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二十五章:我不管你了,怕不怕
陵天苏觉得她就像是一根拉得极长极长的细线,再微微用力动上一下,怕就是直接裂弦绷断。
他试图抽了抽手腕,却发现吴婴体内的鬼岚枷咒危机早已度过,实难想象那柔软纤细的手臂里,怎会蕴藏着如此强大可怕的力势,竟是将他压得挣扎不得。
他低喘咻咻,忍得辛苦极了,幽蓝色的眼眸染上层层血丝,他尽量放缓声音,说道:“你先起开。”
吴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故意装作不懂,眯起细长的眸子,分明格外锋利的眼眸此刻竟是给人一种别样柔媚之感。
她将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说道:“我不。”
陵天苏目瞪口呆。
想不到你堂堂越国太子殿下,办事前与办事中的变化竟是如此天差地别,方才那个一脸怂包且傲娇说着我不要的那个求饶受气包去哪里了?
他涨红的脸色多了几分深肃的神色,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吴婴说道:“我虽不懂你为何弃晋从离,但我知晓你必然是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可如今这般形势,若我不管不顾,稍有不慎,你若怀上了敌国世子的孩子,又当如何自处?”
以吴婴的性格,今日床榻间放肆是一回事,明日天明,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他并不认为,只不过是睡了一场,吴婴便会放弃一切,同他一起回家做他的女人。
她有着让他看不懂的坚持,这个坚持让她立在风雨之中,她必须是最强大的太子吴婴。
若是此时,她因为孩子身份暴露,这满朝上下,皆是虎狼之徒,她又当如何自保。
陵天苏满腹郁结。
吴婴却没多大反应,咬着他的锁骨,眼眸微黯,轻声说道:“我是鬼婴,鬼婴是绝对无法诞生子嗣的。”
陵天苏看到她低伏黯淡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似是想让她打起精神来:“别手什么‘绝对’这种胡言乱语了,七界不是有传说,鬼婴不入 轮回,可如今骑在我身上的这个人又是谁?”
吴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希翼。
看到那卑怯又弱小的希翼之光,陵天苏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全部白说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败在了这样的目光之下。
让人心疼,让人不想在看到他失望的目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勃然大怒道:“吴婴!这可是你自找的!若是自己倒霉出事了,我可是不会管你的!给我松开!”
吴婴被他忽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得双手一松。
带着哭音道:“不要你走……”
陵天苏双手得了自由,却没有将她掀开,反手啪的一巴掌甩在她的屁股上:“我何时说要走了!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来哭鼻子求我
!我真的不会管你了啊。”
他抬首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做最后一遍确认,掷地有声的说道:“我真的真的不会管你了啊,你怕不怕?”
吴婴没有说话,咬着指节,另一只手指不断临摹着他的眉眼。
陵天苏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实则紧张说道:“我可混账了,在京都睡了很多姑娘都没负责,她们我都不予理会的,你这般惹人厌,还长得凶,我自然更不会管你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会管你的,你别在那傻乐,我没跟你开玩笑。”
‘不会管你’这几字的确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绝情寡义。
可在绝情的言语,被他这般肯定的重复着重好几次,未免就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可爱了些。
此刻的吴婴便是觉得他可爱极了,比当年那副血淋淋含笑的模样更加让人爱了。
啊……
不行了。
好想将他弄哭怎么办。
可是她怂,又不敢。
所以只好将唇边那扩散美丽的弧度强心弯了回来,摆出一副认真让人捉摸不透神色的模样,静静看着他说道:“嗯,知道了。”
陵天苏怒道:“你知道个屁知道!吴婴你说说你干嘛非要这样,你矜持一点好不好?”
吴婴乖乖点头:“好,我矜持,你来动。”
陵天苏:“……”
吴婴水汪汪的红色眼睛再也看不到半分杀气,只有可怜柔软的讨好,她扯扯他不知道何时跑出来的狐狸耳朵:“陪我……”
陵天苏败下阵来,最后时分,嘴上似乎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才不管你死活,笨蛋!’。
可他满脑子里都是算计。
算计的自然不是吴婴,而都是京都里的那些伪善迂腐权贵,以及北离那群虎视眈眈的冥族,这些隐患于吴婴而言,可谓是与虎为谋。
这个看起来挺聪明强大的太子殿下实际上就是个不中用的蠢货。
所以说,该怎么样才能灭了那群恶虎,让这个蠢货笨蛋在这越国皇宫里睡上一个安稳的觉。
嗯,那壁炉里的木料算不得什么好木,冬天都煨不暖她的身子。
冬日漫长,得尽快找个时间,去一趟海神界,那里的雪海之巅,生了最后一株魁怀神木。
取来人间,便可焚烧照耀千年不灭,尤其是还有着蕴养鬼灵之神效,可勉强一用。
某位铁骨铮铮的世子殿下在说完不管身下那位正嘤嘤鸣泣的少女后,心中却自主的将那珍贵无双的灵木规划到了‘算不得什么好木’的范围之中。
就连只存活在传奇中的魁怀神木,也不过是勉强一用。
午夜,陵天苏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吴婴愕然道:“我已经不冷了。”
陵天苏歪着嘴冷笑:“你这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
吴婴赶紧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我没有!”
“别闹了,我渴了。”
吴婴道:“那我抱着你,去给你倒茶喝。”
陵天苏一脸古怪:“为何要抱着过去?”
吴婴脸红了一下,哼哼唧唧道:“不想分开,一刻也不想。”
话刚一说完,屁股又挨了一巴掌:“不要随便勾引人。”
他无语的想着,不过是睡了一觉,何以让她的情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倒什么茶啊,那葡萄就很多 汁甘甜的,我要吃葡萄。”
吴婴怔道:“你分明没有吃葡萄,怎么知道甜。”
陵天苏眯起狐狸眼,目光落在她的唇瓣间:“我就是知道。”
吴婴顿时脸色一红,觉得今夜当真是从老天爷那里赊过来的。
她伸出纤细玉臂,手指在被子上蹭了蹭,然后捞了一颗葡萄,送到他唇边,睁着一双水晶晶的眸子看着他:“我可以喂你吗?”
陵天苏没有回答,低头就咬住那颗葡萄,嚼吧嚼吧吞了,果然很甜。
“还要。”他张大嘴巴。
吴婴眼中满满都是跃跃欲试,好像是一个小女孩像要给一只可爱小动物投食那般,带着雀跃的兴奋与期待。
她索性端过整个盘子,一颗颗的拈来喂给他吃。
陵天苏就一颗颗的吃着,蹙眉看着她青青郁郁的肌肤伤痕,想来是很疼的,可她却丝毫不在意,一门心思的放在喂他吃葡萄上面。
胸口好堵。
蠢货果然就是蠢货。
又一颗葡萄喂过来,陵天苏偏头躲开,正欲说话,却看到她一脸受伤难过的神色,心中咯噔一跳,只好先咬住那颗葡萄,含在口里含糊不清道:“你把那个木盘里的瓷瓶拿给我。”
吴婴取过那瓷瓶递给他,看着他青痕十分严重的腰,问道:“是要上药吗?”
陵天苏懒懒掀了掀眸子,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吐了两个字:“葡萄。”
吴婴又继续喂葡萄。
“你这殿里有帕子吗?”
吴婴舔了舔手指间的甜腻汁水,奇怪道:“我又不是女子,留那帕子做什么?”
陵天苏目光一下变得很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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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二十六章:枪从何处来
吴婴顿时琢磨过味儿来,低咳一声,强行解释道:“我才不是当惯了太子,一时忘了自己的性别,我只是……我的意思是,在旁人眼中,我是吴婴,自然不可能留那娘里娘气的帕子。”
陵天苏揉了揉眉心,不再继续这么愚蠢的对话,只好撕了一块从她身上脱下来的干净白色中衣,然后认真处理她脖子上的伤口。
动作很轻柔,怕弄疼她似的。
吴婴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指,细细的指尖捏着一颗葡萄,一副想要再喂却怎么也不敢的样子。
陵天苏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也未说话,只啊了一声,张开嘴巴,模样竟是有些乖巧温驯,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幼狐。
吴婴眼眸猝然大亮,堪比夜色里的星星,闪啊闪。
上好了药,一盘葡萄也喂完了,陵天苏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夸赞一句:“看你则皇宫冷冷清清的,想不到宫里的女官手如此精巧,这葡萄籽都剔得干干净净,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吧。”
吴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弯弯得意。
陵天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坐在床榻支着脸颊看着她的侧颜:“喂,吴婴。”
“嗯?”吴婴眨眼应声。
陵天苏道:“你还疼吗?”
见他似是关心,吴婴心中一甜,却没敢表露出来,摇了摇头。
陵天苏又道:“你该睡觉了。”
吴婴静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空盘子,忽然轻轻说道:“谢谢你。”
沉木烧得噼啪作响,陵天苏眸子里带着一丝纵欲过后慵懒:“谢我做什么?”
吴婴认真说道:“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谢谢你给我的温度,谢谢你喂我吃葡萄,也谢谢你愿意吃我的葡萄。”
在那一声声谢谢里,陵天苏目光微起柔和的涟漪,嘴上调笑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厉害,只见着一个劲的道谢,也没见着实质性的谢礼啊。”
吴婴撑着一双光洁的手臂朝他慢慢爬了过来,与他那双调笑玩味的眼睛不同的是,他眼眸里满是认真的情绪:“你今夜睡觉吗?”
陵天苏拍了拍床榻,道:“明日再走。”
她眉眼弯弯,大着胆子缓缓依靠到他的身边躺下。
“你今晚睡我的床吗?我的床还挺大的,若是隔太远,怕是有些冷。”
听着她这绕着弯子说话,陵天苏就觉得好笑:“是啊是啊,我体虚,最怕冷了,那你晚上就抱着我睡好了。”
吴婴呜呜两
声,表示回应。
夜雨敲击着院外芭蕉,陵天苏枕着双臂,一双幽蓝的眸子沉沉起伏,他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缓缓念出她的名字:
“吴婴……”
时光不知流淌了多久,身旁忽然没了动静。
火光昏蒙,少女肌肤胜雪,黑发如墨,竟是沉沉疲倦睡了过去。
“真是一个笨蛋。”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蜷缩在他的怀中,陵天苏又低低骂了一声:“小蠢货。”
……
……
夜雨潇潇,寒风猎猎。
吴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被鬼岚枷咒熬干了精力的这副身子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脑子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属于半昏半醒的撞来,只是隐隐约约间,她伸手扑了个空,枕边空无一人。
一颗心顿时跌入冰谷,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勉强抬了一个手臂,便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气力,眼皮沉重如山,难以睁开。
可是锦被之下,却分明是两个人的温度。
白日里赤足在雪泥地里踏过的冰冷双脚,此刻似乎被一双手,一个胸膛,紧紧煨着,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那胸膛之下,有力跳动的心跳频率,让她无比安心,一直紧绷不安的意识也随之松懈下来,彻底的沉睡过去。
直至听到吴婴均匀安宁的呼吸声,以及胸膛之下那双小脚不再冰冷,陵天苏才缓缓松开她的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榻,在衣柜之中找到一套吴婴出宫时所穿的衣物。
穿戴完毕,陵天苏这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他晃着手中的一截红绳铃铛,他的红绳用来给吴婴绑手指了,这红绳铃铛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九重鸣幻铃。
这只是一个玄器铃铛,早在吴婴脱去衣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着铃铛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铃铛上的炼器纹路以及手法,无疑是出自于小秦公主之手。
他从未听闻过吴婴与秦紫渃还有过纠缠与瓜葛,若是并非有着特殊意义去珍藏她的铃铛,那又有着怎样的含义?
他来到大殿内的一处兵器架旁,目光微微沉凝的取过那柄疮痍斑驳的银色长枪,陷入沉思。
咯吱……
紧闭的殿门发出沉重的开启之声,他推门而出,外界的风雨迎面袭来,丝丝寒意扑打在脸上,不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远山之外,似是迎来黎明的第一道光,这片国境却是仍被冰冷
的黑暗所笼罩。
穿着绿袍大袖的年轻太监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外头,双手拢在袖子里,眉眼被风雨吹得有些生冷,可唇上的笑意却是一刻也没有淡去过。
他压弯腰脊,行礼道:“世子殿下恭安。”
陵天苏轻咳一声,理了理衣领,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你一早就这么打算好了,就不怕吴婴醒过来重罚你?”
年轻太监避开这个话题,刻意不谈,反问道:“世子殿下可从太子那儿得知如何救治世子妃的方法。”
陵天苏眯起眼睛看着他:“瞧瞧你笑得像只老狐狸的模样,若我没有猜错,你也一早便知道了那方法是什么了吧?”
年轻太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世子殿下竟然没问?”
说着,他目光微微闪烁,看着陵天苏背后的那把破损长枪之上,燃燃焚烧着金色的炎火,那炎火渗入长枪的碎裂缝隙之中,竟是带着一股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将之融合迅速修复。
他目光诧异极了:“而且殿下竟然还将此枪给修复重淬了?!”
“这么震惊做什么,我没问自然是早已经猜出来了。”陵天苏掀开衣摆,坐在长廊的玉阶上,将长枪横于膝上,继续说道:“至于这枪,我更是不明白。”
他语气忽然有些沉凝:“此枪为山外天山的陨铁雷锻所成,唯有我的小千之境能有所藏,吴婴唯有能够拥有,更巧妙的是,自从我上次进入小千之境,其中一处存放陨铁之地,那里空了。”
天空划过一道紫电,惊雷声里,陵天苏缓而低沉的嗓音却是无比清晰:“她进过我的小千世界,还取走了那里的东西。”
他看着年轻太监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庞,认真说道:“可是我却对这些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年轻太监摩挲着袖子里的樱桃籽,低垂的眼帘缓缓掀开,看着陵天苏,无言。
陵天苏拍了拍身边玉阶:“坐吧。”
年轻太监笑了笑,竟然也没有丝毫拘束与客气,就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横于膝上的长枪炎火烈烈,时而有迸溅着璀璨的星辰之光,那光芒绝非人力所为。
年轻太监认出了那是天界星辰晶的源力,他看着逐渐修复如新,且品阶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提升,他冷漠僵硬的嘴角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陵天苏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柄长枪破破烂烂的样子,竟然想将它给修好。”
年轻太监面上笑容更甚,却没接他的话,只是说道:“世子殿下为何不问问救助世子妃的方法?”
