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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四章:主角登场

    虽然在北离皇城的权贵府邸之中,有绝大部分的贵人,喜好圈养伶人相公为床榻上的玩物。

    像她们这样卑微活在窑窟里的卑贱之人,命如纸薄,多余自己的命运素来是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是她并不希望,这个痴傻单纯的少年也沦至这般不堪的境地。

    少年并没有看懂女人眼中的忧色,似乎也不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气氛。

    眉头轻皱一下,便从女人怀中挣了出来,握起女人的手掌摊开写道:走了。

    女人含泪轻嗯一声。

    少年收回了指尖,回到大雪之中,低头看着鬼岚枷咒肆虐爆发的吴婴,拾起遇邪,站在雪地里停驻了片刻。

    并不是不知皇城出口在哪个方位,只是在等待些什么。

    吴婴眼眸倦倦,似乎快要昏睡过去:“我怀中有玉,让那女人执此玉,可完全抵达越国,那里有人会收留她们的。”

    少年将她身体扶正,毫不避嫌的伸手如她怀中掏索不断。

    掏索的过程之中,手掌猛然一僵。

    他深深蹙眉不语,耳根子却有些发红,惯来记忆杂乱的脑海之中不知为何由一个画面分外清晰。

    木桶,药浴。

    碧绿色香汤,水雾缭绕,邈邈氤氲,黑玄色的衣衫以及白色的里衣凌乱散于木桶一旁。

    如夜的黑发被碧色水雾浸湿,拥有者血色暗红眸子的少女肩头圆润苍白,像一只落水的幼兽,趴在木桶边缘,视线不转地盯着前方看。

    柔软湿润的发丝贴在苍白唇瓣,衬得唇色也是一片湿润微濛。

    模样不复冰冷肆虐,赤润水泽的眼瞳看着竟有些楚楚动人可怜,在水雾热汽里,一张俊俏小脸烘润出一片积**。

    碧色药浴清澈见底,其下景春意盎然,一览无余。

    ……

    眼眸一眨,回忆中的倒影碎了,映成眼帘中的那张布满鬼咒的可怖面颊。

    衣衫完整在身,面容不复回忆可怜如幼兽,唯一想通之处,就是那对血沉的眸子,湿润沉炽。

    她的眼瞳倒映出来的世间风景皆是模糊不可见,唯有一张脸庞,清晰如铸灵魂深处,岁月不可磨。

    少年飞快抽出火热的手掌,鼻子内似有两股热流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吴婴诧然,仰目看他,黑色的鬼咒已经开始爬布上了她的双眸,按理来说模样应是十分骇人可怕。

    可此番扬首望着他的模样,落到了少年的眼中,竟是与记忆中的可怜模样一时重合。

    鼻间红意流淌得愈发迅猛,胸膛下的一颗心第一次跳得如此之快,仿佛有着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不敢再看,紧张失措地握紧了手中的玄玉,转身递向简陋寒棚里的女人。

    女人呆呆地接过玄玉,看着少年鼻血长流的模样,心情一时之间复杂到了极点。

    你的出息到哪里去了。

    我开始还忧心着你一不小心就被人骗得滚到了那人的床榻上去,当小相公来用。

    感情无需骗你,不过是摸了人家少年一把,你就被出息到鼻血狂涌的地步。

    实在是可悲可叹,家门何其不幸。

    涩哑了嗓子好久,女人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要交代的话了。

    眼睁睁地

    看着那少年一边抹着鼻血,一边回到黑衣少年方向,还很是暖心地将坐在地上的她背在身后,拾起长枪。

    一忍二忍,还是没能忍住,女人壮着胆子向那浑身散发着鬼绝气息的少年小声问道:“为何给我此玉,帮我助我?”

    黑衣少年在雪地碎尸之中坐了一夜,对于贫民窟中多数冻死饿死的惨状毫无动摇,更别说心生一丝同情悯善。

    她甚至都觉得这少年根本不会有心,这人间在惨烈的疾苦于他而言,不过是眼前的一道可悲风景。

    可这突然转了性子,竟是赠玉,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难不成他喜欢这小子喜欢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所有顺势将她也给安排了?

    这神特么的一见钟情啊?

    女人觉得这一点也不现实。

    吴婴懒懒地依靠在少年的背上,鬼岚枷咒的爆发,让她骨子里都浸着一股霜寒之意,那犹如黄泉冰冷的气息入骨入髓,疼得指尖都发僵发麻。

    只是这般寒疼,她都适应了十七年。

    吴婴掀了掀暗沉血红的眼眸,睨了她一眼,给了一个十分中规中矩,让人很难接受的回答:“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女人失笑:“这世上很有多善良的人。”

    她相信,以这位的性子,怕是不会有耐心对这些善良的人们多管闲事。

    吴婴将面颊枕进少年的脖颈之中,圈揽在他肩膀上的手,似是无意识地拂过心口上方的那道黑色狐腾。

    她道:“那些都不算。”

    女人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待他好,才是善。”吴婴悠悠沉沉的声音在风雪之中飘忽不定。

    少年背着她,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风雪之中。

    ……

    ……

    从积雪冻土,至春醒的草地复苏。

    云长空不知摆脱了多少来自身后北方雄城里那些强大修行者的追杀。

    吴婴的出手,本就让他重伤沉疴。

    若非胸膛下的妖心非凡心,恐怕他早已成为了道旁枯草里的皑皑白骨冷尸。

    跨过前方的河道,便会有新的影子接应他。

    可他一夜奔跑,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身形,更无法控制自己体内伤势溢出的鲜血痕迹。

    一路血红飘洒,天降大雪,本应是他的幸事。

    可他鲜血留下的痕迹根本来不及被大雪颜面,便被一位青衫公子身下的红儿马所舔舐干净。

    青衫公子并未如以往那般悠然坐于马车之中,车厢已卸,他安稳坐在瘦弱的马背之上,斜跨着的小木箱在马蹄前进之中晃荡作响。

    他那修长有力的十指间,正把玩转动着一截铜金断尺,目光玩味地看着前方雪地化绿荫之地里的那个踉跄背影。

    马脖上的铃铛在风声里清脆作响。

    红儿马牙齿森然,舌头猩红,舔了舔雪地中的鲜血,目光残忍而火热。

    无论云长空速度如何加快,无论他摆脱或是以伤上加伤为代价,反杀身后的一众追杀者。

    身后那寻风飘来的铃铛声总是不紧不慢的响动着。

    就仿佛一个挥舞着镰刀却不迟迟割下身前头颅的死神,玩弄着镰刀下的猎物。

    似是要让他在绝望之中寻找希望,直至

    那希望之光闪烁,再由他亲手碎灭!

    当云长空视线里出现那条很长却不是很宽的河道时,他止了脚步,眼神无奈了一瞬。

    察觉到身后那戏谑的恶意,他心中清楚知晓,身后那一人一马,是绝对不可能让他成功横渡河道。

    看似希望的河道,实际上是他死亡的尽头之路。

    无奈的眼神不过维持一瞬,便被视死如归的狠绝所代替。

    他呸出口中的血水,满是血水冷汗的手握紧掌下的金羽刀,缓缓转身,凝视着远方踏雪的红儿马。

    黑褐色的眼瞳犹如鹰隼锐利笔直。

    既然不会让他继续前逃,那便绝地反击吧!

    他用力捶了捶胸膛下的心脏,感受着其中雄厚的妖力扩散至全身,咧嘴一笑,自语道:“他妈的!上天安排我重活一世,当了十八年的乞丐,两年的影侍潜伏生涯,真是妥妥的炮灰命,不过今日!”

    掌下金羽刀锋迸发出恐怖的流火炽炎,一股澎湃的元力汇聚出不属于这人世间惊人的妖火之力。

    他唇齿紧咬,心口处被吴婴重伤出的血流伤口喷薄出赤辉色的星芒,一字一顿认真无畏,声震山川:“老子才是主角!”

    坐在马背上的年轻公子噗嗤一笑:“天才刚亮,这梦话还没说完吗?”

    他细细把玩着手中的铜尺,尺身之上淡淡天地符意流转:“主角,可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但是你,接下来马上就要喂我的红儿马了。”

    身下马儿听了这话,顿时兴奋激烈起来。

    公子异拍了拍它不安分的脑袋,轻笑道:“知晓大妖之血对你有着致命的诱惑,不过公子我倒也没曾想到,堂堂叶家门下,居然会培养妖类,哦?真是差点忘了,你们家那个短命的世子爷,好像也是妖类出生吧?难怪难怪……”

    云长空双眸窜出两簇怒火,笑容却是愈发深沉:“老子听说过你的事迹,公子异是吧,你字里行间瞧不起妖类,但你胯下那匹腌攒货色我记得也是出自妖族吧?打着什么汗血宝马的名头,不过是与血蛟混生的杂种,也亏你当做宝一样!难不成它还是你儿子?”

    公子异眼中一直如春水般的笑意终于散成了寒风凛冽:“你找死!”

    手中铜尺轻点红儿马的背脊,浓稠如血般的妖意顿时扩散出一道巨大的旋涡。

    旋涡之中,红儿马口中爆发出裂耳的嘶鸣之声,鸣声震天,竟是逐渐的沾染了几分龙吟之音。

    狰狞滔天的杀意破空而来,红儿马在巨大妖力旋涡之中化作一条四爪血色蛟龙。

    腾腾滚滚的妖气将整个荒野都蔓延四布,霎时间血色龙息翻涌,顷刻之间将这方天地染成一片血海模样。

    公子异乘龙而下,以手中短尺御龙,龙首两根血色龙须犹如苍穹射下的两道巨大箭矢,直逼云长空双目。

    可任意一道龙须,都比他粗壮十倍。

    若是落实,恐是不仅双目,整个身躯都会被碾压成泥!

    实质的攻击尚未抵至,那龙妖喷吐而出的余势就已经将这一片大地表面焦灼得寸草不生,恶臭泛滥!

    光是观这龙威气相,便知这杂种龙马有着通元境的实力。

    而云长空有什么?

    那一身安魄中期的境界实在是卑微得不够相看。

    无处可逃,唯有死战!

第八百八十五章:血蛟

    云长空怒吼一声,心口间的伤势震开,大量殷红的血珠喷洒而出,像是凄丽的血色宝石。

    但很快,那串串珠珠的血色宝石从内部炽烈焚烧,燃出血色猩红的血焰。

    血焰将天地间的无处不再的元力竟是生生逼迫至另一方空间,将对方席卷而来摧枯拉朽般的妖力撕扯成无数道比柳絮还要细碎的气流。

    两股力量对立相逼。

    竟是隐现血焰更占上风!

    云长空并不知晓这股力量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

    他只记得,在半年前的北离皇城,他深入敌营刺探情报,影身被其军营之中一名安魄巅峰的军师堪破。

    一路追杀至原野。

    那时他的修为才安魄初境。

    绝境的场景与今日何其相似,他被碾压在尘埃里,死战不胜。

    生死须臾之间,他仿佛浑身的鲜血沸腾燃烧起来,最后,他是依靠胸膛之内逼出的一道燃烧的血珠,成功杀死了对方。

    而他,亦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神魂犹坠火海,焚烧了七天七夜的痛苦不休,几乎让他撑不住自绝身亡!

    那力量虽然强大,但带给他的无穷痛苦,让他无法想象。

    至此以后,对于这力量他势如禁忌,从不敢妄动。

    可今日!

    熊熊燃烧的赤红眸子,妖火肆虐!

    比起痛不欲生,他更想好好的活下去!

    公子都还没回来,他怎么可以先死!

    哪怕神魂煎熬上万年!他也唯有一战!

    “啊!!!!!”

    金羽刀刀身之上,笔直的淡金竖痕吸收了一滴血焰,在一瞬之间,一股纯粹霸道的天地符力涌出。

    云长空举起符意燃烧的刀,一跃而起,地面现出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而人却是已经跃刀了龙须之下。

    劈刀上砍,气势如斩天!

    两根巨树粗长的血色龙须在烈火刀锋之中狠狠交击,交击之声犹如金石铿锵,冷冽肃杀。

    不过几息之间,血色与血焰弥漫的天空中便挥斩碰撞出了数百道激烈火花。

    公子异眉宇沉凝,手中御龙短尺嗡嗡颤鸣,意外于对方不过一名小小安魄,竟然能够在红儿马的化龙攻势之下支撑如此之久。

    他十分不喜欢这种令人意外的感觉。

    御龙短尺更近一寸,一寸尺身带有强烈的催促意味没入血龙后颈之中。

    红儿马怒吼长鸣,气息暴涨,公子异手中的短尺刹时如烧红的烙铁一般赤芒大作!

    龙目猩红,一口灼浪炎息从龙肺之中酝酿一瞬,喷涌而出。

    龙须下方周身燃着血焰汹滔的云长空被浇淋个正着,血焰骤息大半。

    他沉喝一声,声音如含惊雷,散去的血焰虽然不复,却也化作了一道半圆形的强大气流将他身体笼罩其中。

    只是燃血的身躯不断在那两根壮硕龙须之下节节逼退!

    公子异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凝视着下方倔强的身影,叹息道:“看你人之将死的份上,我不妨多说一句,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一类人。”

    云长空哈哈大笑,口中鲜血狂涌,打湿衣襟领口,眼眸分外狰狞道:“是你杀我,你还羡慕我,那咱们对调一下好了!你脖子伸过来,让我砍死你,我也来好好羡慕羡慕你好了!”

    公子异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笑容怜悯之中隐含兴奋的扭曲:

    “你身上有着鲜活的生命,年轻的岁月,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年纪不破二十却已经有了安魄中期的境界,即便是那通元之境也不过是始于足下的修行之旅,可是我却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眸子微微一黯:“九州之上有太多的传说,我能够成为这传说之一,可也有着难以与人言说的苦楚。世人都说公子异炼器无双,却不知我修行之艰。”

    “我六岁那年,心生修行之意,却被灵界炼器符师秋雨看中资质,收为门徒,专研炼器之道十载,名动天下。”

    “可无人知晓,我真正心生向往的并非炼器,而是成为乘风踏破九重天的强大修行者,那年我与师父说明心意,她却说我命格有毁,终身无望通元!”

    公子异面色痛苦而狰狞,手中短尺因为过激的情绪而颤抖不定:

    “世上总有狂妄之徒言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信命,便耗费四十年光载投身与修行之路,为此我甚至不惜与师决裂,判出灵界!可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举步艰难,修行速度还不如你们这些小辈!至今止步与安魄之境,天道薄我!天道薄我!”

    云长空仰头长笑:“原来你不是公子异,而是异老爷子啊!一大把岁数了还在那装什么嫩!”

    公子异癫狂之色说静就静,他双眸平淡凝视这那道浴血身影,平静笑道:“你身负大妖血脉,的确天赋异禀,可这世间天才人物犹如过江锦鲤,任凭他们惊才艳艳,也最终会沦为我胯下红儿马的腹中之食!你!也不例外!”

    手中短尺再进一寸,御龙尺中符意暴走乱窜,血色蛟龙妖气暴涨如乱海。

    龙吟之声狂乱扭曲,整个河道里的河水逆流之上,化作根根笔直的水柱长枪,朝着云长空的背脊要害,如逆雨狂暴。

    血焰终被浇息。

    云长空勉强闪避,以刀风撕碎数十道水柱,但无可避免的,仍有六道贯穿他的身躯,冻灭他的一身妖血沸腾!

    “今日!我要你死!你便活不过明日!”公子异目光火热,抽出短尺,厉指他道!

    云长空的身躯在半空中狼狈栽下,坠入河道,溅起大片水花。

    很快,鲜红晕染了河道?

    云长空紧握手中刀,一双眼睛失去焦距,缓缓浮出水面。

    要死了吗?

    那只蛟龙过去强大恐怖,原本象征着希望的河道对岸,此时也是无解。

    纵然有影子意识到这边战斗状况,赶来也是徒增牺牲。

    通元境!

    非安魄能战。

    嘴角泛起一道涩然苦笑。

    果然……这种越境强杀的帅气奇迹也只能出现在公子那样的主角身上啊……

    云长空思绪豁然一空,他翻手一掌,狠拍水面,整个人如鲤鱼翻身一般从水面跃起。

    他立与水面之上,一双失去焦距的眸子恢复不屈的色彩!

    他举刀遥指血龙,目眦尽裂,满口血腥撕心裂肺的吼道:“通元境算个屁!老子都说了!今天老子是主角!老子说了算!!!”

    公子异嘴角疯狂上挑,手中短尺再出!

    “轰!!!”

    然而一股沸腾的声势却并非出自他脚下踏着的血色蛟龙。

    而是源自于云长空。

    一轮轮妖旋气浪自他双足之上席卷翻涌!

    整个充盈的河道化作一片沸腾热浪,几息翻滚之间,竟然在那妖力之下焚干熬尽!

    滴水不留!

    河底湿润的淤泥以写惊人的速度发出滋啦烤熟的声音,最深地底的水分都无处可逃!

    河道干裂龟裂,犹如旱灾!

    手中长刀为引,刀意为线,妖气为因!

    一刀劈开大地,刀意扶摇直上,胸中一气长存,刀意不散,劈碎龙须,拂其龙首而过。

    不灭的一刀劈开血海,劈开云舒狂卷。

    直至碧海苍穹之内,一个燃燃发光的星辰触及金羽刀意,云长空手中长刀隔着天地之遥,与之呼应。

    刀身嗡嗡,星辰硕硕。

    云长空眉心在两者辉映之下,点亮了神魂识海!

    天地骤然失色!

    唯有那颗独星,其光普照。

    虽说无法普照大地,却为云长空普照出了一对虚幻的羽翼。

    那是一对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金色羽翼。

    其羽如锋,其翼去芒!

