“有多突然?”

    顾瑾炎那双黑黑的眼珠子深深凝望着他:“突然到我们屹立千年不变的几大世家门阀势力,极有可能就此就在这一场变故之中,尽数倾灭,被皇家合扫统一,收入囊中。”

    陵天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刚笑了笑,准备反驳,他脑海之中忽然乍响起一道惊雷,忽然捕捉到了极为至关重要的一点,露出极致愕然的神色,喃喃道:“该不会是,神征之召?”

    顾瑾炎也明显愕然了一下,眼珠子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起来:“叶少你竟然也知道神征之召?”

    在这世间,仅对于人间,有一个古老的征仪传说。

    人类虽然平凡,不论是体质天赋,还是血脉力量,都没有其他种族那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无法修行的人类,寿元甚至只有短短百年时光,即便念斩神魂,破创神府,身具修行之资,可逆天修行之路,仍如蜀道艰难。

    对于其他种族而言,人类无疑是一个生命力转瞬即逝,最孱弱的种族。

    可是创世开辟天地,圣人以后土造灵,创造出来的第一批生灵,那便是人。

    后人种植草木,灵生灵智,即为妖。

    人生老病死,积于冥河徘徊,灵魂化阴,即为鬼。

    亦有人悟道羽化,渡劫成神。

    最终回归本源,在历史长河的尽头,最古老的生灵,那便是孱弱、生命力转瞬即逝的人族。

    在人类小小又平凡的身体之中,却是隐藏着无限未知的可能性与奇迹。

    故而,这片人间天地里,出现了一种新的秩序,名为征仪。

    征仪传说共分三种:

    一为神征之召。

    二为魔迹之召。

    三为黄泉之召。

    这三种征仪传说,只会出现在人类身上,且对于人类而言,这三种传说,无疑是以神征之召最令人垂涎向往。

    神征之召,为天界神尊所赐下机轮之印,大机缘者可显灵此印,即刻飞升成神,沐浴星河神辉,突破凡体极限,洗练成为神体,获得莫大的好处。

    与此同时,在淬炼成神体之后,大可不必即刻登临神界,成为神民一员,可在凡尘之中以神体渡厄轮回之劫,在此过程中,修行的记忆以及功德力量,皆可在羽化登神之日,尽数转化为纯净强大的神力。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何梦

    神征之召,无疑是天神为人间降下的一场甘霖天恩。

    而魔迹之召,则是与神征之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只不过是在于一个成神,一个成魔。

    这对于人类而言,虽然能够拥有一场奇迹般变强的莫大机缘,可这同时无疑也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魔族不存与七界之中,虽一时鼎盛堪比冥族,却在创世纪元之中,被圣人一剑灭灵毁界,如今的魔族十不存一,只能够苟且于界域与界域之间的封印漏洞夹缝之中生存。

    若是体生魔印,意味着成魔舍道,日后不仅人类诛杀不容,就连妖族、神族、龙族也绝然不会容他有半分存活之机。

    甚至被诛杀死后,坠入阴间冥土,也会被阴兵所弃所不容,最终,就连灵魂都不会放过,直接融入十万里冥土间,成为三途河,彼岸花的养分。

    魔迹之征,等同于绝境死亡,虽有人若是身得魔迹之印,不等魔辉洗礼身心,便率先自尽毁灵而亡,以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至于最后一种黄泉之征,这并非代表新生成神或是成魔,这是一场来自死亡的邀请。

    黄泉印则是一场死亡名单,中印者,自会有阴界使者前来勾魂索命,带你同创黄泉路。

    征仪传说,自创世以来,只显灵过一回,那时七界混乱尚未被遮天结界所分,伤亡惨重,纵然是神界,竟然也陷入一时的神氏枯竭几近灭绝的状态。

    唯有以神征之召,化凡为神,以最快的方式,补充为神民。

    如今,天魔已灭,冥族已镇压,神界已经再无天敌,更何况天上生灵多如繁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劳动神尊出马,施展神征道术。

