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弟子,授命……
当年,她已收隐司倾为门下弟子,纵然看中她苏邪体内的神尊血脉。
可她出自污浊不堪的合欢宗。
隐司倾是一层不染的白雪,不谙世事,干净如镜。
两者之间,高低立现。
自然不会过于执着她,她一声不愿追随凤陨,枫瑟便淡然弃之,不再强留。
那时候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凤陨宫主。
而她,只是一个合欢山门之中,跌落泥潭的脏污小兽,纵然依靠一身血脉能够得她一时青睐,却始终难入她眼。
好可笑。
好荒唐。
如今她心中如新雪般高洁美丽的弟子,被世人弃之如尘。
她苏邪又何德何能,竟然有幸成为她枫瑟宫主的心头肉,掌中宝,得她铿锵有力的一护之言!
可这些……
在她苏邪眼中,却是一文不值!狗屁不如!
也怜得隐司倾那家伙,将自己一生都禁锢在了那个方寸天涯之地。
隐司倾于枫瑟的情感,是视若母亲的敬重与依赖。
而枫瑟……
看待她,却仅仅只是未来大道上能够借势攀登而上,打破命运的荣耀罢了。
若是这荣耀蒙尘,光辉不再,甚至跌落九幽。
师徒之间的这一个微弱的线,也就此断去……
“咳咳……咳……”
陵天苏手中古剑,锈迹斑驳,他口中呛咳出一抹猩红,湛蓝色的眼眸也微微黯淡失光。
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凝滞的气氛压抑感。
他下意识地想要护住怀中女子,艰难起身半坐在地上的同时还不忘将面色苍白的隐司倾紧紧搂入怀中。
天地飘雪,静极了。
所有人都看着在雪地之中紧紧相搂的男女,安静良久以后,是众人愤怒粗重的呼吸声。
早已从重伤转醒的武华生双目含着滔天怒火,恶毒骂道:“贱人!还以为你是多么高贵玉洁,原来也不过是私下里养男人的贱货!”
纵然此刻隐司倾一袭白衣腾腾而涌着冲天魔煞黑气,可她容颜依旧绝世倾城,气质如故出尘空幽。
他们从不否认她的美丽,纵然她此刻从云端跌入尘埃。
可在潜意识里,他们依旧认为她是高贵不可触碰的神女人物。
纵然被她身份欺骗而感到愤怒。
但此时此刻,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一直以来不容亵渎的人物此刻却是面色淡然安稳的依靠在一个陌生的妖族少年怀中。
那原本酝酿了十六日的愤怒,此刻突然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她怎么可以……如此下贱!
明面上清修寡欲,背地里竟是如此——不堪!
悬托与辕一身前的命珠在他紊乱的气机下忽上忽下。
他面色亦是十分地难看,声音低沉道:“神灵天雨开启,他一介小妖——是如何进入其中的!”
人群之中,裴青云目光闪烁,忽然惊呼出声,右手捂着惊讶的小嘴震惊道:“那少年脖子上挂着的……是宫主魂玉,我记得隐小师姐她是将那一枚玉给了身边贴身养着的一只妖狐,这少年……”
“还这什么这啊,他一身妖气,身上又有妖狐图腾,这小子定就是那只妖狐!”
众人又不吭声了,足足静了十几息的功夫,才有人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道:“隐……隐小师姐她走的是斩情道,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看似小心翼翼地维护询问,可这名女弟子却是双眸亮的惊人,似是十分期待接下来有人来反驳她的话语。
果不其然,她身边一名地位比她高的内门师姐人物冷冷轻嗤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斩情寡念之人,一个人的清冷性子在表面的确可以装得善始善终。
可欲念一旦开启,越是压制便越是反弹得厉害,隐司倾她常年一人在山中……
呵,如今得了一只骨龄不过十几载的妖狐,倒是晓得拔苗助长,令他强行化形,也是,离瑶峰上终年无人,倒也方便她糜烂行事。”
众多女弟子面色微微发青,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可怕!我原以为还是什么神仙玉骨,姑射神人的仙子人物,感情也是一个下三滥的货色!”
“切!这是得有多饥渴,一只尚未成年的小妖都不放过,为了维持她那清修端庄的形象,怕也是极为辛苦的吧?”
恶毒酸讥的闲言碎语越演越裂,枫瑟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她目光如欲吃人般地死死盯着自己曾经的爱徒。
在这般情形之下,但凡她顾及一点凤陨宫的颜面,就应该及时推开那个该死的妖族少年!
隐司倾疲倦淡然的目光与师尊一错而过,卷帘一般的纤长睫羽轻轻一颤。
乏了的身子靠在陵天苏胸膛之上,她仿佛听不到四周的讥诮恶毒之声。
记得当年,在远古之地,她与他一同折身返回即翼山中。
当时,所有的人都清楚知晓,她身中合欢宗魅妖果,却携着一名少年同乘一凤回归。
诸多人以白玉洞府陆离为首,百般猜测他们二人的关系。
原以为,年轻气盛的少年人物会将此事大肆宣扬炫耀,可他却顾及她的名声,止口不提。
当年,不过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令她心中微暖感触。
今日,万世皆敌,她被人贬得一文不值,成为了不容于世的九幽亡灵。
可他依旧稳稳当当地抱着自己,没有丝毫动摇。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可笑的东西而去推开这个胸膛。
冰冷的脸颊枕在他的怀中,在众多男子心碎的目光下她手臂一圈,却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
动作那么自然,那么温柔,行云流水之间,仿佛在悠远的光阴岁月里,这个简单而熟悉的动作她早已做过千百回。
枫瑟神色深深一滞,低喝一声:“逆徒!”
苍怜看到陵天苏唇角染血,心跳莫名震得有些疼。
也顾不上他怀中还抱了一个,立马迎上去:“小妖儿,你怎么吐血了,伤得重不重,给我瞧瞧。”
步子还未迈出两步,一道灰色的身影横闪而至,拦在了苍怜的面前。
一双幽黑泛着青影的眸子低低地俯视这苍怜的眼。
她唇角含着凉森的笑,似是想要透过苍怜那双长夜无极般的眸子,看出点其他什么东西来。
苍怜心头剧烈一寒,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插了进来。
浑身汗毛根根倒立而起,体内流走的血液都仿佛在这视线之中冻结成冰。
她自认为自己这一生
,战蛮荒,屠万妖,从未惧怕过什么,更无什么东西值得她心生恐惧。
即便是遭信任之人暗算,重创妖魂而濒死,她自认为她亦是不畏死亡黄泉。
她生性磊落傥荡,修道万载,许是过于没心没肺再加上反射弧颇长了些,故而心魔这种东西也从未能够与她沾得上边。
除了……
那一夜。
她濒死而虚弱,被这个女人以魂链穿体,像是凡间市集之上最为常见的牛羊一般,利刃穿透四肢。
鲜血淋漓地挂在那个池子上面,放血放了整整十天十夜。
那个女人,就在池旁,宛若酒池肉林里的残暴君王,悠闲依靠软塌,以金杯舀血饮服。
那一刻,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叱咤蛮荒,惊艳岁月的一代妖尊。
她不过是那个女人口中餐,腹中食。
恶寒与恶心在迎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时,苍怜从胃部深处涌出一抹强烈的呕吐**。
遍体寒凉!
直至目光流转,她看到小妖儿那双俊秀染血的侧脸,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平稳心跳脉搏。
她清楚知晓,此刻身份暴露,对她,对小妖儿,那绝对是致命性的伤害。
眉眼轻抬之间,她敛去眼中种种光影,面露不耐地抬首直视那张带有面具的脸:“看什么看,没见过我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吗?”
陆姬晨缓缓收回失笑,心道是自己多想了。
那个傲性十足的妖尊大人,再怎么狼狈堕落,也绝不会将‘小姑娘’这一词用在自己的身上。
“没什么,只是奉劝小姑娘你一句,太古传承不易,可莫要因为多管闲事,而送了性命。”
陆姬晨目光环视,没有刻意着重去打量隐司倾。
看似平常的目光从她身上也不过一带而过,她从容轻笑道:“如今,神灵天雨考验已过,按照约定,本尊理应放过隐司倾,不过……”
她含笑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枫瑟:“想必枫瑟宫主心中已有乾坤定夺,既然隐司倾为凤陨宫的弟子,那本尊也不便多事,不如……就请枫瑟宫主自行定夺好了?”
在她意料之中里,果见枫瑟面皮一抽。
甚至连看都不去多看一眼自己曾经宠爱有加的徒儿,仿佛那是什么污浊秽气。
她死死咬牙,在隐司倾苍白的神色下,一字一顿道:“从 今 日 起 ! 离 瑶 峰 ! 隐 司 倾 , 不 再 是 我 凤 陨 弟 子 !”
“她是死是活,与本尊——”说到这里,隐司倾掀起簌簌地睫羽,凝着师尊那十年如一日的面容,此刻充斥着恨与悔:“无 关 !!!”
吐字清晰的二字落定,也不知敲碎了谁的心。
隐司倾想要阖上眼帘,可目光之中盛着那张养她育她的恩人脸庞,她却怎么也合不上。
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她的双眼间,替她遮掩住了这个冰冷的世界,残酷的人脸。
陵天苏垂下脑袋,在众多男子欲吃人的目光之下,在她雪白脖颈间亲了亲。
这是妖兽之间互相安慰舔舐伤口的含义。
掌心被那簌簌颤动的柔软睫毛扫掠得有些发痒,她薄唇启伏,嗓音平稳似山间流水淡然:“弟子,授命……”
可陵天苏的掌心,一时间,却是湿了。
第九百四十三章:殿中不堪
陆姬晨展颜一笑,强压下眼底的欢愉之色。
她目光微转,看向武寒醒,似是礼貌询问道:“既然如此,那武宫主……”
话尚且未说完,武寒醒面色极其难看的一甩广袖,冷冷打断道:“不必了,我隐世宫也判不得如此人物。”
他心中隐隐,有些忌惮这位能够在神灵天雨十六日中活下来的女子。
武华生却是急了:“爹爹,你若不愿接受,孩儿愿意代您审理此女!”
此言一出,场间大部分男子面色微变。
武华生存的什么心思,他们又岂会不知?
武寒醒目光冷如刺刀,生生将儿子那热切渴望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陆姬晨轻轻一笑,坦然说道:“如此说来,看来也只有本尊将此女带回彼岸阁了。”
当即有人迎合道:“是是是,陆阁主心怀苍生,实力空前,若是由陆阁主定下此女结局,自是再合适不过。”
一切都是这么的水到渠成。
陆姬晨含笑侧首,欣然接受:“当然,此女毕竟是通过了神雨十六日的试炼,本尊在给灵界一个公道的同时,自然也会给她一个公道。
此女就由本尊带回彼岸阁,查明其真身缘由,若是其中存有误会,本尊必然亲自将她送回凤陨宫内。”
苍怜眉目阴晴不定,只觉这个女人当真是比起当年还要厚颜无耻,若她被你带回去,岂有再见光明之日。
到了此时此刻,她若是还猜不出陆姬晨心中究竟打的是何算盘,她当真是可以一头撞死了。
心中思量盘算一会儿。
苏邪那丫头暂时被枫瑟那个老女人盯得死死的,自然暂时派不上用场。
虽然冰块脸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
但是她绝不容许,当年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是的,只是如此。
才不是因为若是冰块脸死了,小妖儿会难过。
才不是小妖儿一难过,她心尖儿就会揪得疼。
对,才不是这样。
她素来是一个很有大局观的古妖。
所以,苍怜挺起板平可怜的小胸脯,冷声哼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审查真相,那好,我跟你回彼岸阁一同审查,作为太古峰峰主,我亦是有此义务。”
陆姬晨一时愕然地看着这个粉雕玉琢可爱的小姑娘,不由失笑。
本尊都打算暂时放过你了,还苦巴巴地送上门来?
如此也好,再享用大餐之前,吃点小菜,也是极为不错的。
她点了点头,诡异一笑:“既然你有这般心,本尊自然……也就随你心意了。”
……
……
神灵天雨十六夜的大雨洗礼,虽说陵天苏与隐司倾两人联手碎了洪荒雨界光阴,成功渡过一劫。
可二人亦是在这场神雨之中,重创不轻,神魂损耗严重,灵台与九重天上的本命星辰之间的距离也变得遥遥邈邈,不可捉摸。
此间场内四人,苏邪被枫瑟一手强大的夺天囚禁之术禁了一身气机,动弹不得。
陵天苏与隐司倾也成了强弩之末。
唯一自由可战就只剩一个太古大妖苍怜,还是一个不能暴露身份底牌的太古大妖。
又如何能够面对这三大神游之境,已经万千各路宗门的敌人。
好在陆姬晨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并不打算就地处决隐司倾。
滋啦啦!!!
陆姬晨祭出一条妖气森然的骨鞭,鞭身缭绕着无数钢针一般的尖锐骨刺。
想也没想,一鞭甩出。
翻腾而出的罡风妖力威势强悍,将围观一众人生生掀翻出十步之远,骨鞭闪烁着妖邪恶毒的气息,朝着隐司倾雪白秀颈直奔而去。
陵天苏目光之中的疲倦顿时一扫而空,化作一片狠色。
将怀中人搂紧,拖起万分疲倦的身子侧身一挡,以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抗下这鞭。
衣衫裂帛。
大片猩红的染血的肌肤自衣衫下显露而出。
陵天苏浑身剧烈一震,只觉得这看似随意抽出的一鞭,却是将他五脏六腑都掀翻个遍,气息翻腾不休,一口逆血上涌继而又被他强行咽下。
而落到他身上的骨鞭并未就此震散而去,而是如灵蛇一般不断延长,将两人的身体紧紧勒死缠绕。
钢针一般的骨刺剧烈摩擦过肌肤,不多时,两人一身衣衫便已经被血染得红透。
陆姬晨手握骨鞭另一端,轻咦一声,目光闪烁着未知名的光,审量着前方雪地里的那个少年。
她手中这枚骨鞭可绝非寻常灵器,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越了虚器的范围。
当年她活捉的那位古妖虽然爆体而亡,而远古大妖的骨身经历了万年光阴岁月的磨合洗礼。
若非天道毁灭性的摧折,其骨纵然碎裂成粉,也能够长存不灭。
她耗费了百年时光,在那座幽殿之中收集妖骨碎片。
再又耗费了百年时间,将其妖骨炼化成为本命魂器。
其威力,纵然刻意留手,一鞭下去,怕是她寻常通元境,都会肉身剧毁。
可这少年,却连血肉不不曾翻烂搅碎,不过微微擦出一道明显的伤痕。
这肉身……倒是强悍得有点意思。
苍怜藏在袖子中的小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若是换做当年她的火爆脾气,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敢这么伤她的小妖儿,她怕是上去就要跟人搏命。
可现下……
她发现,除了无力强忍,她竟是毫无办法。
陆姬晨执鞭的手微微一紧,眉角微扬轻笑道:“好一个痴情的小妖,她如今举世皆敌,你还要护她?既然你执意相随,本尊也不介意多带一人回彼岸阁。”
说着,灰袍之下伸处一双洁白的玉手,温柔地搭在苍怜瘦弱的肩膀上。
苍怜浑身一僵,只觉得肩膀上的那只手掌简直就像是一只滑腻冰冷的毒蛇。
一抬首,便迎上金箔面具下的那双深沉眸子,似笑非笑道:“请吧,太古峰主。”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阁主大人脚踏黑芒星光。
骨鞭困缚两人,手中携着苍怜,身影化作黑夜流光,划破漫漫风雪,消失在了天际。
雪花掺夹着微风飘洒坠下。
枫瑟遥遥凝视黑芒遁去的方向,失魂落魄。
苏邪冷冷道:“终有一日,枫瑟宫主会后悔的。”
枫瑟身躯微震,收回视线,低头看
着自己的洁白双掌,喃喃肯定道:“本座,不会!”
