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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章:帮我做一件事

    苏邪在一声惊呼之中,陵天苏腰力极稳的将她抱起。

    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挂念着苏安的安危,便不再啰嗦,架起她两条修长笔直的小腿挂在自己的双肩之上。

    苏邪先是两眼一懵,忙不迭得叫道:“等一下!我还没……啊!”

    慌乱的叫声变成痛苦的尖叫。

    ……

    ……

    合欢宗的大殿宗门为那北方尊贵的客人而开启。

    北离太子南宫烨面上深深地疲倦苍白,就连站立都困难,还是由合欢宗的女弟子们扶着才能勉强坐稳。

    他的气息紊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重伤而亡一般。

    可怕的是他此刻一手一脚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炸裂掉了一般,血淋淋地流淌着血。

    若是换做平时,合欢宗圣女杜亦凝定会对这位北离太子十分感性 趣。

    不过此刻看到他这犹如一幅丧犬模样便顿时大感敗兴。

    不过碍于他与老祖之间的盟约,面子功夫却是不得不做的。

    “南宫太子,苏安已经带到。”

    杜亦凝亲自相迎,她身边的属下没轻没重地将身中蛇毒的苏安随手仍在了地上。

    苏安却是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牙齿都咬出了大量的鲜血。

    口中呃……呃!地怪叫爬到杜亦凝的脚边,面色满是狰狞的青筋,质问道:“你说那妖女是我的女儿!这不可能!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杜亦凝一脚将他踹开,冷冷俯视着他,犹如看着一只可笑的野狗。

    “她若不是你的女儿,苏天灵早就死在了远古之地的即翼山中,苏安,不然你真当我合欢宗养出来的人都是圣人不成?会无缘无故地去救一名毫不相干的人?”

    苏安浑身大僵,好像心中所有的信仰都被击垮了一般,他痛苦地低吼着。

    他有些仓皇,回想起那夜在即翼山中与那合欢宗少女的争执与对话。

    他心中的禁忌她几乎都挨个儿的占了,就仿佛刻意折磨自己折磨他人一般的触怒着他的底线。

    如今再反过来告诉他……

    你还有一个女儿,在合欢宗长大。

    是风璇乐……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与他的女儿。

    他早以为……

    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断在了她死去的那一天。

    他以为他的生命之中,再也不会有那个女人的半分痕迹。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和她还有一个女儿!

    而她的那个女儿,就在他的面前,受尽痛苦与折磨。

    埋刀割骨!

    毒虫噬体!

    银钩穿身!

    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亲手而为……

    但是那个女人却跟他说,只要他说一句话!

    让他为苏邪说一句话,她就停手!

    可是他没有,他不忍去看。

    但是那埋刀的声音,针线扎破身体的声音,却是一遍又一遍的萦绕在他的耳朵之中。

    最终化作噬骨的心魔,种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对了……

    当时她是怎样的神情……

    苏安记得在施以刑罚以后,那少女目光平平淡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好似一点也不痛。

    没有失望,没有怨恨,没有痛苦,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从她苍白透明的面上,什么都看不到……

    苏安觉得此刻体内的毒蛇给他带来的痛苦几乎可以不计。

    他心脏痛得快要窒息而亡,不断的咳着大口大口的猩红,他宛若一只发疯的野兽,面目狰狞而狂怒:“让他停下!让他给我停下!停下!!”

    那个他自然指的就是现在正在做着某事的陵天苏,苏安与杜亦凝心中的那个柴刀书生。

    杜亦凝自是懒得理会他,目光转向北离太子。

    南宫烨任由合欢宗的弟子们为他上药治疗。

    可他面色丝毫不见任何好转,余下的右臂紧紧握着碎裂一半的黑镜。

    裂缝之中,还不住的丝丝渗透这冥缈的黑气。

    他皱眉看着苏安现在这个状态,有些不喜道:“为何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杜亦凝觉得有些可笑,但她仍是耐着心子恭敬回应道:“合欢宗对待俘虏,皆是这般,苏安这样还算好的了。”

    北离太子目光深沉的看着苏安,冷冷道:“苏安……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

    ……

    陵天苏反手从空间戒中取出一张柔软的白色帕子。

    帕子上什么都没有绣,片刻功夫,洁白如雪的帕子上留下一朵妖艳血梅。

    “你……你做什么?”苏邪苍白的小脸重新红透,她那双灵动的桃花眸眼尾湿红,起了羞意。

    陵天苏珍之重之的模样将落红帕子收好,他微微一笑,道:“你这般不重视自己的第一次那我替你珍藏好了。”

    继而目光一动,面上笑意更深,他面上挂着一个不着调的笑容,继续又补充了一句:“子忧绣功不错,回去以后我让她在帕子里用红线绣上你的名字,以作纪念。”

    苏邪顿时恼羞成怒。

    这让人看了去怎么行!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还特么绣她的名字!

    花式作妖吗?!

    她又羞又怒地想要起身去抢陵天苏的铃铛,夺回自己的东西。

    陵天苏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嗯,继续。”

    苏邪刚起的身体又被他轻轻地给撞了下去,陵天苏双手托住她满是伤口的后背,动作十分轻柔。

    苏邪腰间酥软,她调戏别人手法老道是一回事,但真到了自己初次操作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简直想起身都难。

    陵天苏暗自默念运转苏邪曾经教他的鸳鸯双夜大神功,虽然名字实在是俗得一批,但他双修效果的确极佳。

    功法刚自体内运转一周身,纯净的元阴之力徐徐递进而来,滋润着陵天苏的丹田气海。

    而苏邪也感受到了这顾温和不霸道的力量在二人体内来回运转,淡粉的樱唇之中不受控制的发出细腻的吟声,也并未忘记运功配合。

    在陵天苏温柔缓慢却极其有力的动作之下,她断断续续的呢喃着:“给……给我……”

    陵天苏一脸古怪,低喘一声回应道:“我这不是在给你吗?”