    锋芒毕露!

    云长空拥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全身,意念一动,竟是可勘九重天星河一角。

    心随意动,虚幻的双翅轻轻招展。

    金色的羽,犹如急骤的落雨,铺天盖地,逆风齐上!

    血色蛟龙眼神惊恐,竟是感觉到自己一身妖血深深被对方压制。

    它扭头欲逃,不顾气急败坏的公子异手中御龙尺尺身尽数没入龙躯。

    这是它生平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违抗了那把尺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却是源自于深深的恐惧。

    它奋力扭动龙躯,将自己的主人震飞出去,自己则是游龙直上,升龙至滚滚云层之中。

    而来自凡间的妖羽,尽数没于云层之中。

    云长空气力散去,跌落在干枯的河道之中。

    他努力睁大疲倦想要闭上的双目,睁眼看着天空云层。

    云本该随风而动,可在这时,天空之上的云层犹如冻结一般,定格不动。

    很快,厚而洁白的云层涌渗出一抹醒目的猩红。

    那抹红意成灾扩散,在极短的时间了染红大半苍穹。

    天空终是落雨。

    这场落雨与某位身穿红衣的女子毫无关系,自然在这惨烈一站之中看不到红衣倾世。

    因为此刻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是猩红之色的。

    混合着血雨飘淋,还有无数血红的肉块不断砸下。

    公子异一身青衫湿红狼狈,跌在血雨泥地里,失魂落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长空浑身血污,倒在河道干枯的裂泥地中,声音沙哑狂笑。

    胸膛之下有着激昂的热血在翻滚沸腾,大有意势风发气长存的英雄斗志,一股说不出来的酣畅淋漓!

    (ps:云长空:想不到我云北北也能这么狂酷拽!)

第八百八十六章:傻哥哥

    干枯的河道很快被浓稠腥臭的龙血浸湿,身上旧血添新血,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当然,他能够感觉到,体内的热血澎湃不仅仅只是心理上的。

    这一战,他不知燃烧了体内多少的妖血,接下来或许无需别人动手,他的神识之海乃至神魂,都会如同投身至熊熊炼炉之中。

    再可就不仅仅只是焚魂之痛那么简单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开心,咧了咧猩红唇齿,笑容血腥却如少年般灿烂明媚:“老子可是主角,小说里的狗血剧情可是安排好了的,绝地逢生,破立而后!今日老子才不会轻易交代在这里。”

    纵然心知可能性不大,可云长空依旧这般安慰着自己。

    染血的青衫步伐阑珊,一步步走至被猩红龙血浸湿的河道。

    公子异面容不复当初从容俊雅,脸上布满的狰狞的血污,衬得他好似从血海地狱中归来。

    他牙齿紧咬,字字血腥浓烈:“你杀我坐骑!觉得今日你还能安然渡河不成吗?!”

    云长空眼角开裂,裂痕渐渐扩散,好似这副皮囊快要支撑不住,可他面上仍旧挂着无畏的笑容,斜睨着眼看他。

    神情压根被把他当回事:“你的实力,还不如你屁股底下那头不龙不马的腌攒货吧?”

    公子异目光紧锁,杀机弥漫:“我不得不承认你有着过人之资,居然能够在生死之际点燃本命星辰,可那又如何?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站起来的力气吗?本公子再怎么不济,也有着安魄巅峰之境,无伤状态之下,杀你!易如反掌!”

    想他堂堂北离第一炼器师,乘赤马,稳操胜算,从容千里追杀。

    却落得一个龙马坐骑被猎物削成了漫天红雨肉块,这是何等地奇耻大辱。

    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他居然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影侍小辈,逼迫至此!

    若是到了这般地境,他还没有办法取之性命,那他真的是可以自绝心脉再此了!

    御龙短尺嗡嗡狂颤,尺下虽已无龙可御,可尺身之中,龙威犹在,金属强烈的嗡鸣之声在空气中激烈碰撞,摩擦出道道龙吟。。

    他挑天一尺,御龙尺尺身符意暴涨冲天,一条三丈之长的蛟龙魂影自他身后狰狞抬首。

    云长空紧握金羽刀,欲做最后的生死搏拼。

    就在这时……

    “咳……”

    一声男子轻咳,天地之间的呼吸骤然凝滞,就仿佛被一双巨大无形的羽翼隔绝了天与地之间的联系。

    在肉眼看不见的空间里,一道妖风轻飘而来,公子异身后的血魂龙影就宛若水中月,镜中沙散成碎碎剪影。

    余威不可见,御龙尺寸寸碎!

    本命兵器遭受创毁,公子异如遭重击,神魂几欲崩塌,面色刹那苍白。

    咳血不止,身体连连倒退踉跄,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血色泥泞,满目惊恐的看着河道对面,凌空立于柳树之上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目

    光玩味,深邃的眼瞳之中仍有一轮重瞳,头发以青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人间的气息,姿态闲雅,背脊挺直,挺秀的身材中,仿佛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对比与公子异,他亦是喜好青色衣衫服饰,可他却传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风雅来。

    气度雍容绝不孱弱,少了公子异身上的几分轻贵,多了几分公子异没有的威严霸气。

    他细细把玩着手中一枚如柳叶般弯细的金色羽毛。

    那金羽并非实质,而是云长空的一身妖力所化,在方才杀龙之时,尽数隐与天空云层之中,也不知此人是如何寻来了一枚。

    他轻轻一笑,重瞳流溢出一抹妖意的光泽:“这血蛟一族的魂灵都快给你区区一个凡人玩坏了,虽说你出自灵界,但对于妖族这样肆意亵渎真的好吗?”

    “你……是何人?”公子异浑身战栗。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却不见任何儒雅温润,那笑容反叫让人觉得危险心寒:“我名青胥,来自妖界。”

    “妖界?!”简简单单的八字便让公子异浑身大颤,面色苍白死寂。

    僵硬的眼珠子转向云长空那个方向,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声音颤抖喃喃:“那他也……”

    青胥似是十分满意掌心之中的那枚金羽,眼神含笑地将那片幻羽珍重的收入衣袖之中。

    语态随意道:“啊……那边的小子正是我那不才,闹离家出走的傻哥哥。”

    他面上带笑,继而看着公子异又道:“嗯,我家这位傻哥哥都离家出走了上千年,如今性子好不容易定了下来,我就快要将他抓回家了,你便要杀他?”

    公子异冷汗沁沁。

    青胥继续维持那虚假的微笑:“血蛟这种妖物在我妖界也不过是个血脉低等的妖类,活个千把万年的活成了一副畸形模样,你若是抓着玩玩也随你,可我青胥的傻哥哥,妖界未来的少主,也是你能够妄动的!”

    说到最后,青胥眼中的那轮重瞳豁然扩散,妖气震天,整个蛰伏与山河百川里的大小妖物尽受之影响,哀嚎四野,声势颤动诸方大国。

    云长空骂骂咧咧道:“哥哥就哥哥,你没必要一只强调傻那个字吧,你今日的废话真是有些多了。”

    妖界未来的少主?

    公子异被一连接一连的惊语冲击得魂灵剧烈动荡。

    一个小小的叶家影侍,实力不过区区安魄之境,怎么可能!会是妖界王族血脉?!

    他觉得这个人间世界,一切都乱了!

    青胥呵呵一笑,对着云长空的笑容却是多了几分真意,他乘风掠来,青衫如风中碧竹摇摆,立于河道以畔,漫天红雨难近他身。

    “与哥哥许久未见,甚是想念,难耐心中激动。”

    云长空呸了一口,面上皮肤裂口加速:“许久个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藏在暗中,老子瞧不见你,但也能够闻到你身上的那股子鸟人味!

    麻辣个巴子的,老子都要给人揍成一坨屎了,你才紧赶慢赶的冒出头来,再虎躯

    一震,霸气侧漏,老子挨最痛的胖揍,你倒好在这装最帅的逼!”

    对于云长空一番粗鄙之际的话,青胥不喜的蹙了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用那双妖异的重瞳淡淡地睨了一眼公子异:“今日我不杀你,滚吧。”

    云长空顿时不满大嚷:“喂!你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倒是亲昵,这货要杀我,把我逼成这惨样,你居然还放过他!你脑子是不是进屎了!”

    本以为难逃一死的公子异柳暗花明又一村,神色复杂阴晴地看了一眼河道里那一对古怪妖族兄弟。

    不敢有丝毫耽搁,凝气飞快地逃离了此处。

    青胥从河畔越至云长空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至上次京都一别,哥哥收了前世妖心,得了金羽妖刀,时隔一年多了,你实力不过从初境慢悠悠地爬至了中境。

    速度本就已经慢如龟速了,若我还时时出面护你,你真的是可以重新爬回娘胎再生一次了。

    今日我不出面,唯有依靠生死危机关头,才能够逼你前行,点燃妖星,虽然如今你境界不过堪堪从中境提升至巅峰之境,但若施展‘燃魂’之术,足以杀死通元初期之境。”

    云长空没有力气起身,索性躺在血色污泥之中,喘息不解道:“妖星?大家不都是点燃本命星辰,为何我点燃的是妖星?”

    青胥睨垂着眼眸:“笨,那是人类修行者的修炼方式,唯有点燃本命星辰,才有亿万分之一的飞升之资,而我妖界主修妖体肉身,亡妖难入轮回,点燃的自然便是万妖星域里的本命妖星,如今你点燃妖星,便意味着弃了人道,改修妖道。”

    说到后来,青胥眉眼之间透着隐隐的开心意味。

    他施施然得蹲下身子,宽袖大袍的青衫委地,却也不见那血蛟妖龙的污血染脏他衣物片缕。

    他伸出一根手指,透明的指甲顿时延伸如某种鸟类的利爪一般,锋利如钩。

    云长空心中深知此人对他没有敌意,任由他的锋利指甲点在自己的眉心之上。

    刹那间,动荡沸腾的一身妖血被某种极为强大的封印力量浇熄,身体表层也停止血裂。

    食指间如钩的指甲化作圣金之色,金光之中蕴含着万千符意,凝聚成丝丝缕缕,尽数涌入云长空的眉心之中。

    青胥道:“此乃我金翅大鹏妖族的神符封印,专封魂燃大古妖术,若非万不得已,遭遇无法战胜的强敌,面对生死之危,不可随意解封。”

    云长空感受这自己体内狂暴失控的神魂力量在这一指之下神情平复,就像是一个浑身浴火的人,突然异常酣畅大雨浇淋而下,通体上下,整个脚指头都透着一股子凉沁沁的舒心。

    在危机度过之后,云长空忍不住嘴贱地砸了咂舌:“果然我还是打不死的主角命啊。”

    青胥呵呵冷笑:“我还从未见过那个主角修行速度如此之慢。”

    云长空恼羞成怒:“怎么跟哥说话的!”

    青胥那双冰冷的重瞳微微一暖,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八百八十七章:老娘腰子疼

    云长空调息了片刻,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十分珍惜地将金羽妖刀收入鞘中:

    “不是我说你这小老弟,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只顾着装逼却不知道人间的疾苦与危险。

    你放那公子异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放虎归山也就算了,还傻不愣登地告诉他我那牛逼轰轰的妖族少主身份,你这不是想让我在这人间里被人当成活靶子来杀吗?”

    青胥莞尔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了,傻哥哥,我正是抱有这个目的性才放他走的哦。”

    云长空目瞪口呆:“你弄啥嘞!”

    青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于安逸舒适了,需要更多的危机还有死战来增强你的战斗生存能力,而举世皆敌便是你快速成长的最好途径,你那半妖主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云长空简直无语:“你也不怕把我玩折进去。”

    青胥哈哈一笑,一种豪迈自信的气魄油然而生:“有我在,谁能杀你!”

    云长空目光幽怨:“怎么听你这台词,你更像是一个可靠的兄长。”

    青胥调笑道:“怎么?不甘心了?”

    云长空瘪了瘪嘴:“是啊,老大不甘心了,要不你随便给了一两本绝世速成神功的大秘技给我,这样一来我也好早日继承你们那鸟人少主之位好了?”

    原本只不过随口一说,云长空自己也没太当回事。

    谁知青胥却是微怔片刻后,认真的扶着下巴沉思良久。

    云长空眼神一亮。

    有戏。

    青胥眼神亦是一亮,拍手道:“还真有一本很适合你的速成功法。”

    “什么功法?”云长空满脸希翼。

    青胥用手挡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从空间戒中取出一本破破烂烂不知被翻越了多少次的蓝色秘籍:

    “御兽诀,一种偏门功法,但对于咱们妖族而言,十分合适。”

    “御兽决?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又不是玄侍那个姓林的大胸妹,御什么兽,这专业不对口啊。”云长空面色古怪,但还是将那蓝色小本本收下。

    青胥一脸高深莫测道:“可莫要小看了这御兽决,名字虽然听起来不怎样,但好歹也是当年一位宁姓古魔大修前辈在我妖界流传下来的一本功法,你只需寻得一只稀珍强大的灵宠,与之双修,效果惊为天人,其中美妙之处,实在妙不可言。”

    “噗……”云长空一口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将刚收入怀中的蓝色小本本怒甩在地:“你特么这是要我人兽杂 交!”

    青胥皱眉道:“这是哪里的话,你本就是妖,而妖也是由兽或是灵植修行成的人,何来杂 交一说。”

    云长空扭曲着嘴角道:“我好歹是有媳妇的人,你让我去修这个……不修!不修!打死不修!”

    这特么一看就是那种**丝炮灰配角才修炼的功法。

    “嗯……容我在想想。”

    青胥眼眸又是一亮:“有了!”

    这回他拿出一枚玉简:“此乃大秘合欢诀,嗯……也是那位前辈留下来的,与御兽决一样,皆为玄阶上品功法,这个很适合你,无论是灵宠还是人类,皆可同修。”

    云长空哭笑不得:“那

    位古魔大修前辈也忒吃饱了没事干吧,这种功法修得有什么用,根基虚浮,不堪一击,光是境界上去了,仍是一个战五渣。”

    青胥嗤嗤一笑,极为不屑:“战五渣?你那半妖主子可厉害?”

    云长空胸膛一抬:“那是自然,我家公子是全天下最天才的天才。”

    青胥嘲弄一笑:“可那又如何,九州年轻的通元修行者,最后还不是死在了合欢宗古修煞九幽手中,你又可知,创下这部功法的主人,捏杀煞九幽,如灭蝼蚁。

    傻哥哥,听我一句劝,不要小瞧这世间的任何一部功法,你那半妖主子看似一副小白脸的单纯模样,可我观他气息,那合欢功法,亦是没少修炼。”

    青胥话锋一转,笑容别有深意:“此功法,我亦有所修,只是当年少不更事,倾心于我们妖界第一美人陆晨姬,想着练好此功法,有朝一日能够一举夺其芳心,现下想想,果然还是太年轻。”

    实力犹如云泥之别,人家太古大妖,又怎会看上他这般年轻弱小。

    果然,还是少年时,最为天真啊……

    云长空脸登时一红,张着嘴巴喃喃:“你说公子他……公子他……”

    震惊之余,还不忘将那玉简偷偷接过,藏了起来。

    青胥一脸欣慰:“好好修炼,等我有空了,回妖界给你抓几只强大漂亮的女妖来补补修为,行了,今日就到此为止,我先走了。”

    云长空见他离去方向竟是北离皇城,不由皱眉拉住他:“你去那儿做什么?没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我们虽然哥哥弟弟的叫着,但你若与那边有什么联系,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青胥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多月前,在北离境内捡到一块有趣的生灵石,此石极为难见,千年化灵可为妖。

    可这枚生灵石却也是倒霉,被一道飘忽的命魂给鸠占鹊巢,我瞧着那命魂有趣,其中竟然蕴含一抹若有若无的古老妖气,便随手给点化了。

    那生灵石成了一个少年人的模样,我且瞧瞧他有没有资格入我妖界,或许培养培养到时候还能够成为你座下的一员猛将。”

    云长空心中微微感动,人情薄暖,他在死人巷与丫头相依为命多年,对于亲情这种东西早已不会抱有奢望之心。

    如今他却在一个陌生兄弟的身上,找到了丢失依旧的亲人温暖。

    ……

    ……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天际破晓,浅放光明。

    九齐山上,终年飘雪,而凤陨神殿,火光长存不熄。

    窗棂外的晨间雪景正浓,隐司倾静坐案前,十年如一日的抄写经文。

    安宁古静的凤眸专注而清澈,忽而,身旁传来轻微滴滴答答地声响。

    素手之下的笔锋为顿,一滴浓墨如珠坠下,将方才新些的一字晕染成了一团黑污。

    她无奈侧首,却是一怔。

    昨夜本该清洗干净毛发的小狐此刻醒了过来,蜷缩在窝里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原因无他,此刻狐狸脸上糊满了一脸的鲜血,这抬首之间,鼻间的鲜血涌得更快了。

    隐司倾取过一块干净地帕子,将他抱了过来,擦拭面上血迹:“怎么一大清早流鼻血了?”

    陵天苏

    亦是不解,只觉得昨夜做了好长一个梦,梦中光影交错,鼻间似乎萦绕着淡淡药香。

    梦中画面最后定格不动的,却是一双包含了某种温柔情愫、暗红如血的眸子。

    然后爪子下仿佛触及到了比肉垫还要柔软的一团事物,于是便不受控制的涌出了鼻血。

    隐司倾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模样,若有所思。

    ……

    ……

    清晨,山门弟子晨时课练已经结束。

    后山,七苑堂乃是众多弟子以及宫门中的长老们的用餐食堂。

    在平日里的吃食方面,凤陨宫这点倒是一视同仁,上至宫主大人,下至外门守山弟子,其饭菜皆出自这里,且无高低贵贱之分。

    只是宫门之中,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高层长老人物,经常一闭关便是十年二十年的。

    故而在这七苑堂内,极少能够见到内门弟子以上的高层人物在此用餐。

    更别说十三主峰,三十六内阁距离此堂甚远,又另设自给自足的小厨房了。

    唯有一些修行刻苦,没有时间自己动手下厨的弟子们,才会来此解决每日的一日三餐。

    “咦?这不是田七长老吗?今日您怎么来这七苑堂用早膳了,真是难得?”