苏邪桃花眼眯得锋利,笑容说不出的冷嘲讥讽:“我可不是她。”
“本座自然知晓,你不是她。”
枫瑟眼底的挣扎之色逐渐被某种入骨的执念所替代。
她抬起手掌,握住一片雪花,轻声道:“还好你,不是她。”
“苏邪,本座当年虽然十分喜欢你,可你不愿随本宫入灵界凤陨,如今耗费五百年的寿元,冲破两界秩序,出现在了本座的面前,这是一份机缘,那五百年的寿元,本座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补足回来。”
苏邪呵呵冷笑,不再继续多说一句话。
因为她觉得,跟这个女人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
……
……
幽宇大殿,妖气环绕,鱼生恭敬跪伏在铺就地面的黑玉石上。
面容眼底,皆是对那名女子压抑隐藏不住的火热钦慕。
陆姬晨骨鞭一甩,便将鞭上捆束着的两人随意甩至青池之旁。
隐司倾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面色苍白得吓人。
身体的腾腾煞气自内部浓烈散发而出,好似体内的一颗黑色种子,被人连根挖掘而出,再难覆掩。
在如此绝境之下,她面上神色却是淡然至极。
纵然跌得狼狈,她不过是平静理了理衣衫,目光微定之后,伸出食指将陵天苏唇角血迹一抹。
由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陵天苏只觉后背那一鞭伤口火辣辣的疼,反手一摸,便一掌的鲜血。
妖兽的本性素来记仇,这一鞭算是落在了他的心里。
更重要的是,这一鞭原本还是朝着凤凰抽过去的。
陆姬晨视线微扫,哈哈一笑,行至一张横卧七尺长的软塌处,懒懒依靠道:“这妖小子,眼神倒是不错,颇有鱼生你当年的几分风范。”
鱼生面上微红,心道这话说得……
若真算起来,他还是这小子的手下败将呢。
苍怜愣愣地立于原地,看着几十丈高的大殿上方。
以星陨五曜大阵连接出了的小型宙宇空间,四方神柱巍峨而立,心头便一阵凉寒。
尤其是目光转至大殿中央的残败锁链以及下方玉池。
阴暗潮湿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宛若洪水一般涌上心头。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
那记忆中的不堪!耻辱!折磨!宛若一个个火枷烙印一般刻入她的灵魂之中。
这里……正是她当年跌下神坛的绝境困地。
呼吸都紧致了几分。
下一刻,她看到软塌上的那个女人懒懒地朝着鱼生招手。
鱼生涨红着脸愣了办响,目光却是带着几分紧张看了殿中的其余三人,然后摇了摇首。
陆姬晨无奈叹了一口气,右手覆在面具之上,缓缓取下,露出那张惊世绝伦、颠倒众生的容颜来。
苍怜明显看到鱼生呼吸急促了几分,跪在地上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就朝着那个女人爬去。
在苍怜愈发难看恶心的目光下,鱼生像一只狗似的。
在陆姬晨的目光指令下缓缓爬上软塌,以自己的大腿为枕,将她的脑袋轻轻搁放在腿上。
第九百四十四章:正如你所说
陆姬晨似是十分享受,眯着眼眸懒懒地长叹一声:“隐司倾啊隐司倾,你可是不知道,本尊盼你来此,可是盼了整整二十年啊。”
隐司倾背脊靠在冰冷地石壁上,双眸缓缓合上,不为其话语所动。
陆姬晨缓缓抬起一只手掌,一只青鸦虚影自她掌心吞吐而出。
青鸦双眸猩红,好似浸血,随着她掌力推送之间,那道青鸦虚影发出一声利啸,化作一柄青色寒剑,深深钉入夜色苍穹宙宇之中。
五曜星辰斗转,飞速凝聚出一个深渊一般的星空黑洞。
陆姬晨满意地收回手掌,轻轻抚摸着鱼生的侧脸。
漆黑的眸子深深凝着他,带着一抹疯狂的笑意:“本尊的大业,就要实现了,好徒儿,你高兴吗?”
鱼生露出一个微笑:“弟子十分高兴。”
“今夜过去,整个灵界便再……”陆姬晨火热明亮的眸子猝然一凝,带着几抹极寒之意看向宙宇之中的黑洞气相。
除了一派深沉的黑将尽数星光吞灭,竟是再无其他景致现出。
她豁然坐直身体:“为何朔月不现!”
朔月之夜,妖魔横行。
正是她妖力最盛,吞噬之力最强的时刻。
她分明推演了月相千百次,今夜,便是朔月之夜,可为何……没有现月?!
深沉地眸光死死地盯着宙宇中的漆渊。
片刻之后,她死死咬牙,低骂一声:“该死!竟是有人破境,影响天地大势!”
鱼生面上也着急起来,忙起身问道:“那师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需不需要弟子查清究竟是何人破境,将之查出,一举杀死!”
说到后来,面上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
陆姬晨面沉如水:“不必了!本尊观此人气息,气相不足,紊乱不堪,今夜必难破境成功,要不了半个时辰,必会反噬其身遭受重创,长夜漫漫,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差这么一会儿工夫,可鱼生仍旧是看出了师尊眼底的郑重与急虑。
筹谋多年,若是错过今夜,保不齐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而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变故!
陆姬晨知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关键时期,绝不可乱了心境,不然让心魔趁虚而入,这并非什么美妙的事情。
强压下心中的焦虑与不耐,她忽然冷冷开口,眸子凉凉地睨着鱼生:“抱本尊回寝宫。”
鱼生面上要杀人的戾气蓦然一散,耳根子微微发红:“师师师师师……师尊?”
陆姬晨朝他微微一笑:“今夜……本尊要你侍寝,不过,只有半个时辰,你若是还在这踌躇挣扎地浪费时间,本尊会很不高兴。”
鱼生低头看了一眼软塌上的金箔面具,呼吸有些急促。
带着一缕小心恳切意味道:“师尊今日……可以不戴面具吗?”
陆姬晨目光宛若施舍,侧眸似是带着几许审查意味凝向苍怜。
只见她面色如常,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眸子朝她张望过来,目光十分清澈,好似不知‘侍寝’二字为何意。
办响,冷唇启伏:“可以。”
鱼生激动起身,将之打横抱起,步伐踉跄地朝着殿外走去。
而苍怜,就被这两人华丽无视。
两人身影终究消失与黑暗之中。
办响,静立不动的苍怜才开始胸膛剧烈起伏,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其他缘故。
陵天苏看了一眼苍怜脸色,原本红润可爱的小脸蛋飞速地褪去血色。
秀眉轻轻一蹙,一股怒煞之气疯狂涌至眉心,令她面容多了几分可怕的气息。
他正欲说话,苍怜身体忽然不稳,似是腹部受了一记重拳猛地弓腰呕出一口鲜血来,极夜般的眸子也散发出激烈紊乱的光来。
她朝着陵天苏招了招手:“小妖儿,你过来。”
陵天苏转头看了一眼隐司倾。
凤眸缓缓睁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苍怜这般惨烈模样。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今日大可不必跟来,更不必如此,好不容易重凝回来的妖魂,就为了拖延半个时辰,你强行以重伤残缺之躯去触碰那道门槛,反噬之力足以再次散去你的大半妖魂。”
苍怜唇齿染血,身体摇摇晃晃还不忘用凶狠地目光瞪着隐司倾:“谁愿意管你死活,若不是看在小妖儿的份上,我才懒得蹚这浑水!”
隐司倾垂下眼帘,淡淡道:“你去吧,她对此地甚是熟悉,想必是对你,必有交代。”
陵天苏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苍怜面前。
苍怜再度呛咳出一口鲜血,紧蹙的眉头似是在隐忍着体内某种爆发性的痛楚。
她缓缓伸出双手,捧住陵天苏的面颊,以额抵额轻声道:
“小妖儿,这是我的部分记忆,记载着关于彼岸阁分布地形、内部结构以及多处隐蔽的空间阵法。
我以神念传你,你要牢牢记住,这是逃出去的唯一机会,你要找到这间幽阁。
幽阁之中的光阴神魔卷轴的轴封处,藏有一枚银针,你将银针捏碎,我自有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
苍怜那双极夜的眼眸在反噬之力下在眼眶之中剧烈颤抖着,说话都带着一股子无力的气儿。
额角密布着一层冷汗,可她仍是咬牙将话说完:“记住,你只有半个时辰。”
虽然很心疼小妖儿浑身伤痕累累的情况下还要冒险入幽阁,但是此刻能够进入幽阁的,除了陆姬晨和她以外,就只有身染妖莲气息的小妖儿能够进入其中了。
况且……
苍怜默然地看了一眼隐司倾。
她又如何不知,那场神灵天雨是针对她一人所设下的一个局。
神魂灵台已污,眉心神血亦是消耗过度,本命星辰都黯淡自封,现下这位的情况可是在说不上有多安全。
一丝记忆神魂沿着两人眉心传念转达。
一道道如画卷翻阅的记忆出现在陵天苏的脑海之中。
他重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陵天苏没有多问,为何这里是彼岸阁,可你却对这里的情况地形甚至是各方大阵都如此了如指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苍怜,只问了一句话。
“为什么,那个女人跟女魔头你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一日,天一净池之中助她解痛一夜,陵天苏清晰记得,长大后苍怜的那张脸。
分好看妩媚。
正如今日,那张面具下的脸。
苍怜眉心微微一颤,她缓缓闭上眼眸,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苦涩:“别问了,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陵天苏不敢耽搁,抬首摸了摸苍怜的小脑袋:“不哭不哭,这次过去后,我帮你天天止痛,直到你满意为止。”
苍怜别过身子去:“我……才没有哭。”
……
……
大殿极其幽深,若是靠走,光是走到大殿尽头的那两扇广阔大门怕是都要走半柱香的功夫。
更别说那大门上锁加封印了。
不过好在陵天苏消化记忆的能力极快,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将大殿内的空间结构记住在了脑海之中。
沿着冰冷的石壁飞跃几个踏步之间,脚擦出几道微妙玄奥的阵光来,身影急速便淡,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一方大殿之中。
隐司倾看着陵天苏消失的身影,忽然问道:“前辈当年……便是借助此方空间法阵成功离开的吧?”
苍怜没有力气站稳,盘膝坐地,双手抱元调息,稳固境界不让那道门槛消失得过于快速。
她声音复杂:“算什么成功离开,不过是从一方囚笼换到了另一处囚笼罢了,唯一优胜的地方,就是田七那张猥琐的脸,比那个女人的脸要好看多了。”
隐司倾认真思量了片刻,又道:“可我还是觉得她那张脸更好看。”
苍怜神色一滞,似是有些不习惯,哼了一声道:“你就算是这么变着相地夸我,我也不会开心的。”
隐司倾狭长的凤眸大有深意地看着她的侧脸:“那一夜,狐狸并不算太吃亏。”
下意识地想要抚摸玉笛的手刚一抬起,继而又无力放下。
苍怜又哼了一声,脑袋换了一个方向偏开:“被你夸,我真的一点也不开心。”
可某人的嘴巴,分明就快要裂到耳后根子去了。
面上故作高冷不屑,可那双眼珠子却很不掩饰地仿佛在说:夸我,夸我,再多夸夸我!!!
谁知隐司倾偏不如她愿,重新合上双眸,哦了一声,又恢复了以往惜字如金的淡淡模样。
办响以后,还是某人很没节操地蹙眉一脸不高兴地瞪着她:“喂,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了。”
苍怜这性子,纯属苦中作乐,没事找事。
她亦是知晓,以冰块脸的性子,定是懒得再搭理她了。
隐司倾疲倦合上的凤眸并未再张开,盘膝调息之间,体内蕴荡而出的深沉黑煞之气翻腾出黑色蛟龙之气相。
随着她丹田元力运转,黑煞浓雾之中卷浪出无数细小经文,围绕着她的身体盘旋不断。
时而一道光辉如破晓黑暗的曙光一般,艰难破开重重黑煞,点燃那些细小经文。
那破暗而出的光,就宛如古佛流溢出来的金色之血,与体内那股莫名而来的煞气分庭抗礼。
苍怜一时无趣,正准备闭上眼眸,独自忍受痛苦。
就在这时,清冷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大殿。
“嗯,正如你所说,胸很大。”
(ps:为小裤衩加更,感谢小裤衩的捧场。)
九百四十五章:光阴中的人间,人间上的殿下
苍怜合上一半的眼帘一下子僵住,不可置信地抬首看着那边一本正经闭眸调息的冰山美人。
气质一如既往的寡淡寒人,可说出来的话怎么……让人觉得自己幻听了呢。
苍怜一脸震惊,嘴唇却是弯弯勾起:“还有呢?”
“腿很长。”
“还有呢?”
“屁股很翘。”
“还有呢?”
“肌肤很白。”
……
……
就这样,在这么一副堪比绝境,一步行错,必定遭受生食万劫不复之境地的诡异气氛下,两人进行着诡异露骨的对话。
一人恬不知耻地一个劲追问自己的如何好看。
一人一本正经地认真回答。
每每得到一次答案后,苍怜那小脸蛋都会流露出无比满足的笑容。
……
……
陵天苏已经穿过七十九重空间结界,避开了三波夜行巡逻的守卫们。
途中,在穿过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时。
被空间阵光保护着陵天苏,惊鸿一瞥,甚至还看到了软帐上纠缠两人。
陵天苏心中一阵莫名,忍不住做了一番对比。
比起这彼岸阁的阁主大人,他仍旧觉得还是那夜天一净池里的女魔头更好看一些。
终于,在苍怜留给他的那道记忆之中,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处幽阁内殿之中。
这一处幽阁内殿,打造得极其古怪,并非其他楼宇那般倚墙而立。
而是深深嵌入地底之中,仅一扇漆黑古门封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焊死在了大地之中。
陵天苏眉心黑意一闪,闪出一道黑色莲花花瓣的虚影。
大门嗡然一颤,一道无穷的吸力就将陵天苏吸入其中。
前方景象模糊不过一瞬,豁然清朗。
幽阁空间不大,却设得极为幽深,两侧悬有两排照明用的夜明珠,终年其光不灭。
借助夜明珠的光辉,陵天苏能够清楚看到幽阁上方石壁里,绘画着无数推演图轴。
一笔一划色泽鲜红,其漫溢而出的气息能够看出石壁上方绘画而出的图轴皆是以妖血所绘。
且皆是有着千年道行的妖类之血。
陵天苏无从顾及这些图轴代表着什么,脚步匆匆朝着幽阁深处晃去。
可心中莫名地又觉得这图轴隐含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在往深处行去的同时,他不忘分神将头顶上方的重重推演图轴记入心中。
幽阁尽头只是设有一个孤单的空荡书架,架子上只有一本卷轴。
正是苍怜口中的光阴神魔卷轴。
此卷轴为彼岸之宝,记载着千亿年来的光阴神魔辛秘,说是通晓七界之事也不为过。
只不过开启卷轴的代价太大,且其中记载光阴过于漫长。
要想从中获得自己想要的辛秘之事,必须心中抱有某种强大的执念亦或者说身负某种轮回机缘。
否则,即便是奉献出五百年的道行,也未必能够从中窥得一丝光阴记载。
陵天苏的目的也并非是开启这枚卷轴,只见卷轴中心部位被厚厚凝霜冻结,那是光
阴之力所化的霜冰,非寻常元力能够化解。
光阴神魔卷轴曾被陆姬晨开启过一次,短时间里处于自封状态,即便他有心打开,也是无力。
不过,苍怜口中所说的那枚银针,却是静静地插在封带之上,并未收到霜冰影响。
陵天苏眼眸一动,伸手就取下那枚古老卷轴。
可是,在他手掌触碰到那卷轴变层的一瞬间里,沉寂在书架上的无数细小的颗粒尘埃渐成一蓬。
纷纷扬扬,在夜明珠的冷光映照之下,好似夜空中的星辰闪烁。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陵天苏心中油然而生。
抓住卷轴的动作悄然僵住,他目光失神地看着这些发光的颗粒尘埃。
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竟是联想到了方才那处大殿之上的五曜宙宇。
那些颗粒尘埃渐渐地失去本色,被光明同化,化作万千银色的光粒。
这光明不知从何而来,普通的夜明珠只有照明之用,显然没有此等知微易凡之效。
卷轴之中的冰,悄然消失……
并不是化作水雾,而是如幻影一般消失得彻底。
陵天苏微微蹙眉,在朦胧混沌之中,仿佛快要抓到了一根若有若无的无形之线。
那种感觉十分强烈,却偏生捕捉不到。
他怔怔地抽出卷轴封带上的银针,双指用力将针震碎。
远处重重楼宇围绕的宫殿之中,面色泛着春暖绯意的陆姬晨动作忽然滞住。
整座古老巍峨的观龙山,宛若一只蛰伏的巨龙,忽然囚笼锁链尽碎。
一股无穷浩瀚的逼人山势结合着崩坏之威朝着陆姬晨她一个人的身体汇聚而来。
鱼生傻眼地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肌肤之上游走出万千紫电凝结而成的锁魂烙链。
陆姬晨唇中迸发出痛苦的厉啸之声,整个人酥软跌倒在鱼生的胸膛之上,喘息不断道:“快……快抱本尊去幽阁,,出……出事了!”
是她,是那个贱人!
除了那个贱人!
无人知晓观龙山的山灵阵势之眼在何处,也除了她,无人知晓!
陆姬晨睁着一双空洞疯狂的眸子,眼瞳不断战栗争颤:“我要杀了那贱人!我要杀了她!!!”
鱼生看她这般疯魔,心中又疼又惜,她知晓,三百年前她被那只狐妖伤得不轻。
师尊的强大,震古烁今,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妖类,能将她伤得如那年般凋零几乎陨落。
他颤抖着嘴皮子,悔得恨不得现在就拔刀自尽:“师尊您是说……那个苍怜她便就是……”
陆姬晨双瞳爆发出怨毒之色:“除了那个贱人,不会是其她人了,若本尊没有猜错,方才破境遮掩月象,也定是她的所作所为!快带本尊去幽阁!她定然在那!除了她,无人能够进入幽阁!”
鱼生不敢有丝毫耽搁,穿上衣服刚将她背在身后准备施展空间遁术。
脖子蓦然一紧,却是被陆姬晨扼住!
一道幽寒至极的声音在他耳畔森然响起:“鱼生,你果然……还是背叛了本尊!”
鱼生眸色一黯,又恨又悔:“师尊,弟子一时鬼迷心窍,当时那狐妖饶我一命,我一时不知怎么,就……”
脖颈间的手掌松了几分力道,陆姬晨声音幽幽:“只是念及她对你的不杀之恩?”
鱼生重重点头,可心中不知为何,却是莫名心虚得难受。
陆姬晨面色有所缓解,松开了手掌:“本尊谅你初犯,暂且饶你一马,不过本尊要你待会,亲手杀死那个女人,将功赎罪。”
“是,弟子领命!”