    心想她莫不是适应了自己,想让自己更加卖力一点,默默的看了一眼苏邪的神色。

    嗯……看来不是那么痛了

    。

    陵天苏放心的这般想到,然后十分配合。

    “啊啊啊啊!!不是这个意思!!轻……轻点,疼!”苏邪尖叫出声,让她呼疼可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啊。

    陵天苏立马轻缓下来。

    苏邪适应了好久,又低声压抑喘气,艰难开口道:“是烛阴之瞳……烛阴之瞳的力量,助我点燃本命星辰。”

    “哦。”

    陵天苏眉心开启,烛阴之瞳缓缓浮现而出。

    在昊天金色的光辉应衬之下,冰冷的月芒如神圣的光辉映照在了苏邪的娇躯之上。

    而苏邪双目紧闭,身体下意识迎合,牢外的月光与陵天苏眉心散发的月光融为一起,变得更加纯透。

    这光辉犹如神术一般,有着神奇的治愈之力,苏邪肩头被银钩贯穿的伤口以及深深无数深红色的刀口皆在一瞬间修复愈合。

    洁白的娇躯在圣洁的月光之下更显妖娆美丽。

    陵天苏呼吸顿时粗重几分,眼眶之中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血丝又开始扩散,他放下苏邪挂在自己肩膀上的两条细嫩双腿。

    苏邪闷哼一身刚想说话,身体就被陵天苏抱着转了一个面。

    苏邪:“??”

    陵天苏胸膛压着她的后背,手掌从后面抓住她的手掌,迫使她半跪在地面,双手撑着铁栏杆。

    这样一个姿态让苏邪莫名羞耻,她不愿的扭了扭身体。

    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挺翘出一个极其优美的曲线弧度。

    苏邪死死咬唇,美丽的黑发自精致的脸颊两边顺遮而下,遮掩住她绯红绝美的面容。

    随着身后之人的动作,黑发轻扬,绯红咬唇的动人之色在月光暗色之中若隐若现,煞是美丽。

    心中似有什么火焰被点燃,手指在铁质的栏杆之中扣出条条深刻的痕迹,犹如猫爪一般。

    两人谁也没有忘记不断的运转功法,感悟着苍穹之上那颗遥远的月亮星辰。

    在天与地的遥远距离之下,陵天苏与认主了的烛阴之瞳紧密相连,而苏邪与陵天苏又密切相连。

    在遥远的距离里,她终于捉到了那可月亮的一道边角。

    “啊……”

    就是在一个极其奇妙的瞬间,苏邪雪颈高扬,宛若一只即将展翅翱翔的雏凤。

    一颗银色的星砂宛若刻印一般,印在她的眉心,而整间水牢的月华,如逆流而上的活水一般纷纷涌至她的眉心。

    陵天苏体内的气息元力更是不受控制的被疯狂采取而去。

    他几乎是双腿一软,要扶着苏邪细腻柔软的腰肢才能够勉强站稳。

    陵天苏哭笑不得。

    他这……真的是被采补了?

    以一个诱人姿态半跪在前方的苏邪缓缓睁眼,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在睁眸瞬间,萤溢着纯净的一抹白芒。

    她的肌肤不再苍白透明,而是泛着瓷实莹玉一般的光辉。

    她回眸一看,顾盼生辉,微湿的唇畔贴着一缕漆黑的发丝,凌乱且妖娆。

    “我……我通元了。”

    陵天苏揉了揉腰,被大力采补一番的他彻底是没了动力,撤身后退两步,苦笑道:“我一时半会的是别想恢复元气了,腰疼……”

    (ps:滴滴,北北狂按喇叭。)

第八百四十一章:翻脸无情

    苏邪坏心大起,故作哭泣状的嘤嘤揉眼:“被欺负了,不干净了……屁屁好痛,腰好痛,浑身都痛……”

    陵天苏好气又好笑的一巴掌甩在她屁股蛋儿上:“看你被人打鞭子的时候怎么不喊疼?”

    苏邪小脸顿时飘红。

    陵天苏十分欣赏苏邪这会儿难得害羞模样。

    结果不到片刻,苏邪又恢复了以往作态,半跪在地上蹭到了陵天苏面前,纤细如玉的手指挑起陵天苏的下巴,眉眼如丝道:“小白脸,再跟姐姐来一发吗?”

    陵天苏一巴掌呼开她的爪子,怒道:“都给你采补得干干净净的了,来个屁啊来!”

    苏邪大呼冤枉:“哪里采补了,分明是双修好吧,你看看你有跌境吗?”

    陵天苏皱眉道:“跌境倒是没有,可是身体里的体力仿佛被抽了个干干净净,起身都困难。”

    苏邪看着他,小脸绷得紧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得注意多锻炼身体,断不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啊……”

    陵天苏勃然大怒,一爪子啪飞苏邪:“滚犊子!你最没脸说这话了。”

    不过苏邪说得没错,他并未跌境,且修为明显有着大幅度的增涨。

    更重要的是腹部间那一直难以止血的伤口也已然愈合,体内冥意给他带来的伤势在方才的一番双修后拔除修复。

    如今只要他冥想调息片刻,战斗力便又可抵达巅峰状态。

    苏邪破境又加点燃本命星辰,战斗力更是蹭蹭暴涨,怕是跟陵天苏都平分秋色。

    她显然心情极好的,被陵天苏一爪子啪飞以后也不见恼怒,反而像一只可怜兮兮求鸡腿的幼犬蹭了过来,小手轻轻揪着陵天苏的一缕头发。

    一脸撒娇道:“陵哥哥~人家衣服都是血,穿不了了,借人家一件衣服穿穿嘛!”

    陵天苏被这一声嗲嗲音激出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浑身抖了三抖,斜眼看她:“好好说话。”

    苏邪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好好说话,陵哥哥你教教我呀。”

    陵天苏一本正经地沉吟道:“嗯……叫相公。”

    苏邪小脸一红,没有叫。

    不过她还是得了一套陵天苏新的衣衫换上。

    而陵天苏则是沦落到要在苏邪的搀扶帮助之下才能够起身换上新的衣衫了。

    泪目……

    “叶陵,你在这好好养腰休息休息,我去解决外面的麻烦。”

    在苏邪不打哈哈正经下来的时候,她没有再像以前那般露骨亲热的叫他陵陵,也没有方才缠绵时刻的叫他陵哥哥,而是直呼其名。

    陵天苏气得直磨牙。

    这小娘皮穿上衣服翻脸不认人的本领还真特么是一绝。

    忍着没发作,陵天苏不放心的看她一眼。

    苏安事关重大,不能再拖,但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去对付镜渊魔。

    “我跟你一起。”

    “你腰都挺不直了,路都走不了了,怎么一起?”苏邪笑了笑,摸着陵天苏的脑袋。

    陵天苏再度磨牙,心想这场子一定要找回来。

    特么的,太丢狐了。

    “你背我过去,我战斗无需体力,绘符攻击也可以。”陵天苏认真说道。

    苏邪看他态度坚定,蹲下了身体,朝他做出一个抱抱的姿势,摊开双臂道:“还是抱你过去吧。”