    刚打好饭菜的女弟子们居然看到一个无不熟悉的身影,连连行礼打招呼。

    在凤陨宫十三主峰长老里,虽然这位田七长老性格奇葩古怪,但也是最接地气能与一众弟子毫无芥蒂大成一团的为数不多亲和长老。

    比起那些性格冰冷淡泊的其他长老,她们心存的更多是恭敬与钦佩。

    唯有这位,是能够开得起玩笑的。

    田七长老用下巴点了点食盘里的青菜豆腐,眼底一片青郁疲惫:“昨夜本座冰窟之中少了一只小可爱,心情沉痛,于是借酒消愁,宿醉过后,现下是头昏脑胀,嘴巴发苦,只想来吃点清淡的。”

    “哇,田七长老得保重身体啊。”一众弟子唏嘘不已。

    不过能够在这七苑堂里活捉一名长老,也实属她们的意外之喜。

    在用餐之时也可借此机会亲近亲近,请教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就在一众弟子们叽叽喳喳围着田七长老打转的热闹时分。

    一道明显矮众人一截的娇小身影,举着一个比她脸都还大上三倍的餐盘,高高举起对着打饭的弟子脆生脆气道:

    “我要三个鸡腿,两个窝窝头,一个玉米,一碗粗粮五谷粥,嗯……还有十个大牛腰子,最近这几日老娘用腰过度,需要好好补补。嗯?你还愣着做什么,打饭啊?”

    听着这脆生生的声音,整个七苑堂一度安静了下来。

    “小……小妹妹,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负责打饭的那名女弟子一脸古怪,低头打量两眼,却见那小家伙身上穿着的雪雾绡纱织就而成的白衣道袍。

    道袍有些大了,也不知是借穿了谁的衣裳,衣摆长长委地,看着实在笨拙惹人怜爱。

    模样倒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那衣襟领口处歪歪扭扭别好象征着长老地位的徽章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ps:祝仨岁妹妹今天生日快乐,嗯,为你加更一章。)

第八百八十八章:好绿,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

    小姑娘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的用手中餐盘敲打着食桌,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布满了不爽:“我 要 吃 饭 !”

    女弟子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先将食物打给了她。

    见她长相着实可爱,实在没忍住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轻刮调戏一下:

    “知道了,看你小小年纪居然胃口这么好,记得不要浪费哦?”

    有人面色相觊,忙好奇询问田七长老:“长老长老,这小姑娘是从何而来啊,我记得咱们凤陨宫很久没有新招弟子了吧?”

    田七长老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道:“哦,你说她啊,昨夜子时,宫主师姐传音各峰长老,她是太古峰的新任长老。

    哎呀太古峰你们也知道的啦,原是我的一个死鬼师弟,倒霉催的渡劫失败,在雷劫轰轰之中灭成了渣渣,灰都不剩了。

    至今为止,太古峰无人传承,直至前些日子,这小丫头拔出了太古剑,于是理所应当的,就成了新的峰主。

    对了,日后你们见到她就要像见了本座一样,擦亮眼睛放乖一点。”

    错愕不及……

    田七长老那懒散的语调犹在耳旁回荡,众人震惊得不知所措。

    什么?

    一个豆芽菜这么高的小瓷娃娃,居然拔出了太古剑!

    这绝无可能!!!

    可那小娃娃胸口上的长老徽章,却说明了一切。

    “师姐,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疯狂……”

    “师妹,师姐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师姐,口中的饭怎么突然就不香了呢?”

    “师妹,不香的不是你口中的饭,而是你的心境。”

    “师姐,你的心境还好吗?”

    “……”

    “师姐?”

    “容我一个人静静……”

    今日这早膳着实是吃起了一个掀然大波。

    众人心想,现下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震惊的事情了吧。

    想想她们居然要对着一个年纪看起来绝对没有超过十二岁的小姑娘日夜行晚辈礼,心中既是忧伤又是感慨。

    当年凤陨宫破格收了隐小师姐,她们便对着这个宫门上下年纪最小的隐司倾,喊了这么多年的师姐。

    如今又来上这么一个嫩白菜,还得喊长老师叔,实在令人头疼啊。

    众人心想,哪怕此刻离瑶峰那位清风玉露的小师姐出现在这七苑堂内连点三个大牛腰子都不会有此事更为惊悚了。

    只见那长老小姑娘,用食盘捧着高高的食物,慢慢蹭到了她们的面前,睁着一双漆黑悠远的眸子凝着她们道:“你们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众人疯狂摇首。

    她又道:“感兴趣的话也没关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来问我,我叫苍怜。”

    众人无言以对,只能够干笑应道:“苍怜小师叔你好。”

    得,小师姐这个坎都还没过去,现下又多了一个小师叔。

    当凤陨宫的弟子真是太难了。

    苍怜眼睛眨巴眨巴,也不用筷子,抓起一个牛腰

    子就往小嘴里送。

    啃得满嘴是油,口中含糊不清道:“我可以满足你们的问题,你们可不可以也满足一下我的问题啊?”

    有人被她这模样给逗趣了,忍笑不禁道:“小师叔您有什么不解的问题呢?”

    她仰着脑袋,一副天真做派道:“你们年轻一派的弟子里,有没有一位长得特别好看也很厉害还养狐狸的女弟子啊?”

    “嗯……您是说裴青云师姐吗?她现下在苏云阁。”

    “裴青云?我不知道那女弟子叫什么,只记得她模样冷冰冰的不爱笑,哦对了对了,头上还插着好多根绿绿的鸟毛做成的莲花发冠,你们对此人有印象吗?”

    “绿绿鸟毛做的发冠?”

    这回轮到田七长老一脸古怪了:“你该不会说的是宫主师姐赠给她爱徒的那枚青莲羽冠吧?那可是一件神物啊,对于稳固神魂心魔有着极大的帮助,怎么到了你口中,就形容得如此不堪了呢?”

    苍怜鼓着腮帮子,嚼着食物:“因为真的很绿嘛……”

    田七长老失笑道:“你问她做什么?”

    这回苍怜倒是知道先咽下口中的食物再说话了,生怕对方听差了似的:“唔……我的小相公在她那,得找她要回来。”

    田七长老瞬间石化,手中筷子上的青菜啪塌一下掉到了碗中,眼皮抽搐道:“你啥玩意儿?”

    苍怜以为对方没能理解清楚,组织了一下语言,换了一个说法道:

    “嗯,就是她把我相好的给抢了,我得去抢回来,你只需告诉我她在那个内阁修行就成了,我吃饱了就去找她打一架。”

    老娘我活了一万多年了,就睡了这么一个狐狸相公,叫人就这么抢去了,实在是面上无光啊。

    石化的不仅仅是田七,还有整个七苑堂的人。

    田七长老认真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摸了摸苍怜的额头:“这孩子莫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

    苍怜十分嫌恶地避开那只手掌,无人察觉她那一双极夜般的眸子烁烁闪耀着危险的光泽。

    田七长老轻啧一声,觉得宫主师姐新招的豆芽娃娃指不定脑袋哪里出了点问题。

    这才多大点个,就想要相公了。

    “小娃娃不是练功走火入魔,那就是羞羞的春梦做多了,作为过来人,听本座一句劝,那些乱七八糟污污的小黄书还是少看为妙,看多了夜里就喜欢胡思乱想。”

    一众女弟子目光古怪地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沾舟峰长老大人,心道您这过来人的语气有点令人难以言说啊。

    如此经验丰富,莫不也是在年轻气盛的时候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这么一想,众人觉得这位奇葩长老很有可能做得出来。

    田七长老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用崇拜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弟子们眼神已经悄然变质,继续哈哈一笑道:

    “你这梦也做得着实离谱,居然说我那位止欲绝情的小师侄抢了你小相公,如果说我那小师侄都能出世抢男人了,这怕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得成了淫 娃 荡 妇。”

    这一杆子打死了全天下的女人,七苑堂内所有的女弟子面色都有些难看,却不敢发作。

    然,田七长老觉得后颈一阵刺寒,仿佛被一道极为冰冷的视线扎中。

    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面色发僵地拧透望去。

    七苑堂堂口,一道白衣若雪的身影逆光而立,晨曦的清幕光辉倾洒落在她身上,如光雕琢出的冰玉美人,轻贵幽寒的凤眸里仿佛蕴着千年霜雪。

    她墨色长发束起一半,以青莲羽冠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余下一半黑色秀发则是顺着肩头垂披余身后,以至于不会太过于散乱。

    淡寒的眸光轻轻扫了一眼筷子惊掉在桌的田七长老,视线一扫而过,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粗鄙下流的一番言论。

    目光最后凝在某位啃这牛腰子正欢的小姑娘,缓缓启唇,声如玉碎冷泉:“找我,何事?”

    苍怜眯起眼眸,放下手中的牛腰子,将手上沾染的油渍十分不可以的擦在了田七长老的袖子上。

    她朝隐司倾露齿一笑,一双朝阳晨曦都无法照透的眼眸里如含永夜,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如同住着危险妖邪。

    可她面上却是笑得天真烂漫:“找你,打一架。”

    七苑堂内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

    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极为紧张地看着那位白衣飘飘的女子,心道不会真打起来吧。

    虽然这个豆芽小师叔拔出了太古剑,的确很了不起,但哪里会是隐小师姐的对手。

    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触怒对方,与送人头又有何异?

    隐司倾面无表情的步入七苑堂,其模样好似根本懒得搭理这个小丫头。

    看着与这里环境氛围格格不入的白衣女子。

    众人心道:这位从不出世,就连奇鸾阁的长老讲座都不常去的宫主亲传弟子,怎会来这七苑堂?

    难不成是来用餐的?

    可离瑶峰不是专门私立的小厨房吗?

    就在众人满腹疑惑之际,那道白衣胜雪的背影已经停留在了菜柜旁。

    打菜的那名女弟子手中大铁勺都要捏不稳了,额角急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暗想这勺子给了许多人打过菜,隐小师姐不会嫌弃不干净吧?

    她要不要换一个勺子?

    这真是比给田七长老打饭菜还要紧张。

    见隐司倾并未言说要什么,只是蹙着那一双好看的秀眉,深深凝视着五花八门的菜式,露出了一个微微头痛的神色。

    “那……那个,隐小师姐您早膳想吃些什么?我们七苑堂的青菜粥很不错,菜是后山种植的灵蕨菜,有助于修行,口感也甚佳,还有这玉蓉糕,玲珑糕,很多师姐妹们都甚是喜爱。”

    打菜的女弟子见她久久不语,便好心建议言道。

    心想隐小师姐这样餐风饮露的身心圣洁之人,对待事物的喜好想必也是极为精致干净的吧?

    谁知接连推荐了好几道菜肴,对方却是俩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心中不由微微有些挫败。

    对于隐司倾的无视,苍怜极有耐心的晃荡着两条纤长笔直的小腿,用手中汤勺敲打着餐盘道:“也是,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嘛。”

    (ps:感谢本熊猫的打赏,晚上还有一更,么么。)

第八百八十九:我的狐狸,你不要动

    隐司倾眉角微动,侧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她的食盘,心中恍然。

    然后平静收回视线,认真凝着那一堆如小山一般油汪汪的鸡腿。

    “呃……”女弟子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不确认地小声问道:“隐小师姐您是要鸡腿?”

    隐司倾点头,摊开手中的餐盘。

    女弟子心中感慨,没有想到在毕生之年里,自己竟然有缘得见这位隐小师姐手执餐盘如寻常弟子来打饭的模样。

    也全然没有想到隐小师姐的喜好原来也同常人一般,居然喜食肉类。

    大勺子勺过两个大鸡腿,正欲放入她的食盘之中。

    隐司倾眉头一蹙:“太少。”

    “太……太少……”

    女弟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个大鸡腿,足以让她们这样身材纤细的女弟子们用一餐了,食量更小的,甚至连一个都吃不完。

    隐司倾不动声色道:“二十个。”

    “二十个……”女弟子不敢表露出丝毫无语震惊,乖乖地打了二十个鸡腿在她的食盘之中。

    就当她以为对方会心满意足地离开时候,却发现那道白衣翩影仍不动如山地立在那里。

    美丽的凤眸凝视着餐柜最后方的大牛腰子,她语调幽幽:“五十个。”

    五十个!

    女弟子瞪大眼珠子,今日这怕不是遇到了一个假师姐吧?!

    这牛腰子平日里并不太受欢迎,只因那腰子稍稍处理不好都会有一股子腥味,凤陨宫内的女子居多,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所以平日里准备的腰子并不多,她这一口索要五十个,怕是就要见底了。

    苍怜瞳色幽幽,顿时不满起来,:“喂喂,到底是老娘伤了腰子还是你伤了腰子,吃这么多,补得过来吗你?”

    也不知这一句话从哪里触到了隐司倾的怒火点。

    只听得嘎吱一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那名女弟子手中的大铁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熔成了一地的铁水。

    在女子惊叫声中,隐司倾凤眸幽寒,侧过半张秀极雅极的侧颜:“你伤了?可我却是瞧着你能跑能跳,正常得很。怎么?想让我卸了那双爪子,尝一尝什么是真正的伤了?”

    田七以及她身后的一众女弟子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曾几何时,她们见到过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凤凰将生气二字如此明明白白的挂在那张俏脸之上。

    隔着老远都能够感受到那方隐忍压制许久,终于爆发得如日中天的怒火炽烈。

    众人都怕这把火烧在了自己的身上,哪里还敢在这敢热闹,饭都顾不上吃了,纷纷选择溜之大吉。

    田七长老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了一眼苍怜,离走之时还不忘调侃一句:

    “你这奶凶奶凶的狠性子,可真是像极了本座那只走丢的灵狐,若非你身上没几两毛,本座可正要好好捉着你入怀好好狂撸一番,可惜可惜……”

    苍怜嘴角微抽,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神色有些恼怒。

    隐司倾目光幽幽,凤眸之中流闪着不可捉摸的光,直至偌大的一个七苑堂变得空空荡荡,她才重新收回视线

    重新看着没了大铁勺的女子:“打菜。”

    女弟子忙不迭送地从同伴那借来一个新勺,将五十个牛腰子堆在她的食盘之中。

    隐司倾一手端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食盘,低眸打量了片刻,似是觉得仍旧不够,临走之时,还不忘将一盆红烧五花肉也给顺了走。

    苍怜见她居然打包带回去吃,顿时坐不住了,从高凳上跳了下来,提着宽大的衣摆,就跟着追了出去。

    留下一群打菜的女弟子们面面相觊。

    “这……真没想到隐师姐胃口如此只好。”

    “嗯,下次我们多备一些牛腰子吧,小师姐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好……主意。”

    雪帘静院,晓幕阁楼,轻雪跌落,冷重花疏。

    当隐司倾返回离瑶峰雅筑后,却发现原本窝在雪锦小被中的陵天苏不见了。

    寻遍了整间小筑,也不见其踪影。

    踏踏的脚步声透过雾气朦胧,云层深厚,从远方长廊清晰传来。

    来着却是满肩拂雪,一身冷寒的小姑娘苍怜。

    对于来者能够轻易破开古山剑阵,隐司倾面色并无多大意外动容之色,眉目清冷平淡,垂帘低看案上某只狐狸挣开的染血纱布。

    苍怜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自己印象中的那只狐狸,又不死心的展开神识,意念顺扫卷开来,弥漫至整座离瑶峰,却也没有捕捉到那一缕熟悉的气息。

    她气愤地跺了跺小脚,很不客气的踏足小筑,一屁股坐在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盏冷茶。

    “分明是你将他给带走了,这才不过一夜功夫,居然就不见了,你这人到底是有多无趣,他居然都不愿意在你这多待一日。”

    隐司倾凤眸半掀,纤长而浓密的睫羽在她那一双狭长的眼帘上扑打出一片影蕴,她开始整理早上尚未抄完古经。

    “他若尚且在此,你又待如何?”她眸色淡淡问道。

    苍怜嗅着杯盏中的茶香,理所当然般地说道:“当然是带回我的太古峰好好养起来,等待他化形成人的那一天啊。”

    收拾古经书籍的素手微微一顿,隐司倾抬眸看她:“虽然我不知师尊是如何妥协答应让你留在凤陨宫,但太古峰并不属于你。”

    苍怜微微有些意外:“你居然看出了我的身份?”

    随即眉头一皱,恍然又道:“原来你是那闷葫芦鸟的弟子,难怪了,这脾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隐司倾不再搭话,焚香静坐,准备入定冥想修炼。

    小姑娘瞅了一眼案台上堆积如山的食物,眼珠子一转,顿时会意过来。

    “原来不是自己要吃的,而是给我那狐狸相公打的食物,你待他可真好,只可惜人家不喜欢待在你这里,真是浪费,不如给我带走好了,找到他以后,我会喂他喂得饱饱的。”

    说完,作势就要去拿那些鸡腿腰子什么的。

    隐司倾盘膝入定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动作,并未出手阻止。

    只是其腰间玉笛咔咔碎裂成点点玉霜,化作一柄细长古剑。

    剑锋缭绕着太虚圣火,不朽的剑意碎玉而出,整座离

    瑶峰外的结界在一瞬间里竟是燃起冲天火光,自远方看去,就像是天地间一道巨大的烘炉。

    烘炉藏剑,剑火足以燎原焚山。

    而这一剑散发出来的凌厉剑意却是笔直点向苍怜眉心。

    苍怜面上血色顿失,目光大警,身下所坐的古檀木椅瞬间炸裂成无数木尘青屑。

    她连连后退,而那柄剑尖却始终不紧不慢的点在她眉心前的一寸之处,竟是生生逼得现出了眉心的黑色妖莲印记。

    她心中骇然,久不出世的她全然没有料想到,凤陨宫一个小辈弟子,竟然能够将太虚古剑修成自身的本命道兵。

    剑锋再入一寸,她的同心妖莲便会毁于这一剑之下,她便再无重生之机!

