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我见人间多妖娆
好在方才没有胡乱发言,不然此刻地上躺着的,可就有他们一份了。
看到云长空冷漠至极的眼神,青年皇子的酒顿时醒了,面容惊恐扭曲,威胁道:“你……你不能杀我!我乃当朝皇子,你为晋国之臣,怎可当场行凶诛杀皇子?!”
云长空咧嘴一笑:“放心,你的狗命不值钱,我也不想要,我只是遵循世子之命,代劳拔了你那个乱喷粪的脏舌头而已。”
“就……就为了一个妖女……你竟敢!”
云长空手起刀落,染血的舌头飞出。
这会儿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够发出绝望的呜咽之声。
云长空眼神冷漠:“什么妖女?那是我的主母。”
全场鸦雀无声。
没过多久,大堂之中,忽然响起鸽子振翼之声,雪白的羽毛被琉璃灯衬得洁白发亮,足上绑着一颗竹筒,飞至湫乐方向。
湫乐拆阅浏览,旋即抿唇一笑,扬眸道:“将这位皇子殿下抬出去绑好挂起来,示城三日,还有……”
她向正准备隐身而去的云长空招了招手,取过一碟子糖果子递给他:“方才你的主母说你这人嘴甜,这些糖果子便赏于你吃了。”
“啊?”云长空呆呆接过白玉盘子,看着糖果子中间明显掺夹着色泽不一圆溜溜的丹丸,这些丹丸他都认识,常年出没于恒源商会的八层楼拍卖会上,珍贵非凡。
如今却如同随手打发小孩糖果似的赏了出来。
在众多火热艳羡的目光注视下,云长空露出一个苦笑不得的神色。
心道这算什么,隔空秀恩爱?
雪后的永安小巷银霜素裹,冬雪十里,盛世繁华都城,重檐飞角,冰棱积雪,古意出尘。
风雪夜连天,不比堂下莺歌燕舞,娉婷妖姿起舞的俗世喧嚣,阁楼小屋,唯见人间红尘烟火的明净安清。
一只纤细出尘的玉手推开窗缘,楼外是黑沉沉的夜雪阴天,繁华的古城有长灯千里,阡陌小巷之中时而荡起烟花爆响的声音。
窗口现出一张绝美如玉的容颜,看着这片盛世皇城,幽深妖治的桃花眸蒙上一层薄薄的雪色,映着漫天冰雪,疏淡寡凉。
目光流转,看着街道小巷内不愿归家的顽童似是在雪地里捡到了完好的爆竹,如获宝藏一般藏好在衣兜里,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兴奋的味道。
细雪飘落,她的目光微微流转,低声喃语:“快过年了啊……”
今年,他会跟谁一起过年呢?
窗下案前,有红泥小炉,其中放着上好的青瓦碳,以文火炙烤着小羊肉,一旁温着一碗红豆薏仁粥。
嗯……一年间以来,她从未响应赠予他的那朵桃花,他亦是十分听话,从未来此寻她一次。
只是一日三餐,准时准点,风雨无阻,总是能够遣人安然送达,一次遗漏都不曾有过。
习惯性的在饭前饮用一盏清茶,这才端起热粥,目光落在粥面上的那一片青叶上。
青嫩的叶面之上,脉络分明,阡陌纵横的细弱毫痕宛若富含某种神妙道痕之意。
看着不像
可以进食的美食,到更像是这碗精致热粥的点缀物。
苏邪想也没想,含住绿叶吃了下去。
青涩的味道在口中泛开,一双美丽疏淡的桃花眸顿时弯弯如月,唇边也多了一丝温软的笑意,她轻唔一声:“嗯……有陵陵的味道。”
精致的瓷勺刚盛起第一勺热粥,空气之中还弥散着烤羊肉的诱人食物香味,风雪侵袭一寸,窗内的旖旎暖色柔光一动不动,好似烛火静止。
一道轻似若无的气息,瞬间依着风雪吹入屋内,缭绕在古街长巷中的夜风未乱,烟雾风雪迷漫亦是未颤,一切皆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古境。
可是她手中这碗粥,却是瞬息冰冷下来,瓷勺上凝结出淡淡的霜意。
红泥小炉内的碳火明灭了一瞬也瞬间失温,空气中漂浮的烤羊肉香气也冻结难寻。
跟着冷下来的,还有她那逐渐琉璃化的妖异眼瞳。
她放下手中瓷碗,侧眸冷眼以望。
亘古的夤夜黑暗,似是将一只隐藏在人世间的鬼魅妖魔遮掩在了夜色长风之中。
悠远的苍穹笼罩皇城,绵雪未歇,风声却起了一场变化。
似有黄泉之风掀天而起,乌云千重掀起万里波澜,月光再度映入人间,似惊现一池天阙月宫水色,漫出万点寒芒。
苏邪双瞳之中掌控着黄泉之风的璃幻色泽逐渐淡化,一双桃花眼如初蕊妖异绽放。
千重风雪如雾如纱,璃幻妖治的桃花眸盯住了月色之下凌空漂浮的一星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道被风雪衬得极缈的美人轮廓。
鸦羽墨发被漫天飞雪衬得极黑极妖,一张仿佛来自长夜里幽深梦魇虚境之中才会存在的绝美容颜自风雪中浮现,眉眼似含千山万水般的温情,湛湛青瞳中流转的光,却又神秘,在暗夜流雪中,漂亮得不可思议。
苏邪轻笑,笑容犹如冰雪冷冽:“我当是谁,这不是我那傻女儿的小徒弟吗?怎么,不好好在灵界陪你的师尊,到人间来凑什么热闹。”
流风朔雪在天地间涌动的轨迹忽然飘忽急促了几分,清冽的寒风徐来,幽冷暗香袭来,淡青的纤影在月华中仿佛晕散着微光。
诡谲阴冷的气息瞬息而至,一双美丽的青色竖瞳近在咫尺,与苏邪四目相对。
离得近了,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的幽冷清寒的体香之中,掺夹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不祥的气息。
苏邪甚至能够从那双湛青竖瞳的深处,看到一抹残余未褪的血色,沿着竖瞳朝眼尾勾勒出一笔极细极淡的猩红血丝。
血丝如人间执笔者以鲜血为墨勾勒出的一笔妩媚摄人的弧度,为她温润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妖异。
由于颜色极淡,勾勒至了末梢,轮廓几乎快要淡化不见,依稀能够看出是一朵花瓣的轮廓。
她身上有着风雪与鲜血的味道,容颜分明含笑,却给人一种冷血有危险的感觉:“正所谓人间有味是清欢,我见人间多美丽,特动身跋涉千里,望寻师公所沐过的风雪,踏过的山河,以盛眼中景寄于师尊大人,聊表相思。”
很明显,来此之前,在这场雪夜永安城内,是死过人的。
死在了眼前这位
危险美丽的女子手中。
夜风吹动长发以及发间那两条猩红的系绳,修罗鬼面斜斜侧在脑袋一旁,似哭似笑,鬼眸狰狞。
苏邪对于眼前这位,一直都抱有极大的警惕之心。
当初在灵界之时,虽然陵天苏并未明说,可她与他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在苍怜面前,她并未直言点破阿绾的真面目。
一直冷眼旁观,直至离开灵界,她都从未向陵天苏多言询问一句。
直至今日,她看着眼前这名笑得温柔动人的美丽女子,她缓缓启唇,平静问道:“不知你眼中的盛景江山,可是需以我苏邪的鲜血为画?”
很显然,来者不善。
她,是来杀她的!
天净绾嫣然一笑,忽然抬起纤细的手掌,抚上她纤薄细嫩的秀颈:“当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
她指尖冰冷,就像是冷血的蛇类带着某种阴冷意味划过她的肌肤。
今夜,这只素手染了多少条人命,苏邪不知,也不惧。
她上下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挑眉忽然说了几句十分破坏意境的话:“今天的茶,可真难喝?”
南方人尤爱品茶,她在用餐前,习惯饮一口清茶。
而她见到天净绾的那一刻起,她便知晓了,今夜死的那群人,怕是也饮过一杯茶水吧。
天净绾神色微讶,目光露出几许怜惜温柔之意:“当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杀掉真的是有些可惜了。”
她生来就表里不一,此刻也一样。
嘴上说着可惜,目光透着怜惜,可覆在苏邪秀颈间的那只柔美纤手,却是蓦然收紧了。
足以捏碎星辰界域的力量,在她掌下张开。
苏邪微叹一声:“长幽境了不起哦,你当是白天来找我麻烦的。”
琉璃色的眼瞳蓦然一道皎洁满月,天净绾身后亦是多了一轮明月相迎。
巨大的明月盛着她纤细柔美的娇躯,似要吞噬一般,将她吸入其中。
天净绾身后的空间骤然朝着那轮明月方向塌陷出一个恐怖的空间气流,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天生巨手,将她渺小的身躯握住。
苏邪脖颈间刚扼紧发力的素手骤然一松,天净绾青色竖瞳愕然一瞬,随即明亮大绽光芒。
她唇角勾起一抹趣意的笑影:“有意思,竟然是神族灵法《黄泉月轮诀》,你果然有被我杀死的价值。”
青衣倩影被一股强大势不可挡的气机牵引拉至那轮明月之中,一圈月华光阴在明月边缘荡出一层涟漪。
眼前诡异的青蛇女子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月华之中。
“扰人用餐,真的是一只不讨喜的小青蛇。”苏邪目光无情的看着青影消失,百般聊赖似地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今夜的不速之客竟然有着长幽境的绝俗修为。
可《黄泉月轮诀》乃是神界桎梏圣阶灵法,纵然不知出自何方势力,亦不知陵天苏从何得来,却与苏邪她的本命星辰相辅相成。
如今修行此灵法甚至未达一层,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绝杀一名长幽境的妖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叶子
她抬臂正欲关窗,对于那位曾经白捡的妖尊乖女儿的青蛇徒儿,她心中未存半分怜悯之心。
杀了便是杀了,若是那傻憨憨伤心难过,自有她的鼎炉相公去哄。
养条毒蛇当成乖宝,也就那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妖尊大人做得出来这种傻事了。
咯吱木窗声刚起,夜下无数道明月光华骤然散发出强大的元力波动,让整条长街瞬间变成一片狂暴的渊海巨浪世界。
苏邪搭在窗户上的手掌蓦然苍白如雪,只觉体内瀚海如海的元力不受控制的朝着某个方位疯狂流散,与天地间的元力产生激烈的碰撞,疯狂的撕扯成湍流乱絮。
一只素手,破月而出!
她气机大乱,窗外那轮明月支离破碎,连绵细雪不知何时就变得狂暴急骤起来,呼啸的凛风将破裂的光华吹得大乱而扭曲。
天空之上,曾经被苏邪气机劈散的万里乌云再度重聚,遮住天穹,迎来无光的长夜深渊。
天净绾在暗夜中轻勾红唇,无声微笑,好似暗夜深渊中开出的妖诡罂栗,美丽而冷血。
她一掌推开窗户,瞬间,窗户无声归于虚无。
窗内的暖灯旖旎也消散成了死亡的黑暗,她冰冷的指腹来到苏邪的额前眉心,凌空虚虚临摹着她眉间点燃的那颗星砂,姿态从容轻逸,在她脸上仿佛看不到任何危险的威胁。
她很爱笑,尤其是在古寂深幽的夜晚里,她笑得人畜无害,无辜纯良。
“原来小丫头你喜欢月亮啊,不知你有没有见过忘川河倒映出来的那一轮明月,是血的颜色,你若是喜欢,我带你去看可好?”
随她笼罩下来的气息染着淡淡的霜雪血腥的味道,苏邪的每一寸感官在这一瞬变得异常清晰,寒冷,死亡,战栗。
在对方恐怖的气机镇压下,胸膛下的一颗心脏跳动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澎湃之力,双耳不禁都荡起了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心脏皲裂溢血的声音。
苏邪苍白的唇角溢出一抹血色,她气息瞬间冰冷下来,黑眸战意凛冽。
毫不胆怯地直视眼前女子那妖异诡纶的青瞳,随着她指尖轻勾,嵌入眉心的那一抹星砂宛若被一个无法披靡的力量强行生剜而出。
本命星辰强行剥离出体,这般疼痛无异于抽骨剥魂。
苏邪面上刹时多了一层血色,那一指恐怖绝伦的力量强势地侵入她的识海之中,再以一个蛮横的姿态将她与天穹本命星辰遥之呼应的星砂抽离出体。
鲜血从娇嫩白皙、细不可见的肌理中渗透出来,以至于此刻她面容看着异常红润诱人。
唇角溢出的鲜血如瀑,染红她洁白的衣裳。
濒临绝境之下,她异常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天净绾完美温和近乎无情的面容终于产生了一丝松动,她兴趣了然地看着眼前这名少女,轻笑道:“你同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人不一样,面临死亡,我竟然在你眼中看不到半分恐惧的情绪。”
她施施然地收回手指,眉心星砂纵然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细线连接着识海,依旧无法阻止寸寸剥离之势
天净绾贴了上来,冰冷的唇在苏邪面颊上轻轻蹭了蹭,沾染了血迹的唇边殷红妖冷,她缓缓笑道:“你不怕死吗?”
堂内笙歌未止,有美人翩翩起舞,男子贪欢做乐。
无人知晓,此刻阁楼的冰冷杀机盎然盈散,冻结了四下空气。
苏邪掀起眼眸毫无情绪的看了她一眼,两者之间的境界实力太过于遥远,她的半步距离,却是她的天涯。
“经历过苦厄,见证过地狱,这具身子都是碎后重生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畏惧死亡。”
天净绾清美的面容微微一怔,多了一丝恍惚。
妖异桃花眸爬上一层血色,涌出一抹宛若困兽犹斗的戾光,星砂即将离体的那一瞬,染血的面容骤然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仿佛所有的生命精元与气象尽数投注在了那颗星砂之中。
以苏邪的心智如何看不出来对方此刻是想吞噬剥夺她的星砂力量。
虽然她并不知晓,在这世间,有怎样的力量可以不受排斥与反噬轻易吞噬他人的本命星辰。
可是眼前这只毒蛇既然敢做,她亦是敢奉陪到底!
星砂变得殷红如一轮血月,苏邪右瞳亦是倒影出一抹残月轮廓。
天地间气象大变,天穹十万重云破,无间黄泉幽风起!
黄泉月轮诀,第一重!
竟是在死亡的威胁下,修至成功。
一道道银白色的月轮印记爬满苏邪白皙的肌肤之间,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肉身力量并不强大的苏邪只觉的身子要被那一道道月轮印记撕裂一般。
强行压下眼瞳深处的痛楚之色,眉心星砂已经彻底离开识海所纳范围,眉间鲜血溢裂,宛若一点朱砂妖红。
可是星砂并未离开她的意识操控范围之外,苏邪体内爆发出了惊天的气血之力,一轮轮月印入圣符一般附在星砂之上,漫着惊天的气机,朝着天净绾笼罩而去。
天净绾从容不迫,素手轻抬,竟是将那一枚恐怖血红的星砂直接握在了掌心之中。
大雪长风血月,天净绾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自己白皙拳头指缝中溢出的鲜血,静默了片刻,才幽幽开口:“好奇怪。”
绝对的境界差距,让苏邪今夜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死。
可是最后一击,她终算是伤到了对方。
银白的月轮印记如诅咒一般,在她手中不断蔓延而上。
若是她想无视那枚星砂所依附的恐怖力量,强行吞噬,必然要付出一只手臂的代价。
天净绾目光重新将苏邪审视一番,无了星砂的她,此刻浑身气机大散,就如同普通凡人一般,体内积存的元力在眉心那一点朱砂般的血洞中飞快流逝。
甚至无需一夜,她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邪疲倦倚着窗台,面色苍白的笑了笑:“奇怪什么?奇怪我分明饮了清茶,却没有感染双头疫。”
天净绾眸光微动,低头看了一眼案上冷粥,露出恍然的神
色:“那枚叶子……”
她哑然失笑,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胸前肌肤下埋着的那根妖骨:“昊天心经自在印灵技千叶佛手,再配以他的木种之灵演变出来的佛桑古叶,有着涤清世间邪祟魔秽的治愈力,倒也难怪潘白忽然痊愈,真是意外之喜。
短短一年时间,竟然让他点燃了药魂星宫,我真是好奇,修行者一生只能够拥有一道星魂,他分明没有神族血脉,何以能够同时开启多种属性的元种与星魂之力,依着小木仙灵体便如此胡作非为,他就不怕有朝一日爆体而亡吗?”
苏邪冷冷看着她,不语。
天净绾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被她所伤,眼中却并无任何恼意,反而欣赏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只可惜,对于她而言,却是能够让她欣赏的东西,越有值得杀死的价值。
“厉害极了,都知道双头疫的根源出在茶叶之上,那只小奶狐,真的是让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天净绾舔了舔唇角,眸光明亮。
苏邪反唇相讥道:“小毒蛇,你这种想法可真是有些危险了。”
天净绾轻笑道:“怎么?怕我伤了你的小鼎炉?”