    神征者,又为天选者,有着无限的光明前途,既然能够为神灵认可,这皇位,自然而然,也就名副其实了。

    听顾瑾炎那语气,很显然,这个能够坐拥京都无数权贵爱戴扶持的十一皇子,自是受到了得天独厚的神灵赐印。

    天命之子,当之无愧。

    顾瑾炎又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悠悠叹道:“这下可好了,少爷我努力了大半辈子,这还没潇洒快活几日,就要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压在下头了,如今这大晋的天,可真是要彻底翻天变化了,这个小十一,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陵天苏冷笑道:“光凭区区一个神征之印,便想主宰颠覆一切,我只能说他太异想天开

    了。”

    顾瑾炎不由睁大了几分眼珠子,惊疑道:“区区神征之印?哇……也少你好大的口气啊。”

    陵天苏淡淡睨了他一眼:“受到来自他人的恩赐与馈赠而成神,有什么值得了不起的。”

    顾瑾炎道:“可那小子如今可不仅仅是一个人,身边还多了一位来自天界的神使星将扶持,平日里那些个个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世家权贵们,可个个俯首称臣,上赶着去 舔那小毛孩的屁股呢。啧啧,你说说怎么有人就能这么好命呢,获得神征之印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够引得星将下凡护道标引,这小子该不会是积了十世功德,这一世直接坐享其成,飞升成神吧?”

    陵天苏道:“他是否积了十世功德我不知道,但得以肯定的是,莫说十世,即便是百世,千世,功德无量,换来的未必就是功成名就,很有可能到头来,是万劫不复的唾弃与辱骂。”

    他微微抬首,朝着顾瑾炎微微一笑:“顾少,别紧张,放轻松一点。”

    顾瑾炎惊奇道:“我现下看起来很紧张吗?”

    陵天苏带着几分自傲以及让人无法理解的宠溺:“不过是星将神征指引罢了,在这座城中,可是有着这么一位被神界尊首时时守护指引的人,可不比你口中那个小毛孩儿厉害多了。”

    顾瑾炎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目瞪口呆道:“你他妈是在逗我吧?还是说这天上神尊吃饱了没事干,专程下凡来渡化凡人?你可别闹我了。”

    陵天苏笑了笑,却也没有多做什么解释,看着他这一声战甲轻铠的打扮,显然是从顾家军队演习场过来的,他道:“今日既然是孩子的满岁宴,不必如此严装整齐吧?”

    说完这句话,没有立刻等来顾瑾炎的回答,马背上的年轻人目光投向了长街远方,似是在看着屋檐下的融雪出神。

    陵天苏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车轮碾压湿泥青砖,溅起一蓬蓬的污浊泥水,在顾瑾炎胯下骏马的雪白毛发间留下一道污浊的痕迹。

    他回过神来,骂骂咧咧了一声,却难得好脾气的没有找那推车小贩的麻烦,这才继续对陵天苏说道:“边关战事吃紧,据说近日来,越国赤城军集结了一大批攻城资源与武器,今夜用过晚饭,我便要动身去往前线了。”

    虽说此刻顾瑾炎情绪透着一股子古怪,可陵天苏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道:“你看起来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这样的状况怎样去前线,顾瑾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顾瑾炎扬起眉目,将手臂抬起,笑道:“少爷我遇到魔骨这种大麻烦都能谈笑风生,在这世上还有什么麻烦能够将我击垮,叶少也真是多心了。嗯……至于休息这一点,近日来,晚上的确老是做一些古怪的梦,真真是叫人烦恼得紧啊。”

    陵天苏心中一动,问道:“何梦?”

    一般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夜里断然是不可能被噩梦魇住心神的,要么就是练功出了岔子,产生心魔。

    要么,就是被人下了降头术,人间入梦杀人的降头术极为少见,可经过越国一行,陵天苏遇到了来自灵界的邪修,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

    若是顾瑾炎被灵界邪修盯上,有心加害,怕还真是防不胜防。

    想来顾瑾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前往前线战场并不是什么坏事,战场之上无处不充斥着杀伐戾气,此等邪术施展环境条件范围极为有限,在战场那浓烈的杀气与戾气之下,极难有可乘之机。