看着卷轴中心冰封的霜寒竟是无故消失,陵天苏心脏不知为何莫名狂跳起来。
随手扔了指间断成两截的细针。
卷轴封带松开小半,一抹淡淡的银白光华从中散发出来。
光势不强,却隐隐饱含着一股浩瀚无垠的光阴之力,让陵天苏呼吸都紧窒了几分。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紧张。
在如此关键紧张的时刻,短短的半个时辰还是苍怜用命争来了。
他不应该在此浪费时间,以修为去开启这道古老的卷轴。
心中分明是这么想着的,可他的手却是如同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地覆上卷轴,撕下封带,缓缓将之摊开。
银白光华在卷轴开启瞬间,缓缓扩散开来,渡在陵天苏的面庞之上,让他双瞳渐渐失去神采。
幻境回溯出遥远的历史……
陵天苏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浩瀚的夜幕苍穹之下。
空气中流转出来的气息很熟悉,是在红尘人间。
头顶苍穹,星光明灭,穹庐里,时而流星划落,好似象征着某位旧神陨落。
他并未踏足人间大地。
手握缰绳,缰绳之下,并非驾驭着骏马神兽,而是两只身躯连绵横卧百丈的神圣巨龙。
一龙通体银白,龙生双翼,正是和风化雨之主宰,应龙。
另一头龙,鳞甲漆黑如极夜,双瞳幽含黑焰,吐气成炎,龙威极强,观其气息应也是上古神龙,却不知是何龙种,其气势竟是比起应龙,更胜一筹。
可这两只威压极强的神圣巨龙,此刻却成了他身下的坐骑,甘愿为其俯首称臣。
双龙同载巨大金车,他坐于金车之中,镀着金色圣炎的黑色神袍在夜风之中猎猎作响。
他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撑着脸颊,目光冷漠淡然地俯卧人间群山。
在这一瞬,陵天苏都被自己平淡冷漠不为外物所动的心境所惊到。
这是……自己?
双龙瞬行千里,翻越万数山峦,人间江河。
陵天苏一颗悸动的心,也在这股冷漠平淡的情感中被同化为一体。
他便是驭龙金车之人。
也不知双龙飞御多久,人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
一座巨山,拦下了前方的道路。
那一座巨山,山脉下通黄泉炼狱,山中生灵自掌生死轮回。
山巅上虽未抵达九重天阙,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丈拔高一丈,势要将苍穹捅破,再不受天道诸神掌控。
他身下双龙咆哮,眼瞳之中凶光毕露。
应龙吐人言,喷霜寒,嗡嗡龙威震烁天地,大半人间疆土在它恐怖的吐息之间,冻结成灾:“吾愿为殿下分忧,灭毁大是非之山!”
殿下?
是在说我么……
第九百四十六章:人间雨
陵天苏心中茫然不过一瞬,便被冷漠无情所替代,如万古长夜般漆黑的眸子淡扫黑龙:“怨古,你怎么看?”
黑龙眼瞳之中黑炎腾腾,不如应龙那般战意激昂,倒是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透着几分冷漠的淡然:“随便,反正殿下的目标只有一个,区区一个大是非之山,仅凭应龙,足以毁之。”
“目标?”他修然双眉微微挑起,一双眼瞳黑沉似暗渊。
应龙冷哼一声,群山皆颤:“区区一个人间凡种,岂有成为殿下‘目标’之资,若非天命在身,殿下又何以会让自己高贵之躯降落在这凡尘污浊之地!”
对于这般理所当然的奉承赞美言语,他似是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可以说听得有些倦烦。
松开手中缰绳,一步踏出金车。
身后巨大如山的神圣华贵金车急速缩小成寸,化作一道金光落入陵天苏掌中。
“虽是凡体,却有着登天之资,倒也值得出手一次。”
他凌空立于天地之间,眼神冷漠地把玩手中寸小金车,余光淡淡对上山巅之上,那个剑指长天的少年挑衅目光。
两条巨龙在他脚下臣服盘旋,他淡淡下令:“去吧。”
应龙百丈龙躯在天地间狂舞,得了指令的应龙,宛若龙出深渊入长海,携着一身雷霆霜怒,直逼大是非之地!
哀嚎遍野的撕心裂肺之声很快响彻长夜。
这一批打破凡命,自掌生死的山中百万生灵,皆在无情吐息之间化作漫天冰屑。
陵天苏漫步于虚空之中,身后黑龙紧随而上。
他腰间漆黑长剑并未出鞘,目光冷漠地看着山巅之上吞吐出天地玄奥气息的桀骜少年。
少年指天长剑偏斜,冷厉朝他指来,面上无尽自负狂傲:“苍天诸神听不到的心生,难以知晓我意,我便踏上九重天,逆伐诸神,力战神将而不败!我还要带领向我臣服的子民妖众掀翻天道,主宰七界,天地从此更迭新主,你!敢阻我?!”
陵天苏没有说话,一双漂亮冷漠的黑瞳难以让人捕捉到任何情绪。
那少年再度狂笑出声,黑发在山巅狂风中乱舞,说不出的凛然意气:“七界都说,你是天道第一人,今日便来看看是你的神剑锋芒更甚,还是我手中逆神改命的凡剑更狂!”
陵天苏缓缓摇首,薄唇启伏:“只可惜,你没有让我出剑的资格。”
那少年冷哼一声,目光丝毫不惧地看着他身后黑龙:“你若以龙奴相欺,我亦是不惧!”
“是吗?”陵天苏淡淡一句尾音还未来得及消散在天地风声里,玄黑神袍之上的金炎光辉淡去,带着天地星光,万载光明,就连黑龙眼瞳之中的漆黑炎火都再难释放半寸光辉。
天地陷入深渊般的漆暗,宛若再度回归万古以前,弃神尚未盗出天劫火种,人间仍是一片黑暗永恒的世界。
少年桀骜自信的目光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天地缓缓静无声。
转瞬永恒。
当他漆黑眼瞳之中点燃星辰之火,天地之间的颜色再度回归,玄黑神袍的镀金炎火燃燃而起。
仗剑少年面上一片困惑迷茫,耳畔随风传来一句淡淡言语:“你的命,我取了。”
涣散不过一瞬的眼瞳恢复焦距,他目光豁然剧烈收缩,便看到十丈远的虚空之中。
那身穿玄袍的神族少年手掌凌空托着一颗勃勃跳动的鲜红心脏。
鲜血不断淌落,却难以染脏他的手掌。
他惊恐失色地看着神族少年那双生得修长凌厉的眼,其中浅含寥寥无趣之意。
手掌指尖随意弹出一道星火,将那尚且跳跃有力的心脏包裹其中。
一息尚难存,原本还在他胸膛之下鲜活有力的心脏此刻却是化作腾腾一片灰烬残烟。
风一吹,便轻易地消散在了人间夜色了。
他漆黑如渊的眼瞳里,清晰倒影出山巅上曾经那个战诸神而不败的意气风发少年。
但见那少年寸寸生机散去,宛若一个失重的蝴蝶,跌入尘埃之中,溃散成灰。
他低头看着手掌间脉络分明的掌纹,低声喃喃一句:“很无趣。”
黑龙眼瞳之中燃着的冷漠的炎火:“是很无趣。”
他缓缓侧首,淡淡扫了一眼黑龙眉心:“你去吧?”
黑龙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黑龙静了一回儿,冷漠的炎瞳之中浮出几抹淡淡的沉伤:“殿下心中清楚知晓,怨古为龙族之罪,神界之奴,身缚罪枷,除了守护殿下您,哪也去不了。”
玄袍在他降临入山时,猎猎被风卷起,金色的炎辉微淡,即便敛了一身九重天的神族威仪,他看起来依旧不似一个凡人。
黑衣边沿处的炎火化作暗金色卷叶镶纹,在星光中潋滟出一抹余光。
“从我放下缰绳的那一刻,你便自由了。”
淡淡扔下一句,也不管黑龙震惊的双瞳,独自一人降落至大是非山中。
这一座竖亥难以丈量的不敬是非之山,就在他的双足之下,落脚一步,降下百丈!
距离那天,也就更远百丈。
万数生灵白骨心血堆积生长的巨山,在他一步步碾压之下,缩地成寸。
他就像一个山中的公子游客,手不沾血,闲庭散步,胸中自有成竹。
除了顺手取走那个少年性命,期间山中生灵,他并未再夺去任何一道性命,只是一步一步将山逼踏至属于它的地方。
应龙足以冻结灭日的龙霜气息蔓延至他的脚底下,却丝毫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那霜雪寒意宛若向他臣服的子民,一旦近他周身三尺范围,纵然寒意未散,却也不敢释放丝毫冻杀威力,小心敛去杀机龙威。
当山巅沉没于苍穹夜色的云层之下,回归与人间,与群山并立。
在绝对冬寒的寒山世界里,被星光映照出死亡的冰川银白之色。
他一袭黑衣,也就成了这一片天地里唯一颜色。
脚步不停,是非犯下触神大罪,若是不将此山踩踏至炼狱之中,那便不算完成任务。
脚步未歇,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拦他的脚步,以及应龙的屠怒。
就在这时,远山漫出一片火光。
一片红白相应的火光,焚出十里红莲潋滟。
冰寒的世界了,一簇簇红白辉映的火莲在夜色寒霜之中开得灿烂。
他脚步微微一顿,微顿片刻后,继续前行。
漆黑似渊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火光,似是将他眸子映出了几分人间暖意来。
那是灵魂之火。
他虽觉得这火莲,开得极是好看,却难入他的世界,动摇他心。
冻霜不再蔓延屠怒。
群山之上比高山还要巍峨壮观的银白巨龙盘旋于空。
龙瞳出神怔怔地看着这一片十里红莲,威仪无情的龙目之中,似是被这火光焚耀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例如……感动。
他没有理会应龙违抗命令的大不敬之举,正如他方才所言,当他松开手中缰绳,收起金车的那一瞬。
他们便已经自由。
再行十里。
前方被火光驱散的黑暗里,慢慢渗透出一道单薄消瘦的红色身影。
少女手中撑着一把凡间很常见的竹伞,遮住她周身上方的一寸人间夜色。
她生了一副苍白的容颜,唇畔没有多少血色,但并非是因为死亡带来的恐惧而造成的苍白,宛若生来便是如此一个苍白的人儿。
秋意甚浓的暮色里,万籁静寂。
也许是从未见过哪个弱小的花灵,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拦住他的去路。
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多出了方才在山巅之上不曾有的趣意。
所以他停下了脚步,平静地看着红衣少女沐浴着火光的姽婳静好模样。
少女也定定地凝望着他,平淡的眉间似含千山万水般的缥缈。
她朝他微微一笑,笑容苍白得十分好看,她问:“想看一场人间繁华落雨吗?”
少女漆黑如镜的眼瞳里,清晰倒映出他古井无波的面容。
心是冷漠的,可不知为何,看到那张苍白莫名熟悉的容颜,隔着万古岁月的另一个灵魂,喉间微微咽滞。
幻境崩塌,红衣模糊,潋滟出的红莲火光,霜重寒意。
一重重景色皆好似水中月被人用石子惊乱,泛出一重重涟漪,四散开来。
手中的卷轴光阴回溯中止,银白光辉散淡而去。
一股力量将他重新推回了现实。
当他恍然回神之际,手中的古老卷轴早已紧紧地握拽在了手掌之中。
湛蓝色的眼底有黑芒划过,他一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胸膛剧烈起伏之间,明亮的瞳仁不再青涩懵懂,附染了无数岁月的沧桑。
他心中涌起了无数个惊疑迷惑。
那是什么?
应龙?
黑龙?
如此强大古老的存在,一个吐息间便足以瞬杀彼岸阁阁主的神圣巨龙。
怎么可能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那足以通天的山脉,是叫大是非之山吗?
他什么时候去过哪里?!
还有……那个红衣少女,为何他记忆之中分明没有这个人,可一看到她的脸,体内深处便会传出刻骨铭心之痛来。
最后时分,少女眼瞳之中倒映出来的脸。
陵天苏手指僵硬地抚了抚自己的脸。
分明……不是这一张脸啊。
第九百四十七章:祸水东流
腰间的离尘剑在鞘中争鸣不止,好似受到某种力量的招引随时都会破封而出。
陵天苏下意识地觉得手中这枚光阴神魔卷轴对他而言十分重要,想也没想地塞入怀中。
右手紧握剑柄,正欲将离尘剑拔出。
轰!!!
一声沉闷巨响,幽阁另一方尽头的重重封印,在强悍的妖力之下轰击成影。
陵天苏心中一沉。
那女人居然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夜明珠的光影交错下,鱼生背着陆姬晨缓缓而至,两人的眸光都阴沉到了极致。
浓郁的杀意如实质一般,化作千万道黑玄利刃,朝着陵天苏直射而来,势必要将他穿出无数个窟窿眼。
陵天苏右手始终压在剑柄之上,眼眸淡掀之间,一股极致简单淡然却丝毫不弱于神游之境的气势横扫而出。
一个眼神,便让鱼生以及陆姬晨的漫天杀意凝滞一瞬后支离破碎。
二人纷纷正面迎上他的目光,鱼生闷哼一声,神魂剧痛。
竟是连退三步,一身无伤,可神魂却是遭受了极大的重创。
陆姬晨亦是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在那目光扫视之下,她心头狂悸,神魂具颤!
竟是天生的血脉压制!
他一介小妖,如何会有神游威压。
鱼生在陵天苏的威压下直不起腰板,陆姬晨又限制于观龙山的万千阵势古封,竟是一时之间难近他身。
陵天苏面容沉重,抬首看了一眼幽阁头顶石壁上的妖血图绘,眼眸深眯之间,手掌贴于墙壁,引出一道空间阵光。
玄光闪烁之间,在陆姬晨怨毒无比的目光下,他便消失在了这片幽阁之中。
陆姬晨有气无力地伏在鱼生后背之上,一双幽瞳闪烁着诡异的青芒。
她面上杀意止不住的狂涌,磨牙吮血般地压低嗓音:“原以为以你的傲性,再不济也会寻一个母狐之身作为躯壳,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卑劣,居然夺舍一个少年身躯,堂堂……”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残虐而无情:“好!很好!我今日倒要瞧瞧,你还能够躲到哪里去!”
“回五曜神殿!”
鱼生咽下口中逆血,咬牙道:“是,师尊!”
当陵天苏回到五曜神殿的时候,目光意识已经混乱到了极点,手掌下压着的离尘剑也不断在剑鞘之中疯颤难休。
视线一晃,便看到原本离着隐司倾老远盘膝而坐的苍怜,此刻却是像一只闻到了肉香的小狗崽。
可劲向闭眸调息的隐司倾小步慢蹭过去,眼睛亮晶晶地不断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陵天苏一时有些懵,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生死关头之际,为何这里的气氛看起来竟是一点也不紧张。
这女魔头心也忒大些吧。
也难为凤凰了。
谁知,清冽似水的声音竟是回应答道:“嗯,腰肢很细,腰窝好看。”
陵天苏脚底一个打滑。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咳咳……”
轻咳声打断了苍怜继续无耻的追问。
苍怜回眸上下将他扫视一眼
,眸光微亮道:“成功了?”
陵天苏点了点头:“成功了,不过那只鱼妖和那个女人很快就会追过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苍怜从地上爬起来,面容虽是苍白憔悴,但眼底的战意惊人:“那个女人暂时被山中大势所缚,战力必然大幅度缩减,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陵天苏盯着苍怜的俏脸凝望良久,苍怜微微一怔:“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苍怜儿。”平静地喊出这个名字,苍怜浑身一震,强行破境的反噬竟是尽数化解,宛若在无形之中遭受到了神明光辉庇护一般。
眉心若隐若现的黑莲气息也在一抹无形的神韵之中遮掩而去,通体上下,不见一丝妖力浮涌。
苍怜双眸大睁,一时间嗓子干哑到了极致,脑子又懵又乱:“你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
会这么唤她的,只有她亡故回归英灵故冢的娘亲。
为何小妖儿他……
陵天苏目光恍惚地收回目光,垂下头去,混乱的思绪难以整理:“我们先离开此地。”
“很遗憾,今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冷冽杀伐的声音晕荡而来,陆姬晨妖影虚晃间,转瞬直逼陵天苏的面前。
四目相对之下,陵天苏便看到对方那双泛着青郁妖气的森然眸子,其中腾然着如龙杀气,抬手一掌便直直轰在了陵天苏的腹部上。
陵天苏体内传来一阵阵气机炸裂的爆响,肌肤表层的青光龙鳞转瞬崩溃而散。
他眼前一黑,痛得差点晕过去,整个人被轰至五曜星辰宙宇之中,身体又是被一股绞杀之力撕扯得犹如千刀万剐一般。
隐司倾扶墙站起,目光冰冷地凝着陆姬晨,好不容易压制三分的黑魔之气在看到陵天苏轰飞出去的瞬间,再度暴涨而起。
苍怜亦是面染三尺寒霜,战意腾然。
陆姬晨低头,目光森然地看着自己拳头上的斑驳乌黑锈迹,正在侵蚀着她的洁白肌肤。
黑斑如恶花一般一朵皆开一朵,在她手背上绽放出恶毒的颜色。
“竟是怨灵恶咒?”
她唇中嗤出一声冷笑:“反应倒是亦如当年一样敏锐,只不过,当年的你,可不会依赖这些小聪明!”
苍怜眸光一怔,看着陆姬晨森然的杀意竟是单独针对小妖儿一人?!
她误会了!