“当然不是,我想说危险的那个人是你,但凡是对陵陵产生兴趣的女人,最后都会被勾到他的狐狸窝里去。”
天净绾也不恼,看着她笑意不减,耐心十足:“看来小姑娘你对于此事十分有经验啊。”
苏邪神色一滞,微微偏首,目光闪烁。
可不是吗?
当初在永安城初遇这只狐狸的时候,溪水河畔,她尚未动情,只是觉得这家伙有趣得紧,有趣着有趣着,怎么就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天净绾见她这般模样,顿时笑出声来:“我与你们可不同,我对他感兴趣,动的可不是心,而是空空如也的胃袋啊。”
没有那一只毒蛇,会去爱上自己看中的食物。
苏邪低咳一声,面上起了一层死灰的落败之意。
天净绾轻咦一声,道:“眼下都这般了,我竟然还未从你的眼中看到绝望,难不成你觉得你今夜还能够活下来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会来此救你于危难之中?”
“只可惜啊……”她笑意盈盈的把玩着手中染血的星砂:“如今你的本命星砂已经离体,神仙难救了。”
“神仙难救?你确定?”突兀的声音打破夜空的宁静,万里重云浸染的血色尽褪。
伴随着一缕清风徐来,轻轻吹拂过她纤薄冰冷的指尖,那一枚染血星砂不可抗力的虚浮而起,直接消失不见。
就像是穿越了某种奇妙的空间,不见那可星砂有任何运行的轨迹,下一瞬,便重新嵌入苏邪的眉心,银芒闪烁,重归识海。
看着那道比夜色更加深沉的影子踏云而来,那是一个身穿紫色帝袍的青年男子。
轻狂的眼,淡疏的眉,帝冕珠帘下是俊魅孤傲的脸庞,冰冷明澈中略带风流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轻贵骄傲气息。
看到那名男子容貌的瞬间,苏邪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眼神有些抗拒。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无祁邪
天净绾亦是认出的那名男子的真实身份,漂亮的长眸映着漫天飞雪,万里重云,眼底一派波澜不惊,不徐不缓道:“天生神尊,苏敖。”
紫袍青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高深莫测:“修罗?”
天净绾轻笑摇首:“不是。”
“神明?”
“不是。”
“妖魔?”
“不是。”天净绾笑容妖娆。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苏敖冷傲的唇微掀,缓缓吐出两字:“灾祸之神。”
天净绾长眸微眯,旋即展颜轻笑:“亦然……也不是。”
苏敖没有同她纠结这个问题,只淡淡道:“今夜,你杀不了她。”
天净绾看了苏邪一眼,淡淡道:“看出来了,倒是真没想到,小丫头原来是神尊后裔,还觉醒了神族血脉,这可真是多有得罪了,若是一早知晓,我也不敢对神尊后裔出手才是。”
苏敖冷笑:“虚伪!在你观得她会黄泉月轮诀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若非她身负神脉,你又怎会来此杀她?”
天净绾道:“神尊大人这是决定插手人间事了?”
苏敖冷道:“家事。”
苏邪微微一怔,神情复杂。
天净绾有些意外道:“神尊大人子嗣有万千,觉醒神脉者更是多如锦鲤,可从未见您承认过谁?”
她眼底趣意深浓,心道这小姑娘莫非身上还存有她看不清的因果不成?
若是这样,倒也可以养肥了再杀。
苏敖眼眸厉然深眯,身后万里重云如狂龙翻涌,泼墨似的天空如天人发怒,即将降下神罚:“她不是你能碰的。”
天净绾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也知晓今夜有这位大人在,她必然杀不了苏邪。
心中更是诧异非凡,心道究竟是何人能够请动这位七界传说,神界至高主宰神灵。
陵天苏的身影在她心头一闪而逝,她忽然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朝着天生神尊礼仪周道的施了一礼,窈窕青影便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苏敖冷哼一声,将冷漠的视线从她消失的那个方位收回,神色傲然的朝着阁楼窗户看去。
谁知……
咯吱一声。
窗户关上了。
堂堂神尊大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在今夜出手相救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对方的感激涕零,反而还被这位不知曾了多少倍的小孙女给拒之窗外了……
霸气傲然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模样看着有些滑稽可笑。
神尊大人好没气的喂了一声。
窗户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他黑沉着一张脸,心道那死鬼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位。
若非如此,他定要好好出手教训一下这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竟然敢将本尊拒之窗外。
掠至窗户外,他绷着个脸,敲了敲窗户:“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你可知是谁救了你?”
屋内传出苏邪的声音,有些冷淡:“天生神尊,好大
的牌面,需不需要小女子我三叩九拜,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苏敖面色一滞:“你这是在怨我?”
这死心眼的臭丫头!
在她十岁那年,其实他是见过这个小丫头一面的,他闲来无聊,以神识分身化凡,恰好坐落与江南地带,寻花问柳,好不快活。
亦是想要品尝合欢妖女之风,那日上山,他便见到了背尸下山的小女孩。
许是传承神脉之间,有着虚无缥缈的某种关联,苏邪感应到了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
暴雨滂沱的半山腰里,雨水都冲刷不掉她满目的泪水。
她跪在泥泞之中,恳求那个男人能够帮助她,在母亲尸身腐烂之前,送她下山。
可是他没有,携美人之手,撑伞而去。
独留一个潇潇风流的背影给她。
那一幕,她毕生难忘。
如果说此生,她苏邪最厌恶反感的人是谁。
那不是弃她母女二人的苏安,也不是那个觊觎她身子多年的淫邪老贵谢无涯。
而是窗外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尊先祖。
他分明有着开天辟易的神力,只需拂袖一挥,便可轻易送她与母亲下山,她从未奢求过什么,只想早日让母亲入土为安。
她不求他能够念着血缘待她像亲人那般好,但求他的举手之劳,她愿粉身相报。
可是他没有,就像是一个高贵的神祗过客,冷漠俯瞰一个泥泞之中溺水绝望的渺小蝼蚁。
似是担忧自己一时的心软伸手,那低贱的蝼蚁便会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赖着他的手不放,最后蝼蚁身上的肮脏泥污,染脏了他的帝袍云袖,污了他的神祗身份。
这很麻烦。
所以不如无视。
当时苏邪虽然年幼,却是通过一个冷漠的眼神,将这位世上最尊贵的神祗心思观得一清二楚。
纵然今日得他相救,可是她不会天真的认为,原因便是他方才口中所言的家事。
卑贱的凡人没有资格成为神祗的血亲,何来家事一说。
“苏邪一介凡夫俗子,岂敢怨怪神尊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听闻神尊大人风流成性,合欢宗堂下有佳丽三千,仍神尊大人一品。”
语气恭敬,可其中敷衍不耐之意,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天生神尊气得牙痒痒,目光明晦不定:“你莫不是以为本座今夜是为你而来的吧?”
“苏邪尚有自知之明。”不管他是何目的,她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
正如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对泥泞中的少女提不起半分兴趣一般。
“是叶陵让我来的,他说近日以来,京都不太平,有人盯上了神道轮回者,所说你非是神道轮回者,却觉醒了神脉,论资质与神族无异,他担心你被人盯上,果不其然……”
嘭!
话尚未说完,那两扇紧闭的窗户被人大力推开。
天生神尊可怜的鼻子被狠狠撞上,他轻唔一声,捂着鼻子目光愤怒的看着窗棂下的美丽少女。
苏邪目光震惊:“是叶陵让你来的?!”
叶陵在人间或许
的确是顶尖强者的存在,可是再怎么强大,也限制于人间,神族狂傲自负,他又如何能够驱使得动,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一名神界的绝对主宰者。
苏敖揉了揉鼻子,目光暗沉道:“很震惊?”
苏邪并不愚笨,目光阴晴不定了一瞬,反应过来,面色复杂道:“他究竟是谁?”
雪影浮动,寒意刺骨。
苏敖一袭紫袍帝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神色傲然道:“神帝之子,无祁邪,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头。”
……
……
正值隆冬新雪,远山交叠,笼在一片雪幕之中。
古林幽深,万籁俱寂。
陵天苏看着暗夜雪地之中,染血冷却的尸体,静默无言。
他认识那位尸体的主人,是永安城一家首饰店的老板,如今年岁怕是已经有四十好几,若是未开天眼,在他眼中,此人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年老板。
脖颈间溢出大量腥臭的鲜血,赤鬼头颅已经彻底剥离了他的身体。
当他来到此地,便已经是这般鬼面模样。
弑杀的气息尤为散去,这股冰冷而又遥远的气息,让他通体血液冰冷到了极点。
腰间的霜叶刀已经出鞘,熠熠的刀锋犹自滴落着鲜红的血珠。
鲜血滴答,染红雪地,可是在那刀锋之上,还有一道充盈的暗红色血气,正被某种强大而古老的气机牵引这不受控制的注入他的手掌之中。
手背之上,血线密布,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是那股气息是无害的,反而充斥着某种磅礴奇异的力量在他经络之中四处游荡,血气疯狂同化着他的血肉与妖骨,犹如波涛汹涌的潮汐一般,洗礼着他的身体。
曾经遗失的,被夺的,那道巨大的空虚,逐渐侵入一道难以磨灭的血线,最后凝聚出一颗血珠。
体内功法修罗道化不受控制的狂暴起来,银白色的长发宛若渡上一层血色,体内那颗血珠逐渐加黑深沉。
受到血脉限制的功法,一只难以突破的第二滴,在吞噬了血气以后,竟然毫无滞意的凝聚出了第二滴修罗源血。
虽境界没有一丝提升,可是陵天苏此刻凭借修罗道化的力量,战斗力却是得到了质的变化。
突如其来的力量,却是让他一颗心,沉到了冰水之中。
手背青筋爆起,眉宇间的煞气近乎逼人。
风雪中,那道瘦削的身体里似乎在竭力抑制住深处某只魔鬼的苏醒。
容秀面容紧张地看着陵天苏的背影,小声开口道:“世子殿下……”
陵天苏身体微微一晃,遥远冰冷的眸光恢复常温色泽,他解了身上衣衫,方披在那具尸体上,便有一道清越的嗓音自夜下传来:
“世子殿下好生残忍,竟然连这位的头颅都给生生拔出体外,杀人的方式比阿绾要残忍多了呢。”
木林,古树。
陵天苏抬眸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高悬树干上依坐着的女子,广袖轻衫之下,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悬在空中安逸的晃着,撑在树干上的手掌殷红染血,似是受了一些伤势。
斜斜戴在鸦羽青丝间的修罗鬼面在夜下吐露这狰狞的轮廓,可面具下方,却是一张温婉美丽的面容。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黑即地狱
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黑发如瀑披散,衬得肌肤如雪皎白,身上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韵。
容秀口中发出轻咦的声音。
陵天苏目光流转,侧眸轻看了她一眼,继而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看着阿绾那张熟悉未改的容颜,以及眼尾那抹将散未散的血痕,他的眼眸幽凉成片:“双生分神术。”
阿绾故作微诧,抚掌轻笑道:“厉害啊,如此古老的神术你都知晓,果然不愧为师尊的小妖儿。”
她的本体不在人间,依然陪同在苍怜身侧,如今显现在陵天苏眼前的,不过是一道身外化身罢了。
这也就是为何,在方才苏敖为何不愿出手将她留下的原因。
一道分神,境界不过长幽,杀之……也无用。
陵天苏掀起长睫,眼眸又幽且静,蕴影而藏着天光透散重云的寒:“为何诱我杀他?”
那具尸体初次觉醒神脉,阿绾身为弑神者,以杀戮证道,无疑是她变强的上品养料。
可是她没有将他杀死,而是埋了一道弑神气机在这具身体之中,在双头疫爆发的关键时期,诱他出手杀死。
陵天苏万万没有想到,这具身体中的一道伏笔,竟然牵引出了埋藏在他身体里数万年的秘密。
命格不藏于魂,不藏于躯,不藏于骨,而是藏于九天星盘之中。
纵然他神脉神骨尽数遗失,可是与生俱来的命格,却不会因为轮回,而消散回归天地。
除非他彻底回归混沌,就此朽灭。
那个命格,将是他永生的枷锁。
被父帝亲手埋葬封印的命格,如今却是被阿绾,一手重新牵引了出来。
陵天苏心神剧痛,并非源自于**,而是来自灵魂。
青裙在风雪中翻转,裙下的春色美景因那曲线优美的腿而变得分外美丽。
肌肤如冰玉雕琢而成,也如冰玉一般寒凉莹白,精秀的双足被青色绣花鞋包裹着,连着纤薄脆弱的足踝,宛若世界绝美的艺术品。
裙摆飘扬,她纵身跃下古树,踏碎夜色白雪,翩谦而至,距离陵天苏不过咫尺之遥,寒冷娇躯覆着的鲜血猩意似是被风雪吹淡了几分。
她盈盈的青瞳里盛着他清俊的模样,勾唇笑道:“杀了他不好吗?反正他神脉已腐,也无活路了,如此美餐我留给了你,居然还不高兴?”
天净绾无视陵天苏冰冷的注视,托起他执刀的手,美眸闪烁着异彩,宛若欣赏世间绝美的事物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背上逐渐消散未起一丝反噬之意的鲜红脉络。
她眼底压抑着兴奋狂炽的光,冷血动物特有的妖异竖瞳熠熠生辉:“果然,你果然同我一样……”
陵天苏冷冷抽回手腕,目光讥诮:“狐狸与蛇,可不一样,我体内所流的血,是热的。”
天净绾目光灼灼:“在人间,有一种人,名为神道轮回者。”
陵天苏道:“这不是你杀
人的理由。”
神道轮回者,与无祁邪的经历相似,是为犯下重罪众神,被贬为人,历经轮回之苦,度过苦厄,一朝顿悟,方可渡劫飞升成人。
这个轮回,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有人平庸一生,至死也未觉醒半寸神辉之光,就像是被一万把魂锁,锁住了身体里的那座宝藏。
要想找到对的钥匙,去开启那万把魂锁,极其困难。
所以在永安城中,会存在一些凡人,看似无法觉醒,甚至连成为修行者的资格都没有。
实则,这种人,若是通过正确的轨迹与途径,开启了魂锁,那便拥有着无限的可能。
可是现下躺在雪地里的那个人,却是被人强行觉醒神脉,恢复记忆,再被人种下双头疫,养出新的赤獠头颅。
这也就是为何,在姜云深那一世的双头疫不过是两颗赤獠,可如今却是整整三十六颗。
区别在于,一代是凡人,一代是神道轮回者。
而被双头疫强行觉醒神脉者,即可被天净绾轻易诛杀,再加上她弑神者的天赋异能,便可强取豪夺对方的神脉气机,增强自己的力量。
“杀人,需要理由吗?”天净绾目光好笑:“在屠夫屠宰羊羔牲畜用以果腹安家的时候,可会去深想这些理由,在人类将牛羊当成祭品祭献给神明,神明安然受之的时候,可有什么理由?”
她绝美的容颜上流露出淡薄的矜傲之意:“只不过如今,是这些神明,成为了我的极品,这又有何不可?虚无神界之上的神明可以凌驾于九天之上,为何我便不能凌驾于神明之上?弑神命格刻印在我的星盘之中,便早已注定,这个时代,是属于我的时代。”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天净绾眼眸似有异彩飞闪,她定定地看着陵天苏:“我没想到在这世上,竟然还会出现第二位弑神者,而且你还能够驱使苏敖为你守护苏邪,师尊的小妖儿,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当真是叫人有些……心痒难耐啊。”
调戏的言语,顾盼的风情,美丽容颜间曾经阿绾温柔的影子仍旧分明,可却是如此,便越是让这个女人妖异危险到了极点。
就仿佛是一只毒蛇,强忍着饥饿的胃袋,极有耐心的与自己眼前的猎物周旋,字里行间皆是靡软的暧昧之音,不由自主会让人卸下心中防备,当人反应过来时,却是早已被那对冰冷的毒牙贯穿,夺去性命。
陵天苏看着她,认真问道:“你来人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只毫无温度可言的手指点在了他的心口间,隔着衣衫也能够感受道她冰冷的体温,她柔柔一笑:“我说为你而来,小奶狐可是会心动。”
陵天苏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眼底却无半分温柔:“心若一动,便就成为你口中的美食了吧?”
天净绾痴痴的笑着,手指没入衣衫一寸,温热的血液染红温暖她的指尖,泊泊的鲜血涌出,手指不断深入,似要触及那颗心脏。
陵天苏面色无惧,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默然掐了一个逆生手诀。
几乎实在同一个瞬间里,天净绾身上的干净
青衣罗裙,也渗出一抹嫣红的血迹。
不偏不倚,也是心口。
天净绾眼底的笑意更加深浓的,那抹透心的疼楚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半分阴郁,反而令她愈发兴奋愉悦。
她甚至逼近一步,踮起脚尖,几乎与他鼻尖挨着鼻尖,低笑混着温热的暧昧拂过他的唇畔,好似勾引他步步坠入自己布下的危险桃色陷阱之中。
指尖触及那颗跳动的心脏犹自未停,她宛若世间最冷静的疯子,冰冷的骨血之下熬出来的是嗜血的疯狂:“我若要你的心,你给不给呢?”