    陵天苏心中正盘算着,该以怎样的方式将这背后邪术者给揪出来,就听到顾瑾炎嘿嘿一声,笑容极其猥琐:“这个梦可真是说来话长了,少爷我近日以来,梦境之中连连出现一女,那身段,那模样可当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她用那纤纤柔夷触碰我的胸膛,手指划过我的肌肤和脖子,压在少爷我身上甚是大胆放肆,唉,你也知道的,映月毕竟是听雨轩出生,虽然是个清倌儿,但房事妈妈们也调教得极好,成婚以后,这丫头怕我在外头胡来,要我夜夜交公粮给他,唉,愁啊,少爷我也不是铁打的身子,晚上被映月压榨后,梦中还要跟那美人好生戏耍一番,次日能有好精神才怪。”

    陵天苏:“……”

    感情陵天苏心中的邪术是春梦……

    顾瑾炎看着面色发青的陵天苏哈哈大笑,俯身用手中金鞭撩起轿帘,开起玩笑来就收不住嘴了:“叶少你看看,如今我坐在这高头大马上,你在娇子里,像不像新郎接新人。”

    陵天苏淡淡道:“伶人馆里怕是有不少人翘楚以盼地瞪着顾大少去迎接调戏。”

    顾瑾炎面色发青,干呕一声:“算了算了,少爷我看着那些擦脂粉兔儿爷就恶心。”

    陵天苏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今日你说的这一番话,我回去可是好生告知我娘子,顾少近日来多是劳累,我家娘子妙手银针,给你好好来上百来针,去了欲势,日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我老婆被我气回娘家

    顾瑾炎面色大变,手指像被毒蛇扎过一般赶紧从轿帘上缩了回来,满眼怨气道:“你你你,你这个人,当真是开不得半分玩笑,还有,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说不赢我就回去找娘子,说得好像谁还没有娘子似的。”

    陵天苏冷淡的神色带着丝丝得意:“我的娘子比你的娘子好看。”

    顾瑾炎神色一滞,气恼道:“你知道个屁的好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入京都的时候审美很有问题,去青楼点给姑娘都是点扫把眉,塌鼻子。”

    还有这回事?

    陵天苏不记得了:“可事实上,我家轻衣就是比你媳妇儿好看。”

    顾瑾炎那个气啊,冷哼一声,一梗脖子,道:“那又如何,我有女儿,你没有。苏九儿肚里头那个还得等上一千年才能出来,到那时候,我都儿孙满堂了。”

    陵天苏一下子就被戳到伤心痛点了,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的。

    他见过顾瑾炎的那个小女儿,长得白白胖胖,跟刚出生的胖包子似的,肉肉软软的一股子奶呼劲儿,看得人心都化了。

    今日再看到顾瑾炎这厮得意地鼻子快要翘上天的模样,他就气得牙痒痒:“今晚回去我就回去疼我媳妇去。”

    顾瑾炎得意的目光收了收,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行啊,叶少也要好生努力才是。”他扬了扬手中的银圈:“这个我就当做你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了。”

    陵天苏眼睛微睁,怔怔地看着他。

    顾瑾炎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可吃惊的,我顾瑾炎的掌上明珠,当得起世上最好的,你便是我最好的兄弟,日后嫁到你叶家,不是世上最美的快事?”

    陵天苏也露出一个微笑:“你想得未免也有些太远了点。”

    顾家的满岁宴所邀之人并不多,置办得与顾瑾炎大少爷的身份十分不符,没有过多的隆重客宴,门庭若市。

    只请来了潘白,云长空,赫连以及一些内族心腹参加喜宴。

    家都是一些家常菜,皆为水映月所做。

    少了一些吵杂,多了几分夜晚的悠远与温馨。

    各自送了礼物,酒过三巡,陵天苏也趁着夜色未深,回了王府。

    虽说黄昏时分,他对顾瑾炎说要回去好生疼爱媳妇儿,可他知晓着一回去怕是得碰一鼻子灰。

    却不曾想,碰壁倒是没碰成,只是扑了个空。

    轻衣庭院空旷寂然,虽说秋千凉亭石桌都收拾得十分干净,但确实这里无人。

    正在药房炼丹的慕影见到世子四处找寻的身影,脸色红扑扑地说道:“世子殿下,您是找世子妃吗?她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陵天苏眼睛眨眨,不解。

    “嗯,回娘家了。”

    “回……”陵天苏目瞪口呆:“回娘家了?轻衣何时多出了个娘家,我怎么从来不知?”

