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九章:你的味道好好闻
陵天苏目光落在阿绾手腕间的血石吊坠上,轻笑出声:“那枚吊坠,便是暗渊殿内的圣器血生镰吧?殿主说暗渊有至宝圣器双生镰,为六百年前一只背着万妖棺的妖类所盗……”
“可是,有什么妖能够在暗渊殿殿主眼皮子底下盗走血生镰,让我来猜猜看,你是以你那精湛的演技,惑人的巧语,打动了殿主的恻隐之心,这枚血石,是他亲手让给你的,对吧?”
阿绾平静道:“那万妖棺,是我的同族,祭献我一人的同族。”
当年,万妖之中只余她一人,她自是不会说她以烙印加身,献上忠诚,换来的是妖王施舍怜悯般的巨棺安放万妖尸身。
她唯一的血亲哥哥,骂她是贱种,灾祸,弃她的同时还不忘在她耻辱烙伤处狠狠践踏两脚,转身投奔于冥族,成为妖王都不可小觑的小冥主。
可饶是如此,哥哥天妄杀仿佛忘记了当年的仇恨,沉寂于**的权柄之中,失去了向妖神举起复仇之刃的勇气。
也是,一个将灵魂卖给黑暗生灵的人,又能有怎样的傲骨风存。
她更不会说,那一年,她以着年幼的身姿,以铁索拖棺,行了整整十万里路遥。
以冷血之躯越过了炎毒火山,翻过了千重雪山,本就盲了的双目在大雪映照之下,灼伤血泪不止。
千里雪地猩红冻血,那是她带他们得以永眠踏过的路。
她一路背棺,跨越界域,来到暗渊殿时,已经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一身蛇鳞被风霜吹冻凋零。
一袭血染青裙之下,再难找出一片完整的肌肤。
暗渊殿内有规矩,亡故之人无土安葬其灵。
殿者尚且如此,更遑论外界万众妖尸。
殿主曾言,她若是能够在冻土之地,挖坑将万妖同族葬入其中,便不问罪于她,且许她一诺。
冻土之地,以三只暗兽守护。
对于不速之客,向来都是不怎么友好的。
千里冻土,每一片土地堪比玄铁而铸,她在被暗兽撕啃之中反抗,挖坑。
亲眼看着自己手掌上的肉化作血泥混在冻土之中,冰冷的手骨刨开千里之地,亲手将为她而死的万妖同族埋葬他乡。
那时,她对着皇天后土许诺,终有一日,她会带着她的族人,回归故里。
人在卑微弱小的时候,没有权利去决定局势,哪怕她有着万千深沉的心思,在绝对力量面前,她只能臣服跪守规矩。
她完成了殿主的试炼,提出自己的要求,带走了那座巨大古棺之上的血石。
至此,暗渊
殿便再无双生圣镰。
只是不知为何,殿主将她背棺进入暗渊一事压下,不为外人所知。
这一点,不管殿主出于一颗怎样的心,阿绾承他此情。
故而,分明能够大破暗渊殿的大轮明宫没有继续侵略霸占。
她足够无情,足够冷血。
但同时,也恩怨分明。
陵天苏每一笔都猜中了,独独这一点不知,血生石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光明正大赢回来的东西。
而阿绾也不屑去多加解释什么。
正如他所言,人心难测。
两个不同的人,又如何能够做到完全的同步心有灵犀。
陵天苏自是读不懂她清明双眸之下深藏着的是怎样暗涌翻覆的过往。
他继续说道:“白骨通天道,是为他们准备的吧,虽未成功飞升,但其中所蕴含的‘怨’足以让他们复活吧?你将万妖棺安置在暗渊殿内,为的便是今朝,以诅咒魔文唤醒他们。”
那一日,自大地之中,受她召唤的魔藤,便是同族妖力所凝。
阿绾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真的好厉害啊你,还有呢?继续说说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入过森冥,初遇小冥主天妄杀,他在等一个令他深深忌惮的人,那个人为他带来了天神头骨。”
“我起初以为,那个人是青狐,可后来战争爆发,我看到青狐与天妄杀站在一处,天妄杀对她表露出来的态度,是大妖蔑视小妖般的眼神,如此,我便知晓,天降神明,而那个神明,是死于你之手。”
陵天苏抬手揉了揉耳朵,发现已经立了起来,但始终难以收回去。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继续说道:“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破鹿妖主与青狐的阳谋,丧魂尸蛊蟲的宿主是谁你不会不清楚。
那日你负伤,尾巴收不回去,不过是一场做给苍怜看的苦肉计,你离开修炼室去往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内阁,而是森冥部落。”
阿绾此刻也没有继续给他按摩捏腰,盘膝懒散地坐在冰床之上,双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说话,模样有些乖:“还有呢?”
陵天苏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说道:“你轻薄我时喂给我的那一口舌尖血,怕是不仅仅好心帮我破境吧?”
阿绾双手捧着脸颊,脑袋微微歪了几下,倒是显得有几分少女般的沉静可爱:“喜欢吗?初吻哦。”
陵天苏干巴巴道:“一般般。”
阿绾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你怎么这样啊。”
陵天苏微嘲道:“一个含着致命杀咒的吻,你叫我如何喜欢得起来。”
阿绾支起身子,纤长的食指轻轻托起陵天苏的下巴,淡淡的微笑十分坦然。
“不错,羽衣血的力量巨大,旁人承受不住,我在其中加了本灵妖咒,一旦你吞噬吸收那滴血,便可沦为我的妖儡,师尊她这么喜欢你,你若是为我所用,师尊日后也会变得更加好用,只可惜啊,那滴血似乎对你无用,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眼底尽是盈盈笑意。
陵天苏无声笑了笑,当然不会愚蠢地暴露自己开创了上古剑脉的底牌。
圣人剑骨,足以斩咒。
区区妖咒,的确无法拿他怎样,既然有人主动献上羽衣血这种好东西,他当然是却之不恭了。
“若非今日听君一席言,我竟是不知,我的计划之中竟然还有着如此多的疏漏,每一个细节你都观测得分毫不差。那你记不记得……我趴在你心口里,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句话?”阿绾青色的竖瞳里忽然闪过一丝妖异的光。
“什么话?”
阿绾素手抵在陵天苏的胸膛之上,用力一推,将他扑到在冰床之上。
火红鎏金帝袍之下的修长大腿微微分开,坐在他的腰间。
平日里温柔如江南春雨的眸子此刻看起来显得分外妖娆噬人。
陵天苏低骂一声:“重死了!起开!”
其实不重的,只是好不容易给她揉好的腰子,被她一屁股坐下来,又开始犯痛了。
阿绾缓缓伏下身子,挺翘的鼻尖凑近他的心口,有点像犬类般轻轻耸动琼鼻。
她轻嗅微笑道:“当时我说……师公你心口好生温暖,味道好好闻。”
陵天苏恍然的‘啊……’了一声:“我记得青蛇一族,一般夸人好闻温暖,是胃袋空了,想进食安抚食物的前奏。”
“是啊。”阿绾眼眸弯弯,将脸颊枕在他的心口间,动作亲昵,说出来的话也是温软无限亲昵的:“你心口好温暖,味道……好香啊。”
陵天苏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面上没有人任何惊慌失措。
他忽然伸手握住阿绾瘦削的双肩,猛地挺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口的,小心别崩坏牙齿了。”
阿绾轻咦一声:“你今日不是来讨好我的吗?一碗鸡蛋羹也填不饱肚子。”
纤长的五指撑在陵天苏的心口间,欲势做剜,盈盈浅笑:“不若将你这颗心献于我,便算的上是成功讨好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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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章:谁算计谁
阿绾眉眼凝结蹙起。
陵天苏笑道:“我今日是来同你谈判的,不是来送你人头的,不过,你若是不听话,我不介意——”他语气骤然低狠!
一直平静幽蓝的眸子突然爆发出如狼森冷的目光,握住阿绾纤细手掌的手青筋凸起。
他极为认真,一字一顿:“收了你的人头!”
阿绾眯起细长的眸子:“你觉得你可以拿什么跟我斗?”
陵天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用脑子啊,当年的你,这么弱小,都能布局弄死诸神都无法棘手头痛的修罗王,如今对付更厉害的你,当然也得动用脑子啊。”
跟聪明人说话从来是不废什么劲的,阿绾面色微微有些难看,笑容有些僵凝。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嗓音低沉而危险,像是一条立起尾巴即将袭击人类的危险毒蛇:“那根妖骨?”
陵天苏道:“不错,妖骨。双生咒,在对凤凰下此咒之前,我先对你下了,那根妖骨便是咒引,我死了,你也得与我陪葬。”
身下这个柔美绰约的女子并未有多大的慌乱情绪,只是轻轻一笑。
她眉眼柔腻,犹如云烟氤氲:“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呀~”
指尖在陵天苏脖子上轻轻划过,嗤地一声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在山道间响起,喷洒出来的温热鲜血如泉一般喷溅,冰床星星点点满是猩红。
尚有几滴鲜血飞溅至她未抹胭脂淡色的唇角边,衬得她这张倾城绝世的脸愈发妖异动人。
她伸出柔软的小舌,轻轻拭过那滴鲜血,卷之唇齿之间,残余的一抹殇红擦在她的唇畔上,分外妖娆。
陵天苏没有抬手捂住伤口止血,因为他知晓,阿绾这一手看似随意的攻击,实则没那么简单,伤口在她的意念之下,无法止血,只会越涌越多。
他的面色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失色,可陵天苏却是启唇森然大笑,他突然闭上眼睛,眉间星砂已显崩溃道陨征兆。
“你疯了!”阿绾面色终于大变,如泉喷溅而出的鲜血也随之凝滞下来。
陵天苏没有睁眼,亦没有停止催动自燃命星,他阖着眼神色淡然,仿佛感觉不到死亡的席卷。
只淡淡睨着她:“愿意谈了?”
阿绾深深凝眉:“我讨厌被人掌控生死。”
陵天苏闭眼轻笑:“别怕,我的生死不也掌控在你的手中,这很公平,只不过刚得到手的权柄,力量,如果因为同我怄气而永眠错失,简直不要太遗憾了。”
阿绾轻叹道:“你究竟想要从我这获得什么?”
陵天苏听她语气终于软化下来,他缓缓睁开双眼。
幽蓝色的眼瞳紧紧锁定她的脸,无不认真的说道:“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不是以天净绾这个身份,而是以阿绾的身份给我活着。”
“放心,我知晓你是一个有着可怕野心的女人,你有着你的手段,我不会过度强迫你的自由。但是你,阿绾,已经让她哭过一次了,我不许你以天净绾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再难过伤心一回。”
“反正当一个乖徒儿你也当了几百年,如今你神通广大,即便继续装一装乖,也不影响你的雄途大业吧?反正苍怜那么憨,骗过她,很简单。”
阿绾怔住,彻底怔住。
陵天苏的一席话,已经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看法。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她在心中演算过无数中可能性。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苍怜而来。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为了苍怜,甚至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叶陵,你当真就这么爱我的师尊。”
陵天苏扬眉:“我的女人,自然由我来护,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我都不会让你再伤她了。”
阿绾失笑,眼中却是掠过一丝复杂情绪:“你如此,与欺骗她又有何异?你觉得你能瞒得过她几时?她得知真相你欺骗他,她可不会原谅你。”
陵天苏道:“对啊,欺骗她,隐瞒她,坏事由我来做,我们是同类人,苍怜不一样,她有着一颗赤诚之心,她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憎恶就是憎恶,这样的女魔头挺好。”
“我愿用一生谎言,守她不变初心,那种阴诈诡谲之事更不许去扰她,烦她。她脑子笨,负责打架就好,那些阴暗机谋,就由我替她来背负。”
冰面上的鲜血被冻结,凝固成殷红的冰点,阿绾抬手拭去唇角的残红。
她推开陵天苏,拾起一旁早已冻成冰的蛋羹,一勺一勺挖出吃下腹中。
冻成冰的蛋羹味道极差,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但极差的味道终究不再是苦的了。
不知为何,平日里最是擅长挂在嘴边的温柔假笑,此刻嘴角重若千钧,竟是难以抬起半分。
良久以后,她放下空碗,倾侧一笑,笑容倾城动人。
“有何不可,骗骗孩子心的师尊大人,不是再简单不过的吗?可你要知晓,双生咒虽然厉害,但对我来说,解除此咒,只需十年。十年后,你又准备逃到哪里去呢?”
陵天苏笑了起来:“何须逃,十年后,我会亲自来找你。”
阿绾下了冰床,长长伸了个懒腰:“行了
,如此,那我便在陪我那师尊继续玩一玩那好师徒的恩爱游戏好了。”
陵天苏从铃铛内取出一件青裙给她:“穿这个?还有你那面具,给我摘了。”
阿绾接过青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师公是想看阿绾换衣服不成?”
陵天苏轻嗤一声,幽蓝的眸子微微下移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屑:“你装柔弱受伤给你上药的时候我哪里没看过,尾巴都戳戳碰碰了,你还会在意这些?”
阿绾那张白皙如玉的脸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这般女儿家的羞态看起来最是柔情动人。
可一想到她骨子里流的血是黑的,冷的,这般姿态就要显得有些让人背脊发寒。
陵天苏还是背过了身去,对她身子不感兴趣。
阿绾素手轻招,血色的迷雾笼罩周身,看不清迷雾之中的风景。
片刻功夫,那一身大红帝袍便换做了一袭淡素的青裙,衬得她身段愈发柔和纤窕,风姿绰约。
那张修罗鬼面,也亦是收起不见。
“走了,回去吃饭。”
两人身下的冰床也散成了山间寒雾,陵天苏走在山道间,脚下咔嚓传出一声轻响。
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残破只剩一半的拨浪鼓。
这是方才阿绾换衣服时,不慎自衣袖间滑落的。
可是,阿绾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不慎的时候。
如此想来,那自然便是借助这次不甚,故意将这残坏的拨浪鼓遗弃了。
陵天苏缓缓蹲下身子,拾起那个拨浪鼓。
走在前方的阿绾身影微顿,却没回头,只淡淡道:“你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也感兴趣?”
陵天苏拍了拍残破鼓面上的尘土,轻轻摇晃两下,已经发不出半点鼓动的声音了。
他跟上阿绾的背影,将拨浪鼓递给她道:“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
阿绾平静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事物,眉眼间已无了笑影,神色很平淡:“你也会管这种闲事?”
