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家贼难防
苏敖心头一颤,冷静下来几分,他抿唇道:“今日你招我下来可是遇到麻烦了?是社稷山河图?还是北离大军压境?”
他眉心起了一丝躁意,心口莫名发堵。
想当年,那位帝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震古烁今,纵然是面临冥族大军,被万亿天魔围攻,也不曾表露过怯意,更不曾低头寻求增援。
永远都是一人一剑,从亘古中战出了让诸神都心惧的丰功伟绩。
如今神骨、神脉尽数被夺,区区人间一点小麻烦竟然都要他来亲自出面了。
这是入了轮回,将傲骨都给磨灭没了吗?
也罢,都是老朋友了,这些于他而言的麻烦,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间解决的事情。
虽说他无意于插足人间之事,可对于老友的请求帮助,他怎能坐视不理。
毕竟,偌大的神界之中,他就他这么一个朋友。
陵天苏眼眸微眯,直接进入主题:“都不是,我要你的黄泉月轮诀。”
苏敖先是一怔,看着陵天苏的目光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整个人暴弹而起,像是被一只毒蛇盯上一般,面上全是警惕的神色:“你你你!你这死鬼!什么时候觊觎上了我的黄泉月轮诀?!”
“觊觎?”陵天苏懒懒掀了掀眸子:“当初不是你哭着求着,拿黄泉月轮诀来换我的漫天星辰?”
苏敖嘴角微抽:“可也没换啊,你瞧不上我的灵法。”
陵天苏一本正经道:“我将漫天星辰传你了,可是你没有修炼成功。”
苏敖一副如遭重创的打击模样,仍不示弱道:“你不也一样,如今你神脉皆无,就那一点可怜巴巴的小木仙灵体,如何能够修的我的黄泉月轮诀。”
“不是我。”
“什……什么?”苏敖以为自己听错了。
陵天苏用那双褪去劫火色泽的漆黑眸子看着他,认真说道:“是苏邪。”
“苏……邪?”苏敖对这个名字不算陌生,随即皱眉道:“你是说苏安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陵天苏听得出来,‘私生女’三字从苏敖口中说出来淡得像白开水似的,没有参加任何特殊的情感。
仿佛就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般。
早就知晓神族冷情,视凡尘万物如刍狗,这一点身为神尊的天生也不能免俗。
即便万首试那日,他曾现身于人间,也不过是看在苏天灵极有可能觉醒他血脉的原因。
至于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纵然是他子嗣后代,也难惊心湖半分涟漪。
陵天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觉醒了神脉,本命星辰为皓月,修炼黄泉月轮诀,再合适不过。”
苏敖笑了,笑他太天真:“无祁邪啊无祁邪,你这是离开神殿太久,都忘了神族的规矩了吗?黄泉月轮诀可是仙阶极品灵法,距离圣阶不过一步之遥。
择选传承功法之人,须得通过十万天雷加身试炼,再以月宫灵池洗净凡躯,授星魂淬体,得神殿认可,方可继承。
我苏敖子孙有万千,觉醒神脉者又不止她一人,我从未试过她的根骨,也不知晓此女觉醒纯度如何,你这一张口就叫我将
黄泉月轮诀给交出来给一个无名小辈,这不符天道啊。”
陵天苏由于身子劳损,眼睛疲倦地半睁半闭着,他反问道:“什么是天道?”
苏敖怔住,哑口无言,因为他已经猜想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眼前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一如过往般承载着无法言喻的厚重肃穆:“我便是天道。”
苏敖呼吸声再次紧窒。
只听得陵天苏眉目间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这一生,从未被善待,我便就是要为她争一个公平,又如何?”
苏敖嘴角微抽:“你脑子进水了吧?居然管凡人的闲事。”
“我现在也是凡人。”
“你怎么能一样?”
“一句话,你给不给吧?”
“我若不给,你待如何?”
“你若给我,承你一情,我许你一愿。”
苏敖不由自主的张大眼睛,一副青天白日活见鬼的样子,不,即便是当真见了厉鬼他都不会露出这般神色来。
“你堂堂一个帝子,有必要为了一个小辈做到这般地步吗?”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苏敖露出了伤心的表情:“原来你招我下来,告知身份,不是因为信任我,而是为了区区一个女子。”
“那不是区区女子,是你的后裔,况且她修行出了点岔子,需要灵法辅助修行。”
“她一个凡人,有必要修炼如此圣高灵法吗?”
陵天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她当得起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更莫说你这区区黄泉月轮诀了。”
这‘区区’一词,很快就反馈给他了。
神尊大人心好累,还是妥协,从眉心中取出一枚湛蓝色的星团,好没气的扔给陵天苏。
“行了行了,没良心的死鬼,若非是觊觎我的灵法,我怕你是一辈子都不会联系我了。拿去吧,真不知你落到如今这番田地,哪里来的底气在我面前硬气,神脉都没了,也不知道求求我,让我助你重登神位啊。”
陵天苏捧着星团,淡淡说道:“谁说没有神脉就无法重回神位了。”
苏敖一脸鄙夷:“你就吹吧你。”
陵天苏侧眸淡扫他一眼:“试试看?”
苏敖顿时禁声。
诸天神界之中,谁不知晓帝子无祁邪十岁那年,在三千云阶尽头,被神帝镇压天生神脉,那一年他跌落尘埃,化为凡躯。
可是短短六年功夫,他便重创神体,成为神界新秀,少年惊世!
如今这句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可笑至极,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不得不让人信服。
苏敖决定跳过这个让人自卑的话题,不满道:“你何时这么关注吾家后裔了,莫不是有着极为不凡之处,不过她能够点燃本命星辰的确是超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我曾推演过这孩子的命数,她锋芒过盛,虽然天赋极佳,气运却是半黑半紫,极易入魔,且命盘上现世的,她当是没有机会点燃本命星辰,十七岁便道陨于合欢宗的。”
苏敖露出迷
惑之色:“怎地如今命盘之中乱成了一团,搅进入了几分充盈帝意,本该十七岁踏入轮回的也没死,反而点燃了本命星辰,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我推演可是从未出现过差池的。”
陵天苏‘啊’了一声,家常便饭般的回答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助她点燃的本命星辰。”
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是帝子出马,那当然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啦。
诶?等等!等等!
苏敖刚欲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夸赞两声,忽然察觉到了方才那一句话的真正含义,眼珠子都快瞪掉在地上。
“什么?!!你助她点燃的本命星辰?!!!有没有搞错!!本命形成从来都只有修行者自己感召天命,纵然你有通天的本事,如何能够替她感召点燃,除非……除非!”
陵天苏老实点了点头,冲他眨了眨眼:“正是这个除非。”
苏敖一副石化模样。
他失魂落魄:“这……这不可能,铁树不可能开花,那朵海棠花你是怜惜爱护,纵然守护千年也不曾越举,幽笙那丫头追了你几万年,更是不曾得你一眼青睐,你怎么就……你怎么就……”
陵天苏冲他微微一笑:“方才我便说了,她当得起这世间最好的,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苏敖很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足顿胸:“禽兽啊,好朋友的曾曾曾曾曾……孙女你都不放过!”
鬼知道他中间隔了多少代曾。
陵天苏起身,冲他挥了挥手:“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记得不许暴露我身份,嗯就这样,回吧。”
苏敖怔怔地坐在亭中,一脸茫然。
这种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可真真是叫人猝不及防啊,本尊谨小慎微了几万年,就怕大水冲了龙王庙,在不晓得的情况下一不小心把自己子孙后裔给睡了就不好了,得,日防夜防,终是家贼难防,谁曾想叫这君心似铁的家伙给吃干抹净了去。这叫我如何处理与她之间的关系啊!!!”
头疼。
……
……
阡陌小巷,人潮人往。
一路繁华,陵天苏拖着倦惫的身子行至一座青瓦红墙的高楼前,斜雨微寒,打落清风湿了衣裳。
朱雀街,合欢楼。
纵然天起小雨,斜风萧瑟,只因那樱色桃花万千,尽染窗格,总是寒雨微风,也是撩人心痒。
人来人往,本是萧寂古街,却有不少鲜衣怒马少年郎,踌躇彷徨,早在这一场绵绵春雨之中,迷失了前方的道路。
陵天苏目光微瞥,便看到昨夜还在言辞激烈声讨合欢宗宗主放浪形骸,有辱斯文的寒门学院学子,被一只纤纤柔荑,牵入楼中,魂牵梦绕,心驰神往,早就将三千道藏忘进了狗肚子里。
亦有不少名门子弟,自诩清流君子人物,面色青白,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从楼内走出,神色痴迷,一副恋恋不忘的模样。
那名子弟明显是喝了不少酒的,满身的胭脂酒熏之意,脚步踉跄地斜斜一歪,朝着陵天苏撞来。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春去冬来
陵天苏不喜他身上的俗脂气息,皱眉避开,任由他摔倒在地。
那年轻人勃然大怒:“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知道扶本少爷一把!”
睁着一双盛怒醉红的眼,抬首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世世世……世子殿下!”
伴随着这一声世子殿下,楼上香阁窗户纷纷打开,无数千娇百媚的俏丽容颜从窗内探出,争先恐后相望。
“世子殿下来了~哪里哪里,在哪呢?”
“在哪~真是世子殿下,天呐,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若非是宗主的男人,妾身都想勾上榻去好生侍奉一番了呢~”
“当真是一副好人儿模样,瞧得人心都酥了呢?”
这群合欢宗的妖女们眼神比勾栏瓦舍里的女子还要火热侵略,一件件带着脂粉气味的贴身肚兜如落雨一般纷纷朝着他砸来。
陵天苏浑身乏得厉害,也未躲避,任由那些东西砸了满头满身,不知何时恢复劫火蓝色的眼瞳幽幽地盯着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本是微微开启的,在那一声‘世子殿下’之后,所有窗户大开。
唯有那一扇,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缓缓带拢。
陵天苏不会不认得那只玉手的主人是谁,他眸光微暗,缓缓垂下了头去。
湫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同于其他宗门弟子,只是扔肚兜口头花花的调戏。
她面上带着完美的盈盈笑意,腰 臀轻摆,朝着这位世子殿下一步一风摇的缓缓迎来。
那双本该魅惑人心的杏眸刻意敛去了魅术,反倒露出了几分纯澈清意,脱俗绝丽:“世子殿下可是来寻宗主大人的?请随奴入楼内一叙。”
陵天苏视线从她脸上一带而过,并未有过多流连之意,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湫乐心中微诧,心道宗主收的这个世子鼎炉果然非寻常男儿可比。
她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举止动作十分自然流畅,踮起脚尖,抬起素手一一拈起压盖在陵天苏脑袋上,肩膀上的女子肚兜。
动作亲疏分明,却又带着丝丝不为人知的暧昧。
陵天苏目光微冷,抬步率先入了楼中。
湫乐拂唇一笑,提气裙摆紧随而上。
楼内清明,并无过多行人过客的喧嚣,陵天苏本就是来送东西的,并不想引人注目,虽说有心见苏邪一面。
可是,方才关窗那一幕。
很显然,现下,她并不想见他。
陵天苏知晓其中真意为何,也不紧紧想逼,进入楼内便不再随着湫乐继续上楼。
湫乐诧异回首,用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瞧着他看:“世子殿下不见宗主吗?”
陵天苏摇了摇头,道:“她当是不想见我的,待下次她唤我过来了我再上去吧。”
湫乐眼眸不由睁大几许,心中对苏邪不由又升起了由衷的佩服之意。
堂堂叶家世子,震慑天子朝臣的长幽境大能,竟然能够被她驯得如此服服帖帖,光是一个关窗的小小举动,便让他止步不前。
在她心中,男人肚子里想的不就是男女间那点子破事吗?
这青天白日就寻到了此处,为得不就是与宗主一夕欢好?
以世子的身份与修为,若是用强,纵是苏邪又岂能反抗得了的?
当然,这些想法她都并未表露在面上,湫乐笑容随和,故作不知道:“那今日世子殿下来这是……”
“今晨见她破境失败,想来是负了些伤势的,你帮我向她转达一声,破境莫要急攻进切,须得循循渐进,合欢宗璃幻功法虽强,但终究非是正统阴阳道术,在破境时分,很易神魂不稳吃大亏,你将此物交给她,对她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在湫乐愈发古怪诧异的目光下,陵天苏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方玉盒,透过白玉温润的盒面,能够看到其中湛蓝色的光晕散发着大道轨迹的运转之力。
光团旁侧,还有一粒金色的光沙,犹如宇宙间的一粒恒星,围绕光团周而复始的环绕盘旋,画面极是神奇美丽。
当玉盒被拿出来的那一瞬,湫乐的目光一下子仿佛被仅仅吸住一般,那双清澈过头的杏眸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来。
陵天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竟也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递给她:“劳烦姑娘转交给苏邪了。”
“这……这是何物?”
“灵阶功法,以及八神天沙。”陵天苏幽蓝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饶是湫乐有着八面玲珑的心思,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笑容是作为何意。
他被灵阶功法以及八神天沙八字深深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要知道,一本灵阶功法,其价值绝对在一国之上,纵然如今天子退位让贤,也未必能够换来一本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灵阶功法。
而那八神天沙便更不用说了,璃幻本是天界功法,配以八神天沙,便可直接进阶成灵阶功法,如此一来,那便意味着苏邪同时拥有了两部灵阶功法。
这份大礼,可是着实惊心动魄了些。
湫乐捧着那玉盒,只觉得手中之物沉重至极,她看着陵天苏离去的背影,眼中贪婪之意起起伏伏,犹豫挣扎着,此刻天底下莫大的机缘便在她的手中。
她要不要拼死一把,带着这玉盒远离京都,闭关个一两百年的,届时,她破关而出,何愁不怕问鼎九州。
挣扎良久,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终是慢慢恢复平稳。
她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放弃,转身朝着阁楼方向走去。
当湫乐看到苏邪将盒面开启之时,封口之处弥散开一道金色的禁制之光,她忍不住嘴角微抽。
果然,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若是自己抱着这玉盒逃离京城,怕是早已变作了一具尸体。
叶家世子何等人物,既然是送给苏邪的东西,自然准备十足,唯有她一人能够开启。
光团虚浮飞起,仿佛早已受到某种诏令一般,带着无上虔诚之意,没入苏邪眉心星砂之中。
而那枚八神天沙,苏邪观摩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收入囊中,暂时并未炼化。
素手轻抬,将眉心大亮的星砂光辉揉散。
她平静的眼底深处,暗藏震撼。
湫乐读懂了她眼底的震撼,无不艳羡道:“世子殿下手笔可
真大,知晓宗主您所修功法与正统功法缺憾差距甚大,今晨瞧见您破境失败,这上午便去寻来一本灵阶功法送过来,宗主大人可要好好把握住这天下绝好的鼎炉,想必他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呢?”
合欢宗弟子最是冷清,落入掌心的猎物就从来没有要撒口心软的意思。
再强大的鼎炉,那便只是鼎炉。
可是,那部灵法,哪里是什么灵阶功法。
陵天苏不愿苏邪锋芒过盛,引人注目,十分细心的以幻杀术敛去了黄泉月轮诀的气机,生生伪造出了一份灵阶功法的模样。
黄泉月轮诀一入识海之中,仙阶极品功法的浩瀚亘古之意顷刻之间占领苏邪的全部神识海洋。
尚未修行半分,仙阶极品功法自含的灵诀可自行运转一小周天,竟是将她今日反噬之伤,尽数治愈完全。
苏邪却是瞧都没有瞧她一眼,目光一闪,看到玉盒底部竟然还压着一张纸笺。
字笺上落有字:“小妖女,每日按时吃饭,睡觉别踢被子,更不许不穿鞋子光着脚丫就到处乱跑,将自己养胖一点,若是下次见面发现你还是这么瘦,我就打你屁股。”
苏邪心头一颤。
他早就备好了纸墨,将要说的话尽数落在了纸上。
他早就知晓,今日她不会见他。
湫乐将纸面上的字迹一扫而过,亦是怔了片刻,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鼎炉吗?
怎么搞得更像是老夫老妻的,字里行间尽是柴米油盐,细水长流的人间烟火之气。
“下雨了。”她忽然幽幽开口。
湫乐:“啊?”
“去给他送一把伞。”
“是,宗主。”
……
……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春开花又落,秋寒夏月别。
冬雪纷纷又是一年。
两国交战仍未休,近一年来,离国挥军南下,纵有叶家军倾力抵抗,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梁、鲁、卫一州盟国,也在半年前,被离国大军一举吞并殆尽,三国国君尽数**于皇城之上。
魏国负隅顽抗,在钦监太监的辅佐之下,国势反倒在乱世中安稳,年轻的新任国君也逐渐展露峥嵘之象。
反观大晋,就像是座历史海洋中的雄船,虽存千古,却早已是千穿百孔,大船将沉,天子身体亦是一日不如一日,就连如今听政,都是在病榻之上,难以起身。
京都看似远离战场,风平浪静。
可无人可见的暗处里,夺嫡之战,却是朝着可怕的火热之势演变而去。
“咳咳……”
病榻之上,天子在五皇子秦川的侍奉下服下一碗汤药,眼底的死寂之意愈发浓烈。
“近来叶陵可有何动静?”天子低咳两声,面色有些阴郁。
五皇子秦川不复当年那般轻浮放肆,眉眼间多了几分被时间磨砺出来的沉稳,面上犹如刀刻一般,带着浓浓抹不去的凛冽锋意。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扎!
