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章:太子吴婴
听雨轩一战,赵荷为赵洗笔死过一次,倒是不知,竟然能够让这位自私自利的公子哥有如此大的变化。
果然,世事难料,人心最是难测。
难测到连自己都不知,自己的这一颗心原来可以爱上一个极度厌恶的人。
“动情……”赵荷眼神惘然,似是不解这二字是为何意。
陵天苏忽然有些怜悯这个女人。
赵洗笔跪坐在地上,神情看着极为憔悴,可眼睛里却是含着一抹微弱的光,喃喃道:“动情……动情……赵荷,你……你对我。”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头一时悲,一时喜,最后再想到赵荷向他人誓忠,又升起一抹浓浓的殇痛。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看到陵天苏杀意敛去,曹根忙不迭送地表着忠心:“我也愿意成为大人手中的剑!还望大人留我一……”
不等曹根将话说完,陵天苏抬掌一剑洞穿了他的头颅。
通元境可不比长幽,未脱凡身,肉身要害被洞穿,自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像曹根这般,为了苟活,能够将自己亲妹妹卖入青楼,杀死父母的货色。
忠心?
一文不值!
“你们三人,方才一口一个吴婴太子殿下,可是在他手下效命?”
赵荷道:“自听雨轩一战,我与赵洗笔为南宫烨所救,效命于北离皇家,后北离结盟与越,离国主君将我与赵洗笔赐予吴婴太子,便一直为他所用。”
陵天苏目光微嘲地看了赵洗笔一眼:“赵家家主当真是好风骨,筹谋数十年的叛国大计,放着好好的大晋门阀不做,巴巴地去 舔离国人的脚,如今成功入了离国皇城,还不是被人当做棋子一样转手赠送给他国之人。”
赵洗笔面色涨红难堪。
听雨轩一战,赵家可谓是大败而归,镜渊魔南宫烨在危机时分,也仅仅只是带走了他与赵荷以及皇后三人。
其余留在皇城的赵家人,已经一个不剩,尽数被叶顾两家势力诛杀。
赵家势力被一举掀翻,名下资源以及灵山也被其他世家尽数瓜分。
可怜他这位曾经的赵家家主,在北离皇权之下得以苟活,还是牺牲了皇后赵霜再嫁北离君主屈辱换来的。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尊严可言。
“顾瑾炎又是怎么一回事?”陵天苏问道。
“魏国与北离交战数月,魏不敌与离,求援于晋,顾少携粮草补给物资增援魏国边军防线。
撤退之时,魏国边境藏岭野将首王德川被北离弓箭手千里贯穿头颅而亡,防线被破,以至于顾少腹背受敌,北离大军以火箭围攻,箭火为魔骨磷火。
阁下有所不知,顾少早年引魔骨入体,五年无法突破通元之境便会被魔骨之毒侵蚀而亡,而顾少身中魔骨磷火之间,体内的魔骨已经被彻底引发,如今命在旦夕。”
说这话的是身受重伤的元欢,他满脸急切,虽不知眼前此人究竟为谁,可见他竟然能够瞬杀曹根,降服赵荷夫妻二人,关其模样明显是友非敌。
且此人实力高深莫测,若是能够得他帮助,在吴婴太子手中夺得毒箭解药,也不是丝毫没有可能。
只是……
在这世上,当真还有人敢公然与吴婴正面为敌的吗?
近一年来,吴婴之名,无疑成了九州之上所有人们心中的噩梦。
北离凶名远播,北离境内的修行者无不是以毒辣凶狠著称,犹如恶兽饕鬄一般吞噬掠夺。
九州国民对于离国的惶畏恐惧早已是深入骨子里了。
而吴婴横空出世,尤其是这一年间所行之事,竟是生生让九州大陆上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放下了对北离的恐惧与成见。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当真有魔鬼与噩梦的话,那不是北离这个凶狼恶虎的国度。
而是吴婴一人。
元欢不敢想象,如果继续放任那个可怕的越国太子成长下去。
莫说人间九州,他甚至隐隐怀疑,那位太子的影响力甚至能够动荡七界。
陵天苏眸光幽沉深邃,心中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以后,他才开口问道:“那位吴婴太子,今夕是何等修为?”
元欢明显一愣:“阁下……不识吴婴太子?”
如今在这片大陆之上,会问这种问题的,极少。
陵天苏不知为何在听到元欢如此发问的时候,眉头会下意识的皱起,他道:“有所耳闻,不曾见过。”
心中却有一种极为古怪烦闷的感觉,就仿佛心中某一角落蒙着一层看不清的迷雾。
抓不着,看不清,让人莫名有些不安。
元欢只好回答:“吴婴太子如今实力通天,年仅十八,刚刚成年,便已破长幽之境。”说到最后,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极为苦涩。
长幽境,一掌之间便可轻易灭掉他们这一支队伍。
纵然是成功地走到那位太子面前,他们又有什么本事夺得解药。
陵天苏却是看向了
一旁沉默不语,安静站在他身侧的赵荷。
赵荷瞬间明白过来他眼中的审问意思,开口说道:“吴婴太子初破长幽境不过是对外界发放的假信息罢了,早在一年前,吴婴太子便已经突破长幽,如今……”
说到这里,赵荷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亦是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如今吴婴太子修为以达长幽巅峰大圆满,随时可破境神游。”
随时二字说得极为平淡,就仿佛那位吴婴太子随时破境神游,是一件极为寻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元欢不由自主的瞪大双眼,其中尽是绝望与震撼,他身后一众的顾家军,也是纷纷惊悚寒凉。
十八岁的长幽圆满境,临门一脚便可抵达那道天神门槛境界。
他还是一个人吗?
陵天苏亦是心中一沉,被惊到了,纵然是灵气富郁的灵界,也不曾出世这般天才,更遑论人间国度,自开天辟地以来,也从未出现过如此逆天的人物吧?
这吴婴,莫不是身负某种上位之神的至纯血脉。
“咳咳……”夏运秋面色阴郁地挣扎起身,语调冷漠:“有这么一个人物与大晋为敌,一旦他成功破境神游,大晋必然国破山河,要想扭转局势,唯有在他突破神游境之前,将他杀死。”
元欢道:“话说得如此容易,在这人界,能够找出长幽境的能有几人?剑身刑荆身覆北冥海神界,至今未归,如今还有谁能够杀他。”
赵荷忽然抬首看了陵天苏一眼,开口说道:“并非毫无办法。”
陵天苏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赵洗笔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只可惜,赵荷是一个执拗的性子,既然认了新主,她便会毫无保留的完成主人所下的每一个任务。
“我服食过北离君主亲赠冥种,后燃三千年寿元,将死荒经书修至大成,得以破境通元巅峰,我自认为倾力一战,可不弱于一名通元巅峰大圆满境界的修行者,可是方才你一击将我制服,甚至毙命,有此可见,主上实力已达长幽。”
陵天苏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人间长幽境并非绝无仅有,沙海楼楼主孟七轩,以回归京都天阙楼,实力为长幽初境。
而罗生门门主夜无眠也成功破关而出,炼化分身,实力为长幽中境。
半年前,灵界秋雨大师人间游历,坐落于永安皇城,有意收紫渃公主为徒,至今仍未离去。
这位秋雨大师为灵界符门门主,实力已达长幽巅峰大圆满,她符器双修,主修神魂之力。吴婴虽是难杀,可若是四人联手,在她虚弱之际,必能取他性命!”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新君
元欢嗤笑:“那可是吴婴,莫说有千军万马将他保护得高枕无忧,纵然他一人独立于地狱罡风之中,也不见得能够伤他分毫,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虚弱的时候。”
赵荷道:“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吴婴也有,一次偶然,我为他守夜,巧然看到他另一副模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吴婴太子。”
元欢不由屏住呼吸,紧张问道:“什么模样?”
赵荷轻轻掀了掀眼眸,语气依然平静:“濒死状态的吴婴太子。”
元欢赵洗笔等人宛若一副被鬼掐了脖子的模样,神情极为精彩。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够将那位越国太子伤得濒死?”
赵荷平静道:“无人,是他自己。”
“他自己?”元欢诧异。
“我不知那是什么,透过帐篷帘子,我看到他浑身上下皆是漆黑不知名的文字,爬满他全身的肌肤,甚至是眼睛瞳孔,看起来根本不似活人。
他十分痛苦,当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黄泉里行至末路的旅人,我甚至能够肯定。
当时的吴婴,虚弱到了即便是一个孩童都能够轻易要了他的性命,他痉挛倒下的那片大地,凝结出了黑色的冰。《阴刹古典》有所记载,地狱的冰——是黑色的。”
不知为何,听到赵荷用这一副毫无波澜起伏的语气说出这一番话来,陵天苏胸口那股子莫名的沉闷情绪越来越重。
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可知,这吴婴一般何时发病?”
赵荷道:“不知,我只过他一次这般模样,次日,当我再见到吴婴太子的时候,他与平常无异,依旧强大可怕到令人窒息。”
场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清楚知晓,即便赵荷所说的皆是真的,即便四名长幽都愿意合起联手诛杀吴婴。
可饶是如此,如果吴婴真的有这么好杀,那他便不是吴婴了。
陵天苏亦是沉默了很久,不知为何,他心情有些烦闷,甚至不想听到赵荷说这些。
“你既然为吴婴所用,我要你回去。”
赵荷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恭顺道:“是,主上。”
回去,自然是了解吴婴更多的弱点,以及查清他发病的时间规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今的吴婴,对于陵天苏而言,尚且还是一个未知数。
赵洗笔冷笑:“就这么放我们走了,你不怕我们诈降?”
陵天苏轻笑出声,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有你这一句‘我们’,我还担心什么?”
赵洗笔面色顿
时涨如猪肝。
赵荷也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赵洗笔顿时收回视线,面上羞恼,低声也不知咒骂了一句什么。
陵天苏有一千种方法控制赵荷,但是他没有,因为这种需要外力来控制的因素化作自身的利剑手段,与他而言,简直是多此一举。
他之所以留赵荷一命,所看重的便是她这从一而终,固执到了骨子里的忠诚。
像狗一样的忠诚。
当然,这狗并非是贬义词,而是赵荷这种对命令的专注,甚至是视作自身使命的执着,才可以成为陵天苏手中锋利的刃。
而赵洗笔,本就是可杀可不杀的存在,他那一句‘我们’倒是极为有意思。
这不是意味着,他与赵荷为一体,赵荷的效忠与投诚,将他一同牵扯了进来。
赵霜成为了北离的新皇后,而赵洗笔这个身份,在日后的棋局之中,会有着极为巧妙的用处。
放任赵家夫妻二人离去,而夏运秋也一言不发的离开此地。
意料之外的居然能够活着离开,显然让他心情极好,倨傲惯了的他居然临走之时,还朝着陵天苏做了一礼。
陵天苏意念席卷横扫,感应到了苏邪与隐司倾的气息依旧平稳。
很显然,今夜伏杀的主力,都在元欢这一支队伍当中。
陵天苏随手抛出了一瓶丹药给元欢,让他自行上药,他此刻并不想暴露身份。
在世人眼中,叶家世子已经死在了川芜山中。
隐瞒身份,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元欢目光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银发男子,听声音,他觉得眼前这名男子年纪甚至不会超过二十岁。
在这人间,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年轻的长幽境,而且这种莫名的善意,又是怎么回事?
陵天苏以元力催生出百道天枢雪莲剑,交予给元欢。
“接下来的路,你们不必走了,去了也是枉费性命,顾家军培养不易,须得好好珍惜,至于顾瑾炎一事,我会想办法从吴婴手中夺得解药。”
元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片白晃晃的锋冷利剑。
灵器!这可是整整百柄灵器宝剑,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光是一手元力化剑竟是直接化出了百把灵器来。
这般天赋甚至都已经超出了炼器师的能力范围吧?
而且出手如此阔绰,竟是毫无条件的直接赠予了他们。
要知道,方才元欢所用的佩剑,也不过才上品灵剑罢了。
“那个……阁下为何要帮助我家顾少?”元欢忍不住多嘴一问。
陵天苏道:“因为我也是晋人。”
听此回答,元欢终是放心下来。
“只是我不解,何以增援之事,要顾瑾炎亲自出马?”陵天苏眼底划过一丝寒芒。
赵家子弟有万千,能人辈出。
何以偏偏派顾瑾炎来此险境战争之地,他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他有千万个理由可以不用来到这里。
元欢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顾少这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如此的。”
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的回答让陵天苏嘴角抽了抽。
顾瑾炎,你迟早死在女人的手里!
韩水依的亏,吃一次还不够的吗!
许是看到了陵天苏那古怪的目光,元欢忙解释道:“不是阁下心中所想的那般,顾少虽然为人放荡不羁,可他也是知晓分寸的,他这番行为,只为还情?”
“还情?谁的?”
顾瑾炎欠下的那一屁股风流账,怕是八辈子也还不完了吧。
“叶陵世子。”元欢一脸惋惜沉痛。
陵天苏:“???”
这关他什么事啊喂!!!
不要让当年误会重现啊!