陵天苏目光晦暗:“既是娘亲留下的,应该好好珍藏,故人不再,旧物……也是个念想。”
阿绾低眸看了一眼他腕间的铃铛道:“你这是在担心你的娘亲?”
陵天苏微恼:“你到底要不要?”
阿绾冷冷道:“不要,扔了吧。”
陵天苏道:“扔了做什么,不如干脆点,直接毁了吧,反正都坏成了这样。”
说完,作势就要手掌用力,震毁拨浪鼓。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命格
阿绾神色依然淡淡,可陵天苏仍是看到她的目光紧了一瞬。
他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地停止了力道,顺手将那残破的拨浪鼓受到了怀中:“我记得你毁了我一个拨浪鼓,这个就当赔我的吧。”
阿绾收紧的目光也随之松散几分。
她走在青石山道间,正午的风有些炎热,吹过她鸦羽般的漆黑发丝,可见那只纤长优美的秀颈间起了微微薄汗,被风吹拂过的秀发,带着一抹极淡的清冽体香。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山道间。
良久,阿绾忽然开口说道:“天一净池。”
陵天苏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什么?”
“森冥部落里出来的那个黑雾掩体的人你见过了,他是第二使徒小冥主无念,他活捉九尾狐十七年,为的便是九尾妖心,但取心之前必须摧折其道心,让其绝望,才可顺利取出一颗完整的妖心,在师尊救出那只九尾狐的时候,她的记忆与意识是混淆的,那便是挖心所至。”
“当然了,九尾妖心极为珍贵,不容缺之,可九尾狐如今亦是有着神游之境,即便是遗失妖心也不会危及生命,但她道心已毁,长此下去,必然疯乱成魔,战争开启之日,她手中所染鲜血你不会没有看到,天一净池是天地自生的灵净之地,池水能够洗涤净化心魔,对她会有帮助。”
陵天苏面色有些难看森然,这几日他一直将娘亲安置与九重鸣幻铃内不敢随意放出也正是这个道理。
娘亲妖心遗失,他怎么可能没有所察觉。
他语气低沉,隐忍着森然的杀机:“无念夺我娘亲妖心究竟有何目的?”
阿绾道:“小冥主忠诚于冥主,冥主又信奉于冥王,你觉得他挖下这颗妖心,又是为了什么?”
陵天苏英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冥王封印千万载,沉眠期间,自是需要要养料进补,好……很好!他这是在拿我母亲的妖心喂养冥王。”
他看着阿绾的背影,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你继承了修罗王的大轮明宫,不应该是冥族阵营那一方吗?”
“冥族阵营?”阿绾的语气似是感到一丝好笑:“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陵天苏皱眉道:“无念这个人我琢磨不透,当日战争之时,他对你期望极大,一般能得冥族期望的,要么毁灭,要么拉拢,你明显是后者。”
阿绾终于回首,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对我期望极大。”
陵天苏缓缓吐出三个字:“弑神者。”
阿绾缓缓凝起了眉,眸光深邃不可探测。
陵天苏道:“如今看来一
个善于伪装的人,身份可真是不少,小青蛇,蛇妖主,背棺人,弑神者。”
阿绾柔和的嗓音也不由低沉下来:“他同你说我是弑神者?”
“并未完全说明,起初我还以为他说的是……”陵天苏语气微妙一顿。
他蹙了蹙眉,慵懒得眸子里掠过一抹殇。
“不过他没有道理知道这些,我便推论,在暗渊殿内,隐藏着另一名弑神者,而你有急于求成地想要杀死修罗王,我本以为你是抱着与修罗王融合同化的目的行事……”
“可如今看来,修罗王的权柄力量尽数被你掠夺了个干净,且你丝毫没有说到修罗意识的影响,而当初在地狱烘炉之中,你灰飞烟灭,本应无半分生机可言,如今你却活了下来。”
“万物五行,生生相克,能够克制地狱之炎的,唯有天上神水。司水天神为你所灭,以你这种得物极用之人,我不认为仅仅只是为了天神头骨,杀了他也是你伪装死亡在烘炉之中的计划之一吧?”
一切看似很没道理的事,实则每一步都暗藏着深奥的联系。
为什么分明是妖族出生的阿绾,会有着神族父母。
万年以前,修罗王为天神泰逢重创封印。
千年以后,修罗王破开封印,死于阿绾之手。
阿绾盯上修罗王,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天神泰逢消逝万年而无人知,就连神骨气机都不留一分,天道罗盘都无法推演出他的半分下落。
泰逢所想掩饰的,怕不仅仅是妻子腹中魔胎。
阿绾先杀司水之神,取其头骨,以杀伐夺其神脉命格,弑神者无疑是诸神之中最可怕的一种神类。
弑神者有着无限掠夺的命格,只要是命陨于弑神者手中的生灵,不论是诸天神佛,还是九幽冥魔,皆会被弑神者夺去一切神通能力。
故而弑神命格一出,要么为七界主宰之王,要么……为六道人神不容。
在数万年前,帝子降临,神域三千世界,同时迎来万古长夜,漫天星辰同升的天地异象。
他便是天生的弑神命格,他出生于神族帝王之家,有着正统的血脉。
天地七界,万域共主,他当之无愧。
他被誉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亦是最有可能突破传说之中的入圣之境。
可弑神命格一出,给诸神带来的不仅仅是敬仰崇敬之心。
更多的……是恐惧与敬畏,在一个人即将掌控绝对的生杀大权,人们会恐慌,即便是神也不会例外。
弑神者以杀伐证道,手中所染神明之血越多,所掌命格便越是可怕。
期望越大,压在身上的
责任便越大。
如若他心中有着半分默念,误入歧途,正统神脉弟子便会成为毁灭诸神万域的可怕杀神。
故而为了稳定七界,在帝子出生那一年,便被神帝封了命格,斩绝了他命里一切因果缘线。
既无因果沾身,自然不会因为外界欲念而沉沦魔道。
为保万无一失,刚出生的他便送往了天河尽头的天枢宫。
阿绾衣带被山风吹得飘飞,她神思遥远了一瞬。
那双淡青色的眼眸静水深流,实难想象她这么一个心思危险深沉之人,会生出一双这般清澈好看的眼,:“命格这种东西,我从来不信。”
陵天苏道:“巧了,我也不信这种东西。”
阿绾嘴角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世人都说天上星河定血脉宿命,可要我说,自生何必问天意。”
弑神命格让她家破人亡,与亲人生离死别。
弑神命格让她遭逢大难,给了她一个卑贱弱小无所依的一生。
她没有靠山,那便步步登山,踏上绝顶成为山上之人,她没有天下,那便用自己的双手打出属于自己的天下。
她既然活着,便不会绝望地想着如何体面的死去,活着就是要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曾经有人让她绝望濒死,她便还那些人一个奇迹好了。
“奉劝你一句好了,小心那个叫无念的小冥主,他……或许会比他的主儿还要棘手难缠。”
陵天苏将她打量一番,仿佛重新认知眼前此人一般,因为他一度认为,阿绾与她哥哥一样,意欲成为冥族一方绝强势力。
阿绾何等心思,看到他打量的眼神就知晓他心中所想。
她嗤笑一声,道:“别拿我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了,我获得了修罗王的权柄,可不代表这我便要成为修罗王。一个冥王的傀儡影子罢了,吞了便是吞了,我要走的路,可不仅仅止于一个修罗王座。”
令诸神忌惮头疼的修罗王,大轮明宫之主,到了他的口中,却是成了区区一个影子。
这女人,生了一颗好狂傲的心。
一段路,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山道之间,时而会遇见寻山的凤陨弟子,不过当这些女弟子见到陵天苏时,态度都会变得极为谦卑恭敬。
想来……这三日里,枫瑟已经从门中弟子口中得知了隐司倾的身世。
只可惜,有些东西,你一旦错过遗弃,在想回头拾起,恐怕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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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二章:兔子专吃窝边草
返回离瑶峰,妖尊大人已经将苏邪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
她手中还拿着一个大锅铲当板子用,朝着苏邪挺翘圆润的小屁股急拍如雨,揍得苏邪嗷嗷直叫。
苏邪这下可栽狠了,虽说苍怜反射弧极长,脑子憨憨,可毕竟是一代妖尊,实力通天。
苏邪这一身修为在她面前可是不够看的。
这会儿叫声有些凄惨,趴在地上挣扎不得,两眼泪花花的流,看起来是真的被揍得有够疼。
阿绾不动声色的揉了揉额角,在苍怜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她露出了个有点头疼的神色。
小声嘀咕了一句:“都这么大岁数了,活得还跟一个孩子似的,这就是我的师尊啊……”
感觉好丢人。
陵天苏嘴角抽了抽,虽然苏邪爱作妖,但此刻怕是不用苍怜一顿胖揍屁股都是疼的吧,毕竟那会儿都……咳咳……。
这会儿受得住吗?
那眼泪一看就不是假的,陵天苏小心脏一抽一抽的。
有些心疼了。
赶紧迎上去,抓住苍怜可劲挥舞的大锅铲:“别打了,别打了……”
苏邪是个贼精明的家伙,一看陵天苏来了,赶紧从苍怜的魔掌之下挣脱出来。
一手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动作极为夸张,躲在陵天苏身后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哭泣。
“陵陵,这个老女儿变大了,也变不乖了,一点也不懂得尊重娘亲,她打我屁股~”
陵天苏冷汗,哪壶不开提哪壶,苍怜醉酒时抱着苏邪哭着闹着喊她做娘亲,还一个劲儿地求她抽自己,无疑是苍怜这一生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嗯……虽然这位妖尊大人的黑历史有很多。
他抖了抖腿,试图将苏邪抖开,苏邪抱着他的大腿硬是不肯放手,本来是疼得真哭,陵天苏以来她那嘤嘤式假哭就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邪哭,苍怜也跟着哭了起来。
因为她看到了篱苑外的那道青色窈窕身影。
阿绾青裙招舞,步步生莲,身姿翩跹来到苑中,美貌依旧,眉眼温柔无殊,她虽生得偏瘦,身量却是与苍怜差不多高。
她缓缓抬起双臂很轻易地能够揽住苍怜的双肩,如同幼兽归巢般带着轻缓柔和的依赖,将她紧紧抱住。
脸颊埋入她的肩颈之中,声音软软温和道:“弟子该死,让师尊忧心了。”
天生而来的演技,绝对是毫无破绽的完美。
纵然她将苍怜欺骗了一次又一次,从里到外利用了干干净净,分毫不剩。
可面对毫无作伪的关怀与泪水,她仍旧是能够毫不动摇地接受
这一切,抱着一颗虚伪的心,温柔的外表,伪装成世上最好的弟子,还她一个拥抱。
纵然陵天苏知晓她心中其实并不情愿,但是她仍演得十分完美,毫无破绽。
苍怜浑身都是僵硬的,在陵天苏晦暗的目光中,他看到苍怜掀了掀唇角,似是想报之一笑。
可眼眶中蕴了一池的泪水顺着她绝美的容颜潸然滚落,一颗皆一颗的滚烫泪珠打湿了阿绾的青裳。
陵天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衣袖下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最后看到苍怜环着阿绾纤细的柳腰,那双极夜般冰冷霸气的眼眸此刻无限温柔,展颜绽放出了一个无限惊喜的微笑。
他紧握的拳头终是缓缓彻底松开。
苏邪也停止了哭闹,她贴着陵天苏最近,能够感受到他衣衫下的身体肌肉紧绷以及隐忍深沉的怒火。
她识趣地松开他的大腿,缓缓起身,双臂从背后环紧他的腰身抱住,一言未发,无声安慰。
“搂搂抱抱很好玩吗?”
梧桐树下,隐司倾喂饱了火凤甘泉灵果,眉目清冷地看着苑内四人,面色臭臭的。
她今日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
陵天苏轻咳一声,揉了揉肚子,道:“先吃饭吧,肚子好饿啊。”
五人入座,阿绾与苍怜同坐一侧,陵天苏左边是苏邪,右边是隐司倾。
陵天苏面如菜色,一副身子亏空难受的模样。
苏邪心知这次自己玩脱了,讨好般地替他夹了一块牛腰子贴心地沾满酱汁,放进他碗中的米饭上。
接过刚一放上去,色泽诱人的酱汁沾饱米饭,就被另一块缓缓递过来的更为巨大、滴着更夸张量多 汁水的牛腰子一顶,顶到了碗的外边,滑到了桌子上。
苏邪有些傻眼地看着隐司倾面色清冷淡然,一本正经地将她夹给陵天苏的牛腰子给顶飞出去,很是霸道地将自己那块牛腰子压在米饭上面。
她顿时不满嚷道:“喂,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隐司倾冷冷道:“他自己没长手吗?需要你夹菜?”
“你这可真是不讲道理了,你不一样也夹了?”
“我不一样,他是我的狐狸,我是饲主。”饲主喂狐狸,天经地义。
“倾倾你脸皮能再厚一点吗?他是你养大的吗还饲主,哪个饲主会吃窝边草,将自家养的狐狸给睡得嗷嗷叫。”
陵天苏弱弱地举起一只手:“我确定,我没有嗷嗷叫,叫出声的是你们两个。”
“你给我闭嘴!”三人异口同声,目光如刀朝他杀来。
好家伙,刚刚还在吧嗒吧嗒眼泪直流,伤心难过的
妖尊大人也加入阵营了。
好……好可怕。
阿绾夹着一块脆笋小口咬着,她生得温柔,吃饭也极为精细,一小块脆笋分三口吃,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睁着那双淡青色的竖瞳,似笑非笑地看着陵天苏,眼底趣意盎然。
不知为何,陵天苏忽然头皮一阵发寒,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征兆。
隐司倾用眼神淡淡指了指陵天苏眼前的饭碗,碗面之上是由千年墨手绘出来的狐狸胖爪印。
苏邪轻嗤一声,重新夹起桌面上的牛腰子,凑到陵天苏的唇边,嫣然笑道:“我喂你呀?”