    可恶!她才刚刚化形,力量尚未恢复万分之一,竟然就要被一个小辈给逼死在此了吗?

    可骨子里的傲性,使她咬牙倔骨,竟是双眸一闭,不肯求饶。

    隐司倾缓缓睁开眼眸,太虚剑意如风拂雪花,散淡无踪。

    青寒剑锋幽幽颤颤,再度凝霜成笛,飞回她的腰间。

    苍怜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日,竟会被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辈逼得冷汗沁沁。

    她紧咬银牙,九瓣妖莲被强行逼出现世,识海一阵动荡剧痛。

    “你什么意思?想打架?”

    隐司倾淡淡道:“方才那一剑就已经打过了,你打不过我。既是寄人篱下,那便收起自己的利爪獠牙,您是德高望重的古修大能,活过了万载岁月。

    如今涅槃重生,已是极为不易,还望前辈且行且珍惜,我凤陨虽能留你一时,但若你太过放肆,晚辈不介意那太古峰就此无人荒度,这峰主,不要也罢。”

    “你!”这冷面女人,当真是狂妄无度!

    隐司倾凤眸骤然一冷:“我还是那句话,我的狐狸,你——不要碰。”

    苍怜凉凉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此离去。

    门扉之外,风雪忽然大作了起来。

    隐司倾无心入定,看着门外风雪一时出神。

    天降大雪,他伤势未愈,即便此处乏味无趣,可为什么就不能有些耐心,将伤势养好再走。

    他若想走,难不成还觉得她会强留不成。

    她自嘲一笑,缓缓阖眸,重新入定冥想。

    就在这时,肩头猝然被某物压中,柔软的兽尾轻扫她的脸颊,带着一抹风雪之意。

    落在肩头上的爪子冰凉,似是一时之间伤势疼痛,站立不稳,跌落入怀。

    隐司倾错愕睁开凤眸,便瞧见一双水洗过似的蓝色眼睛,雪白的狐狸脑袋上还套着一个柔软事物。

    正是她某日清晨沐浴,被某个小贼狐狸盗去的女儿家私物。

    看到这一幕,凤眸之中的霜雪之意散去了几分,皱眉道:“你是去苏云阁取此物了?”

    陵天苏在苏云阁中的待遇可没有这里的好,裴青云懒得给他搭窝,所以他就自己刨了一个狐狸洞出来。

    他身无长物,通体上下就一个铃铛挂脖上,后来又多了一件肚兜,只好藏于狐狸洞中。

    今日醒来倒是想起了那物。

第八百九十章:妖莲祸世

    隐司倾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揉了揉额角苦笑道:“我以为……”

    陵天苏鼻子忽然轻抽,嗅到了食物的香味,于是在她怀中拱来拱去,表示自己肚子饿了。

    隐司倾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取来那小山一样的食物,摆在他面前:“吃吧。”

    陵天苏用爪子插起一个最爱的鸡腿,没有急着吃,而是举起爪子往她那个方向凑着。

    隐司倾素来不喜这种油腻肉食,蹙了蹙眉,没有接过。

    陵天苏三只狐狸腿都崩得紧直紧直的,踮起脚尖努力的把手中鸡腿往她唇边凑。

    眼眸亮亮的,似乎十分期待她与他一同进食。

    隐司倾败给了那眼神,无奈伸手接过,色泽诱黄的肉汁染在她细腻冷白的指尖上,颜色分明,更衬得她肌肤雪白,手指生得无双得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没按规矩使用餐具吃饭。

    看着对那慢慢一堆食物大快朵颐的陵天苏,她倒也觉得原来吃饭,也可以是不用随意应付以对的。

    饿了四五来天的陵天苏,胃就像是个无底洞。

    隐司倾打饭没有分寸,他吃起来亦是没有分寸。

    半个时辰过去,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食盘还有原本盛放五花肉的空盆子了。

    陵天苏四仰八叉地躺在厅廊之上,爪子心满意足的拍了拍鼓胀的肚子,脑袋舒服的枕在隐司倾的膝盖之上。

    卧看漫山风连雪,轻嗅身侧美人香。

    隐司倾眼眸轻眯,发觉这只狐狸脸皮够厚的,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玉手轻抚它脑袋上的细软绒毛。

    目光随着思绪渐渐遥远。

    在这无人的小筑之中,膝上枕着灵智不全的狐狸,玉色台阶之下火凤儿在雪地之中翻滚自玩。

    孤淸多年的风景十年如一日,不曾有变。

    唯一有所变化的,便是身边多了一只可以听她诉说深埋以久的心事。

    ……

    ……

    “师尊说,我是万年以前的神冥大战结束后,天界神族不甚遗落至人间的后裔……

    师尊还说,身而为神,却存于灵界,只要好好修行,终有一日,会有得到飞升入神界的资格,到那时,我便可以寻回我遗失的身世与父母……”

    抚摸着陵天苏头顶绒毛的指尖微微一顿。

    远山以外的火离曜殿散发出的熊熊圣火,在漫天雪花之下裁剪成了细碎斑驳的火光,从远方映来,衬得她如画修长的眉目愈发清晰好看。

    “可我知道,并非遗落,而是遗弃。”

    狭长的凤目缓缓阖上,她的声音比风雪还轻:“师尊骗我,我是知道的……万年之前,我便是一个死婴,胎死于神腹之中。

    当年神冥两族大战,战火焚天,波及四界,我只是他们的一个负担,当年剥骨剜肉之疼,我亦是未忘。

    师尊以为,我喜欢修行,是为了重回三十三天,以证神位。可她却不知,我拼命修行,愿证大道,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罢了。”

    “我这一生,喜欢之物不多,唯有修行能入我心,我知晓若是我连修行都不会了,便是一个无用之人,师尊也不

    会再待我好了。”

    “师尊当年将我捡回,护我救我,此生无以为报,只有常伴凤陨,并不敢再妄想其他。”

    一片落雪被山风掀卷之长廊之中,落在她挺俏的鼻尖之上。

    她缓缓睁眸,一双明亮清澈的凤眸无法捕捉到任何灰暗棱角,就像鼻尖上的落雪一样干净初澈。

    她拈下雪花,看着指尖雪花慢慢消融成水,轻声道:“其实身世这种东西,一点也不重要的,你说呢?”

    凤眸视线微微下睨,却瞧见枕在自己膝盖上用尾巴卷覆着身体的陵天苏此刻却是沉沉睡去。

    她轻声失笑:“失了灵智,打回原形,到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这样也好,当初在远古之地你那副无赖磨人的样子反倒还叫人十分头痛,像现下这般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身边……也挺好。”

    白衣宽袖之下,玉手轻招,满庭梧桐落叶无风自舞,在她一手招就之下,铺垫出了一张柔软温暖的细叶软垫。

    正欲倾覆盖在陵天苏身上。

    却见他昏睡的狐狸脸上闪过一丝如梦魇般的痛楚。

    四肢短腿挣扎胡乱蹬着,雪白的毛发之间涌起缕缕古老隐含深沉威势的玄黑妖气。

    妖气在他体内翻涌不止,最后竟是在空间之中凝成一道妖莲绽放的虚影。

    虽说仅是一道虚影,可其中所包含的妖力却是惊人强大。

    “这是……”隐司倾凤眸危险眯起,其中蕴含深底的霜雪之意煞时大寒。

    竟是天幽妖莲!

    妖莲祸世,七界必乱!

    那个太古妖物……竟然将一抹天幽妖莲的气机染至了他的体内!

    枕于膝盖之上的妖狐在黑气气机浓烈弥漫之下,竟是迅速地褪去了妖兽之身,化成了少年形态。

    他蜷缩在地,手掌紧紧的拽紧她的裙衫衣摆,眉心蹙着的痛苦渐渐散去,缓缓睁开湛蓝水洗般的双眼。

    满园风轻雪动,云起云落。

    陵天苏揉了揉眼,低头看着自己不着衣物的身体,目光懵懂,头颅隐隐泛疼。

    隐司倾凝眸沉思,片刻光景过去,她抬指轻点他的眉心:“还是再睡一会吧。”

    周身黑色妖力尽数敛去,陵天苏再度化作狐狸形态。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隐司倾不是很想承认此刻他恢复了人身,会有诸多的麻烦事。

    比如他再也无法安然处于这离瑶峰上,师尊绝不会准许陌生男子立足于凤陨宫内,扰弟子清修。

    她习惯了清寒一人,身边从小有火凤陪伴,一同成长,身边再多出一只狐狸倒也不觉什么。

    若是狐狸成了少年,她自己怕是都难以坦然处之。

    更遑论当初远古荒唐一梦,历历在目,从无名雪谷之中带来的那张冰床仍就留在雅筑后山的冰泉池底。

    如此下去,怕是无需待到两个月后功法反噬,她便已经先行道心不稳,走火入魔了。

    “我原是还奇怪,不过短短四日,便能够让封印在雪灵妖狐身躯里的那只大妖恢复人身,你体内究竟有着何等神奇的力量,原是能够与那天幽妖莲的妖气同载岁月,倒也难怪她一大清早便四处寻我身份下落。”隐司

    倾喃喃自语。

    无奈地俯身抱起狐狸,转身欲回屋内。

    风息温驯吹拂,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气,摩挲过垂于水面的细弱柳条,将轻覆柳叶上的白雪震落几许,露出一抹新绿之色。

    早已看惯了春冬之景的她,忽然觉得这一抹春绿景色极为刺目碍眼。

    不禁回想起清晨时分,七苑堂内那小姑娘的‘真绿’言语。

    碧色莲湖之中,倒影出来的翩然白衣,绝世独立,玉立欣长。

    她并非孤芳自赏之人,但此刻,却是觉得师尊赠于她束发的青莲羽冠当真是难看极了。

    轻哼一声,也不知心底从何而来的幼稚心理。

    她不满的取下发间羽冠,墨色长发如瀑披散,风采不减,却无端多出了几许懒意。

    她垂眸打量羽冠良久,有看了一眼怀中沉沉睡着的狐狸,心中升起一缕不可名状的小许报复心理。

    不动声色地将那青莲羽冠放在他的脑袋顶上。

    可刚一放上去,恍然又感到一丝不妥。

    这放来放去,貌似她都很吃亏。

    于是,在这个万籁俱清的晨幕里,这位只知与天地长夜四景为伴,素来秉承忘情大道的隐小师姐……

    居然跟一枚自己师长亲手所赠的发冠赌气惹得心情烦郁了数日之久。

    ……

    ……

    在北离国境的边陲小城之中,有一座庙。

    这座庙叫知凡庙。

    早在五十年前,北离境土之中,万千大小道观庙宇皆连落败,不再信奉神佛,其中道观庙宇之内的道士僧人,纷纷转投信奉冥魔。

    而一些固执坚持自己信仰之心的,却是为城外乱葬岗中平添了几道被秃鹰啄食的烂尸。

    自此,无论是道观还是小庙,无人问津,倒是成为了一群流离失所的北离难民落脚之地。

    知凡庙临近战乱之城,总是时而会发生一些粮草不济的饥荒场景。

    风雨晦暝,阴雨连绵。

    可此庙之中不见一位难民,自然不是因为饿死的,因为饿死的话,会见饿尸浮地的苍凉之景。

    天际夜色以深,城外郊野以外,饿狼之音声声阵阵。

    少年浑身湿漉,身后背着同样湿漉的吴婴,面无表情地看着庙中那口泛着余温热气的大铁锅。

    铁锅之下,燃成灰白的炭火已灭。

    一片乱糟的地上,除了枯黄草屑,还有满地的脏污杂衣,以及不知是何兽类动物的煮熟的烂骨。

    骨头啃得极其干净,见不到一点肉丝,就连骨头里的骨髓都敲碎了吸了个干干净净。

    安静趴在少年悲伤的吴婴似是感受到了风雨的止歇,缓缓睁开暗沉的眼眸。

    从北离都城行至这边陲小城,他们足足走了三日。

    吴婴体内的鬼岚枷咒也在栉风沐雨之中渐消渐退,肌肤表层的暗黑文字也褪色成了一片苍白。

    只是她的右边脸颊之上,却有着三道深深的血痕,就像是被某种凶兽利爪抓过的痕迹一般。

    (ps:感谢夕沐沐的大额捧场,嘤嘤嘤,为你加更,不再短小无力的北北真帅)

第八百九十一章:鬼城

    她眯起暗红的眼帘,微微打量了几眼小庙,对于眼前这一幕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离国境内,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你若不喜欢……”

    说着她便抬起手掌,掌心裂出道道紫雷,欲将此地碍眼狼藉事物尽数劈成灰烬。

    三日以来,少年已经甚至吴婴的本事。

    见她一抬手便知她意欲何为。

    他皱眉反手握住她的手掌,示意大可不必如此。

    在这北离境内里,人吃人的事他亦是没少见,大可不必浪费她的元力用以清扫此地的垃圾。

    入了庙宇,他寻了一些干净的干草,铺成一个草垫,将吴婴安排在干燥柔软的草垫之上。

    自己则动手将此地狼藉随意清扫至了庙宇一角,又另行收起了一道篝火,取出怀中被雨水打湿的饼子,放在架子上慢慢烤干。

    余光微瞥,瞧着她苍白脸颊之上伤口之中有渗出了缕缕猩红,他蹙了蹙眉,将她给他新买的衣服撕下内里衣摆干净一角,递了过去。

    吴婴却没有接,破败的窗棂外风雨潇潇,她抱着双膝,只是出神专注地盯着少年那张脸看。

    原因无他,只因这张脸,正是她记忆中万年前初见的那张脸。

    少了些许神辉,多了几许凡尘气息。

    变得更加耐看了。

    少年无奈,只好凑过去替她擦拭面颊上伤口内渗出的鲜血了。

    他心中着实不解,眼前这位分明是个与晴姐姐一样的柔弱姑娘家,为何要做男儿打扮

    更令人生气的是,三日前她分明被体内的古怪力量折磨得不轻,还要去那奇怪的山上采那株奇怪会发光的莲蓬。

    采便采吧,他可以背她上山,可她怎么从来不说那会发光的莲蓬一直都在被一只黑色蛟龙守护着。

    他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龙。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那恶龙相斗。

    还有就是,她腰间分明有伞,却不撑开遮雨。

    这人当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吴婴暗红的眸子带着几许谨小贪婪地依偎凝视着那双黑玉般的眼瞳。

    却见他眼底隐隐有些生气的味道,心头微慌,小声问道:“你生气了?”

    少年紧蹙的眉一只没有散开,他停了手中擦拭的动作,在她手心里写着:那莲蓬对你很重要?能治你身上很痛很痛地伤?

    吴婴面上一怔,鬼岚枷咒是生来便有的,万法无解,那冷炎灵蓬纵然弥足珍贵,有着惊人的药效,但对于鬼岚枷咒,却也是毫无办法。

    她面上的错愕摆得清清楚楚,这下无需回答,那少年也十分清楚了。

    他眉宇蹙得更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将吴婴那只手给甩了开,背过身去,自己去拿烤好的饼子,生气不给她。

    吴婴哭笑不得,发现今世的他现下只剩一道命魂,看似性子冷漠得很,但生起气来,似乎十分幼稚啊。

    也不知他为何会生气,她一时间亦是也没敢往他在担心自己这个方面去想,只好解释道:“七日之后,有人大婚,这是给那对新人准备的大婚之礼。”

    少年故作不屑听她解释,可背着她的方向恰好能够看到他耳朵微动的模样。

    一张热热的饼子在手中翻来覆去

    他终究还是转过了身来,将饼子撕下一半,塞入她的口中。

    然后又在她手心写着:“我们现在是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

    吴婴细细地将‘我们’二字品了极久。

    就在少年即将是去耐心要伸手催促摇她的时候,她才意味深长的道:“嗯,不错,那场婚礼在大晋皇城举办,你想不想看。”

    少年不假思索地写道:不想。

    吴婴嘴角微勾:“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新娘美不美吗?”

    少年的回答还是:不想。

    吴婴心想你家中那位小黄侍若是听到了这话,怕是得难受得肝肠寸断吧。

    “那你想要什么?”吴婴火光之下暖照的眸子说不出的温暖照人。

    少年想了想,指尖微微有些紧张地绷紧,然后一笔一划认真在她苍白的掌心写着:想要,带你回家。

    吴婴不禁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平日里最是擅长用雷劈山劈水劈人的她,此刻倒是真如被一击苍雷贯穿全体,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平日里素来苍白邪虐的面容早已被茫然与空白所替代。

    摊开的手掌指尖在心中掀澜大波之下微微颤抖蜷缩,她嗓子逐渐干哑,眼眶逐渐发红。

    一双眸子瞬间猩红猩红的,其中深藏已久的侵略之意快要压抑不住。

    看着那张记挂了万年不曾忘的脸,她一字一顿,哽着嗓子:“你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直紧蹙着的眉从刚刚就一直未松开过,神色看起来竟是比吴婴还要苦恼。

    又再她掌心写道:可是我没有家,连名字都没有,只能四处流浪。

    晴姐姐换他哑儿,那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手指轻顿,他似是鼓起了什么勇气,指尖继续划动:你愿意……跟我去流浪吗?