陵天苏也抬起手指,在她心口间的伤口处恶意的戳了戳,满指冰冷鲜红,他抬指放在唇边,轻轻舔舐一口,她的鲜血虽是冰冷的,却犹如一抹含着剧毒的甘美:“这颗心是你师尊的,你这是打算欺师灭祖不成?”
看着他这副轻肆随意的姿态,天净绾忽而一笑,笑容不似寻常那般以完美假面所覆掩,难得多了几分稀罕的真意:“我十分好奇,你的弑神命格,是黑……还是白?”
肩膀蓦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掌扣紧,一股大力携着愤怒的情绪朝她直逼而来,她眼底充盈着笑意,没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他带着撞上身后那颗古树。
繁密树叶间的积雪簌簌而下,在朦朦密密的雪幕坠下之间,瞬间让两人都白了头。
雪夜下的风幽冷,亦如他的声音:“你今夜已经展现出了太多的好奇心,再继续窥视我的内心,接下来的……可是要收费了。”
长睫覆雪,看不清他幽蓝的眼瞳是何情绪,可此刻他周身的气质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天地万物都不由为之一寒。
她看到夜下的薄唇启伏:“天净绾,不要觉得你足够聪明就可以玩弄这世间所有的人,你引以为傲的弑神者命格,在我的眼中,却是很有些可笑。”
“你说引以为傲?”天净绾细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多了几分凉意的讥讽:“你觉得我在为了这种可笑的东西……引以为傲?”
异曲同工的一句话让陵天苏眼眸深眯,细细将她打量。
她眼尾处的那抹血痕似是明显了几分,某种不知名的花瓣轮廓也勾勒得清晰美丽,青瞳流转,她轻轻一笑:“比起做白的那一方,我更喜欢黑色,告诉我,黑与白,你更喜欢哪一个?”
扼住她双肩的十指蓦然收紧,深深嵌入她柔软的肌肤之中,长睫积雪振落,他缓缓闭上眼眸,绷紧的唇艰难松开道:“如果可以,我想站进黑暗里……握住那只手。”
多么令人意外的回答,天净绾面上笑意微微冻结僵硬,一贯无波的眸子多了几分震惊与冰冷。
叫旁人听得一头雾水的言语,她却听懂了其中的真意。
透亮的眸如青色的宝石幽凉,她抽回温 湿鲜红的手指,轻抚眼尾,将那朵初绽的血色花朵点缀得愈发清晰,容颜漂亮得近乎无情。
“天真的想法,黑即地狱,握住她的手,你无法将她拉入净土光明的世界。”
陵天苏道:“你又错了,我只是想……让她拉我一把,一起下地狱罢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幼白
天净绾浑身一震,周身气机都乱了,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魔黑永远无法被净化,圣白也永远无法真正褪去自己的纯净。”
陵天苏目光有些怜悯的看着她:“若真是如此,为何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两种颜色?”
天净绾眼瞳微张,身后的古树瞬息无火**,潋滟的金焰在黑夜中夺目绚烂。
她奋力推开陵天苏,后退一步,纤细的青影沐浴在火光之中,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陵天苏忽觉有些疲倦,被这么一只难缠的毒蛇盯上,并且勾出遥远而绝望的往事,真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难受了。
他看着火光中的身影,缓缓说道:“绝对的圣洁有时候比邪恶更恶,说到底,黑白本就是一体的,若非如此,怎会并蒂开花。”
陵天苏抚了抚心口的伤痛,继续说道:“可这世上不论是人还是神,都喜欢将黑白过于分明化,殊不知,不论黑白相隔多远,都会有相遇并且融合的那一日,你方才问我,是黑还是白,那么阿绾,你告诉我,你选择的又是什么呢?”
天净绾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心道今日分明是她来探他的底,为何事到如今,却有了喧宾夺主的错觉。
气机乱了,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在这里已是多呆无益,反而还会被对方窥视内心。
面上再次覆戴完美的微笑假面,素手轻提裙摆,朝着陵天苏方向盈盈一礼。
“夜深了,师尊大人还等着阿绾回去替她暖床呢?师公如今不再师尊身边,无奈,此事只好由阿绾来代劳了。”
风雪吹散火花,天净绾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陵天苏在风雪中静立了片刻,霜叶归鞘,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神脉力量毫无阻滞的融入仙骨血脉之中,最后化作自己的本源力量,融进气海丹田之中,四道元力种子在这神脉的灌溉下成长速度卓然飞快。
举手投足间,皆是神意。
可陵天苏却厌恶极了这股力量。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指间,似是血染红霜。
眼瞳剧烈一缩,他后退一步,撞上一个柔软的身子。
是容秀。
她托住陵天苏的后背,目光担忧道:“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寒风将额间渗出的热汗吹冷,陵天苏抬首看着天空之上,冰与火交织出来的绚丽空间裂缝正在逐渐合拢。
虚渡空间里,冰火二色阵阵翻涌,如碧云火浪千万里。
青色的裙裾在冰火碎华之中轻扬猎猎,一道巨蟒嘶吼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天妄杀踏着金蛇法相乘风踏云而来。
他眉目有些阴郁低沉,想要追上前方女子身影,却被她云淡风轻的视线斜斜扫来,遍体冰寒。
天妄杀只敢停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沉声说道:“你近日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同‘他’明言的!”
天净绾笑容讥诮:“怎么?还真的打定主意当冥族的狗了?”
天妄杀面色一沉,怒道:“你莫要太放肆了
,我好歹也是小冥主!‘他’苦心经营,设下双头疫的局,就连我,都不惜耗费千年修为,祭献命盘,生生推演出人间神道轮回者的踪迹。
以双头疫养赤鬼,侵蚀宿主,便可将神脉化作魔脉,成为我等手下的独一无二的神魔道兵,赤鬼神脉共存,便可打开轮回枷锁,提前破境飞升,他们便可借助天道飞升一程,潜入虚无神界,污染星域气运,长此以来,何愁拿不下一个虚无神界!”
说到这里,天妄杀的面容有些扭曲:“如此完美的计划,却毁在了你一个人的手里,你竟然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天净绾!你为什么老是想着和我作对!若你真当我是你的唯一的哥哥,你为何不肯为了我放手一搏!”
头疫毒之毒,他自认为他做得毫无痕迹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被这女人抢先一手,未等魔脉彻底占据神脉,便一一将那些感染者诛杀。
天净绾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道:“不肯为你放手一搏?搏你成为冥族一条忠诚的狗?拿下虚无神界又如何,终究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神界。”
天妄杀冷声道:“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纵然蛇性贪婪,你也不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杀他们,吞噬获得他们的能力与神脉,无异于杀鸡取卵!葬送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支战队!”
天净绾眉目寡淡的笑了笑,侧视凝望的眸子里映照冰火,璀璨生辉,轻漫的笑容中透着矜傲:“想看看吗?”
天妄杀被她容颜气质所摄:“看……看什么?”
素手轻托,染血的古老亘远神殿呈现在她的掌心之中,低垂的长睫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野心勃勃:
“以大轮明宫为基,我要这个世间,还我一个万世千秋!我要让曾经的他乡埋骨之灵,一生安戎马,天涯亦无涯!”
她与天妄杀,皆是遗弃之妖,皆曾卑微到了骨子里,像敌人示弱折腰,低眉顺眼。
只是,天妄杀所折腰的对象,他已认其为主,卑微软骨,再难挺直背脊。
而她,只不过是将这些当成苦厄生涯中的一场磨砺心智之旅。
既然要争,那必然是争一个属于自己的盛世王朝。
有朝一日龙得水,敢叫星河倒凡海。
宁可加冕为王,殊死倾力一搏,即便最后尸骨成山,鲜血流尽,她也要死在属于她的那个尸骨尽头的王座之上。
死于双头疫之局的神道轮回者,的确无辜,也非她一手所为。
她不刻意残忍,对于陷入阴谋的弱小羊羔也绝不会心软施以援手。
她就像是蛛网下的一只强大毒蛇,平静且耐心地看着猎物落入蜘蛛设下的陷阱之中,再姿态优雅从容的现出黑暗,将猎物与蜘蛛视为美食,心安理得的吞噬吃下。
看着冰火碎华中笑意盈盈的那双眸子,天妄杀遍体寒凉,下意识地道了一声:“怪物……”
对于这个称呼,天净绾莞尔一笑,欣然受之。
湛湛青瞳看向裂口另一端的极夜风雪长空,她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怪物吗……
记得,也是风雪那一年。
雪疆妖域,雪下得好大,记忆遥远,临上心头,往事却如昨夜一般清晰在目。
扑打而来的凛风卷着如羽的雪花以及细小的冰粒,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落下的血痕。
那一年,好在她非是蛇类,拥有着祸神体魄的她,在重重雪山恶劣天气中行走,虽然难受,却也不至冻死。
况且,身边还有姐姐的陪伴,娘亲说,只要她们二人成功行至妖疆领土之中,死局可破。
时隔如今,她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与姐姐的名字,只依稀记得风雪之中,那张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深深疲倦与绝望。
她们长得很像,娘亲为她们准备的衣衫服饰也是相差无几,弑神者命格又成双生命格。黑为邪,白为正,长为黑,幼为白,弑神者每一次出世都会有一对双生子。
祸神?
或许神界的确有祸神潜伏,污染神道气运,亦或许,她的娘亲与父亲,其中一位便是祸神遗嗣。
可是,在祸神二字出现以前,她的双亲根本就不知祸神为何?更从未做过叛神之举。
那一年的神界血洗计划,她的家族,却是首当其中,被神帝视为绝杀对象。
她知晓,其实这场灭顶的灾源非是源自祸神二字,而是在祸神之中,诞下了弑神双生命格。
神帝曾言,只要父亲秘密交出姐姐,便会下令止杀。
双生是禁忌,若是选择黑白共存,那便是背道而驰。
父亲母亲没有一丝犹豫,选择的那条路便是背道而驰,与众神为敌。
山一程,水一程,路途遥远,风雪漫漫。
她们跨越了神、灵二界。
在母亲守护她们同行的路上,母亲似是极其担忧某种事情的发生,一次又一次地抱着她,低声落泪,字字泣血的认真告诫她,担忧她抵不过苦难与死亡的恐惧,嘱咐她不论发生怎样的绝境,都不可抛弃姐姐。
她们是家人,一母同胞的血亲。
她觉得这份嘱托有些多余可笑,她从未想过,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抛弃自己的姐姐。
前往妖域破死局,她一直抱有的想法都是与姐姐一起同行。
哪怕是身后无穷无尽的杀令是因为姐姐而来,她深信,只要两人一起,总能抵达彼岸。
雪太冷,风太寒。
她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
……
雪一直落,风一直刮。
她原以为,只要牵住姐姐的手,前方再多风雨,何所畏惧。
只要身旁有一人可依,世间的春秋天地,苦乐悲喜,都不重要。
寒冽的风,透骨的寒,仿佛能够冻结世间万物。
她记得当时冷极了,在雪山之上,她们遇见了妖狼群,在险恶的山道,狂暴的天气里,同时遭遇妖狼群体,这无疑是生死绝境。
她与姐姐躲在雪洞之中,幼熊冬眠于洞内,睡得安逸,母熊则是出去寻找猎物,储存粮食过冬。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行路难
洞外狼嚎四野,正在寻着她们二人的气味追寻过来。
妖狼非同寻常野狼,拥有神族血脉的两人,对于妖狼们而言,无疑是致命性的诱惑。
危险的追杀,艰辛的旅程,严寒的折磨,熬得二人疲惫不堪,清减消瘦。
姐姐的身子最先撑不住了,在躲进雪洞的那一刻,身心得到片刻的放松,就开始发起了高热。
纵然没有妖狼的威胁,此境的严寒足以将她们二人冻死。
姐姐让她杀了洞中冬眠的幼熊,拨下它们的皮毛,缝成驱寒的冬衣,再借助冬熊的鲜血,便可掩盖去她们的气息,不被妖狼发现。
她看着抱缩成团,白白胖胖的小冬熊无害又无辜,心中不忍,在姐姐不断催促之下,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能下手杀死无辜的生灵。
本就是占用它们的巢穴遮风避难,很有可能引来狼祸,波及它们已经是对它们不起。
母亲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姐姐。
她离开了雪洞,扳下洞缘悬坠的坚冰,划破自己的手腕,放了一路的鲜血,引开了狼群。
分明她是那么害怕孤独一个人在雪域中行走,她不知那时候是哪里来的勇气,独自一人行走在苍莽大雪之中。
为了不让伤口被严寒低温所冻结,她需要不断划开伤口,飞洒鲜血,将狼群引至距离那雪洞更加遥远的地方。
莽莽雪山高可攀云,濯濯悬崖陡峻,铅灰色的苍穹压得极低,身后有群狼追逐。
她亲手划破的伤口,很有可能让她亲手将她自己送入狼口之中成为鲜血美食。
当时连她自己都十分诧异,为何面临这般绝境,她心中竟然没有半分害怕的情绪。
她在大雪中奔跑了三天三夜,一刻都不敢停歇,妖狼如疯魔一般紧随而上。
因为一时不慎,她的小腿在奔逃的过程中被一只妖狼咬中,小腿腿腹被利齿撕扯贯穿,注入狼毒,伤口如火燎焚烧一般,痛的让人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可是那只咬伤她的妖狼,也被她反杀,狼行千里捕杀猎物,千里雪地,亦有狼尸被风雪掩埋。
阿绾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惊人,唯独这里的记忆是模糊的。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妖狼群中活下来,手中冰锥成了唯一的武器,她凭借这本能奔逃,厮杀,浴血。
最后,再被妖狼围攻之下,她凿碎了脚下的冰层碎地,发狠了一般的想要活下去,同姐姐一起,行至妖域。
因为娘亲说,去了那里,才能够一家团圆。
冰层之下是激流的河水,冰寒透骨,似是可以将人的灵魂一起冻结封印,河底的泥沙与尖锐细石几乎让她遍体鳞伤,模糊睁眼所看到的,是暗色的河水混杂着被冲散的猩红。
又一次长途跋涉,她活了下来,爬上雪岸。
一条腿就几乎没了知觉,被河水沁湿的头发被大雪寒风席卷而过,冻结成冰,贴在肌肤间,如万千针扎。
她伏在雪地之中,开始发抖,全身痉挛剧烈的抖动着,牙齿轻颤的声音似乎都压过了风雪利啸。
她颤抖
得仿佛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似的,冻得发青的指节都无法弯曲取暖,那一刻,她天真的想着,若是姐姐能够抱抱她就好了。
她一寸寸的爬回了洞穴之中,像是隆冬腊月里,被人打断了骨头遗弃的幼犬,拖着疲倦伤残的身子,回到雪洞里。
入目之处,皆是猩红点点。
灌入口腔鼻息里的,是浓烈的鲜血气息。
冬眠的幼熊都死在了窝里,洁白的毛发被剥了下来,血淋淋的仍成一团,不复当初白胖可爱。
背风处,姐姐裹着白色柔软的兽毯安详的蜷缩睡着,面上高热的红润已经褪去,白皙美丽的脸颊还沾着几滴鲜血,分明唇角带着温和的弧度,可阿绾竟是觉得冷极了。
洞内起了篝火,她在火边紧缩成团,冻得青紫的手指宛若扎进了十根银针刺痛,下巴紧紧地抵在膝盖了。
她看到醒来的姐姐冲她微笑,可她眼里却是没有了半分温柔的影子,阴霾密布的容颜有着被困境绝望折磨出来的怨气。
那笑容比狰狞的嘴脸还要可怕,那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朝她逼近。
火光曳动。
阿绾的冰冷的脖子被她暖得温热的纤细手掌死死扼住。
妖狼都未曾给她带来的冰冷窒息感,她的姐姐为她带来了。
风急天冷,洞外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唯有一方篝火,映照出那宛若屠刀幽寒一般逐渐狰狞化的面容。
娘亲让她保护不可放弃的姐姐,正死死的扼住她的脖子,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心寒,她甚至忘了挣扎,忘了疼痛。
本就冻结的体温在夜色中,她手掌下,开始流失。
她记得当时姐姐是这么同她说的: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生来就要是黑的,你却是白的!”