他声音低缓恭敬,道:“父皇不必忧心,叶家世子近日来几乎没怎么出过王府,听说世子妃身子犹如日下西山,愈发的不济事了,世子日夜看护,分身无暇再管其他事,身子连边关战事,他都未插足。”
天子眼底一阵变幻莫测,他掀开病重难张的眼皮子,轻轻一笑:“不必忧心?他叶陵的确没有离开王府,可通往小庄园、听雨轩的信鸽哪一日停下来过?”
五皇子身子微僵,不语。
天子将被依靠在枕头上,幽幽说道:“老五,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欺上瞒下了?如今是看朕要死了,平日里放浪轻浮的假象藏不住了?也上赶着来朕这里表现不成?”
五皇子深深低下了头,垂于一侧宽大袖袍内的一只手掌悄然地捏起了拳头,手背微微突起几根青筋。
见他不语,天子低咳两声,眼神愈发阴郁了,神经质的念叨道:“若是朕将暗门势力收复,他们又何以至此如此猖狂。”
五皇子慢慢抬起首来:“父皇,听雨轩暗门势力,本就是苏九儿与您之间的交易约定,并非是您的赏赐。”
天子斜斜睨了他一眼:“这永安城的一草一木,皆源自于朕的赏赐。”
五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纵然是君要臣死,身为臣子,也须得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跪接对吗?”
天子眯起眼睛:“你在怪朕?”
五皇子面无表情:“儿臣不敢,只是距离血染玄武城,吊尸三日之景,历历在目,儿臣!永生难忘!”
最后四字竟是说出了咬牙泣血之意。
天子冷淡道:“老二起兵谋反,那是他该死。”
五皇子眼眶一红,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咳咳……”天子剧烈咳嗽起来,终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说叶家世子妃病危,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咬了咬牙,似是将口中涌起的腥气强行咽下,开口说道:“世子妃骆轻衣原本在叶家世子的疗养之下日渐转好,味觉,触觉,嗅觉接是已经逐渐恢复,可今日清晨醒来,忽发疾病,呕血不止,昏迷至今还未醒来,鬼子菩提足以噬灭神灵,如今冷炎灵蓬爆发,两股力量交织,怕是神仙也难救。”
天子眯起眼眸:“冷炎灵蓬上所滴为吴婴之心头血,唯有吴婴能解,可偏偏骆轻衣已与叶陵成婚,纵然有名无实,她也已经是叶家名义上的世子妃,叶陵再怎么大方,也绝然不可能将自己名义上的妻子送往敌人卧榻之上去,这是一局死棋。”
五皇子没有吭声。
天子道:“拿白册来。”
五皇子心头一跳,道:“白册为授表英烈之册,陛下这是……”
天子道:“骆轻衣毕竟是为朕办事,虽说也因此成为万人敬仰的叶家世子妃,但牺牲甚多,她的身后事,朕也要尽一份心力。”
五皇子道:“可……世子妃尚未归陨。”
天子淡淡摆了摆手:“难不成你觉得她还有活头?”
五皇子静了一会,又道:“今日未时,叶家玄侍首领随一众下属前往了小襄坊,购置了一批红鸾香帐,喜烛红带。”
天子一怔:“叶家这是要纳侧妃?”
五皇子摇了摇首:“非是如此,听闻叶家世子与苏邪私交甚好,陛下莫要忘了,苏邪属何宗势力?”
天子沉吟片刻,眼瞳急缩:“叶陵不会如此乱来吧?他是将毒引渡自身来,稍有不慎,莫
说救那骆轻衣,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
五皇子眼眸幽深:“世上三千事,唯有愿与不愿,何来乱与不乱。”
……
……
风清月白,夜露幽深。
叶公房内,早已点燃了助眠熏香,沉沉入睡。
这是陵天苏早有安排,他心知轻衣在爷爷心目中的地位极高,可总是如此,事关他的性命,爷爷也不会叫他胡来。
长廊过客早已遣散。
暖帐声香,烛光幽幽。
陵天苏面色微微发白的抱着昏迷不醒的骆轻衣,纵然时间过去一天,他仍惊魂未定。
今日早晨起来,当真是将他吓得不轻。
这大半年时间,他将她身子一直调养控制得都极为不错。
原以为通过时间的推移,可逐渐化解体内鬼子菩提的毒力。
却是不曾想,这大半年时间,看似缓解压制下去的毒素尽数积压在了心脉深处,一招爆发,命悬一线。
今日陵天苏足足放了五碗蕴藏红樱绿果药效的妖血强行喂于她,才勉强控制下来。
他知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从怀中取出色泽一黑一红的果实,这是他耗费大半年光景种植出来的黑赤玄心果。
此果九州大陆已经濒临绝迹,只因此果生长成熟条件极为苛刻。
此果并蒂双生,一黑一红,共生于极寒极炎之地,一半根须扎于地脉流火之中,另一半根须则扎于千年寒冰之中,吸收阴阳之力,方能双生成长。
如此阴阳同生之地只诞生于神界,人间九州并无此境,索性陵天苏觉醒了木、水、火、三元之力。
配以九重鸣幻铃的小千灵土世界,以元力催生,耗费大半年光景,倒也能够催生出来。
他又借助这大半年时光,彻底炼化用于鸳鸯双夜的那颗八神天沙。
如今他已经能够彻底掌控这部歪路小径的灵界功法,以至于不会难以控制,伤到她了。
陵天苏心思微定,缓缓吐了一口浊气,低头将那双果一一喂她苍白的唇中。
他轻声自语:“今日情况事发突然,我所能准备的,只有这些了,轻衣,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
……
其实当骆轻衣今日清晨清醒过来,口中涌出的那一口腥意起,她便知晓,自己从阎王爷那赊来的日子总算是走头了。
两年前,她或许会如负释重,在临别之际,长长舒上一口轻松的长气。
可不知为何,当她呕出第一口鲜血的时候,被那个人抱在怀中,她心中竟然升起了淡淡的恐意。
生命走到最后一刻,她以为她早已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竟然有些不甘,有些不舍。
明明她已经成了这世上最无用的废人,近乎可耻地占用着那位小黄侍的精力与时间。
明明知晓自己这副丑陋的面容,足以吓哭孩童,却仍是遭受不住一人的孤寂与黑暗,接受着那个人的耐心与好意。
如今,总算是让他得以自由了。
也不算太差。
噼啪!
蜡烛灯芯炸裂的轻微声响距离她好生近,近得宛若人间并未将她远离。
重若千钧的手指微微抬起。
正是这么轻轻一动,远离躯壳的意识仿佛被一根细弱微毫的线将她缓缓轻扯回来。
冰冷如坠黄泉之水的身子也在渐渐回温。
她下意识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色泽暖黄的一豆灯火,许是太久未触碰光明,不经意间闯入眼帘的微弱光明几乎将她眼睛灼伤。
眼角溢出一抹滚烫的泪珠,极度不适的涩然之感告诉她,她还活着。
不仅仅活着,她重新看到了光,听到了屋外风雨瑟瑟,林叶潇潇这种平凡又美好的声音。
时隔两年,她从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走回了人间。
这一刻,她没有狂喜,而是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她非但没有死,反而重拾五感。
难道她此刻已经身处于越国皇帐之中。
除此之外,熟读经书,精通药力的世子妃大人完全想不到还有其他方法能够将她重新唤醒。
遍体寒凉!
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
此刻正有一只手,解开了她腰间的束带,动作轻柔拉下她身上的衣衫,裸露出青红交加的难堪肌肤。
搭在肩头上的手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掌。
她动了动苍白的唇,惊愕,愤然,怒火,暴戾,重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在她胸口中炸开,那只覆在她肩头的手掌让她恶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混乱的脑海都无法思考。
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吴婴!
她再自尽!
越国太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性情古怪难测,竟然将她救活了以后,帮她将衣服穿上再脱一遍,其中羞辱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一根银针自她袖中无声滑落至指尖。
她出剑快若极影,出针亦然如此。
虽然知晓,以她修为,现下的状况,断然没有可能性伤到吴婴。
即便如此,她拼死也绝对也要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是出乎意料的,长针没体,没有收到分毫的阻碍。
甚至在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对方身体在感知危险时,足以将她震死的可怕气劲在将放之际,瞬间收回。
一团湿意在指尖晕散开来,没有刺目的猩红映入眼帘,因为对方身上的衣衫颜色,本就是如烈焰之火的大红之色。
骆轻衣愈发惊愕。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直击灵魂。
那个嗓音似笑非笑,不含半分被人偷袭成功的怒意:“谋杀亲夫啊你。”
骆轻衣面上失去了颜色,刹那之间,脑袋里的一根弦断了。
她喉咙涩然,心跳仓惶地缓缓抬起首来。
空气中未歇的嗓音仿佛仍在耳畔萦绕,少年蓝眸银发,不同于方才似笑非笑的轻松语调,此刻他眉目深沉到了极点。
(ps:来了来了……投票已久,轻衣接下来即将小剧场要公布在普通大群了,今晚还有一更,没加群的麻溜的。群号:876441971)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不许笑我
一对蓝色的眸子深邃幽幽,宛若两团看不见底的旋涡,冰冷的侧脸宛若刀削斧凿般,苍白的唇畔溢着一抹猩红的血迹,这副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不是她反倒是他一样。
一整日,抱着骆轻衣冰块似的身子,感觉不到半分活人的气息,陵天苏紧绷的一根弦,即便是如今感受到她体温回归,他仍是久久难以平复。
一颗心像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似的,纵然一寸寸凿碎运开,他仍是需要时间来喘息修复。
没有什么比这一幕来的更具冲击性了,骆轻衣觉得自己灵魂几乎出窍,被烛光逼出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再次上涌,她颤抖着手,带着几分惶恐之意,将深深插在他腰间的那根银针失措拔出。
许是手抖得厉害,远不如出针时的精准决然,带起一蓬淅淅沥沥的血珠,洒在她的手背间。
陵天苏轻轻蹙眉,却是没有哼声。
骆轻衣此刻面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色了,翻身就去找药箱,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嗓音哽咽得不像样:“先止血……先止血……先止血……”
陵天苏长臂一捞,将她纤腰楼主,紧紧抱入怀中,脸颊埋入她的后颈处,听到她体内脉搏跳动的声音,他一颗紧绷的心才缓缓有所平复。
箍在腰间的手臂是火热的,鲜活的,骆轻衣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想去多加思考,整个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富有生机的野草一般,从心中深处一点点的蔓延至全身,几乎将她每一寸肌肤点燃出前所未有的炽烈。
犹如一把火在烧,将她烧成劫烬,最后……在劫烬的尽头,她看到了他。
脖颈间的肌肤划过一道温 湿的痕迹,只听得他微微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虽说称不上新婚之夜,但也能够称之为洞房**之刻,属下还未动世子妃殿下,您倒是先让我见了血,这是提前报复吗?”
‘属下’二字,如雷轰顶,茅塞顿开!
骆轻衣一时都不知如何张口说话了,耳畔掠过无穷幻听,眼前尽是蜃楼重重,她如坠迷烟幻雾之中。
事实的真相将她冲击得快要昏厥过去。
近一年间,发生之重重,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之中重重掠过。
初遇小黄侍时,她淋雨湿透,他解衣擦拭。
每日清晨药浴,他如约而至,那双手掌曾抚遍她的全身,这具丑陋的身子,曾无数次日复一日的被他看入眼中。
还有甜粥酥糖饼,皆是他亲手一口口喂于她吃。
那个陪她放纸鸢,读药经,闲下棋的人,不是小黄侍……
而是她的夫君,死后一线牵连红姻之人。
她缓缓开口,嗓音如同秋风落叶簌簌颤抖:“世……世子殿下?”
陵天苏低着头,牵起她的手,在她指尖落下轻若羽毛似的一吻,他唇边泛起一抹微笑:“你应当喊我做夫君。”
从未想过这一句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方才还在腹中里打转的话一下全部忘光,脑子空白一片。
当她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豁然一重,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脑袋下是他温热的手掌。
陵天苏压在她身上,目光压得极其之近,他缓缓说道:“别急,事后我会同你慢慢说明一切的。”
骆轻衣大梦惊醒般的出手捉住正在解她衣衫的手,奋力将他推开坐起,面色火烧般的滚烫,她咬牙道:“世子知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
陵天苏算了算时间,心道若是等到那黑赤玄心果的药效过了,怕是什么都晚了。
“世子妃觉得我应该是在做什么?”他凝望着她,那双蓝色眸子静水无澜,过于清澈,所以清晰倒映出了她白发枯颜的凋零模样。
骆轻衣眼瞳急剧一缩,本就苍白难看的面色此刻近乎惨淡,她忽然抬起双臂掩住自己的脸,往后退开拼命的往墙角缩去:“别看我。”
陵天苏目光一凝,动作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将她两只手臂拉下来,沉声道:“看着我。”
她瑟缩的目光朝他张望过来,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冬风凌厉,掀开窗棂,烛光在寒风中摇摆不定,入目之下,尽是红霜。
丝滑柔软的锦被勾勒出鸾凤鸳鸯图,床榻四方垂着重重绯纱帷帐。
烛火虽是难定,却在两团朦胧飘忽的昏黄光晕之中看到两枚龙凤细烛,立在桌案灯台里,在夜色中斜斜投下的两道飘忽烛影成双成对。
一同燃烧,宛若一对新婚之人,共白首,一直走至尽头。
她看到陵天苏身上所穿的衣物,并非寻常红衣,而是一套绣着金龙的大红喜服。
而她身上的大红金凤嫁衣,早已褪散了一半,松松垮垮地勾斜在肩头,早已看不出金色鸾凤的半分轮廓。
她缓缓闭上眼睛,声线都是颤抖的:“世子殿下这是在可怜我吗?”
陵天苏睁大眼睛,甚是吃惊诧异。
她并未看到陵天苏此刻神情,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大可不必如此,一年相伴之恩,足以。”
陵天苏无奈叹了一口气,欺身而上,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脑袋,握住她的手,以指尖抵在自己的唇瓣上,如誓言般郑重的启唇说道:“听闻小姐治家有方,在下余生愿闻其详。”
骆轻衣重睁眼睛,费解地用力看着他:“世子你……”
陵天苏惩罚性地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道:“难道世子妃你听不出来,我这是在同你**?”
“调……调……”她惊得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呼啸的风声好似催促新人的红娘,将窗户吹地哗啦作响。
陵天苏一展衣袖,将窗外世间重新隔了个严严实实,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瞧:“非是同情可怜,我的世子妃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你只需我来疼,我不爱说情话,可是今夜特殊,我不得不说上一句,所以轻衣你听仔细了。”
他将她抱入怀中,耳侧轻呢:“我愿以时间为媒,真心为聘,永生永世,你若为良辰,我当为美景,白首相依,永不分离。”
说完,他自己先轻声发笑:“虽是肉麻了些,但是不许笑我。”
听了这些言语,若说没有感动,没有激动,那是骗人的。
可是她终究还是理智的,不愿沉沦于被人编织的、美好的‘谎言’之中。
“世子殿下若是因为一年前那场婚礼,此事极好解决,属下从未想过要以这场婚事约束殿下,更是自知自己命数将近,不敢虚占世子妃之名,如今又是一副残破丑陋身躯,无法侍奉君身,还望殿下赐一纸和离书,放了属下,也放了自己吧。”
陵天苏握住她的手掌,目光狭促一笑:“轻衣这是不信我啊,当初让你亲手一试,你斥我一个女孩家家,不该这般轻浮,当下,我不做女孩儿了,只做你的世子夫君,我便是轻浮一回给你瞧瞧好了。”
骆轻衣怔楞不解,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他这令人二丈摸不到头脑的话是何意思。
下一刻,骆轻衣耳根子顿时蘸了辣椒汁似的通红起来,她宛若被蛇咬中一般,手腕用力,正欲抽回手掌,却被陵天苏死死掌控住。
他将脑袋搁放在她消瘦的肩膀处,轻轻咬住她羞红的耳垂:“世子妃殿下,不是我可怜你,而是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早就知晓,睁眼重获光明的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必然是窘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过没关系,她是他的妻子,他会提前为她铺好后路,在他这里,她永远都有最好的台阶可以走下去。
羞耻的一方,便由他来做好了。
骆轻衣都不知那只手该如何放了,她咬唇偏开头,羞恼道:“你好好说话。”
陵天苏抬起头来,用那双水润亮泽的蓝眼睛看着她:“轻衣,好难受。”
骆轻衣凌乱了……
这要她如何作答?