第一千两百二十七章:天下无婴
陵天苏面上笑容敛去,伸手抚了抚胸口,目光变得有些沉远:“何须多问,吴婴今夜种种表现,早已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冷炎灵蓬属至阴炎火,以人的心头血灌溉能够彻底引发其灵蓬之中所蕴含的炎火之力。
但这心头血的主人,不可为女子,如若不然,阴寒叠阴寒,反而还会彻底摧毁其中至阴炎火之灵,从而使得冷炎凋零落败,更别说压制鬼子菩提之毒。
吴婴毫无疑问,是女儿身,冷炎灵蓬的心头血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陵天苏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个苦笑道:“当日怒火攻心,我竟然遗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轻衣毒伤爆发严重,我一心想着为她驱毒,可冷炎灵蓬之力,早已沁入她的灵脉之中,若有外息来侵,顷刻之间必有焚伤。”
可他却毫发无损。
陵天苏神情一肃,微微偏首看着那名眉眼间透着青灰苍白的年轻太监,认真说道:“我曾度过一场生死劫难,身不在人间,莫名出现于灵界之中,尚有一魂失与躯壳以外,留于人间。”
年轻太监无声笑了起来,只是那双了冷薄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苦涩与疼惜。
陵天苏道:“吴婴是否与我命魂有逢?”
檐下的落雨滴答声似乎激促了些。
“世子殿下既已猜到,又何必多此一问?”
陵天苏道:“此事全貌未知,我想知道,我的命魂因何故而碎?”
年轻太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奴才若说是因为太子殿下而碎,世子可会记恨?”
陵天苏冷笑一声:“我的血肉骨体,皆为她所啃食,都尚未谈及恨字一说。”
在年轻太监错愕的目光下,他目光懒散道:“如今,我只想知晓事情真相。”
年轻太监心中掀澜大惊,面色却不动声色,沉声道:“世子殿下竟然已经记起往事到了这般遥远的地步?”
陵天苏掀眉看着他,心中亦是有些意外,这名年轻太监从里到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修行者,即便是开启天眼观他气机,命盘里的因果之线顺应轮回,亦是看不出什么异象来。
但为何,他却是一副透过他的眼,观到了当年事的模样。
“一鳞半爪罢了,只是未曾想到,当年分明是遭万鬼啃咬,何以连神骨都遗失她人之腹,而鬼婴又是如何成为吴婴的?”
吴婴吴婴,天下无婴。
听到这个名字,陵天苏隐隐观测出吴婴对自己身份的自我憎恶以及鄙弃。
他微微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道:“吴婴这个名字不好听,她可曾有表字?”
忽如其来听到如此无关的发问,年轻太监面色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意外的惆怅。
若是此刻太子殿下未睡,听到他这般发问,想来必会欣喜若狂一番吧?
嗯……
不过今夜发生种种,怕是欣喜若狂不止一时半会了,想来整夜情绪都持续在高涨之中,相较对比起来,哪怕是丢了这重要暖心的直言半语,也不算太过于遗憾了。
“太子殿下出生以来,被生母遗弃,就连吴婴这个名字,也是她自己取的,自然不可能有表字的。”
陵天苏眉梢一挑,带着几分趣意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好听的……”
“只不过在两年前,有人为太子殿下取了新的名字。嗯?对了,方才殿下说什么,有一个好听的什么?”年轻太监面带微笑,微微低垂的眼眸里闪烁着几分恶意满满的报复心理。
陵天苏神色一滞,竟是感觉到几分苦闷,他哼了一声,双膝一抖,将那长枪抖落至了长廊上。
“没什么?我是说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比她名字好听多了,吴姓取的名字本就不好听,我就不觉得那谁谁谁给她取的名字又多好听。”
年轻太监憋住笑,弯腰俯身将地上的遇邪长枪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陵天苏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转移话题道:“那民间太子庙又是怎么回事?越国与离国联盟之事我便不再多问了?只是我实在不解,以吴婴的性格何以能够让那天冥肆意侵略自己的子民百姓。”
年轻太监施施然道:“或许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子民百姓呢?”
陵天苏蹙眉:“那她在意什么?”
年轻太监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陵天苏眸光微沉,酝酿着幽芒:“荒谬。”
简直有些荒谬了,他可不认为,一个曾经能够面不改色啃食神明的鬼婴,会在意自己曾经的食物。
寒夜里的风声渐小,陵天苏手指无意识地扣 弄腰带上的玉带,低声自语了一句年轻太监听不太真切的话。
年轻太监道:“玩笑话,世子不必当真,国师天冥以五行魔山阵祸乱人间,太子殿下自是不会不管,那方谕卫正是出自太子麾下亲兵,而那天冥也只敢趁着太子鬼岚枷咒爆发之际逞逞威风了。”
“那吴婴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想杀啊,只是太子殿下欠鬼王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得不还,天冥为鬼王之子,她答应过
鬼王,不会杀死天冥。”
陵天苏顿时了然,失笑道:“好一个借刀杀人啊,原来太子妃择选最后一个条件,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方便出手。”说完,他面色微冷:“吴璋倒是会坐享其成。”
分明没有能力与勇气与反抗天冥,却坐收吴婴的成果,反而让她背负世人骂名。
黑色太子庙宇建立无数,导致怨意恶果缠身,更令人生气的是那个小笨蛋还一副无谓的态度,难道不知恶果缠身会导致鬼岚枷咒的爆发之力更为狂暴噬人吗?
而那犹如甘泉一般的人间信仰之力却源源不断的划入吴璋之名内,歌颂赞美他这个正义凛然的皇子殿下。
有些……让人不爽呢。
“天快亮了。”陵天苏抬首看着天边地平线上升起的黎明朝晖,安静了片刻,缓缓起身,他低头看着年轻太监:“冬季冷寒,让她多睡一会吧。”
年轻太监点了点头。
陵天苏迟疑了片刻,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带着几分关切之意说道:“照顾好她。”
年轻太监眯眼笑道:“太子殿下从来不需要旁人的照顾。”
陵天苏道:“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什么,宽大的袖子中滚落出一颗晶红滚烫的火石,无声的像一滴水一样,渗入长廊大地之中。
那道坠落的火线像是一条细长明灭微弱的光,在黑夜中熠熠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陵天苏将手掌收回大袖之中,一滴殷红的血珠沿着指尖滑落,混入雨水滴答声里,渐在了地板之上。
火翼在黑暗之中招展,狂风大作,万千雨线被吹得东倒西歪,凄冷寒凉的夜被金色的光暖照,陵天苏的身影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冲破雨幕。
千里雨帘之下,出现了一道极长的空白虚影。
乘风破雨向北行。
北方很远,但年轻太监却相信他,能够很快回来。
他缓缓转身,背脊压得极低极低,恭顺的眉目不曾扬起半分,缓步进入大殿之中。
他正欲往壁炉之中添加一些珍贵灵木,燃了一晚上,怕是快要熄灭。
可来到壁炉旁,却发现炉内烈火正旺,沉木早已填满,想来是可以再焚烧一日。
床榻上的少女早已醒来,她裹着尚有余温的被子,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头。
漆黑的发丝铺在素锦的绣纹之上,苍白削尖的小脸带着深深的困倦与疲怠,一双睡眼惺忪的赤瞳半睁半敛,好似随时都有可能重新昏睡过去。
第一千两百二十八章:听风
鬼岚枷咒的阵痛已经消失,可每一次鬼岚枷咒爆发与结束,她都会陷入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
就像是一只冬眠的小熊,虽然眼角尚有戾兽一般的锋芒与凶戾,但看起来着实没有了多明显的威慑力。
年轻太监远远跪伏在重重珠帘帷幔以外,没有说话。
吴婴将藏在温热被子里的一双小脚轻轻蹭了蹭,自藏在眼尾处的胭脂薄红明显了几分,可眼瞳却透着一抹深楚的茫然:“他……走了?”
年轻太监温言道:“太子殿下昨夜觉得如何?”
吴婴微微蹙眉,眼角所含的最后一点锋戾也随之消失不见,十分罕见的显出一种孤弱的可怜:“腰疼。”
“噗……”年轻太监顿时笑喷出声。
让你昨夜那般贪恋疯狂,现在晓得苦头了吧?
当吴婴杀过来的锋芒视线,年轻太监赶紧止住了笑声,打了个颤,又道:“世子殿下走的时候吩咐奴才,让您多睡一会儿。”
眼下谁看不出来,吴婴是强打着精神让自己醒过来的,往往鬼岚枷咒爆发结束后,她都会陷入整整三日的沉睡。
吴婴哦了一声,乖乖躺好,躲进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他昨夜说葡萄很甜,你再去帮我采一些,他若回来……”
话音落到这里忽然一顿,她吸了吸鼻子:“算了,他就是个骗子,说了可以对他胡来一晚上的,可天尚未明亮,就不可以任性了,走得这般匆忙,怕是……急着回去救他娘子了。”
年轻太监晃了晃脑袋,说道:“那葡萄还采吗?”
吴婴道:“采了我自己吃!”
……
……
陵天苏从人间大陆,来到漫无涯际的海上世界,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北方茫茫的大海和迷雾的夜空连成一片,混混沌沌,分不清水和天。
咸湿的海风吹拂着他的银色长发,玄黑的衣袍被大风席卷如叠浪,卷边的金色镶边潋滟着初晨的光辉。
在撕开前方那一道虚空大门结界的前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起一道剑指,遥望东方,口中振振默念:
“诸天气荡荡,梵行道苍苍。听风,天地六法当如我,诸神见音听召令!”
晨曦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眸在默念无声的神诀之中,不知何时渡上了一层神秘的暗金色,光翼在大海之中渺小却又神圣。
无声的神音席卷这万里波涛怒澜,不知传递到了何方。
重重天宫云幕里,背负着巨剑破云海的风神式津身体蓦然一颤。
被封印陷入死寂一般安宁的巨剑骤然绷断束缚剑身的绳纹,如一名垂苍即将老死的神将一般,嗡嗡颤鸣不休,朝着云海下的人间直坠而去!
式津色变,五爪利如锋,朝着巨阙虚虚一握,重坠而去的巨阙顿时飞旋倒回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他面色带着几分骇然,看着那前所未有激动、战栗、悲鸣的巨剑,他滚动了一下干哑的嗓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制衡巨阙已有万年,从未像今日这般反抗剧烈过。
剑身之上所缭绕的暗红禁印,忽闪忽灭,狂暴的剑气在他掌下不受控制地一圈圈荡开,万里重云被袭扫一空。
藏于云宫之上的一袭暗金长袍身影,在湛湛苍穹之下绽放着内敛又玄奥的神辉。
看到那暗金长袍罩体,神辉蕴藏真容的强大身姿,式津持剑跪立,面上带着无上的虔诚与恭敬,道:“见过大人!式津该死,竟然劳烦大人亲临神道之上。”
暗金长袍之下的身材极为高大伟岸,面容隐没在神秘的云气之中,可见他那一头红发如同张扬的火焰一般,长袍修饰简单朴素,唯有在衣领翻飞之间,那神族王室的绣纹徽章才会显出一角神韵,暗金鎏耀,夺萃眼目。
他面容间缓缓漂浮的云气忽然流动起来,嗡嗡沉沉富有神圣威严金属质感的声音响彻在无人的界域之中:“事情如此有趣,我若不亲临,怎对得起那个人为此剑落下神咒的一番苦心呢?”
他古铜色的宽阔手中自神袍中招出,式津手中的巨阙剑顿时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他姿态随意,又似爱怜般的拂过剑身,悠悠说道:“若我没有猜错,这剑上的封印神咒,是那太子吴婴所下吧?”
听着他从容笃定的语气,式津面色浮现出一抹胆怯的古怪之色,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并非如此,这剑上神咒是旁人所为。”
就在此时,那无声的神语似是从九天之上传来,抵达天听,巨剑之上,浮现出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双瞳之中饱满的仇恨几乎快要溢出剑锋之外。
云气之下,传出一声惊疑:“竟然不是吴婴,怎么可能?”
他从虚空之中取出一把古琴,古琴巨大亘长,似横跨无人界域两方,散发着苍黄古意的巨琴却只有三弦,分三色。
他隔空虚虚勾动一弦,嗡然一颤,琴弦勾响,不似弦音,反更像是一只苍老巨龙在天地间吟唱古老的咒语。
天地暗冥,陷入亘古的黑暗,不过顷刻之际,天空再度大绽光明。
他悠悠收回手掌,宛若一只巨舰的古琴也随之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式津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沁湿,整个心神都宛若陷入到了那可怕的琴音之中,沉迷永堕。
这位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纵使未归神躯灵位,凭借这一副傀儡制成的身子,竟然就能够召唤出传说中葬送天地八荒的神器‘莽荒’。
一弦余音已了,界域安静,唯有手中巨剑嗡颤。
古铜色的手掌不耐烦的在剑身上屈指轻弹,从容如流水写意的动作里,透着强大的无情,神剑巨阙就这样,在他轻描淡写的动作下,裂开一道可怖的裂痕。
古怪的是,那剑身竟然如同人体的表面肌肤一般,竟然自裂口之中,渗出丝丝浓浓的殷红液体。
凄啸的剑鸣声中,传出隐隐约约愤怒惊恐的人声。
剑声逐渐虚弱,安静。
演算出那个人的身份,他惊奇的发现,即便是莽荒也竟然也无法继续推演更多,就像是云云之中,有着一双羽翼,将他保护得很好。
男人沉沉的嗓音又在天地间缓缓响起:“这可真是有意思的溯源啊,竟然是他所为。”
饶有兴趣的用剑柄低着下巴:“这算什么,是他被人利用当做抛出的诱饵引子?还是说这里面藏了我还不知道的真相?”