好在元欢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松了一口气。
“曾经世子与顾少有过约定,两人联手,在将来的某一日,创造出自己的势力与国度,只是世子遭逢厄难,这个约定只能由顾少一人来完成。”
“永安小庄园之中,世子殿下珍藏了一位楚国帝姬,那位帝姬颇有手段,在短短半年间里,竟是在这个战火纷乱的时代里,收复势力,将曾经流散的楚国各方宗门势力以及残余旧部尽数整合。
那位帝姬不论是修为还是手腕,丝毫不弱于当世各国帝王君主,她有意复国称帝,只可惜,她是一名女子,历代以来,女子称帝少之又少,更别说在这个战乱的年代。”
“女子称帝,若是正常继位也就罢了,可楚国以灭,她这帝姬的身份也只能够约束自己的国人,于他国而言,谁认她这个帝姬的身份,唯有三皇授印,方得上天认可,复国为帝。”
“魏国如今有难,可大晋如今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派兵援助,天子下令由顾家出兵。
顾少提出条件,顾家出兵可以,但天子需得授印认可帝姬继位亡楚新君,天子应允。
顾少亲自领兵与魏国君主谈判,以万枚上品灵石,百枚极品灵石,万把上品灵器,千车灵药物资为换,得魏国君主亲口承诺授印。”
陵天苏心想,顾瑾炎这般费力帮助慕容衡,于他又有何干系。
(ps:感谢小可爱“月色多温柔”的巨额捧场,爱你,mua……)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八神天沙
以顾瑾炎那股子聪明劲儿,难道看不出那女人野心极大,不论是与他叶陵,还是大晋都没有半分忠诚可言。
这种有手腕的女人,合作可以,但若是想让她臣服,怕是极难。
元欢眼神忽然变得几分暧昧的意味深长:“阁下可知,顾少为何对这名女子如此特殊。”
陵天苏道:“总不至于是顾瑾炎这厮看上了那个女人。”
元欢一怔,旋即道:“楚国帝姬有着天人之姿,顾少也曾直言心动,但从未想过将她收入帐内,阁下一定想不到,顾少愿意帮助楚国帝姬,向她提出了怎样的条件。”
这点陵天苏倒是真猜不出顾瑾炎的想法,不由好奇问道:“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提出了怎样的条件?”
元欢笑了笑,趣然一笑:“顾少也着实是个人才,他要那位楚国帝姬亲口承认,她是叶家世子的未亡人,终身不得纳娶皇夫。”
陵天苏被顾瑾炎这猎奇的想法跟震惊到了。
感情还真跟他有关!
只不过你这玩的是哪一出,费尽心力差点将自己的命都搭出去,就为这?
元欢道:“起初我也不能理解顾少的做法,后来顾少同我说,他要让这位继位的新女君,终身烙印上“叶陵的女人”这个痕迹。
亡楚虽是复国,但他要天下人知道,楚国之所以能够成功复国,不是因为他顾瑾炎,也不是因为三皇授印,而是因为楚国帝姬,曾经睡在了一个叫叶陵的床榻之上。”
陵天苏一时哑然。
元欢目光似火一般明亮:“顾少说,他不是帮帝姬复国,他是要给自己的兄弟,创出一个新的国度。”
陵天苏久久难言,冷冰面具下的眉眼越是在不知不觉间柔和了几分。
越国,吴婴太子吗?
真没想到,时隔一年的回归人间故里,就要对上这位九州上的人间传说吗?
陵天苏低声一笑。
传说这种东西。
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
……
夜晚的苍穹是暗蓝的,没有一点云,只留以抹淡淡的凄迷,那个月牙朣朦与温柔,把一些冷冷柔光儿轻送至渺无人烟的原野茫茫间。
长夜未央,天昏地暗。
蒙蒙月光如处子般的宁静,一叶扁舟漂泊在一片被星辰映得冰蓝的湖泊之上,湖水泱泱却是不见任何游鱼穿梭。
天地风起,那一叶扁舟顺风而行,两岸芦苇丛生,虽是新春却未见任何新绿之意,宛若被
肃杀之夜洗练得寂芜枯荒。
扁舟之上,一名白衣男子迎风而立,模样俊朗如仙,气度不凡。
腰间悬这一柄雪白长剑,不论是剑柄还是剑鞘,皆由特殊玉石打造而成。
年轻男人单手压在玉霜剑上,双眸明亮如星。
顺风而行的一叶扁舟忽然仿佛被某种力量与意志控制住一般,稳稳地停在了湖泊中央。
任凭天地长风大起,湖水骤然汌急,竹筏在湖水咯吱声里,不再继续前行。
男子明亮的目光看向了芦苇荡的某个方向,他听到了车轮滚过原野的声音,听到了雄壮烈马慌忙急促的喘息赶路之声。
他嘴角多出了一分笑意。
今夜,他是猎人。
锃!
剑势一往无回,剑光照澈长夜,风雷大动,两岸芦苇被剑光掠过,拦腰而断,锋利的斩痕横扫而出,漫天芦苇枯屑飞散。
剑光连绵,斩裂虚空,每一寸剑意都掺夹着天地气息的波动,剑光织密成一座浩瀚巍峨的无形巨墙。
在原野上驾驶马车的车夫,草帽之下的一双眼睛迸发一道精光。
他猛拉缰绳:“吁!!!!”
飞奔疾驰的烈马只觉得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自身后不可抵挡的将它扯住。
难以停下的马车在地上重重拖出一条深痕,马车发出咯吱难以负荷的声响。
马蹄重重磕跪在地,拖曳出触目惊心的血痕,这才堪堪停下,没有撞上那座巨墙。
巨大的动静让马车之中传来几声女子受惊的尖叫声:“哥哥!哥哥!”柔美的声线变得极为慌乱失措。
马车外的车夫伸手将头上的草帽取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湖泊上的那道翩然白影,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可他语气仍自平缓安慰:“妹妹,不要出来,没事的,一点小状况,哥哥能够处理好。”
话是这么说,可马车之中的女子显然不是一个顺从的主。
一只素手很快将车帘掀开,一名模样姣好的少女从马车内钻出,她有着娇嫩的鹅蛋脸,眉下是眼若流星的杏眼,乌黑亮泽的秀发。
看年纪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面容生得俊俏,可眉眼间却隐隐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刁蛮任性之意。
只是此刻,她眼中更多的,是惊恐与不安。
当她看到湖泊上的那名男子,小脸不由变得煞白:“白玉洞府,陆离!”
车外的年轻男子面色一沉:“芸露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
“哥哥!”盛芸露声调忽然涨了,因为恐惧而苍白的小脸有些难看。
她咬牙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跟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这一路上我受够了!如今都已是绝境,你就不能让我喘一口气吗?”
车帘在夜风卷动之中,在蒙蒙月光之下,依稀可以看到一道清秀窈窕的影子。
在方才马车的动荡之下,她似是跌得不轻,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儿来,安安静静地理了理衣衫,正襟危坐。
在那女子身旁,似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一旁,也未说话。
陆离似笑非笑地朝那对兄妹二人看去,语调悠悠轻扬:“如今离魏而过正战得如火如荼,盛大公子挑在这个时候离开魏国国都试图横渡边关前往大晋,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哦。”
盛卫鹿面色阴沉:“盛家世代商贾,与白玉洞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未有意要参与战乱之中,只想在这个纷乱的年代为我妹妹谋得一处宁静之地,阁下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陆离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盛大公子此话说得可没道理,谁都知晓,盛家虽然商贾出生,世代经商,从不参与朝政国家大事,可盛家家主却娶了一位好妻子,你们兄妹二人的母亲并非寻常女子,而是晋国门阀顾家家主的同胞妹妹。”
盛卫鹿眸光游离,道:“北离要的是顾瑾炎的性命,我们兄妹二人身份卑微,陆离公子又何必为难。”
陆离敛去面上笑意,正容道:“好,本公子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乖乖交出八神天沙,我便放你们安然离去。”
盛芸露眼眸染着一层迷惑:“八神天沙……那是什么东西?”
比起妹妹的不解神色,盛卫鹿此刻面色却是难看得快要滴水。
八神天沙是百年前,盛家老祖在冥海神域之中探险,偶得的一场机缘。
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上乘功法,此等神物一直尘封未用,一直传承到了今日。
八神天沙无法提升人的境界与修行,但它有着极为逆天的用处,那便是提升功法品阶。
要知道世间功法有万千,可修行功法一直有一个定律,功法分为:低阶,中阶,高阶,玄阶,天阶,灵阶,仙阶,圣阶,神阶九等功法。
功法一旦被人创造而出,品阶定型便再无进化生阶之可能。
除非是夺天造化的天界神明,若以人力想要动摇功法品阶之根本,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八神天沙此等神物,却是能够硬生生地将功法直接提升一个等级,且一部功法,只能够使用一次八神天沙。
天沙共分八粒,极为珍贵。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英雄气短
盛家一只苦于难得天阶功法,若得一本天阶功法,用以天沙进阶,便可获得一本灵阶功法。
天阶功法本就是世间难得,唯有神明才能够开创出来的功法,若是能得一本灵阶功法,在这九州之上,何愁他盛家不能问鼎八方。
盛家藏有八神天沙,一直都是绝密之事。
就连他的同胞妹妹都不曾知晓八神天沙的存在。
何以——白玉洞府,陆离知晓得这般清楚。
甚至连他离开路线,时间,都算的精准无比。
盛家,有内鬼!
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盛卫鹿身体在微微颤抖。
盛家知晓八神天沙存在的少之又少,唯有老一辈的长辈知晓,而他是盛家唯一的继承人。
盛家拥有八神天沙这一秘事,还是魏国遭逢大难,战争开启之时,父亲秘密告知与他的。
陆离,没理由知道这些。
“正如盛大公子所言,你们兄妹二人身份卑微,盛家时代从商,既是从商那便老老实实地经营商道好了,何必来掺足这九州逐鹿之争,盛家连一本像样的天阶功法都没有,还占着这等神物不放暴殄天物圣所哀,没有力量,便不该起贪婪占有之心。”
陆离端得一副翩翩君子之风,堂堂正正地说着强盗的言语。
盛芸露呸了一声,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愤怒与鄙夷:“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什么白玉洞府麒麟男儿,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要抢东西就是抢东西,何必倒打一耙,说得好东西在别人手中就是糟蹋,在你手中便是物有所值,你简直比马车里那个姓燕的还不要脸!”
“芸露!”马车之中,传出一道清冷不满的声音。
“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分明是边关军,不上战场杀敌,却躲在女人的马车之中寻求庇护,这种人也配成为晋国子民?自己窝囊成性,还一口一个轻视他人,世子殿下也是他这种小人能够评头论足的!”
盛芸露显然是一个火爆性子,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纵然自家哥哥与表姐对那个姓燕的颇具好感,她也提不起半分好感。
陆离眼底划过一丝隐晦的冷光。
这个小姑娘,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世子殿下?
这四个字可真是激起了陆离不堪的往事。
盛芸露的性子从来都是不怕天不怕地的,哪怕明知到惹怒眼前这人下场极为可怕。
但忍气吞声的话,她便不是盛芸露了。
“陆离是吧,你有什么可狂的,两年
前,远古之地一行,你们白玉洞府行的阴谋诡诈之举天下皆知,若非世子殿下恐怕九州之上大部分的年轻一脉修行者皆要命丧你手!”
“陆离你又算什么君子,为了苟活,牺牲自己师弟的性命。卢惊野奉你为神明,为了你自爆而亡,不说立下丰碑纪念。
可你陆离做了什么?理所当然地受了别人以命换来的恩德,回归宗门,更是将卢惊野的一切资源据为己有,卑劣到了你这般地步居然还妄想立下君子人设,真是叫人作呕!”
盛卫鹿:“够了!芸露,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
本来交出八神天沙就可解决的事情,被妹妹这般言语激怒,怕是无法安全脱身了。
盛芸露用力瞪了一眼自家哥哥:“哥哥我为何要闭嘴!像他这样的小人,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得了好处便会放我们离去吧?
他今日拦路,行的是强盗之举,为了继续维持他的好名声,夺宝杀人,他才能继续干干净净,反正都是要死在他手上的,何必还要忍气吞声,向这种小人弯腰折骨,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如此,那便如你所愿了……”
陆离面上笑意幽幽,眼底却是一派寒凉森杀。
食指轻击剑身,被北离炼器师公子异亲自回炉重造,足足可抵灵器之威的玉霜剑迸发出一道凌厉的剑意。
剑意势不可挡,在长野空中响起刺耳的呼啸剑吟之声。
贯胸而过。
少女的胸前晕染出一朵凄美的血色之花,她娇柔的身体被凌厉的剑气所带,重重从马车上后仰跌出,摔落在地。
粉色的华服衣裙沾满了泥尘灰土,看着狼狈可怜至极。
“芸露——”盛卫鹿目眦欲裂,起身就要相扶。
“咳——”盛芸露呛咳鲜血,双手艰难撑地,低头看着胸口前被贯穿的伤口。
虽然严重,却刻意避开了要害。
她眼底升起一抹讥笑。
不杀她,是想看她后悔求饶,这份心思,可真是可笑好猜。
白衣翩影飘然而过,瞬息而至。
冷玄冰玉而至的剑锋轻轻点在她的咽喉之上,陆离俯瞰着地上重伤的少女,似笑非笑:“看来你很倾慕那位晋国世子啊?”
在生死之刻,女儿家的心思被拆穿,盛芸露俏脸微红。
她不自觉地偏过脑袋去,冷声道:“他比你这个小人好一百倍,他是当世英雄,而你——只是一个伪君子!”
陆离曾经也受万千少女爱戴,曾也被像盛芸露这样的刁蛮小姐以憧
憬的眼神倾慕向往。
他是白玉洞府的天才少年,即便是北离的凶恶之名也无法抵挡那些少女对他的敬仰与喜爱。
可他心中唯一所倾慕之人,是那位来自灵界凤陨宫的天子娇女。
远古之地,他亲眼看着她口中的世子殿下与他心中恋慕之人同乘一凤,他嫉妒得发狂。
后短短一年时间,这位世子殿下的风采竟是稳压他一头,一人独抗北离境军,一战成名。
世子叶陵,成为了全天下女人心中最完美的夫君。
而他陆离算什么?
伪君子,失败者!
“呵?当世英雄?不过是个半妖杂种罢了,你以为叶家那点龌龊事就少了不成?他们叶家连郡主都是假的,包庇一个北离废君之女,你觉得这个世子的尊位会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即便他是英雄,可英雄气短,他早已经死在了川芜山上,尸骨无存,像你这样的商贾之女,即便再想嫁于他,却是可怜到连冥婚的资格都没有!”