    慕影面前的小丹鼎熬得噗噗作响,她眼睛亦是睁大了几分,很无语道:“都是爹生娘养的,世子妃殿下若是没有娘家,难不成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

    陵天苏忽然觉得好有道理。

    自动脑补了一下轻衣背着小包袱气呼呼回娘家的场景。

    娘家……

    感情成亲这么久,他还有岳丈岳母啊。

    说不出的心情……

    陵天苏扶了扶额,道:“轻衣何时离府的,可有人随行保护,轻衣娘家又是在何方,她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慕影目光幽幽道:“今日早晨离开的,世子殿下悄悄离府去越国,不也没有同世子妃殿下说吗?”

    陵天苏被她噎了一下,彻底说不出话来。

    索性慕影还是知晓自己的身份,有些分寸的,没太敢为难他,便老老实实交代道:“世子妃的娘家在南池第九城的一处江溪民乡里,世子殿下不知晓也情有可原,毕竟世子妃离开家乡十一载,这一次还是第一次反乡,说是回娘家其实也是夸张了些,如今物是人非,殿下回去未必就会去寻自己的亲人。”

    陵天苏刚舒展开没多久的眉毛又深深蹙了起来:“离开家乡十五载,从未归乡一次,这是……为何?”

    慕影手中的小蒲扇对着药炉扇啊扇,轻叹道:“世子殿下您可别多想,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恩怨爱恨纠葛,世子妃的出身很普通,父母都是农户出身,十一年前,南池十九城闹了一场大饥荒,那是的平民百姓食不果腹,许多贫户都会让自己的孩子远离贫窟,亦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当打杂学徒。”

    “卖?”陵天苏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慕影苦笑道:“世子殿下先别急着生气,虽然这一词的确不怎么好听,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卖掉自己的孩子,并不失为一见坏事,至少不会饿死在那场饥荒之中。”

    陵天苏开始头疼起来,时隔十一年,他自然是不会相信轻衣是因为和他赌气而回的娘家,他与轻衣相识这么久,更是从未听闻她同他讲过家里的事。

    这其中,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凝声问道:“子忧呢?可是同她一道?”

    “子忧?您是说九儿姑娘吗?她的话的确近日以来与世子妃殿下形影不离,世子妃离府,她也一同跟着离开了。”

    果然…

    南池那边应该是出了问题,而且看慕影这番说辞,显然叶家军侍们并不知晓她们究竟是为何离府前往南池第九城。

    很显然,轻衣子忧她们并不想将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让叶家人知晓,亦或者……不想让京都内的某些人知晓。

    “世子殿下……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慕影犹豫了一下,忽然打断陵天苏的思绪。

    陵天苏目光微微一动:“何事?”

    “五日前,陛下驾崩,次日,紫渃殿下便被皇家军召至了宫内,至今未归。”

    慕影这番话落在旁人耳中或许会有些可笑。

    秦紫渃是皇室公主,暂居在叶家本就极为不妥,被召入进宫本就再正常不过,可她却用‘至今未归’一词。

    归,这语气说得好似叶家便就是她的归宿了一般。

    陵天苏微微蹙眉,不喜欢她话语中微微带着的那一丝歧义:“陛下是小秦先生的爹爹,如今既已去世,她回宫守孝也是正常,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身为人子,若是此时不回宫,怕是会落人口实。”

    慕影道:“可此事的问题在于,陛下当夜去世,紫渃殿下收到消息,连夜便赶回宫中,当时未过门禁,她又是公主之身,可宫中禁卫军却严禁她入宫,直至次日,重重禁军压至王府门外,三千禁卫军将紫渃公主‘请’回去的。”

    陵天苏眼眸骤然一寒!

    如此,此事倒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不对劲儿了!

    天子毒亡,正是夺嫡的多事之秋,可秦紫渃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公主,何以能够劳烦宫中禁卫军大费干戈。

    除非……

    陵天苏目光利如刀锋:“云长空!”

    “是!殿下!”黑暗房梁一角,受到召唤的漆黑影子一阵扭曲成雾,很快形成一个压刀而跪的缥缈影子。

    “结合暗侍、风侍两大军侍,下去好好给我查一查十一皇子秦浩这个人的来历,他的家族,母族,以及种种旁系分支,任何信息我都要知根知底!”