当日冰窟她不甚将一抹妖莲气息遗留在小妖儿的体中,竟是叫她误会了去。
鱼生目光沉痛关切的大步迎来,抓起陆姬晨的手掌就是一阵猛瞧翻开。
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自责道:“弟子该死!让师尊受伤了。”
说完,便取下腰间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陆姬晨手背的肌肤,咬破舌尖后,埋首就将她肌肤之中的怨灵恶咒尽数吸纳至自己的腹中。
陆姬晨眼底杀意滞了滞,目光复杂地看着鱼生。
苍怜看着头顶上方乱成一蓬的灰斑锈迹,在空气之中凝而不散。
就在这时,一道剑芒从浩瀚的大殿宙宇中划出一道冷光。
鱼生眼神一狠,正欲召出妖刀,却见那剑芒却是有失准头,钉入了大殿重要的玉池底部。
陆姬晨眸光冷冽,抬首凝望间,便见那少年双瞳转幽,捂
着凹陷极深难以恢复的腹部,自五曜星辰中跃出。
在他眉头紧蹙之间,头顶的黑洞星辰里,一道朔月缓缓浮现而出。
他沉沉怒吼咆哮一声,起手浮生撼苍穹,一股庞大的妖力旋涡自他身前倒卷而起。
陆姬晨目光大警,还以为他要施展出什么必杀绝招。
却不曾想,那压力旋涡浮渡着万千颗粒尘埃般的怨灵恶咒,纷纷涌至那黑洞之中,继而被吞噬。
陵天苏脱力一般单膝跪地,手掌撑着膝盖,睨着陆姬晨冷冷一笑:“当年你杀不了我,今日也是一样的结果。”
染血的唇启伏间,他一字一顿道:“不论时隔多久,你永远,永远都会活在恐惧的支配中。”
苍怜小脸苍白。
为什么?
为什么小妖儿要说谎,将祸水引至自己的身上?
这个女人真的会杀了你!真的会杀了你啊!
隐司倾抿唇不语,摊掌招来玉笛,狭长凤眸之中腾起两簇清幽的火焰。
陆姬晨眉心怒煞之意腾然而起,反手一掌,掌心凝聚出摧折万物之力,朝着陵天苏的天灵盖猛拍而去。
苍怜面上血色尽褪:“不要!!!我才是……”
惊恐尖叫之声还未完全脱口而出,腰间骤然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鼻间涌来熟悉那人身上的浓烈血腥气味。
她愕然睁大眼眸,瞳孔内的惶恐不安消散几分。
纵然看到陆姬晨掌下少年被掌力震爆成一团血雾,可她此刻依靠着的那个胸膛,令人无比熟悉与心安。
陆姬晨双瞳紧锁那团血雾,一双漆黑森然的眸子青霜闪电不断掠腾而起,好似压在心头多年的那个隐患,那个心魔。
终于!终于在她一掌之下灭得干干净净。
嘴角逐渐上扬成一个扭曲的弧度,她正欲放声大笑。
心头忽然掠过一个极致古怪的念头。
她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妖尊大人,此刻是不是……死得过于轻易简单了些。
这个念头还未完全在心中落定,少年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玩,我们,就恕不奉陪了。”
蓦然回首,眼眸猩红。
幻术!
那个少年一手搂着苍怜,一手抱着隐司倾,眼瞳之中有着幽蓝劫火燎燃,身后重重空间阵光快要将他身躯包裹吞入。
他面上挂着冰冷染血的笑:“我的剑,暂时就放在你这彼岸阁内保管,来日,我自当亲赴彼岸阁取剑!”
鱼生想要上前阻止已是不及。
陆姬晨眸子早已猩杀一片,那张绝美的容颜扭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神情来。
本该是盛怒的她,目光流转至隐司倾身上,她却是森然一笑。
“看来打开光阴神魔卷轴,你看到了不少好看的东西,那你又知不知道,开启恶荒大术‘逆轮十六夜’是以本尊妖血为引,专克她的神魂灵台,她此刻灵台已污,神魂已残,纵然性命保住,也活不大长久的。”
陵天苏心中一沉,难怪隐司倾自神灵天雨中出来气息非但没有半分恢复,反而被一股邪恶的气息侵蚀得愈发严重。
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必然元神具损,灵魂噬灭。
第九百四十八章:长夜虽是漫漫
虽然心头犹如积压万重阴雨乌云,可陵天苏面上却是挂着不以为然的冷笑:
“是吗?活不大长久那总归也是能活上些许时日的,总比留在这里让你吞噬得好。”
“是吗?”陆姬晨看着陵天苏那双幽蓝燃火的眸子,似是看出了他眼底深埋的阴郁情绪。
她诡异一笑:“那你又知不知晓,她不触那雨还好,一旦触之,染了我妖血气机的十六夜雨,只需我一个神念,她便可形神俱灭!”
陵天苏缓缓沉于结界中的身影蓦然顿住。
隐司倾抬首凝着他:“不要被她蛊惑,我没事,先离开这……唔。”
话语尚未完全落定,她本就苍白荏弱的容颜霎时间变得如易碎的雪花般薄透骇人。
眉头紧蹙间,十指颤抖蜷缩起来,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大完整。
纵然极力想隐藏身体里的痛苦,牙关都咬紧了,莫说瞒过眼睛毒辣的陵天苏,就连苍怜这个二愣子都能够看出她此刻的异常。
陵天苏转头凝望陆姬晨,只见她双眸之中青光氤氲成一团雾咒,好似在极力的催生着什么东西。
隐司倾捏紧他的衣衫,倔强不肯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来,冷汗顺着苍白的下巴滴落成珠。
她咬牙压低嗓音:“走!”
陵天苏心知这时候走,她绝无活路可言。
陆姬晨算计了二十年的猎物,好不容易收入碗中来,自然不可能让她轻易安然离开。
眼中阴晴不定。
陵天苏将苍怜身子推了一把:“你先离开这里。”
苍怜目光一紧,死死抓紧他的手掌:“我不走!”
陆姬晨含着狰狞扭曲的笑意:“对,她不走,也走不得。”
她不傻,恶荒大术来自与大轮明宫。
纵然这个十二岁的女娃娃不成威胁,但她知晓今日之种种,放任离去,终归是个隐患。
陆姬晨再一次紧紧相逼,朝着前方虚空狠狠一握。
隐司倾无力站稳,倾倒在陵天苏怀中,虽是一言不发,可唇角却是溢出一抹赤中含金的鲜血。
陵天苏面色难看,下意识地将她搂紧,终还是,一步踏回了大殿之中。
“哈哈哈!!!”陆姬晨仰天长笑,看到三人成了瓮中之鳖,倒也敛去了那森然强烈的杀机,眼中多的是玩弄猎物的恶意。
“曾经自私如你,本尊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生路,这三百年来,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你改变如此之大。”
陵天苏腹部间的伤势撕扯得疼,她将隐司倾扶好,席地依墙而坐,侧首深深凝望了苍怜一眼,淡淡道:“不自私的,很好。”
陆姬晨嗤笑一声,眼底满满讥讽嘲意。
苍怜却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心尖儿猛地一抽。
她听懂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他是说:她不自私的,她很好……
苍怜鼻头一时发酸,忽然觉得活了万年的光景,当真还不如这一瞬永恒的灿烂美好。
陆姬晨的修为十分高深可怕,观龙山的大阵山势镇压之力也在她极力吞吐呼吸间,重重震散。
一身可怕气息,再度恢复巅峰状态。
陆姬晨抬起指尖拭去鱼生嘴角的血迹,缓步来到陵天苏面前,蹲下身子,伸出食指端起他的下巴,一抹极致晦涩的力量从她指尖传递而出,生生将陵天苏眉心的一抹黑莲妖影逼现而出。
她哈笑一声,眸光嘲弄:“果真是你,我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差了一招,傲气如你,居然夺舍一个妖族少年的身上,果真是在绝境的威逼之下,脸面都不要了。”
说着,她眸光微偏,淡淡睨了隐司倾一眼:“怎么?这么护着她,身子男化了脸心也跟着男化了不成?居然对这么一个冰山美人动了心。”
这一句话,陆姬晨音调微微调高了几分,也不知是刻意说给谁听的。
苍怜面色微微有些古怪。
陆姬晨忽然轻笑出声,收回手指,双掌轻拍一下:“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方式,不如……”
她莞尔一笑,眼底恶意满满:“我当着你的面,吸干她的血,熬碎她的骨,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啊?”
这惹人怜爱的语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位病娇的争风吃醋。
手掌微扬之间,垂掉在大殿中央的铁链叮叮作响,宛若自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毒蛇,闪电一般疾驰朝着隐司倾肩头狠狠扎来。
噗的一声,利刃尖端扎进血肉里。
凤眸微微张大,黑瞳惊颤。
陵天苏反应竟是比那锁链还快,以手掌拦截,锁链尖端贯穿他的手掌,炸出一蓬妖异的血花。
锁链仍自在陆姬成的命令之下疯狂前行刺出。
陵天苏眉宇低压,手掌狠狠一握,将那带着刺骨冰寒的锁链紧紧握在手中死死缠绕几圈,竟是再难逼近半寸。
掌心的洞穿传来裂骨钻心的疼,更可怕的是这铁链在沾染了他的鲜血以后,链身之上残旧的铭文宛若瞬间活过来一般,就仿佛无数只贪婪的蚂蟥,疯狂的吸取着他体内的鲜血。
而那方云烟氤氲的清澈玉池,也渡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猩意。
陵天苏仿佛感觉不到手掌上的疼痛,咧嘴一笑,看着陆姬晨微愕的神色:“朔月已现,这魂链已经沾染了我的血,中途若是换人,只会事半功倍。”
陆姬晨失笑:“你对她倒是上心。”
陵天苏自手中握紧的锁链仍在不断紧紧地朝着他的手臂攀爬,他笑了笑,眸光异常明亮:“合该我不是你心中难以渡过的心魔吗?不如换我吧?吃了我,你才能更加强大。”
苍怜面色一急,正欲说话,却被陵天苏一根修长的食指抵住嘴唇。
隐司倾眼底也翻涌出了一抹怒意:“你究竟想……”
陵天苏脑袋一偏,反正没有多余的手可以用了,索性用嘴将她唇给堵上。
光明正大,堂而皇之。
饶是陆姬晨也不由看呆了一瞬。
隐司倾双眸大睁,耳根迅速升温发红,向后撤躲而去。
陵天苏眯眼微笑,在她急撤的瞬间还不忘舔了舔她的唇畔。
“你……”
陵天苏笑着打断她的话:“长夜虽是漫漫,可时间也是有限,你确定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陆阁主。”
陆姬晨双眸深深眯起,
忽然觉得这位妖尊大人几百年不见,变化极大。
三百年前的妖尊,虽然强大披靡无双,可心思虽是极致单纯,今日重见,竟是让人如此的捉摸不透。
面临生死,妖尊虽是不惧,但做为他人展板上的鱼肉,妖尊大人爆发出的更多的是愤怒与屈辱,口中只会发出无畏的谩骂与厉吼声。
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从容不迫。
转念一想。
陆姬晨心中冷笑。
可你再怎么从容,也终究会成为我腹中食。
“好,看在你我相处了五百年的份上,我今日也不过多的为难你了,既然你主动寻死,我便成全你。”
陆姬晨眼底冷芒乍现,其余三根冰冷铁链如蛇狂舞,噗噗噗三声令人心寒的穿插之声,分辨贯穿陵天苏的手腕与脚腕。
随着陆姬晨长袖挥舞,铁链便将陵天苏的狠狠拖拽至了玉池上方。
滴滴洒洒的鲜血飞溅而下,渐渐将庞大的玉池染红。
陆姬晨冷哼一声,正欲折身返回软塌之上细细观赏他生命的流逝。
谁知余光微扫,却是看见她那爱徒神色怔怔地出神盯着陵天苏的眉心。
一股子无名地怒火又窜窜地疯狂上涌。
祭出妖骨鞭,反手一鞭将鱼生抽飞出去,厉声道:“看着他做什么?!你背叛了本尊一次,难不成还想背叛第二次不成吗?!”
鱼生在这一鞭下,被抽得神魂具颤,苦不堪言。
多年以来,师尊虽说性情古怪,时而平静时而暴戾,对他也有诸多苦头言语惩罚。
但像今日这般直接祭出妖骨鞭将他抽飞,还是生平头一回。
他强撑着要散架一般的身子,跪伏在地,恭敬道:“弟子不敢……”
原本还想欣赏眼中钉死亡过程的趣味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一抬首还正对上陵天苏那张笑容得意的脸,也不知在显摆个什么劲,怒火更是不打一处来。
陆姬晨随手打出两道禁制在苍怜与隐司倾的体中,抬步朝着殿外走去,冷冷道:“你,继续侍寝!”
终于,大殿回归了安静,少了几分杀伐。
苍怜身受禁制,一时之间难以调动元力,但终究自由并未收到多大的限制。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玉池边上,眼眶微微泛红,使劲伸手想要触碰那铁链替陵天苏解开。
可奈何个头太小,元力又收到限制,根本触碰不得,竟是生生将眼瞳中的热泪给逼了出来。
将落未落的含在眼眶了,一副倔强模样,活像民间小巷里的村女娃子受到了欺负,极力隐忍的模样。
陵天苏体内鲜血流逝地速度极快,面上的虚弱也难以掩饰:“别白费力气了,你解不开的。”
苍怜回首朝着隐司倾求助:“你个头高,过来抱我。”
隐司倾没有动,面色复杂地看着陵天苏这副血淋淋的凋零模样,咬唇道:“你恢复记忆了?”
陵天苏低头看了一眼插入池底的离尘剑。
‘离尘’二字在玉池绯色池水里微微扭曲。
他点了点头:“嗯,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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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凤凰黯蹲墙角
隐司倾道:“你刺激她先对你下手,是因为心中早已有了算计?”
苍怜愣住,随即大怒道:“愚蠢,算计什么啊算计,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惘然,那个女人如今已有神游巅峰修为,就你这样还想算计她!”
陵天苏淡淡地瞥了一眼怒吼吼的苍怜:“咱们拥有着绝对实力的妖尊大人,不也被一介宵小之徒算计得体无完肤?”
小凶兽炸起的毛瞬间就颓废了下去,她一脸心虚地看着陵天苏:“你……你都知道了啊。”
陵天苏努了努嘴:“我又不傻,那个女人长了一副跟你一样的脸,对她那徒弟又是这副态度,她怀疑我是你,可至始至终都没有当着那只鱼妖的面念出‘妖尊’二字。
这剧情自然不可能是孪生姐妹之间的相爱相杀,而且在微妙之间,我察觉到这陆姬晨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模仿着你的一些习惯小动作。
由此可见,是她算计了你,替代了你,占了你的修为,身份,名字,地位还有荣耀。”
苍怜彻底傻眼了,自己什么都还没开始交代呢,这小妖儿怎地脑子就生得如此妖孽。
几个简单的推演间,竟是将真相全盘推演而出。
陵天苏朝着苍怜这傻傻模样凉凉一笑:“那个叫鱼生的家伙在他师尊面前就跟条哈巴狗似的,他喜欢她的师尊,还纠缠到了一个被窝里。”
苍怜下意识地挺直腰板,额角冷汗流淌着,小心肝儿莫名有些虚:“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同他滚被窝,老娘活了一万年就同你滚过冰窟,滚过草地。”
对啊,老娘从来就没对鱼生那家伙动过心。
过往这小子连正面看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老娘心虚个什么劲儿。
陵天苏哼了一声:“被自己的徒儿觊觎了这么久,居然还傻傻的毫不知情,方才我不过是用那妖莲印记稍稍试探,这家伙就挪不开眼了呢。”
苍怜被这怪调调急得直跳脚:“老娘长得过分妖娆美丽,招蜂引蝶了些还是老娘的错不成!”
陵天苏啧啧两声,这女魔头可真够自恋的。
不过是何等脑残的人物,居然能够对这货痴心不改几百年,鱼生也着实是个了不起的奇葩人物。
隐司倾忽然开口打断道:“方才你以妖莲故意吸引鱼生,便是为了激怒那……假的陆姬晨,让她离开?”
陵天苏心道同聪明人讲话果然是要省劲儿不少,朝着隐司倾方向抛了一个颇为宠溺赞赏的眼神:“不错。”
诚然,她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平静的偏开视线,淡淡道:“所以呢,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陵天苏轻咳一声,眼底的和风细雨化作了冷厉的杀机:“我想离开的时候,她偏生不让,很好,那便不逃了。”
隐司倾微微蹙眉:“你想杀她?”
苍怜很不赞许地蹙起了眉:“那个女人阴坏阴坏的,实力又强,论修为,论心智,小妖儿你不是她的对手。”
陵天苏轻轻一笑,上下将苍怜打量了一遍,眼神是苍怜似曾相识的夜狼目光:“我可不是你,所以……来试试看好了。”
究竟,谁是
猎人,谁是猎物。
“离尘,应召。”
陵天苏神念一动,插入池底的离尘剑应召而来。
没有了怨灵恶咒封印的离尘剑,是陵天苏的本命道兵,相同于是他的多生出来的一只手。
念动,既是剑动。
剑意掌控得分毫不差,剑锋轻敲魂链,并未直接破坏魂链的构造,只是将其中铭文击碎。
四声轻响,陵天苏睁开束缚,重获自由。
苍怜再次傻眼,这魂链有多么棘手缠人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为了摆脱束缚,她可是付出了自爆的惨痛代价。
小妖儿就不过是轻敲四下,就出来了?
陵天苏连点两指,古瀚的指意融入二女眉心之中,轻而易举化去她们体内的禁制。
这一下,就连隐司倾面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意外之色:“神游巅峰境的禁制,你竟是如此轻易解了?”