    陵天苏理解了她的意思,身体往前一倾,化作小白狐的模样,乖乖的躺在她的臂弯之中。

    苏邪步伐阑珊,姿态有些别扭的走出水牢之外。

    陵天苏啧了一声:“还笑话我,也没见你好到哪里去。”

    “比你强,我至少还能走路。”

    “有本事你走路别夹着腿别抖啊。”

    苏邪:“……”

    我看你小子是欠揍皮痒痒了。

    风雨潇潇微雨,高山巍峨,渺渺云深,正是江南时节常态之景,清澈的雨水溅落在泉石之上,击打出灵雅轻快之声。

    苏邪踏着微风细雨,任由衣衫秀发被绵雨浸湿。

    她脚步不停,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一片碧水微荡、淡淡生烟的灵山美景。

    妖治的桃花眸下有着刻骨的恨意与讥谑:“这里可真脏,是该好好清洗一番了。”

    陵天苏从她怀里衣襟内窜出一个狐狸脑袋,一只爪子还在暗处里悄然揉着自己的狐狸腰,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看着苏邪侧颜。

    他目光穿过她苍白的下巴,看到了暗藏在她清澈眼底下的仇焰疯狂,听到了衣衫下如战鼓振奋的心跳。

    ……

    ……

    “太子殿下如此作为……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杜亦凝眸光冷冽地看着眼前这位浑身血污的年轻男子。

    苏安目光怔怔地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之上,匕首的刀身如一面漆黑的镜。

    倒映出来的人物景色皆如黑影,好似失去了原有的灵魂色彩一般。

    杜亦凝可不会让苏安这么轻易的死去,毕竟苏安可是她用来折磨苏邪最好用的玩具。

    她微微俯身,抽出地上那把乌黑匕首,看着南宫烨冷笑道:

    “合欢宗与北离却有合作关系,可自打合作以来,缕缕都是我合欢宗助你北离成就大业。

    就连皇城赵家与诸多世家一战,我合欢宗甚至不惜贡献出了我宗门至毒,如今太子殿下您倒是功成身退,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八大世家以及天子乃至整个皇室都在您的计划之中身染尸瘟毒,命负黄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都说投桃报李,此番一战我合欢宗明里暗里出力颇多,且不见任何回报,光凭一个口头上的盟约太子殿下您又想再这杀我的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黑乌的血不断从南宫烨的伤口之中渗出,腥臭的血气弥漫着整个大殿。

    他艰难地低咳两声,似是承受不住体内过于沉重的伤势,又有新血粘稠从他唇角溢出。

    他声音低沉道:“毒虽然成功的投了出去,可正是因为太过于容易才让人感到不安,不要忘了,当年瘟毒泛滥整个江南地带,是叶家黄侍彻底根治解决的,如今的叶家……黄侍军依然长存不灭。”

    虽然那粘稠甚至泛着一丝脓血腥臭,可南宫烨面上冷漠得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反倒是颓然跪坐在地上的苏安,嗅到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他的眼瞳就一阵收缩扩张不断。

    瞬间便勾起了水牢之中的不堪记忆。

    他口中的那个妖女,合欢宗的放浪弟子,便是在他的眼前,被人一鞭!一鞭!刀锋寸寸入肉!入骨!

    伤口流血化脓的气息犹如一片可怕的噩梦被再度惊起。

    杜亦凝把玩着手中刃身光滑漆黑的匕首,眼神轻蔑:

    “彻底根治?叶家黄侍医道之术虽是冠绝天下,这点我不得不承认,只是我合欢宗的瘟毒当真有如此好解的吗?

    当年黄侍军首领能够一手阻止当年毒患,可是以自身本源精魄融入药理之中,这种舍己为苍生的愚蠢之辈百年难寻那么一个。

    如今的黄侍首领尚且稚嫩,且不说她有没有那心性敢去舍了自己的性命,就说那瘟毒加上赵家老祖的尸毒,已然成了一种全然不同的毒,若是真能解,代价怕是比起当年的还要惨痛十倍不止!太子殿下就这点信心都没有?”

    好似死掉的苏安在两人的对话之间终于听出了什么。

    空洞无神眼睛里微微一荡,在被血腥气味刺激得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也在极为缓慢之下捕捉到了‘瘟毒’二字。

    只因这两次勾动起了痛楚的过往,他面上被微微刺痛得扭曲一下,猛地抬面死死盯住二人道:“你们竟敢投毒与皇城之中!”

    南宫烨又是低咳两声,口中血沫不断,眼眸之中已经染上了一层死意。

    如此沉重的伤势换作了常人怕是早已断绝生机。

    他用满是血污的手背摸了一把唇角,冷笑道:“若只为投毒,我还不至于将自己整得如此狼狈不堪。”

    说着,他身前凌空浮现出破损严重的一张古老黑镜,在黑镜现身一瞬杜亦凝手中把玩着的匕首微微一颤,似是与之回应。

    南宫烨艰难抬手,手掌没入镜面之中取出半张画轴,材质昂贵的布料边缘尚且还燃着缕缕爆破残余的星火。

    他面色苍白神态却是漫不经心地展开画轴,现出其中的江山色彩。

    在那半卷画轴摊开的一瞬,苏安只觉隐藏在自己身体血液之中里有着什么东西如引线一般被火点燃。

    他张大眼瞳,声音沙哑:“社稷……山河图……”

    随即那张空白一瞬的脸很快扭曲下来,他像是一只濒死的虫子要做最后的挣扎,从地上暴弹而起!

    “此图怎会在你的手中!”

    可挣扎再怎么强烈,虫子反扑的力量终究是无力的。

    杜亦凝懒懒抬臂,两根细若牛毛淬着蛇毒的银针咻的一下飞掠出来,直接贯穿苏安两边的膝窝。

    还未站稳的身体又扑通地倒了下去。

    那么的无力。

    可苏安并未就此放弃,他嘶吼怒嗥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前方南宫烨滴血的衣角。

    目光如欲吃人:“那不是你可以碰的东西!”

    社稷山河图之上有着他苏家先祖遗留下来的原始神血。

    是苏家荣誉与历史的象征,更是大晋山河的基石。

    如今看到社稷山河图落入到了离人的手中,其模样更是损毁严重,他岂能不急!岂能不恨!

第八百四十二章:得寸进尺

    杜亦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显然也是看出了南宫烨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她面色更冷:“难怪大晋突逢暴雨天灾,原来是太子殿下手段如此高明,竟然连社稷山河图都弄到了手。”

    随即她语气一寒:“可太子殿下莫要忘了,我川芜山也在大晋国土之中,太子殿下如此行径与过河拆桥又有何异!”