唰的一下,筷子疾驰如影,裂空而来,带走了苏邪筷子上的那块牛腰子,顺势一甩,渐洒着肉汁的牛腰子抛飞出去。
隐司倾正襟危坐,面上一派凛然,狭长的凤眸微微一斜,扫了一眼在树下啄着所剩无几羽毛的火凤。
毕竟是她一手放养长大的灵物,早已是心有灵犀。
它委屈的鸣叫一声,扇动着一对没有羽毛的肉翅飞了过来,叼住那块牛腰子,一脸不情愿的吃了下去。
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如今居然沦落到被迫咽下牛腰子的地步,实在是可怜可悲可叹。
有了火凤的助力,苏邪仅剩一个空筷子。
陵天苏头一次觉得女人可怕极了。
火凤都被逼着吃牛腰子了,若是再僵持下去,他这只可怜的小狐狸都不知要被逼到去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赶紧埋头夹住那块牛腰子猛吃。
苏邪气得直磨牙,苍怜鼻息咻咻,差点把桌子给翻了。
隐司倾满意地收回目光,本想做出一副高冷做派,可余光扫到身旁瑟瑟发抖进食的狐狸,脑袋上尚未收回的耳朵还在一动一动,扫过去的目光就怎么也不能够收回来了。
她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的心虚,轻咳一声,缓缓抬手去摸他脑袋上的耳朵。
这动作做起来当真是像极了饲主投食时撸宠物的小动作。
苏邪呵呵冷笑一声,苍怜的面色也已经垮了下来,如同七月阴雨天。
陵天苏十分识趣地将碗中米饭趴了一个大洞,果不其然,三双筷子齐齐伸了过来。
“小妖儿,吃一片小黄瓜解解腻啊,这小黄瓜好嫩呀。”
“陵陵啊,这烧花鸭好好吃,你也尝尝。”苏邪夹了一块鸭腿给他。
隐司倾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将那切成小块还细心去了骨头的鸡腿肉放进了他的碗中。
空下去的米饭大洞又塞得满满当当地了。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呸,渣狐
三人无声对望,宛若有无形电光在空气之中交锋。
在苍怜身后,还有某人心中不怀好意、火上浇油地伸过来一个夹着红烧排骨的筷子。
当然了,阿绾面上的表情十分的无辜可爱,甚至带着几许对陵天苏恰到好处的仰慕温柔。
这份可爱的神色落在陵天苏眼中就变得十分可恨。
落在其余三人眼中就变得很是讨嫌。
没有眼力见的,你个劫后重生的小青蛇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小命。
你师尊都还在搁旁坐着呢,你不给你师尊夹菜,给场间唯一的男人夹菜是几个意思?
苍怜方才还疼爱有加的小眼神一下子变得杀气腾腾,警惕起来。
她一个眼神杀过去,‘吓’得阿绾小手一抖,很符合她温柔胆小的性格,将那块排骨惊掉在了桌面餐盘之中。
陵天苏空洞着一双眼睛,奋力扒饭,心中惘然想着。
怎么事情就发展成了这般地步呢。
现在才三个人,家中还有个小醋坛子在那泡着。
往更遥远的地儿想去,那朵生于幽篁故里的海棠花,实则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她吃汤面碗比别人的小都要发脾气,若是……
不敢想,不敢想,简直不敢想啊!
回想当年,自己还是那个嫩出水的专一少年,怎么时过境迁,不知不觉,身边就多了这么多女人。
他咬着筷子,无奈的想,莫不是这一世变成了一只狐狸,天生就是招蜂引蝶的命?
唉,也许,这就是苏儿的命吧。
想着想着就出神了,一出神便下意识地注意到苏邪上桌以后其实没有吃多少。
心中又念着她瘦弱,就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烧花鸭腿放到她的碗中。
苏邪看着碗中那一块静静躺在米饭上的鸭腿出神了片刻。
很快,那双妖媚动人的桃花眸很快眯如弯月,眼睛亮晶晶的宛若天上星辰闪烁。
一只鸭子就两条腿,一只苏邪夹给了陵天苏,便只剩下一只了。
这唯一的一只鸭腿,陵天苏又夹给了苏邪,虽然没有刻意偏爱谁的意思。
但这一个唯一,落到了另外两个人眼中,那便是变得极为偏爱,偏得都快扭曲了。
啥意思?
就一对鸭腿,你夹给我,我夹给你,秀给谁看呢?
苍怜眼巴巴地看着陵天苏:“小妖儿~我也要吃鸭腿。”
隐司倾静默无言地看着陵天苏的侧脸,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盯了陵天苏片刻,又去看着苏邪的碗,蹙了蹙眉
,收回视线,然后又继续盯着陵天苏。
想要。
这两个字只差没写在脸上了。
这无言的注视,简直比苍怜直接出言讨要还要可怕十倍不止。
阿绾笑意盈盈,唯恐天下不乱:“叶陵公子待这位姑娘可真好,唯一的一只鸡腿都给了她,看来叶陵公子十分欢喜她呢,这种欢喜是天下第一的欢喜吗?”
妖尊大人脸立马跟抹了浆糊一样,绷得紧紧,面色好不吓人。
坐在一旁的凤凰默默收回了目光,默默放下了筷子,默默低头玩起了笛子。
诛心之言!!!
这会儿但凡她能够来上一句师公大人,就能解决掉苍怜这个大麻烦,可她偏生不叫,偏生就要喊叶陵公子,偏生还非要可劲儿刺激另外两尊大佛。
记仇,好记仇这只青蛇!!!
妥妥的报复,这货绝对是因为妖骨双生咒,借此机会报复他。
果然古人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一顿饭吃得肝疼无比。
“呃……凤凰你不是不喜欢吃肉类的吗?要不尝尝这个吧,这个炸圆子是糯米芝麻做成的,里面裹着的是红豆沙馅,我第一次做,你就吃吃看嘛。”陵天苏扯了扯他的衣袖,耳朵献媚般的一动一动。
“红豆馅?”隐司倾果然不继续玩笛子了,只是不知为何,对红豆馅异常执着。
她掀眸静静看了一眼陵天苏动得献媚机灵的耳朵,然后将自己面前的碗往他那推了推:“我没吃过炸圆子,是哪一个?”
整桌子菜,圆形状的食物只有一盘,而且摆她最近,她一副不知何物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跟苍怜待久了,也跟着变傻了吗?
陵天苏只好夹了一个圆子,正欲放进她碗中,可是发现米饭堆起未动一口,圆滚滚的炸圆子放上去一定会滚下来。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微微抱怨了一句:“倒是给我好好吃饭啊。”
他将糯米圆子送到隐司倾的唇边:“啊,张嘴,咬的时候小心烫,外面虽然凉了,但里面的红豆馅还是烫的。”
饲主反被自己养的狐狸给喂食了,隐司倾清寒的凤眸里顿时染上一层羞红的晕霭。
她先是受惊般地退了退,然后注意到苏邪与苍怜同时朝她望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小小开心。
她抿了抿唇,还是缓缓探出脑袋,如猫儿叼食一般轻轻咬住那团圆子,一双狭长的眼睛微亮地叼回到自己的领域,细白冷长的双手捧着一颗小小圆子,心满意足地低头咬着。
这一次,她竟是破天荒地当着旁人的面,失了一回礼节,放下来手中的筷子进食。
看来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陵天苏也跟着心情不错起来,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就同她方才摸他那般,心中头一回理解到了那种养宠物的心情。
这种投食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有没有。
苍怜瘪了瘪嘴,一脸委屈:“是不是这三日我没同你困觉,你就不晓得疼我了,为什么就不给我夹菜,为什么就不喂我吃圆子?”
陵天苏好心累,心道是你们没手还是我没手,吃个饭还要人夹来夹去,喂来喂去的吗?
陵天苏被她磨得头疼,无奈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
苍怜有些难过:“她们两个你都是不问直接夹菜,那个冰块脸还得你亲手喂吃的,到了本妖尊这里,就成了我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还问问问!!这么勉强,干脆不要问好了,反正你更疼她们两个,你就是觉得我年纪大得可以做你祖奶奶了,所以就嫌弃我了对不对!”
本来说得都是气话,她肤美貌白并不这么认为的。
可不知为何说到最后,倒真像这么一回事儿了,陵天苏没有被气到,反倒把自己气得了个半死。
“呸!渣男!居然嫌弃我年纪大!”
陵天苏目瞪口呆。
什么跟什么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成渣男了。
正在安安静静咬着小圆子的隐司倾动作怔住。
她似乎……比狐狸也要大上几岁。
嗯……不过跟苍怜比起来,这几岁似乎又算不得什么,狐狸喊她做隐姐姐的时候,他似乎还挺开心上头的。
问题不大,继续低头吃小圆子。
嗯,好甜。
苏邪咬着鸭腿噗嗤嗤笑出声来。
阿绾饭量不大,从盘子里摸出一颗小果果小声咬着,饶有兴趣地看着陵天苏,暗自幸灾乐祸。
说实话,陵天苏还真不知到苍怜喜欢吃什么?
毕竟相识才不过数月,在他印象中,苍怜是那种吃啥啥不剩的好胃口。
脑子转了半天,他犹豫说道:“我感觉这一桌子菜你都会喜欢的,但论最喜欢,我感觉你最喜欢吃的还是我,要不你乖乖吃完饭,待会儿我烤一只狐狸爪子给你吃?”
“呸,谁要吃你的狐狸爪子。”
苍怜个没皮没脸的,立马破涕为笑,转悲为喜,妖尊大人的气质真的是掉成了渣渣。
“我要吃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小妖儿,谁也不许分走的那种。”
呦呵,眼眶里的泪珠子都还没抹干净呢,妖尊大人就开始撩人了。
(ps:感谢“意大利炮的三营长”巨额捧场,吼吼,开心!)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不许欺负我徒儿
阿绾轩起眉梢,哪里会给陵天苏半分力挽狂澜的机会。
有她在,今日这场饭就别想安安稳稳吃进肚子里。
她展颜一笑,忽然亲昵地抱住苍怜的一只胳膊,眼神腻人道:“师尊师尊,方才你说的三日是什么意思啊?叶陵公子不是我的师公吗?怎么会被别的女人独占三日啊,师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轻飘飘一句话,再度将陵天苏推向了火坑的边缘。
苍怜的撩人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直勾勾地盯着陵天苏。
她声音幽幽:“是啊,整整三日,我家小妖儿真是厉害,三日都没将我想起来。”
陵天苏冷汗沁沁,用力瞪了阿绾一眼。
许是那一只鸭腿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小妖女不比那个憨憨苍怜,心机可深着呢。
桃瓣似地眸子轻飘飘瞥了阿绾一眼,旋即笑道:“小可怜女儿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陵陵他是我灌醉的,衣服是我脱的,狐狸身子也是我推的。你这股怨气似乎发错了对象哦~”
“更何况,事先我也有邀请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屑,说什么同我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还骂我是个恬不知耻的小妖女。
可我一拿出陵陵的裸身画像,你口水都快滴在画像上了,我不许你看你就抢,我只好藏进箱子里了,你自己悄悄跑进箱子里偷画像却不小心把自己关住了,那会儿大家都喝醉了,谁还注意得到箱子里有个人。”
一提这事苍怜就气得炸毛:“你还有脸提这个!正当我是傻子不成,你藏画像有必要藏锁情箱里面吗?普通箱子困得住本尊吗,分明就是诱骗本尊进去,将本尊关了整整三天也就罢了,你还偏偏留一条缝,还让本尊眼睁睁看了你们三天!”
“噗……咳咳……”
阿绾一不小心,口中咬着的圆溜溜果果一下滑进了喉咙里,咔得直咳嗽,面色涨得微微发红,一双美眸惊奇的看着苏邪。
这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拔毛啊。
这小姑娘怎生得这般邪气,强占妖尊大人的男人,还理直气壮地让她旁观整整三日。
天界锁情箱她已有所耳闻,上品仙器,乃是凤陨锁情至宝,纵然是虚命境的大修行者被困入其中一时半会都寻不得脱困之法。
只是此箱历来是无主之物,从未有人能够得心应手的操控此箱。
何以如今看来,这个看着流着凡人血脉的小姑娘竟是炼化了此箱,能够随意开启封箱。
阿绾掩唇轻咳一阵,等到喉咙深处的那颗小果果滚进肚子里,她眼眸悠悠在陵天苏身上打了一个转,唇角趣意微弯。
心道这只妖狐小子自身就谜团重重让人看不透彻,如今就连身边的女人,似乎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是荒帝孙女,日后大道坦诚,可谓是一朝得势,扶摇直上九万里。
还有这一个生得邪气的少女,虽然骨子里透着人族凡血的气息。
可哪个普通凡血,能够在如此年幼的年纪里,修得通元巅峰之境,又让神界天庭古箱,认她为主。
事情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到阿绾咳嗽,苍怜面上怒容顿时有所收敛,她轻拍阿绾羸弱的背脊。
以为她劫后重生,体内还隐藏着什么沉疴伤势,心中担忧,连声音都不由放轻了一些:“怎么?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饭也没吃多少,是不是难受没胃口?”
阿绾卖可怜很有一套,她抱着苍怜,脑袋埋进她胸前丰峦之地,可劲蹭蹭撒娇,声音软软:“没有呢?这次阿绾能够活下来,多亏了师公大人呢。”
陵天苏哼了一声,口中鸡腿连肉带骨头咬得稀烂,心中有怨发不出。
若不是顾及苍怜,他早就祭出离尘剑,在这条黑心的蛇身上捅十几个窟窿眼。
苍怜道:“这事着实离奇,当初小妖儿信誓旦旦的跟我说阿绾你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我还以为他是安慰我的,这才过去几天,他竟然真的将你带回来了。
本尊说话算话,待会儿我就分你一半妖骨,剔了那些缠人的魔骨,日后也莫要修行那么痛的功法了,你想学什么,师尊都教你。”
“回家的路……”
阿绾笑意盈盈地侧眸看着陵天苏。
不知为何,面对这副温柔到骨子里的笑容,陵天苏头皮有些发麻。
“师公当真这么说的吗?”
苍怜微怔,看着怀中浅笑嫣然的女子,额前一缕秀发下掩着一双温润青瞳,眉眼亦如往初,但今日瞧上去总有些格外媚人的意味。
尤其是那师公二字,唤得千回百转,分外软糯柔甜。
她家的小青蛇怎么忽然增添了几分媚骨妖娆的样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苍怜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陵天苏淡淡看了阿绾一眼,道:“不管如何,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苍怜道:“是啊是啊,回来便是最好的,不过我真的很好奇,阿绾你是如何从那地狱炎炉之中活下来的,我分明亲眼见到你……”
说到这里,似是忆起了当日情景,她面露沉痛之色,不忍再说。
阿绾并未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温润的眼眸朝着陵天苏方向看来,似是询问。
陵天苏才懒得费脑子帮她解困,让她自己想借口去。
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低头吃菜。
苍怜皱眉道:“你
老是看小妖儿做什么?”