陆离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恶毒的笑容而变得有些扭曲阴暗。
他无不讥嘲的笑着:“当然了,若是他那位丑的跟鬼一样的世子妃死了,你倒贴送上门去,说不定叶家还能够容你一席之地,至于是为妻还是为妾,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本是以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对方,谁曾想,这名重伤垂死的少女竟是看都不看自己点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剑。
笑容竟是还有点开心:“我倒是不希望世子妃死,但她如果愿意收我一起为世子守灵,为他妾室,我也及是开心,嫁给他,总比嫁给你这样令人作呕的家伙强。”
陆离修行这么多年,还从未被人用‘令人作呕’比喻过。
一股黑戾之气腾然如眉间,他冷冷道:“试图激怒我真的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你的哥哥,还有马车中的人,皆会因为你的莽撞而死。”
“放开我妹妹!”盛卫鹿厉喝道。
陆离一个目光杀过来,逼得他身体一震,唇角溢血。
盛卫鹿无奈放软姿态:“我妹妹还小,还请陆离公子莫要为难与她,八神天沙,在下愿双手奉上。”
本是想带着妹妹一同前往大晋,寻一片安宁净土,却不曾想因为自己的私心害了妹妹,盛卫鹿心中无比愧疚。
八神天沙虽然珍贵,但他更想保住自己妹妹的性命。
“哥哥你不要求他!”盛芸露面露恨意:“八神天沙即便是毁了,也绝不可交给此人!”
陆离心思毒辣,若是凭借八神天沙而进阶功法,实力精进,届时,战场上死在他手上的人恐怕是多不胜数。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承蒙出现,欢喜多年
“离人占我城池,夺我家园,哥哥你若但凡还有一点风骨,就不该求自己的敌人!”
陆离呵呵冷笑:“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敢妄谈风骨,你可知晓,在我身后,离国大军三万,越国大军两万,若我将你还有马车里的那位姑娘扔进军营之中充当军妓,你觉得到那个时候,你的风骨还能值几个钱。”
马车中的那名女子终于坐不住了。
她掀开车帘,迎风立于马车之上,倒也称得上是个模样俊俏的美人儿。
容姿尚在盛芸露之上,她淡扫蛾眉,青丝如黛,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面上微带病容。
一双低垂的杏眸之中微微泛着寒凉之意,一看便是个冷傲的主儿。
只是听得陆离方才那句话,这冷傲的主儿面色苍白得有些可怕。
她神色微恼地看了盛芸露一眼:“你当真是缺乏管教,你是要害死大家才开心吗?”
马车中的男人始终没有露面,不过看着那簌簌的窗帘,可以想象得到其中那位七尺堂堂男儿此刻发抖到了何等的地步。
盛芸露咬了咬唇,显然也被陆离那一句话给吓住。
但随即她凄惨一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陆离你若是有本事,就杀了我吧。”
陆离眼眸高深莫测,他低声一笑,手中玉霜剑寸寸下移,竟未继续伤她,只是举止无不恶毒地挑开她交叠的衣领。
盛芸露眼底闪过一丝屈辱的怒意,不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她面上一诀,竟是递身过去狠狠撞向了那把剑。
陆离眼神冷漠,没有收剑。
“芸露!不可!”盛卫鹿眼瞳满是惊惧疼楚。
四野长风忽然变得急促起来,猛烈得似乎要将原野间的空气震碎。
原野间的草木似是升起了莹辉。
金色的莹辉,非是夏日萤火。
宛若被天地长风裁剪成万千的炎炎神辉,星星点点,呼呼作响。
没有强大的元力碰撞,没有恐怖的气息横扫。
只有无声的金色星辰火光,点亮长夜,一抹宛若余辉的圣炎如轻雪一般落在陆离手中的剑锋之上。
瞬间!
宛若火花溅至热油之上!
陆离的面色如雪一般惨白,原本亮若星辰的眸子因为这金色的余辉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他手中的灵剑随着风,随着火,无声湮灭。
直至手掌中传来恐怖灼热的气息,他才惊觉回神,元力凝与掌心用力震散那股可怕的热炎。
他手掌摊开一看,掌心早已是焦黑一片,红肉翻转,竟是生生烧去一大块血肉。
衣袂猎猎翻转之音打破了沉寂的夜晚。
陆离似有所感,猛然抬首。
凄清夜空之下,漫天萤火之中。
女子足下轻踏火叶梧桐,袍服雪白,广袖飞带,一尘不染,容姿惊人,宛若尘世万千,斑驳岁月都难以在她干净出尘的衣袖间遗留下半分痕迹。
泼墨般的青丝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轻束,发间缀着的素白发带在夜风之中正与衣袂一同轻舞飘飞,气质如谪仙,美极雅极。
清冷狭长的凤眸微阖之间,不怒自威,淡淡的疏离使她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一个眼神但扫而下,使人彻骨寒凉,却又不得不惊叹于她那惊世容颜,忍不住注目流连。
陆离如梦致幻,平日里的巧言善辩在这一刻竟是毫无用场之地,嗓子眼仿佛被什么激动的情绪堵住。
办响才堪堪狼狈沙哑地发音:“隐……隐姑娘?”
她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凤陨宫为灵界三大宗门之一,从不参与人间皇权战争,以避世清修为主。
何以她……会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还有,方才他那一番欺辱女子的不堪言语,是否也被她听了去?
陆离开始踌躇,开始不安。
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马车上的那名冷傲女子亦是神情一怔,微微蹙了蹙眉,不做言语。
隐司倾目光冷漠,侧眸低看地上燃成余烬的那把玉剑。
陆离心中咯噔一跳,忙解释道:“此……此剑是在下为表相思之意,特请求公子异专门锻造,断无其他意思。”
说完,他又不解问道:“隐姑娘为何要对在下出手?”
我对你一见倾心,为你锻造玉剑,思慕多年,你不回应我感情也就罢了,为何要毁剑伤他?
盛芸露看着天空之上的白衣女子,目光落在她腰间玉笛上时,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随即一面咳血一面大笑道:“笑死我了,陆离你是有多可怜。”
隐司倾飘然落下,身姿轻盈如烟,她似是并未将陆离放入眼中,微微欠身将盛芸露扶起,取出一枚金果放入她的唇中。
“圣元金玉果?”盛芸露惊呼一声,被此物的珍贵性所惊到。
盛卫鹿与那名女子亦是微有色变。
她睁大眼睛看着隐司倾:“姐姐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隐司倾面无表情地抬起那张清美绝伦的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你眼光不错。”
吞下一颗圣元金玉果,盛芸露面色明显好看不少。
她有些纠结
得拧着眉毛,实在不解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何意。
等到隐司倾转过身时,她目光忽然一亮,拍手道:“这位来自凤陨宫的姐姐夸我眼光好,莫不是也喜欢叶家世子。”
说完这话,她明显看到眼前白衣出尘的背影微微一僵,虽是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
陆离勃然大怒,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名口无遮拦的少女。
隐司倾何等人物,凤陨宫亲传弟子,灵界的领袖先驱,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名杂种半妖!
“你这贱婢!还敢胡言乱……”
“嗯。”一声淡若青烟的声音,打断了陆离气急败坏意欲反驳的言语。
陆离如遭雷劈,面色惨白地看着隐司倾,眼神不可置信:“凤陨宫宫规有令,亲传弟子不得婚配,唯有飞升成神,方可有道侣,你这般——”
隐司倾看着他,平静说道:“承蒙他的出现……”
陆离面色狠狠一窒,但见月光萤火下的她气质清冷高华,微微展颜,淡漠疏离的绝美轮廓荡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虽是极浅,却是足以令天地莹辉失色:“够我欢喜好多年。”
陆离身形微摇,眼睛里满是痛苦之色,掌心灼裂的伤势在隐隐作痛,心中仿佛有什么心念在崩塌破碎。
他深知眼前这名女子的性格有多清冷。
她人如九天之上的清霜,心似万尺寒冰,清心寡念,悟道清修,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够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说出她欢喜一人。
他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杂种,哪一点值得让她倾心。
“这不可能……”陆离失魂落魄地倒跌两步,受伤的右手攥得死紧,伤口破裂,从他指缝中淌出浑然不觉。
他忽然想起什么,豁然抬首地看向她,眼睛里不满痛恨的血丝:“是魅妖果!是魅妖果对不对!”
隐司倾凤眸微眯,目光如水清冽。
陆离悔恨,当年远古之地,她身中魅妖果莫名解除药效,后是同叶家世子同乘一凤回归,虽然得叶陵亲口言明,可那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若非是得了她的身子,怎么可能在她心中留下独到的影子。
若是!若是当初没有放她走!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今承她欢喜的那个人——
心中这个想法还未来的及落定,陆离心口一凉。
眼前那道倾世白衣与她错身而过,玉笛寸裂,剑锋上荡出的一轮鲜血飞溅在了原野间的杂草之上。
陆离瞪大眼珠,低头看着心口间的剑伤,一剑穿心,没有任何的征兆。
没有鲜血淌出,心口间的致命伤沁放出与四野间金色莹火一样的光。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月光下的战场
陆离黑色的眼睛里的光芒熄灭,双膝一曲,重重跪地。
他身前正对着的盛芸露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心口间的火光越来越盛烈,最后席卷全身。
即将燃烬的火光被四野长风轻轻一卷,带起一片清风烈火,宛若黑夜下的火炬熄灭。
更惊奇的是,陆离身下所跪之地,横生的杂草,未燃一寸。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位白玉洞府的天才大师兄,未来的掌舵领袖,人间至强通元境,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一名女子手中。
好吧,纵然这名女子实力为通元境巅峰大圆满,极为恐怖,的确有着瞬杀陆离的能力。
可他毕竟是陆离啊,白玉洞府的大师兄,代表者,你就直接给一剑杀了?
不过对于盛芸露而言,这的确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盛卫鹿与表小姐花思雨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不敢想象陆离死了,他们将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虽然陆离并非为他们所杀,可陆离毕竟是因为八神天沙而来,北离得知死讯,自是会迁怒与他们盛家。
而眼前这位姑娘,护得了他们一时,难不成还护得了他们一世不成?
凤陨宫弟子,可不会久居于人间。
盛卫鹿呆呆地看着夜色下的白衣女子,天地莹辉重归天地之间,长夜恢复寂清,天空化作墨蓝清幽。
他目光惊艳,但对于这名绝世无双的女子,他不敢表露出丝毫非分之想来。
前方道路艰难,边境离越两国像陆离这样的高手绝不占少数,八神天沙的消息已经暴露出去,仅凭他们兄妹二人是万万没有可能护住此神物,反而还会引来杀生之祸。
权衡利弊之下,盛卫鹿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尺长半指宽的玉盒,双手恭敬递给隐司倾。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还请姑娘手下此物。”
表小姐花思雨面色微变,道:“表哥,这是盛伯伯留给你的。”
盛卫鹿面上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陆离说得不无道理,怀璧其罪,我盛家没有能力护住此物,如今消息走漏,再妄想拥有此物已是痴念,姑娘于我等有救命之恩,又免去了在下两个妹妹遭人凌辱之危,此物由姑娘收下,再合适不过。”
对于此等世人垂涎争夺之物,隐司倾面容平静地看了盛卫鹿一眼,淡淡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前往永安城的打算。”
盛卫鹿接下来相好的措辞一下全被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想借着相赠八神天沙,恳求这名修为高深的女子护送他们一行人前往
永安城。
毕竟面对此等千年难得的奇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以她的实力,护送一行,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却不曾想,这名女子着实剔透,还未等他开口,便已经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递送出去的八神天沙一时间僵在半空中,送也不是,收也不是。
睁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在她眼中,竟似这般不值一看的吗?
尴尬正不知所措之际,妹妹盛芸露伸手便将哥哥手中玉盒夺过来,笑容明媚灿烂,带着几分强硬的意思将八神天沙塞到隐司倾的手中。
“不管怎样,姐姐救了我们这一点是事实啊,若是什么都不回报倒显得我们盛家不明事理,小家子气了。”
花思雨皱了皱眉头,似有什么话想说,被盛芸露注意到她的神色,当即打断道:“你又想说什么?这是我们盛家的东西,我才是盛家的大小姐,我哥哥都没说什么,你倒还有不少想法,这好没道理。”
花思雨气结,终是没再说什么,一甩轻袖,转身回到了马车之中。
很快,马车之中传出了男女轻声细语的交谈之声。
花思雨的声音倒是冷冷清清,一股子骄傲劲儿,那名躲在马车之中不敢露面的男子却是不知长相。
盛芸露显然是个生性叛逆的少女,对于自己这位冷清清的表姐颇为不爽,冷笑道:“平日里天天说别人不懂礼义廉耻,可我也没见着她有多懂事,别人救了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非要拉一名陌生男子同乘一车,看着都烦。”
隐司倾低头看着掌中玉盒,蹙了蹙眉。
忽而,长风沙卷,一朵桃花瓣自风沙中蹁跹而来,带着几分调皮的意味落在隐司倾白皙的鼻尖上。
她眸光微动,听到了苏邪熟悉的传音之声。
“倾倾,我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被一个小麻烦拦住了去路,嗯……莫约还要些功夫来应付,不要太想我哦~苏邪准备了桃花酿,会的合以后再一起欺~负~小狐狸好了。”娇媚动人的声音只有她一人能够听见。
“聒噪。”
隐司倾耳尖微红,面无表情地拈下那朵花瓣。
两指微微用力,轻轻碾散,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清的情绪。
“欺负……”
她的狐狸,可不是用来给小妖女欺负的啊……
微凉的眸光重新落定在玉盒之上,锋薄的唇几乎勾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将玉盒收入宽大的雪袖之中,扬起眼角看着盛芸露道:“我现在并未打算前往永安,因为要先与一个人回合。”
盛芸
露一时未听懂,还是哥哥在旁用力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顿时睁大惊喜道:“那我们可以同姐姐一起吗?”