陵天苏摸了摸胸口内藏着的光阴神魔卷轴,心头莫名沉重起来。
这……又是另一个荒唐古老的故事了。
他不愿多说,轻轻笑了笑,道:“倾儿,很抱歉,你有丝帕吗?”
隐司倾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默然从怀中取出一条丝帕,来到他的面前,无言托起他那只被洞穿狰狞的手掌。
正欲为他包扎伤口,却被陵天苏接过那条帕子,叠成长长一条。
他笑容微微有些怪异:“很抱歉,这个是给你用的。”
隐司倾脑袋微偏不解。
给她用的?
陵天苏轻咳一声,用眼神指了指一脸无辜的苍怜,难得面色有些羞赧。
“鸳鸯双夜,现下我阴魄回归,实力恢复,能够快速帮助苍怜恢复部分实力,咳……也是接下来的底牌之一。”
隐司倾一怔,二怔,三怔,怔了又怔,整个人怔不动了。
陵天苏有些尴尬,正欲将手中丝帕覆上她的双眼上:“那个……我会尽量小声一些,你待会儿可以将耳朵捂上。”
苍怜擦着小碎步来到陵天苏身下,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扯了扯陵天苏的衣摆:
“什么是鸳鸯双夜啊?为什么要遮住冰块脸的眼睛,还要她捂上耳朵啊。”
隐司倾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陵天苏,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苍怜。
然后平平淡淡清清冷冷地哦了一声,抬手夺回丝帕,背过身去:“我自己来。”
说完,就将自己的眼睛给蒙上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一袭白衣背影,很慢很慢地蹭到了小角落,双手抱膝蜷成一团小小的模样。
怀中还抱着一根玉笛,却是没有捂住耳朵,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们二人。
看着竟是莫名给人一种她在赌气的感觉。
过了片刻,才闷闷地来了一句:“你快些,若是我睡着了,可不帮你打架。”
苍怜揉揉眼,指着那小小一团的背影:“她在闹什么别扭,这关键时刻的居然跑去睡觉?”
陵天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蹲下身子看着苍怜很是认真的说道:“不是她要睡觉,是你要睡觉。”
苍怜皱眉:“我又不困,我睡
什么觉。”
陵天苏一本正经道:“正是因为你不困,所以才要睡觉,是跟我睡觉,像上次在天一净池那样。”
苍怜啊了一声:“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凝着陵天苏那张脸办响,见他半天没了言语,苍怜心想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反射弧转啊转,转啊转的,终于转到了正点上。
俏脸腾的一下就通红起来,黑眸陡然窜过一抹慌乱,她结结巴巴仿佛舌头被螃蟹钳子夹住:“什什什……什什什么!你要同我困觉,在这时候?!!!”
谁也没有发现,蜷在强角落的白衣女子,她那嫩白嫩白的耳朵尖尖轻轻地动了动,微不可查地轻哼一下。
谁也没有听见。
……
……
陵天苏将所为的‘鸳鸯双夜’之种种妙用简单地与苍怜说了一遍。
胜在苍怜只是反射弧过长,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很快便将‘鸳鸯双夜大神功’的口诀与技巧记住。
只是她面色微微有些古怪地瞅着陵天苏:“这功法不是什么正经功法吧?看这路数倒是很像双修采补之术。”
她若没猜错的那,那个姓苏的小丫头就是合欢宗的宗主大人。
没差了,想来这套功法还是那小妮子交给他的。
苍怜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小嘴,心道日后可得将小妖儿看紧了些,可莫要一个不注意就给那小妖精骗上塌去给采补了。
陵天苏轻咳一声,诚恳说道:“此套功法是合欢宗的上乘秘术,对于你的妖魂恢复有着不浅的帮助,而我如今阴魄修为恢复,以通元之境与你……咳,双修,想必效果比起前三次要事半功倍许多。”
补妖魂欸……
苍怜听得有些意动。
可目光微瞥间,却是瞧着强角落的那道白色身影,神色不由又有些踌躇起来。
她低着脑袋,用鞋子尖尖来回地在地上轻点着:“可是……可是冰块脸还在这里。”
陵天苏难得看到女魔头还会露出这么为难的一面来,以为她心中抵触不愿。
罢了,不愿就不愿吧。
他从来都不会强人所难。
“呃……你不愿就算了,咱们另寻法子好了。”
谁也没有注意,当陵天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便缩在角落里的白影轻轻动了一下。
苍怜顿时瞪圆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十分恼怒:“你太过分了,就不会挽留一下我吗?我可是女子!女子好不好!你向我求欢!还不准我害羞腼腆一下吗?!”
陵天苏有些傻眼:“啊?你……女子,咳咳……原来你是在害羞啊?”
这叫什么话,苍怜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恼怒得在地上直跺脚:“你这话什么意思?感情我同你滚草地滚了这么多回,你还没把我当成一个女子看?”
主要是当初在冰窟,在天一净池你那开放豪迈的姿态,实难让人觉得你也会害羞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生气了!”苍怜眸光幽幽。
(ps:滴滴滴!!!)
第九百五十章:藏起拳头,只是梦游
陵天苏沉思良久,心道苍怜这种生物当真还是得好好揣摩揣摩,断不可因为她脑子不灵光,就随意应付。
无奈之下,他只好理了理衣袍,朝着苍怜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哄你啊。”
苍怜斜眼看他,哼了一声:“看你这傻头傻脑的模样,一看就不会哄人,等你哄好了我,怕是天都亮了,到那时怕早已误了大事。”
实际上,比起被哄,她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拥有通元境小妖儿的滋味了。
陵天苏忍着即将上扬的唇角,很是识趣地继续给她铺台阶:“嗯嗯,你说得极是,你素来便是一个识大体的姑娘。”
苍怜被人夸奖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欣然接纳,昂起她那天生高贵的头颅,哼了一声:“那可不,我不仅识大体,还很矜持。”
陵天苏忍笑道:“对,你很矜持,所以今夜我在上头。”
“那不行!”苍怜眼珠子再次瞪圆:“我堂堂妖尊大人,蛮荒霸主,怎么能被你一个小妖儿压在下面。”
说着说着,双手一推,就将陵天苏推搡在地,伸手去接他的腰间束带,语气不容抗拒道:“我要在上面。”
陵天苏扬起眉角。
姑娘你的矜持呢?你的大体呢?被吃到狗肚子里吗?
“等等,等等。”陵天苏制止她的动作。
苍怜一脸不高兴:“干嘛?”
陵天苏伸手摸了摸她肉肉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无奈笑道:“你能不能变回去,顶着一副十二岁的身子,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苍怜眉眼瞬间染上一层得意,哼哼两声道:“我就知道,你就是馋我大胸大长腿的模样。”
陵天苏被她这得意的小模样惊得滞了滞。
此时此刻,他很想解释一句,他只是单纯的想握住更多的底牌,绝地反杀那个女人。
话到了嘴边,转念又是一想,蓦然回想起那一夜天一净池的种种。
好像……她说得似乎不无道理。
苍怜咬了咬牙,道:“我现下维持一夜成年模样,须得耗费大量精气神,待会儿你可得给我济事一些。”
陵天苏点了点头:“知道。”
明灯荧荧,大殿古幽。
殿宇上方,古色穹庐中央凝聚的黑洞旋涡犹自慢慢旋转吞月,地面上的一道娇小影子,在光影之中渐渐拔高生长,曲线逐渐高挑纤细,妙曼分明。
当苍怜真正要对身下这只小妖儿下手的时候,心中不由又有些紧张起来。
狐狸形态时,她干起这事儿来,不知有多顺溜。
可人体形态,若真要硬算起来的话,也不过只有天一净池那一次。
刚伸出的手掌不争气的发着颤。
陵天苏被她刺激得长嘶一声,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强角落那个无动于衷、不动如山的白衣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又生生咬牙将口中的声音强行给吞了回去。
苍怜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身上的凤陨宫长老雪纱白衣似是特殊鲛纱所制,能够根据穿戴着的身材变化,而自由变化,与她十分适合。
此刻,她红着俏脸,低着脑袋认真下手的模样,让陵天苏心中忍不住微微一荡。
什么万古妖界第一美人,陆姬晨。
由始至终,被万人敬仰赞美的那个美人,都只是现在这个,压
在他身上的脑子笨笨可爱的女魔头罢了。
纵然大殿外那个正在与她所谓徒弟颠凤倒鸾的陆大阁主与她长了一副相同的模样。
可陵天苏依旧觉得,还是现在这个笨笨的女魔头生得更好看,更招人喜爱一些。
那只青狐小妖,幻盗得了她的倾世容貌,可眉眼之间终究还是被阴毒算计给折损了几分气质与美感。
看似容颜惊为天人,但在陵天苏的眼中,也只是能够看看罢了。
再反观他的女魔头,生得一副好容貌,更难得的是她面容之间与生俱来的张扬王者傲意,呈现出致命性的诱惑。
偏偏,她眉眼之间又有着世间绝大多数男儿都无法媲美的英气与魄力,两者揉合却浑然天成。
用一句话来说。
那便是好看得让人觉得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没过多久,苍怜扬起她那张绝色的脸,红扑扑地说道:“我觉得是时候了。”
陵天苏点点头,正欲解下衣衫,身体忽然一凉。
放眼望去,只见苍怜随手将他裤子往边上一扔,手速竟是快得惊人。
陵天苏惊呆了:“你这脱衣服很有一手啊。”
苍怜十分谦虚的摆了摆手:“那是,那是,我学东西一向都很快。”
陵天苏无力地笑了笑,面色古怪道:“怎么只脱一半?”
苍怜面色悻悻,也不知是虚还是怕,目光贼兮兮地瞅了一眼大殿门口方向,小小声道:“我有些害怕,鱼生那小子肯定不如你济事,若是他先结束过来了,我来不及反应的。”
这话听入耳中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陵天苏面色一沉,怒道:“搞什么!他不济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苍怜惊呼一声,屁股蛋生疼生疼,也怒了:“你以为谁的体质都像你这么变态啊,老娘万古大妖都斗不过你,鱼生那渣渣能跟你比?你这又是发得哪门子火?!”
这么听起来……好像顺耳多了。
陵天苏毛很快顺了下来。
反应慢半拍的苍怜却是琢磨过味儿来了,刚起的怒火一下子冲消不少,伏下身子蹭着他的胸膛,亮亮的眼眸眯成一条小缝:“你醋了,醋了是不是?”
陵天苏偏过脑袋:“傻子才吃你这憨憨的醋。”
苍怜朝着陵天苏的下巴吹气道:“想要吗?”
陵天苏刚欲有所行动。
苍怜却是以手掌轻轻抵住他的胸膛。
陵天苏身体微颤,喘了一口气。
苍怜青丝未绾,如瀑流散,她目光得意:“你说啊,就一句话,你说你醋了。”
陵天苏心道在自己女人面前妥协算不得什么,况且苍怜说得不错,时间有限,咱们得识大体不是。
张了张口,正欲说话。
“咚!!!”
一声沉闷巨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两人皆是僵硬着脖子朝着声源望去,只见原本安安静静蜷缩在强角落的白衣女子正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拳头从墙上收回。
本是由万年冷铁锻造而成的铁壁,坚不可摧,纵然是以一把灌注了元力的上品灵器全力劈砍也未必能留下一道口子。
此刻却在白衣女子一拳之下,砸的龟裂四散。
只见那名女子以布帛蒙眼,再难见那双清丽绝俗的凤眸酝酿着怎
样的情绪。
她将砸的有些泛红的小拳头藏入自己的身后,淡淡地哦了一声:“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手滑了一下。”
两人面面相觊。
手滑了一下?
不小心睡着了?
您这是在梦里跟谁打架呢,这么深仇大怨的。
陵天苏将她藏小拳头的举动尽收眼底,唇角弯弯道:“嗯,是醋了。”
苍怜顿时喜笑颜开,微微弯起食指在他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好嘞,我现在就来好好疼爱你。”
一切都是这么的水到渠成。
“嗯……”苍怜鼻息绵长,双手揽住陵天苏的脖颈。
陵天苏额角淌汗,强忍着那极致的快意,随手张开一方道元结界,四方光幕将两人身躯尽数遮掩。
苍怜担忧得不无道理,若是那只鱼妖突然造访,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他很吃亏。
他的女人,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苍怜注意到陵天苏的举动,痴痴一笑:“果真是醋了,就这么怕我被别人看见?”
陵天苏埋首于她的颈间瓮声瓮气道:“是啊,难怪我第一次见那鱼妖就很是不爽,原来他居然还对你存了这份心思。”
某人很是生气地冲冲冲。
某妖尊大人很快败下阵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怨气来得好没道理,鱼生那小子……嗯嗯……你轻一点……”
陵天苏侧颈在她肩膀上落下一吻:“行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运功。”
苍怜下意识将他抱紧,一股精纯的元力缓缓传递到她的体内本源之中,修补着她受创的妖魂。
令人惊喜的是,二人不过片刻的功夫,这股修补之力竟是比之从前无数次加起来强大了数倍不止。
苍怜情动之余,也不忘运转鸳鸯双夜功法。
曾经的生死之地,如今的温存之窝。
苍怜心中此刻只有一句:人生呐。
墙角落里,那一团白衣身影缩的更小了。
陵天苏不再是当初那个痴痴傻傻的小狐狸,自是不会浪费,双修功法一刻也没有停歇。
悠悠转转了一圈,他体内的丹田气海充盈强大,一直悄然自行吸纳着天地元力的七十二道昊天气窍在这一刻,瞬间足足撑开壮大数倍不止,原本只有一个指头粗细的气窍暴涨至手臂那般粗壮有力。
如此还尚未结束。
修炼昊天心经最忌讳的便是急于求成,虚开气窍。
求得便是一个稳扎稳打,日积月累的积攒出纯净的昊天之力。
每开辟出一道气窍,其中艰辛,唯有修炼者自己知晓。
可苍怜这一下可不得了,其元阴之力简直超乎陵天苏的想象。
只观体内昊天气窍疯狂开辟出一道皆一道。
七十三!
七十四!
八十一!
蹭蹭蹭的速度几乎让陵天苏傻眼,在苍怜身子抽搐虚弱间,昊天气窍便已经破百。
(ps:感谢书友“书友58399152”的巨额打赏,昂……贴吧里有读者说怕北北一笔带过,这应该不算吧,至于完整版找管理进全订群:1039835306,顺便给书荒的朋友推一本好基友写的书《黎明边缘》文笔老练骚气,设定也很好,喜欢后宫文的可以去瞅瞅。)
第九百五十一章:妖尊到锅里来
一百气窍正是一道关卡,陵天苏体内气机轰然一震,小腹处玄玄硕硕出一道金色的光团,温暖强大至极。
百道昊天气窍在他周身几个重要大穴游走穿梭。
他引渡着这股昊天气团游至胸口出,一阵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形成一道复古繁杂的金印,印入他的体内。
原本丢失的一道命魂未身体带来的空缺感仿佛也在这一瞬补足回来。
但这并不代表着那一百道昊天气窍就此消失。
更令人震撼的是,丹田处的气窍,仍自持续增长。
直至再度增长出二十五道气窍,才堪堪停下。
陵天苏礼尚往来,自是不会亏待了苍怜。
苍怜高昂着雪颈,薄汗密布,睁着一双漆黑如夜却透着一股迷茫的眸子,久久难以回神。
陵天苏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发什么呆,运功双修啊,若是浪费了,我可是要在来一次的,你到时候可别不济事啊。”
苍怜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回神进入双修状态。
吸收了这股力量后,果然,体内损毁的妖魂居然恢复了千分之一二,一身气息也节节攀升,依然破开长幽之境。
现下,三人之中,恐怕最强的便是苍怜。
陵天苏他早已非吴下阿蒙,自是知晓这个时候可不能傻兮兮的起身走人。
低头就在苍怜眼见浅吻一下,轻笑问道:“感觉如何?”
苍怜面色不再虚弱,瘫软的身子也逐渐恢复气力,她一只手臂搂着陵天苏的腰,另一只手则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很棒,这嫩草吃得值!”
陵天苏故意做出一个恍然的神色:“嫩草?那苍怜你今夕是何岁啊?”