“凭什么我命中注定就要被诛灭,而你就可以永生成神!母亲分明是爱我的的!她说即便诸神都将我遗弃,她也从未想过要诛灭我。”
“她说黑白都一样,不会因为谁黑谁白而放弃谁,既然都一样……”
篝火之中,她寡凉平静的眼里似盛着泊泊无尽的血光,就像是一个习惯落刀的屠夫,漠然地看着无法喘气挣扎的死囚,无情地定了她的未来与生死:“那就由妹妹你来入魔吧……”
声音逐渐轻柔似羽,这般的理所当然。
正如几日前,她划破肌肤,以自身为引,吸引开那些狼群,对于姐姐而言,这是理所当然,她合该如此为她做到这一步的。
正如一个人,习惯接受另一个人的好,便会下意识习惯地索取更多。
一旦当对方反抗或是拒绝继续待她好,她便会觉得十分的不合理。
亦如现在,阿绾不想死,所以她扼住了姐姐的手腕,试图挣扎求活。
姐姐的寡凉无情的目光化作了意外与不愉,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竟然这般问道:“你不想为了姐姐去死?”
阿绾艰难摇首,眼神中满是抗拒。
姐姐闻言愈发诧异的睁大双
眸,美丽的眸子里立即蓄满了泪水,她竟然先委屈地红了眼眶。
用一种很无法理解的可怜兮兮语气说道:“为什么?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你一个人坠魔下地狱好了,母亲明明跟喜欢我的,我若是死了,她会难过的。你看,就算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也只会嘱咐你,让你照顾我,不许抛下我,母亲明显偏爱于我,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她会更开心。”
手掌蓦然用力收紧,她看不到阿绾脖颈间在雪地之中生死逃亡冻伤的肌肤。
更看不到窒息时,阿绾挣扎的手腕间,破裂流淌出的鲜血。
她不在意她会不会痛,反正伤口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
冰冷的额头被温软的额头轻轻抵住,两人眉间的星砂紧紧触及。
姐姐口中振振有词,默念牵引星诀。
落在阿绾耳中,无异于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厉鬼,毒蛇。
这是她对姐姐最后的印象。
阿绾只能够发出呃呃的垂死挣扎声音,面对妖狼群都不会爆发出如此力量手劲的姐姐在掐着她,逼她交换命格。
两颗星砂分别从眉心中掠出,如黑白阴阳道鱼一般缠绕盘旋,最后黑色朝她转来,白色朝着姐姐眉心转去。
姐姐眼底散发着狂热激动的光,弑神者,双生花,黑为无尽堕魔,白为永生神祗。
在出生的那一刻,她们的命运便已经决定好,生与死之间,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面临狼祸生死绝境的时候,她不曾害怕,即便如今她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心中异常平静到了极点。
她在想,牛羊猪狗在被屠杀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神色会是与她一样吗?
她的胃部忽然开始抽搐,不是因为过度饥饿而导致的抽搐,而是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猩腻感觉,让她说不出的恶心,剧烈呕吐的冲动油然而生。
可是脖子被扼住,她连呕吐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胃部痉挛抽搐,越来越难受。
生而为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双生花,一蒂双生,同时开放,或许是父母偏了心,其中一朵会不断汲取另一朵的精魄与养分,直至一朵盛放,一朵凋零。
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她似乎被冻得麻木了,血管里的鲜血冻结成冰,不再流动……
眼底的无助与迷茫也变作了毫无情感的空洞苍白。
她原以为,山高水险,翻过一重雪山之后,还会是万重雪山,可是来日方才,牵着姐姐的手,定然能够翻越过很多雪山。
直至现在才明白,行路难,不在山寒雪漫,不在水深狼毒,只在人心反覆间。
一只贴着心口藏着的冰锥,即便是冻伤了肌肤,她也一刻不敢遗弃,这是她逃亡千里的最后依仗。
即便‘安全’的逃离狼口追杀,她也未能够从死亡阴影的余韵中回神。
火热而扭曲的眼瞳陡然一缩,压在身体上的人忽然倒了下去。
在空间中不断交织着的黑白双星开始纠缠相杀,激烈碰撞出可怕的星火雷电。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梦魇
阿绾面无表情的推开压在自己身上逐渐冷却的尸体,她看着眉心狂暴交织的两枚星砂,淡倦道:“别打了!”
黑白双星蓦然一怔,黑星没了主人的气机维持,眨眼之间,便被白星逼离她的识海范围。
可是阿绾没有拒绝它的侵入,意念包裹,将姐姐至死都不曾摆脱的黑色命格,纳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篝火再也无法让姐姐的身体回暖,她低首看着姐姐睁得混 圆的眼珠子,脸上狰狞的轮廓僵硬微散,眼底的怨毒将起,紧紧地盯着阿绾的脸,紧紧盯着!
心口间没入大半的冰锥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她在出手时的那一刻狠绝,没有丝毫犹豫。
她扯下裹在姐姐身上的兽毯,裹在自己的身上,又取了一枚新的冰锥,磨砺锋薄成冰刃,将自己腿间被狼毒侵蚀的腐肉一一剔除。
做完了这一切,她取出母亲留给她的拨浪鼓,看着洞外夜色发呆。
直至天光破晓,铅云散去,母亲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
看着母亲震惊染血的面容,阿绾会心一笑。
她不知晓母亲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摆脱了身后的追杀,她只知晓,母亲在姐姐死去的第二天,便找到了她。
……
……
冰与火的碎华散去,天净绾立于一抹即将消散在天际的残月之下。
弯弯的勾月将她柔美的身姿勾勒得有些凄楚绝美。
苍穹的晚风吹拂起青衣裙裾,她将一缕被风吹散的秀发撩至而后。
她看着遥远的天边,朝阳似血,未央的夜色浸满大半边天穹,好似故人遗留下的一抹血痕弥留在亘古的长空中,永不磨灭。
动人清越的笑声在风中轻擦,青影如一抹孤鸿,消散在了残月之中。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一抹分身化身已经融入到了眉心之中。
长时间的分身化身,导致识海有些胀痛,她下意识地想要抬首轻柔额角,诧异的发现,自己的手掌却是被一只温暖的素手握住。
暖黄的烛火灯光下,是一张白如初雪的绝美容颜,轻簌的睫翼下是一双长夜无极的眼,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认真的劲儿。
天净绾不由有些好奇她的师尊大人这么早来她房间作甚。
接过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把银色小剪子,正握着她的指尖,细细将她指尖修剪得圆润漂亮。
明明是战无不胜的妖尊,却屈尊降贵地为自己徒儿做这种小事。
天净绾眼底划过一丝讥诮涩意,可是她很快听到自己柔柔地喊了一声:“师尊~”
嗓音不像某种冰冷无情的蛇类,倒是像刚出雪洞的小奶狐,嗷嗷待哺,肆意撒娇。
她假死重生,这憨憨师尊倒是对她愈发温和了。
似是感应到阿绾的醒来,长夜似的眸子微微一挑,长长睫羽舒展开来,眸中溢散开的光华,一时间令满屋灯火黯然失色。
似自混沌出生便始于幽夜下的眸子朝阿绾轻轻眨了两下。
妖尊苍怜目光竟是难得轻柔,松开她的手掌,摸了摸阿绾冰冷的发丝与脑袋,用一种轻
哄的语气说道:“昨夜阿绾好似发了梦魇,气机是乱的,为师有些不放心,特来看看。果然见你满面汗水,似是睡得极辛苦。”
蛇类不会盗汗,可她一进来,便看到阿绾沉睡的面容沁出细汗,想来这梦魇是发得有些厉害了。
天净绾暗道一声大意,也不知为何,在这观龙山上,地龙烧得旺盛的暖室之中,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容易卸下心中的防备。
想来这里是憨憨师尊的地盘,被她护了这么多年,虽然一切都是她装乖的虚情假意换来的。
可是在苍怜这里,天净绾不得不承认,最容易让她放松下来。
许是天下间心思最是深沉的毒蛇,反而喜欢呆在毫无心机,心思纯净的人身边。
她虽对陵天苏心感兴趣,对他却绝无这种下意识的亲近之感。
两个太相似的人,往往都是互相排斥,没有安全感的。
反倒是苍怜……
天净绾柔柔一笑,肆意的扑入她的怀中,在那波澜壮阔让人无比嫉恨的柔软中蹭啊蹭,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困,可是做噩梦了,睡不着,师尊陪阿绾一起。”
苍怜自认为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心道老娘也空虚得睡不着,想念小妖儿的一日二十次,都一年了,没有小妖儿的怀抱,她失眠了整整一年。
阿绾虽然是个乖孩子,可身子是冷的,哪里有小妖儿滚烫火热的身子抱得舒服。
哼,有些嫌弃。
不过嫌弃归嫌弃,还是自己的徒儿,苍怜身边全部都是反骨仔,如今唯一一个能够好好疼爱的乖巧徒儿也就阿绾一个了,哪里还能够吝啬。
别师尊当不好,连阿绾都反了,那这个师尊可真是做得有点失败。
苍怜心中失笑,暗想自己当真是想多了。
即便自己从观龙山上跳下去,摔死,坠死,阿绾也绝不可能被判她的。
这么好的孩子,平日里最是钦佩自己的师尊了,莫说算计了,怕是给她一把刀,她都不敢将刀锋对着她才是。
秉承着好徒儿就该往死里宠的准则,苍怜褪了鞋袜,然后拍了拍自己柔软的胸脯,十分大方说道:“听说你喜欢钻小妖儿的胸口取暖,小妖儿身子是很热没错,不过胸膛结实了些,不如师尊的舒服。”
听懂了苍怜暗示的天净绾,目光竟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明亮。
她仰着小脸看着苍怜的眼睛,一副无辜渴望的神情:“可以吗?”
“师尊妖骨都分你一半了,这有何不可。”
“那阿绾进来来了哦?”
“来吧?”
“嗯……师尊你身子放松一些,别崩这么紧,阿绾钻不进去……”
“……唔。”
“嗯~~~”某只蛇蜷缩在一处柔软温柔乡中,惬意的眯起细长的青眸:“师尊好香好软啊。”
灯下美人侧卧于塌,怕压坏了怀中的青蛇,苍怜忽然幽幽开口,问道:“阿绾,你时常这般梦魇抓挠自己的吗?”
阿绾枕着一处柔软,鼻间萦绕着令人安心的体香气息,她轻嗯了一声,道:“有师尊为我修剪指甲,以后就算
是抓挠,也不疼了。”
苍怜哦了一声:“那你要时常跟在为师身边,为师给你修剪指甲。”
“师尊啊……”
“嗯?”
“在给我修剪指甲的时候,师尊也要记得给自己修一修嘛,不要像个孩子似的,指甲长得长了,就偷偷一个人的时候啃手指头,妖尊做这个动作,其实很丢人的。”
苍怜老脸一红,嗫喏着试图狡辩:“我……我是谁啊,我可是妖尊,太苍古龙,即便是长出来指甲,哪里是凡铁能够剪断的。”
天净绾心中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哄着:“原来是这样啊,师尊真了不起。”
啃手指头的妖尊大人,可真心了不起。
“那……那是。”苍怜哼哼两声,及时转移话题道:“灵界隐世宫已经灭掉了,归纳入了暗渊殿的势力范围,小妖儿的那只猫儿徒弟,也着实争气,一年前还是一副奶里奶气的模样,如今都成长成了这番模样,偌大的暗渊殿,心高气傲的亡命之徒且多,她竟然能够收的服服帖帖的,我这个做师娘的,十分欣慰啊。”
天净绾忽然问道:“师尊要去人间看看师公吗?”
苍怜神色一黯,旋即说道:“不了,小妖儿的娘亲尚未从天一净池里出关,而我最近命盘不得安宁,怕是有……”怕是有什么祸罚降至。
苍怜没有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
天净绾懒懒地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哈欠:“师尊,时辰尚早,再睡一下吧?梦里当时有狐狸师公作陪的。”
心头那一抹阴霾顿时因为狐狸二字席卷而空,苍怜嗯嗯两声,抱着阿绾,眨眼之间就迫不及待的睡着了。
真好哄……
阿绾如是想道。
……
……
整个长街光影昏沉,风雪漫寂,天生神尊紫袍边缘金边在夜色中潋滟着尊贵的光泽,他眉目深沉得看着窗内少女,眼神深处透着不可捉摸的光。
苏邪面色很平静,可是一时半会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怎么也张不开,震惊愕然如黑云压境,半分不由人,识海都空白了一瞬。
无祁邪,这个遥远而至高的名字,凡人或许没有资格去触碰与听闻。
可是她不会不明白这三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苏天灵所属的刀越宗,信奉的神祗便是这位地位崇高,未来的天下共主,神帝之子无祁邪。
那是凌驾于终身,甚至是神尊之上的绝对主宰者。
九天三千星域,九幽万里黄泉,皆为他一人足下王土。
心中云起翻涌,惊涛骇浪。
苏邪思绪纷乱一片,迎上天生神尊似笑非笑的眼,她背脊起了一层刺骨的寒意,冷声道:“神尊大人,所说的家事莫不是因为他?”
苏敖面上一怔,随即眯起眼眸,正欲说话,便看到窗内少女面容间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你同他之间,又算得上是什么家人。”
没由来的,苏敖心中起了一抹恼意,嗓音也刻薄了几分,眼神嘲弄:“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一世与帝子发生一夜露水之缘,便可攀龙附凤,扶摇之上枝头了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终是累赘
苏邪唇角弧度更深了一分:“神尊大人这可就错了。”
“错了?”
“我与叶陵,可不仅仅是一夜的露水之缘,就拿最近的一次说吧,可是亲密的一起见证了日出西山,月隐苍穹三次。”
苏邪笑容突然有些妖娆,丝毫不去顾及面色逐渐发黑的苏敖,姿态肆意的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
“神尊大人知道吗?您的这位帝子无祁邪,嗯……我的鼎炉小相公,可是有意让我为他生一只小狐狸呢~
这样以来,攀龙附凤也再简单不过了,母凭子贵,平步青云,他这般喜欢我,再耍耍小手段,未来帝后岂不是我的掌中之物?”
苏邪笑意盈盈,一双如夜黑瞳不知何时化作了梦幻的琉璃之色。
分明眉眼含笑,可当她抬起尖尖下颚,却如子夜凶兽一般危险迷离:“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比神尊大人还要高出一等了?日后若是在神界相遇,神尊大人可会向我低眉?”
“你敢!”苏敖气得浑身发抖。
身居高位的天生神尊,本就性子孤傲,平生最是反感厌恶心机深重的女子。
在人间苏家这一脉的子嗣之中,他尤为喜欢苏天灵那样天真可爱纯白的像一张纸似的小姑娘。
命盘有定,如今人间这一世之中,会有他的神脉觉醒者,为苏安之女,起初他原以为是苏天灵。
后来才知晓原来是苏安在外的私生女。
心中颇有遗憾,却也不再强留。
对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子嗣后代觉醒了自己的血脉之力,他亦是不愿多加上心。
在泥水里滚大的孩子,不论再怎么洗,也洗不净身上的脏污。
可是这家伙,简直是天大的胆子,竟敢起压他一头的心思!
简直是离经叛道!欺长灭祖!
他真是低估了此女的野心与无耻,本想是让她认清人神之间的天地沟壑之差,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曾想打蛇上棍,愈发放肆。
苏邪看着他,无不认真道:“我敢,你又能奈我何?”
堂堂天生神尊,竟然会被自己的子孙后裔生生气得胸闷气短。
他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目光冷厉地看着她,道:“你可知,你如今修行的黄泉踏月诀从何得来?”
苏邪眼眸轻眯,心中短暂思量,便已经猜出其中道理:“是他从神尊大人这里所得?”
“不错。”天生神尊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气势逐渐逼人:“你又可知,我乃天神,远离凡尘俗世,身居于星域天宫之中,他是怎么做到,在你破境失败,受伤反噬的第一天,就及时的找到了本座,并且获得黄泉踏月诀的?”
苏邪瞳孔微缩,没有再说话。
天生神尊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他生而为神,帝子无双,如今受轮回之苦,遗失神脉,力量远不如当初,不可肆意召唤神界旧兵,甚至是神尊。
可他为了你,却以凡妖之躯,强行觉醒大碑的一枚星魂,点燃月宫,将本座召唤下凡。
你又可知……他身为帝子,足下臣服
者有万千,可是又有多少暗神卑躬屈膝的算计他。
如今他轮回者的身份一旦曝光,那些处心积虑想要他彻底消亡的众人焉有放过他的道理!