    慕影面色微变,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谏言竟然牵扯出了那位神征之召的皇子,她面色焦急道:“殿下,若是换做以往也还罢了,只是如今这位十一皇子的地位今昔非比,身后有神灵扶持相助,若是贸然查他底细,怕是会引来神怒。”

    (ps:按照精彩(姬大)的后宫文套路是这样的,如下:n多年后,小小顾长大了,抱着某只大狐狸的腿奶蹭奶蹭,扬言道:我顾小花除了苏叔叔,谁都不嫁!!!顾谨炎泪奔,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小宝贝?某只大狐狸歪嘴邪魅一笑: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说什么天道轮回。)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问小秦先生安

    相较于慕影的忧心,云长空没有丝毫犹豫,铿锵有力的恭敬道:“尊令!”黑色的影子一阵扭曲,药房之内,属于云长空的那道气息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陵天苏立在门外风口处,眼底千丝万缕的寒,只不过淡淡一眼朝着慕影睨来,她便觉心头笼上了一层严寒的薄冰。

    “我这一世,最不怕的,便是那所谓神怒。”

    慕影睁大双瞳,便见得这位世子殿下冷嘲一笑:“神怒这种东西,次数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

    ……

    幽栏独台之上,素锦帷幔,一方砚桌,桌旁一侧有一道烈火正旺的铜炉,其中以特殊耐得住高温的器具盛放着烧熔的铁汁,秦紫渃手上虽然带着镣铐,可是这并不能够影响她修习炼器。

    她手执银勺,其中盛着磨碎的黑色晶体状,投放至铁汁之中,铜炉之中的烈火顷刻之间暴涨而起,似乎将这一片黑夜都照亮了一瞬。

    秦紫渃白皙秀美的容颜被火光渡上一层金橘色,让她本就精致柔美的面容轮廓更显温柔静美。

    暴涨的火光化作万千的流火,她细白的指尖在铜炉纹路上灵活快速的绘画出玄妙的符印,淡淡的符意在她指尖绽放,炉内的流火仿佛受到某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一般,开始汇入铁汁之中。

    铁汁沸腾,漆黑的玄铁色泽顷刻之间变作了流浆一般的色泽,橙红通透,唯有那添入进去的黑晶粉末,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存于铁汁之中,静静吸收着炉内的流火。

    烈烈炎火很快如水注入空杯,消失不见。

    就仿佛被铁汁里的晶体粉末尽数吸收掉一般,夜晚再度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她取过一根白玉狼毫,只是那狼毫笔毛为潋滟的金色,若是细看的话,能够在那根根分明却又纤细的金色狼毫之上,看到比头发丝细小百倍的符文纹路印入其中。

    有此可见,光是这一根符笔,都是炼器材质之中极为珍惜的上上之品。

    她将狼毫沾饱流浆色泽的铁汁,分明只有寸许之长的狼毫,却是能够将满满的铁汁尽数吸收见底。

    她落笔,刻画。

    桌面之上是一柄安放在特殊定制的磨具中修复了大半的断刀,只剩下最后一笔尚未修复。

    铁汁为墨,笔落下。

    刀面之上的断纹一一被流浆色泽的铁汁所临摹,最后渗入,将整个刀刃皆融化成流水一般的存在。

    好在刀刃固定在了磨具之中,流

    水状态下的形状也是本来刀身的形状。

    秦紫渃目光专注又紧张,掌心贴着一张蓝色符纸,凌空拂过短刀,掌心符意绽放,无数冰霜颗粒从掌下喷吐而出。

    一张足以冻伤重创通元境的珍贵冰雾符,就这样被她给用了。

    融化掉的短刃飞快凝结成铁固刀锋,她取出一柄金色小锤,轻轻敲击了三下。

    动作开起来极轻极轻,可每一下落锤,都发出一阵敲响巨钟的隆隆之音。

    三下落实,她一身的元力与神魂力尽数被抽空殆尽,面上血色尽褪。

    而案上那柄短刀,彻底修复完成。

    “啪啪啪……”

    一名身穿明黄蟒袍的少年面带笑意,拍手而来:“皇姐果然不愧为符器双修的天才,这久经失传的《天墨机攻术》都能施展得如此淋漓尽致,学以致用,实在是让皇弟好生佩服不已啊。”