    南宫烨懒懒掀眉:“若非情况危急,我又岂会行此损人不利己之事,皇城一战,我北离虽然看起来占尽优势,可终归还是因为叶家那位小小稚子而胜得惨烈,偌大的一个赵家,我却只能带离几人离开,我低估了叶家那小子的实力,更低估了天子养人的实力,万万没有想到他连北狐妖族的人也敢养在皇城听雨轩中。”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两个囊袋,囊袋封口完好,其中却是跳动不止,好似其中封存了什么活物一般。

    “我北离自是与合欢宗诚心合作。”

    杜亦凝眼眸一亮,随即接过那两个囊袋,眉眼因为欣喜意外而舒展开来:“我记得报酬是一袋冥种才是?”

    她急不可耐地连忙开启一袋,看着其中跳动鲜活的蓝色心脏种子顿时喜笑颜开。

    南宫烨低笑一声:“圣女大人大可放心,这两袋冥种皆被祭酒大人炼制过的,其中的副作用皆以炼化,力量强大且绝不会遭受反噬,合欢宗弟子大可放心使用,礼尚往来,接下来之事还需圣女大人多加配合,这第二袋自然是为圣女大人所准备的。”

    杜亦凝眼眸一转,轻咳一声,随忙将两袋东西收好,正色说道:“你想用这一袋东西来买苏安的命?”

    “正是如此?”

    唯有以苏家本家家主之命,血祭社稷山河图,设下乾坤逆转之阵,将大晋的国本国运尽数引渡至北离之中,便可使得北离国运亨达,战无不胜!

    南宫烨眼眸微微黯然,其实毁图一半,令他也十分痛心。

    不过南宫烨低估了杜亦凝的无耻与贪婪。

    “这一袋小东西可买不了他的性命。”

    南宫烨面色微沉:“我可再加。”

    杜亦凝却是摇首,笑得奸吝:“我指的可不是苏安他一个人的性命,太子殿下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苏安一死,大晋国本消亡,皆是白骨遍地,尸横遍野,天灾**接踵而来,偌大三州满是流民,曾经的大好山河又会如同万年以前那般,沦为蛮荒废地,届时我川芜山又当如何自处呢?”

    杜亦凝丝毫没有要将东西归还的意思,眼神轻蔑地看着残废重伤的南宫烨,认为其丝毫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若是如此,他也不至于要以利诱服软的态度来与她协商,这时不狮子大张口,那岂不是太愚蠢了。

    果然,南宫烨十分同意的点了点头,眼眸之中掺夹着她看不懂的冷漠情绪,那种冷漠就像是苍鹰不屑与蝼蚁交涉协商的大度无谓。

    “圣女大人此言在理,如此那我便以一城作为交换吧,千魂城,我北离主干城池之一,其中像川芜山这般灵山绝不少见,圣女以为如何?”

    杜亦凝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面上却是淡淡道:“新家再好,却是不

    如故土安逸啊。”

    世上贪婪之辈,大多是你退一步,我进十尺。

    得寸进尺大抵说的就是这种人。

    而南宫烨却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所以他才懒得交涉直接抬出自己的最大底线。

    若非苏安此人过于重要,他甚至根本不会与她如此交涉。

    耐心尽失的他,随时会化作择人而噬的恶魔。

    眼底的冷漠之意终散,他唇角微勾,再无半句多言,一个简单的眼神投过去,被执在杜亦凝手心里的那把匕首自行嗡然一颤。

    并未感觉到多大的疼痛,杜亦凝只觉手心仿佛握着一条微凉的细线,心中顿时一寒,低头看去。

    只见漆黑的刃锋竟是不知何时割开了她的手掌,未流一丝鲜血。

    因为伤口之中渗开的鲜血被那长着獠牙一般的刀刃尽数吸收了个干净。

    而伤口之中,一抹严寒阴气泛着玄黑之色在她伤口之中飞速扩散开来。

    不多时,整条手臂都开始僵冷麻木。

    骇得她飞速扔了手中匕首,连连倒退,如看毒蛇一般看着眼前这个重伤男子。

    南宫烨面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在这里奉劝圣女大人一句,不是给圣女大人准备的东西圣女大人还是不要碰得比较好。而且……”

    他目光微转,染血的唇角衬着漆黑的双眸竟是异常阴冷。

    “圣女大人不要觉得我这是在和圣女大人商议,因为您毕竟不是合欢老祖,您的决断左右不了我今日的来意,若是圣女大人执意想要左右一下的话……”

    南宫烨勾起的唇角继而沉没,睫毛轻轻一颤,便听得一声嗤声。

    声音是血肉被撕扯开来时所造成的。

    杜亦凝掌心的细线伤口顿时从掌部飞速延伸至手肘部位,那撕裂的疼痛让她面色飞速苍白起来。

    “我可就不能保证圣女大人这个新得来高高在上的位置还能做多久了。”

    苏安仰头看着杜亦凝手中撕裂开来的猩红,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快感来。

    只觉得这个女人身体里绽放出来的血色简直比世界上任何一朵花都要来的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得……不禁想让人将地上那把匕首刀锋,一寸一寸埋入她的骨肉之中!

    杜亦凝面色无比难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在断了一手一脚,甚至都没有时间处理自己一身伤势的濒死状态下居然还有着能够风轻云淡地伤到自己的能力。

    心中又惊又疑,她看了一眼苏安,面色极度不甘。

    就在迟疑与衡量之间,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紧闭的殿门轰然倒塌。

    并非以强硬蛮力生生轰开。

    殿门倒塌的方式极为温柔,万千的桃色花瓣切开厚重的殿门。

    在花瓣优美飞舞的轨迹之下,精铁而至的巨大殿门被切割成无数巨大的铁石。

    轰隆隆塌下之时万千花瓣灵活而动,竟是无一朵花瓣被巨石压下。

    “谁家的野狗也不牵个绳,到处乱吠乱吼也不怕被人打断狗腿子一锅给乱炖了。”

    清雅的嗓音随着淅淅沥沥的风雨之声倾入殿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安浑身一颤,僵硬得好似泥塑木雕。

    杜亦凝眼瞳骤缩,甚至连手臂掌心里的伤痛都顾及不得了,不可思议地将视线朝着殿外大门方向投射而去。

    夜色微雨之中,苏邪褪去一身血污脏衣,一双桃花眼眸不见任何冷厉,说不出的千情万种,如沉浸在春河溪水中的绝世宝石。

    宽袍大袖在风雨之中招展也无法遮掩住衣衫下清瘦孱弱的身躯。

    她的目光并未落在苏安身上,极其平静的一带而过,落在了地上那枚漆黑匕首上。

    妖治的眼眸微微眯起,锋利而迷人。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亦凝看着苏邪身上散发而出的强大气息以及脖颈肌肤下方原该有的伤痕却消失不见,唯留下一片细腻珍珠白的肌理。

    她怎么会……

    她不应该是她的阶下囚,可怜卑微的玩物吗?