“咳……”阿绾面带几分羞赧地轻咳一下,面上做足了一副偷看心中倾慕之人被抓了个正着的神色。
她微垂螓首,懦懦说道:“这一切多亏了师公赐予阿绾的那根妖骨?”
苍怜:“妖骨?”
“嗯,那根妖骨是小木灵仙体所化的一根仙骨,属性为极木之灵,木灵生生不息,在极为关键的时刻护住了我一道灵息,方才师公下山,以招魂之术唤我残魂,以冰、木元种之力为阿绾捏造了一副新的肉身,又以火种之力煅魂,方得以重生。”
苏邪嗯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阿绾,笑道:“重生之术可是绝秘神术,你陨落在白骨通天道的地狱之火内,居然凭借三行元种之力便可复活,这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了些吧。”
苏邪从小就是泡在阴谋诡计的坛子里长大的,论心机,她可不弱。
阿绾这一番说辞,应付应付苍怜还可以,但听到苏邪的耳朵里,却是有着不少漏洞的。
“这位小姑娘言之有理,光是这几点自是不足以让我成功复活,自是师公大人深谋远虑,在赠妖骨之时便心有谋算。”阿绾浅浅一笑,话却是说的不明不白。
“谋算?什么谋算?”苏邪眼眸弯弯,目光却是隐隐逼人。
阿绾目光怯怯,小心翼翼地看了苍怜一眼:“师尊,我可以不说吗?”
苍怜正欲说好,苏邪就打断道:“别啊,话说一半多没意思,这事你不解释清楚,你的师尊大人怕是晚上都要忧心得睡不着哦。”
苍怜瞪了苏邪一眼,眼神凶凶的:“妖女,不许欺负我徒儿。”
陵天苏抱着看戏的心,并未插嘴。
苏邪目光犀利,让她逼一逼这条毒蛇,也挺解气。
“唔……”阿绾面上的挣扎与怯懦之色更为明显了。
她害羞的望着陵天苏,目光之中却是流过一丝阴险的狡狯。
陵天苏暗道不妙,正要阻止,她便已经看准时机,率先开口道:
“此事……师公大人牺牲甚大,他先是帮助阿绾重塑肉身,后又以……以双修之术助我,定神魂,安妖脉,补灵体。
那根授予阿绾的妖骨与师公的小木灵仙体生生相印,同根通元,双修之时十分顺利,并未收到任何的凝滞阻碍,阿绾的灵魂如归朝源,师公大人强大而又炽热的能量涌进阿绾身体之中,以让阿绾妖魂与肉身完全稳定相融,那个鸳鸯双夜大神功当真是好生了得,若非今日亲眼见识,阿绾都不曾知晓原来邪道双修之术也能有回天之力。”
神奇的是,一番十分羞耻的话她竟然能够轻声细语的缓缓念出,就好似诉说着什么平常的经历。
更厉害的是说得还跟真的似的!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酸果果
苏邪的笑容绷不住了。
隐司倾的小圆子也吃完了。
苍怜的神情犹如厉鬼一般吓人。
陵天苏差点被她这句话吓出原型。
哪里听不出来这毒蛇小娘们又在开始阴他。
正午的庭院本该春风怡人,可一时之间,气氛阴沉得可怕。
“不……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这位小姑娘……”陵天苏试图解释的话语被阿绾无情打断。
她一脸无辜,眼神清澈的看着苏邪:“现在,我解释得够详细了吗?”
苍怜已经默默地离开了席位,从厨房里抱了一堆柴火出来,一本正经地架好。
掌心托着黑炎,漆黑的眼瞳空荡荡一片,宛若深邃不见地的幽暗之渊。
她口中发出可怕的轻笑声:“狐狸爪子,是前爪好吃呢,还是后爪好吃呢?呵呵呵呵……我家小妖儿把我家小徒儿给睡了,呵呵呵呵呵呵……以后阿绾是该叫我师尊好呢,还是姐姐好呢?”
隐司倾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沉默不言,周身气息宛若隆冬严霜,可以看出来此刻的她,很不高兴!
方才还与他站同一阵营的苏邪,此刻不知道笑得有多开心,只是那阴嗖嗖的桃花眼迸发着摄人的寒芒。
她一脸娇笑地侧身抱住陵天苏的腰身,动作亲昵可人。
可是下手却是稳准狠,专挑他劳损不堪的腰子下手,力气足以勒死一头老虎,陵天苏疼得眼珠子都凸起来了。
“哎呀呀~这位青蛇妹妹长得这般出挑好看,陵陵可真是有福气,只不过,这未免有些委屈青蛇妹妹了吧,你对他没有感觉,做羞羞的事情,可是会很痛苦的哦~”
酸!
还青蛇妹妹,人家不知年岁大你多少轮了,居然还一口一个妹妹,真的是酸掉牙了。
隐司倾见他腰子旧伤叠新伤,终是心疼地蹙了蹙眉,正欲出手拉开苏邪。
阿绾双手夹在大腿间不安摩擦,她羞红了小脸,声音细若蚊鸣哼唧了一句:“其……其实,阿绾是……喜欢的,当初第一眼见到叶陵公子的时候,阿绾就喜欢上了他。”
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双眼泪汪汪地看着苍怜,仅仅一眼迎上苍怜的目光她立刻瑟缩地低下了头。
一双淡青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安与惶恐,她痛哭出声,是那般挣扎,那般羞愧:“只是……叶陵公子是师尊的男人,是我的师公,阿绾……阿绾不敢流露出半丝真心,此等不仁不孝的龌龊之心,藏在阿绾一个人的心中就好,阿绾无论如何都不敢叫师尊察觉此事,只是……只是今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了,大错已经酿成,
若是阿绾继续欺骗师尊,阿绾余生难安。”
陵天苏傻眼,彻底傻眼。
啊……那个不是?
感情你觉得你欺骗苍怜还欺骗得少了是吧,还余生难安。
若不是双生咒限制着你,你这只小毒蛇都不知道浪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吧。
他以为在这世上最厚的东西是苍怜的脸皮,感情你这小徒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蛇皮更厚啊!
隐司倾默默收回去拉苏邪的手,反而鼓励一般拍了拍苏邪的手背,示意她可以更用力。
“痛痛痛!!!腰子要断了,苏邪你给我撒开!”陵天苏直呼痛。
苍怜见自己小徒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又软了。
虽然自己酸得快要冒泡泡了,但还是安慰道:“你莫多想了,你是师尊最可爱的小弟子,我连一半妖骨都可以分你,更别说区区一个男人了。
你若喜欢……呜呜……你若喜欢,大可直言,不必……呜呜呜……支支吾吾的,师尊……呜呜呜呜呜师尊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抽泣哭出声了。
‘区区’二字当真是说得字字泣血。
妖尊大人说着最大度的话,流着最不甘的眼泪,在这世上,活的这么纠结的,也只有苍怜了。
“师尊……”阿绾一脸感动地望着她。
啧啧啧,师尊大人可爱的小脸蛋都哭花了,这是欺负过头了吧,不过……当真是有趣极了。
“青蛇妹妹,你说喜欢陵陵就是真的喜欢吗?你若是亲他一口,我便相信你的话?”苏邪语出惊人,说出来一句让众人都意外的话。
阿绾感动的神色微僵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完美的入戏状态。
她俏脸通红道:“早……早些时候就亲过了,叶陵公子的嘴唇很软。”
说完自己嘤咛一声,双手捂住羞红的脸颊,一副‘大事不妙,一不小心将说漏嘴了’的表情。
苍怜一口银牙差点给咬碎了,气得差点就要用筷子去撬开陵天苏的嘴巴,把他舌头拔出了。
苏邪眼睛眨巴眨巴:“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既然很软的话,你再亲一次给我瞧瞧。”
阿绾心中眉头大皱,这个小丫头,怎么比那狐狸小子还难缠。
陵天苏意识低头意外地看了苏邪一眼,苏邪朝他瞧瞧吐了吐舌头,眼尾挑起一抹妖治的弧度。
好棒的小妖女,她居然没中计,还假意相信反击回去。
干得漂亮!
若非场合不对,陵天苏简直就要抱住她将她狠狠亲上一口了。
只不过你入戏归入戏,下手要不要这么重,腰都快给你勒断了。
“咳……苏邪说得不错,你我最亲密的事都做了,还怕亲我一下吗?”
陵天苏晓得阿绾是个心气儿极高的女人,虽然平日里伪装得极好,可内心却是瞧不起天地下所有的男子,在她心中,恐怕是自认为无人能够配得上她了吧。
那日以舌尖呈送羽衣血,是为了计划的实施,方便操控他。
如今这种小打小闹的场面,以她这傲气儿性子,当然不可能傻傻地主动送上门来给他占便宜。
若她不肯亲他,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多好。
“呕~”阿绾淡眉轻蹙,面容显得有些难受。
她素手轻捂嘴唇,一手掩住小腹,声音带着几分倦怠:“不是我不想,只是阿绾今日身子好像有些奇怪,总是恶心想吐,什么也吃不下,就想吃一些酸果果。”
说完一句话,这条小毒蛇明显露出了不济的精神。
恶心想吐,还干呕反胃,要想吃酸果果。
这么明显的症状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陵天苏如遭雷劈!
这么狠的杀招吗?!
叫人无从招架啊。
苍怜此刻的面容犹如一尊魔神,腾腾的玄黑妖气如龙狂舞。
她歪着脑袋,眼神骇人的恐怖,像是整个人坏掉了一样僵硬着一步步朝着陵天苏走过来,口中毫无起伏的阴恻恻笑道:“酸果果……酸果果……酸果果……”
太可怕了!
陵天苏下意识地就要拽紧苏邪求救,嗅到危险气息的苏邪唰地一下松开了陵天苏的腰,跳到了三米远的地方。
隐司倾也默默起身,让开了道,语出惊人道:“反正我马上也要离开此处了,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趁着还有几日功夫,我编一张摇篮藤床给你的孩子吧。”
可是陵天苏看她这架势,腰间的玉笛霜玉都开始寸寸剥落成雪片,三尺青锋霜寒,看着更像是要去杀人。
“诶?不是?没孩子!哪来的孩子!狐狸跟蛇怎么可能生孩子!不要听她胡言乱……”
啪的一声,一盘尚未开动的蕨菜劈头盖脸的砸在了陵天苏的脸上。
苍怜的怒气显然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她啐了一口,头一次对陵天苏露出如此鄙夷的目光:
“呸,种狐!你对本妖尊作穿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事也就算了,如今阿绾都怀了你的孩子,你还敢狡辩推脱责任!”
陵天苏脑袋上顶着一团湿漉漉的菜,红红的菜汤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欲哭无泪。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先生
他何时对苍怜床上裤子翻脸不认人了,要不是你这憨憨,我至于受这毒蛇小娘的窝囊气吗?
委屈死了!
一旁的那只心机小毒蛇:“师尊,你不要这个样子,阿绾好害怕,咔嚓……咔嚓……”
某蛇一面抹眼泪,一面难过地咬着酸果果,吃东西从里不发出声音的她此刻咬得脆脆响,那双青色竖瞳低下,分明全是恶意满满的笑影。
呵呵,在这世上,但凡是威胁过她的人,都是得付出惨痛代价的。
一顿午餐,陵天苏吃得是狼狈不堪,脸上脖子肌肤间全是苍怜炸毛之下挠出的血痕,惨兮兮的。
好在到了后来,隐司倾琢磨过味儿来了,觉得这不大现实啊。
按照阿绾的说法,如果是今日招魂双修,怎么可能中午就怀上了,陵天苏射出去的诛暗箭也没这么快吧?
对于这一巨大漏洞,阿绾自是早已备好说辞,再度摆出了一副羸弱可怜的小模样对着苍怜显忠诚。
解释说是为了排除掉陵天苏身边无关紧要的女人,借着肚子里凭空捏造的孩子好生气走她们二人,如此一来,陵天苏便是她师尊一人的了。
如此蹩脚不走心的谎言连隐司倾都骗不了。
也唯有苍怜那个傻憨憨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差点没一激动之下,拉着阿绾拜把子了。
好在她还晓得自己师尊的身份,及时悬崖勒马。
这场惊心动魄的修罗场战争,总算是告一段落。
至于那婴儿摇篮,还做个屁啊。
接下来,便是要将娘亲陵千音,送至天一净池之中修养了。
裂道心,生心魔,纵然是有天一净池的修养,也非年日之功。
而人间,陵天苏已经有一年未归了,虽然说尸瘟毒一事已解。
不过晋,离两国仍在战火交锋之中,社稷山河图已毁,晋国大雨连绵不知有没有得到改善。
战争的开启,叶家必然压力骤增,爷爷年纪那么大了,自然不可再让他继续承担两国战火的重任。
离家一年多的光景,也是时候归家了。
当陵天苏再见到凤陨宫主枫瑟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唏嘘一声。
三日前见到这位宫主大人,是何等的风泣绰约,高贵清华。
今日天一净池一见,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少,深深地眼袋一片青郁,美丽的容颜也仿佛失去了水泽一般略显枯槁。
她一向不施粉黛,素颜朝天,今日却是修了精致的妆容,强撑精神
只不过强打起来的精神实在是能够让人一眼就看破她体虚气短,方才见她化光遁来落地时,明显立足不稳,腿似乎都并不拢了。
见此,陵天苏心中大汗,看了苏邪一眼:“你这似乎玩得过火了些。”
苏邪朝着陵天苏吐了吐小舌,笑道:“这事儿真不能怪我,玉箱之中的七情六欲有她的一份,这三日以来我并未压抑自己的情望,她自然受到了影响,枫瑟贪捷径,这斩情道怕是修得一塌糊涂。
经过了三日玉先生的调教,陵陵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心念一动,这位宫主大人必然沉沦与欲念之海中,如今四下无他人,就你一名男子,恐怕她会求着你要她身子。”
“打住!打住!”陵天苏赶紧打断她可怕的言语,一旁凤凰脸色都开始发青了,她还在这里口无遮拦。
“我对她可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你可莫要胡来!”