    夜色缱绻,万籁俱寂。

    心间有花绽涌,却非是那三色之花。

    天地之间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里似乎都染上了一丝甜。

    一个人在地狱黄泉之中待得太久,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暖得她有些痛,又有些不可置信。

    庙外风雨大作,狂风将凉凉雨丝扑打入了这破败的庙宇之中。

    这风来得邪乎,来得诡异。

    就仿佛在外头世界里,有着某种东西正在展动着一双巨大的羽翼,搅 弄风雨长夜。

    冰凉的雨丝洒落在她脸上,丝丝凉意彻骨冰寒,让她脸颊处才生起不久的红晕再次褪成了一片苍白。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猩红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

    他如今仅剩下一道命魂,命魂之中承载的记忆极其有限,也就意味着此刻对于他而言,只记得现在眼前的这个她,所以才会觉得她重要特殊。

    她是邪道,她是恶鬼。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颠覆苍生。

    但独独对他,她做不到趁人之危。

    她会将他的命魂送至该去的地方,还他一个完整。

    这山一程,水一程,她会心怀感激,陪他走完这一段路。

    至于其他,从来不敢奢求更多。

    她缓缓收回手掌,及

    时抑制住了眼底的疯狂情绪,看着他那眸光发亮的眼:“你说你没有名字,那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眼中没有失望,点了点头。

    “无邪,你唤无邪,可好?”

    少年眸光微亮,再一次点头。

    ……

    ……

    鬼界之中,有一处鬼域荒城,在这里,不见寥落星辰日月,不见生者死灵。

    鬼域荒城,有着七界死境之称,上有十八层地狱,下连九幽冥界。

    此城有进无出,囚的皆是一些恶极七界,天神不容的遗弃之徒。

    虽说鬼域荒城圈数与鬼界范围以内,但设下这鬼域荒城之境的,却是天界诸神。

    再反叛的大逆,来到此间鬼域荒城,其身、其灵、其魂、其魄,都会被磨灭得丝毫不剩。

    天劫毁去一人,至少还有这残灰余烬在世间飘零。

    可入了此间鬼域的任何生灵,皆难留一丝痕迹。

    空荡幽深的世界里,是由漫无边际的黑色星沙构建而成。

    一片漆黑的沙漠古城。

    这里的每一粒沙子,皆取自于九重天上的死域星辰所化。

    凡是身带神枷如此境中,便会被这大狱囚笼困缚永生永世,直至彻底湮灭其存在。

    在古城中央,漆黑沙盘为阵,死运星辰为链,将一人束缚于这十八地狱与九幽冥界的中界之地。

    男人浑身破烂的衣衫都透着一股子绝境死意,身前沙堆之中插着一把黑黄交错的锈剑,四肢脖颈皆被人设下星辰禁锢大阵。

    腰腹一下的身体尽数没于黑沙之中。

    黑沙之下的血肉之躯被黑沙吞噬,尽化白骨。

    他面容看着并不垂老,可干枯的头发,稀拉的胡须,皆是透着一股子垂暮的灰败之意。

    在这几千年以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此间鬼域意识打倒的人。

    不错,他是人,一个没有死去来自人间的凡人。

    可他却以人躯,出现在了鬼域。

    究竟是犯下了何等罪恶滔天的罪事,在这一关,便是九千年。

    在这里没有日月星辰为伴,而他也无需日月星辰相伴。

    因为此刻的他,无法视物,无法聆听,更无法触摸。

    他的双耳之中深深插入两根漆黑铁刺,乌黑的鲜血顺着耳垂早已结成漆黑的斑。

    他的双眸被漆黑的铁线缝合,纵然眼眸之下眼瞳完好,却也无法睁眼视物。

    在鬼域荒城之中,关押的大逆罪恶之人从抵达此城的第一天,便会身负枷锁,拖入这沙阵之中。

    无需千年光景,便会被黑沙拖入这万丈沙渊之中,片寸存在与气息都皆不再留。

    这里无声,无光,亦影。

    在这座荒城之中,看似是由一个空间鬼域构成。

    可实则这里却由神界帝尊幽冥亲自设下三十三重宙术封印此地,故而这里的空间是叠加扭曲错乱的。

    立足于此城的罪人们不仅要被死境星沙吞噬肉身灵魂,还要在被吞噬的同时,抗受着此境之中空间撕裂的扭曲之刑。

    (ps:晚上还有一更,这个新出来的人物以前有提过,大家不妨猜猜是谁。)

第八百九十二章:目光很危险

    若非身负大罪,为六道七界所不容的罪孽深重,万劫轮回都不可饶恕的罪人。

    寻常修行者怕是仍至了此间荒城之中,其肉身神魂乃至意识,怕是一瞬间都会被此重宙大术撕成虚无。

    扭曲的空间,自然无法传播声音与光线。

    深埋黑沙之中的那个男人,沐浴着虚空与黑暗,唯有他身前的那把锈迹斑黄的剑,在这荒城之中,散发这淡淡的剑辉,好似即将熄灭的铁火余烬。

    但无人知晓,这看似随时会熄灭在黑暗中的余烬剑光,已经长存九千年。

    刚沦至此境之中的罪人们,在身受刑罚之时,对此无边无际的黑暗,感到深深地恐惧。

    纵然耳侧听不到任何声音,可那抹残存的剑光,却是成为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缕光。

    他们贪婪,迫切得死死盯着那道光,看着光前昏暗朦胧的男人身影,纵然那道身影死意很重,一动不动。

    他们也仍旧觉得那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一道风景。

    十年如一日,他们眼中能够倒影出来的光景,也仅仅是眼前黑暗之中倔强的光明一角。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会看着这副残微的景象,回归混沌的时候。

    那个男人的手指,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他们以为自己看错了!

    拼了命的睁大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急切渴望他能够再动一下。

    可是男人没有再动。

    没过多久,男子口中竟是哼起了陌生乡音小曲。

    “铜儿铃,黑儿花,白儿花,花开从折心,花败从折骨,融浓血,瞬万年,恶恨欢愉,三生三世,万法难解。”

    语调并不怎么好听,细碎飘忽,仿佛是在风口之中被风声模糊了一般。

    荒城之中的罪人们纷纷瞪大眼眸,心惊胆战,无法想象在余辉残剑之后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其声竟然能够破幽冥神法,穿透三十三重宙空间。

    一缕声,便能让他们心中震惊,千年难灭。

    光暗之中的男人唱完了古曲,呵呵一笑。

    他的声音悠悠温醇,不似关押多年的疯子大逆,反倒更像是翩谦君子:“花即开于凡尘,万法不可破,我叶君乾身无长物,唯三尺一剑,斩鬼斩恶斩神斩邪!皆可斩得。”

    他自黑暗之中,缓缓抬起头颅,死死圈禁在他脖子上的漆黑锁链似是被他这轻微至极却又大逆至极的举动触怒,嗡然颤动,其颤如山,整个荒城都在巍峨战栗。

    其余罪人们身体豁然清朗。

    只因三十三重术的威压顷刻之间,尽数加束于他一人之身,整个空间浓缩极致,像是一个贯穿天地的黑柱,吸纳了整座荒城的暗沙之力,尽数将他吞没其中。

    男人呵呵一笑:“我要取先生留给我的剑,神,可拦不得。”

    右手漆黑锁链之上的光华顺亮又顺灭,亘长如龙的四道锁链悄然化灰沙灭去。

    一只枯瘦失去水分的手掌,破开漆黑光阴,握上身前近在咫尺的剑。

    剑在手中。

    余烬剑辉骤然大亮,犹如点燃夜黑的一把神圣火炬。

    笼罩其身的漆黑光柱被万千剑意切扫而过,碎裂成漆黑恐怖的剑影。

    半边身子埋于沙海之中的男人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掌则是怀念般

    的轻抚剑身。

    手掌忽然一空,并未感知道那把熟悉的剑长。

    他沧桑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了丝丝苦涩,满是黄茧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断刃:

    “我还真是该死啊,先生留给弟子的剑,竟然也同弟子这惨败的肉身一般,损于星沙之中了。”

    他苦笑片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笨拙地手脚并用着从漆黑沙海之中爬了上来。

    而他的下半身,自腰腹以下,全然是一副森然白骨的模样。

    “天界的死境星沙,原来也不过如此,九千年了,也不过将我这区区凡人之躯,腐去一半血肉罢了。”

    男人优哉游哉地说完这句话,鬼域荒城荒城内尚且苟延残喘的罪人们,心情一时震骇,一时惊惧。

    此人究竟是谁!

    九千年岁月,莫说血骨了,就连轮回都能给你消磨得神尊大帝都难以寻回。

    你在此境待了整整九千年,居然还说自己只是区区凡人!

    黑暗之中,无数纯种大妖魔一时之间深深无言以对。

    坐在黑色沙丘之上的男人没有理会四周朝他投来的异样色彩目光。

    他哈哈一笑:“仗剑杀人,好久不曾如此了,今日出世,我必借那人间的血与花,来洗涤我剑锋千年锈痕!”

    一语笑言言毕,男人抬首吸气。

    刹那间,他竟是在这一气之间,吞吐出了山河日月之势,叠宙三十三层空间里,如虚无般存在的浮游元力,竟是被他深深一气榨出。

    鼻尖白色气流萦绕,破败的衣衫无风鼓荡不休。

    手中残剑破开长暗虚空,似是在极昼之中,劈开了一道天。

    剑气长存不灭,扶摇直上,破开十八层地狱,听那恶鬼哀嚎撕心裂肺。

    继而破开十王鬼殿,十方鬼神皆怒撼黄泉!

    最后破开三途河畔,沉眠无数鬼婴巨树,婴啼锐利,八千里血红长河,煞戾之气遍荒布野!

    男人身下白骨森森,两鬓斑白,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仙气风采逼人。

    他一手御剑长游,脚乘九幽阴煞罡风,百万阴兵,十方鬼神皆不可拦。

    带着一身罪枷,飞升人间,看那皓雪皑皑,山河壮丽。

    十方鬼神怒容汹汹,深知不敌,便只好去请阴界之主鬼王。

    谁知他们这位阴界之主分明是第一个察觉到鬼域荒城异变的,却偏做一副浑然不晓的模样。

    鬼王浑身懒散地滚在一美人怀中,吃着美人喂来的水晶葡萄。

    他懒懒掀了掀那双天生就有些阴森窄长的眸子:

    “逃了就逃了呗,天界那群脾气又臭又冲的大佬神族们,万年之前在本座领地里设下那鬼神皆惧的死境荒城,本座早就心生不满了。

    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塞来一些他们都头疼的大逆罪人,让我阴界帮其看管,这一看便是万年之久,一点报酬都不给,更是过分至极!

    这人自己长腿要跑,神族有他们头疼的便是,我们去操那闲心鸟事干甚!”

    鬼王猩红的唇呸的吐出一串葡萄籽,冷冷一笑道:“若真闲的没事做,那家伙一剑破开了十八狱黄泉结界,若是恶鬼逃离人间,那才是我阴界的本职之失,倒不如先修结界。”

    十殿鬼神面面相觊:“可大逆叶君乾逃离人间一事,是否要告知天界幽冥帝尊?”

    鬼王依

    旧是那副软啦吧唧没骨头的模样,神色愈发不耐道:

    “告告告!有什么可告知的!神界那群鼻孔长在头顶上的苦瓜脸们,本就不待见我们鬼族,如今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咱们与他神族,有着天地之隔,大老远的你也不嫌累得慌,老实待着修结界便是,区区一个人类,本座看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十殿鬼神暗自腹诽:看您那眉毛都快飞上天的表情,怕是天真的翻了您才是最乐呵的那个吧?

    摊上这么个鬼王,也是在是没辙……

    衣衫褴褛的男人御剑立于城头之上,他身上五道漆黑锁链已断,又抬手随意抽出深插在自家双耳之中的漆黑铁刺。

    唯有对缝合双眸的黑色符线没有理会。

    他缓缓抬首,轻嗅满城风雨,嘴角抿起一个柔和却无温度的笑意:“当真是久违了,人间。”

    想我远离人间九千年,今日初遇,嗅到的竟是人血腥浓,烽火狼烟的疮痍味道。

    嘴角弧度渐渐沉下,他手指轻抚双眸上的缝合伤口。

    一缕血线慢慢自他眼角溢出,他声音轻喃如风:“先生所喜欢的人间,可不是叫给你们这群人这般欺负糟蹋的……”

    ……

    ……

    风雪一程过山雨,潇潇微雨闻孤馆。

    一双暗沉无双的眸子透过驿馆窗棂,远看群山连绵叠黑影,风雨大落之势,群山之上的乌云滚滚倾压而下,仿佛将那天压得极低,贴山而过。

    无邪咬着手中的鸡肉汤包,汁水流了一手仍旧进食认真。

    余光顺着吴婴的视线轻瞥了北方天势一眼,总觉得那边落下的雨,极长如无数把利剑。

    看得有些压迫人心。

    吴婴淡淡收回视线,苍白俊美的容颜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与往日一般,并无多大健康的血色可言。

    看着桌案前属于自己的空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胖白包子。

    她那双犹浸在腥风血雨之中的眸子不禁多了几分浅浅暖意。

    少年无邪视线落在她那双干净修长的手顿了一会,以为她是怕弄脏手才迟迟不吃东西。

    三两口将手中包子塞入口中,又拿起她碗中的包子喂了过去。

    吴婴微怔,未吃只是轻笑道:“有传言,在大晋永安皇城中,叶家世子极宠他那位新选的世子妃,在他回城之日,亲自选妃,将她一步一步抱回了王府之中。

    且在此之前,叶家世子次次夜逛青楼,都不忘带着他身边那位小黄侍,京都更有此佳话,叶世子喜好黄侍女子,夜夜青楼不饮酒不做乐,只是点了一桌子甜品,如投食猫儿一般投食于她。

    当时京城权贵不解其含义,只当他这是在逗宠女子玩物,却不曾想这么一喂,就喂出了一个世子妃来。”

    她嘴唇微翘,眸光轻轻闪烁,带着一抹难以明说的笑意。

    无邪眉头轻蹙,虽然没有听懂她口中的叶家世子、黄侍、世子妃什么的,这些似乎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但隐隐地……

    他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那目光,很**,很侵略。

    难怪晴姐姐会说,她看他的目光很危险了。

    (ps:感谢“吴婴是个没母的孤儿”巨额打赏,拜倒在金钱之下的北北弱弱吱一声,晚上还有一更,话说尚可兄你这id……)

第八百九十三章:千年醉

    ……

    ……

    雨索索地下,永安皇城自叶家那位世子离京之日起,这场雨就从未停歇过。

    现下正值春季,本应是一场春雨过后,柳枝新绿,桃花笑开,山溪水满盈盈动人之季。

    如诗如画的春色和壮丽多姿的山川已然不复,百花还没有长出蓓蕾就已经彻底凋零,冬眠的动物还未来得及苏醒就被大雨淹没至洪流之中。

    盛世皇城之上的天空,乌云久久未散,黑云倾压之势,仿佛一个漆黑倒悬于天的漆黑深渊,压城愈渐低垂,好似要将这个盛立了几千年的鼎盛皇朝渐渐吞没一般。

    一个月多以来,曾经的繁荣都城,此刻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凄清的大雨将整座池洗刷数月,好似不将此城繁华与鲜活气息冲刷的一干二净誓不罢休。

    皇城巍峨的城墙之上,唯有一排排身着玄甲重铠的军人,如同巍峨的雕塑一般,接受者天地风雨的洗礼。

    金属面具之下的双眸漆黑笔直,如鹰眼一般,守卫着皇城。

    一场足足持续了一月的大雨,将皇城仿佛洗成了一片灰白落败之色,就连红墙碧瓦互相映衬的宏伟皇宫,琉璃宝塔都黯淡失灰。

    城内,唯有一隅府宅,在今日极为奢靡地动用了十方遁甲大阵,为的便是隔拦下这自苍穹坠下的暴雨。

    十方遁甲大阵源自于叶家军天侍首领,以精湛符道演化出来的防御大阵。

    这座府宅,自然便是叶王府。

    整个皇城之中,叶王府却布置出了与皇城氛围格格不入的色彩场景来。

    张灯结彩,红色灯笼以及大喜剪纸贴花,红色的帷帐飘长,十里红妆,锣鼓之声在凄清的长街里延绵百里。

    婚期以至,世子娶亲。

    一顶内敛朴实的轿子,自皇宫大门之中由两名卸甲亲卫军亲抬,缓缓游至向叶王府方向。

    各大世家,停止了家族各大头疼事宜,亦是纷纷备好贺礼,赶赴叶家。

    纵然叶家那位世子不复人间,且其身份有诸多猜疑,但如今,只要叶家之主为死。

    叶家,仍是大晋第一世家!

    更别遑论,听雨轩尸瘟毒一事,京都绝大部分的权贵高官的性命都是在这位世子妃手里活了下来。

    纵然今日之婚礼,叶家并未请出邀帖,邀请他们,但人和礼,却是必须送到的。

    就连宫里头那位都悄无声息的褪了龙袍,沐着风雨前往了叶家,他们又哪敢舒舒服服的安逸在家,无所表示。

    更有甚者,他国之人远闻叶家大喜,竟也不顾千山万水,恶劣暴雨环境,乘风破浪而来,献上敬贺心意。

    可他们,只知叶家大喜,红绸彩灯。

    却不知晓在叶家后院之中,却是早已布好了灵堂衣冠冢,英灵衣冠冢旁,亦是备好另一幅无人住的空荡木棺。

    叶家内侍亲眷,在身上那一袭大红衣衫之下,却埋了一件白衣素稿。

    叶沉浮须发洁白,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沟壑遍布,他面容憔悴,眼神仿佛死了似的看着案棠之上的那个牌位。

    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声音沙哑道:“轻衣她……

    布置得如何了。”

    天侍首领伍远皇目光微变,随即压低身子,语气低沉道:“启禀叶公,今日清晨,听雨轩来人,将世子妃殿下请了过去。”

    正在摆放贡品果盘的沈柔,凄凄柳眉微微竖起:“听雨轩?听雨轩的人怎会来王府寻轻衣?”