苍怜神色一滞,心道老娘都可以做你的太太太太太……奶奶了。
只是这话是万万说不得了,小妖儿若是知晓自己被一个老姑娘给睡了,要是他裹着被窝嘤嘤哭泣,她还真不知如何安慰小妖儿。
对,绝不是因为自己老牛吃嫩草而感到心虚羞耻。
不行,必须尽快转移话题来回避这个问题。
陵天苏目光含笑地看着身下女子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看似深藏计谋算计,殊不知她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只主动跳进锅里的肥鸭子,正等着他动手下筷。
果不其然,某位女魔头也不知从何时向苏邪学来的勾人腔调,媚眼抛得飞起。
可偏是东施效颦,怎么看都像是眼皮儿抽筋,还自以为聪明妩媚地嗲嗲道:“小妖儿,我还要~”
说着,手脚并用,恬不知耻地又缠上了他的身子。
一切皆在陵天苏的算计之中。
这是她想要的,所以你再强,也只能在下头。
唇角弯弯勾起,苍怜没有发现陵天苏耳朵尖尖轻动了一下,他弯唇一笑,俯身倾压:“好。”
他将一脸心虚的苍怜很是轻松地就翻了一个面。
苍怜哼吟一声,心中暗自窃喜,果然小妖儿被自己忽悠转移了注意。
我真是太聪明了……
正值起劲之际,沉重的殿门被一双手轻轻推开。
那只手颤抖之中带着紧张的意味,以元力小心包裹着厚重的殿门,并未发出一点声音。
大殿之中,三人皆是专注着做自己的事。
看似谁也没有注意到鱼生的到来。
隐司倾抚摸着笛子,蜷缩成小小一团,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声音,动静还越来越快,心情莫名烦躁之下,对于这位不俗之客懒得搭理阻挠。
陵天苏早已察觉,甚至可以说当他被吊在那方玉池之上时,就已经意料到这家伙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暂时摆脱那个女人,独自一人返回到这间大殿中来。
只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晚一些,自己第一场架打完了开启了第二回合,他才姗姗来迟。
看来那个女人比想象中的要难对付。
三人之中,唯一不知晓的,就只苍怜一人。
可怜她的大弟子正隔着道法精深的道元结界,立于大殿长廊之间,傻眼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纵然前方玄光烁烁,什么也看不分明。
鱼生面色怔忡。
心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目光飞速扫视之间,玉池上方被五曜四象星辰之力镇压的妖族少年已然失去踪迹,只剩下四条空荡荡的染血铁链虚晃。
他深深震惊于那少年手段之高超,竟然能够解开这魂链束缚。
目光绵延放长而去,不见那十二岁的女孩身影。
只观得身前不远处一道三米宽长的四方道元空间结界,虽说那结界布得极为精湛高深,将期内空间尽数遮掩完全。
可不知为何,那施术者竟是没有隔绝其中的声音。
诡异的是,那位凤陨宫的冰山美人,此刻很是古怪的蜷缩在墙角落,竟是被这一切,充耳不闻。
鱼生有些凌乱。
既然这少年重获自由,为何不去想办法摆脱困境,而是在这里……
向前走出几步,鱼生看到道源光幕里,其内景象朦胧看不分明,就好似被重重纱雾一般的月晕所遮掩。
唯见那薄薄的光幕之上,紧紧贴着一双撑开颤抖的纤纤玉手。
走近了,甚至能够看到那撑着光幕的纤细手指抽搐蜷缩,掌心泌出一层细汗。
看到这一双女子美丽的手掌,鱼生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剜痛。
他下意识地倒退一步,面色不知为何微微发白。
如此近距离下,饶是苍怜再怎么粗线条也能够感受道结界外那三千年的妖气。
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大梦之中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撑在结界上的双手在极度惊吓之中打滑。
支撑不住,身子几乎要软倒跌地。
可要命的是,这方道元结界,陵天苏施展得着实腹黑,外界看不到里头,可里面的人却能够清晰地看到外界的光景。
苍怜一抬首,便看到鱼生那张青红交加的古怪神情。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小妖儿着实也忒没眼力见了些,她都瞅见了鱼生的到来,他倒愣是成了一个睁眼瞎,仍自专注地冲冲冲。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小妖儿,怪只能怪老娘身子太具备诱惑性,妖界第一美人的名头毕竟不是白来的。
他会无法自拔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情理归情理,小妖儿迷恋她的身子虽是好事,可她觉得自己务必又理由要好好的提醒他一句
苍怜断断续续地抽着气儿,压低嗓音用只有陵天苏能够听到地音量小声道:“小……嗯……小妖儿……你先停下来。”
陵天苏当然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耽误大好的时光。
将自己的脸颊蹭上了她粉嫩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好不缠绵道:“你说得很对啊,我非常馋你的身子,可你却让我停下来,好无情啊。”
语气无比幽怨,听得苍怜心中一荡。
苍怜很是心软地将自己的节操线默默地拉低了三尺:“那……那你声音小一点,我徒弟在外头,为人师表……呃,虽然我这个师父已经一点颜面也不剩了,但……小妖儿你至少别让我在自己的徒弟面前嗷嗷叫成不?”
说到后面,都带上了几分乞求的意味,侧过一张绝美的脸来,双眸水汪汪地看着她,模样怪可怜见的。
陵天苏抬首看了一眼结界外方的鱼生,果然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满面抽搐疑虑,纵然是看到他从魂灵之下解缚,也并未急着第一时间破开结界,重新将他拿下。
他低笑一声,轻轻在苍怜俏脸上香了一口,很是爽快道:“好,那你翻一个身。”
她悄然地咽了咽口水,乖乖地翻了一个身,手掌轻轻撑着陵天苏结实匀称的胸膛,开始揩油吃豆腐。
陵天苏眉眼微弯,笑得像一只狡黠地狐狸,低头将她吻住。
这一次,苍怜终于喊不出来了。
鱼生一等二等,从未见过有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他分明都将自己的妖气释放出来,可却丝毫不见两人出来,反而还打得愈发火热。
耐心终于消磨殆尽。
“那个……二位能不能先停下来,我心中有惑。”
苍怜急促的鼻音扑打在陵天苏的面庞上,原本被堵好的唇畔豁然一松,一声绵长性感的声音再度从她鼻息间滚落而出。
她恼怒睁眼看着陵天苏。
陵天苏无奈,只好一手捂着她的唇,轻轻咬着她的耳垂以示安抚,口中却是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早已料到你会来此,只不过比我想象中的要晚一些。”
苍怜羞涩难忍的面色瞬间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又青又紫。
什么?!
小妖儿早就料到了鱼生要来,居然还不赶紧结束?
更过分的是,小妖儿此般言语虽染三分浓醇**,可说话间依旧慢条斯理,理智十足,断没有像她这般意乱情迷。
可恶!太可恶了!
他一直冲冲冲,居然还能够维持清醒的理智,没有被她迷晕过去。
苍怜瞬间怒了,声调也拔高了几分:“起开,别压在老娘身上!”
陵天苏嘴唇一弯,抬首看去,果见那位三千年鱼妖就跟雷劈了似的,立在外头一动不动,面色跟死了一样的苍白。
他再次将气焰嚣张的苍怜欺负得不要不要的。。
苍怜再难压抑,在鱼生惊骇绝望的目光之下:“你走开!!!好疼~”
过去这么久,其实是不痛的。
她深知小妖儿的脾性,若是跟他来硬的,他反扑十分吓人,但若是在她怀中撒撒娇,喊喊疼什么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ps:鱼生闪亮登场。)
第九百五十二章:师……尊……
果不其然,在苍怜窃喜之下,她的小妖儿很快老实下来。
纵然陵天苏知晓她这是撒娇成分居多。
可结界外的愣头青鱼生却又是脑补出了一个全然不同的画面。
他全然没有捕捉到那一声“好疼”间的缠绵情意。
双眸蓦地赤红充血,身体狠狠一晃,只觉自己灵台都要崩溃坍塌。
他声音沙哑地滚出两字:“师……尊……”
这两字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沉迷于跟小妖儿打情骂俏的苍怜全然没有听到。
她眯起细长好看的双眸,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嘤嘤啜泣:“好疼~放肆!谁许你这般欺负我的,滚开!”
陵天苏扬起眉角,低头看着某位戏精妖尊大人。
他低咳一声,决定再向可怜的大弟子添一把怒柴。
他英眉竖起,粗声粗气,暴躁意味十足的低吼道:“滚?你叫谁滚!小爷我今天非要好好给你一个教训!”
苍怜怔住,一脸古怪莫名地看着他,心道她的小妖儿脑子坏掉了吗?
她哼了一声,正欲来上一句。
可刚一开口,便瞅上陵天苏那大有深意的眼神。
脑子一向转得慢的苍怜许是与聪明的小妖儿日子久了,近朱者赤,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暗藏的意思。
她立刻换上一副悲愤交加的神色,冷冰冰地怒道:“滚!”
气势骇人,自显当年妖尊君临之霸气无双!
而陵天苏也在这一声滚字里,体内昊天心经气窍已经增长至了九十九道,加上胸膛出的昊天金印,现下足足已经拥有了足足一百九十九道气窍。
“啊啊啊啊啊!!!!下贱的狗东西!放开我师尊!!!”
外界的鱼生已经崩溃,可谓是怒发冲冠。
头顶上的发带生生炸裂开来,一头黑发随着狂乱的妖气疯舞。
一拳狠狠砸向道元结界,轰的一声巨响,大殿颤了三颤,道元结界却是丝毫无损。
惊起几道光晕波澜,他反而被一股巨力震得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
陵天苏额角泌出一层薄汗,俯身看着他身下的绝美女子。
这个傻憨憨。
听她一声声小妖儿唤得百转千回,情致缠绵:“小妖儿……本尊……嗯……老娘……”
陵天苏声音低沉沙哑:“嗯,苍怜儿想说什么?”
苍怜目光迷离地看着陵天苏俊秀的脸,将脑袋埋入他的胸膛里,咬着嘴唇,红着脸小声无力:“小妖儿……我好生欢……喜你,你欢不欢喜我?”
陵天苏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几许蜜意的真诚:“嗯,我的妖尊大人,小妖儿十分欢喜你。”
良久……
眉心间的九瓣黑莲被点亮出三瓣,苍怜一身气息愈发的内敛深沉。
她抱紧陵天苏的脖子,双眸失神喃喃道:“妖魂……似是补足了小半。”
陵天苏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嗯,今夜成果还算不错,你好好休息一下。”
苍怜心知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她们,断然不可过度贪欢。
她轻轻地嗯了
一声,有些犹豫道:“可鱼生他……”
陵天苏微微一笑:“不要觉得在徒儿面前丢了脸面,他什么都没看到,若是现下不大想见到他,交给我来处理,你先睡一会儿。”
苍怜不反感她的小妖儿这般面面俱到、替她铺平前路的稳重模样。
亦是回礼在他唇角边上轻啃一口,全然没有注意到外界那人势若疯狂地轰击着结界而被一次又一次的震伤。
苍怜甚是惆怅地穿好衣衫,一屁股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忽然抬首看着陵天苏,认真问道:“早就听闻田七戏本里的那些小故事,都说女子与男子私相授受,结局大多都是珠胎暗结,再被男子无情抛弃,小妖儿,算起这些日子来,前前后后的好几次,我不会怀上你的孩子吧?”
“咳咳咳!!!”陵天苏一脸无语:“没事少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苍怜蹙起眉头,突然就固执了起来,双手抱着陵天苏的一只手臂,很是难过地晃了晃:“若我怀了小狐狸,你是不是就要出去勾三搭四不要我了?”
陵天苏用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想什么呢?”
苍怜心中一阵悲恸。
心道田七话本里的那些寡情薄信的风流男子们正是在完事儿之后,一脸怜爱的看着女主角。
再摸摸她们的脑袋,来上这么一句:“想什么呢?傻瓜,我怎么舍得离你而去。”
苍怜闭上双眸,已经做好准备接纳接下来毫无诚意、肉麻兮兮的一句话。
陵天苏摸着她的脑袋道:“想什么呢?女魔头,你可是强大不可一世的妖尊大人啊,谁敢抛弃你啊,若真论抛弃,还不是只有你这位鼎鼎大名的妖界第一美人对我始乱终弃的份。”
诶?
好像说得十分有道理。
苍怜坐直身体,伸手摸着陵天苏的脑袋,一脸爱怜地柔声道:“傻瓜,我怎么舍得离你而去,放心吧,老娘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断然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
陵天苏听着这肉麻兮兮的台词,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扑到她怀里嘤嘤两声,来上这一句‘讨厌,死鬼。’更为应景一些。
脑补了下那一画面,陵天苏胃了一阵翻腾。
他苦笑道:“别胡思乱想了,你是太古大妖,道藏记载,太古自天地孕育而生的妖灵,血脉极其罕见难延,若非有天地机缘造化,极难受孕诞下子嗣,就算你我运气好,当真有了孩子,养着便是。”
养着便是……
看似随意淡然的一句话,却藏有诸多认可的含义。
苍怜心脏不争气地扑腾乱跳,像藏了一百只小青蛙。
她面颊生晕,哼了一声,侧躺下去,将陵天苏手臂推了推:“过去过去,别打扰我休息,赶紧将他给打发了。”
陵天苏微微一笑,短时间里,外界的鱼生已经完全地失去了理智,将道元结界轰击了不下于百次,却始终难破。
道元结界为阵,以强硬手段自是难以破之,唯有以阵破阵。
这一点鱼生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这般癫狂的状态,很显然,被刺激得不行了。
果然,他十分在意这位妖尊大人,陆阁主。
陵天苏手掌贴于道元结界之上,随手散去。
妖刀卷出弑杀的流刃,朝着陵天苏眉心怒刺而来。
陵天苏小腿一步,目光狭促,却是并未闪躲,慢悠悠地来上一句:“哇,好快的刀。”
面上那悠闲舒适的笑意,却是不见任何惊慌。
鱼生看清陵天苏眉心一闪而过的黑芒,他死死咬牙,手掌妖道豁然而散。
他方寸大乱,眼眸癫狂寻视,终于目光落定在地上那道纤细美好的身影之上。
苍怜干架从来都不是陵天苏的对手,此刻腰子很疼,身体很疲倦。
再加上她那颗心不是一般的大,几个呼吸间,居然就这么安宁沉沉地睡着了。
残红的眼梢尾处还挂着欢愉后的泪珠,口中轻声梦呓绵绵:“小妖儿……轻点。”
鱼生再次忽略了苍怜眼梢的春意。
眼睛被那一颗晶莹泪珠狠狠剜痛,只觉双眸一黑,恨不得生生抠出自己的眼珠子踩烂,以掩耳盗铃的方式来告诉自己这一切皆是假象环境。
意识狂乱之间,继而又听到苍怜那动人的呻吟小泣声。
他觉得自己被一场大雪崩生生压埋,连连跌退三步,脚下一软,一屁股狼狈坐在了地上。
心中翻涌着狂怒的杀意。
这个妖族少年方才,在欺负师尊,弄痛了师尊,将她弄哭……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
浑浑噩噩的神情逐渐被狰狞扭曲的杀意所替代,手掌间的黑色妖气腾腾祭出。
他牙根几乎咬碎,眼眸溢出一字一句:“你这杂碎!谁给你的狗胆欺辱我师尊!”
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面对鱼生那恐怖的杀意,陵天苏面色淡淡,领口歪敞,黑发披散,胸膛上还留有道道极为明显的指甲抓痕,有的地方甚至都破皮渗血。
“你先别急着生气一口一个我欺辱你师尊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寝宫内侍寝才对,榻上那位不才是你心心念念的师尊吗?”陵天苏冷笑连连。
鱼生神色蓦然一僵,面色异常苍白,他下意识地转头又看了苍怜一眼。
只见她此刻身体急速缩小,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又化作了十二岁女孩的模样。
眼瞳收缩如针!
他整个人如遭重击:“是她?!为何会是她!这是幻术……对!这一定是幻术!”
鱼生好似找到了某种救赎的希望,又哭又笑地大嚷道:“对对对,我糊涂了,我当真是糊涂死了,师尊还在暗魂殿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跟你……”
陵天苏目光寡凉地看着他:“你的确糊涂,但你心中若非没有半分猜疑,你也不会舍了温香软玉,独自一人偷偷到此了。”
“你什么意思?”鱼生面色恍恍惚惚,一时之间辨别不得真假,他摇了摇首:“你休想离间我们师徒关系!”
陵天苏轻嗤一声,转身来到苍怜面前缓缓蹲下,手指轻点她的眉心,替她调正气息。
妖魂残缺多年,一时之间的大幅度回补,终归是有些虚不受补,以至于刚一睡着,就连本来模样都难以维持。
(ps:今天双更,中午见。)
第九百五十三章:你还可以馋她半个时辰
陵天苏看着苍怜面上红晕褪去,仅剩一抹倔强的苍白,他微微有些心疼:“你又可知,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鱼生有些茫然,然后坚定道:“我对外人之事,不感兴趣。”
“她遭受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打散半数妖魂,被人喝干一身妖血,不堪受辱,宁愿自爆肉身,也不愿沦为她人的腹中食,盘中餐。
她舍了妖尊之躯,自封于瘦弱不堪的雪灵妖狐之躯内,终日不见天日,静待复仇之日。这些……你又可知?”
当他目光从苍怜面上移开看向鱼生时,早已化作了一派逼人的气势。
鱼生无力干笑一声,灵魂仿佛冷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妖尊……妖尊大人是我师……”
“那个女人,也配称之为妖尊?!”陵天苏面露不屑,冷笑两声。
他看着面无人色的鱼生:“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你是妖尊弟子,妖尊陆姬晨是怎样的人,你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她是彼岸阁阁主!是称霸蛮荒的女君!是叱咤妖、灵二界的第一人!
她若是喜欢一个人,不会自甘下贱地让弟子侍寝,而是会找到她心中欢喜的那个人,然后对他说‘小子,本尊看上你了,日后我护你。’而不是像对待一只狗似的屈打肆意侮辱。”
陵天苏心想,若非真的走到了末路,以苍怜这样的性格,也断然不会在冰窟之中,委身一只陌生狐狸吧?
只有经历了真正的绝望,才能够感受到无边的痛苦。
鱼生双目空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陵天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道:“那个女人还有多久醒过来?”