苏邪这下好了,炼化玉箱之后,也算是有一大杀锏在手,神游境大修行者在她手中都如同玩物一般。
她性子本就邪乎,真担心她整出什么可怕的幺蛾子来。
“陵陵真的不考虑考虑吗?神游境的鼎炉可是万年难寻一个的哦,采补她一回至少可抵你百年修行,当真不心动。”
苏邪嗓音诱人,没有刻意降低自己的音量,枫瑟这般修为,自是一字不落的挺进了耳朵里。
再看到苏邪那一脸妖治的神态,哪里还有半分斩情绝念之相,分明就是妥妥的祸害妖女!
再傻也知晓自己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一想到三日前她不怀好意地‘遗落’那件东西,直接性地将她拖入至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想她洁身自傲,一身清白,万年间从未沾染过半分男女情爱之事,竟然在一个冷物上狠狠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她简直不敢回想自己这三日是怎么过来了。
羞耻,懊恼,悔恨,屈辱!
她曾无数次想要自拔脱身,可那难以遏制的**几乎将她逼疯,一次次的沉沦,让她起身之时都不得不扶着屏风才能够勉强落地。
一开始还道是自己心志不坚,让心魔有机可乘,感情闹了半天是自己新收的这名弟子在暗中使坏将她摧残至极。
胸腔内憋着滔天的怒火,恨不得一掌毙了这孽畜!
可当她一迎上隐司倾清冷打量的目光,枫瑟呼吸狠狠一滞。
心中怒意如同一盆冷水浇淋而下,化作一股难以化去的浓浓郁闷悔意。
她听闻门下弟子言说陵天苏等人需要借助天一净
池,来蕴养九尾妖狐。
天一净池是凤陨禁地,本不该外界。
这这几日以来,冥族与暗渊开启大战之事她已尽数悉知,彼端神国第九天护道者亲启凤陨山门,众长老也与她严明一切。
一切皆是误会,她曾亲手驱除的废弃弟子不是冥魔后裔,而是货真价实的荒神血脉。
她无疑是距离天道最近的第一人,真神血脉,人灵二界万年难遇,她有幸拾回,一手带大,却又遭她亲手遗弃。
众般苦楚与悔恨,言不清,道不明。
恨只恨她当初听信青狐之言,过于相信神灵天雨的试炼之术,若非如此,她仍是凤陨弟子,凤陨宫在她的领导与带领之下,必然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未来。
“倾儿……”枫瑟喉咙苦涩,平日里那双清圣高洁的双眸带着一丝隐晦的哀求。
隐司倾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心中又堵又涩,只觉得可笑极了:这算什么?
她满身魔污跌境尘埃时,换不回她一声挽留,幼年清修耐不住苦寂也看不到师尊眼底半分温情与安慰,只有无尽严厉冷派。
被扔进冰寒之地久了,身子冻僵了,情感冻麻了。
一盏透着温光的灯笼就足以将她身子回暖。
一颗与人亲手喂他的小圆子便可让她甜上半日,那抹甜腻久久不散。
再回首,才发现曾经渴望的,已忘的东西,再摆在她的面前,怎么如清水般寡淡,让人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陵天苏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十指交扣缠绕,他手掌温热有力,眼神温润含光地无言凝视她。
隐司倾定了定神,缓缓摇首示意自己没事,也未抽回自己的手掌,反而更加有力的回握住他的手。
她眸光明亮清澈,面上似有平日冰霜,可比之平常似又有些不同,嗓音轻缓道:“枫瑟宫主,司倾家中长辈遭逢劫难,望能借助天一净池一用,枫瑟宫主若是应允,晚辈愿以厚礼报之。”
枫瑟浑身大僵,面色怅然若失:“家中?长辈?”
她自凤陨长大,家自然是在九齐山中,她的长辈,自然是凤陨山上的宫主与一众长老。
可枫瑟十分清楚,此家非彼家,而这个长辈亦更不可能是她。
枫瑟看向了陵天苏。
隐司倾眉间似含冰雪初霜,冰泉玉碎般的嗓音平稳坚定:“正如枫瑟宫主所言,司倾已非完璧,亦如枫瑟宫主亲眼所证,此身,此心,此灵魂,早已奉于我身边之人,陵君之母,亦为司倾之母,当恭,当护,以敬孝道。”
(ps:感谢小裤衩的巨额捧场,嘤嘤嘤)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关门,放苏邪
枫瑟此刻实在不好反驳,只是由心觉得她大道坦然,前路一片光明。
一个是身负荒神血脉的神女,一个是半人半妖的杂血,如此倾负真心,实为不妥。
只好委婉开口道:“你同他尚未成亲,行天地之礼,怎可以人媳自观,你对他一心一意,他却对你三心二意,就连苏邪都与他有着不清不楚的往事。
你非他妻子,他转身便可另娶她人为妻,何苦如此。你日后是要飞升大道回归神国的天骄,还望能够细细斟酌衡量。
天一净池你们若是想用,本座不会阻拦,但是倾儿,还请你莫要冲动,男女之情为小爱,当舍即舍,你身份特殊,应当以苍生社稷为重才是。”
“当舍既舍……”隐司倾微微扬起的清寒凤眸里,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多了一丝凌厉的锋意。
那锋意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许是从未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枫瑟惊退小步,面色微微发白。
就听得她嗓音淡而陌生,语气之中虽有尊重,却无了以往的尊敬。
“司倾自幼听宫主天地宗礼教诲,此生从未想过嫁人为妻,唯有陵君,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惊喜。”
“因为是惊喜,所以只需遇见一次便是极好的珍贵,陵君为我撑伞,我愿用我一生借他一程。说到底身份宗礼什么的,不过是宫主妄自加在我身上自以为是的道理帽子罢了。”
“我若成魔,天下弃之,举世皆敌,唯他不离不弃,我若为神,怎可因为这几句自以为是的无趣道理,舍君自离。”
这一刻,她不以弟子身份自居,只是以一个普通过客,步步走近枫瑟面前,眉眼生疏冷派。
“修道执本心,妄了本心,谈何而来的大道坦然,不念恩,不念情,此举与冷血的魔道又有何益,枫瑟宫主,斩情一道,你一直都修错了,你奉劝我回头,何不自观后路,是否早已走偏。”
枫瑟面色惨白,嘴唇发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其他什么:“你当真是……”不可教也!
浓浓的失望四字她没敢说出。
别说如今隐司倾已非她的弟子,纵然她此刻仍是凤陨弟子,光是论她这一声荒神血脉,都绝非她能够出言教育的。
这便是凡道与神道的区别。
枫瑟于这两道,如执念入骨。
隐司倾清楚知晓这一点,所以心中无力失望。
枫瑟看她,终究止于此路了……
区别只是在于,她是神还是魔。
仅仅如此罢了。
是一个死结,无法解开,继续论讨下去,也只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死局。
要想从死局中走出,还需要有人快刀斩乱麻,重磅出击。
陵天苏十分果断地朝着小妖女使了一个眼神。
关门!放苏邪!
苏邪轻咳两声,小蹦跳地欢快跳到隐司倾的身后,从她身后幽幽探出精致的小脸蛋来,直勾勾地盯着枫瑟。
眼神微嘲道:“师尊大人,三日前我不甚遗失一物,师尊可曾看到?”
精致妆容难掩苍白的脸顿时充血般通红。
她连退三步,如同一只踩了尾巴的猫,厉尖着嗓音道:“本座没用那东西!”
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邪笑容妖娆:“真奇怪,我也没说是何物啊,师尊大人怎知原来是可以用的。”
隐司倾揉揉额角,有些头疼。
枫瑟浑身直抖,也不知是气还是羞:“你故意留下如此恶心之物,又何必故此一问!”
苏邪哎呀呀道:“我毕竟是邪门宗教出身,合欢宗内有一件两件这样的物甚不很正常,师尊大人您郎朗清骨,风姿傲雪,瞧不起此物也当为情理之中,可你一面用着还要一面唾弃,它可是会难过的。”
枫瑟面色铁青,从衣袖中取出一物,砸在地上,怒道:“谁用你这妖女的东西!”
只不过此举,颇有掩耳盗铃的意思。
苏邪唉声叹气,一脸慈悲怜悯地看着地上碎成渣渣的东西。
可惜道:“有时候我觉得师尊大人你气质绝佳,风度照人,好是极好,可就是这脾气差了点,应当多像弟子学习学习,正比如倾倾的陵君热心帮助弟子解决修炼困境后,弟子都会夸他好棒棒,而不是像您这般,用完就毁,着实没有人情味。”
人情味这次是这样用的吗?
还有那一句‘倾倾的陵君’,感觉怎么好不正经。
众人凌乱。
阿绾亦是心中无不感叹这小丫头的犀利言辞,那小肚子里,怕也是黑的。
枫瑟明显抵达崩溃的边缘,活了这么大岁数,她还从未被人调戏得如此彻底过。
修行万载高深莫测道行,竟然还不足一名妖女在那合欢淫 乱之地的十年之功,败得一塌涂地。
清霜傲骨,在她面前,都成了渣渣。
方才还一副长辈面孔劝说隐司倾莫要沉沦爱欲之中。
可这会儿呢,她算什么?竟然拿着一个不堪死物,沉沦泥陷。
她这般不自制,又如何有资格教育她人。
枫瑟羞耻难当,再也待不下去了,落败而归。
苏邪还在那:“啧啧啧,这小脸皮薄的,倾倾你是继承了她这一点吧,羞羞的时候一点也放不开,非要灌几坛自桃花酿才成,真是没意思。”
隐司倾白皙的额前顿时青筋凸起,很想揍人。
苍怜鼻息咻咻,恨不得把这嘴欠的小妖女抓过来挠碎了她。
静池深淌,纵然到了春分时节,天一净池内的池水仍是如同冬水般严寒,冷雾云烟氤氲。
池水尽头有一处小山瀑布,将凝未凝的瀑布清泉清渐摔碎成水沫,落石击响,清脆伶仃。
陵天苏走至小瀑旁,腕间铃铛轻晃,玄光闪过,陵千音自小千世界现出,静淌在池水小畔中央,瀑布泉水淋沐在她苍白的肌肤上。
沉睡的眉眼间,心口前的那道醒目猩红血迹,也随着清寒的泉水冲刷之下,逐渐变得干净。
他伸手理了理陵千音散乱湿漉的秀发,神思复杂,眼神落在她心口间微微有些茫然得发寒。
在这世间,有些事,有些道理,无需刻意去追求真相,其实在内心深处亦有回响与直觉。
他压抑着心头的悲伤与愤怒,还有一丝无力,缓缓说道:“对不起,娘亲,儿暂时无法带您回家了。”
天一净池是天地自然孕育出来的一片奇迹之地,池底足足自身百道灵脉。
如若说偌大的灵界之中,最为完美的阴阳交汇之地是何方,恐怕就唯有此境了。
百道灵脉,自是不乏充沛灵气,即可安心稳固修为道法,又可涤净心魔,修复裂损道心。
不过入池片刻,陵千音周身紊乱几乎魔化的气息已然稳固不少。
效果显著!
冷寒的泉水敲击在她的身上,冷彻的冰寒将她从沉睡中拉了回来,湿润的睫毛微颤,陵千音缓缓睁开了双眸。
眼瞳不复以往清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漆黑的眸子里幽深不见底,眼神透着憔悴伶仃,宛若遭受到了什么重创。
陵天苏眼瞳狠狠一颤,咬了咬牙,却也没有多问,只轻声道:“娘亲……”
“唔……”灰暗的眼眸浮现出深沉难耐的痛苦,她双手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嗓音喑哑:“天……苏。”
陵天苏嗓子哽了哽,袖中拳头捏紧,面上却不显分毫,声音极其轻缓道:“娘亲,这里是天一净池,你需得在此处好好养伤。”
陵千音双眸微惘,素手轻抚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我在暗渊殿中好像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将她的心给挖走了。
很痛很痛……
陵天苏双眸深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但紧紧一瞬,他抑制住了眼底的森然杀机,唯恐惊到娘亲。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招蜂引蝶
他急急接话道:“那人是小冥主,无念。”
“……无念,我……不认识他。”
“对,娘亲不认识他。”陵天苏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所以娘亲就不要多想了,眼下应当好好养伤才是。”
在陵天苏不断柔声安抚之下,陵千音的情绪逐渐有所稳定,眼神也不如初醒时的空洞苍白。
她目光从涣散到微定,看清了陵天苏身后所立的一众女子。
各有千秋,皆是倾城绝色。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依在池水石壁上,目光柔和慈爱地看着陵天苏。
“孩子,你离家太久了,该回去看看你的爷爷还有子忧了,莫要贪玩误事。”
陵天苏心中苦笑,在娘亲眼中,他恐怕还停留在十七年前,永远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吧。
不是不想回去,他比任何人都要急切地想要归家。
还有天凰山,最初的故土。
如今他羽翼丰满,也是时候将复仇的利刃,指向北方。
“嗯,娘亲,我知道的。”
陵千音静静地看了一眼陵天苏身后的那名白衣女子,许是她们二人气质相仿的原因,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对上那双清寒隐含关切的目光,她心中不由一动,有些无力的问道:“这几位姑娘是……”
陵天苏微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跟娘亲介绍媳妇这种事情本就令人羞赧。
如今一介绍貌似还是三个,纵然他自诩并非风流成性之人,此刻不由也微显尴尬。
但尴尬归尴尬,媳妇们不能晾着不管。
他起身将腻在苍怜身边的阿绾往外拨远了几分,阿绾也明白他的意图,也是不想被人误会自己是她的女人,倒也没说什么,识趣离远了些。
“咳……娘亲,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位皆是您的儿媳妇。”
陵千音嘴角抽抽,忍不住在心中为子忧悄然鞠了一把老泪。
可怜的孩子,你为你家相公谋婚事,你相公却在外头一下子招惹了三名女子。
若非陵天苏是她的儿子,打小又被她抛弃,就连奶 水都是狐族之中长老所喂,以至于对他怀有深深愧疚,她早就将这混账小子狠狠教训一顿了。
就算是妖狐天赋本能极为强大,你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招蜂引蝶啊。
遥想曾经,每年氏族供奉,都会朝着太古妖尊大人叩首敬拜之礼,献上狐妖一族的信仰之力。
如今这下好了,日后归回氏族,这礼节要不要继续实施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历古以来,还从未有过哪位长辈供奉自己儿媳三拜九叩的。
遥想自己当年,清修
苦练,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新生一代的无上妖尊。
这下好了,她还没成为妖尊呢,她的狐狸儿子就直接拐了一名初始妖尊大人回来。
这若是带回了氏族,是当祖宗供着好呢还是当儿媳妇看待还是个巨大的问题。
陵千音忽然想起了临别时子忧儿媳对她的嘱托,心中又是一声无奈叹息:“天苏,你过来,为娘有一句话要同你说。”
陵天苏见她面色微带古怪之意,心中不由好奇。
什么话还要弄得神神秘秘的。
他将耳朵凑近,问道:“娘亲要同儿子说什么?”