    在那样可怕的绝境屈辱之中,她是如何走出那间水牢的?

    在自己的生父面前,受尽酷刑折辱,她的道心怎能还如此的坚如磐石。

    她怎……还能够如此强大平静的出现在合欢宗的殿门之外?

    杜亦凝浑身鲜血的温度一时之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余下的尽是冰冷。

    在这一刻,她看到踏着碎石而至的苏邪,心中终于升起一个念头。

    她终于明白,当日苏邪为何会毫不反抗的束手就擒,为何在沦为阶下囚的时光里还能够流露出淡漠如水的眼神。

    因为那些酷刑,那些折辱……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阴谋。

    阴谋被撕开,分毫不剩的平摊在了赤阳之下,怎还会让人觉得可怕阴寒?

    她与合欢老祖之间的种种算计,玩弄权术的手段,根本无法撼动其道心一二。

    亦或者说,她根本就被将这些放入眼中。

    听着身后轻微接近的脚步声,苏安僵直的背脊仿佛被人用一根无形的棍子,一记又一记的将他肌肉骨骼敲弯下去。

    他背对着苏邪,不敢转身,以额头抵着前方冰冷的大地,好似在叩首认罪。

    虽然他心中清楚知晓,自己的这副姿态落在她眼中会变得无比可笑。

    亦或者说她甚至根本不可能再多看自己一眼,可他仍是怎么也抬不起身子,更发不出一丝声音。

    “苏大人何时变得这般没了风骨,在你前方的可是北离太子,南晋的敌人,你这副姿态跪在敌人面前,莫不是想脏了苏家的名誉?”

    苏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语调虽然戏谑,可是苏安不知,她一直都在看着他。

    浑身大僵之下,他全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与自己说话,埋首下的牙根咬得死紧。

    被蛇毒侵蚀的双腿与身躯却是在他的毅力爆发之下生生克服,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大殿的阴暗之中。

    在挪动脚步的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起一缕余光朝着苏邪方向偷偷地看了一眼。

第八百四十三章:苏邪的豪情壮志

    就这么一眼,便让他遍体生寒,如坠阴渊绝望!

    苏邪身上所穿绝然非水牢那件衣衫,而是一袭宽袍男装。

    她目不斜视之下,眼尾余梢仍残留有一抹春意湿红,好似不经意间染上的胭脂残妆。

    淡色樱唇之上甚至还被咬破一角,虽未流血却也醒目。

    苏安如何不能理解这究竟发生了何事,整个人如雷击一般僵死不动。

    在殿内驻守的一众合欢宗弟子见苏邪竟是逃离水牢,顿时刷刷刷的将殿门四周团团围死,目光警惕万分的看着苏邪。

    南宫烨咳血不断,手指随意点出。

    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顿时凌空飞起,最后融入他身前镜面之中,碎裂的镜面顿时恢复一丝。

    原来那把匕首竟是由镜渊魔的一道碎片制作而成。

    “原来这只野狗的两只爪子都已经被人打断了啊,难怪这么狂戾要到处咬人了。”

    苏邪雪白颊边凌空舞出两片花瓣,随着她那双桃花般的眼眸之中生出一缕细碎光泽,那两片花瓣带出两道锋利的弧度飞出,将搀扶着南宫烨的两名合欢宗女弟子脖颈间割出深刻的血痕。

    鲜血喷溅了南宫烨一身,他再无人搀扶,整个人狠狠一晃。

    若非眼疾手快地取下腰间镜魔剑杵地,怕是会十分狼狈。

    南宫烨双目危险眯起,不如看杜亦凝那般冷漠,神色阴骘,难掩瞳眸深处的暴虐情绪:

    “合欢宗……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若非今日亲赴川芜,还真不知在这合欢宗内竟然还藏有如此年轻的通元境,阁下之天赋怕是可媲美那些神族血脉的天才宠儿了吧?”

    神族血脉四字再次深深刺伤苏安的内心。

    他面色无尽苦涩复杂,距离天生大帝创下的直系血脉到他当今这一脉,血脉愈发稀薄难以长存,更无皎皎天才人物创下辉煌。

    可谁又能够想到,他与他恨得最深的那个女人诞下的孩子,竟然觉醒的血脉最为接近神脉。

    何等的讽刺。

    苏邪呵呵一笑,眼神勾人的舔了舔樱唇,看着杜亦凝笑道:“合欢宗出来的弟子自然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这还多亏了圣女大人的成全,甚至不惜赐下魅妖果这等圣物。”

    说着,桃花眸下生出几抹十分满意神色。

    她微微扬起眉角全然不顾面色已经愈发难看的苏安,继续用她那标准性的邪气笑容说道:

    “作为一名合格的合欢宗弟子,我素来秉承:给我一个鼎炉,我能采补出一个天下来的道理。”

    缩在衣襟里的陵天苏鼻子都快气歪了,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里衣。

    踏马的!这是什么鬼畜豪言壮志,你敢去采补别人试试看!

    苏邪唇角笑意更浓,丝毫没有回应陵天苏的不满。

    杜亦凝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此刻她的面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她无法想象原本用以毁掉她的一颗棋子,居然就这么给她捡了起来废物利用。

    她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日夜修行采补双修之术,鼎炉日夜更换,修为也不过才堪堪刚至安魄。

    你丫的不过随手扔了一

    个废物书生给你,你特么就采补得直接破境通元,这是什么道理?

    难怪老祖如此看中苏邪,原来她身上真的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此时的杜亦凝丝毫不敢想象那个可怜虫书生此刻被采补成了个什么渣样。

    南宫烨低咳一声,眉眼之间的不耐倦意更深了。

    他此刻多待在大晋国土一下,危险便越深一分。

    “这是你们合欢宗的内部之事,我无意插手,只是我取苏安的命,还请阁下也不要多事。”

    杜亦凝心道此刻若是苏邪找她麻烦她定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让这两人撕掐到一块去。

    眼珠子一转顿时补充说道:“这怕是有些难了,此女名叫苏邪,是苏安之女。”

    苏安垂落眼帘,袖袍之下的双拳不自觉的紧了紧,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的名字。

    苏邪……

    她也姓苏……

    一张灰白的脸上现出几抹垂暮之意。

    他为何就不能早些发现呢?