    沈柔是大家闺秀贵女出身,虽然性子温和醇柔,但对于那般勾栏瓦舍之地,却也是无多大好感的。

    叶沉浮眼眸倒是无波无澜,一片死水。

    孙子都没了,他自然不会在顾及这些门第之见,只是对于轻衣心中还是颇为担忧,干枯的嘴唇微动道:“轻衣都这般伤势了,还去那里作甚?”

    天侍伍远皇道:“据听雨轩的小灯姑娘说,她家九儿姑娘自知晓世子……离世的消息,便长醉不起,如今一月光景过去,仍未见醒,心中不免焦急忧虑,这才将世子妃请了过去。”

    苏九儿……

    叶沉浮麻木的心微微一动,想起了当日听雨轩决战之日那位有着通元境实力的绝色女子。

    时隔今日再度想起来,心中也微微猜到叶陵回京第一夜在听雨轩中应该找的便是这位。

    他微微一叹:“都是痴儿,随轻衣去吧。”

    “轻衣嫂子的话,刚刚已经回来了。”

    只要有沈柔在的地方,叶离卿永远都是出现得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强角落的阴影处,也是她常驻的地方。

    叶沉浮木然回首,看着阴影处神色木讷,似是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小孙女。

    他揉了揉额角,道:“回来便好,这么快回来,看来听雨轩那位姑娘也并无大碍,叫轻衣好生歇着吧,她如今身体不甚利索,卿儿你好生将她照看,莫要再出什么纰漏。”

    叶离卿黑白分明的眸子扫了一眼那方空荡的衣冠冢,又好似被刺伤一般的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点了点头,道:“轻衣嫂子刚刚有些累,睡下了,不过听雨轩那位九儿嫂子却并非无大碍。”

    “啪!”

    一声脆响!

    在安静的祭堂里无比清晰。

    叶离卿木讷地偏着脑袋,秀丽白皙的侧脸上五指红痕清晰。

    她面上没有任何悲伤惊讶的情绪,只是微微侧眸对上母亲那双湿红愤怒的双目。

    叶离卿那双隐在角落阴暗里的目光依旧干净木讷,好似月光之下澄透的溪水,不见任何怨戾。

    倒是一旁的叶沉浮,心情说不出的疲倦:“柔儿。”

    沈柔轻咬下唇,目光即恨且憎,秀雅的面容因为隐忍的怨毒之色而微微扭曲。

    她几乎咬碎银牙道:“放肆的东西!唤谁都是嫂子不成!究竟得了她什么好,竟然将那青楼下贱的女子唤做嫂子,你就是这般轻视你哥哥不成的吗?!”

    叶离卿将自己瘦小的身体往阴影里缩了缩,并非是畏惧愤怒的母亲再给她一巴掌的痛,而是知道母亲看到她这张脸会生气。

    她虽然从小不知规矩。

    但却很懂事,不愿让母亲更加堵心。

    她犹豫了片刻,又道:“可是今日轻衣嫂子去给她诊脉,发现是喜脉,九儿姐姐怀了哥哥

    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叫她嫂子,轻衣嫂子也说了,可以这般唤她的。”

    叶沉浮豁然起身,枯如老树的面皮惊颤不已,此刻真是用尽世间所有词都难以描绘老者此刻面上的神情。

    “你……说……什……么?”

    叶沉浮嘴唇哆哆嗦嗦:“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沈柔亦是面色煞白,继而化作一片复杂,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一青楼女子……天苏他怎么可以……”

    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复以往柔和,透着继续冷意:

    “不过是一介跌足女子,即便是喜脉,有如何能够证明那是我叶家的血脉?怕不是想趁机浑水摸鱼,才撒下这弥天大谎。”

    叶沉浮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柔,没有说话。

    叶离卿在怎么感情迟钝也感受到了此刻场面里的一度紧绷安静。

    她的声音小小响起:“是真的,轻衣嫂子不会诊错的,而且轻衣嫂子说了,哥哥他回来的那一夜,整整一夜,都是在九儿姐姐那……”

    沈柔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面色复杂到了极点,有不甘,有愤然,亦有绝望。

    “够了……”

    叶沉浮无力的摆了摆手,他缓缓说道:“虽说听雨轩那位姑娘来路不明,又是出自风尘之地,可莫要忘了,她可是一位通元境,这般年岁的通元境,可是丝毫不弱于那位越国的传说,又何必来依附我叶家名头。

    且老夫听说,她自入京以来,一只都是清倌儿,在结合陛下反应之种种,不难看出她不过是假借青楼身份,实则为陛下暗探。

    如此算来,倒也是身子干净,并不能与那些青楼名妓相提并论,不管怎么说,我叶家血脉,也算是延续了下去,这是好事……”

    叶沉浮看了一眼阴影内的叶离卿,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朝她招了招手,道:“卿儿,到爷爷这里来。”

    叶离卿很想过去,但偷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色,小脸微白,然后摇了摇首。

    叶沉浮无奈的垂下了手臂,叹道:“那位苏九儿姑娘,对于此事是何看法?”

    在得知孙儿死讯之后,这姑娘能够一醉不起,倒也能够看出来她心中悲伤,情真意重。

    谁知叶离卿干巴巴道:“没什么看法?”

    叶沉浮眉头紧皱,有些不愉:“难不成她还不打算将这孩子生下来不成?”

    叶离卿道:“不是不想,怕是有心无力了,轻衣嫂子说,在醉酒之前,她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所以她饮下的酒,并非凡酒,而是千年醉,且喝了整整一坛,一滴都不剩,她身边的侍女小灯都急坏了,日日以泪洗面。”

    “千年醉!”叶沉浮脸色豁然大变!

    那可是堪比猛毒的烈酒啊!

    虽然说此酒无毒,但却能将人醉死。

    寻常修行者沾染一滴,都是醉梦不醒,千年难醒。

    此酒有着醉光阴年华之称。

    京中皇家权贵,那些貌美贵妃们尤爱此酒,在身负重病难以治愈的时候,她们便会饮下此酒,自此长醉不死,容颜如旧。

    直至千年以后,才会凋零成白骨。

第八百九十四章:鬼子菩提

    叶沉浮脸都惊白了,这姑娘肚中还怀着他孙儿的崽,这一同饮了千年醉,怕是千年不得生长成型。

    这可了得……

    “轻衣嫂子也很头疼此事,她说千年醉并非是毒,历古以来无药可解,更无活人直接饮此酒之例,一时半会,还真不知如何将之唤醒。

    轻衣嫂子还说,她时日无多,这姑娘也真是会给她找事,最后些日子了,也不让她消停一会,她尽量会多活一些时日,解决此事。”

    叶离卿缩着脑袋,木讷的大眼睛里也是极为难得的浮现出了丝丝无奈之色。

    叶沉浮无力地一屁股倒坐了回去,失魂落魄道:

    “此事也实在是……是老夫大意了,怨不得那姑娘,若非心中悲痛之际,难以接受如此噩耗打击,她又怎会舍了她那一身修为,醉生梦醒一世。只是轻衣……”

    一双老眸无不愧疚沉痛:“大晋与叶家,都亏欠这孩子太多太多,当日天子找上轻衣,老夫竟是全然不知她一人背负了这么多,更不知她性子竟是如此绝然,明知尸瘟毒祸世,她却应允天子的请求……”

    他面皮隐忍不住地抖颤着,死死咬牙道:“若只为尸瘟毒,老夫倾尽叶家之力,上至碧落下黄泉也要为她寻得解毒之法!”

    躲在阴影角落里的叶离卿黯然地垂下了小脑袋。

    沈柔亦是双眸湿红,泪光闪烁。

    伍远皇心中无声叹息,暗叹这般结局当真是叫人难以接受。

    想想当初自己竟然还想撮合骆姑娘与他那混账侄儿成就好事。

    如今看来,那混账孽畜!如何又配得上她一根手指!

    叶沉浮神色疲倦痛苦,缓缓阖上双眸,搭在膝盖上的手掌青筋难以扼制得狰狞爆起。

    他死死咬牙道:“可老夫不知,原来竟是鬼子菩提!”

    这是事后,叶沉浮看到骆轻衣那惨烈面容才得以从其他黄侍口中得知,要想研制出尸瘟毒解药,冷清丹。

    其步骤繁杂,其药材诸多,对于骆轻衣而言,并非难事。

    但其至关重要的,便是缺那最后一味药引。

    以毒攻毒的药引,鬼子菩提。

    相传鬼子菩提诞生于鬼界,日以继夜依靠黄泉之水灌溉。

    一子菩提足以毒杀鬼界十城阴兵,其杀伤力丝毫不弱于当今变异了的尸瘟毒。

    千年以前,有鬼修觊觎鬼子菩提之毒威力,偷渡黄泉,扮作了阴兵,潜入鬼界将之盗出一枚。

    可还尚未来得及使用,便被鬼王察觉,动用十万阴兵将之追杀,剁成肉泥,其灵魂扔至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但那一枚鬼子菩提,也就此遗失人间。

    后得世人发现,几经辗转,最后被顾家恒源商会购置了去。

    无人知晓,在数月之前,骆轻衣前往大理寺为靳农诊治时,第一次发现尸瘟毒泛滥永安的那一夜,天子便与她秘密在大理寺会见。

    当夜的骆轻衣便已经研究出了解毒丹方,但注定,炼丹之人只能是她。

    天子对于她给出的答复十分满意,而恒源商会里的那一枚鬼子菩提,则恰好成为了他绝地翻盘的最大底牌。

    伪装的皇城守卫军,花费了足够昂贵的金钱,购来了那一枚鬼子菩提。

    当那枚鬼子菩提从顾瑾炎手上被买走的时候。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这个看似简单的交易里,却注定了他最好兄弟妻子的命运。

    帝王之心最是难测,一人为天,大权在握,识人用人不疑,但到了该取舍果决之时,也绝不会因为个人的仁慈怜悯,而有半分犹豫。

    一人与一国,高低立下。

    如何取舍,自在心中。

    天子知晓叶家护短,也深知骆轻衣是个舍我取大义之人。

    天子要保的,是大晋。

    而骆轻衣要保的,自是叶家。

    叶沉浮亦是深谙此理,但也没想到轻衣平日里不显露山水的淡然性子,在生死面前,竟是如此绝然。

    如此,也只能够盼得他那乖孙儿在黄泉路上走得慢些,等一等她了。

    叶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公,宾客已经满堂,婚礼……可以开始了。”

    唢呐乐曲遍布长廊花园,整座叶王府都经过了精心清扫,地面干燥不见任何潮湿。

    当叶公在沈柔的陪同之下,来到场间时,亭外堂间尽是人海。

    几大世家的重要人物,皆来此参加婚礼。

    还有他国门派修行者,例如蜀国的神霄门,以公孙胜为首,携领一众弟子。

    虽然他们眼底有暗藏不住的悲意,但婚礼逐渐开场,他们亦是勉强打起精神,献上祝福的微笑。

    魏国著名的女子修行门派,亦是有来参加婚礼。

    “郑师姐,我听说了,这次……那位万首试第二的世子娶的世子妃正是他叶家的黄侍,据说生得十分好看,且一手医术冠绝天下。

    此番永安城之变,尸瘟毒危机,也是她一手化解,您说这样的女子人物,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死人啊。”

    万花宫的女弟子严含瑶口无遮拦惯了,借着这鼎沸热闹的声势,悄然的在师姐耳边窃窃私语道。

    郑师姐面色豁然大变,瞪了她一眼道:“不可胡言!叶家内事,岂是容你胡乱评说的!不想惹乱子就给我闭上嘴!”

    “哦。”严含瑶委屈低头。

    就在这时,她身边传来一声嘲弄低笑声:“呵,医术冠绝天下的确厉害,可叶家黄侍骆轻衣如今可算不得上什么‘生得十分好看’了,你若是过会儿见到她那般丑陋如恶鬼的模样,便知晓,她除了那个死人世子,别无选择。”

    寻声望去,却是看到一个生得阳刚正派的男子正努力的往万花宫一众女弟子这边贴来,面上带着不屑冷笑。

    显然是见这群女弟子们生得娇艳动人,不由出声想要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万花宫弟子,远在魏国,对于永安城瘟毒一变之事所了解详情不多,今日前来参加婚礼,纯粹是为了交好叶家。

    如今突闻此言,心中的好奇果然成功地被勾了起来。

    严含瑶见那男子虽然嘴角含着冷笑,但面容生得英俊正派,倒也不惹人厌。

    便朝着他眨了眨眼,轻笑道:“兄台此话何意?”

    燕天罡看着万花宫那方一众明亮美丽的大眼睛齐

    刷刷地朝他看来,不由昂首挺胸起来,那日被那恶鬼般的模样吓出的阴影也不由冲淡了几分。

    心中更是暗骂自己痴情愚蠢,吊死在骆轻衣这么一颗树上这么多年,却全然忽略了这个花花世界的美好。

    好在如今这颗心心念念多年的树已经死了,烂了,总算是助他成功地断了心中的念想。

    燕天罡故作高深莫测一笑,笑容翩然完美:

    “此事事关叶家声誉,不好多言,在下只能说,若是世子殿下尚且在世的话,见了这新娘模样,这洞房啊,怕是得全程闭着眼睛入了,啊哈哈哈……”

    严含瑶抿唇一笑正欲说话,她身边的师姐却将她拉了过去,美眸瞪着他道:“你这人,好生大的胆子!叶家的世子妃也敢如此打趣。”

    美人生气瞪人,燕天罡也是觉得极为赏心悦目的。

    更别说她身边那位女弟子已经被自己逗笑,显然是对他多少有些好感。

    他乘热打铁,微微一笑,看着严含瑶目光轻佻风流,做足了顾瑾炎的那番姿态风雅:

    “在下并非打趣,而是事实,当然了,若是今日这新娘能有这位万花宫的姐姐好看,在下怕是今日都要冒着得罪叶家的风险,来行一次抢亲的冲动事了。”

    身为万花宫弟子,严含瑶极少接触外界男子,更别提像现下这般公然**示好。

    她俏脸登时大红,羞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人家还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哪个要嫁给死人啦。”

    燕天罡哈哈一笑,不由自主地悄然又贴近一步,嗅着那方幽幽女子体香。

    心驰神往道:“对对,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如何能够行那冥婚大煞风景之事,这花儿……还需得知心人来折。”

    “老子折你奶奶个腿!”

    心头正值火热之际,燕天罡整个人狠狠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了出去。

    屁股剧疼,衣服上一个乌黄的大脚印。

    “哪个敢踹我!放肆!”

    燕天罡怒视回首,却见顾大少爷满脸戾气,不伦不类的松垮腰带间插着一把青玉扇,上吊着犀利的眼角,仍旧保持着踹人的姿势。

    一些眼尖着,还发现这位顾大少的脚底板上,沾染着昏黄秽 物。

    嗯,目测是一滩狗屎。

    之所以用滩来形容,自然是因为这狗屎的主人有些闹肚子,踩中的还是一坨不稀不干的狗屎。

    众人捏着鼻子,目光怜悯嘲弄地看着燕天罡的屁股。

    难怪脚印是黄色的,啧啧啧……

    燕天罡摸了一把疼痛的屁股,手掌一片湿滑恶臭,顿时脸色都绿了。

    顾瑾炎眉目含着冷笑,可劲儿晃着那污秽的脚底板:“怎么,狗儿子这是想屎吃了,啧啧,这是饿了多少天了啊,自己拉的屎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了,狗东西,来来来,爷这还有,还不快来跪舔!”

    燕天罡气得浑身直颤:“顾瑾炎!我劝你不要太过分,旁人怕你!我可不会怕你!叶家天侍首领是我叔叔,你若敢欺我,他定叫你好看!”

    (ps:感谢“头盖骨里发芽土豆”和“多彩冰封”的捧场月票,今天还有两更,嘤嘤嘤……)

第八百九十五章:一拜天地

    严含瑶双手捂唇。

    天呐!这位公子居然是天侍首领的侄儿,那若是能够搭上这么一层关系,何愁她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瑾炎嘿嘿冷笑,那笑容过于阴寒冷嗜,他一个眼神示意过去,身后几名铁塔一般的昆仑奴们便上去三拳两脚,将这个潇竹学院的著名学子撂倒在地,并狠狠地固定住四肢。

    “今儿个是骆美人与我兄弟的婚礼,老子我今日不想见血,所以你今日十分好运,算是逃过一劫,只是这鞋底,你不舔,少爷我就只好自己动脚来帮你了。”

    说着,面色冷笑尽敛,俊美的面容不知为何带有一些倦病的青郁,也正因为如此,更衬得他面色十分不佳。

    在场的诸位都是知晓的,顾瑾炎心情一不好,什么疯事都做得出来。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就将那脏污的黄色鞋底,狠狠的印在了燕天罡的口鼻之上,不住碾压。

    若是换做了以往,这纨绔恶少,必会得意猖狂大笑,恶态尽显。

    可今日,他却是出了奇的平静,一双常年倾覆着狠戾的眸子此刻也如一滩死水一般。

    明明是一双怎么也笑不起来的眸子,可他却嘴角上挑出明显的弧度:

    “今日本少只道是倒霉,一出门便踩了狗屎,搞了半天,这坨狗屎原来还是给你这么一只饿犬准备的啊,真是失敬失敬了。”

    浓郁的恶臭不断涌至燕天罡的口鼻之中,恶心得他想要狂呕。

    可偏偏四肢被那群铁塔般的奴隶汉子扣得死紧,难以挣扎。

    直至顾瑾炎的靴子蹭的干干净净,他满面污黄,他才近乎施舍般的挥了挥手,放过了他。

    “燕公子,你没事吧?”