陵千音在他耳侧轻声传音片许,眼神之中亦是带着轻许恼怨之意。
毕竟于她而言,所追求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染上人间权贵恶俗。
可如今儿子身边皆是好姑娘,总不能叫他一一赶了去,虽然人间那位与他有名无实的姑娘她从未见过,但能得子忧珍之重之特意嘱咐的,想必也是一个痴情之人。
传音完毕,陵千音清楚看到儿子睁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撼与不解:“这当真是子忧说的?”
“千真万确。”
陵天苏苦笑:“可是我和离书都写好了。”
陵千音屈指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一下:“你若当真将这和离书送了出去,她怕才是要真的恼你。”
陵天苏无奈,心道子忧这又是闹哪一出,当初在听雨轩醋轻衣的是你,如今要他娶轻衣的还是你。
这女儿家的心思,怎么这般多变。
他目光无奈地看了看身后那三位,好在娘亲是以传音说的这话,不然,又是一番闹腾。
三人之中最为尴尬的当属苍怜了。
她嘴角微抽,从未想过自己堂堂一代妖尊大人,竟然以这种方式被人介绍出去,儿媳,还三人同行。
更可怕的是,她曾威逼利诱,让自己的婆婆喊自己姐姐,貌似当初见面的方式也十分的不融洽。
婆婆一爪子把她心给掏了,她愤怒之下拧断了婆婆的手还不解气,飞起一脚还将她给踹了出去。
完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彪悍恐怖之人。
隐司倾轻咳一声,也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朝着陵千音欠身行礼,礼仪无不周道工整,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找不到分毫疏漏:“隐司倾,见过陵前辈。”
陵千音微笑还礼,只是眉眼间天生生冷的疏离没有改变。
她们二人性子皆是偏冷。
两个清清冷冷的人凑一堆,是产生不了什么热度的。
苍怜心道这个傻憨憨冰块脸,居然笨到叫前辈,一点也不亲昵,她正要跳出来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婆婆。
“天苏,你脸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还有脖子,脖子上也有。”
妖尊大人刚梗起来的脖子又立马缩了回去,一脸心虚。
那些都是她生气的时候挠出来的,而且下手还不轻,更重要的是她误会小妖儿了。
赶紧朝陵天苏投去哀求的目光。
这副不打自招的憨蠢模样落到了陵千音的眼中,她哪里还明白不过来发生了何事。
心中哀叹。
儿啊儿,一心一意不好吗?
子忧那般温柔可人,你这般朝三暮四,还惹了妖尊大人这般可怕的母老虎,日后可有你好日子过。
陵天苏轻咳一声:“儿晚上睡觉发了噩梦,挣扎时不小心挠的,让娘亲见笑了。”
蠢孩子,居然还帮着掩饰。
陵千音深深无奈。
苍怜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也就是这么一感动,连婆婆都忘了喊。
反倒是苏邪,面上带着灿烂如花的可亲笑容,十分热诚小步跳过去。
竟是大方迈入清池之中,毫不疏远尴尬地替陵千音捏肩捶背,更厉害这般姿态由她做出来十分自然亲切,不见一丝殷勤讨好的意思。
语气也亲昵得像是一个乖女儿,嫣然笑着的时候,那双桃瓣似的眸子不见丝毫春 情妖异,反倒更下邻家小女孩一般带着几分对长辈的依恋,嗓音都带着一股子甜甜的风。
“前辈,前辈,您长得可真好看,若非您是陵陵的娘亲,我都想喊你姐姐了,我叫苏邪,您也可以唤我小邪,今年十八岁,比您儿子大一岁……”
说到后面,她软糯动人的嗓音带着几分小小紧张,十分符合少女特有的纯真。
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静静乖巧地凝视着她,小声问道:“我很喜欢您,您……也会喜欢我吗?”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直言喜欢二字,多少都会掺夹着几分虚假讨好的味道。
陵千音性子矜傲持重,一般对于自来熟的热诚都是极为不适甚至是反感。
可侧眸看向眼前这个名叫苏邪少女,却不会有这种感觉,她清丽的小脸在正午阳光下绚丽精致得近乎眩晕。
给人一种莫名舒服的感觉。
陵千音见她正仰头看着自己,面容生得明明如月,漂亮得不太真实,眉眼间却仿佛不经意间沾染了一些人间烟火的妖气。
正值十八的年少妙龄,可那双深静的眼眸却是蕴藏着极深的忧郁。
那抹散不去的忧郁,淡淡的哀伤,在那张灿烂的笑容下掩藏得极为好,或许连陵天苏都极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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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九章:归去
陵千音是过来人,心中的疏离淡漠,早在这副亲昵可亲的笑容下变成一抹怜意。
再加上方才经儿子亲口介绍,这个长得极是好看的少女也是她的儿媳,心中那抹怜意更是无限放大。
天生的母性本能让她放下矜傲与戒备,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苏邪的脑袋,眉眼温和的舒展开来,轻笑道:“嗯,我也十分喜欢你,小邪。”
许是那慈爱的笑容有些灼热,像是隆冬初生的暖阳,被白冰一映,又暖又刺。
让她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漆黑门墙以外,那双曾经静静看着她,黑得有些发亮的眼睛。
只是如今,那双活在回忆里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腐朽成泥。
一双桃瓣似的眸子睁得圆滚滚的,蕴起了几分润泽的光晕,善于忍痛酷刑的苏邪,此刻却是极为难得地露出了无措的神色。
她拥有过的亲情少的近乎可怜绝望,可这不代表着她不渴望这些东西。
在陵千音的注视下,她缓缓低下头去,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极为吃惊的话:“可我……不能喊您婆婆,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儿,我自小在合欢宗长大,修的是采补双修之道。”
陵天苏眼睛微微睁大,他不是没有听过苏邪将采补双修挂在嘴边,平日里轻佻放浪的姿态对于这四字都是极为轻松不在乎。
今日却是说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微转心念,他隐隐明白什么,心口微疼。
陵千音亦是有些吃惊,她静静地看了苏邪一眼,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被池水晕湿的衣衫勾勒出玲珑身姿。
生得极为瘦弱,瘦的又骨感,纤柔而单薄。
被冷泉一衬,颇具楚楚可怜之姿。
“嗯,我也觉得婆婆这个称呼不好。”陵千音缓缓收回手掌。
苏邪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就在这时,一根冰冷的食指屈起,轻轻将苏邪下巴端起:“嗯……所以,还是唤我娘亲吧。”
苏邪眼中宛若烧起了璀璨的星火,她唇角微动。
分明再简单不过的二字,此刻却如同尖刺一般鲠在喉咙里,刺疼难受,无法出声。
沉静了好一办响,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能……”
“没关系,小邪何时想叫我娘亲,便何时叫吧。”陵千音收回手指,朝陵天苏道:“天苏你打算何时回人界?”
陵天苏道:“即刻就动身。”
“那妖尊大人也同吾儿一起回归人界吗?”
苍怜微怔,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旋即她道:“我暂且先不去人界,前辈……婆婆……呃不是,您伤势未愈,暂且离不得此境,这里又是凤陨宫地盘,我不放心您一
人在此,况且彼岸阁是我一手创下的基业,如今叛逆已死,残局尚且需要打理。”
虽说她可以两袖清风的随着陵天苏一同离开。
可将陵千音一个人独留此处极为不好,总得有一个人看着才是。
心魔滋生极易入魔,若是没有人一旁护法,也是极为危险的。
再者说,彼岸阁一众弟子皆是妖族出生,妖类骨子里的性情都有些残虐。
再加上这几百年间被那个性格扭曲的青狐所领导,怕也成了一个毒瘤之窝。
她身为妖尊,总不能叫灵界乱成一锅粥才是。
陵天苏悄然地朝着阿绾方向看去。
此刻阿绾正亭亭立于绿荫之下,斑驳的阳光碎影倾洒在那张极为漂亮的容颜上。
光影交错之下,她朝着陵天苏微微一笑,面上轮廓异常柔美无害。
但陵天苏知晓,这都是假象。
美人皮相之下,是黑毒的骨,摄人的心。
不过,在双生咒的压制下,此女十年内翻不起什么浪,倒也不必担心苍怜在灵界之中被她算计加害。
“苍怜。”
“嗯?”
“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什么事?直接说,还拜托,真是见外。”
“咳……那个隐世宫。”陵天苏神情淡然如冰,眸光微森:“若是方便的话,能灭就灭了吧,看着碍眼。”
他着实是时间有限了,不宜在灵界久留,如若不然,他便亲自动手了。
武寒醒是一个小人,道貌岸然,德不配位,他本不过是隐世宫的普通弟子,于殿主之女沐薇相恋,诱其情感,剖腹取元丹,生食之。
手段之残忍,心思之毒辣,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况且,武寒醒之子武华生,虐杀双容的账陵天苏还没同他好好算一算。
月儿姐姐的人,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欺负。
如今苍怜实力已经恢复到了神游巅峰,而武寒醒不过是个卑劣小人,实力境界皆是借助元丹外力强行提升起来的。
三尊之中,他为末端。
苍怜对付他,实在是无需耗费多大功夫。
“嗯,隐世宫吗?呵呵,这一点不用小妖儿你与我说,我也本打算放过那群杂碎们,大轮明宫这种禁忌也敢随意触碰,武寒醒更是该死,胆大包天,竟然敢同青狐合谋,也是活得不耐烦了!”妖尊大人霸气扬言。
陵天苏很想说……武寒醒的确是碰了大轮明宫的禁忌力量,还与青狐合谋算计。
可您老人家身边那位乖徒儿,可还是大轮明宫之主,将您暗害的罪魁祸首呢。
这是这话,只能憋心里了。
告别了娘亲与苍怜等人,陵天苏便与苏邪,隐司倾二人一同前往人间。
人、灵两界有着天道秩序作为结界屏障。
寻常修行者难以生跨两界。
就连苏邪,自人界来到灵界,都是牺牲了整整五百年的寿元才成功到此。
寻常通元境修行者的寿元为三千年,早已超出了寻常人类的寿命范围,而通元巅峰境修行者的寿元有着整整五千年。
凭借天界玉箱内的欲海情念,在加上陵天苏三日的双修帮助,疏通引导那股力量,苏邪的修为已经彻底稳定在了通元巅峰境。
历代的灵界斩情大能所遗弃的情感,果然逆天可怕。
如此对比之下,苏邪所损失的五百年寿元,倒也不算什么。
回归之时,陵天苏有着长幽之境。
长幽之境不同于通元境,光是自身领域便整整有着千里之遥,可强行抽取山河之势穿梭空间界域,故而他回到人间无需耗费丝毫寿元。
当初隐司倾以着安魄之境,跨越人间,前往大晋取碑竹,依靠的便是魂玉。
陵天苏无需魂玉,将魂玉交予隐司倾,隐司倾带着苏邪,魂玉的力量范围刚好是可以携带两人离开。
界域空间被陵天苏一手撕碎开来,空间裂口之处,灵界内的浓郁灵流疯狂朝内积压奔泻而去。
灵界的灵力浓郁程度,是人间整整十倍不止。
强烈的空间积压之下,灵界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疯涌至人间,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
三人身影,消失在了灵流之中。
……
……
人间三月春风暖,天边光景一时新。
一年之计在于春,本该是个宁静美好的季节,可在这片人间大陆之上,却是弥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烈血腥。
四野之下,野草疯涨。
清风吹拂,青翠碧绿的野草弯腰齐舞,在风的摇摆之下,依稀可见染血白骨行战甲。
残破的旗帜被雨水泥沙腐蚀得仅剩一角黑色的家族图徽印记,半个顾字缓缓沉于雨水之中,看着苍寂凄凉。
一支队伍,在夜里前行。
夜幕已经降临,战争会因为黑暗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残酷危险。
密林之中一片漆黑,在影影绰绰的一片参天古树之下,一丝月光也无法倾洒进来,鸟兽虫鸣皆消失不见,不论是前方还是后路,皆静得可怕。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生得极为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穿白衣银甲战袍,带着队伍徒步而行,并未有战马坐骑。
第一千零一百章:诡异男孩
腰间剑已佩妥,尚未出鞘,手提银枪,他半边脸颊染着可怖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杀敌时新渐上的。
队伍之中,顾字玄黑战旗高扬,无声招展。
这名年轻人的目光,在黑暗中雪亮,坚毅。
他叫元欢,来自风枭城元家,他正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前行,那便是可以与一个叫顾小炎的家伙,与他同食一碗面。
这样一来,他便有资格成为他的兄弟,有资格成为兄弟的兄弟。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也就这点大的出息了。
所以,为了吃到京都里老李家的那碗牛肉面。
今夜,他必须活着走出这片密林,拿到救命的解药。
虽然那个解药在全天下最可怕的人手中,虽然他以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就肝胆心寒,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但他这个没出息的元家小子,愿意为他一搏生死。
谁让他,一开始就欠了他一把剑呢。
元欢带领的这支队伍足足有千余人,在这一片密林环境之中,却是显得极为安静。
其中半数人皮肤黝黑,身材巍峨如山,赫然便是昆仑奴出生。
昆仑奴本是九州大陆之中最为廉价的劳动力,他们天生之力不全,六窍不通。
纵然天生肉身强度的起点比寻常修行者高不止一个层次。
可识海难辟,神魂浑噩,根本无法参修悟道,体内承载元力有限,自古以来,最有天赋的昆仑奴在修行一途之上,破的最高纪录也不过四十岁安魄初境。
故此,昆仑奴于各族门阀势力而言,难堪大用,更无法派用成兵与战场之上,天生便是与人为奴为婢的低贱之命。
可今日这支队伍,其中几百名昆仑奴,身穿战甲,手持战斧,其气息实力之斐然,竟是无一人呈安魄境之下。
此等之景,当世罕见。
千众之人,身穿重甲铁靴,队伍缓而小心的前进。
这千余人明显是经过极为严格的训练,每一步踏出,都未发出丝毫的声响。
极度安静的环境之下,弥散着诡异危险的气息。
他们此刻,处于东南方的楚国边陲国境,一州之大国,国土地势多数处于高原地带。
一州国境极广,有肥沃的土地灵山,是九州大国之中极为富饶的国度。
但楚国兵力并不强盛,举国上下,鼎盛宗门屈指可数。
按常理言,这般泱泱大国理应成为离国盯上的第一块肥肉。
可离国自建国以来,比之楚
国强大的国度尧国都以被离国吞并覆灭,蜀国在吴越太子一人屠杀之下,国破君亡。
唯有楚国,依晋而立,国内有重重护山大阵,易守难攻,外有第一盟国固守,几十年间,纵然是强国大离,也难以攻克。
只可惜,在这战乱的年代里,自身国力强大才能恒远,依靠外力,终难守安泰。
晋国社稷山河图为北离所盗,虽然后得叶家世子以战死为代价夺回。
可损毁一半的社稷山河图导致国运流逝,鼎盛强过大晋已有了大厦将倾之兆。
虎狼之国北离自是不会放弃这次的大好时机,再加上吴越联盟与离,大晋持续了千百年来的太平盛世,终显崩塌之相。
北离联合吴越,两国战军攻伐之势犹如鸷鸟之疾,势如彍弩,节如发机!