他曾在神界扬名立万,威震四方,可是他从未相信过谁,哪怕是我,他觉醒记忆,也绝然不可能在弱小时刻想我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苏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脸色逐渐失去血色的苏邪,咄咄逼人道:“破境失败的反噬之伤,本就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可是落在了他的心中,却是不容忽视的难事,宁可承受这星魂裂体之痛,也要招我入凡,他提前察觉到京城双头疫之局,亦是担忧你被人盯上,请本座护你无恙。”
“他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本座的黄泉踏月诀你修得也好,修不得也罢,本座都不想在多管你的半分闲事,只是他日帝子飞升成神,本座不希望在他身边看到你的影子。你于他而言,终究只是累赘!”他落下一句无情话语,转身怒气腾腾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开启的窗,再未合上。
夜色深沉,风雪潇潇,苏邪看着莽莽苍穹,被万千重云所遮掩的三千银河,好遥远……
……
……
陵天苏说七日后出发前往越国,容秀本以为他以七日为限便可解除京都双头疫之危。
可如今不过短短四日之功,便已经彻底将事态稳定下来。
只是这几日以来,晋国各类茶商行纷纷被烧,百余茶山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导致京都权贵,再无香茗可品,须得以昂贵价格,在外购买新茶。
慕容衡倒是没有想到,因为此事,竟让楚国的经济发展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早在陵天苏动手之前,他便事先嘱意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垄断他国茶行商铺。
如今烧山毁茶,也是让这个女人狠狠大赚了一笔。
尝到甜头的慕容衡,笑意盈盈的亲自为陵天苏煮雨煎茶,端上香茗。
她不由好奇问道:“世子殿下怎知双头疫之毒,是下在了茶叶之中。”
陵天苏把玩着手中兵侍首领张锵新送来的改良版杀沉弓,九颗色泽不一的星辰晶被打造的棱角分明,镶嵌在了弓身节点处,九颗星辰晶如今已经被点燃了八种不同的属性。
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九种属性元力,当以光暗两种属性最为稀珍难寻。
而子忧身负烛阴阳瞳,阳炎之力属光,倒也可以直接帮他点燃。
至于最后一刻暗属星辰石,陵天苏暂时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他激活属性。
拉动弓弦,九颗晶石无需元力催生,自行散发出幽幽的色泽,与之召应。
箭囊之中的以星辰晶碾磨成粉,纹刻出特殊符文的黑晶符箭,亦是箭镞发热,弓箭纵然相离,原来也会产生共鸣。
弓箭分别皆是上品虚器,堪比凤凰留给他的凤火环。
若是二者结合,可爆发出下品魂器之威,若是待到最后一刻暗元素的星辰晶被点燃,九行之力结合,便可爆发出中品魂器之威。
若是再以修罗变黑血加成,怕是一箭可发挥出上品魂器之威,且不会消耗体内的半分元力,
所耗的不过是黑血本源力量的百分之一。
把玩了一阵,陵天苏便已经摸通透这杀沉弓的元力与妙用。
对于慕容衡的发问,他不以为然的回答道:“双头疫并非是传统的毒,而是咒毒,六十五年前,尧国初次爆发此症的时候,人们皆以为是天灾,实则为**。”
慕容衡目光微动,起了几分兴致,不由问道:“此话怎说?”
“那一年,双头疫初次爆发,好巧的是又迎来以为吃饱了没事干的灵界邪修,在人间大地降下巫蛊之术,导致大饥荒,手段的确是狠毒。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闲的无聊了跑出来害人?自然不是,双头疫的毒咒无法轻易传播,除非通过后土媒介方可传播,在大饥荒来临之前,双头疫爆发的并非是鼎盛时期,而是在尧国千鸣太子执政后,与一众药修研究出了新的稻种开始,九州开始迎来新的厄运。”
慕容衡诧异极了,心思玲珑的她如何推演不出真相:“世子是说,当年事竟然是千鸣太子与那邪修一同暗自布下的局?”
陵天苏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杀沉弓,取出一根黑镜符箭,细细感悟着箭杆之中符文的力量。
慕容衡喃喃道:“当年饥荒,人人都要吃粮食,而千鸣太子研究出新的稻种看似解救苍生,实则危害天下,人们在饥饿苦寒下,将尧国寄运出来的粮食当成救命稻草,殊不知那是咋饮鸠止渴,自取灭亡。”
她不解,为何身为一国太子,要如此迫害苍生以及自己的臣民,若是九州沦陷,成为一片赤鬼之地,于他又有何好处?
往事如烟,不论是尧国,还是那位德高才厚,品学兼优的千鸣太子殿下,就已经化为了历史的尘灰。
慕容衡并未深究当年之事,继续说道:“所以,近日以来的双头疫,也是有邪修下咒?”
陵天苏端起香茗,品了一口,“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年同一个人。”
慕容衡目光古怪地看了陵天苏一眼:“为何殿下对当年事这般清楚?”
陵天苏瞟了她一眼。
她果断闭口不言。
陵天苏将弓背好,手中黑镜符箭插入箭囊之中,起身长长伸了一个拦腰,“还有两日。”
慕容衡心道,这两日里,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
……
朱雀街,庆安楼。
盛卫鹿目光无奈地看着阁楼雅座木栏边上一副害了相思模样的妹妹,痴痴地摊掌接落雪。
他无可奈何的朝她打了一个响指:“妹妹,醒醒神啊,正在吃饭呢?”
他现下就后悔,今日带妹妹出门来这繁华的朱雀街吃饭,鬼知道这小小一道长街,竟然养活了那么多的画师。
描的一手丹青,在街上贩卖叶家世子的画像。
平日里连给他哥哥买一块玉都紧巴巴抠门的盛芸露,竟然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买了一副名不经传的路边摊画像。
盛卫鹿有些凌乱。
这姑娘买了画像后就是这副痴傻模样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隐公子
一个响指将她从现实生活中拉了回来,盛芸露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忙道:“哥哥,哥哥,原来叶家世子长得这般俊啊,我瞧着那画师也不是什么名家大师,只能够画出世子殿下的三分神韵出来便已经是这般好看了,若是有幸见到真人,啊~~~~是不是能将人家命都给勾去了。”
一声轻嗤从旁传来,一直静默无言,极富涵养,温雅吃饭的花思雨面容清冷不愉,终是忍不住开口微斥道:“身为女子,还请注意一下自身的言谈举止,莫要太过轻浮。”
“轻浮?”盛芸露小脸一板,毫不客气地指了指与他们坐在一个席面间的高大男子,面色难看道:
“你好歹也与我们盛家沾了点亲,带了点故。这个男人算什么,一个外男,却每天死皮没脸的赖在一个女人的身边,还赖在我们家,你却说我轻浮,你花思雨不要名声,我盛芸露还是要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的!”
燕天罡似是丝毫不知尴尬为何物,他彬彬有礼的微笑了一下,继续为花思雨布菜添茶,一副贴心君子的模样。
盛芸露却是想作呕。
她是知晓这个男人的真面目的,当初在边境战场之上,怎么看都是一个逃兵,却独独入了这心气儿傲的主的眼,一路带着同行。
入京之后,她与哥哥置办了一座宅院,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赶走此人。
可哥哥念及他是潇竹学院的学子,结交之心一直为变,而花思与这个女人又对他青睐有加,再加上此人也是个没有脸皮的货色,竟然在她们盛家一赖就是一年之久。
她厌恶极了这张故作有礼,对待那些京都里的权贵又是阿谀奉承的一张脸。
他住东边,她就住西边。
一年下来,倒也见不得几回。
若算上这次哥哥心血来潮拉着所有人出来吃饭,她与他的见面次数也不过才几回。
第一回是在一个乞巧节的夜晚里,表姐花思雨感染了风寒,吹不得风,在家休养。
她耐不住寂寞,偷溜出了家门,却是在那个游满花灯的河畔里看到这家中这位食客外男,正与王大人家的小女儿拉拉扯扯。
王员外家的女儿今年年岁才不过刚过十四,体格却已经有了两个燕天罡这般宽阔健美,满脸横肉还密布着雀斑油痘,也亏得这厮能够一脸深情的揽她入怀,手臂都无法完全的搂住她健壮如龙的腰身。
好一番耳鬓厮磨:“小囡囡,你还想同我闹脾气到什么时候,今日是女儿家的乞巧节,我拒了花小姐赏月之邀,只为与你共度良宵,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体格一点也不小的小囡囡在他怀中嘤嘤嘤,大拳头幽怨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发出噗噗闷响:“讨厌~你若是对我真心,为何不离开盛家,早日来娶我。”
燕天罡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待我功成名就,定当许你一世繁华!囡囡,你相信我吗?”
小囡囡泪眼朦胧,感动至极:“相信,我相信你!”
“囡囡,那个……你知晓,我家叔父对我严苛,近日以来对我苦心志,劳筋骨,
上战场,只可惜边境军全军覆没,幸得上苍怜我对你一片痴心,竟然让我平安归来。
只可惜,我不得半分军功,如今以白丁学子之身,如何能够娶良人为妻,我记得你的父亲是五皇子的入幕之宾,不置可否能够让你父亲在殿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嗯……罡哥,我都听你的。”
再一次,是中秋月圆之日,她的花姐姐再一次发挥出了她那弱柳纤纤的病弱体质,吃月饼的时候,也不知吃了什么特殊的馅料,过敏了,浑身发了红疹子。
哥哥在家照顾,这厮说是书院有考核,一脸痛心疾首的走了。
盛芸露受不了花思雨的哭哭啼啼,也出门选荷包香囊去了。
在京都盛名的小襄坊中,她再次巧语这厮,这次对象换做了小襄坊年过五寻的老板娘。
嗯……连风韵犹存都称不上的大娘娇羞地与他在屏风后面拉拉小手。
“燕郎君,你都好久没到人家这里来了,今夜可以留下来吗?”
燕天罡唉声抬气:“眉娘,你是不知晓天罡的苦啊,战场一行,我亲眼见证了黎明众生被战火所害,流离失所,一时心软,散了家产,救济黎明,如今却是再无余资置办灵石丹药修行,可书院考核在即,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必须一心苦修,暂时怕是不能再见面了。”
那眉娘明显是尝过了燕天罡年轻气盛的身子甜头,一听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来,顿时慌了神,忙道:“灵石丹药我这里有啊,眉娘我啊与顾家常年有生意往来,你们修行者所需要的东西,我亦是有办法给你弄来,只要你……”
燕天罡的笑声从屏风下传了出来:“如此,当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看到这一幕的盛芸露彻底凌乱了,回去后,还好生将这番事给哥哥说听。
谁知花思雨不信,冷冷反击训斥她,道她卑鄙无耻,为了驱赶别人走,竟然编造出如此污人的谎言来。
盛芸露果断闭嘴,决定不再多管她花思雨的闲事。
日后是被骗身也好,骗心也罢,都不关她的事了。
看着对面坐着的衣冠禽兽,盛芸露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赶紧摊开世子画像,转移视线来养养眼。
只是这一百两银子花得着实不值了些,画绳质地很是粗糙,今日她又反复观看得频繁了些,终于承受不住,从她指尖断裂飘地。
盛芸露低头俯身就要去捡,眼前却是忽然映入一只白底黑面的靴子,恰巧落在了上头。
“啊……”她惊叫一声,一脸心疼。
靴子的主人似乎也察觉脚下有异,连忙挪脚。
一只骨骼均长的手拾起画像,自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清澈如溪的嗓音:“姑娘,你这画……”
盛芸露一抬首,便看到一个逆光的身影。
银发,蓝眸,狐狸面具。
她起身接过画像,轻咦一声:“隐公子?”
陵天苏目光从画像上一划而过,似笑
非笑地看着饭桌上的几人,唇角弯弯而起:“好巧。”
燕天罡第一个起身,眼神压得极为恭敬有礼:“潇竹学院弟子,燕天罡,见过隐大人。”
“隐大人?”盛家兄妹甚至是花思雨皆露出诧异之色,不解地看着陵天苏。
不过当他们目光落在他身上所着服饰,软纱乌帽斜插一枚孔雀翎,大红袍府烫飞天鱼渡金图案,玉腰带收束劲窄有力的腰身,黑色长靴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
很明显便是罗生门上位官员所着服饰。
燕天罡没有想到自己的书信能够成功寄入罗生门之中,更未想到这位大人当真拆了自己的信,看了信中邀请之意,竟然当真赴约。
他笑容一下可掬起来,抚了抚袖口间并不存在的尘灰,忙热心介绍道:“三位还有所不知吧,这位曾经与我们一辆马车同行的公子,便是罗生门司运大人。”
盛卫鹿惊诧:“司运大人?可我怎么记得罗生门的司运是上官大人?”
燕天罡道:“盛兄有所不知,上官大人离京已经有了三年之久,下落一直不明,这罗生门司运一职总不能一直空放,今年夜门主闭关出来,便新设双司运一职,而隐大人便是今年新继任的司运大人,与那位上官大人,职位相等。”
经介绍,盛卫鹿眼中流露出钦佩尊敬的目光,赶紧将陵天苏请入席中:“罗生门本就非常人能进之地,隐大人年纪轻轻,竟然就执掌司运一职,果真不凡,令人望尘莫及。”
花思雨眸光微微有些冰冷,看着陵天苏,也未言语。
盛芸露却是不怎么关心司运不司运的,她只关心自己的画,看着那画像人物脸上一个乌黑的脚印,她使劲儿磨牙,心疼坏了。
入座后的陵天苏态度并不骄纵,虽有狐狸面具遮掩,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从容可亲的,他微微一笑:“不过是因为家境缘故,有家里人的帮衬,算不得出色。”
燕天罡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怕惹得对方不快,举杯道:“今日隐大人能够赏脸受小人之邀,小人感激不尽,日后但凡大人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尽快开口,小人定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盛家兄妹二人哪里看不出来今日酒楼一行,原来是燕天罡早有预谋。
只是特意邀上他们又算怎么一回事?
罗生门官员,素来喜怒无常,他这是怕今日宴请不成,反倒开罪了对方,好拿他们挡祸不成?
盛卫鹿不傻,这点门道哪里看不出来。
心中顿时有些不愉,可碍于陵天苏在侧,也强忍未发作。
陵天苏端起酒杯,在手中细细把玩,也不同他碰杯,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天罡身边的同席女子,眼底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轻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入我罗生门?”
燕天罡胸膛一挺,道:“若是能够入罗生门,侍奉大人左右,是小人毕生之幸,小人定当……”
“行了……”陵天苏摆手打断道:“那些漂亮话就不用说了。”
(ps:可怕,北北居然女装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我超贴心的
他的目光一刻未从花思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移开,仿佛耐心也在极短的时间里耗得一干二净,直言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你,你能给予我什么呢?”
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
罗生门司运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从一个废了学籍的白丁身上获得。
既然他开口要求,必然是有了已经看中的东西。
燕天罡眼眸明亮:“不知大人想要什么?”
陵天苏眸光定定地看着花思雨,直至将她看得脸色逐渐苍白冒汗,才继续说道:“一人饮酒对长亭,冷月孤风亦有情,可我不愿以冷月孤风作伴,罗生门的幽牢本就凄冷,若是能有美人作陪,自当绝妙。”
“这……”燕天罡面色犹豫起来。
陵天苏施施然的动了动眸子:“怎么?你不愿?”
“小人不敢。”燕天罡忙道:“思雨能得大人相中,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望大人垂怜。”
陵天苏眼底笑意深浓。
花思雨身子颤抖得厉害,在陵天苏的注目之下,她有一种心事被窥净的错觉,一颗心都寒坠入了谷底,一片黑暗无光。
“嘭!”的一声巨响!
盛卫鹿几乎都来不及阻拦盛怒的妹妹,就见她像一只发怒的母豹子似的,猛拍桌面:“卑劣小人!想不到你们罗生门都是这样的鼠辈!”
罗生门的势力遍布三州,又是皇家官司,岂能容一名女子如此出言诋毁。
盛卫鹿顿时急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利索了:“妹妹,莫要胡言,冷静……”
胡言乱语,可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
盛芸露从来就是个不听劝的野性子,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的,她一巴掌就狠狠甩在燕天罡的脸上,打得他头脑一懵。
“还有你这个狗东西!我们供你吃喝,你在学府读书的钱财都是花思雨给你的,如今为了自己平步青云,卖女人的事情你也干的出来!你以为你是谁!花思雨是我们盛家的人,也是你能决定她的去留的?!”
陵天苏懒懒道:“他决定不了,我可以啊。”
盛芸露那双生得秀气的眼眸,难得的腾起一抹凶戾,一巴掌甩出去的手掌生疼未散,在自家哥哥惊骇绝伦的目光下,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朝着陵天苏脸颊接着扇去。
虽然知晓此人修为不俗,这一巴掌落下去,折的必然是自己的手臂。
不过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啪!”