这时的少女,并不知晓,那个回合之人是谁。
隐司倾微微颔首。
……
……
这时的隐司倾并不知晓,此刻苏邪的小麻烦可一点也不小。
天色幽蓝暗沉,寒风一鼓,凉意萧瑟。
苏邪抬首看了一眼天空上高悬银钩残月,亦如她腰间明晃晃已然出鞘的寒月刃霜。
她收回视线,灿然一笑:“天气不错。”
早在一年前,川芜山的水牢之中,她通过与陵天苏和合双修,便已经点燃本命星辰,突破通元。
她血管里流淌着的鲜血是霸道高贵的神尊血脉,天生神尊在凡间播种,流传千世。
在这千世之中,唯有她一人觉醒神脉。
故而她的本命星辰是万千星辰中最特殊神奇的一颗星辰。
天上那一轮明月,与万古长夜共存的星辰,便是属于她的那颗星星。
无雨的夜晚,苍穹之上有月光。
这便是她绝佳的专属战场之地。
苏邪目光所望之地,在沵迤平原的另一边,有整整十七道身影横列成两排,揽住了去路。
与其说是两排,倒不如说是一人为首,其余十六人皆以恭敬臣服的姿态肃然立于那名身材瘦削的少年身后。
十六人简单的立在那里,其实糅合却犹如山峦依叠,气势磅礴,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竟是硬让人生出一种群山拔地而起的震撼之感。
十六人的修为皆为通元,各自穿着吴越帝国标准样式的军服,黑衣轻铠,左肩处纹有一枚特殊的白银苍鹰图腾,彰显着这十六人非凡的地位与身份。
为首之人,是一名黑发血瞳的少年。
不同于身后十六人,‘他’一身黑色玄袍祭服打扮,绣缀着玄金色腾蛇纹的深黑色披风与垂于身后的宽大兜帽在风中轻扬,劲瘦的腰间系着白龙凤纹角带。
在萧瑟凉夜下,‘他’苍白俊美的容颜更衬得少年身姿瘦削欣长。
伫立如雕像一般的俊美少年远远凝视着遥远前方的白裙少女,目光无波无澜,甚至称得上是有些荒芜死寂。
在那双血瞳之中,像是星星都熄落其中。
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死的黄泉之意。
在如此诡异甚至撑得上是绝境的情况下,苏邪浅笑嫣然,寒月刃在纤长的指尖飞速旋转,沉寂的月光在寒刃间编织成无数一条条锋利的月光之线。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黑发,赤瞳
“这不是吴婴太子吗?远古一别,当真是许久未见啊。”
看似熟络地打着招呼,和话语之中的针芒寒意,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吴婴萧寂的目光凝视着她,继而抬首看了一眼天空之上,那轮残月不知何时化作了圆满的明月。
如水的月华倾渡在她俊美的面容之上,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一瞬,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眸子在夜色里猩红了一瞬,宛若魔神睁眼。
但很快,又如夤夜下燃至末路的灯烛,眼瞳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无法倒映出万物的暗红眼眸衬出苏邪的白裙身影。
她缓缓开口,低沉微哑的嗓音中包含了太多道不清数不明的情绪。
“合欢宗的苏邪,果然名不虚传。”
吴婴的话从来不多,身处于战场间的太子殿下更不会有过多无聊的开场白。
这一点苏邪亦是十分清楚。
所以此刻她有些意外。
她将手中寒刃藏于身后,不知在织酿着怎样的杀机,面上笑容迷人妖治:“哦?不知哪里名不虚传了?”
原野间的杂草轻摆,皆是朝着苏邪一人方向而来。
黑色祭袍披风间的镀金镶边在清冷月华中潋滟出一道极长的光。
下一刻,吴婴那张俊美妖异如魔神般的脸便近在咫尺,出现在了苏邪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变化,苏邪本该心中一惊的,可她却是诡异的发现,自己内心并无任何警惕甚至是慌乱。
下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为何。
因为眼前这位九州皆畏,犹如魔鬼一般存在吴婴太子,她从‘他’那双危险不祥的眼瞳之中,看不到半分杀机,甚至是敌意。
眼神虽冷,但苏邪在他专心致志的注视下,的确不会心生半分惊慌之意。
吴婴做了一个很无礼的举动,‘他’单手捏住苏邪的下巴,凑颈轻嗅。
横列立于大地平野间的十六名越国通元境强者纷纷面面相觊,冷汗直流。
苏邪桃瓣似的眸子骤然凛冽,眼底划过一丝寒芒,浑身自觉绷紧。
除了陵天苏,她还从未被人如此放肆轻薄过。
她正欲发动攻击,鼻间忽然萦绕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夜来幽沉之意,摇曳着令人心悸寒凉的冷凝花香。
味道极淡且诡异,却是好闻极了。
苏邪游历过人间山河平川,却从未闻过这般花香。
吴婴离她极近,她可以辨清这不知名的花香是从‘他’身上飘来的。
一时头脑有些晕眩,仿佛被这无名诡异的冷香摄住心魂,竟是浑身僵冷,无法动弹。
花似的眼眸在琉璃色与墨色之间不断流连转换,苏邪眼中仍是不起任何惊惧之色,但却是极为讨厌这般被人触碰。
“不要动。”
吴婴声音轻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言语,嗓音微涩,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似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反抗意图,那双如同鬼魅般冰冷的赤瞳略显不愉。
她将鼻尖又凑近了苏邪那雪白肌肤几分,如同一只安静的犬类,带着一丝探究的好奇,鼻尖微动轻嗅。
纵然不会毛骨悚然,可当吴婴那冰冷的吐息落在她脖间,苏邪肌肤间的寒毛还是立了起来。
身后那十六人皆纷纷侧开视线,不敢多看一眼。
他们心中古怪之际,十分费解。
一直以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性格孤僻,乖张,喜怒无常,喜一人独行。
尤其是一年前,太子殿下携残枪自大漠归来,性格更是阴戾莫测,更别说见这位太子殿下近过女色了。
这合欢宗的妖女宗主果然名不虚传,魅术竟是如此了得,竟然能够让这位冷血殿下这般温柔对待。
虽然苏邪不曾觉得吴婴哪里温柔了,可落在他们眼中,再联想到平日里太子殿下的所做作为,‘他’现下的行为当真已经是温柔到极为反常的地步了。
苏邪蹙眉不耐烦道:“像狗一样的你闻什么?!”
吴婴仍自保持着轻嗅的姿势,以苏邪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够看见‘他’祭袍衣领下苍白的肌肤,乌黑的墨发,纤长的睫毛微微垂敛之际,竟是叫人觉得‘他’在失落难过。
苏邪心中一动,便听得她幽幽说道:“你非处子之身了。”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苏邪,面对这突如其来且无比突兀的一句话也是震得晕头转向。
她好气又好笑。
这算什么?
捏着她的下巴,一面轻薄,还要一面嫌弃她非处子?
话说你这闻一闻就能够辨清女子是否为清白之身的好本领不加入她合欢宗当真是可惜了人才啊。
而且‘他’这副眼神是闹哪样?
难过?
‘他’难过失落个什么?她苏邪可不认为这位吴婴太子对她抱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双血瞳之中,莫说情念,就连半分欲念都不曾见到,像极了一潭死水。
苏邪皮笑肉不笑道:“这关你什么事。”
吴婴没有回答她的话,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寸寸下滑,来到她的脖颈间,‘他’目光微微闪烁,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苍白修长的手指将苏邪的衣领轻轻带下去一寸,便看到雪白肌肤间那明显殷色红痕,暧昧的气息尚存一丝。
她那对赤瞳微微一亮,宛若红色的宝石,看着竟
是有几分期盼与伤心。
苏邪忍无可忍,执刃劈手而去,纵然是惹怒一个可怕的对手重伤收场,她也绝不任人玩弄!
下一刻,腰间骤然一紧,却是被一道毫无杀伤力的金色雷霆束缚住,符意深浓,苏邪眼眸大睁,带着几分欣喜。
青丝拂面逆飞轻扬,她被一股大力拽拖,眨眼之间已是千米之外。
古树繁密,却独生与广阔的平原间。
风沙不知何时漫天而起,将夜晚的世界笼上了一层朦胧不清,平原间曾经被铁马金戈踏碎的野草被狂风卷起,平添了几分肃杀。
陵天苏一袭白衣,轻若鸿羽般立于古树顶端,掌心腾着金色雷缚,将苏邪一路卷至身旁,身影轻动,将她身子圈入怀中。
远方,吴婴只觉眼前一空,她本意未曾想过要伤苏邪,故而她被带走那一瞬,她并未出手强留。
饶是如此,被人突然打断对话,她那双死寂平静的眸子寒意大作!
杀意终难掩!
吴婴慢慢垂下手臂,缓缓抬起头来,衣领上方的下巴扬起一个寒冷优雅的弧度。
她的双眉微微上扬,伴随着她的视线,一股无形巨大的力量无声而恐怖的朝着前方席临而去。
千米空间寸寸被碾碎,无形的力量却是在虚空中发出恐怖的爆破之音,那股势极为可怕,宛若苍穹陨石直落大地。
草原上的杂草纷纷弯腰,碾至泥土之中,前方大地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一米之深。
刹那间,天地的景物宛若褪色逆流一般回归了洪荒初始,天空混沌一片,唯有十方闪电,雷霆霹雳。
那道视线宛若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他吞噬而来,无从抗拒,甚至锁死了他一切逃生之路。
吴婴身后十六人,皆跪拜匍匐亲吻大地,背脊轻颤,眼神炙热敬仰。
陵天苏心脏骤然一悸,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全身,体内炼化的那根圣人剑骨都忍不出发出了铮鸣之音。
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他甚至已经嗅到了黄泉的冷意气息。
陵天苏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将怀中苏邪推至身后,保护得极为周道完全,甚至连半块衣角都未露出半分来。
腕间铃铛轻动,他的铃铛从来不会发出声音,即便是在这一刻,也是极为安静的。
玄光微波,一柄漆黑长弓,正是离开暗渊殿时,小猫儿亲自挑选赠与他的一把杀沉弓,射幽台专属的黑玄暗弓。
只是他手中这把,是多数杀沉弓内最为完美的一把弓。
品阶足是上品虚器,与凤凰的凤火环品阶相差无几,威力无穷。
远程攻击,以箭攻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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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触碰你的温度
纵然他此刻手中所掌并非为圣器诛暗弓,可他所修行的修罗道化正适于箭术。
修罗变!
体内妖血沸腾,仿佛要从血管里爆裂而出。
浑身筋骨在那股狂暴炎炎的气息下咯咯作响,鲜红的血气自他周身腾然而起。
银发张狂飘舞之间,手中杀沉弓已经掌至满月,符箭的黑晶箭杆用力擦过漆黑的弓身,摩出一道醒目的元力火花,弓身之上十六颗元符晶石被尽数点燃,璀璨大亮。
陵天苏体内的修罗道化之力与杀沉弓的符能威力揉杂出一个难以明喻的恐怖元力气流,流转至箭簇之上,形成一道半圆的弧度。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境界与强大。
长幽巅峰大圆满!
血瞳,黑发。
他一眼便认出了千米之外,那个模样俊美漂亮的少年便是吴越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吴婴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可怕。
这一箭能够成功伤到对方的可能性甚至不到一成,在修罗道化维持下的杀沉之箭,能够破去这一道无形的威压攻击已是极为难得。
接下来,想必定有一番苦战。
虽然此刻带着苏邪尽快离开是最为明智之举,可顾瑾炎却等不起。
心中正迅速推演战策与底牌,陵天苏浑身骨骼因为那股巨大压力而碾压的痛楚骤然一轻。
蓄势待发的符箭也不知为何,在弓间僵持一瞬。
陵天苏掀展眼眸,隔着千米之遥,他看到那双猩红的双瞳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白衣银发的模样。
他此刻面上带着玄冰面具,遮掩了面容,杜绝了气息。
对方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为什么?
此刻那双血瞳之中的情绪竟是如此复杂。
震惊!
久远!
惘然!
怀念!
悲伤!
最后是……狂喜!
陵天苏不知为何,会从对方眼中看到这一幕。
可手中的黑晶符箭在弓上停留的时间不过一瞬。
他本是抱着必杀的决心挽弓射箭,在压力骤然一轻的那一瞬,夹着箭羽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
弓身之上散开的元力花纹在节节退散,晶石也在一颗颗的继而黯淡失光。
有那么一瞬,陵天苏是想伸出手掌握住那支疾驰而出的黑晶符箭。
不知为何,他竟是颠覆了方才所想,能够伤到吴婴不到一成的几率,此刻他觉得已经达到十成!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有些莫名。
他终是没有伸出手,只是在袖袍之中紧紧握拳。
他不知自己是在紧张什么,不过魂器一击,怎么可能伤得到一位长幽巅峰大圆满。
那可是吴婴。
箭锋划破长夜,在虚空中鸣响,打破了亘古的月夜。
黑晶符箭之上,流浆一般的赤线遍布整个箭身。
当眼瞳被那一抹亮如极昼的箭簇闪耀点亮的瞬间,吴婴忽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永安长街,风铃伶仃,灯火微摇。
少年托着她的手掌,眉眼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长灯虽美,却远不及你好看。
他抬首冲她无声微笑的模样宛如昨夜,微冷的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触感似有残存余温。
她没有避开那把箭,甚至没有展开任何元力气场去防御,黑晶符箭本是精准无比的对准了她的心脏。
可不知为何,箭离弦而出之际,微显偏差。
最终贯穿的却是她左肩一下的肩胛骨部位。
黑晶符箭破势洞穿,带着一抹极长的血色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肆虐的符力与恐怖的元力交织出可怕的贯穿力量,瞬间撕裂她的血肉,碎骨被震裂粉碎,她倒跌而出,空中乍放出一朵凄美的血花。
殷红的血珠飞溅,压弯染红了原野间的倔强杂草。
跌跌撞撞的身形将倒未倒,陵天苏瞬息而至,收弓探手,一掌扼住她的脖子,一手推在她未受伤的右肩上,将吴婴压倒在地。
空气中皆是她身体里淌出的浓郁血腥气味,掺夹着淡淡的未名冷花幽香。
夜露霜重,草甸之上露水深浓,很快浸濡了她的乌黑长发与祭袍。
陵天苏从未想过事情竟然能够如此顺利,顺利到以至于他将这位越国太子压在身下,都如此这般的不真实。
那十六名越国通元境想着一下子慌乱起来。
“放开太子殿下!!!”