总不至于说我帮你吧?
让他自己?
这貌似对世子殿下来说也忒寒碜了些吧?
叫他出去找侍寝丫头?
可是这样她貌似又有点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样,总不能叫她用这副由内而外皆是剧毒的身子来侍奉他吧?
骆轻衣费解至极,不明白如今自己这副丑陋似恶鬼般的尊荣,纵然是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恶心,不忍直视。
世子殿下究竟是怎么对着她这张丑脸,谈笑风生的。
该莫不是为了叫她放心,提前吃了什么药物不成?
他现下还如此年轻,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医者本心有上头了,骆轻衣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就去把他的脉,沉着脸道:“世子殿下别什么药都往肚子里送,吃多了伤身体的。”
陵天苏一头雾水,心道我吃什么了?
下一刻,骆轻衣面色一僵。
没有吃药。
她觉得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陵天苏眯起狭长的狐狸眼,凑她更近。
骆轻衣的脸一下子红透,她轻轻咬唇,小声建议道:“我……我去给你叫慕影,让她陪你……”
陵天苏手掌离开她的手背,目光不悦:“让她进来做什么?”
(ps:咳咳……小剧情在下一章。明天发,)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有毒的……
骆轻衣本是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掌,可目光触及他略显不悦的神色,手掌一颤,并未收回。
她脑袋低垂,自嘲一笑:“她比我好看……”
陵天苏目光幽沉:“可她不是你。”
骆轻衣被这句话惊到,浑身一颤,手掌触碰火舌一般猛的收回,微长的指甲在他肌肤间划出一道红痕。
陵天苏眉头微动。
骆轻衣飞快松开,将手藏在身后,目光左右游离,一副做了错事的心虚模样。
陵天苏目光无奈地看着她:“你就不能听话一点乖一点吗?”
几番交谈下来,骆轻衣似是也从极度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几分自我,虽然不多,但足以让她恢复平日里的从容与冷静。
她抬眸凝视着他:“还望世子自重。”
事到临头,居然叫他自重?
陵天苏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牙痒痒,直接坐直身子,摁住她的后脑,迫使她压低脑袋,两人齐齐交拜了一下。
额头咚的一下撞在了一起,两人吃痛。
这画面当真是像极了他们初识时,她为他上药,他打瞌睡撞成一团的情景。
骆轻衣被撞得有些疼懵疼懵的,半天没反应。
陵天苏一本正经道:“许是光补你一个婚夜是不够的,那么这是一拜天地之礼。”
然后摁住她的头,又是丝毫不含糊的交拜一下:“这是二拜高堂之礼,最后……”
她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双目愈发空洞茫然。
陵天苏的两只手掌仍轻柔有力的托着她的臀部与腰肢,不急不躁地掌控着她的身子。
骆轻衣终于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怎样的事情,她不禁瞪大眼睛,心中升起了一股恐意:“不可以……”
那个瞬间,不仅仅深含着他强硬不容置疑的态度,还有耳侧传来他沙哑沉炽的嗓音:“最后一拜,夫妻交拜……”
她被那双幽蓝深邃的眸子凝视着,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烧,眸子里倒影出来的那张面容如此不堪,却是被他认真的盛入眼底,他苍白染血的唇缓缓出一抹温情的笑意:“轻衣,你是我的了。”
世上没有女子能够抵得住这样的眼神凝视,光是一眼,便足以让她此生沉沦。
一心只想着如何让他停下来的骆轻衣顿时停止了思考,四肢五骸之中仿佛有着什么甜涩的情感宛若潮水一般疯涌了进来,使她绷紧的身子一下软弱无力起来。
分明在两年分别一眼,他看她的眼神格外分明,水便是水,火便是火,她贴身保护他,也有些日子是寸步不离。
可是他从未对她表现出来过男女之情,亦或者越轨的**。
她嫁于他,也不过是自作多情,自作主张。
他于她有愧疚感恩之情,所以待她耐心极好,大半年的光景皆耗费在了她一人身上。
堂堂世子,平日里莫说洗手做羹汤,就连厨房一年都难进一会,可对她,他却是一日三餐亲手下厨。
悉心照料,陪她下棋,为她捉老虎逗闷子,她何德何能,能够得他这般倾心照料。
对她而言,他所归还给她的东西已经足以还清过往,甚至远远超出,她哪里还敢奢望,为了一时卑怯的欢愉,拉他一同殉葬。
他这是想将她的一身鬼子菩提之毒渡入自己的体内么?
半是欲念,半是毒殇。
此刻最是煎熬的并非是她,而是他。
窗外隆冬严寒,大雪纷飞,此刻骆轻衣只觉得自己火燎般的身子滚烫起来。
红烛燃出的光线都是暧昧暖人的。
“有……有毒的……”
陵天苏轻笑:“即使有毒,我也甘之如饴。”
窗外的风还在刮,雪还在落。
屋内红烛燃了小支,烛光乍明乍暗。
昏黄的灯光将床榻上的两道人影斜斜投照在踏板之间。
骆轻衣躺在床尾,眸光朦朦满是水雾,她有些犹豫羞耻:“一定要这样吗?”
陵天苏撑着身子,失笑道:“你若不喂我吃药,何须如此麻烦?”
骆轻衣磨牙忍耐,心道这家伙一年不见,倒是变得无耻了许多。
陵天苏胸膛微微有些起伏,他目光含笑地看着轻咬嘴唇的骆轻衣:“我赢了,你输了。”
暖灯之下,映入眼中的少年笑容竟是甜如蜜糖,沁入心脾,吃多少甜糕都比不得的甜意在心头滋生。
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反抗他,换来的是他一次又一次的重振旗鼓,势在必得。
若她再坚持,岂不是将他伤得更深?
骆轻衣轻叹一声,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她都有,心肠也不是铁做的。
他都做到了这一步,她怎能不感动。
静默无言的看着灯火中的那张脸,见他笑容得意又宠溺,不知为何,骆轻衣心头一涩,竟生出一种辜负情深的感觉。
她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并非实在最美好的年华模样里与他一起,成就鸳盟。
夜色之中,她款款起身,抱住陵天苏的肩膀,轻轻嗯道:“你说得对,我输了,输给了你。”
陵天苏一颗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如潮水般疲倦席卷心头,他笑了笑,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她的手掌往身下探去,嗓音小心且温柔:“轻衣。”
红斑浅退,满头白丝长发也夜色流逝中恢复亮泽,浅浅染上一层黛色。
她眉眼似是蹙着一抹深沉之痛,双眸忘情紧闭,雪白的玉颜此刻布满了湛粉之意。
很好。
陵天苏唇锋缓缓勾起,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此刻他的眼神有多么的宠溺暖人。
小床嘎吱,窗户不知何时又再度被夜风吹开,可沉浸在美人乡的世子殿下却是再也无从理会。
风雪灌入,蜡烛被吹灭,冷冽刺骨的冬雪将室内的温暖席卷而去。
可是,风雪带不走两人炽热的体温。
“咔咔咔……”
青石地板传来奇怪的声响。
这声音陵天苏与骆轻衣都不陌生,他们二人面色纷纷大变。
地底下十分安静,想必是那小脑袋的主人擅长隐忍的缘故,竟愣是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一个灰头土脸,面无表情的少女趴在地洞边上。
仰着那一张有些呆板的可爱俏脸,望着眼前这一幕,乌黑
如宝石的一双眸子里,清晰倒影红鸾暖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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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轻衣羞得快要昏过去。
小叶子脑袋上还顶着一张绵厚的狼裘,凶悍的银狼脑袋死不瞑目地挂在她的小脑袋瓜子上,她呆滞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惊讶与好奇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下,张嘴轻啊了一声,声线毫无起伏,平平淡淡。
陵天苏也有了脑充血的冲动,灵机一动,正欲取过桌面上的狐狸皮遮掩。
谁知平日里不怎么贴心的妹妹今夜竟是变得无比贴心起来,背着小铲子从地洞中钻了出来,将戴在头上的巨大狼皮取下,小模样呆板之中又透着几分细心与周道。
在陵天苏无不精彩的表情下,她踮起脚尖,拍了拍哥哥的脑袋,身上却涌来严寒与鲜血的气息,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她吐字清晰,字正腔圆道:“冬天到了,轻衣嫂子重病畏寒,这个狼皮是送给轻衣嫂子的过冬御寒的,不过……”
小叶子一本正经的伸手在陵天苏的胸膛上摸了一把,从不知男女大防之意为何,竟是点头认可道:“好在哥哥回来了,害得我雪中送炭变成了锦上添花。”
小丫头居然还知道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
陵天苏脑子有一点点晕。
正欲说话,就见到她重新跃入地洞之中,像是一只灵巧的猫儿,飞快的没了气息。
陵天苏大急,杀手最擅长隐蔽自己,若是这时候放任她离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够找到。
他正欲去追,可缠在两人身上的狼皮竟然打了死结,一时半会解不开,陵天苏剧烈挣扎。
坚持了大半夜的世子妃殿下终于在小叶子的惊吓与世子的没轻没重,闷哼一声,眼皮一番,虚脱晕了过去。
……
……
晨鸡报晓,迎来黎明。
风雪落了一夜,终是停歇。
初阳斜升,暖色阳光如细碎的金子一般挥洒人间白雪大地。
当骆轻衣幽幽转醒过来时候,浑身酸乏得不像样,好似全身上下的骨头被人卸了再重新安上去一般,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难受酸痛。
她先是茫然了许久,被子仍是大红喜被,被人刻意的清理过了,柔软舒适。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死沉不省人事了。
一时之间,她尚未反应过来此刻是身在梦中还是身在现实,身子一动,身体间疼痛告诉了她一切,脑海之中的片段飞闪而过,一幕幕羞人的画面如同昨夜重现一般,她惊颤不已,如同受惊的幼兽一般缩回被子里。
不是梦……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轻衣你何时有了赖床的毛病?”少年清爽的嗓音伴随着晨风响起。
骆轻衣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漂亮脸蛋,蜷缩趴在床榻上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清美雅致的容颜透着淡淡的绯红,她眼眸带着几分初醒的潮雾朦胧,目光幽怨地看着晨光之中——正执勺熬粥的那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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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结发与卿知
他此刻已经穿戴好了衣衫,一袭白衫黑靴,端得是一副清骨秀美的人间好郎君的模样。
骆轻衣目光落在他身上,便再也挪不开了,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他一人。
温馨的雅屋不大,喜字红帘尚未撕落,烛台尚有红色泪烛的痕迹,昨夜被染脏的狐皮大氅也洗干净被熏蒸干净,挂在了墙头角落,漂亮的银毛在金色的细碎阳光中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王府之中,有专门的厨房。
可是陵天苏并未离开这间屋子,而是事先准备好了食材与小瓦罐与蒸炉碳火,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视线照看一般,竟然连早膳都是在这间屋子里亲自动手解决。
桌案上做好了几碟精致的点心糕酪,小瓦罐之中熬制的似乎是香菇鸡肉粥。
熬制得噗噗作响的热粥罐子旁,还蒸着三笼水晶虾饺。
浓郁诱人的食物清香散在整间卧室里,勾得人胃袋空空,咕咕作响。
看着晨光中的少年男儿,骆轻衣心想,嫁的夫君如此,即便是十世繁华如梦,她也不换。
陵天苏盛好热粥,在骆轻衣略带期盼投食的目光下,却是放在了一旁冷置。
他朝她缓步走来,骆轻衣就开始往被子里缩。
陵天苏低声发笑:“也是,昨夜世子妃着实好生辛苦了一夜,今日难得偷闲睡个懒觉,也是极为可爱动人的。”
骆轻衣一张俏脸顿时又探了出来,嗔恼道:“不许说我可爱。”
陵天苏含笑问道:“为何?”
她羞赧嗫喏:“我年岁比你大,你这般说我,自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陵天苏蹲在床榻边上,双手托着脸颊,目光之中满是宠溺的笑影:“我夸我自己的娘子,为何要不好意思。”
骆轻衣小声道:“我……衣服……”
陵天苏眼睛亮亮:“昨夜我见轻衣说得着实香甜,实在不忍扰醒,可今晨醒来,该洗洗身子了,热水我已备好,夫君帮你沐浴更衣可好?”
一时之间,骆轻衣仍是有些无从反应他们二人成为了夫妻的事实。
如置身梦幻一般。
更何况,他从未见过京城中的那位王孙贵族,竟然清晨就早早起来,备好早膳与热水。
这种事情,从来都不该由夫郎准备的,而是身为妻子侍奉夫君才对。
怎么到了他这,却是这般可劲儿地将她宠着、怜着、惜着。
就连京城中出了名宠爱妻子的叶公,也不曾做到今日这般地步吧。
她定定地看着陵天苏,道:“这些不该由世子殿下来做,这应当是属下的职责。”
陵天苏好没气的翻了一个白眼,还在这‘属下’呢,傻傻的……
他摸过床头上的一对织红锦囊,将其中一枚放在她的面前:“轻衣现在的职责只有一个。”
“什么?”骆轻衣不解这是何物,拆开的那一瞬,还未看清是何事物,额头忽然印上一个轻柔的吻:“喊我夫君。”
她指尖微颤,尚未感悟那一吻的轻柔疼爱,目
光尽数被锦囊之中,那两缕交股缠绕的发丝所深深吸引。
一缕是墨色黛发,一缕是皑皑银发。
不用猜也知晓,这两缕的头发主人是谁的,更不用看,也知晓此刻陵天苏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的另一枚大红锦囊其中安放的事物又是什么。
“结发与卿知,相要以终老。”陵天苏倾身向前,掀开锦被,将她打横抱起,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轻衣还不肯相信我对你的心意吗?”
怀中佳人,手捧锦囊,如获珍宝般的贴着心口,眸光忽然就湿润了起来。
这一日,暖阳高照,大地冰封,她声音柔柔,千回百转的念了一声夫君。
水雾邈邈,热雾蒸腾。
今日醒来沐浴的却并非是平日里准备好的药浴,木桶之中备好的是温度刚刚好的清水,清澈见底。
骆轻衣趴在木桶边磨了磨牙齿,心中不由都有些怀疑这坏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青丝长发被香薰皂角打湿,被一双修长的手掌匀称抹散,涂抹在她青黑的墨发间,细细搓揉,很快满头都是柔软的泡沫。
修长有力的手指按摩的手法极为舒适,骆轻衣那双优美淡雅的眸子也不由自主的深深眯起。
“要冲水了,闭眼。”陵天苏以木勺舀水,她乖乖闭上眼睛,任由施为。
温热的清水将泡沫冲散干净,黑发如海藻一般美丽的披散在雪白美丽肩背上,随着清水跌宕,墨发飘拂轻摆。
水中佳人此刻仍听话闭着眼眸,却没有感受到清水的灌溉,她不由出声问道:“好了吗?”
双眼很快被一块柔软帕子将水迹擦拭干净,她缓缓睁眼,正好对上世子殿下那双幽沉危险的眸子。
骆轻衣面颊微红,双臂环胸遮掩,低首垂眸,带着一丝颤音道:“不可以了……今日醒来,浑身都酸疼得厉害,我……我去唤慕影来。”
陵天苏心中感到好笑,又有些微恼。
又是慕影,她这上下属的关系是建立在这方面的吗?
感情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让自己的下属来侍奉自己的夫君?
陵天苏并未将心中情绪表露在面上,只是顺着她的话语,故意做出一副兴趣盎然的姿态,悠悠说道:“也好,慕影我瞧着肤白貌美也着实不错,本还想着如何出口找轻衣讨要她入房的,如今有轻衣主动开口说服她,自是再好不过了。”
门外,端着参汤正准备喊醒这对新人夫妻起床的黄侍慕影,刚踏过门槛的那只脚僵在了半空之中,眼眸大张,面颊充血一般的通红。
见房中两人并未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默默的收回了脚,仓惶受惊似的跑掉了。
骆轻衣眼眸亦是微微张大,虽说是她提出来的主意,怎么现在胸口这么堵得慌了。
她静静地看了世子殿下一眼,然后默默将身子沉入水中,只留下半张脸颊在水面上。
她面无表情,咕噜噜的吐着泡泡,含糊不清的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陵天苏被她这幼稚赌气的行为给逗笑了:“轻衣今年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微微颔首,
红润优美的唇畔探出水面,极其别捏不甘心的说道:“不可以。”
湿透的唇畔刚自水面浮出,陵天苏倾身压下,咬了上去。
唇分,陵天苏眯起狐狸眼笑啊笑:“不假大方了?”