    严含瑶有心交好燕天罡,忙满脸关切的凑过去想要将之扶起。

    却被顾瑾炎一把拦下,扣住其命门。

    一双漆黑的眸子流连一般地在她娇躯上打了个转,那目光仿佛天生就会拨人衣物一般。

    不过是转了一圈,严含瑶就心生出一种被他从里到外看了个干净的恶心感觉。

    “你这登徒子,恶徒!放开我!唔……”

    话未说完,就在燕天罡怒火中烧的表情下,顾瑾炎狠狠一口吻在了她的嘴上。

    “顾瑾炎,你这畜生!给我放开她!”

    令人意外的是,还未等他暴弹而起,顾瑾炎便做出一副兴致阑珊地嫌恶模样,松开了怀中的女人。

    并且很是夸张干呕两声,指着那女人勃然大怒道:“有刁民想害本公子!踏马的!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居然跟这狗东西是一对,也是吃屎的,嘴里这味儿啊,真是恶心死本公子了。”

    说着,他便连连干呕起来,面色铁青。

    顿时,周遭的人嬉笑出声,看着严含瑶的目光挪愉得很。

    严含瑶自小生在万花宫,曾几何时如此被人轻薄羞辱,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胡说,胡说!”

    比起无赖,在这世上怕是只有顾瑾炎当属第一了,他咧嘴一笑:“是不是胡说,你让其他人也亲上一两口不就知道了?”

    “你!!!”

    众人又是一阵嬉笑。

    “行了,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郑师姐敢紧拉回师妹,

    目光呵斥。

    水映月目光幽怨地用手指捅了捅顾瑾炎的腰窝子小声道:“美人的嘴,当真是臭的?”

    顾瑾炎哈哈一笑,将她搂入怀中:“哪里算什么美人,也不知哪里来的脸面敢跟骆大美人相比,今日少爷我吃亏可是吃大了,这一口没亲好,尽亲狗身上了。”

    这活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将众人都给逗笑了。

    在一阵欢声笑语之中,众人便听得一声高高响起:

    “迎新人!!!”

    奏乐之声悠然。

    叶离卿扶着骆轻衣缓缓从偏厅走来,她披着绯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一袭嫁衣如火,只能够瞧见她原本就消瘦的身形此刻更显单薄了。

    如火嫁衣,本应灼灼其华,桃之夭夭。

    可那火色的嫁衣,却给人一种行至末路,走向黄泉的凄清冷美。

    玄纹云袖之下,本应肤如凝脂的玉手,此刻却干枯黑败,如无数剧毒狰狞黑蛛攀爬在身,美感全然不复。

    纵然衣领严密交叠,在众人的眼中,却能够清晰地看见裸露在衣衫以外的肌肤……

    是丑陋的,是不堪的。

    众人心悸不已,不敢想象那红盖头之下,会是一张怎样惨烈的脸。

    想起了多日一来这名黄侍的辛苦炼药之举,他们心中顿时惊觉过来。

    传言果然不假。

    这位世子妃为了研制出解药,果然已经到达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只是没有想到,这代价竟是对于女子而言,最为痛苦折磨的代价。

    容貌尽毁,红颜不复。

    纵然是冷情自傲如孟子愉,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心生动容与愧疚。

    天子一身儒士打扮,身边有风多年随同,他目光幽沉,看着这场婚礼继续进行。

    当然,那方燕天罡与万花宫之间的对话,他自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本应龙颜震怒,可念及今日是这两个小辈的婚礼,便也不好发作,只道秋后发作便是。

    叶离卿扶着骆轻衣单薄瘦弱,不知何时会就此倒下的身体,盈盈立于叶公与沈柔面前。

    而另一方,则是回归叶家的侍女月儿,面容憔悴,怀中抱着一只大公鸡,立于另一侧。

    看到这一幕,众人不由停止了交流,屏住了呼吸声。

    场间,唯有燕天罡小声对着严含瑶道:“看吧,我可没说错,如今这位世子妃,怕是丑得都见不得人。若是要我娶她,那我还真不如就此悬梁自尽得了。”

    当初对她有多痴迷,如今便有多恶毒诋毁!

    当日苦苦追求,你弃我、薄我、寡我、无视我!

    如今却是我看不上你这丑陋浑身是毒的女人。

    并非是我配不上你堂堂叶家黄侍!

    而是以你如今这般尊荣,能嫁的,也只有死人!

    别看今日风光大嫁,这场婚礼,不过是你为那叶家短命世子的陪葬之礼罢了!

    你不惜我,我自是不会为你悲痛一分一毫!

    严含瑶哪里知晓燕天罡此刻心中诸多想法。

    心中只道是这男人为了讨好追捧自己,甚至不惜那她与这位世子妃相提比论

    心中不由甜蜜窃喜高兴,偷偷看了一眼骆轻衣形消骨瘦的新娘背影。

    不屑心道就算你是枝头上的贵鸟,叶家的世子妃又如何?

    男人照样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她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是悲悯道:“这世子妃殿下好可怜啊,我听说她是为了永安城内一城之人的性命,奉为牺牲,如此说来,如今现下场间里,包括公子你,岂不是都欠她一条性命?”

    燕天罡身体一僵,面容讪讪没有再说话。

    倒是较远一方的孟子愉,似是不喜欠叶家人一命这般说法。

    他侧眸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儒士,故作不曾察觉,面无表情道:“圣命在身,不可违。”

    短短一句,表露的意思却极为清楚。

    这是圣命,你若不从,那便是违抗旨意。

    一介女流之辈,有如何肩得起这解救满京皇城权贵的至高无上荣誉。

    你命薄,总是要死的。

    承受不得也担不起众人的还情回馈。

    既是天子旨意,这便意味着此乃圣恩,你不过只是一个奉旨领命的炼药之人罢了。

    身为叶家军侍,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纵然众人要感谢,那感谢的也是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与你一介小女子又有何干?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是将欠人一命的重恩抵了个七七八八。

    而人群之中,一些辗转难眠之辈,忽闻此言,竟是觉得大有道理。

    但其更深的意识里,却是……

    叶家功高震主,其人情必定难以偿还。

    而天恩浩荡,大家一起平摊下来,自当以精忠报国鞠躬尽瘁。

    两相对比下来,显而易见,还是孟子愉此言深沉含义更得人心。

    玉琼拍了拍师弟潘白的肩膀,一双剑眉压得极其之低:

    “今时今日,我才知晓院长是何等的贤人,当年分明有着优先择选弟子的机会,难怪先选了潘师弟你。”

    他目光冷冷斜了一眼那方因为孟子愉一句话便欣慰微笑的一众人,只觉齿寒:

    “且不说当年在远古之地,叶家世子救了这群人的狗命!那孟子愉亦是其中一员。

    当日身中尸瘟毒,亦是这群跳梁小丑在其中要死要活,如今得了解药,平安了,居然还有脸来上一句圣命不可违?

    潘师弟,听师兄一句劝,虽然南岭双剑这个名头很响亮,但日后,你还是不要用了吧。”

    潘白苦涩一笑:“南岭双剑本就是世人给起的,我可从未承认过,只不过想着与孟兄有着同袍之谊,此名也算是分道扬镳的唯一念想联系,如今看来,此名着实污秽人的耳朵,不要也罢。”

    两人交谈之声没有刻意压低声线,自然是清晰地落入到了众人的耳中。

    顿时引起众人心中不满。

    但碍于对方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继续将视线看望婚礼之上。

    “一拜天地!”

    随着一声高呼,骆轻衣与月儿齐齐转身,同拜皇天后土。

    (ps:咦?说好了是天苏和轻衣的大婚,怎么和月儿拜上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太子来贺

    就在这时,也不知从何处吹来这么一阵邪风,在一片惊呼声里,大红盖头飘飞而起。

    一张青黑交加,白色瞳仁都被染成浊黑之色的可怖面容就这么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天呐,好吓人的一张脸。”

    严含瑶惊呼一声,娇怜蹙眉地缩至了旁人的怀中。

    奇特的是,那人竟然并非她的同门师姐,而是燕天罡。

    燕天罡咧嘴一笑,温香软玉在怀,目光却是嘲弄自得地看着大红嫁衣的新人。

    场面一度哗然,有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色铁青,似是不忍直视。

    有人喉结滚动,极为艰难的压制,也未能压制出眼底的嫌恶。

    一时之间,那视线犹如一把把伤人肺腑的利剑,尽数朝着骆轻衣一人刺来。

    叶沉浮的眉目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犹如一只欲吃人的恶虎。

    一时之间,雅雀无声。

    骆轻衣脑袋微偏,视线却是未动,仿佛察觉不到众人的目光一般。

    被污黑之色侵蚀的双瞳无悲无喜,无泪无光,淡然得好似冰湖面上的微风,惊不起一丝波澜。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她此刻原来是看不见的。

    难怪要叶家小郡主亲自搀扶拜天地了。

    纵然那充满恶意怜悯的视线是无实质的,可陷入诡异的安静仍旧叫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缓缓抬起手掌,破损的手指轻压脸颊,不是抚摸而是轻压。

    因为她是面部上的知觉已经不甚明显,覆在面上的红帕子被风垂落也不曾发觉,唯有指腹在面颊上压出刺痛感才能够有所感知。

    她在众人蹙眉视线中轻轻一笑:“盖头掉了。”

    立马有婢女拾起吹远的盖头,面色煞白隐含怒火的瞪了众人一眼,随即恭敬递过去道:“世子妃殿下,您的盖头,是需要奴婢为您覆上还是由小姐来?”

    众人被那侍女含怒一眼也登出了火气,心中不满:这叶家果然是势大欺客,一个小小婢子,也敢如此放肆!

    “我来给嫂嫂披上吧。”叶离卿刚一接过红盖头,便听得骆轻衣隐忍低咳一声,唇齿染血,她却依然轻笑:“不必了,就这样吧。”

    反正盖上了,也是由小叶子来替他哥哥掀盖头。

    如若不是他亲手来掀的话,那么盖与不盖,便无了多大意义。

    婚礼虽然布置的十分隆重,但叶公心系与骆轻衣身体的伤势,礼仪过场什么的,都尽数从简了。

    拜了天地,高堂与对拜。

    从此刻起,便已经成就了这千里姻缘的一线之牵,她便不再是叶家黄侍,而是叶家唯一的世子妃。

    叶陵的未亡人。

    只是场间所有的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这姻缘之线,一个在阴间,一个在人世。

    阴阳相隔的一对新人不会分离太久,他们知晓,很快便会重逢。

    就在新人即将退场之际,天空之上隆隆雷音灌耳。

    暴雨连天的季节里,天雷滚滚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只是这阴雷,却覆满了紫极之意,轰散了乌云滚滚,逼退了千里暴

    雨,迎来了永安城久违的……

    第一缕阳光。

    众人迷茫抬首,看着天空,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悚然的念头。

    多日之前,蜀国的战报便已经铺满了天子书房的御桌之上。

    对于蜀国灭国那一日,雷声响彻整整一日,直至夜半时分,尸骨累累的蜀国皇宫之上,仍有余雷整整,威势久惊不散。

    自此,雷声便成为了九州的一场噩梦。

    尤其是紫色天雷。

    神霄门的人面色煞白起来,蜀国不复,他们不过是残余下来的门派势力。

    今日借此叶家大婚,为的便是能够在晋国,能够求得一席平安之地。

    只是惊雷一响,心中那抹求生的希望瞬间便支离破碎,犹如梦魇笼罩灵魂,绝望而无助。

    公孙胜面色惨白得看着将天空劈成两半的雷光,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在其中看到那抹熟悉的黑衣。

    不过叫他失望的是,这一次,吴婴的登场方式确实要低调了许多。

    她因与一人同行,原本半日便可从北离抵达大晋的路程,她却是走了整整七日。

    她穿过永安城的城门,走过古老的暴雨街道,走过叶王府外那条无人古道,穿过府宅内院大门。

    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贺喜之人,穿过长廊转角,来至堂前。

    场间所有人,包括堂前坐着的叶公,看到那双熟悉的暗红眸子,如梦魇一般的如夜黑衣,清瘦的身影。

    无一不是汗毛根根炸起,如临大敌!

    这吴越太子怎会来此!

    他灭了蜀国不够,难不成真当自己天下无敌,连大晋都可随意灭之了不成!

    可他们却不知,对于吴婴而言,这是他的婚礼。

    所以她收起了满身戾气,敛去了利爪锋芒,带着比之场间所有人都要真诚的祝福,出现在了这场没有如意郎君的婚礼之中。

    骆轻衣听见了雷声,感受到了场间诡异警觉的气氛。

    她目光空洞地遥看着某个方位,面上却是并未多大警惕危险的含义,只是微微一笑道:“来着是客。”

    吴婴目光慢悠悠得落至她的脸上:“我以备好贺礼。”

    想要表达的意思同样很简单,我只是单纯来参加婚礼的。

    可是场间,无人这般认为。

    除了骆轻衣,因为她感受到了吴婴朝她投来的视线,但是并非如方才那般内敛隐含的恶意。

    那目光淡淡地,情绪很简单,很分明。

    就是单纯的祝福。

    对此,骆轻衣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那位越国的吴婴,居然会千里迢迢而来,祝福她一人。

    当真叫人受宠若惊。

    但骆轻衣面上并未表露出多少受宠若惊的神色来。

    她倒是理所当然的回应她道:“不理应如此吗?难不成堂堂越国太子殿下,还想白吃婚宴不成,如今我们大晋暴雨肆虐,现下这肉价菜价都疯涨了起来,你若是吃完拍拍屁股走人,那我这王府的新女主人可是要心疼死了。”

    这番对话,让众人的目光古怪极了。

    你都快

    中毒深重挂掉了,居然还担心你叶王府里的这点银子!

    还有,吴婴若真能老老实实吃完婚宴,拍拍屁股走人,我们才是该插香拜菩萨了!

    得了您也别惦记着他那份礼了,我多给您备个十份百份可好?

    就连叶公都露出了一个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的纠结面色来。

    吴婴抿了抿唇,强忍住嘴角上扬的那抹笑意。

    这狐狸哥儿身边的女人,倒也个个都是妙人。

    “吴婴……”

    蜀国神霄门一众弟子看向她的目光是又恨又畏。

    而其他一众大晋官员以及各方门派势力修行者亦是满目警惕危险地将气机死死锁定吴婴。

    哼,这吴婴当真是恃才傲物,正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了不成吗?

    违背盟约,屠国灭城,这般喜怒无常的邪戾小人,也倒是足以坐实了他那黄泉鬼婴的恶心身份。

    叶沉浮面色亦是不善,知晓这位越国太子素来与他那孙儿针锋相对,视若仇敌。

    今日怕是来此搅局捣乱的。

    天空之上被雷霆劈开的乌云久久不能合拢,苍穹之上的曙光自那裂缝之中斜斜照射下来,将老者的眸光映得十分冷漠:

    “越国太子,今日这场婚礼,老夫可不记得有邀请你。”

    吴婴口中发出一声低笑,冰冷幽然的眸子将场内所有人慢悠悠地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并未带一丝冷厉杀伐之意,再寻常不过的视线,可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到脖颈之上被一只冰冷的毒蛇盘旋而聚。

    死死地吐着猩红的信子,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她唇畔微掀,说不出的冷嘲:“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场间很多人……包括那位天子陛下,都未曾收到来自叶家的请帖吧?”

    叶沉浮的面沉如水,一双幽黑苍老的眼瞳腾出一缕凶光。

    吴婴对那凶意十足的视线熟视无睹。

    深暗之中无数妖兽压抑低吼、无形不可见的符光渗入她立足的脚下大地、万千影子气机紧锁她一人、天地之间的光线忽然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折射成极为锋利的空间线条、庭院之中细嫩的枝桠刹那绽放,盈盈花香沁人心脾这些古怪现象,她亦是好似未察一般。

    而场间众人感受到这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叶家便已经动用了十大军侍的力量,顿时,大半之人都坐不住了。

    神仙打架,遭殃的可都是他们。

    吴婴歪着脑袋,仿佛心思根本不在这些针对他一人而来可怕杀机之上,只是睁着那双暗沉却别样静和的眸子看着骆轻衣。

    她忽然朝着身侧那位浑身套着宽大黑袍的少年轻轻一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所有人,从未见过吴婴这般笑过。

    他们头皮深深发麻,这才发现吴婴身边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少年。

    只是自吴婴现身的那一刹,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汇聚到了吴婴一人身上。

    相比吴婴,那少年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只不过……能得吴婴这般微笑的,这少年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第八百九十七章:黑袍小哥哥

    无邪一双指节分明的修长双手缓缓自袍内抬起。

    手指间依稀可见冻疮青痕,将覆盖在头顶的兜帽缓缓摘下,露出一张英俊深刻的少年五官。

    黑玉一般的眸子凝向吴婴时很认真,他点了点头,然后在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间抬首扯了扯前者的衣袖。

    吴婴眉角微动,强自压下眼底的笑意,暗沉沉地眸子与以往别无二致。

    她摊开手掌。

    无邪握住她的手掌,右手指尖很认真的在她掌心写着:你说有人成亲,带我来看新娘。

    众人目光古怪好奇到了极点。

    这少年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够跟在吴婴的身边。

    而且有眼尖者更是发现,这位毫无修行波动的少年,虽说亦步亦趋地跟着吴婴。

    可站位却是与那残暴的越国太子并肩而立,不落后于半分。

    曾几何时,眼高于顶的吴婴竟然也会让寻常人这般泰然处之地与他同行了。

    只有少数部分人看到了那少年在她掌心中写了什么内容,一下子心情更是变得五味陈杂。

    这吴婴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可不信,千里迢迢从北离涉险至这永安皇城之中,就仅仅是为了带这个毫不相干的少年看一眼叶家世子妃。

    这叶家世子妃有何好看的。

    丑不拉几,浑身是毒的,也值得您这般大费周章?