式津一脸心疼地看着巨阙剑上的裂口,道:“此子是一个未知的威胁,分明不过一只半妖,怎么可能懂我神族秘术。”
云气之下,一双圣金浩瀚如海的眸子朝他渊渊凝视过来,语气竟是似笑非笑:“你想杀他?”
式津心头没由来的深深一寒,忙道:“属下不敢!”
男人施施然地将巨剑扔还给了他:“有何不敢的,虽说他也算得上是我计划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可再重要,也容不得有半分威胁与变故,他封印了你的神剑,这是你自己的因果,我不会帮你解除封印,你若有那闲工夫,自然可以找个机会将他杀了。”
式津心道,当日他便想以他鲜血,血祭巨阙,可您不是不让吗?
还毁了他一只眼睛,以示惩戒。
如今又这般轻描淡写地将他的命交给了自己,又是何意?
大人的心思,果然比风还要难以捉摸。
他不敢多问,只是微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谨慎之意问道:“大人以这副姿态出现在此等候未免有些不妥。”
话听起来有几分放肆,可正是因为极是不妥,所以才敢言道。
第一千两百二十九章:云中血
男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有些无关紧要的话:“幽笙那孩子回来了。”
幽笙身为神女宫厉古以来最负盛名的神女人物,身为神尊之女的她,虽说这神女宫的宫印尚未正式授于她的星阙之中,可将来这神女宫的主位迟早由她来继承。
绝对尊崇的身份决定一个神的地位。
更别说神女幽笙自创立神格已有数万年,早已非幼神能够比拟,纵然是神界那些古老巨神,也绝不敢将当做一个小辈来看待。
可这个男人,却称呼她为‘那个孩子’。
语气之中隐隐带着几分微嘲,几分轻蔑。
“是。”风神式津应道:“幽笙殿下失踪五十年间,现以回归,且带回了幽冥神尊的本命神弓诛暗。”
他面上闪过几分变化,顿了顿,继而又道:“当年大人设计,让幽冥痛失诛暗与森冥部落已有十万年,使得幽冥如失左膀右臂,可如今幽笙殿下这般行事,竟然真的叫她从森冥部落中带走诛暗,幽冥复得神弓,实力必然大增,怕是对我们日后大业,极为不利。”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苍穹之下被琴音震散而去的云海这时也极有韵律的缓缓凝聚,漂浮于空,拢着他的金色神袍,衬得他宛若隐藏在云端之中的桎梏神祗。
可当式津提及幽冥二字时,覆在他面容间的那一缕云气,骤然间波涛云涌,深邃的眼窝之中森黑的魔气不断翻涌而出,好似无数细碎的沙蛊虫。
他一只手掌捂住双眸,低低轻笑了两声,醇厚的嗓音缓缓响起:“幽冥啊~这个老朋友可真的是叫人头疼的很呢?他身为神祗至尊,的确有着实力与我作对,而他果然也没有让我失望,这么多年了,处处与我分庭抗礼,实是太不识趣。”
式津试图表现自己,忙道:“神女凡尘一行,久而回宫,携了一身冥煞之气,身躯已然污邪。若想重归星位,必然须得先渡三千里灵池,洗去暗渊那一身污秽气息,若渡不过灵池,以幽笙殿下的傲性,自是不会先去与她父亲面见。”
男人施施然道:“幽笙那孩子很不错,渡灵池虽然艰难,但与她而言,也不过是十年八年之功。”
式津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杀机:“在这十年八年之中,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
“哦?”
“大人可曾记得,幽笙殿下苦恋帝子无果,帝子陨落,殿下梦魇缠身足有万年,而巧的是守护那一片灵池的神,正是大人手里头的
梦术师。”
男子笑出声了,却未答话。
式津顿时欢欣鼓舞起来,虽然他未接话,可云雾之下,那双暗金色的神秘眸子,却是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赞许之色。
他随忙说道:“以幽笙殿下的实力,梦术师自然无法轻易梦杀,可若是凭借守护灵池的权柄,却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女大人成为池底的泥潭。”说到最后,这位风神眼中,明显流露出几分邪恶的畅意。
天地风云起,只因那名金袍男子的身姿在云中漂浮而来,他的身姿虽然高大,可在这一片宽阔无垠的界域之中,渺小如微尘。
但他缓缓而动之际,却是像一只苏醒的巨龙,使得这一片空间都动荡不安起来。
更可怕的是,造成如此威势的,不过是他这一具傀儡之身。
金袍男子来到风神的面前,缓缓抬起了被金色长靴所包裹的脚。
式津诚惶诚恐,将自己生而为神的高贵头颅放在他的脚下,然后被他重重踩进了云泥之中。
这般极致屈辱的教育方式,却让他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的情绪来。
因为他知晓,若是自己胆敢有半分不敬,将会永世成为着一片云海之中的一粒微尘。
金袍男子平静的声音自他头顶上方徐徐传来:“这么多年了,你憎神之心当真是没有半分改变。”
式津心中一寒,忙道:“属下知错……”
男子没有收回脚,眼眸淡然,声音无情:“幽笙那孩子还不能死,她若死了,幽冥那个疯子怕就是无人可管了,这么多年来,他能够老老实实地立足与神界之中,全凭有那个孩子,如今你却同我说要杀了她,呵,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式津待要开口解释,那个男子却又开口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梦术师可食人梦境,窥人秘密,这次那孩子回来,我竟发现她起了神誓,这可真真是有趣了,究竟是怎样的秘密,竟然可以让那灵界的蝼蚁,胆敢起威胁不敬神灵的勇气,这一点,我倒是十分好奇。”
式津感觉到头顶上那个沉重如山的压力骤然一轻,他却是丝毫不敢起身。
将脸埋在他人神灵践踏过的云上,恭敬道:“若只是窥梦的话,以梦术师加以灵池的神力,无论幽笙殿下心中藏了怎样的秘密,都可被大人堪破。”
金袍男子淡淡嗯了一声:“起来吧。”
得到命令,式津这才敢起身说道,他看了一眼手中印记斑驳的巨剑,独眼狠狠一抽,面带恨意道:“还望大人能够赐我印旨,我且先去人间屠了越国,杀了那小畜生!”
听到小畜生这个称呼,金袍男子隐藏在云气下的一双浓眉微掀,说不出的古怪。
可是他没有动怒,而是真的一道指印打出,落在式津眉心灵台之中,语气无谓漠然:
“唯有像强大如幽笙那样的孩子才有资格心存未知性的秘密,凡俗之中的蝼蚁若是有太多欺瞒神灵的秘密,自是罪罚,我等生而为神,当是不可自甘堕落去窥视蝼蚁们的脏梦,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与他的秘密一同消失好了。”
式津单手压剑,一手指心,行了一个神族最至高的臣服之礼,单膝跪地道:“属下必杀此子,敬我三千神域!”
薄而轻舞的白云忽而被风吹开了一个裂口,星辰的光辉从天空上照亮下来,距离神端界域的天空非常明亮,薄云就像是裂散开来的银发,缠绕着一缕缕美丽的银线。
云气似是被风语吹乱,不经意间沾染了几抹不属于这个世界色泽的猩红。
风倾云气的画面很美好,可是当式津头颅如瓜滚落,染红洁白云层的时候,却是血染肃杀。
寒冷的高空之上,自断颈处喷溅而出的滚烫血珠被霜冷的气息轻轻吹拂,很快冻结成殷红如血珊瑚般的粒子颗粒。
那些殷红的粒子没有乱渐飞洒,而是以一种极为神奇的方式悬浮与空,看着极为美丽,也极为血腥。
来不及闭上却已经冻结的眼眸还僵硬得睁大着,头颅一路滚落一路血红,最后一只沐浴着星辰光辉的纤手拾起了那颗头颅,姿态优雅从容。
寒冷的风息吹拂过她的衣袂,青色的裙摆如花散飞着,潇潇风霜飘在她的青丝与裙摆间,渐渐凝霜积厚,衬得她藏于云雾之中的身影有些消瘦单薄。
可是,自她体内隐隐传递而出的气息,绝不会给人又半分单薄之感,甚至有些心惊强大。
云气渐深,藏于云雾之中的那道美好影子亦是不可捉摸,难以窥视,如云上蜃影一般,仿佛你一起捕捉之心,她便会消失不见。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式津眉心即将黯淡消失的星砂上轻轻一抹,那缕银白色的印旨随之消失在她的指尖。
薄而优美的唇勾起一抹美好的笑意,带着几分春光明媚的娇艳,只是那娇艳之下,却是沁着毒汁的花蕊在无声绽放自己的危险与美丽。
第一千两百三十章:是我
“不可以哦,那只小奶狐的命,是我的呢~”清越动听的优美嗓音却平添为此境带来几分寒。
她那如兰花一般美丽的手,托着神明的头颅,一双青瞳似笑非笑,风神头颅上散舞的乱发顷刻直接仿佛对夺去了什么本源养分一般,如枯萎的草屑一般乱飞出去。
面上充盈水润的肌肤也随之飞快干瘪,深深凹入脸颊之中,颧骨高耸,仅剩一只的独目也干枯失去光泽。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那颗头颅便已经化作一颗白骨骷髅,唯有空洞的眼窝深深,流溢出碧蓝的磷火。
微风吹拂了天上的流云,金袍男子面上所覆的云气又重新化作了洁白之色,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在云气缭绕之中若隐若现,神圣又高贵。
那双眼睛没有去看那名死于非命的忠诚下属,已没有去看这位能够欺骗他的感知无声无息来到这里的不俗之客。
他无悲无喜甚至有些冷漠无情地看着她掌心磷火不灭的白骨骷髅。
风神就这样死了。
前一刻还满怀杀意与豪情壮志,获得印旨的他,无疑即将成为人间最为强大无情的制裁者,因为这意味着,他将不受天道秩序的制衡与压制。
血腥的屠戮尚未开启,他却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里。
天地风息依然长存,甚至没有因为这位掌御万古长风的风神陨落而紊乱半分风迹。
陷入头骨灵台之中的黯淡星砂终于剥落,即将被人吞噬。
云雾之中的女子轻笑出声,极为动听优美的声线中带着丝丝欢愉:“传闻说,风神自古而生,诞生与神帝圣山之上的风泉渡口,自生灵长成,已余七万年,距离成为上位之神,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真不知这般自神域之中诞生的纯血神氏的灵魂与命格,是怎样的甘醇美味。”
金袍男子轻嘲一笑,终于再度开口说话:“能够悄无声息的入我意识感知范围,放眼七界,寻不出第五人。”
暗金色的瞳仁细细将云雾之下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打量了一下。
虽说那道身影立于云端之中,可气息却诡异的没有存在于这片空间之中,就好似被某种神奇的手段与术法,将她的幻影极为巧妙的投射到了这一片云层之中。
他金属质感的声音磁性而低沉,带着某种震慑万物的威严,语气平淡却有着入骨的傲慢与轻视:“可你,当是在这五人之中,不过为蝼蚁一般的存在。”
实在是太弱了!
不过是凭借一些旁门左道的力量投机取巧罢了。
“蝼蚁?”女子姿态轻佻散漫地抛了抛手
中的头骨,被抛入空中的头骨飞速被那碧蓝的磷火所包裹,然后焚烧吞噬,唯有一点难灭的星辉,缓缓流溢入她的指尖之上。
乱风吹拂过起长长的青丝,秀发逆飞擦过她白皙的脸颊以及眼尾那抹如细细枝桠般妖娆绽放的微痕血线。
湛青色的美丽竖瞳微微流转之间,她的目光从迷离的云雾之中散了出去,并不阴冷的潮气中忽而多出了几分浓郁散化不开的腥甜与腐朽的气息,刺激着人体的每一处肌肤。
男人身上的金袍忽然剧烈浮荡起来,万千星辉破云洒落,如天幕降临的圣光,这个世界终于得以照耀出清晰真实的一面。
云海依旧,看似虚空无物隐藏在云气的道路之中却有着更为洁白,不,是森白的头盖骨,搭建而成的通天之路。
万万千千!密密麻麻!藏在云层之中起伏不定,变化莫测,就像是漂浮在浩瀚大海之中的一座木桥,随风波荡。
看似轻盈,随时有可能被汹涌的浪潮与罡风吹打四散,可这里的每一颗头骨,却是真真实实的,在此存在了数万年之久。
骷髅眼洞之中,盛嗡着两缕金色的气息,他们眉心间的星砂不灭,盛着神怒,竟是比活着的神灵星砂光芒还要炽烈可怕,其中承载着让人无法想象的怨。
单独一颗头骨的怨足以毁灭一界,可是这里,却是万万千千头骨搭建起来的横梁道路。
神圣的星辉在那白骨的道路上轻拂一照,白骨重新隐没与云海之中,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抹嗜血甘甜的腐烂气息愈发浓烈,男人冷哼一声,平静的眼瞳里终于流露出了滔天的杀机。
漫天云海诚然一片血红,宛若被夕阳映照出来的血色一般。
可那不是映照出来的夕阳血色,而是真正的鲜血,染红了无人的云端界域。
极目望去,千万浮尸犹如被人遗弃一般,以一种神奇的规律,漂浮在了这片云层之上,浮尸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仿佛要将这一片云海,染成一片血海。
青裙猎猎的绰约女子,就这样迎风立在星光与血幕之中。
两人头顶之上,漂浮着尸潮。
两人的脚下,踏着的是白骨。
尸潮是她的手笔。
而白骨自然便是他的作为。
两人陷入了短暂有默契的安宁。
终于,男人缓缓开口:“是你。”
一点飞鸿影下,天净星依云起落,风渚溅溅绾青丝。
女子唇角一只散开的笑
意终于缓缓收敛,她无不认真地说道:“是我。”
心智如妖的她,自然知晓男人着这简单二字所问为何。
杀死这些神明轮回者,猖狂且贪婪夺去他们命格的是她。
拔杀这些寄身于他们体内生长而出的赤鬼獠牙也是她。
她知晓眼前这人培育赤鬼,找寻神道轮回者,耗费了怎样的心血与岁月,当这一切碎在她手里的那一瞬。
心情真的十分令人愉悦。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她的回答中。
是我。
简单平静诉说着当年那个被放逐,失去一切的小小神明,正是我。
只是那个小小神明,早已摒弃了身躯,任由被野兽啃食,乌鸦叼啄,泥土脏噬。
如今,她回来了,拾起了自己的白骨,淬炼成世间最戾的剑锋,踏上这条复仇的通天道路。
男人不怒反笑:“你很得意?”