鱼生犹豫挣扎了片刻,继而说道:“我偷偷在今夜香炉里夹了千妖梦引,她会昏睡上一个时辰。”
“算算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她便会醒过来,你若想你的师尊活着下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鱼生觉得这个现实对他而言实在是过于残酷了些,他下意识地抗拒道:“不……她才是我的师尊,我……不能背叛她。”
陵天苏缓缓起身,来至玉池旁,以离尘剑割破手腕,将几滴璀璨赤红的鲜血滴入池水之中。
淡淡说道:“当你上太古峰以大轮明宫的恶咒对付她的时候,你便已经背叛了最不该背叛的那个人。”
鱼生脑中‘嗡’地一响,所有的怪异之处都在他最后一句话里连接成线。
太古峰上的少女明明可以杀死自己,却及时收手。
一声鱼生,唤得是那般失望冷冽。
她素来光明正大,比世间任何一个男儿还要磊落。
可三百年年前,彼岸阁内的那个‘师尊’却是突然以金箔覆面,说是不愿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那一次的命令欢好,他以为是自己的真心打动了她。
原来……一直都只是,错了而已。
师尊还是师尊,她永远都是最强大霸道的妖界第一美人,容姿绝俗,却永远永远,都不会成为她的人。
所谓的一场青狐背叛。
背叛是真。
只是真正的背叛者,他却效忠了整整三百年!
奉背叛之令,杀恩师之命!
好可笑……
鱼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
他跌跌撞撞,失魂落魄,消失在了古幽长殿之中。
……
……
大殿幽清,殿宇上方的五曜宙宇在陵天苏腕间鲜血滴落在玉池之中后,旋转成涡的黑洞滋啦啦地劈出几道金色的闪电,继而很快又被那一轮朔月所吸收吞噬。
陵天苏收回手掌,指尖自眼眶之中取出一团幽蓝劫火,正欲投放至池水之中。
清凉的池水将火炎吞没,但幽蓝色的劫火并未就此熄灭,融于清池之中安静跳跃。
陵天苏眼角一动,池水深处有玄妙的微光闪烁。
在那微弱光芒闪烁之间,他指尖的劫火微微一荡,似是被其气息深深吸引过去。
陵天苏定睛一看,只见池水中央,缓缓浮出一颗绯红色的珠子,其内血气流窜,蕴养着半载妖魂。
妖魂的气息极是熟悉,陵天苏刚一抬起指尖,那颗绯红的珠子就凑了过来,亲热般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分明流溢出来的气息残破而强大,古老而沉息。
却莫名给陵天苏一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陵天苏握住那枚吸收了劫火的绯红珠子,轻轻贴在眉心,闭眸感悟片刻后。
当他双眸再次睁开,已经化作了一派森冷的杀意。
这枚珠子……竟然封印着苍怜的半数妖魂!
而且其中妖魂已经惨败不堪,宛若被一只饥饿多年的恶鬼啃食得七零八散。
可以想象,每到夜深十分,那个女人对此珠贪婪吞噬之时,远在沾舟峰的苍怜将会遭受多么可怕的痛苦与折磨。
生食其魂,饮其血!
若非此珠内封印的妖魂有着莫大的傲骨与坚持,恐怕早已被她吞噬殆尽,片许不留。
握着珠子的手掌紧了紧。
陵天苏心中对那只青狐的杀意更加浓烈七分。
他冷冷一笑:“好一个神游之境的妖尊阁主,盗来的修为……我要你一滴不剩的全部吐出来!”
躺在墙角落的白衣女子缓缓撑起身子,摘了面上的条帕。
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不动神色的移开眸光看向神色阴冷认真的陵天苏。
她凤眸微动,淡淡道:“她既然能够从一只毫无天分资质的无名小妖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见其心思之深,这种人,一般不会轻易留下破绽。”
陵天苏把玩了那颗珠子一会,然后重新投放至池水之中。
回首看着她时,眼底的冷意消散几分,认真说道:“在这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人,心思越是缜密,其破绽……便越是致命。”
隐司倾眸光定格在陵天苏湿漉一片的衣袖上,凤眸微缩。
她淡淡收回视线玩着手中的玉笛,淡淡地哦了一声,便陷入沉默。
陵天苏见她面色有异,还以为是雨毒伤势发作。
心有不免有些担心,迎了过去关切问道:“怎么?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隐司倾将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面缩了缩,灯火摇曳间,陵天苏清晰地看到她秀眉轻轻蹙起。
虽然说不上是嫌弃,却也染了几分冰冷的疏离:“你别靠我这么近。
陵天苏伸出去想要摸她额头的手掌僵在半空。
见他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你身上气味好重。”
陵天苏:“……”
气味,还能是什么气味。
陵天苏完全不敢多问,尴尬的收回手掌,远离了她几步。
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道:“苍怜实力莫约恢复到了长幽之境,接下来一战要轻松不少,你不必过于担心,还有你体内的神雨之毒,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绝不会让你受那个女人所牵制。”
对于体内的神雨之毒,隐司倾看起来似乎并无多大在意。
她淡淡的掀开眼帘,看着陵天苏脖子间的抓痕,点了点头道:“不错,看得出来苍怜的小妖儿十分卖力,她实力恢复长幽,你居功至伟。”
怎么话题又转回来了。
陵天苏面皮有些发烫,只要硬着头皮来上这么一句:“呃……形势所迫。”
隐司倾眸光微动,往墙角里头又挪了几分,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档,示意陵天苏坐下来。
陵天苏一脸古怪,这会儿倒是不嫌他身上味儿了吗?
不过凤凰性情素来叫人是拿捏不准的,陵天苏十分顺从地靠着墙角与她并肩而坐。
屁股还没坐实,并听见她那流水渐玉的声音:“想要她,欢喜她,也是形势所迫?”
陵天苏刚落地的屁股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
方才结界种种,**深动时分,对苍怜有感而发的情话竟是叫她一字不落的给听了去,还记入了心中。
他僵硬地扭过脑袋看她,便迎上那双蕴满凉凉清辉的凤眸。
满目倒影出隐司倾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俗矜美容颜,陵天苏恍惚一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脖颈间忽然一凉,一根细长的食指不知何时抚上了他肌肤上的指甲刮痕。
眼见近在迟尺的那张俏丽容颜微微弯起了唇角,可漆黑的凤眸眼底却是一派镇定,并无任何调笑之意。
她轻声说道:“还有半个时辰那个女人才会苏醒过来,你还可以再馋他身子半个时辰。”
陵天苏长长地呃了一声,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今天的凤凰,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凤凰。
他壮起胆子,抬手握住在他脖间伤口上细细划动的那根冰冷手指,眼眸微睁道:“你该不会是……醋了吧?”
掌心里握着的那根纤长玉指微微一颤。
他感受到她即将收回手指的力度,手掌快她一步的用力握住她的手指,不让她抽回去。
隐司倾面色微冷,抽了抽手指,没能抽回。
冷冷地看着陵天苏:“松手。”
陵天苏没有松手,用力握住她玉凉的手指,将她指尖轻轻点住自己的心口处:“不松。”
拉扯之间,隐司倾洁白的皓腕不甚擦过他袖袍间的湿润水迹。
很快,她清美绝俗的面容之上一片铁青之色。
许是从未见过她将生气二字如此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陵天苏微怔,手掌力道松开。
她冷冷地抽回手指,将手藏于背后,狭长的凤眸眯起,深深凝视着陵天苏的脸:“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你说的不对
陵天苏老实点头:“是的。”
凤眸眯得更深:“全部记忆?”
虽然她并未直言发问,陵天苏自是知晓她想问的是什么,再次老实点头,用微微灼热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是的,全部。”
她修眉一拧,似是有些苦恼,迟疑了片刻,终是平静开口:“既是如此,你前路已明,我的事,你不必再管,带苍怜离开这里吧。”
陵天苏喃喃不解:“为什么?”
隐司倾缓缓垂下眼帘:“你现在是大晋世子叶陵,再也不是离瑶峰上的那只小狐狸了,你有着自己的路要走,没必要再我这里浪费时间。”
陵天苏道:“对你怎么可能是浪费时间,我……”
隐司倾打断道:“你不该带着苍怜和你一起冒险,那个女人有多想让她死,你心里清楚,她既是你的女人,你便应该好好保护她。”
陵天苏胸腔一滞,有些急闷,眉宇间也升起了一窜火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就不是我的女人了吗?”
隐司倾平静看着她,目光竟是毫无闪躲:“一夜露水之缘,非你我之愿,如何叫是……你的女人。”
这个死脑筋的女人!
陵天苏有气不知如何发,索性一口咬牙道:“我不管,今日我一定带你离开,我实在搞不懂,为何我是狐狸你便愿意跟我走,我是叶陵你便不愿了。”
“世子殿下会有很多女人。”隐司倾淡淡开口,仿佛不将他气死誓不罢休,索性连称呼都变了。
她眸光渐渐恢复以往寡淡凉薄:“而我,纵然不复凤陨之名,可我有着我自己的底线与坚持。”
她一字一顿,异常坚决:“我不愿。”
陵天苏喃喃反问:“你不愿?”
她看着陵天苏点了点头:“是的,我不愿。”
“不愿成为世子殿下后宫争宠吃醋的女子,不愿成为你的附属品,躲在你的衣衫下受你庇佑,不愿因当年一次荒唐,成为终身禁锢的心结,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
凤目清贵幽寒,好似一双宝石浸入寒潭之中,再难叫人知晓其中掩埋着的,究竟是样的风景旧曾。
“对不起。”陵天苏垂下脑袋,面容苦涩。
隐司倾雪染的容颜微微产生一丝裂缝,她不解。
陵天苏眉目幽幽,神情沮丧说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花心吧?”
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隐司倾一颗冰冷坚硬的心开始晃啊晃,她手掌不自觉地在地上轻擦。
静了片刻,她正色道:“花心一词,言过其实不可大用,我知晓人间王权子弟素来终日沉迷于声色犬马,穷奢极欲。
就连在灵界,稍有名气的年轻子弟也皆是妻妾成群,你这般年岁,四个女人,倒算是洁身自好了。”
可以看出,她这一番安慰,十分勉强,难得昧了一次良心。
陵天苏眨了眨眼,大觉有趣:“方才你还不肯承认,现下怎么就好端端的将自己也算进了四人当中。”
苏邪也真是的,什么话都跟她将。
闹别扭的女人,真的很难哄啊。
隐司倾微微蹙眉,心道难道自己算错了,竟然给他有这样的错觉。
她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掌,板起一根修长手指给他认真算到:“苏邪。”
出一个名字,陵天苏点点脑袋,很老实。
“苍怜。”
陵天苏再次点头。
“牧子忧。”
陵天苏又点头,心道这苏邪还真是什么都跟她说啊。
自己与他没羞没臊的双修都告诉了凤凰不说,居然连子忧都招供了出来,真是该打屁股。
不过他也没打算隐瞒,索性大方承认。
原以为最后会听到凤凰的名字,陵天苏很期待。
结果……
薄唇微启:“骆轻衣。”
听到这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名字,陵天苏只觉五雷轰顶,脑袋都被炸开了花。
他嘴角抽搐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轻衣是我身边的一个小黄侍,我与她清清白白。”
隐司倾微怔,她知晓陵天苏的性格不会对她说谎。
一时之间也不知晓其中是何原委,只道:“可如今人间世人皆知,她是你的世子妃。”
陵天苏有些头疼,隐隐地猜到这是什么状况,揉了揉额角:“这个……情况太复杂,但我要说的是,我跟她真没有……”
“明白了。”隐司倾收回手掌,重新玩起了玉笛,低着脑袋:“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陵天苏很是忧郁。
“那个……”他挠挠脑袋:“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同你一起抄书听风看落叶的。”
把玩玉笛的手指微微一僵。
陵天苏眼睛一亮,有戏。
他慢慢蹭过去:“凤凰……”
“别这么唤我。”隐司倾面色很快恢复淡然如水的模样。
“那,倾儿?”
“呵……”一声凉凉轻呵,一切皆在不言中。
陵天苏锲而不舍:“隐姐姐?”
耳垂红了,很好。
他得寸进尺,完美的发挥出苏邪的无耻精神,也不嫌丢人道:“姐姐?”
掌握不稳,玉笛清脆落地。
一抬眼,那双玉清风雪般的凤眸早已化作了一片羞怒之意:“别喊了!”
陵天苏决定开始耍无赖,当你跟一个女人说不通道理的时候,耍无赖是最好的办法。
他蹭到她的身旁,模样讨好地看着她:“你年纪应该比我大几岁,叫你一声姐姐也不失礼吧。”
隐司倾身子后倾,避开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微恼道:“你失礼的地方还少吗?”
陵天苏诚恳服软:“方才是我不对,我错了。”
“你!”隐司倾觉得此人简直就是一个少年版的苏邪。
一旦黏上来,怎么推也推不开,她素来就最不会对付苏邪这类性子的人了。
“其实姐姐说得不对。”陵天苏继续用那甜的掉牙的称呼。
隐司倾手掌抵住他的胸膛,肌肤温度尚未褪去,有些烫手,她微微蹙眉:“哪里不对?”
陵天苏一脸认真的纠正,先是伸出一根食指:“姐姐你口中的一夜露水之缘,这一点就很不对,第一次……”
他话语微微一动,在她紧张的神情下,摊开五根手指:“分明是五天五夜,你欺压的我,而且那是我的第一次,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隐司倾愤懑,还有这般无耻的说法。
当年初
见时,他好歹还是一个正直的少年郎君。
跟苏邪在一块后,当真是越发的邪气了,狐狸本性全都勾了出来!
她磨了磨银牙,正欲说话,陵天苏就将五根手指变作了两根:
“还有第二次,虽然时间不长仅有一夜,但两次加起来,怎么说也不是你口中的一夜露水之缘。”
他玩味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青丝秀发:“若你不愿,我不再说你是我的女人,但一切既已成事实,你我都无法更改。
你是天上展翅翱翔的凤凰,不愿做我的女人,我也愿意助你展翅翱翔,看天地日月,青山长河。”
一字一句,不如誓言般珍重,却也珍重。
他看着她的眼:“我做你的狐狸好了。”
宙宇之中的朔月在渊幽的大殿里洒下一层清霜,也照清晰了他的眉目。
隐司倾凤眸之中闪烁着细碎流光,她眉目沉静,缓缓垂下眼帘。
……
……
“唔……”
焚香已残,榻上美人幽幽转醒。
纤纤玉指轻抚额角,淡黑染青的眸子混沌朦胧春意未散,素手取过衣衫,随意披在身上,举目凝望窗外景。
“现下是何时辰了?”
窗台案旁,鱼生衣襟大敞,赤着双足,手中执了一根赤金小勺,拨弄着香炉内的残烬。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回禀师尊,刚过丑时。”
‘陆姬晨’随手拾起金箔面具,低头出神凝望许久,最后轻叹一声,随意扔弃一旁。
莹白的双足落在柔软地毯上,她缓步来到鱼生背后,双臂揽过他的腰身,将自己脸颊枕在他的肩膀上。
轻声喃喃道:“鱼生,你答应过本尊的,会亲手杀了那个贱人,对吗?”
拨弄残香的手微微一顿,‘陆姬晨’没有看到,鱼生的手背早已青筋凸起一片!
可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恭敬,一如往昔:“是,师尊,弟子定不辱使命!”
当‘师徒’二人重新返回五曜神殿。
四方神像供奉着的穹庐宙宇,朔月已经圆满。
凄清的月光与殿内的烛火辉映出诡异的光华。
苍怜不知何时醒来,立于大殿一隅。
隐司倾依旧蹲在墙角落里,盘膝打坐。
四道锁链之下所束缚的那个少年,身躯不再滴血,面色苍白冰冷,气若游丝。
眉心黑莲黯淡,魂链之上的铭文大亮,好似黑夜里的星光。
他身下的玉池池水,早已鲜红沸腾一片,一颗浑圆的珠子,凌空漂浮,血红一片。
看到这一幕,‘陆姬晨’的呼吸声在鱼生敏锐的感知之下明显急促激动了几分。
她甚至无从顾及隐司倾和苍怜。
急急上前一步,一指点在陵天苏的眉心出,澎湃危险的大妖指力毫不留情的直刺陵天苏的识海之中。
他身体微微一颤,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丝痛楚,唇角溢血。
当陆姬晨手指离开陵天苏的眉心后,一抹纯白的妖魂从中生生撕扯而出。
面前的少年昏迷之中都能够感受到这抽离生魂的强烈痛楚,腮帮子死死咬紧。
痛苦挣扎间,贯穿手脚的锁链将伤口撕扯的更大,原本已经流干的鲜血再次逼迫流淌。
第九百五十五章:当年青狐
陆姬晨眼底的光愈发明亮火热,她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扩散扭曲上扬:“是你!果真是你!没有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贱人!贱人!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指尖狠狠勾出那半数妖魂,吸纳至那颗浑圆的血珠之中,她捏过那枚血珠,毫不犹豫地将之服下。
极度惊喜之下,她心情过于渴望迫切,并未察觉到血珠之中有着煌煌金意掺夹着幽蓝一闪而过。
吞服下后,她哈哈大笑,横于喉咙间的那根鱼骨,终于被她强行咽下,只待以胃酸将这个贱人溶成灰烬。
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失了妖魂的妖尊,一具肉身,也不过同凡人一般脆弱,甚至意识不全,放任不管,必然痴傻一生。
“鱼生,接下来我需要炼化那半数妖魂,这个贱人的命,由你来取。”
一切发展的都太顺利了。
上苍给她安排了一个孱弱小妖的命格,可她却能够凭借自己的谋算与本事,争出一个天下来。
待到下一个朔月来临,她再将那只凤凰儿吞噬,纵然他日飞升至九重天上,她必然也是一颗最耀眼的星辰!
鱼生低头领命:“是,弟子愿为师尊效劳!”
除了陵天苏,谁也没有捕捉到鱼生低眸瞬间,眼底的狰狞寒意。
他祭出本命妖刀,来到陵天苏的面前,面色阴郁,握着妖刀的手掌都在剧烈颤抖。
他森然启唇:“你辱我师尊,我真的……非常想杀了你!”