    对于来者,秦紫渃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她取过一块手巾,小心翼翼地将刀面上的多余残痕擦拭干净,然后将刀归入鞘中。

    见到秦紫渃没有丝毫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十一皇子也不动怒,面上满是亲近的乖巧笑容。

    几步度来,也不在意地上没有多余的软垫蒲团,一展衣摆,就跪坐在冰冷的石砖地上,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皇姐手上的镣铐一般,亲昵的嗓音如寻常姐弟家夜谈:“皇姐,宫里头今日换了新的御厨,膳食可还用得习惯?”

    刚炼完器,秦紫渃面容间起了淡淡疲倦之意,她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就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残局,头也不抬地说道:“何必明知故问。”

    十一皇子露出一脸的为难之色,有些委屈的样子:“皇姐知晓的,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得之不易,可不能毁在皇姐的手中,所以我只能对你下蛊日后好方便操控了。皇姐知晓饭菜有异,但为了身边那个小宫女还是乖乖把饭菜都吃了,当真是令皇弟好生感动呢。”

    秦紫渃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了不起可以引动朝堂大势。”

    十一皇子眼瞳闪烁出异光:“不,我伟大又可敬爱的皇姐,您的影响力,永远超出你的预想之外,只要……”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掌,朝她秀发摸去,目光莫名狂热,手掌莫名颤抖。

    秦紫渃蹙起眉头,正欲避开那只手掌。

    轰!!!

    一声携着雷霆的巨响!

    宫墙塌了!

    三千禁卫军犹如被一只洪荒巨

    兽碾压国境一般,齐齐黑甲裂飞,兵器乱舞,犹如人海一般纷纷从轰塌的宫墙之中倒飞而出。

    烟尘弥漫之中,有一道人影漫步而来。

    滚滚烟尘里,那道欣长的身影漫步的速度翩然缓慢,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潇洒与从容。

    只是,等到烟尘平静,残破砖石之中,除了受伤惨重的禁卫军们以外,并未看到任何其他的身影。

    十一皇子微微睁大眼瞳,探出的手腕骤然被一只手紧紧扼住,顿时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

    他疼得面色煞白,抬起双目,便看到月下少年,那双幽蓝如深海般的冰冷双瞳正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来。

    莫名的,肩膀上的那道神征之印开始灼热刺疼,仿佛其中蕴藏的神蕴力量,正在被某种强大无法匹敌、更为精纯强悍的力量拭去一般。

    他面容大骇,颤声道:“放开孤!”

    陵天苏扬起双眉,眼神淡淡讥讽:“孤?”谁给他的胆量,敢在自己面前自称,孤?

    不知是不是十一皇子的错觉,那个自称一出口,他肩上的神征之印变得愈发灼痛了几分。

    秦紫渃也看清了来人,那双淡然温雅的眸子浮现出震撼与意外,显然也没有想到在如此夜深时分,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如此暴戾的方式登场。

    但很快,她就收起了眼底的复杂情绪,抬手压在陵天苏紧握的手背上,温声道:“放开他吧,世子殿下。”

    陵天苏闻言,放开了十一皇子,只是在看向秦紫渃的那个瞬间,眼底划过一丝与往常不太一样的异样眼神,但仅仅只有一瞬,眼神便恢复如常。

    他折身弯腰,反手捏住她压过来的手掌,将她轻轻一扯,便从地上拉站了起来,温言问道:“小秦先生近来可好。”

    秦紫渃微微一笑:“一切尚好。”

    陵天苏一脚将十一皇子踹翻在地,手掌握住她双腕间的镣铐,用力一捏,玄铁而至的镣铐顿时化作一片粉碎细末,他眉眼有些漠然:“我瞧着倒是过得并不怎么好。”

    秦紫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手中凛冬刀递出:“我已经参悟了千机图,还修复了这柄短刀,对于一名炼器师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值得自豪骄傲的事情,既然我都这般自豪骄傲了,自然过得很好。”

    陵天苏目光落在十一皇子身上,在被如此无礼对待后,这位年幼的皇子展现出了深沉心机的一面,他不怒反笑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站起身来,竟然朝着陵天苏做了一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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