女子道:“这的确是一件很令人得意的事情,不过很可惜,我非人哉,值得我得意的事情,还尚未完成。”
说着话时,她的目光变得尤为认真,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似是在找寻,又似是在确认。
男人道:“现在的我,倒是真对你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挺想知道如今的你,究竟是藏在怎样阴暗犄角里,同我说着这般大逆不道的天真言论。”
女子长长嗯了一声,并不急着吞噬手中的星砂,而是嘲讽般的玩转着,轻笑着:“你生而为神,却妄想谋逆串改天道,竟然触及那不可碰之法,建立起如此恢宏可怕的白骨通天道,岂不是更加天真?”
更天真可怕的是,这些白骨的主人,非妖,非邪,非魔,非人。
皆是神灵!
而且皆为上位神灵!
“自古以来,出了古老的纯血氏神有着得天独厚的资质,方能修行至神游之上的境界,为妖者,要想成功突破虚命之境,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方有一丝堪破境界之机。当世的妖界之主,也不过在虚命以下,纵然是妖祖埋姚,虽是成功迈入那天人虚命之境,却也在止于此境已有十万载,寿元耗尽不得不自封妖身,沉睡于妖域之中。”
男人语气淡漠,在他口中,那位震古烁今、可比肩神灵的妖祖,在他口中,却仿佛成了一个笑话一般。
他眼底轻嘲,看着天净绾,悠悠说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副杂血妖躯,能够在这小小年纪里修行之虚命之境,已经是一种神迹,可是你……似乎并不怎么珍惜这种神迹。”
第一千两百三十一章:
一直被压制完美的杀意,终于隐隐透露出森然的恶意来。
天净绾缓缓吐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仿佛失去耐心一般,细细优美的两根手指将属于风神式津的那枚星砂碾碎。
她的命格,凌驾于时间万物,诸天神佛之上。
她的命格,霸道无双,另天地战栗。
她的强取豪夺,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
弑戮之后,便是掠夺,这是她不论更迭多少身躯与血脉,都无法磨灭的,只属于她的诅咒命格。
风神陨,星砂碎。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该掠夺而来,与她力量本源融合的那道强大的御风神力仍旧不属于她。
天地间的风息缭绕在她捏碎星砂的指尖,拂过她的肌肤,穿过他的指间,然后继续运行着天地轨迹。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嘲讽的弧度,目光如看一个死人。
天净绾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指,看似淡然地蹙了蹙眉,实则背脊却早已寒麻悚然。
她的弑神命格,头一次失去了作用?!
绝无可能!
那些轮回神道者,神格早已遗失在了轮回之中,可她一一诛杀,仍旧能够掠夺其根本。
风神命格当是藏于眉间灵台星砂之中,只要将他彻底毁灭,她没有道理无法继承风神的力量与天赋。
等等!
风神的力量与天赋?
电光火石之间,拥有者极为可怕敏锐直觉的天净绾陡然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战栗,她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不对劲,随即脑子被那惊人的猜测所占据,空白了一瞬!
寒意如针扎,瞬间密密麻麻地从尾椎漫上后颈。
人间一战,风神式津始终未正式出手,直至最后巨阙剑被封,盛怒之下,杀意释放,却被此人阻止。
可是他为何要阻止?
分明方才授印允许他屠国弑戮的,也是他。
那印……
天净绾竖瞳急缩!
几乎是发出天赋本能的,无数束极细的银丝光芒在她五指间喷涌而出,激泻如洪,漫天云气被那银丝扫中,瞬间化作银白色的火焰。
欺天的银白火光仿佛照澈苍穹,冬雷轰鸣,紫电欺霜,而那道青裙身影却是以着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银白色的火焰之中。
渡着金边的长袍乱舞,华贵的帽檐被火风吹开,散出一头如金色碎光的长发象征着他不俗的身份,覆盖在他面容间的云气似
是深浓了几分,可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却是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了天地之间。
那是一双金色的神瞳法相,一双巨大的金瞳在他身后显现,无法形容的震撼气场几乎遮蔽天地,眼瞳深处所倒映出来的每一条经轮仿佛万古时空里永寂的光明。
绝对的光明背后,自然也隐藏着绝对的黑暗。
天净绾几乎是本能地将视线逃离那道可怕的双瞳,可光是余威扫中,一种无可匹敌地、充满恶意地庞大意识毫不客气地侵入到了她的识海里。
眉心传来剧痛!
仿佛星砂被生生抽离的剧痛!
曾经被她杀死吞下的命格,那些可怜神族、妖族、人类、甚至是修罗早已消失的意识此刻皆如同坟地深处挖掘出来的怨念,顷刻沸腾喧嚣起来!
如疯蚁一般,侵略着她的意识与灵魂。
男人似乎带着几分怜悯的意味,缓缓踏出一步,无形的空间里仿佛降下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分明什么也不存在,甚至一道气息都未释放出来。
漫天银火却如同被一场暴雨浇熄一般,滋啦啦地爆发出挣扎的裂音,毫无抵抗地与那漫天云气一同消散。
天净绾那只不断释放着银白光丝的手指猝然淌落出一颗晶莹的血珠,那只洁白如雪的美丽手背,肉眼不可见的细弱肌肤毛孔里,不断渗出令人心惊的血珠。
不到片刻功夫,那只手就仿佛刚像是从血池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凄美,绝望。
迎上那双足以撑开整个界域的伟大双瞳,天净绾几乎是下意识地倒退两步,面容苍白失色。
一阵刺骨的寒冷侵入骨髓之中,让她不由心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懦弱。
男人又是一步踏出,十万里之下的人间山河,皆在他这一步之下颤动,臣服。
一股无可抵挡的可怕召引之力,散布在这个界域里。
她想逃,可是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分明是一道气息所化,她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即便无处可逃,只要散去自己这道气息分影,壮士断腕,亦可无恙。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这道气息被一股可怕的力量锁死化为实体,远在灵界沉睡的本体,却是逐渐透明化。
“嗯……你的确很出乎人的意料,在当年那般绝境之下,竟然能够化身为妖苟活至今,这弑神的命格果然如传闻那般难缠讨厌,真是没想到你仅凭一道气息,就能够成功瞬杀掉我的一条狗。
他怎么说也有着虚命境的修为,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在人间之时,你早已备好杀机,以千人神道轮回者的命格拟定出了一朵伴生杀莲,在假借我爆掉他一只眼睛的时候
,将这朵伴生杀莲藏于我的杀机之中,啧啧啧,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手段,我不得不称赞你一声,果然是一个天才。”
千人神道轮回者,换一命风神命格与权柄,自然是稳赚不赔。
但凡有机可乘,都只得她筹谋算计。
只可惜,千人神道轮回者的命格已经牺牲浪费,可是她却没能够成功杀死风神。
天净绾呛咳出一口猩红,唇角染血的她别样凄美动人。
只是那张本体不存的美丽皮子,无法让男人看出她此刻的真实身份与来历。
唯有本体彻底融入这道气息之中,便可知晓当年那个可怜虫、漏网之鱼,此刻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与方式,活在这片天地间。
腕间血石伶仃,一把巨大的暗生血镰弯弯,将她纤细柔弱的身躯包裹其中。
天上金瞳一颤!
咯吱!咯吱!
血刃镰锋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的金属声音,巨大的弯镰在微微扭曲变形,发出难堪重负的呻吟。
天净绾染血的唇角微微一沉,随即很快又被她扬起。
在如此绝境之下,她露出一个凄美又迷人的微笑:“可别把我说得如此心机了,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不是吗?你若觉得小奶狐具备威胁,真有心将他杀死,昨日便该授印解天道,让风神将他杀死,可是你没有。”
她露出懊恼与自愧不如的神色,可那双深楚而清绝的竖瞳里,却闪烁着与她清纯柔美绝然不符的炽烈兴奋来。
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那是濒临绝境,挑衅死亡威胁的兴奋。
“你一早便猜到了,我会出现,取他性命,将他杀死。”
这种如同勾魂夺命吸住她灵魂般的强大力量,却并非源自与那双金瞳,而是赐予式津的那道旨印。
她的确欺瞒过了他的眼睛与感知,进入这片无人的界域之中潜伏杀机。
可是,一开始,陷入罗网之中自缚者,也是她!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冷然漠视着这张美丽而陌生的眸子,视线微微下移,看着她被鲜血染红却无掌纹的纤细手掌。
显然,这副身躯,不过是包裹着一道气息的美丽假皮罢了。
他低笑一声:“你的盘算的确很不错,用这一千名神道轮回者换下一名风神式津的力量,着实划算,可是啊……”
云雾之下,那排整齐又森然的牙齿微微碰撞,敲击着死亡之音:“用‘风神式津’来换你这么一位‘弑神者’,不是更让人愉悦万分吗?”
第一千两百三十二章:共印
天净绾摇了摇头,看着悬立于云幕之中的那柄古老巨剑,巨剑之上再也没有了气机的干扰,倒映出一张无声咆哮的狰狞面容。
“此番确实是我托大了,你分明强大到无需算计便可取得一切的地步,可我仍是小瞧了你。”
她扬起手指,掌心那道残留的星砂如幻影一般散去,她目光微寒,唇角却带着堪破秘密的笑影。
“可真是厉害,此处踏着无数古老氏神的白骨,自生长成灵的风神却不是风神,你不过是牺牲了一个假货,就将我逼到如此境地,险些身份暴露,真不知哪位神尊大人隐藏得如此之深,你娘亲知道你的心思如魔鬼一般吗?”
男人冷哼一声,万里重云在那双金色巨大双瞳缓缓阖上之间,飞速变幻风云。
洁白的云层色泽骤然深浓,如酝酿着一场千年魔雨,深铅色的云层以着惊人的速度变厚变黑,如同耸立于两岸的巨大古碑,带着无可匹敌的重势,将天净绾的身影镇压其中。
两扇古碑缓缓合拢,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似天门将倾,后土覆灭!天净绾纤细瘦弱的身躯在那黑色巨大的古碑之下,唯有被碾压粉碎的厄运。
千里云碑,无处可逃!
云气与罡风不断掀起她乌黑的秀发,笼罩护着她身体的那柄巨大血镰不断释放着赤色的强光。
只是那血生圣镰固然强大,却失了暗生的融合,只为下品圣器。
而且以天净绾当下修为境界,虽然能够成功让血生圣镰认她为主,却无法将圣镰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且血生掌杀伐,非是防御类别的生气,在那两座巍峨如雄城一般的千里长碑靠拢之下。
天净绾抬首,看到的世界。
天黑了。
血镰释放的光芒犹如万古长夜之中,将熄的烛火,摇摇欲坠,随时湮灭。
男人轻语说道:“此界无人,却有白骨万里可通天,作为你的埋骨之地,倒也不错了。”
天净绾立在长碑之下,白骨之上,她青裙古素,不染而妖。
在这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招展如花翻舞,那张年轻绝美的面容忽然生笑。
那张美丽迷人的笑容有种形容不出的凄楚与压抑,乌发在云雾中飞舞,风华无双。
她薄唇染血轻动道:“我早已埋骨他方,死于蛇腹,你这一场盛世孤冢,不妨留给你自己,如何?”
大音希声,震耳欲聋的声势不知从何处传来。
男人只看到她缓缓自袖中展出一只纤细美丽的手掌,青袖寡淡,色泽如洗,被笼于袖中的那弯优美皓腕冷白如霜,却是显得大袖飘
招,近乎冷情。
手掌握住巨镰,并未挥舞格挡。
万里重云嗡嗡而颤,震耳欲聋的声势之下,是那一座被强大神力凝聚而起的古大黑碑骤然碎裂。
而她唇角溢出的鲜血愈发难以止抑,如泉水般涌出,面色苍白几乎呈现一种透明淡化的模样,看着憔悴伶仃又冰冷无情。
在她脚下,有一道贯穿亘古的巨大天体神柱拔空而起,带着镇海遮天之势,直直撞上一道云碑。
毫无悬念的,云碑支离破碎,被那神柱的力量撞裂,余势未歇,将那缤纷乱舞的云气不断撕扯成絮状,最终轻若无物的漂浮在寒冷的虚空之中。
男人隐藏于云海之中的那双眸猝然大睁,映着那破云而上的天地支柱,支柱表层那古老斑驳的神文痕迹在他暗金色的双瞳不断流溢升华,他战栗的目光里仿佛有着深沉的幽火在焚烧。
金色的神袍在流风中狂舞,天空之上的云气骤然化作了漫天凝霜,他的声音比九幽的罡风还有冰冷:“支!天!神!柱!”
“咳!”
仅凭一道气息是绝然无法召唤出封印在大轮明宫之中的神柱,她的本体绝对不可暴露在此人眼前。
故而,这一道气息分身,是顶着莫大的反噬力量,硬生生破域召唤,将那神柱召唤到此。
那可怕的反噬力量,则是尽数回馈至本体之中。
碎裂一碑,本体被招魂引归的速度也大大降低,可是她的危机尚未解除!
千山万水,遥遥乾坤之下,海天茫茫里,陵天苏缓缓睁眸,手指轻轻抹过眉间星砂。
一抹殷红的鲜血自眉心淌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晨光熹微,在那遥远的东方,天空叠宙,蕴含着他难以窥视的杀机与阴谋。
他敛去许久不用的召引咒术,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无法召唤回来了吗?”