    南宫烨皱起了眉头:“这可真是……”

    苏邪却是不耐打断道:“圣女大人这是脑子进水了吗?我从未承认过的事情,到了你这怎么就成了事实?”

    “不过那边缺胳膊断腿的家伙你也别嘚瑟,苏安的生死还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苏邪眼眸眯起一个修长妖治的弧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的命,可不属于你。”

    南宫烨手中的镜魔剑寸寸出鞘,在拔剑的同时,清冽的镜面破碎之音荡澈在整座大殿之中。

    这是镜渊魔特有的佩剑出鞘之声。

    “不过一个初步破境的小丫头也想欺我残躯?”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好似一只即将露出獠牙的野兽:“守护不该守护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安也没想活在苏邪的庇佑之下,那简直是要他的老命,所以忙道:“你莫要伤她,我跟你走就是了。”

    一声轻嗤从苏邪唇中溢开,她面上不见丝毫感激或是感动的情绪。

    一颗心冷了太久你再突发奇想的想要过来暖化它,只会让人觉得那突然凑近过来的温度无比灼痛令人难堪。

    她双眸很快冷了下来,面上轻蔑:“苏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还没开战呢你就巴巴的将脖子伸过去送人头,你真以为你的性命于我而言有很大的分量?

    死了便死了,我甚至连一张纸钱一根蜡烛都不会供奉给你,只是你需想清楚,你身上所肩负的当真只是你自己的性命?苏家你不要了,大晋不守了?苏天灵……”她眼神瞬间犀利:“你也不管了吗!”

    苏安如遭重击,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所有不甚分明的记忆像珠子一颗一颗的串了起来。

    他忽然回想起了远古之地,灵儿口中那一声声亲昵的姐姐叫得是那般的情真意切,毫无疏离生涩感。

    别看苏天灵整日嘻嘻笑笑。

    可她亦有着自己女儿家的心思,纵然是同宗的大师姐也无法真正的走近她的内心,让她毫无碍滞的换一声姐姐。

    原来……血亲之间的关系当真是微妙难以言说。

    就在苏安意识动摇之际,他的身下一声脆响,一张满是裂痕的黑镜悬在他双脚的地面之中。

    裂痕之中泛滥起几缕激烈的涟漪,带有无穷的吸引力似要将他身躯强行吸入其中。

    苏邪目光微凛,指尖拈花一展,桃色的花瓣染上一抹月色的光晕,瞬间消失在她的指尖。

    正欲强杀苏安的南宫烨手腕骤时一沉,刚拔剑出鞘三寸的距离被一股力量又给强行推了回去。

    苏安脚下黑镜顿消。

    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够阻止通元境的拔剑?

    众人定睛看去。

    只见那把黑沉沉的剑柄之上,凌立着一片光晕花瓣,在极短的瞬间里,那一片花瓣便又生出了两片、三片、四五片的花瓣。

    很快,一朵完整的桃花生长在剑柄处,莹莹颤颤,看着便让人心中下意识地觉得这就该是一朵在美丽贵族少女手中细细把玩的欣赏之花。

    可此刻这一朵本该用来观赏把玩的花却如同一座巨山压在那里,让本该出鞘夺人性命的魔剑失去了本该有的风采与杀机。

    南宫烨低笑一声,稠红的乌血从他唇齿间溢出:“倒是我小瞧了你的能耐。”

    溢出滑落而下的乌血滴落在那朵花上,腐蚀力极强的让那朵花变得污浊漆黑,然而凋零。

    苏邪十分嫌恶的噫~~了一声:“你的口水好恶心。”

    南宫烨轻呵一声,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双眸遥遥直视而来,无形的目光穿透苏邪的身体,他再度拔剑。

    这一次,他拔剑速度奇快,颇有当日小庄园一战骆轻衣的三分拔剑风采。

    镜渊魔的天赋能力,瞬息之间便找出了对方致命弱点。

    此女,不善体修,肉身力量弱不堪言。

    这样的修行者,元力虽然深厚强大,但是最惧近身博弈。

    若是近她之人三步,她便是粘板上的鱼肉,只能够任由人施为了。

    薄如镜光的黑色剑锋斩出千百道狂乱肆野的剑光,将四周飞舞飘动的花瓣尽数削成无形的存在。

    他分明仅剩一条腿,可就在他一个简单的屈膝动作,整个人便暴弹而起!

    脚下大地生生轰塌十米之身,朝着苏邪方向划出一道极快如黑色闪电般的身影。

    苏邪对上那双势在必得、漆黑深沉的眸子,看似被惊到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眼神略显慌乱无措。

    可她唇形完美的嘴角却是微不可查的小小翘起,像极了某只腹黑狐狸。

    柔软的掌心碰到的却非自己的胸脯,而是一只爪子下的肉垫。

    如此命悬一刻的重要关头,苏邪还有闲情逸致的捏了捏那厚软的肉垫。

    漆黑的剑已然而至!

    肉垫之中曲起的利爪如钩般弹出!

    苏邪面上带有奸计得逞的狡黠笑容。

    滋啦啦!!!!

    一种尖锐刮在镜子上的刺耳声响起。

    南宫烨满目错愕,竟是看到一只圆头圆脑的小东西从苏邪衣襟从冒出了一个头来。

    弯弯的眼眸,勾起的嘴巴,一人一狐面上的笑容竟是出奇的同步可恶。

第八百四十四章: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邪体修甚差,这点她自然是比南宫烨更为清楚。

    所以她才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对方。

    因为她并非一人,在她的怀中,可还是有着一只肉身强到变态的妖狐。

    弯如利钩的锋利爪子在漆黑的剑面之上擦出一道长长的火光。

    那只爪子纹丝不动。

    而那把笔直前行的剑却是在两者相触之间,从笔直的形态被人强行扭转成了横向之姿。

    白色小狐就像拈着一根牙签般轻松写意。

    然后咧嘴一笑,狐狸嘴巴大大张开,脑袋向前一探,便听得咔嚓一声……

    那把镜魔剑竟是生生被其啃出两个齿洞来。

    杜亦凝已经完全看傻眼了。

    不是……这苏邪何时还学了御兽之道?

    她一直都被关在水牢之中,又是从何处找到了这么一只恐怖妖兽。

    杜亦凝面色阴晴不定!

    这妖女好深的心思,知晓合欢宗不善体修,竟然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随身养一只实力强悍的妖兽护身。

    这二打一,那边的北离太子可未必是对手啊。

    杜亦凝心中萌生退意,正欲在两方交战之际悄然离开,去寻老祖庇佑。

    结果……

    那方杀气腾腾,正欲一举拿下苏邪的南宫烨眼瞳急缩,迎上对面那对竖瞳,他竟是毫不犹豫的弃剑急撤!