骆轻衣深知自己上当,微恼地推了他一把,这回,整个脑袋都沉到了水底下,不肯出来。
哗啦水响,水面浮涨,她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手臂圈紧,被人捞出,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她竟发现后背抵在了某只狐狸的胸膛上。
白衣散了一地,黑靴也扔得随意。
长长银发散浮在水面之中,与她的黑发缠绕难分。
他从背后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放心,我就陪你一起沐浴,不干别的。”
骆轻衣语气无不幽怨道:“世子殿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手给松开。”
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松开了。
过一旁安置好的温粥,以银勺盛好喂于她:“吃饭。”
骆轻衣红着脸,含住银勺,小声咽着他喂的热粥:“世子此番回来,变得好生黏糊。”
陵天苏又喂了一口水晶虾饺给她,笑笑不语。
就这样,一口口的喂完了热粥,饺子还有甜糕,骆轻衣就像是饭后吃饱的猫儿小兽一般,姿态慵懒的舔了舔唇。
陵天苏被她下意识的舔唇动作给撩到。
骆轻衣低声咕哝了一声:“起开啊,在我这腻了一天,也不回去哄哄你的小狐狸,方才我看到房梁都破了一个洞,她昨夜也在的吧?”
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不仅仅被小叶子看到了,居然还被苏九儿给观战大半夜,她简直都不知日后如何应对她了。
分明在为她治病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同她说自己只是世子名义上的妻子。
这下好了,她的男人被自己吃了个干干净净,可不再仅仅是有名无实了。
陵天苏苦笑:“她生闷气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不让我进去。”
骆轻衣推了推他,似是催促:“那你还傻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哄哄她,是抓是挠还是咬,顺着她便是了,莫要忘了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受不得气的。”
陵天苏笑道:“子忧她醋归醋,但也不至于生你的气,昨夜你我才成为夫妻,今晨我便弃你不顾,难道就不怕你咬我了?”
说着,他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其实还真是挺害怕的,真没想到轻衣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的,调戏夫君也要有个度啊,感觉差点被你一口给吞了。”
“啊啊啊!!不许说!!”她羞极败坏的去捂陵天苏的嘴。
陵天苏哈哈大笑,两人打闹了一阵,这才齐齐穿好衣衫。
洗完了晨浴,二人头发微湿,随意散着也未可以绾发束起,出了院子,就看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生着闷气的某只小狐狸此刻正趴在秋千上懒懒地晒着太阳。
骆轻衣一路小跑过去,一脸紧张心虚地看着秋千下扔得零散的糕点盘子。
(ps:推两本书《如弈歌》,《一剑醉卧笑》都是网连载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两只狐狸
她与牧子忧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可听雨轩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却是早已成为了两人的心照不宣。
她只要一赌气吃醋,就会愤愤的一个人可劲塞着自己并不喜欢的甜食,宛若自暴自弃一般。
骆轻衣看着阳光下懒散眯着眼眸的小狐狸,道:“你……还好吗?”
小狐狸目光幽怨地在两人身上来还反复,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无恙。
沉默了片刻,她才口吐人言,声音空灵柔软:“你身子好些了吗?”
骆轻衣并未说自己身上尚且绽放了十六叶黑子菩提花,点了点头道:“嗯,好多了,五感容貌皆已经恢复。”
牧子忧抽了抽鼻子,那张可爱精致的狐狸小脸皱巴巴拧成一团:“可是还有鬼子菩提的气息,并未完全根治,而且……”
“而且?”
牧子忧干巴巴道:“你身上还有着我家那只公狐狸的味道,你们头发皆是湿的,方才是一起洗澡了吗?”
骆轻衣面色大窘,支支吾吾。
陵天苏失笑上前,将秋千上的醋狐狸抱起,他坐在半边秋千上,将她柔软的小身子放在大腿上。
牧子忧眯着眼睛朝他瞧啊瞧,两边胡须抖啊抖,酸不溜揪地问道:“小针针的滋味好受吗?寡人丹好吃吗?不觉得疼吗?”
酸酸的语气之中又带着心疼与复杂。
陵天苏气急败坏地捏了捏她毛茸茸的小屁股:“你这爱偷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哼了一声,做出一副嫌弃死他的神色,又一边将尾巴缠上他的手腕:“你都没同我一起洗过澡。”
陵天苏拍了拍自己身侧空出来的秋千,示意让轻衣坐下。
骆轻衣看了牧子忧一眼,见她眼底并未有多大的抗拒,便也随身坐下。
他笑道:“想一起洗澡还不简单,我们两人都变成狐狸,一个小盆就足够了,也不占地儿。”
牧子忧哼哼两声,小眼神有些得意的瞟了他身侧的世子妃:“就是就是,我们都是狐狸,洗澡不占地。”
陵天苏很想来一句:漠三岁,你好啊。
憋住笑意,余光看到世子妃殿下袖子中的拳头紧了紧,似是手痒痒想拔某只小狐狸的毛了。
他伸手摸了摸牧子忧圆滚滚的肚子,轻笑道:“你这是塞了多少糕点,肚子都起来了。”
牧子忧翻身扑到陵天苏怀中,身为狐狸身子的她不由也开始恣意撒娇起来,嘤嘤两声道:“人家肚子里有小狐狸了嘛?”
撒完娇,未等陵天苏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倒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狠狠地抖了抖。
骆轻衣从旁闲定说道:“你肚子里的小狐狸也喝了千年醉,这一千年都长不大了,其实不占地。”
然后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肚子圆滚滚的,就是你吃多了。”
趴在陵天苏胸膛上的两只狐狸爪子紧了紧,好似不爽握拳,可惜那不是拳头,而是爪子,所以这个动作由她做起来
十分娇憨可爱。
骆轻衣摸上了她一只小爪子,手指捏捏她粉嫩柔软的肉垫,目光流转,轻笑道:“你喊我一声骆姐姐,姐姐想办法替你解了小狐狸的千年醉好不好?”
牧子忧虽然一脸不爽地看着她,可当她摸捏自己肉垫的时候,她还是小心的收起了锋利的爪子。
目光带着几分轻嘲的看着她漂亮的手指:“真好看。”
骆轻衣微微一怔,这句话怎么感觉莫名有些烫耳朵呢?
狐狸小脸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很是乖觉的喊了一声:“世子妃姐姐,你的手生得真好看,难怪你的世子殿下这般喜欢你揉揉捏捏。”
哎哟喂,小狐狸不简单哦。
一语双关,直接将两人重伤。
骆轻衣触电般的收回手指,藏到身后,竟是说出了与陵天苏一样的话来:“你这偷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听雨轩上就是她,两年前喂鱼汤房梁上是她,这次更过分!
这小狐狸太坏了。
牧子忧两只爪子勾着陵天苏的衣服,整个狐狸身子挂在他身上,五只尾巴摇啊摇,在这一年时间了,子忧竟然又多生出来了一条漂亮的尾巴,小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里,继续嘤嘤假哭:“你娘~子~她凶我。”
娘子二字喊得是百转千回,醋意熏天。
分明最先开始同他有婚约的是她,可是如今同他拜堂成亲的,却是她人……
心中无怨,却也有悔。
陵天苏十分配合的抹去她狐狸眼不存在的泪水,双手将她抱起,亲昵地咬了咬她的狐狸耳朵:“子忧你这是吃了多少我新酿的梅子果果,酸死了。”
狐狸耳朵动啊动,她爪子撑腰理直气壮道:“你酿梅子果果不就是给我吃的吗?酸的明明是果果,况且我刚刚吃的是甜糕酸了,不信你自己尝尝。”
手中抱着的狐狸腰身忽然变得纤盈柔软,小狐狸的重量变作了少女的姿态,院间的寒风吹拂起少女的青丝秀发,樱唇印下,几乎将他撞疼,唇齿之间的那抹甜腻顿时顺着她柔软的唇畔沁入而来。
唇是甜的,可浅而急促的呼吸声却是无比急促的。
忽如其来的少女重量将秋千压得咯吱作响,她跪坐在陵天苏的腿间,狐妖从来不缺乏绝色。
纵然是在极其出挑的众多狐妖中,眼前这张超乎人类想象的精致完美容颜也绝对是让众数狐妖望尘莫及的存在。
她面颊生晕,咬唇的模样颠倒众生,让人不禁觉得,她若是不好生祸国殃民一番,都对不起她这张脸。
恢复人身的牧子忧,声音愈发清灵动人,干净如新雨朝露似的眸子眨了眨:“现下同我说说,是甜还是酸?”
陵天苏抱着她,捏捏她的脸蛋:“甜,好甜。”
分开跨坐在陵天苏身后的那两只纤细修长的小腿在地上轻轻一蹬,秋千带着三人的重势高高晃了起来。
这会儿,漠三岁倒是老实了下来,她握住骆轻衣的手臂,主动让她环住陵天
苏的腰。
三人在秋千上跌宕起伏,斑驳的金色碎光洒落在白雪大地间,宁静的早晨,竟是迎来别样的温馨时光。
陵天苏忽然说道:“我想回一趟天凰山。”
虽说鬼子菩提之毒并未彻底拔除根治,可是在昨夜的修补之下,轻衣暂时倒也脱离了生命之危,如今无感恢复,亦是不用时时刻刻的守护在她身边照看。
他离家太久了,有些想念陵天苏的故乡了。
晃荡的秋千渐渐止歇。
怀中少女,不知何时重新变作了一只小狐狸,乖乖地蜷缩趴在他的腿间。
她低声道:“你介不介意我同你一起去天凰山?”
陵天苏微微一怔:“何来介意一说,南族被肆意屠杀的血仇,与子忧你无关啊,当初无故将怒火牵连于你,那是我蠢,我笨,如今你可是我的狐狸啊。”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毛茸茸的狐狸脑袋上挠刮着,一只手掌温柔的垫在她的肚子下,轻轻按揉,助她消化,小狐狸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狐狸后抓轻轻蹬着他的手背,她低声说道:“回家之前,得将你那几只尾巴给轻衣瞧瞧,尾巴毛毛被人偷拔了,这都一年时间了,居然还没长出来,你是狐族少主,尾巴秃了回去很丢狐的。”
陵天苏嘴巴抽抽,一时无言。
骆轻衣眼皮一跳。
轻衣?
小姑娘这都直接上口喊轻衣了吗?方才那甜甜好听的世子妃姐姐被她给吞了么?
她默默收回揽在陵天苏腰间的手,平静地看着他俊美的侧颜,轻声问道:“世子殿下尾巴是出了什么毛病,寻常狐狸换毛生长根本无需一年才对。”
陵天苏无奈,只好召出四条尾巴,摇放至她的腿间,带着几分紧张的问道:“就是尾巴尖尖那一点黑色的尾巴毛,玄黑之色与狐族妖腾息息相关,代表了无上妖力的象征,这回儿尾巴看着倒是不至于秃了,就是那处的毛有些稀疏,轻衣你给看看,有没有办法给长回来?”
白皙纤细的手指在他尾端轻轻翻看了一阵,骆轻衣蹙起那对好看的眉毛,平静的面容间也染上了丝丝的怒意:“何人如此缺德,狐狸毛也偷?”
牧子忧幽怨道:“狐族有规矩的,狐狸非是亲近之人,不会轻易现出自己的尾巴,更多的是在交 配的时候,意乱情迷,情不自禁的露出狐狸尾巴,那会儿也是最容易被人偷走的时候。”
语音落下,陵天苏尾巴忽然一下刺痛,他睁大眼眸看着骆轻衣纤纤玉指间的一簇黑毛,他长大嘴巴,无言。
骆轻衣幽幽地睨了他一眼,平淡的啊了一声,面容生生冷冷,不冒一丝儿热气:“不好意思,一时手滑,拔了殿下的尊贵狐毛,这就给您重新粘上去。”
从她生冷的面容上看不出有半分不好意思,右手捏着一撮黑毛,左手指尖探入陵天苏的唇内,沾湿指尖,然后捋了捋他的尾巴,将那一撮毛借着口水粘好。
牧子忧也呆了,随即目光同情地看着呆滞的陵天苏,后怕似的藏起自己五条好看的狐狸尾巴,生怕被某人怒火波及。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府中客
他秃了不要紧,可她是一个女孩子,可得爱惜自己的每一根狐狸毛毛。
陵天苏也瑟瑟发抖的试图收回自己的尾巴,谁知被骆轻衣一掌摁在腿间,她笑意盈盈地摸出一根银针,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别怕哦,属下的银针疗养法,必然能够让殿下重获繁茂。”
“轻衣,我看到那针,我就腰子疼。”
无奈,只好装可怜了。
毕竟尾巴很重要。
果然,一提到腰子,骆轻衣就回想起了他那一掌鲜血淋淋的凄惨模样,终是心软,不忍伤他,收回了银针。
然后拍了拍他的尾巴,淡淡说道:“你也变作狐狸给我瞧瞧吧,你后背曾剥皮离体,想必也长得不甚完好,况且世子从前身上并未落下什么伤痕的,如今身体却是比江湖上的那些亡命之徒还要惨不忍睹,近日来便让轻衣为殿下好生疗养身子一番吧。”
陵天苏才不要变成狐狸样,后背光秃秃了一大块丑死了,他扑到轻衣怀中,尾巴轻动:“轻衣真好,果然回家了,有娘子疼就是不一样,以后受伤都不怕了。”
骆轻衣皮笑肉不笑的捏了捏他的尾巴:“以后?你再受伤一个试试?”
牧子忧也飞扑过去,蹭着骆轻衣柔软的肚子:“轻衣真好,果然回家了,有轻衣疼就是不一样,以后再不小心喝了千年醉都不怕了,反正有轻衣帮我解酒。”
骆轻衣:“???”
小姑娘你有点不对劲儿啊,不是说好了乖乖喊一声骆姐姐才帮你腹中孩儿解酒的吗?
怎么一口一个轻衣,仿佛认她做小似的,还要她卖力出力,笃定会为她解酒一般。
现在的小狐狸,脸皮都这么厚了吗?
……
……
当初尚在听雨轩的时候,两人几乎还是针锋相对,两看相厌。
陵天苏心中本还多少有些担忧,该如何处理她们之间的关系,可如今看来。
几番玩闹下来,虽然她们话语之中仍旧暗藏嘲讽玄机,你来我往,互相伤害,却也不见锋芒敌意,反而姿态语气之中尚且带着几分亲昵与信任。
能够在小醋坛子漠三岁的眼中,看到这般眼神,倒是着实难见。
妖族与人族,虽说并未到达势不两立的境地,之间却也有着极为明显的偏见与隔阂。
轻衣是个闲淡与世无争的性子,就连当初相识,对于他这位世子爷,态度亦是恭敬之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仿佛在她的世界中,只有医道与叶家职责。
平日里,陵天苏也没见着她与哪位同僚或是旁人走得特别亲近,就连常常被她挂在嘴边的慕影,亦是保持着某种不近不远的关系。
再看看现下……
阳光,庭院。
冬树,秋千。
好一个唯美的画面。
女子洁白的衣裳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柔情绰态,头发墨黑,怀中抱着一只雪白小狐,好似一卷极美的水墨美人图。
小狐狸牧子忧不知何时一脸安逸地躺在了她的怀中,竟是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小肚皮给露了出来,给轻衣揉揉,帮助消化。
在陵天苏怀中,小狐狸还晓得
用尾巴遮住羞羞的地方,到了轻衣这,竟是毫无遮拦,甚是随意亲昵。
在轻衣漂亮纤长的手指抚过她柔软的小肚子时,圆鼓鼓的弧度在她精湛的按摩手法下,渐渐抚平。
原本吃多了甜糕的牧子忧也不那么撑了,爪子似是无意,又似讨好的蹭了蹭骆轻衣的手背,一双乌黑润亮的狐狸眼轻眨道:“轻衣轻衣,你的手掌好软。”
深有体会的陵天苏悄悄点了点头。
却被目光犀利的骆轻衣瞧见了,她面色一红,好没气地瞪了他一眼:“世子殿下这么闲的吗?叶家诸事烦多,世子是打算整日泡在女子堆中吗?”
陵天苏微微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轻衣这是赶我走?”
这种用完狐狸了就翻脸赶人的态度是跟小妖女苏邪学习的吗?
骆轻衣怀中的小狐狸挥了挥爪子:“外头麻烦事那么多,还不快快去解决处理了,还有那个容家小姐,都在王府里待一年了,看得我肚子疼。”
牧子忧这只小狐狸养出了小心机,只要那自己的小肚子来威胁人了。
骆轻衣不自觉将眼眸眯得细长:“什么容家小姐?”
“啊这……”
“轻衣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夫君本事了得,把孟子愉的未婚妻给抢到王府里来住下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子忧你要不要挑这种令人误解的部分来说啊!