面颊上银白色的龙印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海面之上浮现出一道远古盘龙的巨大圣门。
一只守境蛟龙破海而出,漆黑的玄鳞被海水洗刷得熠熠发光,一对巨大的龙角之上刻印着古老的神纹。
冰冷无情的竖瞳在看向眼前这道渺小身影时,眼底漠然的情绪却是被恭敬所代替。
蛟龙仰天长吟。
陵天苏听懂了龙语,淡淡说道:“雪山之巅,魁怀神木,我要了。”
魁怀神木为北冥海域之中不可多得的神物,生于雪山极寒之地,却木精生火,千年不灭,可护一方龙域免遭海水冻结的苦寒之痛。
若是换做旁人前来,但凡露出一抹觊觎之心,都会
被龙族视为莫大敌人。
可是此刻陵天苏身含龙印,而且绝非普通龙印,而是银龙王族血脉所留之龙印。
龙印共分三种。
一为主印,意为龙族认主,甘愿臣服,被其驯化。
二为共印,意为龙族认可,结为同袍,表示交好。
三为奴印,意为龙族恩赐,收为龙奴,可称之为龙族的附属品。
三种龙印之间的差距极大,第一种情况在龙族创世以来,开启的先例也不过唯一,龙族生来高贵,绝不会甘心区居人下,认主一事,被它们视为屈辱。
第二种情况亦是罕见,龙族乃为独来独往的高傲生灵,哪怕是同族之间,也是以绝对的力量来取决于地位与态度,能够让龙族认可共印心心相惜着,也是许多年未见的了。
第三种相交前两种龙印而言,在世间较为广泛,却也并不常见,即便是奴印,也需入得高傲龙族之眼,方可成其奴仆,在被奴役的同时,亦是会受到龙族莫大无法想象的好处。
而云海碧生阁,几乎人人体内都存在着这一道龙印。
龙印难得,故而想要加入云海碧生阁,须得通过极难的考验,方可入阁,受到龙族庇佑。
可即便如此,云海碧生阁内,所受龙族奴印,却也不过是海神界内,下等或是中等的龙族授印。
像陵天苏身上这道银白龙印,已经有万年没有出现在这世间过了。
光是凭借这一道奴印,他便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海神界。
更有意思的是,他可非是单方面授印者,在那位高贵无双的龙族小公主的屁股蛋上,可是印有他的狐狸妖印。
九尾天狐的血脉并不弱于龙族,他身负南族妖腾,所授奴印亦非同寻常。
两者消长,相护制衡,陷入一种极度平衡的状态。
也就是共印。
拥有者银龙王族的共印,如见那位拥有者十方神海龙域,高贵无双的公主殿下一般。
守境蛟龙虽然心中存惑,却也不敢有着丝毫的不恭,它缓缓低下龙首,恭敬示意让陵天苏踏足上来。
陵天苏十分自然地飘然落在龙首之上,淡淡说道:“走吧?”
看到这少年如此淡然流水一般的姿态,蛟龙心中对于他共印的身份愈发加深笃定。
寻常人类或是妖族鬼物,若没有点本事的,可不敢在这龙门之前,如此自然地坐落于龙首之上。
那番姿态,简直就是常年御龙而行的上位者,更让它感受不到他有半分心理压抑。
第一千两百三十三章:问神
可蛟龙哪里知晓,陵天苏也曾斩杀过银龙王族,亦收服过应龙与怨龙,这两种龙类血脉,更是不丝毫弱于银龙王族。
他收服双龙为自己驾车踏云千万里,都不曾有过半分心理负担,御使他区区一条老蛟龙,怎会有半分不适。
巨大的龙躯翻涌之际,海面上的波涛云涌瞬间平寂下来,直至龙影入门,盘龙巨门开启继而合拢,天地才重归正常。
遥隔千万里的无人云域里,杀机未散,绝境未消。
一岸云碑碎,尚还有一道云碑起,好似一座冰冷巍峨的巨大云墓,朝着天净绾盖压而去。
而被人抛弃在云端一角的那把古老巨剑开始嗡泣,冰冷的云雾在剑锋上凝结成霜,被那炽烈的剑气一蒸,化作颗颗水珠,蜿蜒在斑驳的剑锋之上,好似一串伤心剑泪。
宽阔如镜的剑身里,那张年轻富有神韵的男子面容不再扭曲狂怒,深邃金瞳近乎绝望悲伤地远远凝视着云碑之下。
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然后,鲜血不断从他双瞳之中溢出,焚烧成炽浓的火光。
然,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神袍男人的一颗心早已被盛怒所取代,看到因他过错,自万古就遗失的十万天体神柱之一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还受她人驱使,他怎能不怒!
而天净绾,一心只想着如何在这样一场可怕的绝境之中存活下来。
双手握紧血镰,提上挥舞,自她双掌之下,那把血生圣镰爆发出一道巨大的镰锋虚影,在那拔空而起的神柱柱面之上擦过一条长长的火花。
锋鸣天地清,涤扫万里云。
一尊金甲巨人,浑身上下沐浴着星火雷电,盘旋缭绕在那神柱之上,法相森严。
看到这一幕,男人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焚烧世间万物。
他无法想象,一名弑神命格者,若是彻底炼化拥有天体神柱,天道将会崩塌紊乱到那种地步。
他更不知晓,遗失万年的神柱,究竟藏于何方,就是如何被她找寻到的。
曾经屠戮万域也不曾挖掘出来的真相,她究竟又知晓多少?!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碾碎她,抽出她的魂魄,扔入业火之中焚熬逼问,他就不信,逼不出半分秘密来!
神袍翻舞,他迎风而上,镶嵌着金色徽章的长靴落在倾塌的云碑之上,嗡然一响!
天地间那双巨大的双瞳互相交织旋转,最后飞速融入那云碑之中。
色泽如金属般漆黑暗沉的云碑碑面之上,陡然凝聚出一双瞳仁的纹印,好似一对巨大的神纹镶嵌其中。
金光煌煌的纹印散
发着极为恐怖的尊威,那座刚显灵的金甲巨人顿时崩散。
“咳!”天净绾口鼻溢出鲜血,青丝乱舞,多出了几分凄楚的凋零之意。
她知晓,这是死境!
她自负且傲,若非稳操胜算她不会出手,她自诩天下事,再难也无非一道难解的谜题,只需一步三算,步步为营,拆解成万道题目,每一步计算正确,她便能够无损无伤得得到自己想要的完美结果。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天净绾的确过于自负,但经过万年岁月的沉积与洗礼,她同样累积了足够的理智,自负却绝不盲目。
她亦清楚人间现实与道理。
势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
任凭她百步一算,千步一算,在绝对力量之下,她亦如当年,只能够任凭血骨冻埋与长雪之中,事后在为自己立下一座碑坟。
这个人过于强大,心智更是不屈于她之下。
今日这场死局,难破!
湛湛青瞳凄楚寒凉,却独独没有生出半分绝望。
她曾为蝼蚁,被人踏入坚硬的冰雪冻土之中,禁锢,难破土。
她曾被弃入恶渊,躯壳糜烂成泥,枯骨成霜。
她头颅曾被恶兽咬下,悬于妖灯之中,终日受烈火焚烤,双目沤烂成灯油。
那样的日子她都走了过来,如今她已经有了拿起屠刀之力,怎么可能还会绝望地坐以待毙,乖乖等死。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一枚拨浪鼓就压弯背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了。
若是死局,因果断于此生。
那么,她夺!也要从他人那里夺来不属于自己的因果,哪怕是极道恶果,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延续自己的生命。
在死亡面前,天净绾再次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素手轻抬,绾过一缕青丝在耳后。
她抬首看着巨大云碑之上那个笼罩在金色神辉里的那个男人,她眼瞳之中积酝着无穷无尽的杀戮之光,她的声音却是冷冰冰地不带一丝情感吐出二字:“问神。”
一道淡若琥珀的光自她眉心涌至男人的眉心,破开他面上遮掩的云气。
男人没有拒绝,任由那道信仰之力涌入自己的眉心之中。
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甘醇,不愿回馈,既然接受,那必然要有所回应。
他足下用力一踏,云碑轰然坍塌,金瞳扩张成一个满月的形态,空间发出阵阵爆音。
男人微微一笑,在下杀手的同时,说道:“可答。”
天净绾一手指天,血镰撑入人间大地,目光决然冰冷:“三千金甲!听吾号令!”
这一次,从神柱之中,却是冲出三千金甲巨人,或是骑乘黄龙,或是脚踏电光,或是身御战车。
那煌煌金光似是将天上大日的光芒都夺淬过去,齐齐轰上那座云碑。
极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三千金甲巨人在悲壮的战吼声中崩裂,魂散,他们并非死物,而是寄身神柱之中的天神魂灵,一生认主,永不背叛!
她既已下令,即便是魂飞魄散,仍是前赴后继地勇往赴死。
男人露出震撼的目光,在金甲巨人被镇毁的同时,他脚下那道云碑亦是寸寸削缩。
天净绾再度呛咳鲜血,可她眼底炙热疯狂的火焰却是一刻也不曾消散,她以手指拭去唇角鼻间的鲜血。
她毫不胆怯的迎着那极致恐怖的杀气,冷冷说道:“古神弥刹腹中子,可是你所为!”
男人似是一愣,脚下的杀势也不由顿了一瞬。
他心藏万千绝秘,他既然食了她在死亡前夕所献上的那一道精纯美味的信仰之力,当时该毫无保留的回答她一个问题。
若是不答,或是谎答,他必遭反噬。
可他吃惊于,她所问的问题竟然如此愚蠢。
这种显而易见,她早已猜想到答案的问题,有何必耗费如此牺牲,来行那问神之事。
虽然嗤笑她的愚蠢,可是关键之际,男人倒也是极为认真的回答说道:“不错,当年,的确是我留下一道神机在古神弥刹体内,便是我使她受孕。”
天净绾只觉得天地间的风声小了一瞬,她面容间常年伪装成习惯的虚伪笑颜也随之显然某种微妙的空白。
耳侧肃杀之音震裂骨膜,金甲巨人与云碑的恐怖撞击所造成的自爆声势不断炸裂席卷着可怕的能量波动。
厉风掀起她额前的青丝秀发,此刻又有鲜血自她唇中淌落,可是她没有擦拭,任由鲜血滴落在足下的白骨之上。
她习惯性地想要轻扯唇角,展出一个讥讽轻嘲的微笑,可是唇角动了动,却发现一抹无力涌上心头。
无力的疲倦没有让她生起半分的软弱,她那双竖瞳透着冷血森然的光:“好!很好!看来今日也并非毫无收获!”
男人嗤笑:“多么愚蠢,你以为,你有那能力复仇?”
天净绾染血的手掌狠狠拍在神柱之上,体内的精血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涌入其中,天空之上剩余的金甲巨人食得主人精血,士气豁然高涨,甲胄之上渡上一层恐怖的血芒。
第一千两百三十四章:云端上,有一把剑
她面色愈发虚弱苍白,这一下,几乎损伤了她的本体根基,极难治愈,而她修境正值重要关头,若是稍有偏差,将会迎来未知的后果。
可是她没有多想,一直以来,她无极所用,世间万物但凡是能够被她利用的,她都会不择手段地利用压榨出最后一滴汁液才会扔弃。
对师尊尚且如此,对她自己,更是残酷!
终于,有一尊金甲巨人没有被那云碑的力量完全冲溃,半具残躯怒吼出阵阵雷音,在云碑之上贯穿出一个巨大的洞口,金色长矛破开男人脸色的云气,划开一串血珠。
男人震撼,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有本事能够伤到自己,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可的的确确,真真实实,他竟然被一道气息分身给伤了!
震怒!
耻辱!
他伸手直接将那残躯金甲捏爆!
便听到天净绾继续说道:“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你若是觉得我没有威胁你的能力,怎会寻我万年?又怎会不惜冒着暴露身份与气息的代价,在此诛杀于我?如此强烈的杀心,不正意味着你此刻乱了意,慌了神,忧心我成长起来,灭你一次?”
天净绾恍然的啊了一声,目光大有深意,分明含笑,却如同一只吐着蛇信子的冰冷毒物:
“十万年前,一个有着与我同样命格的女子,是叫清越棠吧,听说她骨龄不过五万载,就几乎覆灭整个神域,最后死于三千云阶前,着实可惜。”
她玉齿染血,低头看了看脚下骨地,又是一声轻笑:“想你,也没那本事将她的白骨取来,铺垫此道,如若不然,那白骨通天道早就成了,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云气之下的面皮,狠狠一抽!
但很快,运气之下的那双暗金眼瞳很快沉寂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寡淡无味的笑容,透着一股子无情的恶意:“
弑神者,我记得你当是喊那个女人为娘亲吧,泰逢之妻,司乐之神,她的身子,可当真是……”
唇齿启合:“润!”
分明是那神不怜爱世人的冷漠之音,缓缓吐出来的一字,却是让人通体恶寒,骨髓冰冷。
天净绾湛湛青瞳如覆霜雪,似刃冰寒,眼尾处那抹勾勒而生的殷红线条却如火般灼烧,宛若缠绕着千丝万缕的妖气,入骨噬人。
一直刻于防守的她缓缓上升至云层之中,那双冷血竖瞳似是被眼尾的殷红染上了猩色的肃杀,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伴随着她身体上升,那道天体支柱亦是一飞冲天,亘长的柱身拔长而起,终于露出全貌。
青袖飘招滴落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她清美精致的面容
此刻已经一派扭曲。
她心中最深的禁地被人触碰,男人阴险的恶意就像是蝎尾的毒刺,精准无比的深深扎入她的要害。
她乱了分寸,失了常态。
彻底被激怒。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本体亦如分影气息一般,陷入了狂乱的滔天怒火之中,正脱离三界气机的遮掩,朝着这方无人界域飞快遁来。
仅凭一道分影,可杀不了她!