谁知……
令人意外的脆响清晰的落入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狐狸面具飞了出去。
银发飘散间,那是一张气质殊然,清俊绝伦的脸,白皙的面庞还落着极为明显的鲜红五指印记。
全场傻眼。
燕天罡那双眼眸中深含的狂喜之色刹那冻结,甚至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与羞辱,他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血液直透骨膜,耳朵嗡嗡颤颤,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完了。
花思雨手中青玉骨筷都被捏成了两截,尖锐刺破掌心,鲜血泊泊得流都尚未察觉。
盛卫鹿扶额,冷汗涔涔。
最震惊地莫过于盛芸露了,一张俏脸腾腾腾地爆炸般通红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悔恨,舌头仿佛都大了一圈,不可置信道:“世世世世世世世……”
陵天苏被扇得微偏的脑袋微微收回,抬起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那双狐狸眼中不见被扇耳光的怒意,反倒有些狭促。
“今日可是借着隐公子的身份来的,毕竟这位自称小人的燕公子可是喜欢极了我的这个身份,还望芸露姑娘莫要坏了他的兴致才是。”
盛家小姑娘简直是要被‘芸露姑娘’这个忽如其来亲密(她自认为)的称呼唤得背差气儿去,两只小眼皮幸福的翻啊翻,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可她深知,若是就此晕了过去,丢人且不说,还绝对会错过同他说话的机会,自己必然是要悔恨终身的。
小姑娘赶紧使劲掐住自己的人中穴,强行将自己从昏厥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陵天苏那双幽蓝色的眼眸盈着光,纵然如今他已经将魅术修炼得收放自如的地步,可那双天生狭长的狐狸眼还是一下子勾住了小姑娘的魂魄。
“嗯……方才不甚踩坏了芸露姑娘的画,这一巴掌权当赔罪,不知芸露姑娘可有解气?”
盛芸露哑然地长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活像是文本里被妖孽勾去了心神的书生,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良久,她偷偷看了他的脸一眼,憋着气儿紧张道:“我……我也可以的。”
陵天苏微诧:“什么?”
她一咬牙,一闭眼,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我也可以的!虽然不如花思雨好看,但我比她贴心知趣儿,世子殿下你可不可以不要她,改成要我,我可以成为你的冷月孤风美人,替你温酒加衣,暖床都可以!”
最后几个字,超大声!
盛卫鹿低啊一声,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里了,扶额以袖掩面。
小妹啊小妹。
遇到世子殿下,你连矜持都不要了吗?
竟然当着当庭广众之下,直言自荐枕席,京城女子都没有你这般开放吧?
陵天苏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芸露小姐好意叶陵心领,只是叶陵家中已有妻室,貌美又贤良,是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我喜欢了很多年,实不敢再招惹其她姑娘了。”
听闻此言的酒楼内众人,个个面面相觊,大觉好笑。
貌美又贤良?
如今的世子妃可是称不上半分貌美,至于贤良……
他们可没忘记两年前,万首试结束后,这位黄侍女子风采一剑,直取赵家家主头颅。
一手银针治天下,能够从阎王爷手中勾魂夺命,又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针叫你去见阎王。
更有传言,顾家少爷曾出演调戏过这位黄侍女子,被扎得数月不举。
这若是娶回家,日后寻花问柳闹了对方,这一针下去,大半辈子的幸福怕是都得栽在她手上了。
这貌美又贤良,在
大多数男子眼中,皆无法苟同。
看这位世子殿下说得真诚,怕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
盛芸露有些悲伤难过,搅 弄着衣带,看着陵天苏道:“听闻几日前,世子殿下为世子妃殿下重新操办了一场新婚之夜,世子妃殿下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她是以着艳羡的语气说的,可楼内一众男子包括那位心如死灰的燕天罡,心中不由都了几分戏谑的嘲笑。
且不说以那位世子妃殿下的身子是否能够承受恩宠,即便是可以,他们可不相信那个正常男人对着那样一副身子,当真可以完美的度过花烛之夜。
不过是做做深情的样子给旁人看的,也唯有这种小姑娘才傻傻的相信深受感动。
陵天苏闻言,眉头微挑,手中一只玩转的酒杯终于举至唇边,饮下。
放下空杯,白皙的面容间多了几分微醺之意,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潋滟着水泽,微光盎然,逐渐透着薄红的唇色也愈发分明。
他未理会旁人那暗藏怀疑戏谑的目光,支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家小姑娘:“轻衣幸不幸福,本世子不知,不过新婚之夜,她很好,本世子十分幸福。”
盛芸露脖子火燎般的烧了起来,哪里听不出来其中隐晦的暧昧含义,腿根子都微微发软。
顶不住这目光,赶紧撤开视线,道:“方才世子殿下还说不招惹外头姑娘,可是今日以来,便扬言要花思雨,为何她招惹得,我便招惹得?”
陵天苏懒懒地支起身子,靠在椅背上,“芸露姑娘许是没能听懂叶陵的意思,我是说幽牢太冷,需一美相陪,可需要被陪的那人,可不是我。”
花思雨唇畔紧抿,眼神绝望。
盛家兄妹二人皆是怔住。
罗生门幽牢专审叛国罪犯,世子殿下原来并非是看中花思雨的美色,而是怀疑她通敌叛国。
“呵呵……”盛卫鹿干笑两声,额角坠汗,忙道:“世子殿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思雨表妹是魏国人,一路随我来自京都定居,她不懂修为,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远离江湖朝堂,怎么可能是敌国细作。”
陵天苏长眸淡淡掠了他一眼:“盛兄这是在怀疑我叶家影侍的情报有误?”
这一声盛兄当真是喊得他胆战心惊,忙低头道:“不敢不敢……”
陵天苏起身,眼神半醉,可脚步却是十分稳健地走至花思雨身侧。
她宛若被一只毒蛇靠近,身子抖得厉害。
看到这一幕,盛芸露有些不忍,忙哀求说道:“世子殿下,花思雨虽然为人是讨厌了些,但是她做事极有分寸,我以性命担保,她断然不可能做出通敌离国之事。”
花思雨掀眸看了她一眼,面容复杂。
陵天苏呵笑一声,长眸说不出的愚戏嘲讽,忽然抬手来到她的薄纱衣领间。
花思雨面色苍白,下意识的抗拒躲避,下巴却是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顿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衣领被他拉下两寸。
在盛卫鹿难看铁青的目光下,白皙的肌肤在衣衫下显示出来,一抹黑纹勾勒出的腾蛇印记宛若印在她的肌肤间。
盛家兄妹二人震惊呆滞。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何方为敌
陵天苏点到即止,并未继续拉松她的衣衫。
他唇角含笑,眼底冰冷:“北离皇朝,天子以黑龙纹图为帝国图腾,膝下子嗣则是黑色腾蛇印记,芸露姑娘说得极是,以这位姑娘的傲性,自然不可能通敌,因为她的敌国,可非是北离,而是南晋啊。”
盛卫鹿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可怕现实,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平日里素来疼爱的表妹,竟然是离国人。
花思雨的娘亲正是盛家家主的同胞妹妹,在魏国京都本有一桩婚约。
可是在成亲前夕,被诊有孕。
家主怒言大骂,却始终无法得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在身下花思雨之后,其母也是病郁而终,一生未嫁。
而花思雨也是作为盛家的表小姐,在盛家长大,性格虽是冷淡了些,却也比那位正统刁蛮的大小姐不知乖巧懂事了多少倍,深得府中长辈爱戴。
就连盛卫鹿,对于这位冷傲主儿的偏爱也多过于自己那不懂事的妹妹。
可是如今,却告诉他,他的表妹身体里有一半是离国人的血统。
盛芸露呆滞了办响,看到哥哥一言不发,心中颇愤,又道:“即便是一半离人又如何?她又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父亲是谁,纵然有这图腾,也不能决定她是好还是坏啊,她是吃魏国米饭长大的,自然便是魏国人,世子殿下,您是个好人,同其他肤浅男儿都不一样,可莫要为了一个图腾,便随意定人生死啊。”
陵天苏颇为意外地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想不到她看似刁蛮任性,莽撞胡作非为,竟然能有这般见识。
倒是比她那个一言不发的哥哥有用许多。
他笑了笑,手指从花思雨的下巴处收回,“芸露姑娘话都说到了这番地步,还需要我来多说什么吗?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还要一点脸皮的话,想必有些真相,无需我来点破吧?”
花思雨娇躯一震,放下手中断裂的玉骨筷,神色漠然地将掌心里的鲜血在桌毯上擦拭一下。
她忽而侧眸凝视盛芸露,嘴角掠起一抹讥诮的笑影:“以你盛芸露的脑子,都能够看得出来他燕天罡是个怎样的货色,你以为我便看不出来了吗?”
盛芸露面容一白,心头渐渐不安。
燕天罡眼神茫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花思雨淡淡收回目光,看着掌心的猩红的裂痕,她自嘲一笑。
“我的父亲是北离国君,自我懂事之日起,娘亲便告知了我此事,她说,我是离国公主,离国江山的社稷,都关乎我的一言一行,我从六岁起,便是离国的探子。”
盛卫鹿面上腾起怒意,嘴唇气得发青,真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真心错付在了狗的身上。
然而下面一句话,更是让他怒不可揭。
“当日陆离截杀,便是我将八神天沙泄露出去的,我虽没有修行,也无法传信,可是燕天罡为我所用,他与万花宫严含瑶又有秘密联系的方式,严含瑶则与陆离有私情,我所收集来的情报,皆可通过燕天罡传达给陆离。”
盛芸露傻了,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夜陆离截杀,他们行踪暴露,竟然是她提供的消息。
燕天罡面色苍白至极,悄悄翻身准备逃离。
若只是得罪世子殿下,他还可以借助叔父的情意,以他三寸不烂之舌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勾结北离,导致边境军全军覆没,则是死罪难逃。
陵天苏眼皮子都未动一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击,竹篓中的玉骨筷如电般掠出,将他脚腕直接钉穿!
“啊!”一声惨叫,燕天罡倒地不起。
他暂时放过逼问花思雨,走至燕天罡便去,不顾他惊恐哀求的眼神,冷漠抬脚,将插在他脚腕里的玉骨筷踏入地板之中。
“啊!!!世子殿下!!那个贱人胡说八道!根本不关我的事啊!!”燕天罡嘶嚎痛叫。
陵天苏漠然地看着像狗一样挣扎狂扭的男人,“我倒是很好奇,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你说你曾经喜欢轻衣,对她一片痴心,可是在她中毒之后,又是百般辱骂鄙夷。
你说你心悦于严含瑶,可是却能够面不改色的将她送入陆离的账内,燕天罡我问你,当你看到严含瑶在顾家大军后被凌辱后,生生拖死,累成白骨模样的时候,你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坐在马车里,和你的花小姐谈天说地的?”
燕天罡惊恐得牙齿打颤:“原……原来你出口向魏国讨要严含瑶,是……是因为……”
陵天苏很老实的点了点头,道:“对啊,就是因为你们两人欺负了我的轻衣啊,那是我的妻子,离开她一年之久本就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对,我都还没来得及哄哄她……”
狐狸眼眸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就被你们这样的小人辱骂欺负,你觉得我还会乖乖的坐着看你们安枕无忧吗?”
安稳了一年之久的燕天罡终于知晓自己再无活路可言,他惊恐的眸子化作一片狞色,宛若自暴自弃一般的嘶吼道。
“如果一开始她就嫁于我,又哪里会为了你们叶家失去一切,那是她自找的!叶陵你装什么君子,前几日你当真与她成亲行礼了吗?
少自欺欺人了,你眼光那么高,又有苏九儿那样的红颜知己,就连紫渃公主都对你青睐有加,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对着那样一副丑陋的身子,你还能站得住,外界都赞你痴情无双,守护在她身边一年之久不离不弃,可谁又知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不是坐等她毒发断气,好续弦拥怀美人!都是男人,你又凭什么站在道德的高处来职责于我!”
陵天苏眼眸一戾,几乎差点没忍住要掌毙了这家伙。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嗓音回荡而起:“世子殿下守在我身边一年之真假,你说了不算。”
一拢青衣,风纹云袖,踏着红尘里的嘈杂低语之声翩谦而来,那张逆光而来、翩若惊鸿的美丽容颜让楼类众人呼吸声不由狠狠一紧。
尤其是燕天罡,当他亲眼看见这张只能出现在回忆之中,却令他魂牵梦萦多年的脸,心神狂震:“这……这不可能……你,你是轻衣?”
骆轻衣淡然的眸子浅浅掠过燕天罡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他心头狠狠一寒!
“放肆!我的名号,岂容你一介白丁直呼!”
一阵阵抽凉气的声音惊动四座。
并非是这位就不出户的世子妃殿下忽然出现,散出上位者的气势,咄咄逼人。
而是因为此刻的世子妃,竟然当真是如同世子殿下口中所言的那般貌美。
眼若点漆肤如凝,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清丽的容颜毫无瑕疵,一丝不苟的世子妃袍服裹着傲然挺拔的身子。
蒙尘已久的承影剑此刻被擦拭得崭新悬于她纤细的腰间,一头青丝长发斜斜插着一根木簪,她虽说着盛气凌人的言语,可给众人的第一感觉却是:
美丽不可方物,凛然不可侵犯。
这,便是大晋的世子妃。
楼内寂静良久,这是,邻座间的一名青衫公子轻笑出声,手中折扇击打着掌心,饶有兴趣般的说道。
“听闻合欢宗有一名双修功法,名为鸳鸯双夜,能够采补双修对象的修为,甚至是寿元,当然了,若是功法运转得当,还能够采补对方体内的伤势与剧毒。”
众人顿时恍然,朝着陵天苏无不纷纷露出钦佩的神色。
尤其是盛芸露,捂着心口,暗道这是什么天下好男儿,世子妃都中毒深重到了这般地步了,那些自命君子的臭男人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竟然能够以双修之术,将那剧毒同化至自己的体内来。
看那世子妃殿下美丽绝伦的面容,乌云般的秀发,哪里猜不出来这是世子殿下努力后的成果。
骆轻衣被这群人暧昧钦佩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蹙了蹙眉头,耳朵却是有些微微发热起来。
燕天罡仰目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女子,心头又闷又堵,难受极了。
陵天苏十分意外,一时间也懒得理会燕天罡,朝她迎了上去,下意识地抬手将她发间微松的木簪摆正,轻笑问道:“轻衣?你怎么来了?”
骆轻衣任由他出手摆弄好了以后,再故作不愉的偏开脑袋,躲开他的手掌:“你家小狐狸喊着肚子饿了,让我出来带她吃饭。”
楼道间,果然有一名倾世少女,提着自己的白裙衣摆,小跑了上来。
陵天苏心中无奈地笑了笑:“你跑慢一点,别摔了。”
想来吃饭是假,凑热闹才是真的。
牧子忧轻咳两声,看似不查的在经过燕天罡的时候,鞋面不小心地落在他的手掌之上,踩出一阵碎骨之音。
在燕天罡哀嚎连连的叫声里,她那双朝露般的狐狸眼朝着陵天苏眨了眨:“通元境的修行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摔跤。”
众人眼珠子再度乱蹦。
听雨轩……苏九儿?!
果然,叶家世子金屋藏娇的消息并非传言。
而且看这模样,这名听雨轩的姑娘竟然还是与骆轻衣同行而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不想讲道理了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似乎在这位世子妃殿下的语气中,听出了那么一丝对九儿姑娘的宠溺意味。
不错,正是宠溺!
他们凌乱至极!
这算什么?
王权贵族家中的后院,何时变得如此太平了?
正妻何以能够如此宽宏大量,在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子说饿的时候,便如此耐心亲自作陪。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这位世子妃殿下淡淡瞥了苏九儿一眼,眼神虽淡,却是用一种温柔极了的口吻命令道:“不许喝酒。”
牧子忧眯起那双灵动的狐狸眼,蹬了蹬小脚,燕天罡的手掌在她的脚下早已扭曲凄惨,这厮疼得连抽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抱住骆轻衣的一只手臂,天生矜傲绝美的面容也掩不住她软软嗓音中的撒娇之意:“好轻衣,我就喝一点点果酒,就一点点。”听得场间所有男子们骨头都要酥了。
可接下来一句话,无疑将他们打入无间地狱。
骆轻衣无奈道:“一点点也不成,我陪你喝果汁,不然你肚子里那小的,可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去了。”
全场再度震惊!
楼内男子们的一颗心碎了一地。
小的?
什么小的?
听雨轩的苏九儿姑娘竟然怀了世子殿下的子嗣?
好吧,盛芸露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渣渣。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世子妃殿下是怎么回事啊,有其他女人怀了你夫君的孩子,按照正常的后宫套路,不应当是见面分外眼红,想方设法地弄死对方吗?
何以你还跟个老妈子似的担心她腹中孩子饮酒不好。
眼瞅着这位世子妃一副受不了这家伙的模样,又一边从随身携挎的小药布包里摸出一个酸果果,喂入九儿姑娘的口中,末了还不忘擦了擦她唇角边上的果子汁水。
呃……
感情世子殿下口中的貌美又贤良不是在吹牛打肿脸充胖子啊。
这简直是谦虚到家里去了啊!