果然,世子妃殿下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陵天苏一个头两个大,顿时飞快的溜了出去。
至于那个容家小姐,其实牧子忧心中也清楚,倒还真不是陵天苏看中了她什么。
只是这小姑娘过于花痴难解,每每陵天苏出言要赶她走,这家伙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将女人天生来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陵天苏厌恶的是孟子愉,对这容家小姐倒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恶感,纯粹跟看到路人一般。
见她这般哭闹,也懒得多管,一年下来,见到的机会也并不多,若非子忧今日突然提起,他都快忘记有这个人了。
如今轻衣恢复了五感,也能够自由的在王府之中走动,陵天苏自是不好在继续留下此女。
这一回,任凭她如何苦恼,上吊还是投井,一巴掌拍晕了扔出去再说。
陵天苏一肚子怨气,想想平日里不论是子忧还是轻衣都待他好生温柔有耐心。
今日这两人凑一堆,恩恩爱爱的模样怎么感觉他反倒更像是多余的了。
才出小院,冬季的天说变就便,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这回已是乌云遮日,落下了纷纷小雪。
陵天苏下意识地想要转身返回院中去取狐裘给轻衣。
虽说如今容貌五感已经恢复,可鬼子菩提之毒却仍未根本性的拔出,心中这个念头初生,他眼底就腾然起了一道戾意。
别看如今轻衣恢复的极为不错,可鬼子菩提是七界奇毒,哪里有如此好解,纵然是灵阶双修功法,也只能不过是暂时稳定下来罢了。
要想根治,唯有那冷炎灵蓬的心头血主人,方可……
陵天苏面色微微阴沉,正欲转身折回院中,便听得嘭的一声
巨响,从另一间隔墙而设的小院中爆发响起。
陵天苏目光一动,那间小院是新设而成,有阵法掩蔽,一年前他归家回来,听爷爷说是招待贵客之用,让他不得轻扰。
这一年间,他倒也从未踏足其中,出于礼貌,也并未以意念探视。
平静了一年之久的小院,怎么今日忽然爆发出如此声响。
看着小院上方腾起的乌黑蘑菇云,陵天苏若有所思。
这不是炼器失败才会造成的声势吗?
炼器师体质素来不如修行者那般强大,这爆炸声势着实有些吓人,怕是在炼制灵器。
灵器炼制失败所产生的爆炸,足以轰死一名安魄初境的修行者。
陵天苏想了想,决定还是上前一看。
万一叶家的贵客被炸死在了小院之中,而他身为叶家世子却熟视无睹,终究是有些不好。
“叩叩叩……”陵天苏礼貌性地敲了敲院门,心道若是无人开门,想必是已经炸得重伤昏迷过去了。
“咯吱……”
不曾想,院门很快被一只素手轻轻拉开。
门后,小雪纷纷应衬之下,是一张如画的精致容貌。
峨眉淡扫,一双湛湛清眸如水澄澈动人,眉目如春日流水一般,潺潺温柔,只是那光滑透洁的面容肌肤间染着几抹黑灰狼狈。
她看着院门外的少年,眼神意外。
陵天苏也意外极了,竟是没有想到爷爷口中的贵人竟然是紫渃公主。
他愣了片刻,还未说话,便听到她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世子殿下有事?”
陵天苏当然不会问‘你怎么在这?’这种无礼且不留颜面的发言,只好收回僵抬起的手掌,客套见礼道:“见过小秦先生。”
秦紫渃面色微微古怪,不知为何,每每听到他一本正经的喊她做‘小秦先生’,她总是觉得莫名有些认真得有些搞笑。
秦先生就秦先生啊,就算是碍于身份,不直呼她姓名,为何前面还要加一个小字?
暗自腹诽了一阵,秦紫渃涵养极好的点头见礼:“紫渃见过世子殿下。”
陵天苏呃了一声,目光往院子里看了看,道:“方才我听到院内好大一声巨响,似是炼器失败产生的爆破,不知……”
正想询问她是否有恙的时候,陵天苏便已经看到她紫色广袖下染红滴血的模样。
眉头一蹙,他从铃铛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五散膏以及干净帕子,伸手握住秦紫渃纤细的手臂,刻意避开伤出,轻柔拂开袖子,便看到本该干净纤柔的手掌正血流不止。
“小秦先生炼器一向谨慎,今日怎会将自己炸伤成这样?”陵天熟练上药包扎,打了一个轻巧的细结,看着她又问道:“可是上次我赠予先生的星辰晶能量过于狂暴不好驾驭?”
秦紫渃微微摇首。
她都用星辰晶炼器了一年之久,何来不好驾驭之说。
只是……
她万万没想到他今晨会来自己的院中。
(ps:感谢小可爱“鱼生和大智要好好的”巨额打赏,“北北的小裤衩”的巨巨巨巨打赏。)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口无遮拦
水色的眸子微微闪躲,不知为何,陵天苏看出了她眼底的抗拒与淡淡的恼意。
“多谢世子殿下关心,不过是小伤,无恙的,世子妃身子尚未大好,现下转寒落雪,世子殿下还是早些回去照看吧?”
说着,手便扶上了院门,欲势做关,竟是温和的下了逐客令。
陵天苏意外。
她性子素来温和似水,从不会做这种无礼赶人的举动,他忙伸手抵住院门,目光带着几分担忧道:“小秦先生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一年前,天子便有意招孟子愉为驸马,虽说经他这么一闹,暂时打消了天子的念头。
可是在这一年间里,她竟然不是住在清音殿,而是叶家小院,这其中明显透着很大的问题。
秦紫渃看到他撑门竟是不走,顿时露出羞恼的神色。
咯吱咯吱,踩着积雪的脚步从小院中传来,却是秦紫渃的贴身宫女小鱼儿。
她面上的恼怒神色可比秦紫渃明显多了,面上的黑灰也比她更为狼狈,头发都炸嘭了起来。
她一副气恼的样子将门直接打开,看着陵天苏,眼珠圆瞪:“世子殿下起得好生早啊,方才听世子殿下问炼器失败之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明知故问?”
小鱼儿磨了磨牙:“世子当真不知我家公主为何心绪不宁,导致炼器失败?”
陵天苏莫名其妙,心道这关我什么事。
见他一副懵懂的模样,小鱼儿又急又气:“世子殿下难道不知您与世子妃昨夜新房其实与这间小院寝屋只有一墙之隔,明明知道隔壁住着人,为何动静就不能小一点,只晓你身强力壮,就算不顾及我家公主的感受,也当时得怜惜一下世子妃的身子才是,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秦紫渃面色顿时羞红滴血,赶紧伸手去遮这个口无遮拦的臭丫头的嘴。
结果小鱼儿恼怒反抗得厉害了些,碰到了她受伤的手,刚止好的血,又染红了帕子。
陵天苏着实被小鱼儿的话吓到了,伸手握住秦紫渃的手臂,将帕子拆了,又重新上药。
看着她一副要找小鱼儿算账的姿势,他不禁蹙眉低声道:“别闹了,自己受伤了也不知道顾念一下,你这只手若是炸坏了,日后可就别想在炼器了。”
话语之中,责备的含义饶是小鱼儿都听了出来,她气得横眉竖眼,心道这小子凭什么凶她家公主。
撸起袖子就要跟他好好干上一番,余光微瞟,却是看到秦紫渃面上一怔,随即羞赧似地垂下了螓首,将手掌乖乖地放在他掌心里,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这番毫不客气的责备之语,不带疏离的客套,认真的尊敬,七分训斥,三分担忧,深得她心。
陵天苏将她手掌重新包扎好,又取了几瓶上好的药膏,交给小鱼儿:“说话当真是愈发放肆了,你又未见过本世子的身子,怎晓得我身强力壮。”
小鱼儿呆了。
昨夜分明耍流氓的是他,怎地此话说得她更像是调戏世
子的女流氓了。
这空口说大话的帽子一下扣在她头上,将她扣得没有了半分思考的能力,涨红着秀气的小脸,勃然大怒道:“谁说我没见过!不仅我见过,公主也见过!”
“啊!!!”素来温婉,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生怕惊扰了蚊子的紫渃公主生平头一回尖叫出声,一副被这蠢丫头生生气哭的模样,伸手便又要去捂她的嘴。
陵天苏忧心失控的公主殿下又将她伤口崩开,将她手臂握紧不让她胡乱动弹。
他沉着张俊脸,也动了怒意:“当着你主子的面胡说八道什么?!”
这丫头,仗着公主对她的放纵宠爱,当真是愈发的口无遮拦了。
这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她家公主的清誉,迟早败在她的手中。
愤怒过后的小鱼儿顿时也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虎狼之词,心中大羞,可一对上陵天苏那双怒意沉沉的眼,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鱼儿倔强咬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眼泪在眸中打转,也不去解释什么。
陵天苏见她这副模样,微微一怔,眉目微凝,思索了片刻,道:“你……”
“世子殿下。”秦紫渃却是忽然打断道:“是小鱼儿胡言乱语,失了仪态,还望世子殿下念在小鱼儿年纪尚幼的份上,莫要计较。”
她面上羞红之意未散,将小鱼儿看了一眼,水色的眼眸闪烁出微微涟漪,伸手将她轻轻拉入身后。
陵天苏眼眸微垂,将秦紫渃的手臂松开:“器鼎炸坏了,小秦先生若是需要新的器鼎,过几日我便去送一个新的过来,手伤了这几日便好生休息一下吧?虽说小秦先生整日不爱出门,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当是极好,只是这几日京城里不是很太平,待在王府之中,倒也不错,若是无聊的话,可以去找玄侍讨要几只驯养好的小妖兽逗逗闷子。”
“不太平?世子殿下此话何意?”秦紫渃眼眸微闪,带着几分不解。
想必当真是不爱出门,整日沉浸与炼器之中,对于近日来京城之事都不曾入耳。
陵天苏道:“京城之中,发生了几起古怪的命案。”
“命案?一般命案不都是交由罗生门来负责的吗?为何世子殿下看起来十分在意?”
陵天苏静默了片刻,眸光微沉道:“或许……罗生门也处理不了此事。”
秦紫渃正待要继续发问,他却抬首微微一笑,道:“小秦先生非是朝堂江湖上的人,就不必过于深究此事了,炼器有什么需求,叶家皆会满足小秦先生的。”
她既然远离皇宫内院,也未去器宗小阁楼,想必是刻意躲着天子以及宫中那些人。
爷爷擅作主张将她接入叶家,甚至十分微妙的就安排在了轻衣小院的旁边,确有不妥。
只不过,在这皇城之中,陵天苏的朋友并不多,秦紫渃却是为数不多能够交心的朋友之一。
没有道理像对待容家小姐那般,拒门于千里之外。
当年远古之地,追随守护之
情,陵天苏从未遗忘。
若她有需求,他当时尽量满足,她若有难,他亦是会全力相护,无关与皇家的那些是非恩怨,更无关世家中的暗潮涌动,更无关男女之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交心淡入君子。
对于陵天苏的好意,秦紫渃并未拒绝,她忽然伸手,解下他腰间随身佩戴的短刀凛冬,展颜轻笑道:“恰好近日以来,炼器之道已达瓶颈,可否借世子此刀,让紫渃好生参悟一番。”
陵天苏怔了片刻,随即道:“此刀已废,再研究也是白费力气。”
秦紫渃眼眸之中笑意未散,却是微黯一瞬:“炼制出一把绝佳的玄器或者灵器不难,可是将一把报废的灵器修复,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若是紫渃能够借助世子此刀,修复完全,这器道瓶颈自然也就不攻而破。”
世间损废之器,何止千万。
以秦紫渃的身份,如何寻不到。
只是她见此刀损毁彻底,陵天苏仍旧贴身佩戴收藏,想必意义非凡。
对于天下大事,京城诡异命案,她力不从心。
只是对于此刀,她想为他修好。
陵天苏怔道:“此刀损毁彻底,根本无……”
“天攻机墨术。”她微微一笑,道:“此炼器之术有上乘修器之道,近日来我多有研究,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灵器来练手。”
“天攻机墨术?是兵侍首领……”陵天苏记得只将绘制好的千机图手稿交予张锵一人。
秦紫渃道:“张锵是我师兄,我知晓他近一年来,正在修习天攻机墨术,只不过此术非是从张师兄口中得知,灵界秋雨大师,于我有授业之恩,她虽非紫渃名义上的恩师,但在炼器一道,对紫渃一直有很大的帮助。”
天攻机墨术是根据千机图演变而来,虽不如神界珍藏器术《千机图》那般千变万化,无穷奥义,可是在灵、妖、人三界之中,却也是顶尖炼器术的存在了。
秦紫渃竟然能够得秋雨大师亲授《天攻机墨术》,想必是那位秋雨大师也看中了她炼器的天赋与资质。
毕竟金灵之体,天生符器双修,千年难遇。
怕是在不久的将来,她的成就,必然在叶家兵侍首领张锵,甚至是她的师父胡不器之上。
陵天苏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凛冬刀,沉默了办响。
凛冬刀本是子忧娘亲留给她的,她又转送给了他,若是能够修复,自当再好不过。
“如此,那便多谢小秦先生了,其实我传于张锵的并非是天攻机墨术,而是千机图,较之更为完善一些,若是小秦先生不嫌弃,我愿今夜再临摹一份图纸出来,先生大可观摩参悟一二,希望对你能够有帮助。”
对此,秦紫渃会心一笑,不以为意。
虽然她不知晓陵天苏从何习得天攻机墨术,但她并不认为在人间九州之中会有任何炼器术比天攻机墨术还要精湛完美。
她也并未拒绝陵天苏的好意,点头道:“如此,便劳烦世子殿下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丧礼
陵天苏走后,院门重新合上。
秦紫渃手捧短刀,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好不容易通过镇定对话而散去的红意顿时如充血一般涨红起来,她羞恼地瞪了一眼小鱼儿:“臭鱼儿,口无遮拦也要有个度啊!”
小鱼儿一脸委屈:“我又没说谎,公主殿下您本来就……”
“还说!”
小鱼儿怔住了,因为此刻秦紫渃面上神色竟是动了真怒,眼底的怒意甚至压过了面上的羞意。
只见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将面上绯红压下,目光幽幽地看着小鱼儿,语重心长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精于心计了?”
小鱼儿血色尽褪,讷讷不言。
秦紫渃继续道:“方才我同世子殿下说你尚且年幼,不过是说于他听的,你自幼便生于皇宫内院之中,比谁都知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若你当真是一时口不择言,你以为世子殿下会动真怒?”
小鱼儿面色愈发难看苍白。
“世子殿下并非绝情寡淡之人,可是他几次三番想要驱逐容家小姐离开王府,并非没有道理,平日里我便叫你莫要与她过于亲密,她虽是官家小姐出声,却将后宫妇人那些手段学习得淋漓尽致。”秦紫渃手指轻轻摩挲着伤口间的软帕,眸光难得有些严厉。
小鱼儿一下哭出声来,抽噎道:“公主殿下莫不是以为小鱼儿是为了自己?”
她这是心疼公主啊。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孑然一身,独自炼器,与世隔绝,难得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却是不敢爱也不敢言。
眼见着那位世子殿下身边女子越来越多,她仍是淡听天命,不争不抢。
既然公主不争,那她小鱼儿便替公主争一会儿好了。
世子殿下之所以娶世子妃,是出于义理与责任。
若是能够凭借当初那点子破事,但凡他是个男人,心中多少都会有些推不掉的责任。
可是,公主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并且狠狠的将她斥责了一顿。
院中起了大风,薄雪寒凉,亦如秦紫渃此刻生冷的面容。
她道:“你当是知晓,昨夜是世子与世子妃的新婚之夜,他们才是这里的新人,你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世子身上,与在他身上增添负担又有何异。
你只看到我暗慕世子心伤疲倦,可你可曾见到这两年间世子妃又是过的又是怎样的人间疾苦,她自是当得起世人一声尊称‘世子妃’,更当得起他的一声‘娘子’。”
她眸光微凉,不同于往日的柔美温和,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
“责任这种东西,永远都只是责任,纵然是重如金山的责任,与我而言,远不及一寸微毫真心来的美好。如意郎君,从来不是依靠这些小手段争来的,须得他真心欢喜,你握得越紧,反而他离你更远。你当真以为世子殿下有如此肤浅,是因为责任才娶的她吗?”
看着薄雪纷飞中的美丽女子,小鱼儿久久不能言语。
……
……
时隔四个月,陵天苏再次见到了这位容家小姐。
“容大人死了。”这是他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已经不能用开门见山来形容了。
他的耐心仿佛在这一年间里,尽数用来了轻衣身上,对于从旁无关紧要之人,他极其吝啬口水,说是直接开门劈山都不为过。
容家小姐先是一愣,似乎极为意外陵天苏时隔许久,突然登门造访。
待她反应过来,面上扬起微笑,替他斟茶倒水:“昨夜不是世子殿下与世子妃殿下的新婚之夜吗?何以一大清早就来看我了?”