“天真!”男人冷哼一声,身影一闪,来到天净绾的头顶上方,漫不经心地落下一足,恣意践踏般的朝她踏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在半空之上荡出一轮恐怖的光波,横生的灵流乱绞,将天净绾的身躯拢了进入,一阵绞杀,鲜血缤纷撕裂。
她仰目倒跌重新坠下,染血的唇齿吮着仇恨的腥意。
天上一**日起,炎炎的金光渡在男人的神袍之上,说不出的高贵神圣,当真是宛若一个名无情的神祗,俯瞰芸芸。
他似是倦了,看着毫无反抗能力倒跌如白骨云层之中的那道妙曼窈窕身影。
男人自嘲一笑:“好蠢,我竟然为了你这么一个东西苦恼了万年,我虽不知晓你是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出现在森冥部落里,又是如何夺得大轮明宫以及这道支天神柱,可今日,只能说明着一个现实。”
耳侧呼啸着坠落时掀起的狂风,青丝乌发逆着两侧脸颊不对飞舞,天净绾眼底透着某种让人读不懂的疯狂。
她死死定望着那个男人,听着他说道:“你太弱了!一个能够轻易死在我脚下的虫子,也妄配与清越棠相提并论?”
天净绾五脏如火灼烧,面上却在笑:“你先杀了我,再来说这话吧?”
男人深深呼了一口气:“我的确,没有耐心了,你该死,所以现在就死吧?”
没有耐心。
没有耐心再去等她的本体显露气机,观测她的真实身份究竟为谁,那太蠢了。
身为神明,在碾杀蝼蚁之时,不会刻意去观摩蝼蚁长何模样,更不会去纠结蝼蚁身份为何。
是他着相了。
“死吧。”他淡淡吐出两字,冷漠又无情,如定人生死的阎罗府君一般,一掌将那支天神柱掀的倾塌,重新拍回了虚裂空间之中。
云碑倾塌,如墓盖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而天空之下,那道坠落而下的身影正在不断虚化,另一道凝实的气息,也飞速被牵引而来。
他这是要将分影与本体,一同砸死。
这一战,虽未结束,可她远在他方的本体却是早已遭受重创,方才失去理智的拼死一击,更是将她往死亡的悬崖推近了一分。
这一刻,没人能够救得了她,包括她自己。
宽大的袖袍下,滑落出一枚残破的拨浪鼓,染血的素手紧紧握住,握得很用力,用力到指节泛着一股冰冷的苍白。
黑暗倾压而下,将她白皙的面容图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她没有不甘心,笑出了声来。
她轻笑的声音如烟,却很寒冷,好似埋藏在覆雪坚硬不破磐石下的一柄锋利妖刀,被封印冻结了万年的戾意伴随着她那好听却又悲凉的笑声拔涨而起。
黑云碑墓压塌了万重流云狂舒,恐怖的气流在漆黑云碑之上疯狂流溢。
有庚鸾神鸟横渡界域,巨大的神翼遮阴蔽日,被那云碑的气流扫中,血脉霸道强大的庚鸾神鸟双翼如被万千剑气乱斩一般,被切割得凋零落败。
巨大的残躯急速冰冷坠下。
这只误入界域,试图横渡离开的神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光是余威,便可灭杀神鸟。
天净绾白皙秀眉的面容亦是血绽开裂,她却无比平静地直视前方,止了笑声,冷声道:“我不会死。”
袖中的手掌轻动,一座巨大的虚影宫殿自她身后浮现。
她眼底充满了决然。
没人救得了她,包括她自己,若是使用那个手段,她的身体必然急速衰竭,然后沦为老修罗王那般,永远禁锢在大轮明宫内,永无天日。
可是,永无天日的生涯,她已经渡过九千年,她向来很有耐心,不介意再等九万年,九十万年!
只要能活着。
男人的眼神终于为之色变:“疯子!”
天净绾笑容肆虐:“让你也尝一尝黑暗永生的滋味?”
谁也未曾发觉,天净绾在捏出一道禁诀的那一瞬,反应最为激烈的是她胸口内一根不属于她的妖骨,释放出温暖和煦的光。
无人能够救她。
可是,这里。
有一柄剑。
一柄鸣泣不止的上古神兵!
剑心生意,发出嗡的一声长鸣。
锋刃之上流溢着的禁咒如琉璃碎裂,化作斑驳透明的碎影激渐开来。
巨阙古剑破开万里长云,白色的气流不断包裹席卷着它古老宽阔的剑身,锋刃寒芒前所未有的逼人,好似要将这一生的璀璨剑意在这一瞬释放到极致。
第一千两百三十五章:帝妃娘娘
天净绾捏诀的手指一下僵硬住了,那双好看精致的竖瞳疑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如古碑屹立的那柄剑。
剑锋嗡鸣,好似古老传说中的神兵骑士,勇往地带着一身绝然之势轰上那座可怕蕴含帝威的云碑。
两股可怕的力量轰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无人的古域,天上翻滚着燃烧的火云,厚厚的云层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天空生生被轰出了一个可怖的窟窿。
云碑早已消失不见,那柄古剑也被火光与流云所覆盖,看不清是何情况,而原本立在云碑之上的那个男人也在着一股恐怖的爆炸气浪里被掀飞出去,虽然神袍极富韵律的翻转着。
可男人飞出去的身影却是显着有几分狼狈。
天净绾自是知晓这个强大神族的狼狈从何而来,因为她看到一枚金属碎片,从火光之中崩飞出来,划破她那张好看的脸蛋,留下一道醒目的伤口,如剑痕。
那正是古剑巨阙的碎片。
它自爆了!
她竟然被一柄剑给救了。
不,不算完全救了,不过是抵挡了一击,那个男人,仍有将她杀死的力量。
她逃不掉,而那柄古剑所行之事,看起来更是愚蠢极了,竟然会救她这么一个好不相干的人。
可是,当真是愚蠢的吗……
天净绾坠势忽然一缓,周身涌出一片柔和的力量,她的身躯轻得如飘云一般,身姿轻盈稳稳落于白骨云地之上。
她姿态从容地拭去面颊上的血迹,目光却是放空了一瞬,抬首看着漫云火光,瞳孔深沉沉的透着一股凉意。
一道身影从燃烧正烈的云幕之中坠落,那是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穿着一身破烂的神袍,四肢钉着四柄漆黑的罪剑,剑柄端处晃荡着锁链,浑身卷着烈火与黑烟,颓然坠下,竟是还留有一口气。
天净绾看清了那个人的容貌,正如她心中猜想那般,可是……正因为如此,她心中更加疑惑了。
他为何会自爆神魂来救她。
当头坠落下来的身影她没有去接,那张漂亮过分无情的脸上透着生冷的淡漠。
她缓步轻移,很没良心地后退了两步,让出一点空间来,任由那个重伤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白骨地上。
脊梁骨被撞折成两半的脆响在这爆风余威中尽是显得有些清晰,凄楚。
青年浑身是血,头发都燎烧了一半,不断呛咳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某种灰败的气体,好似苟延残喘多年,最后一点生机也被他消耗咳了出来。
破烂的衣衫下可见血绽的肌肤与白
骨,他脖子都摔断了,难以自控,却仍是艰难地扭动着身躯,那双染血的眸子明亮而高洁,如同难惹尘埃的璞玉一般。
他分明与方才那位‘风神式津’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却有着那位所不能拥有的风华与孤高气质。
纵然血肉即将成泥,倒在脏污的白骨堆中,他的目光依旧透彻,纵然是含着仇恨,也依旧能够让人望见他眼睛深处的每一片风景。
就像风一样干净,澄澈。
他艰难扭动着脖子,灰败的气体不断从他口中涌出,眉眼却是极其温顺地低垂着。
好似一名虔诚的信徒,通红的眼眶里含着火雾般的泪意,沙哑无力的嗓音却给人一种敲打在灵魂上的深楚感:“罪神式津!见过帝妃娘娘!”
帝妃娘娘?
天净绾眸子深深愕然,纵是心智如妖的她,也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是风神式津并不意外,因为在她杀死那个‘式津’却没有掠夺到半分天赋神力便说明了一切。
那个是假货。
至于正主为何会被人李代桃僵,封印在古兵之中,那自然又是另一个阴谋故事了。
天净绾尚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深究这个故事,只是被那一句‘帝妃娘娘’给深深惊悚到了。
天空之上,被远远掀飞出去的男人眼瞳深眯,气息比之方才,竟是更为危险。
式津看懂了天净绾眼中的震惊费解,他艰难开口,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虚弱说道:
“帝子无双,从未有过伴侣,纵然是神女幽笙,也难入他眼,可是您体内却有帝子之骨,共生同死的双生咒术,若非帝子自己情愿,您绝然不可能有如此气相。”
他低咳一声,眼眸里的光却是在逐渐暗淡下去:“或许您与帝子尚未行天地之礼,但这一声帝妃娘娘,唤得并不冤枉。”
天净绾彻底呆住,这才反应过来胸口那一抹不属于她这种冷血动物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那一截妖骨不过是她算计利用所得,一介半妖妖骨,与她并无大用。
这是,就在今日,她得此骨缘故,竟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给救上了一回。
更令人震撼的是,师尊大人所饲养的那只小妖儿相公,竟然就是传闻中的帝子无祁邪?!
如此一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天净绾指尖都被惊寒了,她捏了捏僵硬的手指,看着地上那个快要拭去的青年风神:“这就是你出手救我的原因?”笑容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嘲讽。
式津看懂了她眼底的嘲意。
这番狼狈弱势,
的确没有救人的力量。
可是他却说道:“还请帝妃娘娘……”染血的嘴唇带着几分悲悯的沉痛,可那双象征着神族的金色眼眸如不熄的生活,熊熊地烧着:“赐我一死!”
天净绾暗沉的眼眸闪烁出一缕微光,她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生机在这里。
看着那个染血狼狈的年轻神族,她莞尔一笑,笑容几分妖娆:“我是弑神者。”
她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了藏在心中深处已久的秘密。
被弑神者杀死的生灵,将会被彻底噬灭,连轮回都不再有。
他是风神,而且她能够看出他与那个假货绝然不同,虽然被禁锢在巨阙古剑之中数万年,但修为却没有丝毫荒废与虚度,观其本命之星,竟是早早迈入上位之神的境界。
果然,不愧为当年帝子座下,最为忠诚强大的神族旧部之一。
上位之神,即便自爆,本灵也不会消散,纵然是那个男人,也无法阻挡他的意识回归灵山蕴养,自然是拥有着再生之机。
可是,死于她手,则是绝命之境。
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年轻神族匍匐在地,艰难地用头颅叩首:“不,您是帝妃娘娘,属下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让娘娘陨落于此!”
苍穹云幕之上一片宁静,凝雪映着孤独的残月,很是美丽。
天净绾看着天空之上,那个气息大涨,变得极度危险的男人,微嘲一笑。
抬步走至式津的面前,青裙如莲铺散在白骨道路之上,裙摆的金边潋滟流淌着美丽的色彩,漂亮极了。
她用那双漂亮到近乎无情的竖瞳看着他,天然妖魅的眸子却是漠然无声,她轻轻一笑,语气似是漫不经心,矜贵疏离:“有什么遗言?”
在这漫天云火之中,纵然是垂死的式津,也不由在这样一个笑容下为之失神。
他心中想着。
可真像是一个美丽又无情的妖魔啊。
被摄住心生的式津,眼前忽然出现两根葱白的玉指,在他面前横不正经地打了一个响指,使得他蓦然回神。
天净绾似笑非笑道:“问你话呢?”
式津连忙俯首,咬牙说道:“还请娘娘,助我殿下,重登神位!”