陵天苏也伸手在轻衣的小布包里摸出一颗青果果,咬着吃,“嗯……燕天罡,你方才说希望本大人给你在宫中谋一个好差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燕天罡此刻哪里相信他还能够给自己谋个好差事,不将自己送上断头台都算好的了。
满是鼻涕泪水的脸惨不忍睹,呜呜求饶道:“世子殿下……是我有眼无珠,不该得罪世子妃殿下,还望您能够看在叔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陵天苏被青果子酸得有些牙疼,刚想着手中这吃不完的半颗果子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柔软的脸颊却忽然蹭到了他的手指。
指间捏着的果果被世子妃殿下面无表情地给叼走着……
他的唇边很快抵来一枚酥糖,甜意自唇角扩散进来,只见她面容淡淡地含着半颗吃剩下的果子,手中朝他喂来甜食。
陵天苏顿时笑弯了狐狸眼,眸中冰冷的戾气也淡去几分,张唇就咬住酥糖,朝着暗处招
了招手,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行了,你都一口一个叔父了,这面子自然是要给的,本世子也非是出尔反尔之人,你想的那个差事本世子允了,宫中大皇子关禁闭,一只无人照料,你便入宫陪他吧。”
入宫,那自然只能是以小黄门的身份,这无疑是丢失了男性最后的尊严。
更可怕的是,早在两年前,赵家败得一塌糊涂,大皇子再无夺嫡之喜欢,皇子身份被摘,打入废宫之后便疯了。
非是无人照料,而是但凡被派遣进去的小黄门都被这疯子给凌虐至死。
一旦入了废宫,今生永世,便再无重见光明之日。
“不!我不要侍奉大皇子!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陵天苏招手,自是招来如影随形的影侍了。
影侍办事想来利落,一道影子掠出,抬脚落下,直接废掉燕天罡,连净身的功夫都省了。
一声凄厉破天的惨叫声,其余楼内男子纷纷下体一寒,不忍注目,打了一个寒颤。
那影侍扛着燕天罡,身轻如燕便朝着皇宫方向掠去。
花思雨对于这一切,面色都没有多大的变化,神情平静极了,仿佛早已预料自己会有今日,“世子这是打算将我打入幽牢,像严寒瑶那般,充当军娼?”
盛芸露蹙了蹙眉。
陵天苏笑了笑,道:“严含瑶充当军娼那是顾瑾炎的主意,我可没有这种特殊癖好。”
花思雨冷冷道:“世子殿下想如何处理我那是世子殿下的事情,只是我心中不服。”
陵天苏好笑道:“你有什么好不服的?”
她睨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三字:“叶离卿。”
陵天苏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永安城上下家家户户皆知晓,叶家小郡主并非世子殿下您的亲生妹妹,实为离国皇朝废君之女,是名副其实的离国皇家血脉,可是叶家不仅仅养了这位离国公主十六年,还包庇离国废君,如今真相大白,叶离卿本该受到诛杀,可叶家军侍却处处相护,与大晋皇家军作对,世子殿下在给我定罪的时候,是不是先该大义灭亲,拿下此女才是?”
花思雨淡淡一言,让酒楼内的多数人再度躁动嘈杂起来。
叶家包庇离国废君与公主,一只都是皇城之中每个人心中的心病。
就连百姓都会猜忌叶家,更遑论当今圣上了。
这一桩叶家丑闻,虽然人尽皆知,可是从未有人敢当众摆在明面上来,如今这位北离探子,明显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逼世子殿下表态。
而皇城之中所有人,都知晓叶公对那小郡主是真心疼爱,视如己出。
只是不知这位世子殿下,是选择站在大义这一边,还是那虚无缥缈的亲情那一边。
叶公上了年纪,渴望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对于这个自幼在身边长大的小孙女自是难以割舍。
可世子不一样,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如若爱惜自己的羽毛,自然不可糊涂行事。
陵天苏轻声一笑,笑容冰冷,目光环视四
周,将众人打量试探的眼神一一压退回去,“诸位也觉得本世子应该大义灭亲?”
众人不语,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陵天苏低声笑了笑,“当年万首试,本世子为妖的身份曝光,你们这些人当中亦然不是喊打喊杀,怎么?如今还盼望着本世子为了你们这些昨夜弃我者亲手去杀了我的妹妹?本世子护短的性子,你们知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义灭亲?我倒是不知我那傻妹妹做了什么有违道义之事。”
不仅没有违背道义,她北离废君之女未曝光之前,身为郡主,非但没有一日享受过郡主的身份与尊荣,反而年年游离于生死险境之中,所获的悬赏金皆投入了军费战场之中。
可是在这座皇城之中,又有多少摆着义理清廉姿态的贪官污吏,将军费贪入自己的口袋之中。
陵天苏心中一一有数。
有人蹙起了眉头,出言说道:“此乃天子脚下,永安皇城,怎可养护一名敌国……”
“天子脚下,永安皇城。”陵天苏笑着打断那人的言语,幽蓝色的眼睛朝他直视过去:“我今日将话放在这里,若是在这皇城之中,他们还有人敢为难我家妹妹,便是与我叶家,与我叶陵为敌。”
花思雨冷淡道:“世子殿下这是打算不讲道理了?”
被她如此反问,陵天苏当真是觉得有些可笑。
陵天苏正容道:“叶家讲道理的时候,你们不肯听,生生逼死了两个人的性命还不肯罢休,若是这皇城之中,人人都讲道理,为何在大街小巷之中,我还是能够听到那些小人作祟的恶心言语来侮我妻子。如今我不想讲道理了,你们再拿这道义来压人,不觉得有无耻吗?”
“你们或许觉得我叶家为臣,叶家的每一员,都该生于皇城,死于皇城,为大晋战斗流干最后一滴血。好天真,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逼着他人做下觉悟。”
朱雀街为京都最繁华的街道,皇城之中的暗城军亦是藏伏于隐境四方。
今日,他的一言一行,必然以着绝快的速度,流便整座皇城,乃至天子的耳中。
他便是要在这天子脚下,永安皇城,打碎这群人可笑天真的想法。
他冷冷地看着花思雨,道:“若你想拿我叶家那桩子‘丑事’来压我,奉劝你省省力气,我叶陵要杀谁,要护谁,何时需要问过他人意见!”
花思雨面色苍白,她缓缓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陵天苏的脸,道:“世子说了这么多,都未杀我,又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陵天苏微微一笑,道:“北离皇族,酷爱炼制冥种,举国上下的修行者,皆以此道强大己身。”
离国曾经本就是一方小小国度,近年来飞速发展成为能够与晋国抗衡的三州大国。
无疑,冥种之力,便是其最重要的根基。
陵天苏手指劲气横生,掠出一道无痕剑意,没入她的心口之中。
花思雨并未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感觉道那股无痕剑意在侵入体内的那个瞬间,游走至身体的每个角落,大有一剑生万剑之势。
暗藏于她丹田气海之中,尚未破土而出的黑色冥种,瞬息被那股剑意崛地斩灭,半分踪迹也难寻。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我多半是庸医
然而,体内仿佛随时可以将她切割成无数片的剑意,仍自深深的停留在她的身体之中。
花思雨震惊,那股冥种之力深藏她体内已经有十七年,这是北离皇室出生时,每个人都要受的出生礼,一直根深蒂固在她身体之中,她曾寻了无数法子都无法动摇其根基。
她天生气窍不同,难以修行,一旦十八岁成年,冥种破土而出,她必然会被冥种之力吞噬蚕食。
苦撑多年,性命如同悬于钢刀之上,她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返回自己的故国,光明正大的活在自己的子民面前。
可如今,丹田气海之中,威胁她生命的那颗冥种,象征着皇室公主身份的冥种,了无踪迹。
她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懵然目眩,不知所措。
良久,她唇色苍白,自嘲一笑:“世子这是想让我以这副内含躯冥剑气的身子返回故国?”
以自身为引,鲜血为咒,以剑气为媒介,便可打破北离皇城万千冥种之力。
如今离国的修行者依靠的便是冥种,若是一剑化万冥,这些服用冥种的修行者便会未老先衰竭,不攻而自破。
陵天苏道:“你有两个选择。”
花思雨没有犹豫,割破的手掌重新握住了染血玉骨筷,她淡淡道:“我选第二个。”
陵天苏有些意外的升起眉峰,却未阻止她的动作。
断裂的筷锋对着自己的心头,狠狠捅去!
娇躯无力软倒,盛芸露眼眸通红,泪水蓄满眼眶,想要去扶,却被哥哥用力拉住:“管她做什么!她可不是我们盛家的人!妹妹莫要忘了,是谁将我们害得这般惨的。”
断气前夕,花思雨低嘲一笑,唇角溢血地看了陵天苏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虽是女子,却也有着自己的尊严与坚持,即便那里再不堪,再不好,也是我的故国,我只是一个女人,不如世子殿下这般大气洒脱。一味愚忠,愚孝,落得今日这个地步,是我自取灭亡,我不怪任何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如何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完整的魏人,她如何不喜欢盛芸露那个直爽洒脱的性子。
只可惜,君父有令,她不得不从。
如今的结局,她早已料到,寻常百姓家的姐妹亲情,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不敢求。
唯有让她讨厌,冷漠保持距离,活成她反感的模样,临别之日,在不会那般诛心难受。
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够看到这傻丫头红了眼的模样。
真傻!
果然,她再怎么从容冷漠,最后一刻,还是有点痛的。
香消玉殒,化作孤魂。
盛芸露遍体寒凉冰冷,她抬起无措迷茫、蕴满泪水的眼眸看着陵天苏:“世子……殿下……”
陵天苏目光从花思雨身上收回,心中无悲无喜,亦无可惜怜悯。
世上总不缺乏一些执着入骨之人,为人世万千所弃。
姜云深如是。
齐煜亦如是。
正如她所言,与旁人无关,终究皆是自己的选择。
陵天苏道:“芸露姑娘若是有意,她的遗体我便不带回罗生门审查,你们自行好生将她安葬了吧。”
盛芸露红着眼眶,行礼道:“多谢世子殿下。”
故事已终,人散楼空。
至于今日事,落到了天子与各大门阀耳中,他们是何想法,陵天苏漠不关心。
陵天苏寻了一处干净朝阳的雅座,与牧子忧与骆轻衣一同入座。
刚点了几个小菜糖糕,牧子忧就咬着筷子,笑眸弯弯道:“世子殿下好生微风帅气,人家小姑娘都要自荐枕席呢。”
骆轻衣凉凉一笑道:“他何止是要那小姑娘自荐枕席。”
陵天苏心头顿时一虚,低头喝茶,不敢言语。
“这几日一直住在小庄园有意思?”骆轻衣从他手中夺过茶水,蹙眉道:“你身上的疤痕还有尾巴要日日上药难道不知?纵然是有意躲着我,也该回家才是。”
陵天苏乖巧点头:“今天用完餐,我们便一起回家,轻衣莫要生气。”
骆轻衣淡淡扫了他一眼:“世子殿下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陵天苏心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咳咳……”陵天苏赶紧夹了两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放进她的碗中,悉心倒好酱醋。
牧子忧咬着鸡腿,狐狸牙齿露出尖尖一点,低头啃咬的模样可爱又迷人,她忽然说道:“天苏你今日公然放下这些话,京都里怕是有些人不得平静了。”
陵天苏冷笑:“一群小人,何须理会。”
骆轻衣手中玉筷默默夹起一个胖饺子,送入口中,雪白的脸颊顿时被撑得鼓鼓的,许是意识到这样有些不雅,抬手掩住脸颊一侧,不让陵天苏看到。
“嗯……京都小人难缠,可世子殿下最是擅长对付小人了,潇竹学院孟子愉这些时日可是日日夜夜守在王府门口,风雪无阻,这副门前立雪的模样,还真是叫人有些想笑。”
陵天苏奇道:“他跑到王府门口去做什么?”
骆轻衣道:“还能做什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他那个未婚妻所来。”
“呃……先别急着酸,容秀当真不是……”
“唔,世子殿下好好说话,我看起来酸只是因为吃了你蘸了醋的饺子,酸的只是饺子。孟子愉为人平日里没有什么恶疾流言,却偏偏在世子回归的皇宫宴会当晚,传出不举之名。
不仅仅是孟子愉,还有他学院之中的几名同窗学子,同患此病,好巧的是,这么一群人,皆是某一夜小巷之中,出言侮辱了叶家世子妃,这没过多久,便四处寻求良药治病,若是说其中没有世子殿下的手笔,怕是连您自己都不信吧。”
陵天苏一拍桌子,故作气愤道:“好一群无耻败类,当真还有脸来叶家寻药。”
骆轻衣道:“孟子愉更是厉害,竟然要求我亲自出手为他诊治。”
陵天苏呵笑道:“治个屁!”
“嗯,我治了。”骆轻衣一本正经地
说道:“世子殿下出手虽是阴毒,却也并非无药可解,至少,云海碧生阁的人能解。”
云海碧生阁的人能解治,她自然也可以。
陵天苏蹙眉道:“干嘛要给他们治,轻衣有功夫可怜他们,不如给我看看尾巴。”
骆轻衣挑眉道:“嗯,毕竟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啊,只是近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五感尽失的状态,医术稍有退步自然也是情有可原,下针时没轻没重了些,也着实是对他们不住。”
陵天苏嘴角抽抽,看着嘴角弯弯勾起的世子妃殿下似笑非笑道:“若是未来找我,以学府之名压我,出重金去海外寻云海碧生阁出手相救,他们的下半生还是很幸福的,只可惜,他们不知道一个道理,叫做贪便宜吃大亏,像那种治病救人还不收钱的大夫,多数都是庸医。”
“那他们现在……”
‘庸医’骆轻衣笑容迷人,却让人头皮发紧:“站着进来,抬着出去的,如今王府里少了五张担架,世子殿下记得同管家说一声,记一下账,嗯……至于那几人,以后怕是都要与床榻作伴了。哦,对了,不知道世子离家这几日,有没有打消去越国游玩的这个念头?”
素白修长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熠熠银针,似是很想给某只狐狸来上一针。
陵天苏抬起屁股,正欲落荒而逃,牧子忧却忽然起身,朝他招招手:“天苏你过来,把你的烛阴月瞳借我用用。”
陵天苏没有多问她要月瞳做什么,直接召出,传于她的灵台之中。
他们二人皆为钟山之主,虽说他继承的是月瞳传承,牧子忧继承的是阳瞳传承,可两人心意相通,同时得到烛阴认可,双瞳之力皆可共用。
陵天苏眼睛眨了眨:“你这是打算去九歌山?”
“嗯,九歌山的守山者皆在沉睡中,是时候回去将他们唤醒,如今你都长幽了,我再不努力好好修炼,可就追不上你了。”
想当年,初见之时,他还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南狐少主,连方向都辨不太清,落往大雪山之中若非她相救,怕是早就冻死在了厚雪之下。
这才几年功夫,便远远的将她甩在了后面。
牧子忧心中并无气馁,反倒无比自豪。
他的狐狸夫君,婚约者,曾经叫人瞧不起,如今却是可以让他们永远也高攀不上。
陵天苏笑摸狐狸头,道:“漠漠得好好修炼变强啊,不然可是要被我压一辈子欺负的。”
许久未闻的好兄弟称呼,让牧子忧眸光羞恼。
……
……
越国都城上的天光逐渐寂灭在苍穹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寡淡的月光与稀疏的星芒。
皇宫太子内院中有一张奢靡的软塌,吴婴太子卧坐于软塌之上,身上的玄黑祭袍褪至一旁,由那名年轻太监叠放整齐收好。
她身上太子朝服未褪,玄衣如夜,一头漆黑长发被金冠束起,束冠的两缕红绳随着如瀑的长发披于身后,几缕发丝懒懒的松散在两颊处,苍白俊美的面容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端着一只琉璃盏,看着盏内色泽殷红的葡萄美酒怔怔出神。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再加一个条件
冬夜深冷,年轻的太监早早的就在软塌前升起了篝火,炙烤新鲜鹿肉,阵阵肉香撒上胡椒面,仿佛能够将冰冷皇宫的清冷都驱散几分。
纤细白皙的手掌端着杯盏轻轻晃荡,她手腕间的骨骼分明,指节均长而漂亮,苍白肌肤下所裹着的是沉沦世俗的美人骨。
端起杯盏,一线殷红的酒液溢出唇畔,沿着线条优美的下颔滑下,在苍白的肌肤间留下宛若一道血痕般妖娆的酒迹。
她似是有些不胜酒力,一杯酒便让她那双暗沉幽深的眸子起了几分微醺的醉意,逐渐升起光泽的赤瞳在夜色下潋滟着妖异的光,染着水迹的唇色也随之越来越深,深润而妖娆。
手腕搭在软塌边缘,手掌似是无力微松,空了的杯盏坠落在地,摔得四碎。
她轻扯衣领,精致的锁骨在太子袍服下若隐若现,素来苍白无色的面容间透着一抹薄红,在夜色中不经意的染上一点特有的妖气。
饶是这位太子殿下凶名在外,无人敢近其身三尺之围,夜宫之中忙碌的小宫女太监们看到这一幕,心脏都不由狠狠一紧,目光宛若被吸住一般收不回视线。
心道人间让人怦然心动却又噬人的鬼魅妖魔,也不过如此了吧。
明知是诞生于黑暗之中的魔物,却又不禁难逃她美丽皮囊的吸引,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饮鸩止渴的**。
年轻太监随忙弓腰收拾地上碎片,目不斜视,对于眼前垂放于榻边的那只苍冷而美丽的手掌更是不敢多看一眼。
只低声道:“太子殿下不善饮酒,何苦为难自己。”
妖红的赤瞳似是漫不经心的掀帘看了一眼清寂的夜空,冰冷的指尖隔着衣衫抚了抚心口。
她将最深沉的秘密藏在了哪里,日夜不散的隐而深沉的刺痛仿佛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魂灵之中。
年轻太监收拾好了地上的残渣碎片,将腰身压得极低,低垂的眉目间不带一丝亵渎之意,满是恭敬与仰慕,缓声说道:“听闻近日以来,越国民间又建了不少太子黑色宗庙。”
人间有信仰,万千凡人的信仰之力如雨水积河,可化作人间信仰的愿力,即便是居住在九天之上的天神,也需要这样的天地至纯愿力。
而宗庙,则是收集信仰愿力的绝佳之地。
但黑色宗庙,却是绝然不同的存在。
黑色,代表着诅咒与唾骂。
吴婴曾以一人之力举国而不灭,可是当她坐上太子之位以来,从未在自己的子民与百姓那里获得过半分纯净的信仰之力。
反倒是近年来,她与离国合作,举国兵力四处征伐,天冥作为两国邦交,成为离越二国的同盟国师。
此后,越国国土之上,关于吴婴太子的黑色宗庙,便越建越多。
若是黑色的诅咒之力积压过深,再好的命格也会落得一个不得善终,永堕无间地狱的下场。
吴婴不以为意地蜷了蜷身子,下一刻发现这般动作未免显得有些软弱了些。
于是换了一个半倚半撑的懒散姿势,脚上靴子未褪,踏在柔软白洁的毯子间,她淡淡说道:“他们愿
意耗费财力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随他们就好,这种小事就不必一一向我汇报了。”
小事?