陵天苏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窗外快到中午的天色,主动忽略了她那一句‘一大清早’:“容小姐,方才我说的话你可以有听清,还是说认为我在同你开玩笑。”
容家小姐,坐在案边,手掌托腮,一脸倾慕花痴的模样凝望着她:“虽然世子殿下很想让我离开王府,但也没有必要编造这样的谎言来诓我回家,爹爹六日前去世的,第二日我便受到家中来信了,不必劳烦世子殿下特来通报一声。”
如果说花痴是一种病的话,这家伙怕是已经到了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地步了。
竟然将自己父亲的死讯,如此轻描淡写的吐露出口,仿佛去世者,不过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陵天苏缓缓压低双眉,心道这容家小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缠:“尊父头七都快过了,容小姐难道不打算回家看看?”
容家小姐给出的理由十分强大,让人无从辩驳:“我听说爹爹他死因比较奇怪,与很多年前,尧国的一场魔疫病十分相似,如今整个容家都被圈禁隔离起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者更是不得轻易进入,我若是这个时候回去守灵,不过是给家里人带来没必要的麻烦罢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容家小姐在说这话时,眼中情绪实在是过于平静了些。
陵天苏看了她片刻,随即说道:“若我带你回去,自是能够随意进出的。”
容家小姐灿然一笑:“若能与世子同行,是容秀莫大幸事。”
户部侍郎容房逝去已有五日,死于双头疫。
自六十五年前,双头疫爆发于尧国的那场大饥荒,几度泛滥于九州,一国之祸,导致九州沦陷。
一年前的尸瘟毒事件,虽是可怕绝望,却也控制隔离得及时,在骆轻衣的牺牲下,及时研制出了尸瘟毒的解药,从而破解危机。
而六十多年前,患此双头疫症者,无一人生还,皆投放于天坑之中,焚烧火化。
纵然是当年的尧国君主,也不例外。
双头疫,众所周知,本是无药可解,虽后得一名无方青年控制疫症,并未导致九州彻底沦陷成为一片赤鬼绝域。
那名无方青年身死之后,双头疫也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九州之上,且无人知晓那医道青年是如何控制疫症,亦未留下任何破解双头疫的药方或是只言片语。
如今如此古怪的症状竟然在京都之中爆发,虽然数量不如当年尧国那般恐怖泛滥,数量极广,两个月以来,真正死于双头疫者,不过
双掌之数。
可是此症一现世,便引来了罗生门极大的重视。
万幸的是,当今发生的双头疫,似乎远不如六十五年前那般具有极强可怕的传染性。
户部尚书容房死去五日,尸体上的两颗头颅都化脓发臭,也不见家中其他人感染此病。
当陵天苏携领着容家小姐来到容府之时,早已是素缟一片,悲恸哭声断断续续,白绫纸钱纷飞,偌大的庭院沉浸在一片萧瑟与悲伤之中。
飘雪未止,容大人尸身并未安置在灵堂之中,竟是就安放在了露天的院中。
一张方桌,一卷凉席,诡异而不祥的恶臭扑鼻而来。
木鱼诵经之声从未断绝,万法寺请来的四位得道高僧分别盘膝坐于尸体四方,四枚金刚降魔杵插于身前大地之中,神圣纯净的渡化金光自降魔杵内依次相接,形成一张半圆形的强**阵,将容房的尸体包裹其中。
尸体阵光五尺范围以内无人敢近。
在悲恸的哭怆声里,时而传来细弱刺耳的嘶哑厉声,宛若恶鬼垂死时的不祥诅咒。
陵天苏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想看看她对于自己父亲的死究竟是做何反应。
却是不曾想,她此刻竟是并未去看场中父亲的凄惨模样,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瞧,仿佛不看出一朵花来,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姑娘……当真是这般没心没肺吗?
许是看到陵天苏蹙了蹙眉,容家小姐这才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放于那卷凉席之上。
她面上流露出一抹晦暗的怅然:“世子殿下一定很好奇,为何此时此刻,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那边躺着的,分明是我的父亲。”
陵天苏没有与她多加言语,对于不感兴趣之人,他往往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度步跨越过金色阵光。
降魔杵布下的大阵是用以降妖除魔,涤净秽气邪祟。
陵天苏所说体内流有一般妖族血统,可他早已修成小木仙灵体,且主修圣族功法昊天心经,这四名高僧所布下的降魔阵,似是对他不起分毫作用。
入了阵内五尺范围,那股不祥的恶臭愈发清晰逼人,腐烂邪恶的气息宛若摄人魂魄,夺人肉身。
纵然尸体冰冷五日,死绝死透,在高僧诵经超度之下,那股邪恶的气息仍是久经不散。
陵天苏自是不惧这气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隐忍的轻唔,他转身回首,意外发现容家小姐竟是紧随而上,入了阵内五尺范围。
他重新审视般地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她柔美的面容带着几分难忍的菜色,似是要被这股邪恶的死亡腐朽气息侵蚀同化。
她面色苍白得吓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捏住陵天苏的衣摆,神情微微有些无助。
陵天苏无奈,展开气场,将她包裹,杜绝了那股凝重的邪恶赤鬼侵蚀,这才面色稍有好转。
陵天苏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哭得悲天动地的妾室儿女们,一副肝肠寸断,恨不得立即随君而去的悲痛模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是她!
纸钱洒得满院都是,时而有人哭得都生生晕厥过去。
但是无一人,敢近寒尸五尺之内。
唯有这个不留一滴眼泪的小姑娘,面上不见悲伤,却紧随而入。
“你就不怕感染?”陵天苏问道。
容秀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从来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陵天苏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伸手掀开盖在容房伸手的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对头颅。
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那颗头颅已经干瘪化脓,尸虫翻拱。
寒冬五日,便生出这么多的尸虫,这是一件极为反常的显现。
自脖颈出延伸出来的第二颗赤鬼头颅也腐朽了大半,已经看不清具体的轮廓,空气中弥散而出的不祥气息,则是从赤鬼巨口之中喷吐而出。
尸身已寒,那颗腐朽大半的头颅鬼口都化脓腐蚀,裂开的嘴却还在一张一合,宛若在吟唱着诡异难解的诅咒。
飘落的雪羽落在他的银发白衣间,点尘不惊,一双幽深晦暗的眸色深邃沉静,似含某种隐隐危险的火焰。
容秀看到金圣阵光中的俊美少年薄唇无声微启,似是在低数着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赤鬼头颅上的那张狰狞獠牙巨口之上,容秀眼眸陡然一缩,面色愈发苍白似雪。
她震愕僵住,从未见过如此可怕诡异的一幕。
赤鬼生口,獠牙如锯,上下参差,最诡异的是,赤鬼之口非是生于鼻子下方,而是生于额头之上。
宽大的额头被一道开裂鲜红的巨口劈分两半,她终于知晓世子在无声低数什么了。
是巨口之中的獠牙数量。
竟是整整三十六颗,上下腐烂的嘴唇分别藏有一十八颗,每一颗獠牙利齿森然如狼牙,纵然头颅腐朽大半,那獠牙依旧环绕这邪恶的血气与诅咒之力。
陵天苏忽然伸手,捏住一颗獠牙。
指间用力扳下。
咔的一声脆响后,赤鬼头颅顿时狰狞大睁眼眸,口中发出无不凄厉的嘶吼之音。
四名高僧亦是同时睁眼,法阵在诅咒的声浪中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金色的半圆光圈在激烈扭曲动荡。
诵经的声音变得愈发急促不稳。
陵天苏眸光幽沉道:“好吵。”
一簇鲜明的金色火光自赤鬼口中盛开成龙,灼亮的光似是在转瞬之间夺去了万里雪羽的美丽色彩。
火势成灾,一发不可收拾,将脖颈处延伸而出的鬼头燃裂,噼啪嘶吼声不断划破长空。
三十六颗獠牙如铁水一般熔化,邪恶的气息在浓烈的尸臭中逐渐弥散消失。
陵天苏目光无情地看着消失的赤鬼头颅中那一道金色火龙,细细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獠牙,才兴致阑珊地将手中最后一枚獠牙抛入火光之中。
火龙一口吞下,最后一抹邪鬼气息也消散殆尽。
四名高僧压力骤轻,目光钦佩地看着阵光中的少年,念了一声佛号,然后颂念归魂咒,超度往生。
陵天苏低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虽说不知是何人在背
后操控棋盘,不过时隔六十五年了,终于耐不住了。这一次……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容秀将白布重新遮掩尸身,目光不解的看着陵天苏。
“不知容小姐记不记得六十多年前,尧国的那场疫病?”陵天苏竟是主动对她发问道。
容秀十分聪慧,点了点头,道:“记得,史书记载,那一年双头疫,脖生赤鬼头颅,獠牙为四数,但凡被其发病癫狂者以其牙所咬,便会感染此疫。
可是父亲他却生了整整三十六颗獠牙,且方才入门时,家中四郎脖子上有明显咬伤包扎的痕迹,可是他面色如常,并未发病。”
如此便可推演出来,幕后者发布此毒,并非是抱着与尸瘟毒一样的目的,散播疫症遍布九州。
而且当下这双头疫,明显与当年情况大不相一。
那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何以两个月时间,发病者不过十人。
容秀忽然开口说道:“为何父亲会发此病?为何……会是他?”
为何会是他?
并非惆怅感伤发言,而是真正疑惑自言发问。
陵天苏眉头一跳,好似捕捉到了某一点。
眉心裂成一线,昊天天眼开启。
金色光辉轻扫之下,陵天苏面上神色愈发浓重,幽蓝似海的眸子酿出一抹深沉的杀意。
“有意思,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竖痕缓缓合目,陵天苏收回视线,负手离开阵光以外。
容家小姐一只捏住他的衣角不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陵天苏正欲抽回自己的衣角,院内一角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名妇人,指着容秀的鼻子,尖酸刻薄之语接憧而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野种贱货!跟你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爷都走了五日了,给你写了那么多书信,你今日才来!怎么?你这是急着要走,连灵都不守了?”
容秀面色微倦:“后娘从前日日夜夜盼着我离府,今日我要走,怎么反倒还拦着?”
陵天苏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侧眸看了容秀一眼,淡淡道:“松手。”
听到世子殿下开口,那名妇人面色明显忌惮,嚣张的火焰也散去几分,只是目光凶狠的瞪着容秀。
想来,此女在这个家过得亦是十分辛苦。
容房尚且在世的时候,尚且能够护她一二,如今走得突然,想必是这妇人一家独大,若她留下,想必日子也难有容身之地。
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世上苦命之人太多,他总不能一一接进王府之中去吧。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角,道:“既然容小姐归家,那便好生在家休息吧?邪鬼之气已除,容家会十分安全。”
被推开的容秀不顾家里人轻视嘲弄的目光,又跟了上来,这次倒是没继续拉扯他的衣服,只是凑到他的面前,拦住去路,说道:“我能够帮助世子殿下?”
陵天苏眼眸微动,正欲说话,旁侧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惊恐的大叫声,打破雪色的沉静。
这一声大叫着实起的突然,且凄厉,仿佛自梦魇中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嗓音都是破裂的。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莫约十岁左右的孩童,穿着少爷的富态服饰,体态憨圆滚滚,鼻子下挂冻着鼻涕,肥胖的脸因为过度惊吓而剧烈颤抖。
他跌坐在雪地之中,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哀嚎不止,口中念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一个劲往一个妇人身后躲。
陵天苏目光一放即回,一眼便看出这名孩童心智出了问题。
“十三郎,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闹腾也要看看时辰好不好,这又是怎么了?”孩童身前的妇人很显然是他的乳娘,连哄带抱的去扶那孩童。
谁知那孩童浑身骨头黏在地上似的,面上脖颈处汗入浆出,无神的眼瞳之中尽是无边恐意,颤抖地伸出胡萝卜粗的手指指过去:“是她……是她杀了爹爹,就是她……”
众人奇异震撼的目光顺着孩童的那根手指看去。
陵天苏长眸掠了身前女子一眼,面上神情没有多大变化。
在众人齐齐注目的视线下,容秀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亦是面容一怔,旋即笑道:“棋弟弟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姐姐。”
那孩童本就处于惊恐崩溃的边缘状态,她一张口,更是吓得口中白沫都冒了出来:“姐姐……姐……就是姐姐!就是五姐姐杀了爹爹!”
场间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容秀家中排名第五,五姐姐都出来了,自是不可能认错。
弑父之举,有违天道人伦,不得不引起容家人的重视与认真。
更重要的是,容房虽说是文官,却也有凝魂境的修为,她一个弱质纤纤不懂修行的姑娘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他的?
容房平日里素来疼爱这位五女儿,究竟是何等的血海深仇,让她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容家极小数知其内幕者,看向容秀怀疑的目光逐渐化作惊悚寒凉的肯定。
一名老者度步而出,目光如电,射向容秀:“十三郎所言可是真的?!”
容秀仍自怔楞,听到这一声厉喝,才恍然反应过来,她眼中并慌乱失措,眉间似含一抹轻怅,苦笑道:“我没有杀爹爹。”
“不管怎样,先拿下在说。”容秀后娘面容厉色深浓,眼眸中含着怨毒的火焰。
几人听令上前,气势压人。
“拿人之前,问过我了吗?”陵天苏朝着逼近的那几人掠瞥一眼,在那幽蓝眼瞳淡扫而过之下,几人如坠冰渊,双腿如灌铅一般,再难前行半分。
“方才你说是她杀了容房大人,你是何时看到案发过程,她又是如何杀死他的?”陵天苏目光最后落定在那孩童身上,目光分明深如渊海。
奇异的是,他的嗓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将惊恐躁动的孩童逐渐安抚平静。
不再是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吸气哽咽道:“四……四天前的晚上,我……我看到……五姐姐……到这间院子来了,爹爹躺在那里,没有和尚给爹爹唱歌,也没有金色的光,爹爹脖子上的头再动,然后爹爹站起来了,五……五姐姐手中拿着刀,去砍爹爹……刀上有好多血,棋儿……不敢看……爹爹……爹爹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欠扎
断断续续看似无厘头的一番话,所表达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
陵天苏没有深问容秀为何要在大半夜离开王府,回到叶家,只是容房死于五天前,根据容棋所言,容秀是四天前才提刀来到容家。
这便意味着,当她再次见到容房的时候,所见到的,不过是尸变过后的一具邪鬼罢了。
而看似对父亲感情凉薄的女儿,实则实在受到死讯的第二天,便已经来过此处了。
饶是如此,场间紧绷压抑的气氛始终没有散去。
容房的正妻妇人厉起双眉,目光凶瞪着容秀:“分明是自己的家,却还要偷偷摸摸,若非心里有鬼,为何要隐瞒此事?!”
容秀并未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固执的重复道:“我没有杀爹爹。”
一时间,阵阵喧哗,俗世中人类特有的怀疑、费解、愤怒各种嘈杂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庭院之中。
“容秀平日里一只都是个乖孩子,为何在家主亡故之后诡异无声的回来?”
“乖孩子?别傻了,秀儿这丫头从小就心思多着呢?莫要忘了,上一任家母也就是秀儿的娘亲,可是老爷一杯毒酒赐死的,她岂能心中无恨。”
“什么,白夫人当真是老爷赐死的?”
“这还能有假?老爷对着丫头心中有愧,对她的疼爱就是一直多过于其他的孩子,如今老爷突然感染怪病,实在是死得蹊跷啊。”
面对众多芸芸流言,陵天苏垂敛长眸,仿佛实在凝思,眉眼深邃,安静了片刻,他忽然转身。
目光凝在容秀的脸上:“你方才说能帮我,是何意?”
容秀目光流转,看了四周逐渐围上来的容家人,对于众人怀疑审视的目光,似是熟视无睹面容兀自镇定。
她面容上的苦笑亦如转瞬的**,一扫而空,忽然踮起脚尖,将唇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
“我知晓世子殿下接下来要去离国,以世子如今的修为,或许与吴婴有一战之力,但想将他生擒活捉,怕是难如登天,世子若是带我在身边,我可助世子一臂之力,成功接近那位太子吴婴,且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拿下生擒。”
陵天苏眼眸眯得细长锋冷:“谁告诉你我要去越国了?”
一个不懂修行的官家小姐,说能够帮他拿下吴婴,换做旁人,早已大笑出声。
可是,在此之前陵天苏从未与人表明过,哪怕是子忧,说他有意前往越国。
甚至为了不让轻衣起疑,今晨他故意说他欲意归家天凰。
可是此女,却是一语道出他的心事。
容秀眼眸划过一丝狡黠,继续咬耳朵说道:“世子妃之毒,不是只有吴婴能解吗?”
陵天苏眼底骤然暴戾,眸中杀气腾腾,忽如其来的杀机震得整院之人面色煞白,四名高僧如临大敌,还以为有什么可怕妖魔横空出生。
四根降魔杵悍然离地!