一个个犹如猎豹一般暴腾而来。
陵天苏修罗变尚未散去,气场大放,直接将那十六人震飞!
他们咳血倒飞,面色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位银发少年,声音沙哑:“长……长幽境。”
吴婴缓缓闭上眼眸,面无表情道:“聒噪。”
他们好吵。
真的好吵。
除了他以外,不想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好碍事。
虚器一箭,虽是威力极穷。
可陵天苏记得九州上的那个传闻,吴婴诞生于三途河血婴树,为鬼婴轮回所化。
鬼婴是七界之中极邪极恶之存在,鬼婴肉身之强悍,堪比远古时期的尸魔,更别说此时吴婴有着长幽巅峰大圆满的境界。
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箭竟然真的能够伤到‘他’。
看着黑色祭袍下晕开的一滩殷红血液,打湿了草地,染红了杂草。
陵天苏觉得这一切发生得极不
真实。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这个时候,手掌微微用力就能够轻易扭断对方苍白纤细的脖颈。
陵天苏眼瞳中幽光流转,沉声道:“顾瑾炎……”
“腰间。”吴婴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猩红的眼瞳宛若夜中的红宝石,摄人心魄,冷漠,无情。
仿佛方才陵天苏从她眼中看到的种种情绪,皆是错觉一般。
陵天苏微微一怔,眯起眼眸。
吴婴安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哑的嗓音此刻也变得清晰干净了几分:“解药。”
陵天苏蹙起眉头,离、越两国费劲心思以魔磷骨箭引发他体内的魔骨之毒,使他危在旦夕。
他今日到此,本就是为了魔骨之毒的解药而来,甚至已经做好了一番苦战的决心,可未等他完全开口,对方便主动的交出解药。
这简直像是撒网捕鱼,他还未来得及撒网,那条鱼儿就主动跳上了岸,催促着、迫不及待地想让让他捕走一般。
陵天苏愈发觉得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
但扼住脖子的那只手,还是缓缓的松开了,带着几分不健康苍白的肌肤间,留下了几道极为明显的淤红指痕。
陵天苏知晓自己这时候松开对方的脖颈要害是一件极为不妥的行为。
纵然是要伸手去取解药,他完全可以松开吴婴的肩膀,亦或是让苏邪代劳。
完全没有必要放弃这么一个将吴婴制服的大好机会。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吴婴太子,陵天苏自认为自己应当是对‘他’抱有了满腔的怒火。
在来之前他便得知了爷爷为救轻衣,曾当着百军之面,跪求于‘他’。
两军立场不同,吴婴不肯救这位敌国的太子妃也无可厚非。
只是爷爷在她身上遭受的耻辱,作为孙子,应当是百倍讨还才是。
可现在怎么……
生气愤怒之余,还有一点沉闷复杂的情绪饱含在其中。
吴婴苍白俊美的面容上一抹惘然的情绪恍然即逝,‘他’抬起手轻抚脖颈间的被勒出的伤痕,指尖微颤。
陵天苏注意到了她这个无比自然的小动作,不论是谁,在脖子差点被人扼断继又松开的情况下,都会下意识的轻抚伤痛。
可他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哪怕是扼断她的脖子也没有关系。
是他的话。
没有关系……
她只是想触碰他手掌所停驻过的地方,贪恋那最后一抹余温。
陵天苏手掌刚一探近‘他’的腰身,明显感觉到身下压着的太子殿下身体逐渐绷紧。
这是打算反击了?
陵天苏心中暗生警惕,不管是否真如她所言,解药就藏在腰间,他都要一试。
(吴婴小可爱上线啦,刀子糖都准备好啦!)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吴婴属狗的
只可惜,吴婴腰间的白龙凤纹角带束得一丝不苟,极为紧致。
陵天苏伸手探摸了片刻也无法成功探入腰间取物,反倒因为动作急切了几分,探索的手指将黑色祭袍下的掩着的腰肢没轻没重地捏了好几下。
吴婴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偏开了脑袋。
被震飞出去的十六名通元境强者目瞪口呆,差点又是一口逆血喷出。
他们何时见过这位性格乖张暴戾的太子殿下竟然被一个少年压在身下,如此无礼对待。
更可怕、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太子殿下竟!然!没!有!反!抗!
这小子莫不是其他界域来的大能人物,身怀镇压克制他人的法宝灵物?
不然,太子殿下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人制服,腰都被人摸了一个遍。
一名越国修行者满面愤慨,唇边溢出的血都忘了擦拭:“士可杀!不可辱!宵小之徒,何以如此欺凌太子殿下!将你的脏手拿开!”
吴婴猩红似血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机!
陵天苏心想,这不是你家太子殿下自己说的解药在腰间吗?
怎么这话说得倒像是他在轻薄人。
两方的号角在低沉吹响,天空之上的帝国战鹰不断盘旋在夜色的苍穹之上,探视地形。
陵天苏深知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他低眸看了身下吴婴一眼。
也未言语,直接压低身子,双手环过她纤细劲瘦的腰肢,十指连同,摸索着角带的关节玉扣。
那十六名通元境强者目眦欲裂,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简直就像是陵天苏主动弯腰紧紧地抱住了他们的太子殿下。
“苍天啊!见过心狠手辣的,没见过如此心大放肆的!”
他们鞠着老泪,不忍直视,更不敢想象事后还有谁能够承受得住太子殿下的滔天怒火。
在身体被陵天苏环抱住的那一瞬,吴婴眼眸睁大,双手僵硬得伸在陵天苏的腰间两侧,看着有些无措的样子。
紧束腰间的白龙凤纹角带在陵天苏手指轻动之下,啪的一声轻响就给解开。
宽大的祭袍少了唯一的紧束,半敞凌乱,好在内里穿了白色严实的单衣。
玉带解开,腰间所藏之物都散了开来。
陵天苏双膝撑在吴婴腰间两侧,坐直身体,目光落在零散在她肚子上的那个晶蓝色小瓷瓶上,以木塞塞好瓶口,其中盛放着透明的液体。
他拾起瓷瓶,拔开塞口轻嗅,一股浓郁的圣泉气息扑鼻而来。
此水应当是灵山圣泉,可解魔骨之毒。
这个……竟然真的是解药?!
婴没有骗他。
他愈发有些看不懂这位越国的太子殿下了。
‘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不管怎样,今夜陵天苏已经失去了与她继续战斗的想法,反正解药已经到手,日后战场相见,有的是交手的机会。
正欲起身离开,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声响,陵天苏寻声望去,只见吴婴微敞的外袍衣衫间滚出一颗小铜铃铛。
这个铃铛陵天苏极为眼熟,小秦先生炼器时制造出了很多这样的小铃铛。
每一颗皆是玄器,陵天苏同小秦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炼器,一眼便能够看清这枚铃铛是出自与她的手笔。
吴婴竟然贴身收藏小秦先生的铃铛。
这是为何?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吴婴,‘他’此刻神情依旧冷漠,危险,猩红的眸子散发着不祥的光,因为失血过多,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此刻更显如烟苍白无力。
吴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还想坐在我身上坐多久?”
陵天苏蹙了蹙眉,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再烧,莫名的烦郁让他伸出手掌按在了吴婴肩下方被符箭洞穿的伤口上。
想来是很痛的,因为他看到吴婴很细微地皱了一下眉。
松开伤口,掌心里满是猩红鲜血,陵天苏起身而立,吴婴缓缓坐起。
他看着她,后退两步,漠然说道:“吴婴,我们还会再见的。”
言毕,他转身踏风而翔,眨眼之间掠至千里之外的古树那边,揽住苏邪的腰肢,步履轻盈的在虚空之中轻点两下,便无影无踪。
吴婴低首看了一眼锁骨间的伤势,本该泊泊狂涌,鲜血不止的箭伤,不知何时竟是覆上了一层碧色的药膏。
清冽的药香在原野之间,久经不散。
她抬首看向天边,战争的帷幕已经拉起,烽火狼烟点燃整个平原。
她低语喃喃:“已经……不记得了吗?”
苍鹰鸣呖,翎羽振空。
“陵陵啊,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吴婴有些怪怪的。”苏邪偎在陵天苏的怀中,分明可以自己施展遁术,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懒骨头的模样,黏在他身上。
陵天苏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说实话,方才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一箭真的可以伤到她。”
“嗯,老实说我也很意外。”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让这你的。”
“我觉得这不大可能,她可是吴婴啊。”
“也是,毕竟在万首试的时候,他就处处与你为敌,针对你,我听说在他进入永安城的第一夜,还将你打成了重伤,今日他这般
反常,要么就是被心魔所扰,要么就是受了重伤。”
陵天苏浑身一震,身形凝在虚空夜下。
“你怎么了?陵陵。”
陵天苏皱眉看着苏邪的俏丽容颜,面上神色复杂:“你说我……在万首试见过吴婴?他与我为敌,处处针对我?”
“对啊,可不就是两年前发生的事,陵陵你心再大,也不至于不记仇到这般地步吧?”
说到这里,苏邪暧昧一笑:“人间还有传闻,说你与吴婴是宿命之敌,共同爱上同一个女人,罗生门的司运大人,这才处处争锋相对。”
陵天苏一脸肃容地看着苏邪,面上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如果我说,今日我是第一次见到吴婴呢?”
苏邪面上的暧昧笑容敛去,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这绝无可能。”
陵天苏想了想,道:“我的命魂碎了,遗失一些记忆很正常。”
苏邪心思何等玲珑,正容道:“遗失记忆很正常,可是为何,独独不记得吴婴,你的命魂……和吴婴又有什么关联?”
陵天苏缓缓吐了一口气,心情沉重:“我不知道,只是今日见到吴婴,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苏邪道:“你后悔射出那一箭了?”
陵天苏摇了摇首,道:“我看到他对你那般,担心他伤到你。”
“他没有想要伤我。”苏邪道。
陵天苏错愕。
苏邪面带不满:“他很强,如果方才他真的对我出手的话,我九成无法活着离开,但是我在他眼中没有看到敌意。”
陵天苏皱眉:“那他挨你这么近做什么?”
苏邪挑眉一笑:“我长得这般好看,说不定是想轻薄我,想一想越国太子妃这个身份也挺吸引人的。”
陵天苏瞪了她一眼:“你敢!腿给你打断!”
苏邪跳进他怀中,横躺在他的臂弯中,双手揽着陵天苏的脖颈,痴痴低笑:“我开玩笑的,那个吴婴很奇怪,他就是闻了我一下,然后拉开我的衣领。”
陵天苏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调头。
苏邪忙扯住他的衣领:“你做什么?”
陵天苏面色铁青:“我竟不知道他竟然还亲了你!还想脱你衣裳,不行!我要回去再补一箭!”
苏邪愣住,忙道:“呸呸呸!只有我苏邪占别人便宜的份,何曾轮到别人来吃我豆腐,不是吻是闻!用鼻子那样……”她学着吴婴的动作在陵天苏脖颈间嗅道:“就这样。”
陵天苏面色发黑:“他属狗吗这样闻你!你好香吗?!”
苏邪朝他眨眨眼,笑容勾人:“我香不香~你不知道吗?”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防火放吴婴
她缓缓拉低自己的衣领,露出雪般的肌肤以及那枚精致小巧的锁骨,以指尖点了点自己肌肤间的那抹未散的红色印记。
她并不精修体力与肉身之道,她这副身体可谓与凡人相差无几,受伤流血了若无药物治疗,恢复的时间也相对要漫长许多。
正如隐司倾,此刻身体上绝无可能找出一道痕迹来,而苏邪身上的就较为明显许多。
她轻探身子,樱唇凑近陵天苏的耳缘边轻吹一口气息,呵气如兰道:“笨蛋,他拉我衣服,是看这个。”
陵天苏耳朵痒痒地动了动,看着苏邪衣领下方自己留下的印记,更加不解了:“他看你……咳,这个做什么?”
苏邪一本正经地整理好衣衫,道:“他当时对我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话?”
苏邪桃花般的眸子缓缓眯出一个妖媚的弧度:“她说……我非处子之身了,语气还很是吃味哦~”
陵天苏仰天微叹:“这吴婴脑子是有坑不成。”
苏邪双臂勾紧他的脖子,邪里邪气地嗯哼一声:“我感觉他是看出来了,究竟是谁要了我的身子,说不定吴婴‘他’就是属狗的呢?在我身上闻出了你的味道。”
这话着实是说的有些暧昧了,陵天苏面色微红,轻咳一声:“这是你自己疯闹要灌我酒。”
苏邪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这重点是酒吗?我说的是吴婴,他实力明明很可怕,却偏偏在最后时刻撤了气场杀机,他吃味是你拿了我的身子,我怎么倒是觉得这个越国太子对你有意思。”
说到这里,苏邪那张俏脸气得鼓鼓的像一个雪白的小包子。
“这年头,自家的鼎炉长得好看了些,不仅要防范女人偷你,现在就连长得俊俏的男子也要好生防一防了吗?叶陵我可警告你,你在外面采补多少个女子我都随你,反正你最后采补回来的功力都是我的,可你若是采了个男子回来,这一辈子可就被想在碰我了!”