大晋国疆屡遭侵犯,边关连连失守,死守国本已是勉力,哪里还顾忌得上边临之国。
失去外援的魏国,便如一块摆在餐盘上的肥肉,不过两月之功,节节败退,国土在北离的侵占之下,短短时日里竟是失去半数疆土河山。
魏国国君登基安逸了几十年,遇此灭国绝境,短时间内又哪里拿得出应对之策。
只好急急出派使臣,求援于晋。
晋国天子终是出兵援助,只是这兵,却是源自于顾家军,以顾家长子为将首,领兵援魏。
元欢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成功的截灭了北离阵师自楚国疆土召唤而出的一支阴兵军团。
这场仗虽然惨烈,但赢得十分漂亮,并且他成功带着自己的队伍走出战场活了下来。
此刻他最后的一项任务,便是带领着身后的将士们回归故土复命,领受军赏。
可濒死的顾瑾炎,让他们千余人,毫不犹豫折身而返,舍了安全荣华故里之地。
回到了狼烟死起的战乱之中,甚至深入敌军之阵,在那名传说手中,夺得救命解药。
虽然这是一个绝对无法完成的使命,虽然他们每一人都知晓自己所踏出去的每一步,皆是朝着死亡黄泉之路逼行。
可像他们这样的队伍,却已经不止一批,朝着那个仰着吴越战旗的方向前赴后继而去。
在道路之上,甚至能够看到昔日战友的尸骨战袍。
可他们,却连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够硬气心肠,仍由同袍尸骨被秃鹰啄食,被蛆蝇钻拱。
尸横之地,若有幸存重伤者,他们会艰难地推开同伴的尸身,抹去面上的鲜血,拾起浸泡在血水中的武器,更上前方 毅然前行的队伍,继续迈进。
这些幸存重伤之人,不愿回头,他们说,纵是残躯,
亦可最为最后的肉盾,护住能够走得更远的同袍,让他们成功地走至吴越太子面前。
这是他们,身为顾家军,该有的底气与骨血。
举头不见苍旻,元欢前行的脚步忽然一个急停,毫无征兆,他手中枪尖插入大地,眉毛锋利肃然,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并未看到任何敌人的影子或是精湛的攻击,可是在战场之上厮杀而出的生死经验,这种心脏宛若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的感觉绝不陌生。
元欢没有丝毫犹豫,体内元力如江河崩腾不息:“拔山势!”
土黄色的元力笼罩全身,以他丹田气海处的光芒最盛,显然已经点燃了元力种子,且五行元力属土,正是最适合兼守攻备。
平坦甚至覆上青苔有些微湿的大地轰然崛起十米高的小山,将身后一众同袍尽数护于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矮小的身影不知从哪个方位窜出,手中托着一把比他身体宽长数倍的巨大重刀。
那刀通体森白,材质为骨,但不知是什么妖兽锻造而成的,厚重的刀背之上弥散这猩红的妖魔气息。
巨大的刀锋在地上犁过一条深且长的恐怖深痕。
看着沉重可怕的巨大骨刀被那大小小的影子拖起来竟是快若疾影。
元力催拔的山势刚一定型,那个小小的身影带起一片诡异的微风,撞在了那座小山之上。
对方只有一个人!
这是元欢心中跳出来的第一想法,然而他没有半分轻松的心情。
敢一人前来,独挡千军。
此人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然而这个想法尚未在他心中定型,前方拔长而起的小山发出滋啦啦的平整切割之音。
巨大的骨刀足有三米之长,元欢只看到一道锋冷的光线在他面前横斜切过,小山一分为二,缓缓轰坠而下。
一刀可谓是毫不费力地斩去元欢的防御气场,强横无匹的刀势去而不停。
元欢眼皮大跳,电光火石之间,枪插大地,用力一沉!
一个土黄色的元力屏障以银枪为支点,再度化出一个防御屏障,元欢身体重重倒退三步,飞速收出腰间佩剑,横剑与胸,做出第三道防御。
一击交锋,让他深深了解道对方究竟有多强大。
刀势去不可挡,沉沉插进大地的百炼精铁长枪在刀势乱搅之下竟是脆如纸做一般,在空气中爆发出刺耳的钢铁撕裂之音。
枪身急速分解成无数银白的铁屑,元欢横于胸前的长剑发出濒死般的嗡鸣之音。
剑,应声而断!
第一千零一百零一章:死境
甚至连一息都未撑过,元欢面上翻涌出一抹极为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眉眼之间尽是痛苦厉色,他口中喷出大量猩红,整个人仿佛被一股巨力掀出,双脚离地重重飞出。
身后一众战士见状,纷纷脸色大变,几人围成一团,将元欢接住,这才发现,在他胸膛被横破而来,战甲衣衫皆是破碎,裸露出刀口横翻,鲜血淋漓的胸膛。
伤口之深,胸骨清晰可见。
元欢死死咬牙,竟是硬气得一声痛苦之声都未发出。
他双手颤抖却速度疾敏地从腰间抽出一根金丝细线,细剑尖端锋利,直接扎入伤口皮肉之中,动作极为娴熟快速地将伤口缝合,白骨遮掩,恐怖的伤势总算没有再继续流血。
而这个动作,他仿佛在战场之上,做过了千百回一样。
不仅仅是他,这里的每一名将士,在战甲披风之下,皆是藏着无数这样的金丝细线。
虽然这些金丝细线带来的是极为残忍的疼痛,可是在关键时刻,是能够救人性命的。
元欢等人朝着袭击者方向看去。
刀锋之下,是一双极致阴骘的倒三角眼,他眼中散发者嗜血的光。
让人心惊震撼的是,眼前这名袭击者,竟然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年幼得令人发指。
的右手手掌是残缺的,手腕以下被斩去不见分毫。
男孩以左手持刀,眉眼之间不见任何年幼稚意,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犹如野兽一般危险的气息,一身杀气竟是堪比当世魔头。
这名男孩长相极为普通,皮肤黝黑,衣衫褴褛,一头乱发也不知多少年没有打理了,泛着浓浓的油垢,极为邋遢。
若是无视他这一身非同寻常的气息,元欢甚至觉得他有些像乡野田间的贫穷野小子。
可是,此刻他遍体寒凉。
因为眼前这名男孩,竟是有着通元境的气息。
十二岁的通元境!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简直闻所未闻!
甚至都已经打破了传闻之中那位吴婴太子的奇迹。
男孩没有急着继续进攻,那双残忍弑杀的眼眸如狼巡视掉入自己猎杀范围的猎物。
他看起来稳操胜算极了,拖曳着巨大骨刀,平平稳稳地坐在断山之上。
目光戏谑地看着眼前一众军队,眼神极为不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家军,新派昆仑奴军团?简直不堪一击!”
元欢深沉地目光落至他手中的骨刀之上,并非是因为体会到了此刀的可怕而感到深深的忌惮。
而是那骨刀生得极为古怪,竟是与那男童的左手融为了一体,一眼看去,就像是从他身体之中延伸而出的一个可怕怪物。
当真是诡异极了。
他从未在九州之上,听闻过这么一号人物。
“你现在一定很好奇我是谁?”
男孩阴冷嗜血的目光宛若狼兽扫视着众人。
说话间,他手中的巨大骨刀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竟是飞快地融入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骨刀消失,他眉心现出一道暗月妖印,黑暗丛林之中男孩笑容带着扭曲的恶意。
“我叫曹根,出自你们大晋罗生门罪牢,本想着融入这孤月狼王的妖骨以后,让你们大晋的世子爷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不过……”
他嗤笑一声:“那贱种命太短了,倒也省了我一桩麻烦事,但顾瑾炎得死,你们谁也救不了他。”
元欢冷冷一笑:“罗生门罪牢出来的大逆也配辱骂世子殿下,不过是依靠邪径来提升修为,有什么可得意的。”
曹根大笑出声,笑容肆虐:“我就是得意啊,因为我马上就要一个人杀翻你们一千人,为什么不能得意!世子殿下?哈哈,叫得可真是尊崇万分啊。
你莫不是忘了,你们大晋赫赫有名的叶老王爷,自一个多月前,亲赴吴越皇城,向太子殿下跪拜三天三夜不起,像一只老狗一样的可怜卑微姿态当真是叫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可悲可笑!”
他扬起左臂,枯瘦的指尖似有锋利的光闪烁了一下。
元欢根本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发动攻击的,身后扶着他的百名将士脖子间缠绕着一道淡淡黑线。
噗噗噗!!!
头颅齐飞而出如落雨。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凝滞,元欢目光僵硬地看着自己身后将士魁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脖颈间碗大的伤口竟是光滑如镜,没有一丝伤口渗出。
他身体无法动弹,因为那切断他们头颅的淡淡黑线是从他的胸膛之中弥散而出。
元欢心中骇然至极。
这是什么刀!
一刀斩破他身,竟然还残留了如此可怕的刀意在他的身体之中凝滞未散!
看着死去的百人同袍,元欢双眸赤红。
曹根无比恶意地露出扭曲的笑容:“放心,我最后一个杀你,你是领头人,我要让你看着你的同伴,一个一个在这里接连倒下。”
“狗东西!给你长脸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曹根面上笑容微微一僵。
黑暗丛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面色苍白,气血不足的男人,他周身环绕寒蝶,一身气息阴郁,衬得他有
些像人间怨鬼。
曹根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笑容,歪了歪脑袋,竟然很是亲昵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运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运秋消瘦不少,面色带着浓浓的苍白病态,他握拳掩嘴轻咳一声,眼底却是一派轻蔑:“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谁给你的资格喊我名字。”
曹根一脸委屈,左手却悄然覆在身后,掌心无声血裂而开,一把骨刀匕首从中化出,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夏运秋早在半年以前便踏入通元中境,若是不小心对待,恐怕他会死在这里。
“运秋,你不去陪你的曼娘主子,来这里坏我好事做什么?”
夏运秋面色阴沉之际,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扬手,腰间逆寒剑应声出鞘,万千寒蝶振翅,浓烈的霜粉粒子如疾雨狂针。
剑气缩放之下,曹根藏于身后的双手竟是被他强大的剑气气场锁死,一双手挂满了寒霜冰刺,僵冷难动。
而空气中振舞的寒蝶,仍自朝着曹根飞扑而去。
曹根眼瞳大睁,心道这便是通元初境与中境的区别吗?
分明不过只隔一个小境,可那恐怖的压制力却是让人如此束手无策。
夏运秋冷笑:“我养的狗,不听话了在这胡乱咬人,当然要乱棒打死得好。”
曹根眼底划过一丝阴冷,但并不绝望慌促。
他的本性如同阴沟里的蛆鼠,纵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能够杀死这一千人,但他不是没有预想过意外的情况发生。
“你们夫妻二人还想看戏看到什么时候!我若死了,你们就不怕吴婴殿下降罪吗?!”
晦暗的枯裂气息自四周蔓延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参天古树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之下,尽数枯萎落败,漫天寒蝶振翅的动作也明显迟缓下来。
浓郁的死意蔓延百里,天空之上不断有飞鸟猝死掉落。
新春的绿叶枯黄落败,透着荒芜的死意。
一名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曹根的身旁,她双眸空洞无神。
曾经一双黑色的眼睛此刻因为修炼死荒经大乘之境,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深灰之色,看起来像是秋季昏定的灰色天空。
她嗓音毫无起伏的说道:“自以为是的家伙,在夏运秋面前,你尚且还是一条狗,在吴婴殿下面前,你连狗都称不上。”
极具侮辱性的一句话没有激怒曹根,他反而咧嘴一笑道。
“你这样呆头呆脑的女人懂什么?在这世上,只有我理解吴婴殿下心中的想法,同为弑父者,那种孤独与冷血,旁人又如何能够理解与体会,总有一日,吴婴殿下会需要我走到他的身边。”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援
“咳……咳咳……”夏运秋似乎身体很差,差到他纵然有着通元境的修为,此刻看起来虚弱得好似文弱的书生一般。
他微微侧眸,还是那副阴郁寡冷的神色,看向元欢一众人:“你们走吧?”
元欢听闻过夏运秋之名,他与顾瑾炎同为世家子弟出身,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顾瑾炎是自幼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集富贵荣华于一身,即便是当朝太子,宠爱也远不如他。
而夏运秋,婢妾之子,自幼被当成弃子使用,扔弃在了罗生门的残酷之地,他心中对顾瑾炎有着极大的怨念与嫉妒,当年在永安城对顾瑾炎抱有着超乎常人的敌意。
可今日,夏运秋却站了出来,护住了顾家军。
元欢张了张口,嗓音低沉道:“你不过是一名通元,他们有三名,你觉得你能够活着离开?夏运秋,你何时变得如此伟大了?”