落入掌心,一副深深警戒的模样。
陵天苏眼底杀意起得快,去得也快。
恢复淡然之色的他,眼瞳深邃不可捉摸,他没有问她为何得知此
事,只是淡淡道:“跟上来。”
淡淡三字,当着全院人言道,无疑是认可她为叶家中人。
他要带人走,何人敢拦。
众人面色忧怔,中年妇人低低咒骂了一声,暗道晦气,只能够任由他将她带走。
是夜幽长,细雪转大雪。
风声呼啸,犹如身临北境。
窗棂外花枝被薄雪压得低垂,九转回廊依着无边无际的墨渊般的苍穹,似有天幕神宫隐现继而消失。
不见月,不见星,被雪色晕染的长夜恍如隔世。
谧香宁静置于香炉之中,香雾邈邈,将屋舍熏染得淡淡温馨宁静。
绘着金凤青鸾的冷色青玉屏风被烛光衬出了一抹暖色,屏风内侧依着雕工精细古雅的牙床,几重素色的纱幔委垂于地,为夜色朦胧平添了几分静谧的美感。
陵天苏趴在软榻之上,下巴枕着柔软的枕头,手中握着一张信纸,纸后垫着一卷玉简,一双幽蓝的狐狸眼在晕暖的灯光下眯得细长,认真打量着信上内容。
一只美丽纤长的玉手替他除去了身上的外袍与亵衣,随即又动作轻柔地摘了发间束冠,身后招摇的四条尾巴也被皓腕轻挽,揽入臂间。
清凉的药膏抹在尾端,舒适柔软的指尖细细摩挲涂抹,陵天苏不自觉将眼眸微阖狭长,银发铺散如云,模样有些慵懒散漫。
身后传来骆轻衣清淡似水的嗓音:“顾瑾炎来信说了什么?世子这副神色?”
陵天苏腰上依靠着一团温热的柔软,雪白的小狐狸蜷缩在他劲窄有力的腰窝之中,小狐狸似是起了一丝困意,朝露似的眸子不比白日明亮,眸内朦胧如水烟轻拂。
她收起锋利的爪子,四肢软软粉嫩的肉垫肆无忌惮地压在他的腰上,模样懒懒地用一只尾巴沾抹着骆轻衣白日新调制好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他满是伤痕的背间。
得了《奇丹碧火录》的骆轻衣,调制出来的药膏效性惊人,被那柔软的尾巴涂抹过地方,狰狞泛红的肌肤顿时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色泽便浅,接近寻常肤色。
陵天苏只觉后背一阵酥麻疼养,伸手欲抓,却被牧子忧一只小爪子格开:“莫要乱动,这是在新长狐狸皮,是要吃些苦头的。”
陵天苏不怕吃苦头,只是此刻佳人在侧,他更想吃些甜头,哼唧了两声,虽然没喊难受,却也让牧子忧心肝儿一紧。
另一只没有沾染药膏的尾巴卷进小碟子里,缠住一颗甜蜜饯儿,颠颠起狐狸爪子就往他唇那边喂:“吃颗甜枣儿就好了。”
暖烛下,那双墨蓝色的瞳顿时散去幽色,盈着光,笑意吟吟的张口含住甜枣,连同她的尾巴尖尖一起含住。
背上小狐狸柔软的身子蓦然一僵,雪白漂亮的毛发间顿生一层湛湛粉意,奇异的靡靡软麻之意自她那只尾巴滋生,让她几乎差点收不自己的爪子。
她静默了片刻,似是在等待眸子不良狐狸的自觉松口,等了办响却也不见他有半分松口的意思。
一颗枣儿分明已经咽下,齿关却仍是不轻不重地含 咬着她的尾巴,暧昧挑逗的气息晕开来,小狐狸用另一只尾巴娇羞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喂,你咬到我尾巴了。”
别看这只小狐狸平日里乖巧听话,小肚子里却是藏了不少墨水,黑坏黑坏的,当年故作丑女就将他耍得团团转。
如今明明知晓陵天苏后背皮毛没了,露出本体尤其难看,可她却偏生嘚瑟。
分明平日里极少化成本体形态,如今见他秃了,每次出现在他面前蹦跶的时候,偏偏故意变作毛发柔软浓郁的小狐狸换着花样显摆。
陵天苏可没忘记方才刚归家时,这只小狐狸趴在床榻上变着花样的对他‘搔首弄姿’。
前肢低伏,狐狸小翘臀高高撅起,将那可爱柔软的狐狸腰身展现得淋漓尽致。
故意嘲讽酸他背上没有狐狸皮。
简直过粪!
“嗯?是吗?对不起。”
“……再说对不起之前,你能不能先松口?”
骆轻衣默默把上好要的四只尾巴相护缠绕打了一个难解的结,目光幽幽地看着少了一颗甜枣儿的小碟子:“那是我的零食。”
拿她的零食去讨好投食给她的夫君,这小母狐狸可真会玩。
陵天苏轻咳一声,松开子忧的尾巴,话题转正道:“顾少来信,说是今天下午,潘白感染双头疫,脖子已经生出四齿。”
“潘白?那个与孟子愉并称南岭双剑的潘家公子?”
“嗯。”
陵天苏将信纸随手点燃,焚成虚无,面上古波无澜:“潘白与顾瑾炎交情颇深,在小庄园的生意发展上,也多有照拂,我虽与他交涉不深,但顾少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同孟子愉那般欺名盗世。”
骆轻衣长睫低垂掩去了半数眼瞳:“潘白此人其实不错的,当年大婚,他是为数不多站出来替叶家说话的。”
风卷烛光夜销沉,窗外的风雪之音更大了。
陵天苏起身披衣,动了动被打成结团的尾巴,解不开。
世子妃殿下的恶趣味让他无奈放弃:“放心吧,潘白死不了。”
骆轻衣淡淡扫了他一眼:“奇丹碧火录可没有记载治疗双头疫的方法。”
陵天苏低声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他翻了一个身抱起小狐狸滚到了床榻靠前的里边,侧躺支起脸颊,用目光指了指身前空余出来的大半张床榻,轻笑道:“乏了,早些休息。”
“原来世子殿下也会乏的,我还以为世子殿下身子是铁打的呢。”骆轻衣目光微微讥诮,也不知在暗讽些什么?
陵天苏哪里听不出来她话中意思,扬起轩朗眉峰,目光温润:“世子妃殿下是不是误解了,为夫的意思是你乏了,该睡觉了,方才见你走路仍有些不稳,定然是还有些疼的。”
骆轻衣微微一怔,一时间尚未理解,直至看到缩在他微敞胸膛里的那只小狐狸酸不溜揪的哼哼目光,顿时会意,雪颜刹那红如脂色。
她轻磨牙齿:“世子殿下……”
“嗯?怎么了世子妃殿下?”
“您当真是欠扎啊。”
(ps:抱歉了大家,这几天换了新工作,妈的天天加班,完全没有时间和小可爱们互动水群,北北好想念以前和大家在群里开开心心的讨论剧情的日子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小狐狸,莫勾人
最后,终是抵不过陵天苏的拉扯,骆轻衣褪了青衫,只余一件月白单衣,刚一躺下,一只手掌扯过软背,覆在了两人一狐的身上。
牧子忧的狐狸脑袋露出小被窝里,朝露般的眸子写满了不高兴。
想她堂堂北族少主,在认识陵天苏之前也是个傲岸的主儿,因幼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时光,她更是不会轻易现出幼小的狐狸身子,像一只小奶狗似的在男子怀中恣意撒娇。
如今她不仅在陵天苏怀中,将狐狸撒娇耍赖的小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浑然天成,更是被夹在这对中间,三人同床,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陵天苏听到了怀中三岁小狐狸不满哼唧声,手掌抚住她柔软的小肚子,往怀里贴了帖。
冬夜严寒,小狐狸满脸不高兴的卷起尾巴,煨住肚子上的那只手掌。
陵天苏挑眉一笑:“怎么只有两只尾巴了,还有三只呢?”
子忧将脑袋缩回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我要睡觉了,不许吵我。”
还有三只尾巴都缠在了骆轻衣的腰间与手上,为她暖肚子暖手。
她的手比陵天苏的手要寒凉许多,终是大病了几年,腹间的黑叶菩提印记都尚未散去,连大病初遇都称不上,倒了夜里,身子总是难以捂热。
“原来狐狸尾巴还可以这么用啊?”骆轻衣语气柔和,微微翻了个身子,稍稍从她毛茸茸的尾巴抽出手掌,探入被中,纤细薄白的食指将狐狸下巴抬起。
牧子忧两旁的可爱胡须颤颤,凝视这眼前这位玉渲墨染的美丽面容,干巴巴道:“你想干嘛?”
恢复容貌的她,犹如涅槃重生一般,朦胧夜色也难掩她的如玉风华。
烛光满襟,暖色的光晕渡在她纤长的睫毛间,衬得眸子都是一片温盈的笑影:“你的狐狸轻薄了我,今夜,我自当是要将他的狐狸也轻薄回来了。”
狐狸下巴处的玉指微凉,牧子忧神色微茫:“啊?”
陵天苏笑了笑:“我也可以让轻衣轻薄回来的啊。”
骆轻衣似笑非笑地看着躲在他衣襟里的小狐狸:“九儿姑娘说说,我该轻薄谁好呢?”
牧子忧任命般的抬起脑袋一副任卿施为的模样:“那你还是轻薄我吧?至少你调戏我尚且还是安全的,若是调戏了我身后的狐狸,今夜三人都不用睡了,你伤痛未愈,就被自找死路了。”
轻薄不成反被嘲,骆轻衣羞恼地低头在她狐狸耳朵上轻咬一口:“小狐狸欠……”
“扎?”牧子忧懒懒掀眸:“来来来,让世子妃姐姐扎好了,你若是扎我一下,哼哼,他就还你一百下,别倒时候‘夫君’“相公”叫得人家狐狸耳朵都软了。”
“我倒是十分期待。”陵天苏眼眸微亮,松开狐狸的小腰,正要去揽他的世子妃。
谁知手刚一松开,怀中的小狐狸身上就仿佛冒出了酸泡泡一般,哼了一声,摇身一变,化作美丽少女的形态屈缩在他的怀中。
怦然而起身子令他刚伸出去的手掌又落在了她的腰间。
不大的小床一下变得有些拥挤,怀中少女柔软的翘臀隔着衣衫贴在他的腹间,鼻间满是她长发幽香。
眼前便是长而细致的秀颈,即便是昏黄的烛光也无法夺去肌理间的雪白诗意。
骆轻衣口中含着的狐狸耳朵,也刹那变作柔软细腻的晶莹耳垂。
两人中间的少女后背抵着他的胸膛,面颊微红,耳垂被身前女子轻轻咬住,不再是小爪子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撑在世子妃殿下饱满的酥胸上。
薄唇下的那只耳朵呈现出艳丽的薄红,一双明亮的朝露眼眸似有水雾流淌,春意盎然。
虽说并非刻意如此,可天生而来的狐妖魅惑气质,足以让人神魂颠倒,醉生梦死。
饶是身为骆轻衣的女子,也不由被这模样勾得心头一紧。
此刻她也终于知晓,为何话本中那些古老的故事里,总有一些凡人书生会被狐狸精勾得难以自持。
深知小狐狸变作了少女姿态,再继续咬耳朵可是相当不妙,骆轻衣微微失措的松开她的耳朵,嗔恼地看了她一眼:“大晚上的,莫要胡乱勾人。”
牧子忧无辜死了,心道不是你在调戏狐狸的吗?
怎么倒成了她胡乱勾引人了。
就在这时,陵天苏闷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怎么感觉我成了多余的那位,你们二人倒是耳鬓厮磨得难舍难分,这个家还有没有我的位置啊?”
听了这话,两人手指齐齐朝他腰子戳来,挠他痒痒。
牧子忧气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狐狸,吃干抹净的难道不是你吗?”
骆轻衣专挑痒软的部位,戳戳戳。
陵天苏震惊,心道子忧太狠了,竟然将他怕痒的这个致命要害都告诉了轻衣。
两人其上这谁受的住。
可怜堂堂世子殿下,被两根手指生生逼到了强角落,盖着一个被子小角,但凡他偷偷地想要滚过去,两只白嫩的玉足齐齐朝他飞踹过来,又给踢回了墙角落。
这……
夫纲不振,何以振天下。
陵天苏一把掀开被窝,‘怒气腾腾’道:“我要睡中间!”
相拥而眠的两个美人幽幽朝他看来。
“我看你不是想睡在两个人中中间,而是想睡在三个人中间吧?”
陵天苏:“……”
“今日让你去打发容家小姐,这才领出门转了半日,又完好无损的领了回来,天苏你可真了不起。”
陵天苏:“啊这……子忧,你不知道,这其中其实是有苦衷的。”
牧子忧伸手在骆轻衣白皙光滑的脸蛋上摸了一把,道:“轻衣你知道吗?每个男人出去寻花问柳的时候,总是会有千百个苦衷。”
骆轻衣却是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模样:“我倒是更希望世子殿下没有苦衷,真的是在寻花问柳。”
牧子忧瞪大双眸,震惊:“你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当年在听雨轩,她不过是用彩带撩拨了陵天苏一下,这个女人都肚量极小的一剑给斩了。
怎么如今睡了一觉……莫不是觉得她家狐狸食之无味了?
也不对啊,昨夜明明见她叫得很舒服的啊。
牧子忧百思不得其解。
墙角落的陵天苏却是绷紧了身子,沿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一双眸子晦然无光。
静默办响,他才缓缓低声开口:“轻衣你都知道了?”
骆轻衣面容沉肃且无奈:“今日我见着那位容家小姐了。”
陵天苏眼眸微寒:“她同你说了我要去越国?”
骆轻衣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听他直言要去越国,竟是气得翻了一个身,将后背对着他们二人,闷闷道:“虽未明言,但有暗示,况且你昨夜就有些不对劲,若非小郡主突然造访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昨夜便该好生问你的。”
牧子忧也听出了对话中的不对劲,面容逐渐复杂。
灯火幽幽,陵天苏脸上神色淡去了几分,俊颜如被夜色浸染,讳莫如深。
听他不语,骆轻衣忽然睁开腰间缠着的尾巴,掀被起身,双眸殇起一层水意:“你混蛋!”
陵天苏:“……”
一个枕头朝他砸了过来,骆轻衣眼眸中的水意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淡离,看着他平静说道:“世子殿下想好了吗?”
陵天苏抬首与她对视,面容平静深沉,可那双幽瞳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血色的红翳,宛若隐忍着深渊下滔天怒意的妖魔,稍有释放,便会吞噬世间万物。
他艰难启唇道:“我想让你活着。”
一缕血色从她贝齿下的柔唇溢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有怒却不知如何发泄,心中涌起一阵无力:“你昨夜说,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今日,你却想着去找吴婴。”
牧子忧亦是飞快起身抱住了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却也未将怨气发在陵天苏身上。
因为她知晓,此刻他比谁都难过。
“我该说世子殿下你真是大方,还是说我在你心中……”话说一半,她自嘲一笑,忽然止歇。
“如此,又何苦昨夜春帐一度,惹得世子心烦意乱。”
“那是因为我嫉妒。”陵天苏心口滞涩难当,一口浊气憋在心中近乎一年,终于在此刻吐出爆发。
他眼底的红翳逐渐深浓:“我嫉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快要逼疯发狂,一想到旁人碰你,我恨不得冲进越国皇宫之中将那吴婴撕得粉碎,可是这又能怎样?他死了,你……也不再了。”
“比起所谓的名世名誉,我更想要你活着,走到如今这一步,我才发现,其实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苦厄渡不过去,除了生离死别。”
陵天苏看着她,认真说道:“轻衣,我可以在乎这件事的发生,也可以不在乎,不管发生何事,你都是我一个人的妻子。”
他翻身下榻,吹灭灯火,声音低沉,眸光晦暗:“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问轻衣你的意愿,吴婴,我要定他了!纵然你不接受,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甚至现下拔剑自刎,最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将你拉回人间,做一对生生世世的夫妻。”
第一千一百六七十章:男子与妖刀
推开门,夜色阴郁正如他此刻的心绪,漫天飞雪宛若银丝飞羽邈空。
他踏着风雪,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骆轻衣握着绣金红囊,其中安静装着两人的结发。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
陵天苏在大雪之中修炼冥想了一夜,在这一年间,他虽一直贴身照顾轻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修行有半分懈怠散漫。
昊天心经,他已经修出第五道昊天自在印,悬于丹田气海之中。
曾经在灵界暗渊殿入口对决鼠妖主时,他能开启第一道昊天自在印,成功化出昊天玄技:昊天伏魔拳,专克冥邪妖魔。
在这一年时间,他将其余四道昊天自在印分别点化的玄技觉醒为:天海浩然剑,千叶佛手,金羽追月,离火圣吟。
天海浩然剑为昊天专属剑技,可化剑为海,海纳百川天地浩然气。
千叶佛手正衬他的小木灵仙体,木种元气化入昊天自在印中,可演变万千佛桑落叶,佛桑叶为圣土之灵叶,二者合一,可堪比大成木灵仙体,涤清世间邪祟魔秽。
金羽追月则是通过呼吸吐纳,在夜晚十分吸取月之精华,衍以金羽攻术,倒是与鹤妖主的羽刃神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陵天苏的金羽追月,威力更甚,只要体内吞纳的月之精华数量足够磅礴,金羽攻术涛涛不决,其势如洪水倾塌,漫天覆地,大有催城淹月之威。
借助这五道昊天自在印,陵天苏始终难以突破的修罗道化也正是踏入第二重:惊天变。
只是体内那颗黑血,始终难以修炼创造出第二颗。
这并非是他的修行方法不对,更非是他悟性不够,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出自于他的血脉上。
能够凭借这副半妖之躯,修行修罗道化到第二重,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换做旁人,哪怕是上古大妖,若是直接修行修罗道化,念诀引气的那一瞬,怕是就直接爆体而亡。
陵天苏此时非是神脉,即便是修行到了第二重惊天变,也只不过是在那初始的一滴原血上发生了质的变化,始终难以衍生出第二滴黑血。
若是无法提升血脉之力,他的修罗道化,将只能永远止步于此。
停止修炼,周身气机收放自如,淡淡血气与灵力自他身体盘旋三周,血气与灵力看似稀薄,却如同深渊巨兽吞天纳海一般,天地间的五行元力以着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被他吸纳入身体之中。
五道昊天自在印,便意味着五百道昊天气窍,同时吸纳元力,对比寻常人间修行者,陵天苏此刻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毫无止境。
运转三周之后,血气灵力随风散去,天地间的元力运转轨迹再度恢复正常。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远远传来,陵天苏缓缓睁开眼眸,看着雪地间的那道纤细影子。
“世子殿下受了一夜风雪严寒,实在是辛苦了。”少女容秀提着一壶热茶,缓步而来。
陵天苏拂雪起身,不去看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只是深深凝视着她的脸:“昨夜为何要同轻衣说越国吴婴之事
?”