    刚沾地的那只脚,脚掌之下轰然踏出恐怖的气机,掀震衣摆,仿佛看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瞬间远离苏邪至百米之外。

    他整个人摇摇晃晃,衣衫下的肌肉崩得紧紧,咬牙说道:“叶家世子?!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寻到了此处。”

    陵天苏打了一个响鼻,从苏邪怀中跳了出来,落地时小小的身躯砰然变大,化作人形。

    他手掌压剑,似笑非笑:“我好手好脚的,速度自然比你这个残废快咯。”

    看到这一幕的苏安身体一晃,终是没能忍住,沙哑着嗓子道:“叶家……世子,是妖?”

    陵天苏还未答话,苏邪就伸出一根细腻如玉的手指捅了捅前者的腰窝,不满说道:“喂,真么快跳出来做什么,腰不痛啦。”

    苏安双目圆瞪,指着陵天苏:“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有下文。

    陵天苏哼了一声,满脸怨气的看了一眼正欲退缩离去的杜亦凝,凉凉一笑道:“真当我是自由体弱多病,肾虚无用的书生了?”

    杜亦凝脚步顿时一僵,顿时会过意来,整个人如同炸毛的野猫一样,尖着嗓子惊叫道:“你就是那个脓包书生!”

    通过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南宫烨冷哼一声,用冰冷的视线睨着杜亦凝。

    “圣女大人可真是会疼爱怜惜手底下的弟子啊,都成了阶下囚了都不忘去寻上 好 的 鼎炉给弟子,手段也是让在下心生折服,这随手一抓就抓了个叶家世子,九州大陆上最年轻的通元境,如此宽厚待人,真是让在下都忍不住想加入合欢宗来玩一玩了。”

    他故意将上好的三字咬字极重。

    南宫烨平日里话不多,可损起人来却是字字诛心,疼得让人肝

    胆齐颤。

    当然了,肝胆齐颤的不止杜亦凝,还有一旁快要冻成渣的苏安。

    听了这话的陵天苏更是脸色一变,护在苏邪面前的姿态也不由一变动。

    小步慢挪慢蹭的缩到了苏邪身后,双手抓着她的衣袖,露出半张复杂的脸来。

    陵天苏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这副刻意做作的举动顿时让众人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烨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面色铁青的看着苏邪陵天苏二人,绷着脸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邪眼珠子一转,啐了一声,一副护小鸡崽子似的将陵天苏圈在纤细的手臂下,环着他的脖子。

    妖娆的桃花眸中满满地警惕意味:“呸,好不要脸的一个人,看我家鼎炉俊美勇猛无双居然就心生如此肮脏念头,居然还想加入合欢宗?还是回你的离国玩你的小相公去吧!!!”

    转而又一副温柔怜惜脸,摸着陵天苏的脸:“别怕别怕,姐姐疼你。”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恶心人的了。

    纵然是存活历史悠久的镜渊魔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与羞辱,一张俊脸青了白,白了红,红了又青。

    两人的蹩脚演技生生将他逼得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咳咳咳!!!”南宫烨面色怨毒的看着陵天苏:“堂堂叶家世子,也甘心沦为女子床榻上采补用的鼎炉吗?叶家百世英明,都毁在你一人手里,你不觉得十分可耻吗?!”

    陵天苏啧啧两声:“诛心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小爷我的内心强大着呢,再说了,这也要看成为谁的鼎炉了,若是你身后那个,嘿嘿,我倒是宁愿就此剃度常伴青灯古佛。”

    身后那个自然指的就是杜亦凝。

    虽然苏邪素来不屑与人攀比,可这话由陵天苏口中说出来,她仍是忍不住将一张小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南宫烨面色阴沉,视线不住地打量着陵天苏,心中实在是费解万分。

    不过一日光景,皇城一战这叶陵分明落下了一身沉重的伤势,为何现在看来,气息竟是如此平稳?

    然而还未给他多加思考的时间,心中骤然大警!

    滋啦啦的电光雷霆之声在他脚下升腾不断。

    猛地低头张望,只见脚下地面不知何时凝结出一道巨大的七芒星阵图!

    “七芒星杀雷符!”

    南宫烨骤然失声,不敢有丝毫大意,单手轰拳而出,磅礴的拳力震荡千里,却只毁其三道符力,仍有四道雷符之威将他气息身体紧锁其中。

    一只手掌悄然而至,穿膛而过。

    南宫烨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目光阴骘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陵天苏,面皮因为胸膛被贯穿的痛楚而微微颤抖。

    陵天苏面目沉凝,声音不复方才玩笑语调:“看你这样子也是不愿老老实实的交出社稷山河图以及冥负等人了,无妨,那我自己来取。”

    血淋淋的抽出手掌,南宫烨只觉胸腔莫名一空。

    那是比失去心脏还要空荡的感觉。

    被鲜血染红的衣袖与手掌,陵天苏冷冷握着破碎的黑镜。

    南宫烨单手捂着胸

    口前的血洞,鲜血滚滚淌落一地。

    俊美的面容在失去自己本心镜的瞬间而疯狂扭曲,猩红的唇齿之中爆发出濒死野兽的锐厉怒嗥声。

    手中黑镜顿时疯狂战栗,恐怖的裂口之中咔咔的散发出阴寒绝望的光。

    区区一个凡尘里的世子,竟然能够将他镜渊魔逼迫到不得不玉石俱焚的地步。

    更不论在他身后还有一名同等境界的少女。

    二打一,根本毫无胜算!

    南宫烨面色发狠,脖颈处的青筋因为痛苦而暴突跳动。

    既然北离得不到的东西,那便彻底的毁在这里吧!

    在生死的最后一刻,他那双冰冷漆黑的双瞳似僵硬一瞬,带着某种不甘,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黑色的碎片,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然而,上过一次当的陵天苏自然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冷笑一声,眉心天目大开,烛阴月瞳光芒如霜降临,足以冻结九州大地的寒尽数落在了手中那张黑镜之上。

    破裂之声顿时止歇,镜面之上凝出厚厚寒冰。

    刺骨的寒竟是在一瞬便断开了他与自己本心镜的联系。

    南宫烨面色惨白,再也稳不住身形,狠狠一晃,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你……呵,我倒是忘了,你在远古之地中,可是继承了烛阴之瞳的人。”

    南宫烨惨败一笑,随即面色狂狠道:“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叶陵!你自认为你羽翼丰满,一己之光足以动摇九州?!告诉你,如今的北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冥将,冥主铺天盖地而来,你!只是一个即将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稚子!”