听到殿下二字,她肩膀轻轻颤了颤,笑容放肆且妖娆,眼尾眉梢都蕴满了前所未有的夭夭灼华,眼神竟是烫人不可逼视。
(ps:贴吧里有小可爱说看不懂风神这段剧情,现在最新一章出来应该可以看懂了叭,嘿嘿,没想到吧,风神是白的。)
第一千两百三十六章:师尊的故里
她就像是一只胃袋空空的饥饿毒蛇,即将吃到最饱满甘甜的果实,心底的**尽数被引了出来。
虽然尚未吃到口中,可一想到师尊大人的小男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帝子,她浑身肌肤每一寸,都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
“正有此意。”披着美人皮囊的毒蛇,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式津不知为何,身体竟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发冷。
下一刻,一只薄凉的手来到他的头顶之上,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爱怜抚摸一只受伤的动物。
可是式津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冰冷的温度从手指渗透到他的肌肤中,识海里。
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落入了死亡泥沼里,看着自己慢慢沦陷,却无能为力。
天空之上,传来了男人的怒吼声。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威势俯冲而来,震得白骨大地疯狂碰撞,幽幽的眼眶竟是爆发出无尽的恐惧。
式津牙齿也微微打了一下颤,却不是因为天空上的那个男人,这股惧意,竟是源自眼前这名让他甘愿赴死的女子。
她抿唇一笑,声音清澈如烟:“不要怕,不会弄痛你的。”
那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她让他不要怕,他便真的一点也不怕了。
式津在这世上,最后一点意识与记忆,便是那微微上扬飘忽的动听尾音。
他真的没有感受到任何疼楚,在那纤细冰冷的五指插入头骨时,他亦是没有听到任何骨裂的声音。
分明在做着极为残忍冷酷的事,可是式津却诡异感受到了一种分外温柔宁静的感觉。
他眼瞳内的火焰逐渐消熄,浓浓的云雾席卷间,泛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浓烈血腥味,厉风掀卷着天净绾的长发,她纤细美丽的五指已经完全没入式津的头骨之中。
银白的火焰不断从他的五官里冲涌而出,可是他面容却安详极了,似是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皮囊乃至灵魂很快变得斑驳黯淡,而天净绾那双清冷的竖瞳,则是越来越明亮动人,宛若被天河弱水洗练过一般,像冬季的星辰,清澈又神秘。
男人的杀机已然而至,烈烈血焰浩瀚逼来,瞬间照澈整个长空界域,在男人的身后,仿佛多出了无数星辰与太阳,整个空间,传出被炙烤的干裂之音。
天色一片血红。
长风撩起她美丽的秀发,白皙的手指优雅又散漫地从一堆燃烧的骨灰中抽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火光如雨坠下,天净绾在火雨之中笑了笑,眼尾殷红线条几多妖异,目光却如淬冰雪风寒。
她死死凝望着天空上的
那个男人:“你看,果然我的运气不错,你杀不了我。”
她微微侧首俯瞰,目光落至人间九州大地的某一角,语气戏虐:“看,她不一样也玩的很开心。”
长廊窗棂,容秀凝视苍穹朝曦,拭去唇角鲜血,莞尔一笑。
掠夺而来的神力源源不断的充盈在她的神魂之中,不,与其说是掠夺,倒不如说是奉献。
式津自愿奉献的神力毫无阻滞,以弑神者掠夺之势还要迅捷快猛的融入她的本源力量之中。
上位之神,自有得天独厚的神力与天赋。
他是风神,风息无影亦无踪,比世间任何道法都要快。
在那如旌旗的烈火之中,掀起一阵风,卷走一片云。
天净绾的身影,恰如苍穹之上不可琢磨的风云,消失了。
天地重新聚出了光芒,刺眼的火光消失了,可是在这一片界域之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男人面上的云气缓缓消失,露出一张苍凉的脸,他双眸内藏冥晦,迎风屹立着的高大身躯透着冰冷无情的寒,穿透他身躯的朝晖被他气息一衬,阴冷,肃杀。
良久以后……
“逃不掉的,不管是谁,都逃不掉……”
幽寒的声音打破了世界的安宁。
……
……
一声剧烈的碎音,惊醒了晨光与幕晓。
匆匆的脚步踏破清晨的安宁,房门被一只素手急急推开。
“阿绾!”苍怜着一袭黑裙,黑裙华美,纹有日月星河,颇具乾坤大意,更衬妖尊威仪。
可她眉宇间皆是焦急之色,看到雪白毛绒地毯间趴伏着的虚弱女子,她眼瞳猝然张大了几许。
天净绾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阖着双眸,将眼底的冰冷杀意与煞气尽数掩埋调整。
胸腔之下,那愤愤燃烧的怒火如岩浆沸腾翻滚,脑海意识乱到了极致。
万年前的种种记忆与景象不断在心头飞掠,那止不住的杀意让她浑身冰冷的血液在沸腾,在叫嚣。
纵然吃下一名风神的力量,胃袋反而愈发饥渴嗜血。
此番再听到苍怜的声音,她体内沸腾的妖血愈发流淌疯狂,五指扎穿地毯,深深嵌入冰冷的大地之中。
她这一刻,竟是想要将苍怜拆骨吃下腹中!
看出了天净绾的异样,苍怜眼神变幻莫测。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琉璃青灯,琉璃盏面之上绘有一尊古佛,屈指弹出一道火焰,灯芯
灼灼燃烧。
缥缈古意的镇神宁魂之意缥缈散出,她将这枚珍贵非凡的琉璃青灯轻轻搁放在桌案上,然后朝着天净绾的方向迎了过去,蹲下。
天净绾只觉得手背被一缕裙摆轻轻掠过,她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似是拽紧,双唇紧抿成一条锋冷的红线,双眸紧闭,一句话也不肯说。
苍怜抱住她瘦弱的背脊,似安抚,又似爱怜,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心。
墨夜半的长发遮掩住她半张脸,纤细柔软的睫毛低低垂落着,平日里一贯凌锐锋戾的眼眸此刻却是含着一片朦胧细碎的柔光。
她眼中尚且带着沉睡初醒的慵懒与妩媚,云烟氤氲的眼眸里尽是湿意,好似一片竹林里刚落下的一场沙沙落雨。
她轻声缓缓:“没事了,师尊在这里。”
听到那柔和的声线,天净绾紧抿的唇终于松懈一分,发出如同幼兽悲鸣的低呜声。
她身体冰凉,却软软的,趴在苍怜的腿上,就像是一只收起了毒牙的温顺小蛇。
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一派杀机与冰冷早在睁眼十分消逝得干干净净。
唯有一片春水般柔和,一如既往的含情脉脉,眼圈泛着一缕薄红,透着一股羸弱清纯的媚。
她软软地喊了一声:“师尊。”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是更显酥媚,像是一只猫爪子在人心中挠啊挠。
分明是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却又觉得她有些可恶不安分。
苍怜深深凝望着她,刚欲松开她的身子,想将她扶至床榻上去,腰就被小徒儿紧紧抱住:“师尊,师尊,再让我抱一会儿?”
苍怜眨了眨眼,心道奇了怪了,分明自己同小妖儿还没有孩子,怎么就忽然有一种身为人母的自豪感了呢?
许是那不俗的琉璃青灯发挥了作用,天净绾感觉道自己动荡的神魂还有那一抹分神正在稳定融合,她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青灯,目光恍惚了一阵。
青色的双瞳倒映着昏黄的烛光,她忽然说道:“师尊想家吗?”
苍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么,做噩梦了吗?忽然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
天净绾在她腰间拱了拱,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意识也逐渐安宁。
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知晓这样很任性,但她还是继续说道:“师尊在灵界待了几千年,难道不想回故土吗?”
苍怜不知为何她要忽然提及这般沉重的话题,她的声音变得轻缓缥缈:“回不去了……”
天净绾忽然握紧她的袖子,抬起那张俏丽容颜,目光深邃,流淌着星河碎星,无不认真道:“只要师尊想,便可以回去。”
第一千两百三十七章:小奶狐怎么没有嘤嘤嘤
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她的声音里仍是带着几分焦虑与不安:“现在就出发。”
苍怜怔了怔,摇头道:“不可以的,小妖儿的娘亲还未苏醒,我不可以离开。”
又是小妖儿……
天净绾重新抱紧她的腰肢:“好吧。”
是不是,让那个九尾妖狐永远也醒不过来,师尊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同她一起离开灵界?
只不过,胸膛之下,妖骨余温未散,双生咒的印记还刻印在那里。
曾经束缚她的那根妖骨,今日却成了她的一条活路。
她心底暗嘲。
这算什么?
……
……
夜色深沉,却也又尽头,晨光会代替黑夜,笼罩大地,为人间带来光明与新生。
风雪正寒,年轻太监抬首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
乌云如墨,纵是大雪凛寒,可时辰早已过去,却仍未见到东方的晨曦之光,照耀到这一片大陆上来。
整个越国,就好似被神遗弃一般,被黑暗与风雪笼罩着,阴气森森,是冷的黑暗包裹着整个皇宫。
飓风掠过人的肌肤,犹如刀割一般,层层林木被狂风卷动起的林涛声,像是厉鬼恶兽在号叫索命。
就连寻常的越国百姓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更别说守护在殿门之前的年轻太监。
耳目聪慧的他可以听到殿内那均匀的呼吸声。
太子殿下很累,尚在沉睡。
他的目光一寸寸寒冷下来。
几经多年,太子殿下能够睡上一场安宁的觉不易,他不会叫任何人来打扰。
风雪之中,忽有暗香席卷。
一道身影慢慢往前移动,好似夜下的鬼魅,又似画卷里的走出来的妖魔,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
“守了一夜,风雪严寒,这般辛苦,不如下去早做休息。”柔和完美的声线却给人一种别样阴冷的感觉,像蛇的吐息,滑腻而危险。
年轻太监的脸上全然不见了方才面见陵天苏时的柔和,眉目间迅速笼罩上了一层蓬然杀机,目光极为警惕严寒地看着那道身影。
极目望去,他与她之间的距离隔着一苑池水,甚至都还来不及眨眼落定视线,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便与他擦肩而过,什么都来不及捕捉,紧闭的大门宛若被飓风掀开。
狂风灌入大殿,幽幽烛火与壁炉内的烈火被吹息。
在这个阴沉沉的早晨,通明的火光一下被黑暗所吞灭。
年轻太监心脏骤然狂
跳,他疾步一闪,几乎是压榨出体内所有的本能与元力,肌肤表层爬满了如黑色蚯蚓般的符文,本就阴冷的天气变得潮湿又粘腻。
大地覆上了一层诡异至极的气息,长廊分明铺了一层地板,却混杂出了一种冥土以及血水的腥味,那道如鬼魅的身影一下凝陷住了,无法继续前行。
年轻太监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他缓缓转身,这才看清楚那名女子的容貌。
他冷哼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枚樱桃籽,仍在地上,寒声道:“你果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
容秀轻笑:“话别说得这么无情吗?怎么说,我也替你们的太子殿下,将他心心念念的世子爷给弄上了榻。应该得感谢我,不是吗?”
年轻太监厉声道:“你接近世子殿下究竟有何目的?!”
“折辱他啊。”容秀笑容有些邪肆:“他偷了不该偷的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要受罚啊。”
“好了。”她面上笑容敛去,她看着拦在他面前的年轻太监。
在浑濛的黑暗中,她的面色异常苍白,透着一股子恹恹的无力劲儿,以至于那双含笑的眸子有些冰冷危险。
“今日我心情不好,你若再敢拦我,我无法保证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年轻太监目光异常坚决,半步不肯让,眸中杀机四伏,好似一只绝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森然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太子殿下更不是你该惦记的人!”
“你好啰嗦,能安静一点吗?”她似是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一阵风吹过来,像是收割稻草的镰刀,卷起一阵浓郁的腥甜暗香。
咕咚一声,年轻太监还维持着面色森然的神色。
可是他的头颅却从脖颈上滚落,面上攀爬的符文仍保持着活力游走。
脖子上碗口大的血洞疯狂喷溅出鲜血,失去头颅的身体还笔直的立在那里,像是一杆标枪,可是滚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颅,眸子里的光彩却是已经消失。
血腥的气味一下冲散了清晨的清霜寒意,容秀苍白的脸颊上沾着几滴鲜血。
她越过那道无头尸体,伸手随意一推,将他推至血泊之中,带着几分遗憾的情绪说道:
“为什么非要吵闹呢?我想要的只是吴婴而已啊,都说了今日心情不好,师尊不在这里,我可是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来啊。”
青色的绣花鞋踏过粘稠的鲜血,在洁白的地毯上留下两行鲜红的脚印。
她面无表情的来到床前,空气之中还弥散着令人意懂的暧昧气息,她生冷的眉弯了下来,带起几分恶意的轻笑:“小奶狐这怕不是被欺负惨了。”
吴婴有多强,她心中十分清楚。
能够在
那夜暗算之中不过受些轻微伤势,还反之差点将她留在了这里,她不得不承认吴婴的血脉天赋极强,强大到让她即便是拥有了弑神命格,也十分羡慕垂涎。
她并不认为,师尊大人的那个心头宝、小奶狐还有能力逃跑或者是反扑。
毁掉师尊的男人,想想真是有些令人兴奋呢。
不过,更令人兴奋不已的是。
吴婴,也即将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当然了,她会亲手毁了那只胆敢给她下咒的小奶狐,亦会兑现风神的承诺,将他扶持重登帝位。
毕竟,小奶狐养肥了在下口吃掉,不是更令人愉悦吗?
容秀目光望去。
嗯?
为何床上只躺着一人?
那只小奶狐跑到哪里去了?
看着床榻上面容苍白虚弱,睡得深沉的吴婴,她心中不由愈发奇怪了。
心道,这一夜折腾,就连她都为之忌惮的吴婴太子都累得睡死过去,闯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醒过来,可见昨晚又多激烈。
那小奶狐看着也不是有多强壮的样子,居然还有力气下床逃走。
嗯……看不到那只小奶狐耻辱娇羞的模样,甚是有些遗憾可惜。
容秀不死心地左右张望寻找了片刻,壁炉屏风后面都没有看到小狐狸事后瑟瑟发抖,小声啜泣的身影。
跑哪去了?
昨日白天可是伤得不轻,再被这残暴不仁的太子殿下折腾一宿,竟然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此地。
着实令人费解。
不过费解归费解,此刻的容秀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她看着床榻间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凌乱的痕迹,低头摸了摸自己胸骨一把,心道自己是不是对这只小狐狸太坏了。
容秀启唇一笑:“可是对付坏狐狸,不正是应该要比他还坏吗?”
焉儿坏的她一面掀开床榻,一面说道:“我虽不明白,式津说小奶狐是那位无双帝子,可是他并未身兼神骨道统,反倒是你吴婴,不知哪里生长出来的怪物,竟然兼备如此至纯浩瀚的古血神骨,呵,莫不是这万年轮回间,着了你的道,被你所偷。”
一个偷,一个抢。
说到底,她们竟好似同一类人。
容秀摇首笑了笑,在掀开被子的那一瞬,无情的竖瞳陡然变得极其精彩。
她脑海从未有过的凌乱,捏着被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目光像是被吸住一般,锦被之下那白嫩嫩的肌肤绝非男子所有,露出的玉肩脖子,还有那瘦弱精致的锁骨,全是青紫色的痕迹。
第一千两百三十八章:蛇皮飘了,欠抽?
容秀都自愧不如的那对弧度美妙雪白十分晃眼颤颤。
吴婴睡得极沉,蜷在小小的角落里,长而纤浓的睫毛下洒下一层疲倦的青郁,模样看着竟是乖得有些不可思议。
搭放在瓷枕上的手指时而轻轻抽动,秀眉低蹙。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容秀,也不由轰的一下,俏脸炸红,手指像是被什么毒物蛰过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她失措的后退两步,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十分狼狈的一屁股坐摔在了地上。
女人?
吴婴变成了女人?!
此刻容秀的震惊丝毫不弱于昨夜知晓真相的陵天苏,甚至比他更为凌乱!
满腹算计下来,竟是这样一场结局!