当年在钟山之上,陵天苏与漠漠的那次事件可是给苏邪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陵天苏顿时气笑了,呲出那对尖锐的小狐牙故作凶狠地去咬捏在自己鼻子上的那只小手:“我让你胡说八道。”
苏邪眯眼低笑,非但不闪躲反而主动将手指递送至他的唇中,以指腹勾了勾那颗尖牙:“小模样还挺凶。”
好吧,陵天苏承认,论调戏人的手段,他远不是苏邪的对手。
……
……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腹白,墨蓝色的苍宇星空仿佛被洗去稀释一般。
极夜将央,东方初晓。
原野的风没有因为平和的黎明晨曦而减弱半分,初春的风还残余着一抹冬季的寒,凛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野草,发出尖厉的叫声。
车轮碾压过境,狼烟四起。
马蹄踏碎野草,飞屑乱渐之间,深积在湿润泥土之中的鲜血沁透大地,在浩瀚无垠的原野间留下两行鲜红的车轮印记以及马蹄踏痕。
马车之中,这是花思雨第五次打开那名大晋边境军男子试图掀开车帘的手,面色积压着阴雨般的冷意,妙眸用力瞪他。
盛芸露受了不轻的伤势,正坐在马车一角,离他们二人远远的,闭眸调息。
这名男子名叫燕天罡,曾经是京都有名潇竹学院的弟子。
因世子大婚一事,口无遮拦,羞辱叶家世子妃,开罪了当今圣上,后被摘去了功名,被贬成为一名边境小将,守卫边关。
他在战争中负伤,依靠着同伴的尸体掩饰,才得以逃生活命,后被盛家兄妹一行人救下性命,便一直同行下来。
燕天罡此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长年生长于潇竹学院之地,自身又培养出了一股子儒雅之风。
再加上他长了一张十分讨便宜的脸,盛卫鹿对他便起了几分结交之心。
毕竟潇竹学院乃是世家子弟专属学院,在九州之中亦有着赫赫之名。
像他这样商贾出生的公子哥,最喜结交这等潇竹学子。
而盛家妹妹却不喜欢他,因为她最看不惯眼的那位骄傲表小姐对他颇有好感。
她喜欢的东西,她盛芸露都不会喜欢。
一睁眼便又看到那个姓燕的试图打开车帘故作无意的观望,盛芸露眼底就掠过一抹讥笑。
“省省吧,姓燕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贼眉鼠眼,胆小怕事,那陆离找上门来了,花思雨都有勇气掀开车帘出去一观。
你这堂堂七尺男儿就知道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这会儿还看什么看,那位白衣姑娘是生得好看,比花思雨还要好看十倍百倍,但她也是你能看的吗?”
燕天罡微垂着脑袋,谁也没有看见他眼底划过的一丝阴冷晦暗视线。
抬首之际他便又换上了一副赔笑模样:“盛家妹妹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车里空气有些闷,想透透气。”
盛芸露皮笑肉不笑:“怎么没遇见那位白衣姐姐的时候没听你说闷,这会儿就嫌闷了?”
花思雨目光如刀,双眸之中隐含委屈愤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天罡讪讪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不透气了,盛家妹妹莫要动怒了,惹得你花姐姐不高兴就不好了。”
“吁——”外面忽然传来勒紧缰绳停下来的声音。
马车中的三人,心脏齐齐一跳。
莫不是又有敌人拦路?
盛芸露性子最不沉稳,也不顾伤势未愈,一脸警惕的掀开车帘:“哥哥,发生了何事。”
极目望去,原野间腥浓得风掺夹着碎草迎面而来,拂掀起少女的秀发。
在青丝飞扬之间,他在原野茫茫的另一边,看到两道身影缓缓而来。
那两人一男一女,看身量皆是年少。
少年覆戴面具,掩住了上半边脸,光是凭他半只高挺的鼻梁与线条分明的下巴便可以看出面具下的那张脸定是极为不凡。
更罕见的是,这名少年的长发竟是银白之色,在黎明与永夜交替时分的破晓之光映衬之下,极为夺目绚烂。
晨风潇潇,草木瑟瑟。
少年身侧的白裙少女亦是生得倾城美丽,她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桃瓣的眸子似会说世间最缠绵动人的情话,仅仅一眼望去,便是叫人魂牵梦绕,只觉勾魂夺魄。
坐在马车上的盛卫鹿失神良久,直至这对男女走近马车前来,才恍然回神,面容肃冷道:“二位何以拦路?”
陵天苏朝他点头致意,然后抬首看着马车上方绰约迎风而立的白衣女子,露齿一笑:“凤凰。”
盛卫鹿眼底的警惕之色化作了愕然:“二位是隐顾姑娘的朋友。”
苏邪笑答:“嗯,我与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同吃同住同~睡懒觉的好朋友。”
盛卫鹿失笑,无法想象这样一名清圣绝美的女子也会睡懒觉。
陵天苏却似笑非笑地看着隐司倾一眼,眨巴眨巴眼道:“她是我的饲主大人,肚子饿了,来找她讨要吃食的。”
马车上的白衣女子微微侧开他的视线,面容清冷,一双美极秀极的凤眸里敛着浅浅波澜。
她心头微恼,恼这只狐狸越发放肆狡猾,还恼自己越发经不起他的撩拨。
盛芸露轻咳一声,朝着陵天苏竖起来一根大拇指:“够胆量,你身边都有一位好看的小姐姐了,竟然还敢撩拨这位,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陵天苏朝着那名陌生少女笑了笑:“实话,不算撩拨。”
隐司倾缓缓开口,打断道:“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她知晓这位小姑娘对着叶家世子是抱着一种怎样的仰慕之心,纵然此刻盛芸露并不知晓他就是叶陵,可心中隐隐的……不愿她们二人交谈过多。
(ps感谢小怪兽的巨额捧场,今天一定有轻衣,相信北北。)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要抱抱
陵天苏道:“去藏岭野找顾少,然后一起回永安。”
“……嗯。”
“凤凰,外面风这么大,为何不进马车里?”陵天苏看着她笑道。
隐司倾睫羽微垂:“马车中有人,我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并非是不习惯,他虽是孤零零一个人清冷惯了,身边环境如何,人多人少对她而言都一样。
只是他不喜同除了陵天苏以外的男子共乘一辆马车罢了。
陵天苏打量了马车一眼,又打量了拉着马车的骏马一眼,笑道:“你家马车挺宽敞的,这马也挺俊。”
盛芸露见这位小公子人长得俊,说话也好听,更重要的是那双蓝色的眼眸生得深邃却不见任何杂质,干净且纯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笑道:“那可不,这可是我盛家的马车,空间宽敞,莫说三四个人,即便是十几个人都容得下去,而拉车的马更是不凡,体内有着妖兽的血脉,乃是龙驹,力大无穷,可拉千钧之力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陵天苏笑了笑,朝着马车上方的隐司倾张开手臂:“下来吧,我陪你一起坐马车,他们几人应当是你一手救下的,总不能不管吧?”
以他们的境界与修为,可以空间遁术赶路,但这样一来,这几人未免就要遗留在了这原野之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哪有护人护一半扔下不管的道理。
盛卫鹿低声笑了两下,认为这小子不识好歹。
这位姑娘看起来比他家表妹还要清绝冷傲,且来自灵界凤陨宫,如何会放下姿态跳进你一个无名小子的怀中。
这占人便宜的想法可是要不得的。
谁知!
白衣翻转,一阵冷香飘坠而下,马车上的那名白衣仙子翩然落入到了那银发少年的怀中。
很快就被他打横抱起,踏上马车。
盛家兄妹二人惊呆了。
苏邪还跟在陵天苏屁股后面扯着她的衣摆不满道:“你怎么抱她不抱我呢~”
陵天苏道:“都抱一路啦。”
三人进入马车之中,燕天罡看到自己朝暮心念的那名白衣女子竟是这般毫无避嫌的偎在一个少年怀中,一旁还有一名姿容出色的少女陪同左右。
心中一时又妒又恨,偏偏又不好将这情绪摆在脸上来,只得僵着一副虚伪违和的笑容。
盛芸露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陵天苏目光落在燕天罡的
脸色,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然后寻了一处地儿坐下,车内空间果然充足开阔,有钱人家的子弟就是不一样。
“这次去找顾少,以这马车的速度莫约需要两个时辰的功夫,你与苏邪先睡一下吧?这几日你们也没有好好休息。”
隐司倾摇了摇首:“不必了。”她身子轻动,正欲挣开他的怀抱。
想着灵界一行,狐狸便一直受伤,三日难得安宁的日子也在苏邪的恶意满满下被摧残了三日,过得极是辛苦可怜,刚想让他眠一眠,自己的肩膀可以借他一用。
一旁的苏邪却是托腮,笑容不怀好意打断道:“我没枕头,睡不着的,而且我和倾倾都穿的好少,清晨的风最是袭人,你知道的我不善体修,会着凉生病的。”
陵天苏想了想,也未多言。
周身妖力涌动,直接变作一只威风凛凛的妖狐形态,大小足有成年妖狼大小。
虽没有缩小版的那般软萌可爱,但看起来十分威仪靠谱的模样。
他趴在马车内,说道:“身子给你们当枕头枕,尾巴给你们当被子盖,乖乖睡一觉吧,到地方我叫你们。”
燕天罡一下从软座上弹了起来,惊骇道:“妖!妖!妖!有妖!”
不懂任何修行的表小姐那张清寒冰冷的脸亦是吓得惨白如霜。
唯有盛芸露,眼放精芒,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子。
她拍手笑道:“哇!你果然是隐姐姐养的宠物,隐姐姐,你养的妖宠好威风漂亮啊,我能摸摸他吗?”
隐司倾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邪喜滋滋寻了一处柔软之地,蜷缩在他陵天苏的身边就要入眠,一手拉过他的尾巴盖在身上,然后又扯过一条尾巴掩在眼睛上,模样好不惬意。
她淡淡地掀起凤眸,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小姑娘,无情地拒绝她的请求:“不能。”
小姑娘一脸失落:“怎么这样,摸一下就不会少一根毛。”
隐司倾不语,姿势优雅从容的依靠再陵天苏身上,阖上眼眸。
身下那只大狐狸的身子果然暖和,茸毛也十分柔软保暖,简直比离瑶峰上的软塌还要舒适。
她将半张脸颊埋入雪白柔软的毛发之中,她十分喜欢来自他身上的那种草木灵秀的味道。
感受到了身上的压迫感,陵天苏主动地动了动另外两只尾巴,盖在了隐司倾的身上,也阖上了那双幽蓝狭长的狐狸眼。
……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边关的风卷着黄沙,将衣袍不断吹荡翻涌,发出猎猎的声响。
顾瑾炎坐在沙丘之上,身后营地里时而传来点兵操练的动静,他身边放着一壶尚未拆封的酒,双手撑在身后,模样懒散惬意地望着天方吐白。
军队有酒禁,可他本就是京都最不羁的纨绔,要想他在打仗途中禁酒,他顾瑾炎可是会掀桌子的。
云长空陪他一同坐在沙丘之上,以衣摆擦拭着金羽刀锋上沾染的敌军鲜血。
冰冷的刀锋倒影出他那双平凡的眼,他低声轻笑道:“这几日夜夜梦魇,倒是难为你了,顾少不如跟我说说看,梦到了什么?”
岁月的打磨之下,他虽然生得依旧平凡,毫不出色,可他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死人巷中的乞儿少年。
烈风将顾瑾炎风流微敞的衣襟吹得打开,露出了衣衫下的染血绷带,晕染出来的血迹已经泛着乌黑色泽。
他眼底泛着一股浓郁的死青色,撑在沙地上的手背青筋鼓胀剧烈起伏,似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在血管中疯狂肆虐。
可他面上的神情却是极为平静的,顾瑾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身子往后轻仰,双手枕在脑海,咧嘴一笑:“梦到了好多人,有姐姐,有老爷子,有城巷里老李家的牛肉汤面,还有叶少,最后还有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家伙在我梦中肆意猖狂,真是讨厌得紧。”
云长空将擦拭干净的金羽刀缓缓归入鞘中,低头看着他身侧为开封的哪壶酒:“真是奇事,我们顾少爷的梦中还是头一次不见美人啊。”
顾瑾炎扬眉道:“有美人啊。”
云长空道:“在哪里?”
“叶少不就是美人。”顾瑾炎一下子眉飞凤舞。
“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叶少的时候,还误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呢,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那会儿与他在老李家同吃一碗面,虽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那家伙让少爷我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成家的念头。”
云长空嘴角微抽:“你带他逛青楼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居心不良,能够让一名浪子起成家之心,公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的,说不定还会狠狠地揍你一顿。”
顾瑾炎嘿嘿笑道:“他若是能够回来,本少主动撅起屁股来让他揍。”
说着说着,他语调忽然变轻了许多:“又有何妨呢……”
云长空拿起沙丘上的哪壶酒,打开闻了闻,酒香清冽,却不醉人:“你什么时候喝这么淡的果酒了。”
顾瑾炎侧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道:“我家那小娘们想酒喝,可她现在肚子里怀着本少爷的崽,不能喝太烈的酒,这是我在魏国小镇中买的果子酒,酒香纯浓却不醉人,那小娘们喝了也不伤肚子里那小的。”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吞不下
这话可是着实说得有些惊人了,云长空瞪大眼珠子,赶紧将酒封好生怕漏洒了一滴。
他不可思议地怪叫一声:“我滴娘勒!你这转了什么性子,那位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顾大少这是栽谁手上了?”
顾瑾炎悠悠道:“还能是谁,水映月呗。”
云长空奇道:“水映月?青楼女子?你不是吧?”
“青楼女子怎么了?”顾瑾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
云长空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让一名青楼女子为你生孩子?你家里人也同意?”
顾瑾炎笑了笑:“你这话说得不对,少爷我阅女无数,难不成还真缺女人给我传承子嗣?