苍怜眸光微动,心道这孩子对他师公当真是一点礼数也没有。
愁人的娃啊!
陵天苏虚弱地睁开双眼,在陆姬晨的注视之下。
他露出一个痛心疾首又悔恨万分的苦涩神情来,嗫喏了一下唇畔:“其实我才是……”
“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杀了他!”‘陆姬晨’厉喝一声,打断道。
话语之中的着急,谁都能够听出来。
鱼生眸光黯淡下去的瞬间,更多的是绝望。
他歇斯底里地仰天怒吼,将多年来难诉衷肠的情意,以及悔恨悲痛,在这一声怒吼之中释放得淋漓尽致:“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他。
几百年来苦守一人,终究成了灰烬,成了泡影。
好极了,好极了!
不是他,不是他的!
师尊是他此生求而不得的唯一。
为什么,在当初师尊苦难绝境之时,自己会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察觉不到,还可笑的奉命寻山杀狐。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被蒙蔽,护她一世平安。
师尊会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嗤!
妖刀入体,染红陵天苏的大片衣衫。
‘陆姬晨’歪着脑袋,看着陵天苏心口间血染绽放的花,她魔怔傻傻一笑。
真好。
真好看。
她如释重负,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浅笑嫣然地看了隐司倾一眼。
见她仍自平静的打坐调息,微嘲道:“他拼了命的要护你,如今因你而死,你竟然半分波澜都不起,果然不愧为专修斩情道
的隐司倾,心当真是石头做的。”
隐司倾缓缓睁眸,看着她:“如果你的心也是石头做得,接下来便感到庆幸吧。”
‘陆姬晨’怔道:“你什么意……”
崩崩!崩崩!
四声金属断裂的刺耳之声响起。
陆姬晨心中猛然一惊。
放眼望去,却是见到鱼生也是一脸错愕不及,悬挂在他身前的少年竟是瞬间挣脱束缚。
本该了却生息的他一声气势无比澎湃,杀机凛然。
晃身之间,他晃至反应不及的鱼生背后,一拳头贯穿他的心口。
血淋淋的鲜血喷溅场面,让‘陆姬晨’眼瞳缩放到了极致。
贯穿鱼生心口的那只手臂并未收回,而是堂而皇之的正对着那个女人。
陵天苏自鱼生身后缓缓露出半张俊美无俦的年轻面庞,笑容苍白邪气:“你说说……我若是捏碎你这宝贝徒弟的心脏,他会不会死啊?”
在‘陆姬晨’狰狞的面容之下,他缓缓摊开手掌,一颗鲜红泊泊跳动的妖心自他掌心呈现在她的面前。
陆姬晨神色狰狞不过一瞬,随即恢复冷淡森然的模样:“你倒是好本事。”
陵天苏谦虚颔首:“过奖过奖。”
‘陆姬晨’冷笑道:“有本事你就杀了他,一介逆徒之命,也能左右得了本尊吗?”
陵天苏起唇一笑:“‘陆阁主’先别急着这么快抛弃你徒儿的性命嘛,捏碎人心脏这种事太残忍了,我可不是‘陆阁主’您这样的大人物,自是做不出如此血腥之事来,不过嘛……”
陵天苏缓缓抽出手臂,将那颗妖心重新安放回了鱼生的心口之中。
大妖的恢复力极其逆天,妖心归为,胸膛上碗口大的血洞竟是慢慢愈合。
可‘陆姬晨’的一张脸,却是慢慢的苍白下去。
因为她看到,那少年该死的左手,已经来到鱼生的肋骨下一寸间。
陵天苏朝着她再次露出一个腼腆笑容:“我知晓你本事滔天,只要为妖者灵魂不灭,纵然心脏碎成泡影,你依然有法子为他重塑肉身。
不过嘛,妖类的精元若是砰然碎去,灵魂也会随之炸成泡影,纵然你有着滔天的手段,怎么拾也拾不回来的。”
此刻少年的笑容落在‘陆姬晨’的眼中,无异于恶鬼修罗朝她伸出血淋淋的手掌。
‘陆姬晨’眼底阴晦难定,天地间的可怕气息都朝着陵天苏一人笼罩而去。
如万数择人而噬的魔物,朝他展开獠牙利爪,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撕得粉碎。
可用力扣紧鱼生肋骨下一寸的成锋利爪,让那杀意万般也是落实不得。
‘陆姬晨’缓缓阖上充斥着杀意的眼眸:“你究竟想要怎样?”
“不怎样。”陵天苏面上依旧带着少年人纯真爽朗的笑意:“我是隐司倾的狐狸,她受伤了,你想吃她,可我要带她走。”
‘陆姬晨’冷笑道:“你是她的狐狸,你这样的人,也会向她人臣服吗?”
陵天苏认真纠正道:“与臣服无关。我,是她的狐狸,所以我绝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你想让我解开她体内的恶荒大术的禁念?”
陵天苏露
齿一笑:“不错。”
‘陆姬晨’陷入沉默。
隐司倾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今日被她逃离此处,她便有着绝大的可能性与天道之机失之交臂。
为了一个心中有别人的鱼生……值得吗?
陵天苏看出了她眼底的挣扎与迟疑,一脸古怪地看了鱼生。
心道小老弟你不行啊,跟这女人混了这么久,居然这点分量都没有。
用手指轻轻捅了捅鱼生的后腰。
鱼生理解到了他的意思,万般无奈,将自己的双眼逼得通红一片,好显得自己更加的情真意切。
他哽了哽嗓子,眼眶之中蕴满了不屈的泪,死死咬牙道:“彼岸阁弟子,不曾有怯!师尊断不可为弟子妥协退让,弟子,死而无憾!”
说完,还一梗脖子,视死如归状。
眼眶蕴满的泪水终于在情绪的感染之下缓缓滑落。
他微顿片刻,似是挣扎又似忏悔:“鱼生不配为师尊弟子,师尊不必为难,其实有一件事,弟子一直未向师尊严明,实在是难以启齿。”
迎上鱼生那目光,‘陆姬晨’心头一凉。
紧见鱼生嗓音哽咽沙哑,双目通红:“其实方才弟子那一刀,是想杀死青狐的,可恍惚之间,我忆起了三百年前师尊膝下的那只青狐……
虽生得不如师尊这般容颜绝世,天下无双,甚至是有些普通难看,可弟子记得,当年她亲手为弟子缝补的那件衣衫。她……是为弟子第一个缝补衣衫的人。
电光火石间,手中的刀不自觉的偏了几分,弟子这才知晓,原来弟子……心里是有青狐的。
是弟子愚昧,是弟子痴蠢,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还望师尊,能够放青狐一条生路,弟子愿为她,偿命!”
‘陆姬晨’的眼眶瞬间湿了,嘴唇颤抖嗫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隐司倾嘴角微抽。
苍怜都傻眼了。
陵天苏暗自在他身后给他竖起来一个大拇指。
这鱼妖,跟了苍怜几百年,本事倒是没学多少,这戏精的天赋倒是照搬照抄挺像样。
果然,‘陆姬晨’深受感动,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
陵天苏见一切水到渠成,再神来一笔,掌心蓄出一道金光,势要摧毁鱼生精魄。
“不!你别杀她!我解禁念!”
‘陆姬晨’生怕陵天苏决然下手。
她面色苍白慌措,一指狠戳心头,噗地一声逼出一口青黑的妖血。
强行解开禁制对她反噬不小,面色煞白虚弱:“你现在,可以放开他 了吧?”
语态之中,竟是丝丝祈求。
陵天苏看了一眼隐司倾,见她微微颔首点头,便知禁念已解。
虽说这家伙对苍怜存着心思,但终究还是苍怜的弟子,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怪可怜的,陵天苏自然不会杀他。
用力一推,将鱼生推还给那个女人。
鱼生踉跄不止,被‘陆姬晨’一脸关切心疼地圈入怀中。
陵天苏眼尖的捕捉到,在鱼生撞入‘陆姬晨’怀里的瞬间,面上的恭敬与谦卑狂风急骤般的化作了深深的怨毒与恶心,染血的手掌妖气凝结。
第九百五十六章:无知小妖
‘陆姬晨’心思仍自沉浸与方才他真情告白的话语之中,向来缜密的一颗心早已乱麻一片。
咚!咚!咚!
一颗心脏既甜蜜又酸楚的剧烈跳动着。
他心中有我?
他竟然心中有我?!
令他心动的……不是金箔面具下那张倾世容颜。
她并非……求而不得。
她甚至都无从顾及去立马拿下陵天苏。
什么天途神道,什么灵界尊主……
都不如他这一句话来得让人满足。
眼底喜悦的青光快要流溢而出。
可下一刻。
梦碎了。
刀刃入体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心口处的凉意让‘陆姬晨’眼底交织着的喜悦担忧情绪,尽数冻结于眼底,化成了冰!
她瞳光幽幽地松开怀中染血的男子。
只见鱼生满目狰狞,眼眶之中的杀意如同崩塌的雪山,狂漫席卷而出。
究竟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会让人流露出这般狠绝的目光来。
比起插入心脏的那把妖刀,更令人寒骨剧痛的是他撕心裂肺地担忧吼叫之声:“师尊,快走!!!”
‘陆姬晨’嘴角勾起一个凄凉的笑。
原来,不过是逢场作戏。
入戏者……唯有她一人而已。
‘陆姬晨’一双眸子渐渐的暗了下去,漆黑的眼瞳湛湛青影浓郁得流露出一抹深魔之意。
她松开鱼生的身体,指尖凝聚出一道青光,其中隐隐传来闷雷之声。
朝着鱼生肋骨方向轻点而去。
可是当她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衣衫时,不知为何,微微偏开几分,戳向了鱼生的腹部。
鱼生身体狂震指尖,手中妖力再难维持。
妖刀流散成一抹青黑流影,自她心口处散放而去。
他浑身气机大泄,腹部前后贯穿出一个极为恐怖的血洞,丹田气海内所储存的三千年修为像流水一般止不住的狂散。
他闷哼一声,就连人形都再难维持,面颊脖颈的肌肤间,布出一层层密集的鱼鳞,口中牙齿化作鱼妖利齿。
他闷吼一声,再次着急吼道:“师尊,快走!!!弟子不孝!!!”
吼完,鱼生再无任何攻击手段,扭曲着面容抱着必死也要在她身上多添一道伤口的决心,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陆姬晨’的肩头之上。
鲜血淋漓,染红了青裙大片。
苍怜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陆姬晨手掌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推开,鱼生根本难以违抗这股磅礴巨力。
她深深凝视着鱼生那双银白的瞳目,面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
欣喜的,绝望的,冰冷的,嘲弄的……
皆已不再。
她只是无比平静地问道:“你就这么恨我?”
鱼生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为师尊争取而来的逃命时间,为何她一步不动。
心中有些着急,嘴上冷冷答道:“是!”
‘陆姬晨’面皮微微抽搐,但很快归于死寂一样的平静。
她淡淡地看了陵天苏一眼,轻呵一声:“瞧瞧你这
好徒弟,对你可真好,为什么……我就寻不到这么好的一个人。”
陵天苏没有说话,折身拔出玉池之中的离尘剑。
看到他这个举动,‘陆姬晨’歪了歪脑袋:“不逃?”
陵天苏用袖子将剑锋上的水迹擦干,低头擦剑的模样十分认真:“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所以你该死。”
‘陆姬晨’望了一眼鱼生涨红窒息的痛苦神情,启唇残忍一笑:“你是说鱼生?那可真是不巧了,纵然他恨我,怨我,想我死,可这三百年间,你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她露出一个苍凉可怜的微笑:“我得到了他。”
陵天苏眉角一动,面色有些难看恶心。
这话说得……
“关我屁事啊。”陵天苏神色不耐。
‘陆姬晨’面带可笑怜悯,一手死死扼住鱼生的喉咙,将他骨节捏碎,咔咔作响。
另一只手掌则是怜爱般的缓缓覆上他的面颊:“你看你看,这般喜欢你的师尊又有什么用,她压根心里就没有你,为了她,你居然叛我?伤我?”
鱼生很想说一句我效忠之人,至始至终只有师尊,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他喉骨已碎,再难发出一丝声音。
而‘陆姬晨’显然心中也清楚知晓他要说些什么,没有耐心在去与他周旋,手中掌力将他无情震晕,像是抛一个破抹布一般随手扔弃一旁。
但始终……并未对他下真正的杀手。
她目光幽幽转向陵天苏,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也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
妖骨鞭自她袖袍之中滚滚滑落,古老的气息强大无双,妖芒熠熠。
看到此鞭,陵天苏眼底豁然一冷:“你真的该死!”
‘陆姬晨’掩唇一笑,似是得意:“怎么?看到自己的一身妖骨被本尊炼成了本命骨鞭,生气了?
也是,你合该要生气的,妖血被我所食,妖魂被我所噬,我虽不知晓你余下半数妖魂丢失何以还能够如此强大,真不愧为太古妖物,不过……狂妄如你,当真以为在这番境地之下,还能够胜我?”
陵天苏抿了抿唇,尚未说话,‘陆姬晨’身后极近的距离里飘来一个稚嫩低沉的声音:“是啊……老娘我啊,快气炸了!”
‘陆姬晨’面色微变,似是不解,身后太古剑罡风磅礴凌厉,风云炸起!
一身青色长裙在那悠悠古老的剑意逼来之下,萦绕在衣裙间的青蕴之色淡去七分,裙尾镶着的青狐戏莲图案也炸裂撕开。
常人无法抵御的恐怖剑势碾压而来,殿宇之上的星辰宇宙皆在这一剑之下黯然失色。
‘陆姬晨’双眸蓦地一下赤红如魔。
她嘴角裂出一个森然弧度,委地的青色长裙猎猎作响,气机回旋之下,裙摆在冷石大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她转身回首,白皙绝美的脸颊开始血裂出丝丝狰狞魔意,雪白的肌肤好似花朵凋零一般,寸寸裂落。
仅凭一只肉掌,便轻而易举的接下这一剑,太古剑气势以着常人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下去。
苍怜实力恢复得再如何迅猛,此刻实力也不过长幽之境。
对于早已步入神游巅峰境的‘陆姬晨’仍是远远不敌。
被她握在手
里的太古剑宛若被熔铁焊死一般,五指之间电闪雷鸣,掌力吞吐一方,隐晦噬人的气机随着太古剑朝着苍怜疾驰而去。
纵然实力不敌,苍怜蛮荒战场厮杀多年的经验也绝不容小觑。
从容弃剑偏身。
太古剑几乎也是在她弃剑的同一个瞬间里,炸出一团辉煌夺目的青色莲火。
莲火如电疾驰,在她面颊之上擦风而过,留下一簇红痕。
轰的一声巨响,苍怜身后殿墙直接轰塌,攻击驱使不停,足足撞散千道迷谷结界,十重巨大山峦,才堪堪散成余威之势。
绝对的修为决定着绝对的速度。
苍怜凭借着极强的战斗经验避开这一杀招,下一个致命攻击,顺行而至。
‘陆姬晨’毫不犹豫地弃了陵天苏,所有的杀意都朝着苍怜一人逼来。
那个少年既然不是,那也不过是一个骨龄十几载的小妖而已,抽了妖魂,自是不足为惧。
她三百年以来,一只最想杀的,也就只有她了。
鱼生太古峰一行,不可能没有探查到什么,可是他却撒谎了。
念及此处,‘陆姬晨’心中杀意越演成魔!
妖骨鞭狂舞成龙。
鞭起!四周景物褪色骤变,苍怜所立之方位,好似被一片幽冥黄泉所裹。
鞭落!殿宇上方的夜色苍穹传来一声闷雷浩瀚,大地深处便来剧烈震动。
宛若再强大的心神也会在这一鞭之下砸灭。
苍怜浑身气机被幽冥黄泉之幻实之相锁死,无论她位移到哪个方位,依旧处于一片幽幽渺渺的世界之中。
而那骨鞭,如影随形,避无可避。
那是她的妖骨,但气息,已经被污染得极为陌生。
苍怜紧紧咬牙,正欲凝结全部神魂之力,最大可能的抵消这一鞭之威。
嗤的一声!
剑锋划开幽冥黄泉气场,湛湛的剑光如同照亮幽冥的火把,陵天苏瞬息而至。
那幽邈的幻实气场如皮球破开一口,力量狂泻。
可以看出,这幽冥气场不过是这个女人随手幻化而出的高超幻术,已经到了极幻至真的巅峰境界。
苍怜难破,可一度苦修过狐族幻杀术的陵天苏,却是能够轻易破之。
光是幻术上的对决来看,陵天苏心中已经清楚认知到,这只青狐妖,其血脉远远不足他这个半妖血脉。
苍怜压力骤轻,正欲推开陵天苏硬抗下骨鞭攻击。
陵天苏却是不让,做出了一个诡异的举动。
他收剑而立,左手握拳,眉心黑莲之意交织着昊天神辉,被气机吹得大敞开来的衣衫下,裸露出的胸膛之上金色神印蓄出一道极强的力量。
五指漫溢出煌煌金雷,金雷散发着神圣美丽的无边杀机。
一拳笔直轰出。
华丽而朴实。
咔嚓嚓!!!
拳头金光顿散而去,胸膛处的金印也随之黯淡,陵天苏手臂连同着衣衫寸寸炸裂,肉块与白骨在鞭风之下翻舞。
对于陵天苏的破幻而来,‘陆姬晨’虽是十分意外,但对于他这番自寻死路的做法,眼底嘲弄:“无知小妖!”
手中骨鞭化剑,声势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