她长长啊了一声,双膝蜷缩并拢,膝盖抵着扑通乱跳胸口,一只小手捏成了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蠢死了,竟然被吓成这样。”
容秀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感情她还是为那只小奶狐给做了嫁衣啊。
看吴婴那眉眼,容姿也绝不在师尊之下,昨夜本想着让这位越国太子殿下占尽小奶狐的便宜。
如今这般看来,立场全然反转了过来。
容秀在此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看到她这副受到惊吓的狼狈模样,这才缓缓起身,拍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然后走至床榻。
她捏住吴婴削尖苍白的下巴:“喂,醒醒,我来取你性命啦,你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模样虽然极为鲜嫩可口,但同时也有些让人下不去手啊。”
回应她的,只有那均匀的呼吸声。
容秀面色沉了沉,快要失去耐心,正欲扔开她的下巴。
似是因为被子被掀开,其中残留着的某人体温与气息一下子散了许多,吴婴沉静如睡的眉眼间多出了几分不安与焦虑。
就像是一只刚出生无法睁眼的雏鸟,懵懵晕晕地展着双手,一副求抱抱的模样,晕沉沉地就缠了上来。
被子里的温度没有了,她很冷。
在容秀极其古怪的目光下,吴婴抱住她蹭了蹭,模样像极了此刻自己本体正在对师尊大人做得撒娇行径。
她这是把她当成谁了?
只可惜,容秀是冷血动物,肌肤骨头透着冰一样的冷汗,没有可以汲取的温度。
吴婴蹭了两下,潜意识地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体温,沉睡的面容立马浮现出厌恶的神色,屈起一条腿就踹在了容秀的肚子上。
容秀目光一寒,伸手就扼住了
她细嫩的脚腕。
嗯,手感冰滑很是不错,这冰冷的体温与自己也相近,有些像同类。
可是太接近的同类,总是相斥的。
她不耐烦地扔开她的腿,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裙在方才拥抱的时候,不经意间沾染上了她肌肤。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是谁留下的。
容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某一日那只手指的触碰,
她眼神微恼,更显寒凉,再次端起吴婴的下巴,拇指报复性地在她破裂的唇角上狠狠揉了一下,疼得她连连蹙眉。
“谁能知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睡相如此之差,见人就抱的毛病可不好,瞧瞧,这不就被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她目光怜悯地看了一眼心间花:“活着很累吧,放心,很快叫你解脱。”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的气温骤然寒冷了下来,洁白的地毯忽然生长出记住锋利长满倒刺的冰晶枝腾,穿透大地,在半空中凝结招展,冰晶藤蔓带着死亡的寒冷气息,不断攀爬编织成一座巨大的鼎。
容秀俯身,将吴婴打横抱入怀中,手指擦过她冰冷柔滑的肌肤,眉梢不由一挑,调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原来是如此尤物啊。”
语调虽是带笑,可是那双湛湛竖瞳里,却是无情的冷漠。
冰鼎被藤蔓缠满了,那锐利的冰刺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随着容秀眼瞳簇起一抹银白的火光,烈焰无火**,在那座巨大的冰鼎之中炎炎燃烧着。
冰包裹着火,火焚烧着冰。
两股不能共存的力量,此刻却被她完美的展现出来。
“你体内那朵花很诡异,不得不让我慎重一些了。”
容秀轻轻一笑,身体缓缓漂浮起来,立于那座巨大的冰冷旁,冷白的火焰光芒将她笑容映衬的有些残酷,缓缓道出来的话语却是亲昵温柔,哄人入睡一般的缓缓说道:“一路好梦,太子殿下。”
说完,手掌一松,就将她抛入烈火之中。
风轻云影淡,殿外风雪依旧,晨曦却已然抵达,照耀越国皇城,带着几分北方海水的咸湿潮意。
殿内落起了雨。
冰冷的雨丝落得很急,很绵。
淅淅沥沥的声音催人入梦。
容秀的乌发青裙被雨水打湿,很快湿透。
而她身下的烈火,也在瞬间熄灭。
“人死了,是无法做梦的。”冰冷的嗓音响彻大殿。
陵天苏站在
长廊殿外,怀中抱着一个吴婴,他没有去看殿内的容秀。
平淡的面容间带着一抹不知被什么利器割伤的血痕,正淌着鲜血。
他腰间环着一株血玉色泽的枯藤,枯藤呈透明琥珀状,其中流淌的血意仿佛鲜血火焰一般,在缓缓燃烧,璀璨漂亮极了。
殿内有雨,殿外有雪,风入殿来,冷雨飘坠。
这是一个很寒冷的早晨。
所以怀中的人蜷了蜷,更冷了。
陵天苏取下腰间的神木,小心放在她的手心里,然后动作有些散漫地取了身上的大氅披风,将她身子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眼帘,看向那个正在对他脉脉含情微笑的眼睛,冷冷吐出几字,极为认真:“天净绾,你欠抽吗?”
“哎呀,暴露了呢。”殿内的落雨未停,乌发沾濡在她白皙的侧颜间,水珠晶莹剔透,自那弧度优美的下颔缓缓滴落,那双黑黑的漂亮眼睛缓缓褪色晶莹,瞳孔逐渐变得细长温润。
她目光深邃地看着殿门外沐浴着风雪而来的少年身影,笑容狡猾可恶:“帝子殿下。”
陵天苏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道:“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不该来找吴婴。”
言下之意,你找错人的麻烦了。
天净绾眉峰微挑,美丽的眸子故作几分意外:
“传闻鬼婴为七界所不容、为世人所厌恶的极道邪鬼,唯有血婴那方寸之地可为它们的栖息之地,纵然是阴界幽灵也憎恶它们的邪恶,今夕鬼婴转世,又处处与师公您作对,理应是水火不容才是,怎么现下听起来,反倒颇有维护之意?师尊知晓了,会不高兴的哦。”
看着眉头拧得更深的陵天苏,她周身气机千变万化,那张清秀的轮廓变得更为精致,眼角线条被勾勒得愈发柔美,诚然正是当年灵界之中,彼岸阁蛇妖主阿绾的容貌。
陵天苏踏过殿门阶梯,屋内漫漫雨丝骤然凝结不动,宛若世间静止一般,雨线拉得极长,晶莹剔透,将他那双幽幽蓝瞳倒映出了千万碎影。
一道冻彻星魂的寒意浓霜卷过大殿,细长的雨线飞速冻结,如万千利剑,尚未坠下,那环绕的寒气就已经刺痛人的肌肤骨髓。
他还不往拢了拢怀中人而身上的大氅披风,指尖似是不经意的滑过那温热柔软的肌肤,昨夜种种意上心头,使得他蹙紧的眉缓缓松弛开来,耳朵尖尖微红,看着天净绾,声音却是冰冷又随意。
“昨夜我躺在太子殿下床榻上时便同她说过了,我很坏的,鬼婴名声狼藉,凶名在外,可本世子的风流之名,九州皆知,你说她是极道邪鬼,被世人所憎?”
第一千两百三十八章:教训不听话的臭小孩
他在浓霜白雾中笑着,端得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可世人又是什么人啊?同我又有何干系?”
他舔了舔嘴唇:“我可是坏到连鬼婴都可以压着欺负一晚上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在意这些?”
听着这一番好没道理的话,天净绾眼睛睁大了几分,似是有些诧异这样的话竟是从那位帝子口中说出来的。
随即她莞尔一笑,万千冰雨朝她坠下杀来的那一瞬,她身上湿透的裙角被一阵微风吹起。
风很轻,轻到让人看不清任何风息的存在,好似天河池畔上灵生滋长成的轻灵之风。
裙角将落的雨珠被微风吹起,透明的气旋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包裹,凌厉的冰雨瞬息之间就被那一阵风搅成无数毫无杀伤力的冰晶粉屑。
湿儒的乌发很快也被风意吹干,随着长裙轻舞,风华绝代。
“师公果然是一个趣人儿,就连天界一个守门的门将都无比自命清高,万分爱惜自己那洁白的羽毛,莫说鬼婴这等邪物,就连灵界神裔遗民都觉世俗低贱。”
天净绾幽冷的竖瞳落在陵天苏身上打了一个转,挪愉道:“而师公您这副紧巴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怀中抱着的是我师尊或是凤陨宫那个高洁的小凤凰呢?”
说完,不等陵天苏答话,她自己就噗嗤笑出声来,细长的眼眸弯弯而凉,不觉可爱,反倒愈发人人觉得阴冷危险:
“真有意思啊,但凡我盯上的猎物,仿佛最后都成了你的女人。”
而且在她快要得手的最后时刻,阻拦在她面前的,都是同一个人。
陵天苏所经过之地,锋利尖锐的冰雨纷纷避让。
下一刻,弥留在天净绾那双竖瞳里的身影消失在了冰幕之中。
他的气息没有消失,而是弥散在整座宫殿之中。
杀意四伏!无处不在!
天净绾眼瞳微眯,眸子毫无波澜,视线微微低斜睥睨,身后空间未有任何波荡起伏,可是陵天苏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双手仍怀抱着吴婴,屈起一腿就朝着她的屁股踹去。
他要教训不懂事的坏小孩!
天净绾翩然转身,脚步轻盈,裙摆旋转如一朵雨中绽放的青莲,裙摆下纤细笔直的腿亦是扫出一道疾影。
腿法极其犀利,相较于陵天苏的无声偷袭,她一脚随意踢出时,带起的腿风如一记无形重锤,震得四围冰雨尽数粉碎!
青色绣鞋与黑色长靴轰然对接,空气之中掀
起一道恐怖的暴击之声,余波气浪横扫而开,气浪掀卷着锋利的狂风,偌大的宫殿被那气浪横扫四方,宛若被一把巨大的镰刀裁隔成两半,斜斜轰塌成一片废墟。
而废墟之中两道交战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烟尘迷雾之中。
东方黎明的晨曦终于降临在越国的皇城,远处的地平线缓缓升起一轮朣朦红日。
红日宛若永夜与黎明间的一抹剪影,剪影之下,两道身影不断交错,在天空之上划出无数道可怕劲风。
每一次交接,天空之上都会传来震撼皇城的恐怖爆音。
那些晨醒如宫上朝的大臣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惊骇绝伦的目光来。
分明昨夜那恐怖的战斗已然结束,风神放言也是十日后前来复仇,风平浪静不过一夜,怎么又有大龙在他们越国皇城之上的天空里相争?
这简直是要人老命啊。
内苑之中的李且歌被战斗之声惊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好没气地推开一扇窗户,朝着天空骂道:“还有完没完了,我的小美人被人抢走了不说,连觉都不让人睡了吗?”
在她心目中,举国上下,能够造成如此声势的,除了那位吴婴殿下,再无旁人,虽不知敌手为谁。
可一想到,那个不知情趣的太子殿下昨夜刚刚宠幸了她带过来的小美人,早晨天都还没亮竟然就同人打杀起来。
隔着如此之远,都能够感受到空气之中那令人战栗却又绝然不同的两种杀意。
李且歌磨了磨牙,一想到自己的小美人初次承欢,尚且还来不及等那吴婴殿下两声温言情话,就满腹杀机地战了起来,简直无法想象那战火之下的小美人该是怎样无奈又可怜的神情。
不行,不能多想。
想想都心疼得紧。
李且歌心目中那位楚楚可怜的‘小美人’此刻正余光扫到被劲风掀起大氅时,不经意间掠过的一寸春景,他眉目沉了沉,将吴婴抱紧了几分,眼底杀机愈发浓烈。
一腿扫出,暴雨急打芭蕉的腿影连绵不绝的朝着天净绾直轰而去。
他此刻双手抱着吴婴,没有拔剑,只是以双腿最为攻击。
而天净绾则亦是十分光明正大且公平地将双手负在身后,裙摆翻飞,长腿纤细又美妙的提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身姿轻盈飘逸,说不出的潇洒从容,竟是将陵天苏的攻势一一接下。
陵天苏隐隐心惊,分明不过是一道分身之流,竟然就已经可以同他战得不相上下,且还能够跟得上他
那引以为傲的速度。
而且他分明捕捉到,在天净绾每踢出一道腿法,空气中掀起的厉风与他的厉风截然不同,光是余势都带着不同寻常的杀机与锋利。
短暂却无数次的交锋之中,虽然两人都未受伤,可是陵天苏的衣摆却是好几次被她的腿风擦过,割除好几道锋利的刃口。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空气中的风迹,眼瞳骤然幽沉了下来,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脚步骤然一凝,踏出一道雷弧,眼底杀意大起。
似是感应到了陵天苏那绝强的杀意,天净绾微微一笑,竟然主动停下了攻击,立于他十米开外之地,盈盈笑道:“可真是过分了,竟然一上来就踢人屁股。”
“天净绾。”他声音缓缓低沉,念出她的名字。
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不打了?”
陵天苏眼眸阴暗:“你体内的风源之力,从何得来?”
天净绾召出血生圣镰,横与半空之中,娇躯懒散地坐在血生圣镰之上,纤长的双腿交叠着,裙摆翻飞,她托腮轻看着他:“你猜啊?”
“你杀了风神式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天净绾笑出声来,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那玉指纤纤细长,看起来像是一个美丽的工艺品,全然看不出来这是一双杀人的手掌。
“不错,我便是用这只手掌插入他的头骨之中,触及他那被忠义所占据的沸腾脑浆,捏碎了他的一切生机。”
她眼眸骤然一凝,瞳孔深处倒影出九天之上震怒的都天神雷,她五指翻转收拢,将起的雷意直接被捏得支离破碎,化作无数雷霆光斑,如雪花一般片片凋零落下。
陵天苏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天净绾也敛去了面上伪装的假笑,完美动听的声线里覆上了一层不近人情的冷漠:“昨日你封印古剑巨阙,是在蝎灵现世那一瞬,便感知到了风神本体被封印在了古剑之中,你不愿让他继续受辱,所以才亲手将他封印。”
陵天苏没有说话。
天净绾继续分析道:“那时候我便觉得蝎灵有些奇怪,对于主人要求它杀死吴婴的命令,他竟然违抗得如此剧烈,如今想来,那便是当时他错认吴婴为帝子,可是……”她冷漠的语气中,染上几分不解:“为何会将吴婴错认成你?”
这很不可理喻。
天上万界诸神,皆在找寻帝子轮回的真身,有想要抹杀他的,有想要扶持他的,有想要夺舍他的,亦有想要利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