只不过如今大晋的情况你也知晓,这场战争打得极为辛苦,顾家看似风光无限,可长眼睛的都晓得我顾瑾炎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枝头的凤凰与泥里的脏虫,有时候不过一念之差,但凡是聪明点的,都不会将一辈子压在本少身上。”
他眼瞳变得有些深邃遥远:“姐姐说了,我胡闹引魔骨入体,活不过五年,这五年间里他任我折腾。
但必须给家主留下一个子嗣不可让那些分支夺了顾家的基业,少爷我命不久矣,自己是活够了,但这种勉强女人,让她们当活寡妇还拖着一小的这种混账事老子也做不出来。”
云长空:“那水映月她……”
顾瑾炎轻嗤一声,眼底却是难得柔和温情:“都说戏子无情,当初少爷我不过想是替叶少出一口气,这女人不安分的紧,却是没想到,她明知我给不了她未来,还是主动提出这么愚蠢的要求。”
说着,顾瑾炎翻了一个身,背朝着云长空,低咳两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里,嘴角咳出一缕黑色的血线。
他嗓子沙哑低沉了几分,说话语气却是絮絮叨叨有些像个普通人家里即将成家儿郎:“只可惜,我走不出这藏岭野,不然,回去补给那小娘们一个婚礼也不错。”
云长空静了片刻,以他修为,怎么可能捕捉不到黄沙狂风中的那抹毒腥血气。
此次运输物资粮草带兵增援魏国,顾瑾炎这支军队的路线是晋国最高机密,他自藏岭野撤退的行动也是布置得极为谨慎。
可偏偏当他准备撤离离开魏国国境的时候,藏岭野被离**队偷袭,破关杀魏将,箭火烧粮毒引。
此刻他可谓是腹背受敌,纵然扛过了毒发,他也难逃离国雄虎之军的围杀。
看来,这是铁了心有人要他的性命。
云长空忽然开口道:“我会带你回京都的。”
顾瑾炎看着自己溃烂入骨的右手手臂,臂骨已经是漆黑一片,
纵然是医术无双的叶家黄侍骆轻衣在这里,也难续他三日性命。
魔骨之毒,唯有破境重燃骨身,塑神魂,方可破除这一截魔骨之危。
可这一年来,战事不断,他四处奔波,甚至连休息睡眠的时间都不够,哪里会有闲暇功夫修炼。
“不想着成亲了,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少爷我这一生祸害了太多女子,于是老天爷就不给我成亲的机会了,如此也好,我顾瑾炎一人快活的来,一人快活的走,不亏。”
他笑了笑:“我只要等到那个魏国皇帝的授印,也就无憾了。”
“报——”
一名边城军手持信笺,乘骑绝尘而来,他身穿顾家军的战服,一路疾步至顾瑾炎云长空二人面前,单膝跪下,奉上信笺。
顾瑾炎没有动作,云长空替他接过信笺递给他,笑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魏国君信。”
顾瑾炎接过信笺,漫不经心地拆开来,先是细细一看,尾处却并未见到那特殊的红色授印。
他面色顿时沉凝如水,反复认真观看了一遍,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很快笼罩着一层寒霜,宛若积压着什么可怕的**,即将酝酿成可怕飓风。
云长空注意到顾瑾炎的神情变化,心中一跳,感到了一丝不安,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瑾炎反手震碎纸张,薄唇微启,露出了野狼一般的凶狠目光:“好!好一个魏国!好一个夏侯复!”
云长空知晓魏国国君,名字正为夏侯复。
能够让顾瑾炎愤怒得直呼其名,想必事态极为严重。
他微微猜想了片刻,皱眉道:“该不会是魏国主君食言而肥,拒绝授印?”
“咳咳……咳咳!真当本少虎落平阳被犬欺了不成!”
顾瑾炎半坐在沙丘之上,双眸阴狠:“本少的恩德,可不是这么好得的,想白拿本少的东西,可没这么容易!”
云长空觉得此事简直不合理,魏国根本没有开罪顾家的必要,更何况晋、魏二国为盟国,何以做出这等出尔反尔的小人之举来?!
顾瑾炎阴恻恻地看了云长空一眼,冷笑道:“觉得此事没有道理?”
云长空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顾瑾炎冷冷掀唇,眼神残酷:“看似好没道理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他目光一厉,看向那名边城小将,冷声道:“当本少是一只垂死的病狗?想白吞本少的东西,呵呵,本少就要你们看看,你们魏国命脉,究竟是谁在做主,拉鸣笛!发信号!让潜伏在魏国都城内的死士开始行动!”
云长空面色微变道:“那可是你耗费三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死士,你确定要因为一时赌气,全部用出去?”
顾瑾炎咳嗽不止,不断有黑血从唇中溢出,他那双生命之火快呀熄灭的眼睛里似乎有光影闪动。
“在战争面前,本就要学会取舍,以小利夺大益,慕容衡这个女人有手段,虽然是一介女流,却有着帝王之相,她与皇甫复这样安逸惯了的君王不同,她有野心,有手段,更重要的是,她不会违背与本少之间的约定。”
他从怀中取出三枚锦囊,交给云长空,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用尽里力气,指尖都苍白得可怕。
他脱力垂死般的伏在沙丘上,露出来的眼神却是无与伦比的肃杀:“魏国既然不肯听话,那便取了吧,交给那个女人,结局也不算太坏。”
语气轻松得好似取下一个大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这三个锦囊,待我死后再拆,你如今虽是机遇重重,修为都窜到了本少的前面去,可心智性子还是须得好好磨练一番。咳咳……咳咳……”
说到最后,顾瑾炎口鼻都开始疯狂涌出黑血,火焰一般的印记从他手臂间开始泛滥侵蚀。
云长空一个俯身将他扶稳,面色有些难看。
他素来瞧不起世家放浪公子哥,平日里只会斗鸡斗狗玩女人,除了家世好一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优点来,简直就是脓包一个。
可今日看来,真正脓包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云长空。
两世为人,心智却还不如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成熟。
他空有妖族少主的身份与血脉,实力进展得飞快,可是在真正的战争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他远远不如顾瑾炎。
顾瑾炎萎靡得笑了笑:“我知晓我手底下那群不听话的昆仑黑货们性子倔,分批去找吴婴了,本少若是不死,他们就不会停下来,短短几日,怕是死了不少人,如今信笺等到了,虽不是本少的想要的结果,但也没必要再让那群黑货们继续送命了。”
话语之中有着明显的死意,顾瑾炎那张英俊的、嚣张的面容之上,布上了阴死的魔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云长空眼睛大睁之下,终是渐渐没了生息。
云长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耳听到顾瑾炎去在意九州大陆上最卑贱的昆仑奴生死。
他更没有想到,顾瑾炎这几日的苦撑,只为等到那封信笺。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骂一声:“妈的,老子才不要为你这样的纨绔哭!”
……
……
(ps:感谢“北北写得真棒”的巨额捧场,mua)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千里送人头
关外的风沙仍自呼啸,纵然身处于军帐之中,那宛若阴兵怒嗥的狂风之声未得片刻安宁。
当顾瑾炎再次醒来的时候,胸前毒箭贯穿的伤势,那种撕裂恶心的感觉已经全然消失。
伤口被处理得极好,手臂间灼烈的魔火侵蚀也不知为何尽数消退,这一觉他竟是睡得无比酣畅,自从魔骨缠身以来的夜夜噩梦竟然也未发生。
一睁眼,一吸气。
是自己的军帐,是人间的气息。
他竟然还活着?!
抬起右臂一看,亦是缠满了干净的绷带,绷带之下散发着深浓的药香,被魔骨灼噬的血肉竟是神奇的都长了回来。
顾瑾炎觉得自己没有睡醒。
“醒了,看起来精神不错。”一个悠悠漫漫的少年嗓音突兀响起。
顾瑾炎睁大眼睛,一个激灵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看着坐在茶案旁的那道身影。
此刻军帐的帘子是遮掩得极为掩饰的,隔绝了外界的风沙严寒。
纵然此刻已经临近响午,帐内的空间光线仍是有些昏暗不定。
一盏油灯下,桌案前的那人镇定从容为自己斟满茶水,手边上安静放着一张冰玄面具以及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
顾瑾炎醍醐灌顶般的震惊袭来,久久无法回神。
他宛若一个痴呆一样缓缓抬起手臂指着那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咳……”
他苍白英俊的面容慢慢涨红,风流不羁的顾大少难得狼狈的语无伦次起来:“这……你……哈哈……少爷我不是在做梦吧!”
陵天苏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他朝顾瑾炎笑了笑:“你过来把屁股撅起来让我踹一脚,疼不疼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顾瑾炎激动得翻身下床,冲过去就给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大大一个熊抱。
也不顾自己胸膛上的箭伤被撞得生疼,开心得竟像个孩子似的:“本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这个大祸害哪有那么容易死!他妈的!苏安那个老正经也学会了骗人,我就说嘛,这世上若是没了叶少你,当真是少了百般乐趣,诶?诶?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行了,行了。”陵天苏一脸嫌弃地推开这家伙:“我怎么就成了祸害了。”
顾瑾炎搬了个凳子坐下,嘿嘿一笑:“怎么不是祸害,我是小祸害,你可是大祸害,你的死讯传到京都,可不知哭碎了多少姑娘小姐的心,就连春意楼,万花楼,听雨轩里的姑娘都伤心得肝肠寸断,数月不招客了。”
陵天苏汗了一下,这些事他还真不晓得。
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受欢迎了。
“行了,闲事不多谈了,顾少,你体内那根魔骨我并未取出,还剩三年,这三年来,你需得好好修炼突破通元境。”
陵天苏倒是有办法为他取出这根魔骨,只不过受了圣泉清洗,如今顾瑾炎倒是没有了性命之忧。
而这根魔骨威力极穷,若是能够破境炼化,对顾瑾炎而言,也是一个极为不错的造化。
如今的陵天苏,对于这根魔骨有一千种应对之策。
有他在,莫说三年,甚至无需半年,他便可助顾瑾炎突破通元境。
顾瑾炎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说道:“我身上的箭毒已去,可是解药在吴婴那里,你去找了吴婴?还有还有,这一年时间里,你究竟去了哪里?世人都说你死了,在川芜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陵天苏道:“这些事说来话长,暂且不提,至于那解药的确是从吴婴那所得,顾少,我有一件事情想摆脱你。”
顾瑾炎挺直腰板:“说吧,何事?哥哥我定给你办好。”
陵天苏端起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杯缘,道:“我要让你帮我查一查吴婴这个人,还有,我入永安城是如何与吴婴相遇的,你对此人,又是何等印象。”
“查吴婴?”顾瑾炎惊叹道:“都说这吴婴是你的一生宿敌,远古一行,你与他同被国师活捉,沙海楼之变,我听说那家伙也与你同行了一段路程,如果说在这世上由谁最了解吴婴,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吗?何必在浪费力气让我去查?”
陵天苏并不想暴露自己命魂已碎的事情,以免顾瑾炎过多操心忧虑。
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让你查你就查,方才还答应得挺好的,哪这么多废话。”
“行行行!”顾瑾炎举手做投降状:“哥哥都听你的,如今我身子也好了,先容我跟魏国好好算一笔账先,待回去以后,一切都好说。”
“算账?”陵天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指了指茶案上的木盒:“打开看看。”
顾瑾炎咧嘴一笑:“怎么?千里迢迢来救本少就已经情深义重了,怎么还带了礼物来,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翻开盒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顾瑾炎看清盒中所盛之物,火烧屁股一样地跳了起来,怪叫一声:“什么鬼玩意儿啊!你变态吧!”
盒中竟然装着一颗头颅,一颗成年男子的头颅,睁着一双布满血丝不甘的眼睛,面上神情早已僵硬尸白。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顾少你在战场上斩下的头颅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吧?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一惊一乍。”
顾瑾炎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这是人头的问题吗?你来看本少,带上礼物,装着一颗头颅,这才吓人好不好!”
“是吗?”陵天苏一双蓝色的眼睛悠悠然地朝着顾瑾炎看了过去:“可我觉得,这份礼物,你会喜欢的。”
见他神态高深莫测,顾瑾炎心中一凛,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他凝起双眉,再度朝那盒子里看了过去。
目光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双瞳一颤:“吕丰瑞!”
盒中所装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藏岭野的魏国边疆首将,吕丰瑞。
藏岭野失守,离军大破之日,吕丰瑞就已经死在了离国的铁骑之下,被万数铁马金戈踏成血泥,白骨不复。
怎么头颅出现在了这里?
顾瑾炎是个聪明人,瞬间明白了其中真意,眉宇间沉起一丝怒意。
他启唇冷笑,白齿森然:“很不错啊,原来一早就打定好了注意来给本少下套,魏国有一手啊,都会诈死诈降了。”
若非吕丰瑞边军大破,他顾瑾炎怎么可能沦落到被重军包围的困境之中。
陵天苏取过桌案上的面具,重新带好,低声一笑:“至于那鸣笛,我给拦了,你培养的死士皆是好手,都召回来可以用在别处,至于楚国……”
他唇边笑意很浓,眼底寒意亦是极深:“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拿了该拿的东西,却不想付该付的代价,既然他们不讲道理,那我们就去那魏国皇宫,好好跟他们讲一讲道理了。”
顾瑾炎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叶少你就别说这种不现实的帅气话了,你可知晓在藏岭野的山外,被多少大军包围了,如今我们出不出得去还是个问题,你就想着找场子似乎早了些。”
“你是睡糊涂了吗?”陵天苏淡淡地掀起眼角,眼风朝着顾瑾炎睨了过去。
分明是一个很简单细微的动作,顾瑾炎却不知为何,浑身寒毛莫名根根倒立直竖起来,心神就仿佛被某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所摄住,嗓子发哑说不出半句话来。
很快就听到陵天苏继续用那种平静且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
顾瑾炎一愣!
是啊!
藏岭野四处皆是离国重兵包围把守,为的就是耗死他顾瑾炎,他们出不去,外界之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隐兄(第一更)
顾瑾炎冲到门帘处,奋力扯开厚厚门帘。
迎面而来的是被鲜血浸染的大地,就连天空之上飘荡地狼烟都仿佛染上了殷红的色彩。
整个空气之中,血腥浓烈似酒,四野长风卷起的,皆是死亡的气息。
可是,他的顾家军,沦陷与藏岭野的顾家军,正整装待发,一人未陨。
山外之山,野外野。
早已感受不到那离国大军的镇压气势,在北方,代表着撤退命令的号角声不断吹响,宛若招魂丧曲一般,催促着同袍亡灵回归。
云长空持刀立于顾家军旗之下,面上神色似是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有些僵硬。
他脚底下散乱了一地的战旗,那些战旗顾瑾炎并不陌生。
皆是北离赫赫有名的黑水军、赤水军、青城军、北野军四大军团战旗以及大大小小的分支部队战旗。
藏野岭战场交锋之中,但凡是顾瑾炎印象中所见过的战旗几乎全在这里了。
他看着眼睛瞪大如铜铃一眼的顾大少,涩着嗓音道:“顾少,离将二十名通元!两名长幽!以及三万大军!阵师麾下十万阴兵!”