容秀抿唇一笑,道:“世子妃殿下聪明绝顶,何须小女子刻意隐瞒。”
陵天苏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何会执刀出现在容宅?”
她分明不懂修行,即便手有利刃,面对双头疫魔化的尸体,也绝无一战之力,可是她不仅安然离开容家,那一夜的画面落在了孩童眼中,竟是她执刀稳压一面的场景。
听出了陵天苏话语中的质疑,容秀面色一肃,看着他认真道:“爹爹不是我杀的,只是我在收到书信的那一夜,有一名诡异的男子入我梦境,给了我一把刀,让我去斩赤鬼头颅,说这样爹爹才能够得以往生,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可是当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手中却真的多了一把刀。”
入梦化实?
陵天苏目光微微闪硕。
这非是人间道法,倒更像是妖类的手段。
“你可记得那名男子的长相?”陵天苏问道。
容秀面露难色,摇了摇首:“梦中起大雾,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具体长相,只隐约见到,他背着一把金蛇长剑,眼瞳……似含一对碧色的火焰。”
金蛇长剑,碧火眸子。
如此醒目的特征,不用猜也知晓是谁了。
陵天苏心中一声冷笑。
小冥主,天妄杀!
想来也是,他是妖族出身,受冥主传承,成为新一代的小冥主,妖冥双修,既拥有冥族的力量,又能够借助妖族的身份不受天道压制。
暗渊殿一战,冥族战败回归,纷纷撤离返回森冥部落之中。
唯有小冥主天妄杀,能够自由行走于人灵二界。
曾搅乱了灵界风云的小冥主,不过一年时间,就已经将手段展开到了人间吗?
那么……
陵天苏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诡芒。
天净绾呢?
身为小冥主天妄杀的妹妹,人间双头疫的阴谋,他可不相信那条小毒蛇没有参与其中。
果然,一根妖骨双生咒是压不住这只心狠手辣的腹黑毒蛇,她在苍怜身边装乖巧柔软都装了几百年,如今鲤跃龙门,潜龙出渊,怎么可能还甘心虚与委蛇的陪伴在苍怜身边。
他倒是有些好奇,天净绾此刻是否……也来了人间。
大雪连天之中,冷风从庭院裂口灌入,风雪盈襟,吹拂长发衣衫,猎猎作响,为他清晨睁眼时节的闲懒平添了几分轻贵冷戾的疏狂。
陵天苏冷漠勾唇,幽蓝的眼眸却有火热的期待。
沉寂冷却一夜的血液在这一刻逐渐起了沸腾之意。
棋逢对手,狭路相逢……
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看着眼前冰冷微笑的男子,容秀目光逐渐痴迷沉沦。
陵天苏无视她的目光,淡漠扫了她一眼,道:“那把刀呢?”
容秀从怀中摸出一把漆黑的短刀,以不知何种动物的兽皮包裹。
陵天苏接过,拔刀而出,刃上环绕着诡异云纹,妖气缭绕。
他低头审视道:“这是
一把妖刀,斩人执念所用,根本无法葬送逝者得以往生,他是骗你的。”
容秀面色刹那血色尽失,身子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
她是为容房之女,容房于她有愧,亦有慈爱,死后一口执念不散,难以被赤骨吞噬,唯有亲眼看到自己女儿执刃相杀,那口死不下咽的执念,才会化作深深无力的绝望。
继而被赤鬼吞噬。
这也就是为何,天妄杀要入容秀梦境诱她杀父的原因。
若是容秀对于她的父亲当真是没有半分感情,想必也不会携妖刀归家偷偷见她父亲最后一面。
怕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份情感,会彻底害死他吧。
只是有一点奇怪的是……当陵天苏昨日赶到容家的时候,一同腐烂的可不仅仅是容房的头颅,就连那具赤骨头颅,也腐烂化脓了大半,本体的力量仿佛被一个可怕的事物吞噬了干净。
整个身体,就如同一个空壳子一般。
这会也是天妄杀的手笔吗?
藏起心中的疑惑,陵天苏心存好意,并未将妖刀斩念的真相告知容秀,以她的聪慧,不难猜到其中暗藏的道理。
将刀收起,他又问道:“昨日容小姐同我说,有办法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入越国皇宫,拿下吴婴,不知有何妙计?”
容秀也不知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可以装出来的,方才还明显沉静在悲伤之中的神色豁然振奋起来,眸光雪亮道:“世子殿下可知,近日以来,越国太子选秀一事?”
陵天苏蹙起眉头:“略有耳闻。”
莫不是让他挑几名模样姣好的女子死士潜入越国皇宫,这未免也有些太不切实际了些吧?
且不说吴婴有着长幽巅峰大圆满境界的恐怖修为,纵然他手底下的死士女子有着倾城姿容,成功力压群芳,入了太子帐,可任凭她有天大的手段,又如何能够成功拿下吴婴。
怕是白白送上门给人家吃干抹净还差不多。
更别妄想着将吴婴弄晕打包带走了。
若论下毒……
更不用说了,吴婴有这么好毒杀,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陵天苏有些失望,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呢,果然世家小姐的眼界也就这般天真狭义了。
谁知,眼前这位天真的世家小姐却是围着陵天苏打了一个圈,目光调笑欣赏:“世子殿下不会以为容秀献计让世子安排美人死士毒诱吴婴太子吧?”
陵天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蹙了蹙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容秀洒然一笑,站定脚步,与他四目相视道:“美人虽美,却无力量压制住长幽境的吴婴,且世子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自然不会牺牲女子清白去色诱敌国太子,当今放眼整个天下,长幽境屈指可数,世子殿下便是其中之一,更难得的是,世子殿下容貌无双,比起天底下绝大部分的女子还要俊美好看,若是由世子亲自出马,混入选秀人群之中,必然璀璨夺目,一举选中成为世子妃,届时,得吴婴青睐,何愁这位太子掳不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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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怎能错过
陵天苏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幽瞳迷惑而震惊,似是办响也没反应过来她此话何意。
直至容秀那张秀眉的面容生气丝丝笑意,他总算才将这句话给琢磨过味儿来。
一张白皙的俊颜顿时青红交加:“开什么玩笑!我是男儿身!”
献计色诱为真,只不过色诱的主人从美人死士换做了他,何等荒唐!
“知晓世子是男儿身,这一点世子妃想必再清楚不过,只是由世子亲自出马,此事胜算很大,这样一来,也不必担忧徒赠牺牲,纵然是事情败露,以世子殿下的能力,想必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容秀又从怀中取出一株漆黑的草植,微笑道:“此草名为将军鬼泣草,太子吴婴是三途河鬼婴的传说想必世子殿下也有所耳闻吧,鬼泣草本就是万鬼克星,而此草却是鬼泣草中的珍品将军,世子将此草碾磨成汁,下进酒水之中,喂他服下,纵然吴婴实力通天,也难逃世子殿下的手掌心了。”
陵天苏心头古怪,虽说是正常献计,可为何此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是让他更像是江洋大盗采花贼下蒙汗药,晕翻姑娘家再打包打走似的。
可是!
吴婴并非姑娘家!
而他也非采花贼,反而还要扮做女人!
这如何能忍!
陵天苏正要发作,容秀便已经将手中鬼草塞进他的掌心里,盈盈笑道:“世子殿下难道不为世子妃殿下考虑一下吗?不过是扮成女子,又不是真的要您在吴婴太子身下承欢,此时唯有你知我知,容秀不说出去,谁又能够知晓。”
陵天苏一腔怒言在听到‘世子妃’三字的时候又生生的咽了下去,面色铁青的接过将军鬼泣草。
憋了半天,才闷闷道:“你若说出去,我掐死你。”
容秀腼腆一笑,目光却是闪烁着异样兴奋的光,似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世子殿下卸下白衫换罗裙的模样。
陵天苏捂额无力长叹一声:“七日后出发,前往越国。”
话说,吴婴应当不会这么不长眼,放着那么多女娇娥不去喜欢,一眼相中他吧……
容秀背脊挺直,振奋道:“请务必让容秀随殿下一同前往!”
世子女装,怎能错过!!!
看着那双眸都是小星星的容家小姐,陵天苏忽然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陵天苏决定七日后前往越国,并非有意推演,容秀在他眼中看出了某种自信。
京都发生双头疫命案,刻不容缓。
他定下七日之约,很显然,是想在这七日内,彻底解决掉这场双头疫的隐患。
……
……
夜色深了,一轮明月洒下千缕银丝,月华如水,辉映着阁楼院落的笙歌漫漫,灯火辉煌不夜天。
冬雪未停,合欢宗内的妖娆舞女虽不善体修,未着冬衣也会感道体寒凉霜。
可是她们不畏寒凉,因为每一名舞女在歌舞演奏完毕之后,都会
投入男儿炽热的怀抱之中,索求温暖。
堂下千盏琉璃灯延绵成一片灯海,交织娇媚女子的柔嫩雪肌,应衬着她们妖娆性感的调笑之声。
时而会有罗列在桌案之上的珍馐美味被男子展袖拂开,空出余地,抱着怀中佳人,当场行那鱼水之欢。
这里是合欢宗,男人的天堂,在这里,不论你是潇潇君子,还是严守书生,一入合欢不夜城,满身矜傲皆不再。
采补双修的功法波动吹舞着琉璃灯盏,伴随着场间男子似是痛楚又似欢愉的无力低喘,歌声缓缓,乐声飞旋。
白玉楼阶尽头,宛若悬于天阙之上的宁静阁楼,似乎与这人间极乐之地格格不入。
有醉酒男子,试图窥探传闻中合欢宗年轻宗主的闺阁全貌,借着酒意,跌跌撞撞爬上白玉高楼。
场中,有合欢女弟子见之,纷纷会心一笑,目光微嘲,却也不去阻止,冷眼旁观这臭男人如何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楼阶尚未爬过三层,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震荡开来,高高喷血倒飞出去。
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趴在地上哀嚎不止,看身上服饰,黄金腰带,金色蛟龙发冠束发,显然是一名出身高贵的贵胄王权子弟。
他咳血连连,痛苦与酒意熏得他失了理智,伏在地上怒吼道:“一个合欢宗的浪 货婊子贱货!也敢如此自命清高,都不知和多少男人双修过了,装清傲高洁给谁看!当真以为和那叶陵睡过你就傍上了一个好大的靠山?!”
四周欢愉歌声渐渐止了,红毯上的舞女也止了舞步。
高台之上,湫乐手掌压住琴弦,悦耳勾魂的琴音消散在了雪夜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青年。
一些合欢宗女弟子们,纷纷露出了讥诮的目光,如同看待小丑一般看着那个男人。
这一年来,总是不缺乏一些喝酒闹事不长眼的东西。
寻常闹事者,依着她们合欢宗妖女的脾性,自是不会客气,直接勾上榻,采补得让他们一个月下不来床。
而今日这种,直接太岁头上动土的,到还是难得一见头一回。
看着家伙的打扮,想来是天子膝下的某位得宠皇子,莫不是以为仗着自己皇子的高贵身份,在永安城的地界之上,就无人敢拿他怎样了?
他莫不是忘了,一年前打宗主主意的那位双子君,狂傲如他这般的龙族强者,至今都不敢踏足永安城半步。
感受到了旁人的讥诮注视,那名男子咳出口中的淤血,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伏在女人身上的世家公子,朝堂老臣,都朝他投来的看愚蠢之徒的目光。
他胸中憋着**与火气,厉指悬于高月之下的阁楼,反唇相讥道:“看什么看!大家都是男人,你们敢说你们不想睡上头那位!呸!敢想不敢做!真当那婊子是什么神仙人物!说得好听是叶陵的女人,说难听点,不就是区区一个玩物,不错!叶陵是当众扬言她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回来近乎一年时间了,你们何时见他来过一次合欢宗!”
场间男人都怔住了,竟是发现他说的不无道理。
叶家毕竟还是叶公
说了算,家教森严,纵然在宫廷夜宴之中世子放下一番漂亮的狠话。
可是合欢宗出身的妖女比起勾栏瓦舍的女子还要放荡不如,怎么可能入得了叶家门府。
倒也难怪,这一年间,世子对这妖女不闻不问。
青年皇子血染红唇,醉醺着一双猩红的眸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神情淫邪阴厉:
“她苏邪是长得好看,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可那又如何,云泥终有别,她娘亲就是合欢宗的一个贱货,不知道跟那家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泥污再怎么洗,也是黑脏的货色,叶家已经有了一个世子妃了,纵然是丑如厉鬼,命不久矣,他叶陵为了维护他叶家世子的好名声,甘愿守在那丑妇身边寸步不离,也不愿到此与你春风一度!”
场面逐渐躁动起来,青年皇子的一袭话勾动了不少男人心中的燥热。
若是叶家世子当真已经将这妖女遗忘,不受重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都可以且试一试合欢宗宗主的香艳之名?
气氛一下变得蠢蠢欲动,空气都多了几分火热沉炽的味道。
青年踉跄几步,捂着伤痛断裂的肋骨,另一只手则贼心不死地朝着白玉楼阶方向招着。
仿佛苏邪就站在那里,他一脸淫笑道:“叶陵不懂怜香惜玉的,在他那里,你连成为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不如来好生服饰本皇子,服饰的尽心尽力了,本皇子一高兴,便封你一个侧妃好了。放心放心,纵然你同那叶陵睡过,本皇子也不会嫌弃你的,在本皇子这儿,好生将你妖女的本分之事做好,妖给我看,本皇子定当重重有赏。”
手掌刚招两下,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妖女?还真敢叫啊?你以为世子殿下的警告之事说说而已的吗?”
青年男子脖颈间的寒毛根根炸立而起!
还未等他瞪大眼眸,身前一道寒芒掠过,手臂齐间而飞,还尚未感觉到疼痛,他便看到一抹含着金线的窄细长刀在琉璃色的灯光下如电如雷。
啪塌一声,手臂落地。
染血的刀锋斜斜一振,在雪白的地毯间留下一串晶莹的血珠子。
“啊!!!”青年皇子惨叫倒地,捂着断臂伤口,目眦欲裂地看着身后貌不惊人、胸前绣着一枚金叶的黑衣男子。
“叶家影侍!”
“在合欢宗内,怎会出现影侍!”
“他是云长空!叶陵世子的亲信近卫!”
“叶……叶陵世子的亲信?怎会出现的如此及时?”
他们没有忘记,在那场夜宴之中,叶家世子殿下放下的狠话: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够喊她妖女,若有旁人敢对她道出妖女二字,必然拔舌相报。
而方才这位皇子殿下便喊了一声妖女,叶家影侍云长空便出现了。
出现的如此及时,这岂不是意味着,世子殿下一只有派影侍时时刻刻地关注合欢宗?
什么玩物妖女,身份低贱?!
他们心中各自暗骂。
差点被这家伙带进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