被死荒之意席卷枯塌的古树之下,翩然立着一道锦衣男子,赫然正是曾经年轻的赵家家主赵洗笔。
此刻他正在出神地看着赵荷,蹙了蹙眉,似是不满曹根离他妻子太近。
夏运秋眼底升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这话说得你们不走,我便能活着离开似的。”
他既然来了,便没有打算活着离开的想法。
元欢面色一沉:“夏运秋,我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你以为你在京都与司座夫人做的那些事瞒得了所有人不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夏运秋对于他的警惕与怀疑轻嗤一笑:“我非什么好人,但我也知晓自己是一个晋人,我也有……”
说道这里,他细长冰冷的眼睛里,淌过一丝惘然的情绪。
“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啊。”
元欢似乎明白了什么,以夏运秋自私重利的性子,绝然不可能自愿主动出现在这里,听他如此言语,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
能够调遣夏运秋这般人物的,且将他命脉拿捏死死,唯有京中幕后的权贵。
可是,如今这个世道,京中权贵皆是明哲保身的态度。
谁会浪费这么大的力气与代价,派夏运秋到此接应他们。
虽说顾叶二家有着联盟之谊,可如今叶家主力皆投注于抵御离国大军之中,分身无暇,哪里顾及得上他们这一只小小千人队伍。
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助他们?
曹根低声抽笑,整个人都快要靠到赵荷身上去了。
“运秋,其实有时候我还挺喜欢你的,因为你比寻常人
,都比较拎得清现实与形势,怎么如今一看,也是如此的天真,就凭你那掏空了的身子,如何能够护得住他们。”
赵洗笔冷着脸大步走过去,扯住赵荷往怀里一带,语气极度不满:“靠他那么近做什么,一个身份下贱的野狗!”
赵荷眼神依旧空洞的趴在他怀中,不能理解为何自己死而复生了一回,赵洗笔对她的态度有着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平日里他最烦见到她的,可自从被南宫烨救出带回北离之后,他就变得好生黏人,让她都有些无从适应了。
赵洗笔面色很臭,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冷冷道:“速战速决吧?若是真的不小心放了一两只肮脏的蝼蚁跑到太子殿下面前,污了太子的眼睛,曹根你就以死谢罪吧。”
曹根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可是我不是夏运秋的对手啊。”
话音刚落,赵洗笔只觉怀中一空,赵荷已经闪身而至到夏运秋的身后。
她是一个自主意识极弱的人,从小被当成死士培养,对于任务的命令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以反应力。
瘦弱宛若无骨的手掌摁在了夏运秋的脸上,拥有着通元巅峰境修为的她毫不费力的就锁住了通元中境夏运秋周身气机。
她双眸透着空寂的荒死之意,对上了夏运秋微微睁大的双眼,她凝视他的时候宛若凝视虚空,灰色的双瞳之中没有倒影出任何东西,仅仅只有两团旋涡深邃旋转。
夏运秋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深深吸入其中,毫无抵抗力的被夏荷摁倒在地,后脑勺用力撞在地面之上,被远远拖擦出极远的距离。
后背与头颅在地面之上剧烈摩擦,后背以及后脑的皮肉头发被尽数磨灭,拖曳出长长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夏运秋浑身不得动弹,只能被这个女人死死压在身下。
赵洗笔脸色都青了,正欲说话,便听得赵荷空洞喑哑的嗓音飘忽响起:“曹根,杀了他们。”
最难解决的夏运秋被她给解决了,剩余的一众人,交给野狗解决就好。
至于赵洗笔,今夜她从未想过让他动手,在她心中,他还是主子,既是主子,自然就不该让他干这种脏活累活。
赵洗笔面色更加难看了。
什么意思,宁愿依赖曹根这种货色,也不愿意让他出手?
她就对他这么失望吗?
曹根缓缓举起左臂,巨大骨刀落至掌中,他口中爆发出扭曲猖狂的大笑声,如同一只屠人的恶魔。
举刀,就要落下。
被死荒气场卷席过的古树已经枯萎,苍旻天空,深沉夜色皆入眼可见。
一道虚空裂缝被一道金色的雷霆撕裂开来,凄冷月华之下,银发长舞之间,一柄雪白的冰剑直斩而下,将曹根左手手腕其根而斩。
曹根眼瞳大张,森然戾气的眼瞳之中,倒映出鲜血喷溅的一幕。
手腕上的巨疼得等熟悉,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牢狱之中,那个藏针杀人的少年。
他现在融合了狼王妖骨,又授得冥种洗礼,成为了九州之上最年轻的通元境修行者。
他将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新的传说。
可这一刻,他体内与妖骨的联系,就这么轻易的,被一剑斩断。
他捂着断臂,如同一只受伤受惊的老鼠,纵然疼得两只肩膀都在剧烈颤抖,他仍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双脚一蹬已是十米开外。
赵洗笔双眸沉凝的看着地上那把冰剑,心中骤然一沉:“灵器!”
众人仰目望去,只见九天之上,凌空立着一道欣长的身影。
他一袭镶绣着金色凤尾渡边的玄白道袍,皑皑银发在月华之中如雪瀑倾飞,玉冠半束长发,以冰色面具覆容,看不清是何长相,只叫众人看见面具之下一双淡漠湛蓝的眼眸,清晰而立体的下巴。
他视线冷漠下睨,仅仅一眼,落在曹根身上,无穷的威压如山岳倾压,逼得他双膝骤弯,重重跪地!
“你方才说……叶公跪了吴婴?”他语调幽然清晰,带着一抹森然戾意。
他刚一返回人间,便落足与魏国边疆地带。
此地正值战乱,在他意念横扫之下,竟是察觉顾家军化一为百,各路潜伏分散,前往离越联军范围,途中遭遇了惨烈的伏击与诛杀,看着着实惨烈。
他暂且与苏邪隐司倾二人分头行动,毕竟顾家军是顾少手底下的势力,不可坐视不理。
可方才他却是听到了一个无比令人愤怒的消息。
他的爷爷,当朝元老,竟然跪拜一名他国太子!
曹根额角青筋狰狞爆起,能够光凭气场完全镇压一名通元境的,就连通元巅峰也无法做到。
他双膝骨头咔咔断裂作响,背脊在陵天苏的气场威压之下不断佝偻匍匐下去,他被人以一个绝对强横的姿态,压得五体投地。
曹根喘气艰难,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嚣张姿态:“我未撒谎,此事九州皆知。”
陵天苏目光如电:“原因呢?”
爷爷他老人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像他人下跪。
曹根不想死,只能低首认小,死死咬牙道:“叶家世子妃身中奇毒,唯有吴婴太子可解?”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成为你的剑
陵天苏心头一沉,一颗巨石压了上来:“奇毒?可是尸瘟毒?”
他离开永安城时,正值尸瘟毒爆发之际,可是既然爷爷已经离开永安前往吴越,那便意味着听雨轩已经解除封锁并度过难关。
可他却说轻衣中毒?
莫不是用了特殊的方法将尸毒尽数引入到了自己的体内。
陵天苏肺腑如烈火灼烧,呼吸声逐渐沉重。
曹根跪伏在地,深深低垂的阴冷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狡诈的光。
声音却是颤抖恐惧:“并非是尸瘟毒,尸瘟毒早已解除,据说……是世子与世子妃大婚之日,吴婴太子亲临永安,参加婚礼,献上贺礼,无人知晓贺礼为何物,但事后不出一月,世子妃重病垂危,叶公这才亲赴吴越,求太子交出解药。”
叶家世子妃身中鬼子菩提虽并未让外人知晓,可在那场冥婚之中,她毁容目盲,天下皆知。
那时吴婴尚未到场,怎么看世子妃中毒一事也与这位吴婴太子无关。
但吴婴太子拥有能够解救骆轻衣体内剧毒的解药这一点,倒是没错。
曹根深知此人强大,且叶公亲临吴越皇城,跪求太子一事,诸国皆知。
因为此事大晋天子龙颜大怒,认为当朝元老国柱竟然为了一名无关轻重的将死之人跪求敌国太子,实在有辱大晋君威士气。
叶公这么一跪,惊世九州,世人无法理解,分明是一名毫无利用价值、有名无实的世子妃,何以能够让这位泰山北斗做到这种地步。
而天空上这人,竟然不知此事,且听其语气,对叶老王爷极为敬重,对那位世子妃亦是有着明显的在乎与关切。
如此便好办了。
愤怒会使人失去理智,吴婴太子此刻正在东五十里越国战营之中,若是能够将此人怒火引至太子那方,他若自恃一身通天修为去寻太子,必然——死无全尸!
陵天苏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越越深,他嗓音低沉,杀机浓烈地从喉间缓缓滚落出两字:“吴婴……”
曹根忙接话道:“吴婴太子此刻在东五十里的越国大军之中。”
冰冷如刀的视线朝他凝视而来,面具下的唇冷冷掀启:“怎么?你很想我去找这位吴婴太子的麻烦?”
曹根心中一悚,有一种里里外外的想法皆被此人看穿的错觉。
天上一轮皓皓圆月。
纵然有冰色面具遮掩,清清月华之下,也难抵他俊美威仪的气度。
陵天苏乘风而下,身影飘落至斩断的那把巨大骨刀之上,眼底莫名寒凉:“这是孤月狼王的骨。”
曹根咬牙不语,心中踌躇。
难不成如此强大
的一个人,竟然还与那头畜生有着旧情。
见他不语,陵天苏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衣袖一展,一柄天枢雪莲剑破风而去却未直接取他性命。
锋利雪寒的剑锋沿着曹根脖颈一下直划而去,剑锋肆虐,竟是一瞬里将曹根体内的背脊之骨直接生抽而出。
“啊!!!!”生生抽骨的痛苦让善于忍痛的曹根直接惨叫出声,无尽的痛楚甚至让他无法成功晕厥过去,血液飞溅,白骨乱洒。
陵天苏淡淡道:“疼吗?”
曹根疼得浑身痉挛,口中咬着一大口泥土碎石,阴冷的眼中满是怨毒与恐惧,他不敢再不回答,颤声颤气的喘息道:“疼!”
“疼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这妖骨,你从何得来。”
不等曹耿回答,压在夏运秋身上的女人忽然动了。
赵荷的身形爆射而出,化作一道灰芒,闪烈如电,在空间中撕裂出无数荒芜的灰色气流。
对于那名女子可怕的暗杀,陵天苏若无其事地以脚尖轻轻点地。
大地轻颤,动作极轻,轻到让人无法感应到大地在颤动,可那轻颤的声势却是极为悠远深长,宛若极深的大地之中,有物复苏。
赵荷手中细长的剑尖停在了陵天苏眉心前三寸处,再难逼近一分。
她空洞毫无情感的眼眸微微张大,低头看着自脚下大地如蛇一般的新嫩藤枝。
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缠上了她大半身躯,她试图调动体内元力将之震开,竟是发现这些藤枝蕴含了极为可怕的生生不息之力。
她体内爆发而出的元力尽数被其吸收,而后疯长,藤枝上有着无数锋利如针的倒刺,勒紧赵荷身体的同时,还在不断吸取着她体内的鲜血。
鲜血流尽,她便会成为一具干尸。
浑身骨骼发出捏碎断裂的声音,那种可怕的窒息感抽去了她浑身的力量。
赵荷空洞的眼瞳之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意,手中的剑都难以握稳,嗤一声轻插进大地之中。
“给我放开她!!!”
赵洗笔视若疯狂的朝着陵天苏扑来,全然不顾自己与他之间的力量悬殊,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修为不如赵荷。
赵荷都轻易的被陵天苏制服,又何况他。
他甚至都没挨到陵天苏的一片衣角,便天地倒转,被一股重力掀翻在地,脸颊之上印着一只白底黑面的长靴。
长靴用力,他的头颅陷入地面大半。
陵天苏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他。
可是赵洗笔仍在地上做着无用之功,在地上胡乱扑腾挣扎,双手朝着看不见的赵荷方向奋力抓去。
他不顾头骨几乎
踩裂的剧痛,双手终于抓住了赵荷身上的藤枝。
藤枝上的倒刺将他手掌划破,刺痛没有让他收回手掌,反而让他握得更紧,用力撕扯,试图将缠在她身上的藤枝扯开。
最后法相力量之间的悬殊根本非人力能够动摇,赵洗笔疯狂催动着掌心的元力去刺激赵荷身上的藤枝,让藤枝的攻击尽数转移缠绕上了自己的双臂上。
如此一来,分担了她的一半痛苦,藤枝吸血的速度也大大降低了下来。
赵荷听到身下那个被踩进大地之中男人无力绝望的嘶吼咆哮声,她无情空洞的眼神里终于升起了一丝悲恸之色。
她开口,对陵天苏口吻哀求道:“求你,放过他……”
陵天苏不为所动:“你杀人的时候,会理会敌人的恳求吗?”
赵家一直都是大晋的仇敌,在万首试期间,赵家与国师勾结,可是叫他吃了好大的苦头,后听雨轩瘟毒一事,亦有赵家参与其中。
赵家背信弃义,通敌叛国。
不论从哪一点上来看,都没有对这二人心慈手软的必要。
“你放过他,我愿成为你手中的剑,为你驱使。”能够让赵荷说出这么一番话,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赵荷的性子,就像是一只流浪狗,在极度饥饿之下,有人扔一块肉骨头给她,她便能记住此人一辈子,认他为主终身不判。
一根再简单不过的肉骨头,能够让她用命去偿。
她杀人领任务,从来不问原由,不分善恶。
只要是赵家的命令,她总能够不留余力的完成。
一旦忠于一人,那便是一生。
如今赵家亡了,还有赵洗笔。
可如今,她说出这番话,便意味着背叛自己的主人。
陵天苏眼底终于多了一丝变化,他缓缓开口:“成为我手中的剑?”
赵荷点头。
“那我让你杀死越国太子吴婴,你可敢去杀?”
“敢!”赵荷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定定地看着陵天苏:“只要你放过他。”
陵天苏呵笑一声,移开了脚:“倒是难得一见杀手动情。”
当初赵家举办家主婚礼,陵天苏虽未参加婚宴,但也有所听闻赵家家主对于这位新婚夫人的厌恶与鄙视,赵洗笔是个骄纵的公子哥,最重身份长相。
赵荷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外奴出生,模样普通,性格孤僻自带三分阴冷杀意,当然不得宠爱。
赵洗笔宁愿每日睡在烟花之地,也不愿留宿于赵宅之中。
(ps:感谢“看北北的黄狐狸”巨巨巨额捧场,北北屁股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