    吴婴看着少年低垂眼帘模样甚是乖巧,嘴角也不自主得扬起一分宠溺的弧度:

    “那你觉得,今日这新娘可还好看?”

    听到这话的叶沉浮,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果然,此子便是特意来此羞辱轻衣的!

    若非毫无真凭实据,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方才掀开轻衣盖头的那道邪风就是这吴婴所为了!

    少年无邪抬起眼帘,目光穿过那万千折射的光线,遥遥望去。

    看着古堂之中的女子,嫁衣燎燃如火,拢于凤冠之上的三千青丝已浅染霜雪白头之意。

    那身着枫火嫁衣的女子,就好似即将被火燎烬的劫灰,生命淡如薄暮,又好似烟霭之中的即将逝去的残红灵魂。

    青黑毒素遍布的丑陋皮囊之下,他却看到一双似有星光落入的眸子。

    停在吴婴掌心的手指正欲再动,但少年却注意到了周围一众人在吴婴有此一问时,眼中隐含的恶意嘲弄。

    那恶意嘲弄并非针对吴婴,竟是堂前刚拜完天地的女子。

    少年无邪皱了皱眉,松开吴婴的手掌,取过她身后背负的长枪遇邪。

    他以枪尖为笔,在青石地面之上,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的写出了‘好看’二字。

    少年的字很笨拙,并不好看,但一笔一划,极为端正认真。

    可他认真的模样,却是让众人觉得这少年行为举止过于痴傻。

    好看?

    哪里好看了?

    若说那位新娘子身中剧毒,将眼睛都毒瞎了。

    你这少年双目俱好,怎般就喜欢睁眼说瞎话呢。

    虽然碍于叶家的威严,他们不敢直言这位世子妃殿下丑陋不堪。

    但到底都是一

    群读书人,怎能一点风骨都不剩的拍人马屁。

    一时之间,细语低笑之声嘈嘈切切错杂。

    身为当事人的骆轻衣微微侧眸,朝着身边的叶离卿轻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无法视物,只听得吴婴不知向谁询问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而场间众人的嬉笑嘲弄低语之声,她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叶离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将场间内面上挂笑者的容貌一一记下后。

    她回答道:“吴婴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得好看的黑袍小哥哥,不过那黑袍小哥哥似乎不会说话。

    吴婴问他轻衣嫂子你好不好看,那小哥哥用吴婴的枪在地面上给出了好看的答复。”

    骆轻衣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那这位小哥哥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叶沉浮一直低压的眉宇也因为微微错愕而舒展开来。

    吴婴虽说没有制止少年取枪的动作,可仍是蹙了蹙眉。

    从少年手中取回遇邪。

    众人只当她这蹙眉动作是在不满那少年的逾越。

    可他们又哪里知晓,吴婴只是更喜欢他在她掌心落笔的对话方式。

    紧接着,她闲庭漫步似地向前踏出一步。

    在脚步踏出瞬间,野兽低沉之声煞时安静,好似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缩回了黑暗之中。

    自她前方空间里扭曲难安的光线也如一根根拉紧的弦依次崩碎开来。

    分明一个极其简单的步子踩落,青石地面上甚至没有激起半分灰石。

    可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们仿佛看到一座雄伟的巨山,在吴婴脚下崩塌散毁。

    被白昼照亮的大地激出黑浪千千片。

    在一声声地闷哼里,原来那不是黑浪,而无数漆黑影子叠加的气场,皆在吴婴一步之下,散去漫天气机。

    简简单单的一个手段,便已经显示出了她那强大无双的气势。

    所有人心惊不已,看着吴婴心中升起一个无不骇然的情绪。

    这家伙,当真是通元之境吗?

    饶是当年的大晋国师天明,也绝不可能轻易的做到这一点!

    吴婴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与情绪。

    她走至一处席面,那一间席面便如惊鸟般飞散开来,再无一人敢落座。

    她自顾自地端起一个无人用过的空酒杯,斟满杯酒,苍白的指尖端着玉瓷酒杯,一饮而尽。

    吴婴酒量似乎并不怎么好,不过杯酒,苍白的面颊之上便浮现出浅浅红意。

    吴婴眸光转向少年道:“如今新人也看了,酒也该喝了,送完了礼,便离开吧?”

    众人不可思议地想着。

    难不成……这吴婴今日真的只是来喝喜酒的。

    吴婴为人虽然残戾血杀,可传闻里,他还从未有过失信的例子。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跟众人故弄玄虚的必要。

    他若想杀人,便会如蜀国那般,一人长驱直入,杀得片甲不留!

    若非神霄门的这一代年轻弟子过于幸运,在屠杀那日恰好在外历练,恐怕今日也是无缘立于此地了。

    少年无邪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盒,

    他不知为何她要让他将会发光的雪白莲蓬让他贴着心口放好。

    但他知晓,这是送给今日那对新人的贺礼。

    他将玉盒递给吴婴,吴婴却是未接,修长的指尖玩转着手中的酒杯:“给我做什么?我跟那新娘子又不熟?”

    此言一出,性子最为火爆的顾瑾炎却呸了一口浓痰在地上,很是不爽道:

    “瞧你这话说得这家伙合该跟我兄弟的妻子有多熟似的。”

    吴婴不可置否地掀了掀眼帘,抬首看着顾瑾炎。

    她眸色暗沉无光,在不看无邪时的眼神平添多了几分戾意:“我若前送,你们这里的人可是放心我吴婴接近你们大晋的世子妃?”

    顾瑾炎哑口无言,被堵得好生郁闷,滞了办响,才一甩宽袖道:“谁稀罕你这恶魔的东西!”

    少年无邪深深地看了一眼吴婴的侧脸,收回了玉盒,却是不顾叶家内所有人饱含敌意的目光朝着堂内走去。

    “吼!!!”

    一只骑着斑斓猛虎的女子忽降而至,守护在骆轻衣的身前。

    她瞪着一双过分可爱以至于毫无威慑力的大眼睛,呵道:“呔!你这恶贼!休要试图暗算我家轻衣!”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女子屁股底下的眼露凶光,龇牙咧嘴的云烟虎,脚步不停歇,很是自然的绕了过去。

    诡异的是,在绕过去的同时,他还抬手摸了摸云烟虎的脑袋。

    那凶气满满的虎眸顿时乖了下来,还用胡须蹭了蹭少年的掌心,收起了一身的敌意。

    林淡心目瞪口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骆轻衣看不见,可听到了林淡心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也隐隐猜出了什么。

    失笑了一会正欲说话,面颊却是忽然一凉,贴上了一件冷物。

    青黑色的眼眸微微一怔,骆轻衣面上错愕:“这是……”

    玉盒之中的气息尤为强盛,虽然药性被封死,可仍旧能够感受到其中快要溢满而出的冰雾气息。

    “冷炎灵蓬?”

    冷炎灵蓬,人间罕见灵药。

    可这冷炎灵蓬虽说是灵药,可破坏人体经脉血骨的力量也是极为强烈,哪怕是用莲子汁水入药,也极其危险。

    况且此灵药是生长于‘大是非山’,那座妖魔横行的死亡山脉之中,常年有着千年魔龙守护。

    如此说来,此灵蓬既难以入药,又难以采摘,故而哪怕为稀世之物,也无人愿意去废那苦功夫去采此物。

    可唯有深读三千医经的骆轻衣十分清楚,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这冷炎灵蓬看似药性狂暴难以用药,唯有通元之境的体修强者才有可能扛过那药性狂暴以及冷炎剧毒。

    从而极大幅度的提升体内元力修为,一颗莲子若是炼化,可抵得上寻常人三十年间的修为之力。

    可偏偏,这冷炎灵蓬却还有一作用,那便是能够抑制无解之毒,鬼子菩提。

    但其作用也仅仅只是抑制续命。

    骆轻衣怔忡片刻,正欲拒绝好意,可转而一想,想起了听雨轩暗室里即将一睡千年的那位姑娘,她嘴角又泛起了一丝苦笑。

    (ps:感谢“云隐剑宗”的捧场打赏,嗯……晚上咬咬牙还有一更。)

第八百九十八章:好看,所以喜欢

    黑烂的手掌缓缓抬起,残破的手指在接过玉盒的同时,不经意间擦过少年的手指。

    骆轻衣并未感觉到什么,神色平静如故:“那轻衣便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了。”

    吴婴将手中酒杯放下:“走了。”

    嘴上说着走了,若是换做以往的形式作风,怕是会直接扬长而去。

    可现下她却是一步未动,仍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那少年。

    无邪没有丝毫留驻,松开玉盒,便与他并肩继续同行。

    就在这时,从婚礼开场到现在,从未多言一句的天子,忽然沉沉开口:“太子殿下不远万里来此大晋,若朕不尽一尽地主之谊,岂不是闹了笑话。”

    众人心中一沉。

    果然,天子不会将吴婴轻易放虎归山。

    若是离国得吴婴这一大助力,无疑是如虎傅翼,为那北离十万大军推波助澜,到那时,他南晋岂能安忧!

    今日,怕是不惜血流千里,天子也要留下吴婴了。

    庭堂之前,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却是打断天子沉沉气势,幽暗的眸子扫视了群场:“今日,不谈国事。”

    在老者表态之际,叶家军静立不动,战意尽敛。

    天子眸光微沉:“叶公。”

    叶沉浮缓缓起身,朝着偏堂走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背脊微弯的背影:

    “今日,是我孙儿娶妻之日,陛下若是想打架,请远离叶家,叶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天子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光凭皇家势力,以及各大世家的力量,又如何能够留下吴婴。

    不过是徒赠牺牲罢了。

    ……

    ……

    出了叶家,便是那长长古街长道,地面之上以陈石铺就,在某处墙角里,已生得浅浅裂痕。

    裂痕之中,倔强的青草蛮长着,在风声中萧瑟飘摇。

    可前方景象却是一点也不萧瑟。

    因为长街两道,满是红喜贴灯,银色的风铃悬挂在灯笼下,叶家很重视这场婚礼,手笔很大,结界张得甚广,外界的清城大雨隔绝在了长街以外。

    风拂过,卷起了风铃,叮泠,叮泠,伶仃轻响。

    幽幽灯火就这么在伶仃声中轻轻摇曳,画面雅静美极。

    看着这一画幕的吴婴,暗沉的眸子晕荡出一层层的涟漪。

    第一次觉得人间原来真的可以如那个人心中那般好看。

    心中一时兴起,她忍不住扯了扯无邪的衣服,第一次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女儿姿态。

    “你看你看,长街灯笼,可是好看?”

    扬起的嘴角犹带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憨态天真。

    暗红的眼眸再也难染半分凶意,迎着尚未愈合云层透过来的光,竟是显得那么盈盈然动。

    无邪竟是一瞬被那明亮的笑容给摄住,像是冬日里的黄昏黑夜更替时的晚光,投到了山城白雪里,点点碎影并不耀目,却是极暖。

    他怔了良久,未曾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随着她的笑容唇际浮现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无邪并未去看那长街灯笼,听那风铃伶仃,他只恨自己现下无法说话,只能够无奈抬手,将温暖的

    手掌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之上。

    轻轻翻过她的手掌,面上挂着比春日还暖的微笑,写道:长灯虽美,却远不及你好看。

    吴婴手指微僵,耳根泛红,心中更是慌乱空白。

    被世人畏惧如魔的她,此刻却是被简单好看二字逼得如一只受惊的幼犬,僵硬地抽回手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可也是在这一刻,她一直不敢审视自己的内心情感也随之不受控制的宣泄起来。

    于她,他是光,是心中净土白月光,亦是苦苦支撑万年前行使命最虔诚的信仰。

    她不敢,不敢喜欢,不敢去爱。

    骨子里血液都是脏黑的她,不配有那么卑劣的想法。

    知道这一刻,她突然觉得。

    她真的好喜欢他。

    这份喜欢,是不问归期,覆水难收,星火燎原的喜欢。

    纵然永恒孤寂的灵魂,身处深渊黑暗之中,在注视着这双眼眸时,也可白昼如焚。

    ……

    ……

    吴婴的突如造访,虽然引起了极大的波澜与震撼,但她的匆匆离去,亦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众人心中猜测,这吴婴莫不是将叶家亡故的世子当成了一生劲敌,如今这一死敌半路夭折,折的还并非在他手中,就已经开始无敌寂寞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今日这场婚礼也总算开始散幕。

    叶沉浮已经从偏堂离开,后堂之中的下人内侍们也随着老人的脚步褪下了身上的礼服,露出了内里的白色丧服。

    扶着骆轻衣的叶离卿感受到了她身体的隐忍轻颤,心知轻衣嫂子身体也有些扛不住了。

    便小声道:“轻衣嫂子,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

    骆轻衣残破黑红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冷玉盒面,双眸无神地点了点头:“好。”

    在天子阴晴不定的目光之下,众位宾客心情惶惶,也欲准备就此离去。

    顾瑾炎依旧是那副浑身没几两肉的放荡模样,只是不停的吩咐着身边的顾雷。

    要将这次送来的贺礼依次分列好,小心送至叶家内院之中,并且一定要将如何使用其药的手抄小条正确放入每个礼盒之中。

    事无巨细,顾瑾炎难得在送礼这事之上如此认真耐心。

    而顾瑾炎备下的贺礼,则是一些疗伤解毒圣药。

    虽然效果甚微,却也能够勉强恢复人体急速消耗的元力,都是为骆轻衣准备的。

    众人看着叶家那堆积如山的贺礼,皆是恒源商会八层楼里的奇珍灵药,纷纷暗道这纨绔恶少真是太过于败家。

    如今珍品,若是给了他们必有大用,又何必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一阵感慨之后,想着叶家从今日起,总算也是断了子嗣传承。

    只是不知这叶家偌大的基业,将会由谁来继承。

    看那世子妃油尽灯枯的模样,怕是即便这会儿肚里有货也生不出什么叶家的种来了。

    如此细想,不少人内心又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了。

    神霄门,公孙胜看着陆续快要散场的场面,暗自咬了咬牙。

    平日里虽然深知枪打出头鸟

    ,可今日国破宗亡,若是不再拼死一搏,怕是再无希望杀死吴婴那狗贼了!

    “且慢!”

    公孙胜的突然出声,让众人离去的脚步顿住。

    他们各自神色古怪,心道你这亡国之奴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今日给他们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可消停点吧?

    天子神色淡淡地饮完了杯中残茶,暗沉不见其光的眼帘低垂着:

    “叶公说了,今日……不谈国事,神霄门若是有意,可暂居永安驿馆之中,来日再谈要事。”

    公孙胜神色恭敬地朝着天子秦步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他沉声说道:“陛下误会了,今日神霄门特来参加世子大婚,诚意十足,并非有意惊扰陛下与诸位,只是神霄门备下了一份特殊大礼,想要献于叶家,还望陛下恩准。”

    天子指腹轻轻抚着青瓷杯缘,神色冷淡,无甚在意道:

    “既是贺礼,交予叶家管事即可,今日,朕并非大晋君主,而是参礼一员,卿莫要避重就轻了。”

    公孙胜面上挣扎了一瞬,随即一掀衣摆,重重跪下:“虽是贺礼,却也涉及南北战争之间的国事,若无陛下首肯,公孙胜不敢妄动!”

    听到南北战争四字,天子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抬起那双帝王惯有的深沉眼眸,将公孙胜细细打量了一番,终是缓缓启唇:“准。”

    顾瑾炎停止了向顾雷的交代事宜,一张英俊的面容多了几分阴郁煞气。

    ……

    ……

    郊外小庄园,大雨洗礼之下,桃花难以盛开。

    慕容衡头疼似得揉了揉额角,放下手中帝蕴玉。

    那一道缭绕在她眉心灵台的白玉龙魂虚影慢悠悠地游走一周天之后,心满意足地潜回玉佩之中。

    在慕容衡修炼玉中 功法《大帝梵天诀》之后,这只被血腥恨意充斥完全的护国龙魂也随之收敛了自身的煞气,在她手中变得极为乖巧。

    润白如凝脂的玉佩之中,在龙魂回归之后,多出了两条醒目的猩红血线,若是细看,那两道血线竟是想两只血色游龙,在玉中缓缓游走。

    慕容衡小心将底蕴玉收好,自从受到叶陵死讯之后,她便知晓,此玉将会是她最后的复国倚仗。

    她虽是市井之中出身的低微公主,可此玉似乎极为认可她体内血脉,对于修行《大帝梵天诀》竟是无比通畅,无师自通。

    在短短一年间的时间里,她便已经将《大帝梵天诀》修炼至了第二层圆满。

    废功重修的她,能够在一年间里破境安魄,连她自己都极为吃惊不已。

    暗道这天阶功法,果然是人间传奇。

    念及此处,心中也对那位还来不及了解更多的世子殿下生了几分感激之意。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凝着豆大的灯火出了一会儿神,口中喃喃:“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祸害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多活些时日呢?”

    说要将她深藏,给她容身的遮风避雨之地。

    可如今……这漫天大雨,还不是要她一人去独自面对。

    (ps:都说北北全程虐吴婴,哼,吴婴的糖,就问你们甜不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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