说到最后,自己一张脸憋得通红,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
他重重顿了一下,喘息一声,好似要平复胸膛下激动的心,两字被他铿锵有力的念出:“皆!败!”
顾瑾炎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喃喃问道:“这……谁干的?”
云长空像个木偶人似的,僵硬地抬起手臂指了指风口处:“公子……和那两个姑娘干的。”
简直太凶残,太狂暴,太帅气了!!!
当顾瑾炎看到风口之中的那两名绝世女子,他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捂着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冷静……”
他缓缓弓腰,然后像民间市井没素养文化的老太太一样,狠狠剁脚,脸红脖子粗:“他奶奶个熊的!!!”
扭头就冲进军帐里,奋力摇着陵天苏的肩膀:“你小子是神子转世吗?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那是苏邪!合欢宗宗主苏邪,十七岁的通元巅峰境天才!
还有那个!那个大美人!简直了!她不是灵界凤陨宫的亲传弟子隐司倾吗?陆离追了一辈子都换不来她一个眼神,你是怎么将这么一位大美人给带在了身边!你他妈是气运之子吗?!怎么是个女人都往你身上凑!”
陵天苏被他摇得有些无可奈何:“你先冷静一下,这都不是重点。”
顾瑾炎面容一肃,正儿八经地又重新在他面前坐
下,板着脸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如今是何修为。”
陵天苏倒了一杯茶给他,道:“长幽初境。”
“长……”顾瑾炎扶额:“你知不知道你拜的那位剑神师父修为也不过才长幽巅峰,你这是要逆天吗?再过几年,你是不是还想神游,超了你的师父。”
陵天苏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
顾瑾炎心好累:“为什么蜀道难的修行崎岖,与你而言,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陵天苏扬眉道:“走过曾经走过的路,总是要快一些的。”
顾瑾炎没听懂这句话,也懒得去深究,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认真道:“叶少,我发现你变了。”
陵天苏道:“人都是在一只变的。”
顾瑾炎摇首微叹:“可是你的变化很大,变得让人觉得越来越遥远,不可捉摸,这些变化无关你的修为境界,我们初遇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年光景。
那时的你就是一个纯粹的少年郎,如今一年时间未见,虽然在你眼中还能看到年少时分的影子,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陵天苏眼眸微敛:“陌生……”
“不错,陌生,正如一年前的你,杀性不会如此可怕强烈,纵然是敌军,但三万活人,你说杀就杀了,那些阴兵我暂且不论,但是在这世上,还有策反与俘虏这一说法。”
顾瑾炎抬首看着他,目光透着一丝忧虑:“如今你的眼神深邃不可探测,就像是一片大海,让人敬而生畏。”
军帐外的风很大,门帘在风声中狂舞,油灯被吹灭,军帐内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唯有起伏不断的门帘下,光影不断。
两人的影子,也在正午的阳光之中忽明忽灭。
陵天苏看着两人的影子出神了片刻,随即轻笑道:“我是叶陵,永远都是。”
顾瑾炎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伸手拍了拍陵天苏的肩膀:“瞧我,一醒来说什么胡话,你权当方才哥哥我说的话是在放屁好了,走走走,听你的,现在就去魏国找那皇帝小儿算账去。”
“哦,对了,凤凰在来的路上救了盛家兄妹,我那盛家哥哥说与你顾瑾炎还是外亲关系,想跟着我们一同回永安城发展,你帮忙给安排一下。嗯……还有,你现在叫我隐兄吧,我暂时不想暴露身份。”
顾瑾炎楞道:“盛家兄妹?盛卫鹿和盛芸露?”
“嗯。”
“这可是神奇了,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跑这边塞来做什么?”
“不管怎样,都是你家亲戚,捎带回去也不费什么力气。”
“行,我
知道了,既然兄弟你都开口了,少爷我必然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顾瑾炎答应得极为爽快,可当他走出帐篷,看到燕天罡的时候,面色晴朗的笑容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阴恻恻的笑出声来:“这可真是有意思啊,陛下都将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贬为了边城军,你小子倒是有意思,居然混上了女人的马车想一路顺会永安城,胆子也是不小。”
燕天罡面色煞白,他本不愿跟随陵天苏等人来到这等险地。
可念着那位白衣姑娘实力超凡,而顾瑾炎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想必也活不长了。
即便是与他有这私怨,都是要死不断气的人了,哪里能够再对他发作。
不曾想这才半日功夫过去,他竟然就活蹦乱跳神气十足了。
心中叫苦不迭,面对花思雨以及盛卫鹿朝他投来的疑惑目光,他只能够硬着头皮上去行礼道:“大晋边城军燕天罡,见过顾少爷。”
顾瑾炎鼻孔朝天,哼哼两声:“今日怎么如此乖觉,不乱吠了?要不要少爷在赏你两口粑粑吃。”
燕天罡面色一沉,隐忍着怒火不敢发作。
倒是一旁的花思雨,蹙眉冷冷道:“世人常言顾瑾炎放浪形骸,嚣张跋扈,今日看来果然所言不虚!”
顾瑾炎斜眼看着她:“哟?好一个冷傲的小美人?”
花思雨柳眉蹙得更深一些,面色冷得跟冰渣子似的:“顾少难道只会以势压人吗?”
“不不不,本少只欺压吃屎的狗,不压人。”
花思雨一脸鄙夷:“我竟未想过顾少原是如此一名粗鄙不堪之人。”
顾瑾炎并未动怒,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心道这又是一个被燕天罡骗的团团转的傻姑娘。
陵天苏打断道:“顾少。”
“喂喂,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啊,隐兄,这小子我不动他,你放心,日后必然有人亲自找他麻烦。”顾瑾炎心道,如今正主儿都回来了,就不必劳烦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让他自己去动手,还能抚慰抚慰家中的世子妃,何乐而不为。
“隐兄?”隐司倾与苏邪眼眸同时一动。
苏邪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绽寒芒。
隐司倾面色不动,端得是一副沉稳清冷的模样,心中却是悄然地哼起了小曲。
陵天苏知晓顾瑾炎性子乖戾嚣张,但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表达如此明显的恶感,不由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ps:拿小本本记下来,记下来,2020年六6月21日,半妖终于诞生第三位盟主“狐不悲”啦,为盟主加更,今天五更。)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君骨(第二更)
顾瑾炎哼哼冷笑:“这小子喜欢当今叶家世子妃骆轻衣你是晓得的吧,只不过听雨轩一战后,那位世子妃殿下为了救助全皇城人的性命。
当然,也包括这位爱吃屎的燕天罡燕大公子而毁容失明,世子大婚,这狗东西当着威武百官的面当众出言百般羞辱世子妃,后触怒圣威才被贬至边关。”
“毁容失明?”陵天苏眉峰一沉,失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瑾炎一脸惊奇:“你究竟是从哪回来的,竟然不知道?这可是你的媳……咳……”
“这不可能……”花思雨面色发白地看着燕天罡:“你倾慕叶家世子妃?她救你性命,你恩将仇报出言侮辱?”
燕天罡当然自是不肯承认,站直身子怒斥道:“胡说八道!我是自愿为国效力参军,怎么到了你的口中,生生将在下逼成了一副小人形象,顾瑾炎,你自己考不上学院,可莫要眼红他人,朝他人泼污水!”
“呵!你这狗东西说话说得好像你比污水干净不少似的。”
“够了!”陵天苏语调变得极为平淡:“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他想早点会永安城,去见轻衣。
不想在这乱耗时间,将功夫耽误在无用之人身上。
他掀眸淡淡看了燕天罡一眼,目光深邃如渊:“你可是想回永安皇城?”
燕天罡见此人多次毫不客气地打断那恶少言语,甚至隐隐约约有些向着自己的味道。
而那恶少似乎十分‘忌惮’这小子,多次被无礼打断也不见他动怒。
心中不由一喜,忙恭敬行礼道:“不错,虽说为报家国,应当战斗至流尽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马革裹尸,死而后已!但无奈……”
他面上露出一个悲伤的神色:“燕某人家中母亲重病在榻,我家生活清苦,母亲无人照料,为人子,燕某人实在放心不下,实在是归家心切。”
陵天苏唇角一勾:“如此诚孝受礼之人,断不可能是顾少口中所言的背信弃义之徒,我观阁下相貌堂堂,必是国家栋梁之才,既然归家心切,那顾少不若做一个顺水人情,将他一同护送回京好了。”
顾瑾炎摸了摸鼻子,强忍着发笑的冲动,故意做出一副郁闷的模样:“知道了。”
这么好说话,必然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论腹黑心狠,顾瑾炎可觉得自己不如这位狐狸出生的小少爷。
看着笑得一脸开心还时不时朝他投来隐晦得意目光的燕天罡,顾瑾炎心中念了一声阿弥
陀佛,希望这家伙‘不要’太惨。
魏国,皇宫。
乘元宫殿内聚集了不少魏国的大人物,主君皇甫复亦是盛装出席,一袭金黄龙袍加身,坐在主席位上,面带微笑地举杯与臣共饮。
如今刚过晨定,偌大的乘元宫便已经开始了曼妙的乐舞,动听的笙歌。
北离三皇子南宫协把玩着酒杯,目光含笑地看着御座上的主君。
神态并未有太多的恭敬神色,只悠悠说道:“陛下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我离国,父皇若是得知战报,必然十分高兴。”
皇甫复哈哈一笑,道:“晋国大势已去,气运流失,当今大名鼎鼎的天明国师也成为贵国的入幕之宾,晋国天子失德失行,八大门阀世家貌合神离。
叶家传承已断,就连大晋国的皇后都起了反骨之心,入北离与北离国君行天地之礼,成为北离信任皇后,大晋军心涣散,不出五年,晋国必然不复存在。”
三皇子目光得意:“五年?灭他一个小小晋国,何须五年,如今剑身前往北冥海域,生死不明,纵有罗生门、天阙楼内两名长幽,又能撑得了多久,要知道,此次围攻藏岭野,我北离大军就已派出两名长幽境。”
听闻这话,皇甫复暗自皱眉,此次围杀顾瑾炎还是他刻意流露出去的消息给北离,也是他命吕丰瑞诈死大败,引得离军轻而易举杀入藏岭野要塞。
怎么如今听这位北离三皇子的语气,倒像是他魏国的行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虽心中暗自不愉,面上却还是赔笑不敢轻易开罪:“三殿下说得在理,此番,顾瑾炎必然无法活着走回永安城。”
三皇子南宫协轻嗤一声,眼底的轻蔑之意逐渐难以遮掩:“对付一个命在旦夕的顾瑾炎何须出动我北离两名长幽。”
他目光含笑流转至御座上的那名天子身上:“我北离想拿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藏岭野。”
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皇甫复心中猛然一跳,面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额角冷汗直淌。
与虎为谋,就要做好随时被猛虎反扑吞噬的准备。
很显然,这位安逸惯了的魏国君主并未想到这一点。
单纯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向北离示好,抛出顾瑾炎这块肥肉出去,以表诚心,他日离灭晋,必然会顾念旧情,对待魏国可留存不灭。
可他又哪里知道,对于一头有野心的恶虎而言。
天下九州!才是离国的最终目标。
而他楚国,
正是这天下之中准备收复的一隅河山。
“这……魏国可是有意交好与贵国的。”魏国天子干笑两声:“为了贵国战事,今日顾瑾炎战死于魏国疆土之中,可谓是已经彻底与晋国撕了脸皮。”
三皇子扯过一名舞姬,一面喂她美酒,一面不以为然地轻笑道:“如果说陛下的诚意只是一个顾瑾炎的话,那可不够。”
他笑眯眯地抬首看着御座上的天子,啧啧两声:“这龙椅可是个好东西,其实本皇子亦是想陛下能够稳坐皇位,只可惜,我父皇那里不好交代啊。”
堂堂一国之大君,竟然当着自己子民朝臣的面如此放肆威胁。
魏国在多年间,一只安逸的接受着晋国的庇佑,罕有发生战事。
皇甫复兄亲并不多,皇室血脉稀薄,他是正统出生,继位可谓也是顺风顺水,从未吃过什么灾难苦头。
一个安逸享乐惯了的君王,在面临生死存亡大事之前,那根属于君王的傲骨却是寸寸弯曲,步步退让。
他只好苦笑,继续说道:“那依三皇子的意思是……”
三皇子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陛下想必也知晓,我北离国土面积极广,今年来征伐之下,国土不断扩张,军力也蒸蒸日上,唯一不足之处便是人口稀薄,处子珍稀,子嗣难承。
本皇子听闻万花宫乃是女子修行门派,又是魏国第一宗门,光是门下弟子便有数万,势力遍布魏国各方,当今世上,修行者本就难寻,女子修行者更是珍品,若是陛下愿意献上五万处子修行者,为我离**阀传承子嗣,本皇子愿意擅作主张一回,与魏国签订联盟之约。”
“五万处子……还须得是修行者!”皇甫复面色发白,嘴唇颤抖:“三皇子这莫不是在跟朕开玩笑?”
若是如此,他魏国女性修行者尽数引渡于离,那么他魏国下一代传承怎么办,余下的皆是毫无修为天资的女子,那么下一代诞生的新儿能够修行的,却是少之又少。
长此以来,那他魏国修行一道岂不是慢慢衰竭。
皇甫复好歹是名君主,这点道理自是懂得,甚至连宴席上的朝臣,都开始喋喋不休,小声议论。
南宫协面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将怀中千娇百媚的女子狠狠推开。
不顾她额角嗑地,头破血流,抬眸看着天子冷声道:“陛下觉得本皇子这是在开玩笑,呵!对于一个唾手可得的魏国,本皇子有这闲工夫与你开玩笑?还请陛下弄清楚一点,五万处子修行者,已经是我北离对贵国最大的恩德,还是看在陛下一心交好北离做出的让步,若是陛下不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