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年轻太监苦涩一笑,“太子殿下,此事不可不察,您体内的鬼岚枷咒本就处于频发的状态,再加上这些日益增加的黑色诅咒之愿,您发病的频率是越来越短了,若是长此这样下去……”
吴婴兴致阑珊地摆了摆手,“死不了就成。”
纵然鬼岚枷咒爆发,她毫无还击之力,有着三生三恶花在体,何人能够杀死他。
即便是那个恨她入骨的天冥,在她发病期间,亦是不敢轻易近身。
无非是发病的频率变多了,时间也变长了,很痛苦。
但早已习惯疼痛的她,觉得撑过去便好了。
“奴才就是不甘心,分明方谕卫是殿下您的势力,越国也是在你一人独撑之下立于不灭之地,凭什么如今百姓供奉赞誉的却是璋皇子,诅咒与唾骂却要您一人承担。”年轻太监眼底冷芒硕硕。
吴婴不以为然道:“我无意于这皇位,他想要给他也无妨,多些信仰与赞誉也非是什么坏事,只要他做事不触及我的底线,给这越国留下一个君王也算是偿还让我入人间之恩。”
人间本不该让她这般惊喜向往,但是他在人间,所以她来了。
至于诅咒……
呵,她本来就是一个出生都带着诅咒的不祥鬼婴,虱子多了不怕痒。
世人的美誉与称赞,从来都不是她所需要的东西。
相信将这种虚伪的东西加在她的身上,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可笑罢了。
“对了,此次天冥重伤,你将他看紧一些,发了疯的野狗见了血,会变得更加令人厌恶!”吴婴眼瞳微寒凛冽。
年轻太监轻叹道:“说实话,奴才是真的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您会动手杀他。”
吴婴冷声道:“一条活腻歪的老狗,在自己地盘上乱吠我懒得动他,可若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发疯,我不介意多伸伸懒腰,踏碎他的脑袋,让他下地狱去见他亲爹!”
年轻太监眼底露出一抹惋惜:“只可惜,他的亲爹鬼王大人却是十分的重视他,特意嘱咐不可杀他。”
吴婴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谁让你不早告诉我花是鬼王所赠,我欠他一个人情,不得不还。”
换做别的人情,她才懒得去遵循什么人间的道理,一一偿还,只是此花意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没有它的及时出现,她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手指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腰间不再束得紧致的玉带,火光下那张不太健康苍白的脸浮现出几许淡而卑窃的湛红之意。
一只无法被火光映暖的眸子也多出了几分亮色。
年轻太监虽然未曾抬头,敢去看吴婴面容,诡异的瞬间寂静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氛。
他低咳一声,打断了吴婴的回忆。
赤瞳中熠熠的光泽顿时散如岁华,淡入夜色之中,转瞬即逝,她启唇轻笑
,起身再要去寻酒喝。
年轻太监忙起身为她取来新的琉璃盏,注满葡萄美酒,顺她心意递送至她的手心里,末了还不忘贴心提醒一句:“此酒甚烈,殿下还是少饮为妙。”
吴婴极少饮酒,尤其是烈酒。
只是近年来,鬼岚枷咒爆发得厉害,常年身子都跟冻土深处里刚挖出来似的,若是睡前不饮上两杯烈酒,怕是整完都睡不好了。
这盅酒加了特殊的浆果药材酿制而成,可以有效的回暖身子,虽是醉人,却也能够让她在夜里少遭一些罪。
吴婴闭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皮子就开始变得有些沉重了,她压着席卷上心头的困意开口说道:“距离那个女人给我……纳妃的日子还有多久?”
看着吴婴眼底透着的微微无奈,饶是正经性子的年轻太监也不由为之莞尔,“回太子殿下,再有一个月,便是宫中的选秀大典了,据说那位南河之主,义曲龙女下了拜帖,会亲赴越国。”
本就生冷的面容一下子变成了九幽寒冰,她掀帘淡道:“她想死不成?”
年轻太监忍笑,目光有些暧昧道:“或许是想欲生欲死。”
吴婴目光冷淡地掠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打趣我?”
“奴才不敢。”
吴婴冷笑道:“既然连她都来了,那必然该是对这场选秀大典无极所用,那就在择定太子妃最后一项上,再加一个条件好了。”
“不知太子殿下想加什么?”
吴婴面上笑容忽而变得邪肆残忍:“若想成为我的太子妃,最后一个条件,杀死国师天冥。”
她曾允诺过鬼王,不杀他子天冥。
可她从未说过,不会借刀杀人啊……
……
……
四匹黑马,一辆马车,在草原官道狂奔。
黑马矫健,速度极快,可这辆马车建造得却是极为宽阔平稳。
外界奔跑如飞,马车内界动摇的声势却是极其细微。
陵天苏拦住容秀朝他伸过来试图取走他头上发冠的手,眼神皆是抗拒之意。
容秀支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殿下世子,既来之,则安之。”
窗外风声呼啸,车帘被风卷起,沁人的寒意卷入车厢之中,草原之上不知何时落下了大雪。
霜杀百草,马蹄渐雪。
风将她体温吹得有些低寒,腕间落在衣衫外的肌肤透着一抹冷白,陵天苏挥开她的手,面色不愉道:“我并未说过要将你也一起带来越国。”
容秀扯了扯车帘,将风雪之声掩盖得小声了几分,她笑了笑。
“世子殿下手眼通天,底下的叶家军侍亦是能人辈出,可是那里毕竟是越国,如今离越二国同盟,妖道天冥也随之坐落与越国皇城。
一方罗盘在手,魔目遍布整座都城国域,整个越国天空之上,皆有方谕卫座下的鹰眼势力,世子殿下的确修为通天,可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皇宫之中,怕是难度极大。”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屠戮
陵天苏屁股挪了挪,离这个看着他经常眼眸发光,也不知在期许什么的女子远了些。
他蹙眉道:“这便是你要我提前这么早就换上女装的理由?”
容秀正色道:“不然世子殿下以为呢?难不成还是容秀心存私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您穿女装了?越早伪装好新的身份进入越国国境,世子殿下所留下的破绽便越小。更何况此事关乎世子妃的性命,容不得有半点马虎才是。”
陵天苏黑着脸,一言不发。
这次容秀伸手,取下他头上的发冠他没有再将她给推开,任由银发铺散,他有些郁闷道:“你说的李且歌,当真有本事能够带我接近吴婴?”
容秀面带微笑,取出青黛眉与小刀,替他重新修眉勾画。
陵天苏嘴角抽搐,正欲躲避,却被她两根微凉的手指端住下巴。
“世子殿下莫要乱动了,虽说殿下精通幻术,可伪装成女子面容,可是要知晓,吴婴太子近年来吞噬了谛听兽,一眼可破万法。
您境界修为毕竟不如他,是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的,莫要害怕,黛笔可随时洗掉,世子妃为您配置的药,也可以很快让您眉毛长回来。”
在说话间的功夫,素手便已经极为娴熟的下刀修剃。
将陵天苏那双英气宛若修然长剑般的眉修的十分漂亮,再以黛笔简单的勾勒两下,浑然有了几分点睛之笔。
虽说只整改了部分,线条却是明显柔和了下来,使得陵天苏那张过分漂亮年轻的脸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妩媚,让容秀这名提笔者都不由看得为之一愣。
从她那双润泽的双瞳中清晰地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变化,陵天苏狠狠磨了磨牙,强忍着将她手中剃刀捏成废铁的冲动,道:“要搞就动作快一点。”
容秀忍着笑意,再度施展出了精湛的易容术。
陵天苏不忍在去看她那如镜子般该死清澈的眼睛,索性闭上眼眸,听她说话。
“李且歌是越国丞相之女,与我是幼年时的玩伴,这些年,虽说离越二国一直都有战事发生,可是我与她之间的书信往来,从未间断过。越国太子择妃,李且歌性子野惯了,她兄长擅作主张,将她秀帖呈入了宫中,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太子妃人选之一呢。”
仿佛有什么湿滑微甜的东西是他唇上涂抹而过,陵天苏手掌握拳,强忍着不适与恶心,刚一蹙起眉头,便被对方用冰凉的指尖抚平。
他憋着一口气,闷声闷气道:“即便她与你关系再好,既然李且歌有着当选太子妃之意,怎么可能再来帮你。”
眼角仿佛被某种极细极柔之物掠过,陵天苏闭着眼睛,感受道容秀轻轻吹气,将他眼尾处吹了吹。
很快便听她说道:“好了,世子殿下。”
陵天苏眼皮颤了颤,饶是面对冥族千军万马,暗渊殿决死之战都未像现在紧张过。
他颤巍巍地睁开眼睛,面前就悬着一面铜镜。
铜镜之中,那张将狐族天赋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精致面容,五官娇娆像极了画卷里的狐狸女妖,甚是讨人喜欢的一张小脸……
鬼知道容秀那家伙用了什么手法,将他脸颊修的如此秀小精致,下巴尖
尖,鼻梁俏挺,唇如丹朱,那双本就狭长的狐狸眼在勾勒出两笔与他发色相近的银灰眼线,更是妖里妖气的。
“啊~~~~~”陵天苏口中发出一声哀叹,掩面不忍再看。
容秀面上一本正经,小腹却在一抽一抽,明显是在憋着笑,“咳,李且歌自是愿意帮助我们的,世子殿下有所不知……”
她眼神忽然有些暧昧地流转在陵天苏的脸上,声音忽然放缓了几分:“她啊,你见到她了,便会知晓,其实并非是她在帮我们,而是我在帮她们。”
陵天苏再次蹙起眉头,不是很喜欢她这种打太极的圆滑说话方式。
容秀手指覆上他的嘴唇边边,指腹轻轻摩挲了他唇边上的肌肤,笑道:“世子殿下只需记住一点,那位李且歌在见到世子殿下的时候,必然会十分的欢喜。嗯……世子殿下长大了,还修修胡茬了。”
剃刀锋芒熠熠,再度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长路漫漫,世子殿下可要早些习惯自己女子的身份,走路坐姿都要收敛一些,嗯,至于那胸……”
容秀眼风瞟啊瞟。
“休想!”这两字几乎是从他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容秀面露遗憾,“如此一来,世子殿下可比其她秀女差上一线,需得以长来补~短~了。”
不知是不是陵天苏的错觉,在她说‘补短’二字时,调调微妙的九曲十八弯了一会儿,很是‘荡气回肠儿’啊。
嗯,一定是他的错觉。
“你想怎么以长补短?”
沙沙刮动胡茬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陵天苏余光微低,看着那双纤细手指之间的刀锋划过他的肌肤。
容秀轻笑道:“听闻这次秀女选妃,选的并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是修为比斗,说俗气一点便是民间的比武招亲,强者为胜。”
陵天苏眼皮微抽:“这确定不是在找武状元而是太子妃?”
容秀道:“吴婴岂是寻常人间太子可比,他所需要的并非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而是一个能够与他并肩,甚至是压得住他的强大之人。对于这种天下无双,强大自负之人,想要获得他的真心,须得战胜他,蹂躏他。
当然了,那可是吴婴,想要蹂躏他许是难如登天了些。
不过呢,若是世子殿下在选秀过程中,表现出了绝俗的能力,最后再在吴婴怀中撒撒娇,最好是能像猫儿一般舔一舔,必然会在他的心目中造成极大的反差感,一举将他虏获。”
陵天苏额角青筋凸起,强忍着即将喷发的怒意,“你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清楚了!本世子从头到脚,哪里像只猫了!”
什么撒撒娇,舔一舔!
现在的他,能够不在吴婴身上狠狠咬上一口肉来,叫他尝尝本世子狐狸獠牙的厉害就已经是强压着滔天的怒火了。
你竟然还妄想这本世子学小猫儿那一套嘤嘤嘤撒娇卖萌的做派给他看?!
这容秀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容秀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这主意挺不错。”
手中剃刀擦过他的下巴与鬓角
,车厢外的黑色骏马发出一声剧烈的嘶鸣,杯盏乱渐,平稳的车厢顿时发生剧烈的晃动,落在陵天苏脸颊上的刀也顿时不稳乱颤起来。
伴随着容秀慌乱的一声惊呼,锋利的刀锋擦过他脸上的肌肤,却切不开他强悍的体魄与肌肤,反而在她纤细的食指间,划出一道锋利的血口。
血珠泊泊从她指尖涌出,一张清秀小脸顿时疼得煞白。
陵天苏眯起眼眸,出手如电地稳住她的身体,握住她手中对她而言十分危险的小刀,踩在车厢地板上的脚轻轻一点,乱腾不稳的车厢顿时停止了下来。
而车外四批躁动不安的骏马,也恢复了平静。
殷红的血珠如瑰丽的红宝石一般,星星点点地落在陵天苏的衣服间。
容秀黛眉轻蹙,可怜兮兮的吮着眼泪,软软喊了一声:“疼~”
真麻烦。
陵天苏心中道了一句。
面容不耐,但还是握住她的手掌,反身去找寻药物,可车厢内早已乱做一团,软垫蒲团到处都是,药箱也不知飞哪里去了。
陵天苏下意识地有不想暴露铃铛,低头就含住了她的指尖。
为妖之体,唾液本就有着一定止血疗伤的天赋神奇功能,在他们狐妖一族来说,在战场上厮杀,身体负伤,都会下意识的舔舐伤口。
而他如今依旧修成小仙木灵体,不过轻轻来回舔了一下指尖的伤口,便已经止血开始愈合。
容秀眼眸微张,眼瞳浅出明显的羞意掩藏着深处的隐晦诧异。
随即,她唇角绽笑:“方才我便是在同殿下撒娇,殿下很不错,这不是很会舔舔吗?”
陵天苏咽下口中血腥,冷哼一声,正欲说话。
容秀眉眼弯弯,将那道愈合尚有浅痕血口的手指凑入自己的唇中含住,眼神并不勾人,甚至有些清纯无辜。
想说的话顿时窒在了胸腹之中,陵天苏深深吸了两口气,掀开车帘,便去查看外界发生了何事。
车帘之下,漫天大雪犹未停。
扑鼻而来的,不仅仅是隆冬寒雪冻土的气息,还有浓郁挥之不去的怨气与鲜血长河的腥意。
映入眼帘的世界,是红白一片。
陵天苏眼瞳一缩,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容秀顺着他掀开车帘的方位看去,目光微微一动,似动容,可眼底却是未惊起片澜。
“原来已经到了越国边境。”
陵天苏幽蓝的眸子逐渐褪成漆黑的墨色,他看着前方的边境世间。
肆意横生的齐腰乱草,遮不住赤血白骨,有稚子抱着父亲的头骨坐在血泊之中哀嚎哭泣。
有妇人胸腹被战刀破开,肠腹被挖出,被游尸一般的黑皮战鬼当成食物吃下。
界于草原与土地的边境处,有着五座天然大坑,坑的边缘以不知是何生物的鲜血绘画出一圈圈的祭祀血阵。
五座天然大坑之中,皆是活人!
(ps:大群人快满了,所以建了一个2群,群号:963701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