    陵天苏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南宫烨的垂死叫嚣,眉心天目金色余辉扫视在满是厚重凝霜的黑镜之上。

    能够堪破虚妄镜像的天目顿时将境内世界观得一清二楚。

    陵天苏双眸骤然一沉,捏着黑镜的手紧了紧,表情冰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南宫烨:

    “镜渊魔好本事,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就将镜中人转移到了他处。”

    在镜中世界里,空无一物,无论是藏于其中的冥负等人还是那半卷社稷山河图,皆不再其中。

    显然是南宫烨在千钧一发之际,明白了现下困境,竟然当机立断做出决策,将镜中的人与图尽数转移。

    南宫烨自知如今本心镜落入他人手里,他再逃已是不能。

    他冷冷一笑:“镜渊魔的手段,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现下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在我的一念之间,传送到了北离皇宫之中,不论你们南晋如何挣扎……”他面上流露出一个阴险残忍的笑容:“都改变不了即将覆灭的事实!”

    陵天苏呵笑一声,将手中凝霜黑镜收好,目光似是无意的看了一眼他握拳的那只手,随即眯眼说道:

    “人间的确未记载镜渊魔等相关信息,不过你似乎也过于自信了些,千里传物的确很了不起,不过仅靠你一人之力怕是也无能为力。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镜渊魔乃为对魔,你为雄镜,还有一面雌镜现下便在北离地界之中,两镜空间相连,所以你才能够轻松传物对吧?”

第八百四十五章:剑归鞘

    南宫烨一怔,随即冷笑道:“我倒是忘了,在远古之地,你已经与她有过照面了。”

    陵天苏抽出腰间离尘剑,剑锋雪白,森然的剑光倒映在南宫烨双眉之上,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眸。

    他知晓,谈话到此结束,叶家世子绝不可能放任他安然离去。

    “如此也简单,既然是双生镜,我先杀你,再去灭她,到那时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去将图藏起来。”

    陵天苏面上笑容敛去,双眸却是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雪亮的剑锋燃起金色的火焰,一小簇火焰燃得并不分明,甚至可以说有些微弱渺茫。

    可当金色的火光印在南宫烨的眼瞳之中时,这不禁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声声的惊呼在殿中响起,是出自合欢宗弟子们的口中。

    苏邪双臂抱胸,黑白分明的眸子斜看殿外风雨。

    山清水秀之间,漫天蒙蒙细雨皆在同一时刻化作了流金炎火,无声坠下。

    不过片刻功夫,整座细雨连绵常年湿润的川芜山变得干燥温暖。

    玉宇澄清,星辰月色皆在一剑之下彰显而出。

    一声细小的爆破之音在陵天苏与南宫烨之间响起,炸出一缕微光。

    南宫烨眼瞳针锁,如今他的镜魔剑已毁,本心镜已被夺去,更是失去一手一足,遍体鳞伤,面对陵天苏的绝强一剑,他……毫无胜算活路可言。

    剑气缭绕场间,无情的剑光纵横,干净利落的切割而过,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带起一颗又一颗的女子含恨头颅,皆为合欢宗弟子。

    苏邪看得忍不住啧啧两声,眼中却并未有任何同情怜悯之情。

    哀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充斥着整座山峰。

    在漫天雨火之下,诡异的是整座川芜山被火光照亮,可山间的一草一木皆完好无损。

    唯一在雨火之中燃烧消融的,是他们脚下所立的合欢大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分明南宫烨是陵天苏的主要击杀目标,且距离他最近,可在飞出整整几十颗头颅后,南宫烨的脑袋仍旧安稳的挂在脖子上。

    陵天苏微微一笑,手中剑尖已经点在他的眉心之上,殷红的血珠刚刚冒出就被剑火蒸干。

    贯穿这位北离太子的头颅只需一瞬。

    苏邪目光微闪,好似捕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

    “住手,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一道突兀、毫无起伏的女子声音响起。

    剑锋说止就止。

    漫天雨火散去,重风席卷着残殿,将最后一抹金色的火光卷入远山之中,最后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看着面色苍白难看的南宫烨,陵天苏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剑尖点着他的眉心没有离开,但金色剑火已经散去,一颗颗血珠子顺着剑锋不断滑落。

    一张成年人高的古老黑镜悬在苏邪身后三米远,似是十分忌惮陵天苏,漆黑的镜面里现出一道女子人影,极其诡异的画面。

    那女子没有脸……

    南宫烨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

    无脸女子亦没有五官,也不知从哪

    里发出来的声音:“我不来,看着你死在这里吗?”

    陵天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既是同生之魔,你致死都不肯放下她身体的一道碎片,这便意味着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换而言之,你对她而言,自然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无脸女子没有再继续说话,没有眼睛的一张脸看不出是何情绪,但是南宫烨却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

    陵天苏没有回头,他目光沉凝地看着南宫烨,说道:“我可以不杀他,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无脸女子没有说话,或者说她十分清楚如今再多说什么废话也只能是浪费时间。

    一张破损的图轴从镜面里显现而出,向苏邪方向飘去。

    苏邪收好图轴,手掌触碰图轴瞬间,其中勾勒出的半壁江山图便渡上了一层层银月色的光,一缕缕古老浑厚的神机透过岁月融入她的眉心星辰印记之中。

    秀眉微挑,似是意外。

    苏安神色愈发复杂。

    他没有想到苏邪的血脉竟然能够觉醒到这种地步,竟是简单的以肌肤触碰神图便能够引发共鸣。

    她怕是历来血脉最接近神尊的苏家子嗣了吧?

    离尘剑收离眉心,剑锋偏转,以剑身轻拍南宫烨的脸颊,却是将他整个身躯远远拍向无脸女子那个方向。

    “带着他,滚吧。”

    镜面之中很快伸出两双女子手臂,接过南宫烨残败的身躯,将他容纳至镜中世界中。

    没有五官的那张脸下声音微微有些复杂:“多谢。”

    南宫烨对她太重要了,她不能失去他。

    所以看似公平的一场交换,她毫无转圜商量的余地。

    她没有想到在自己交出社稷山河图之后那个少年居然真的会信守承诺的放他离开。

    她本想着,若他食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世上再无镜渊魔罢了。

    黑镜很快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苏邪没有说话,倒是一直静立的苏安忍不住发生说道:“那可是北离太子,世子就放他离开?”

    陵天苏手中的离尘剑并未急着归鞘,剑尖轻轻点在裂开的大地之上,他道:“没有必要。”

    对于陆离那样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毁约。

    至于南宫烨,他心镜都丢了,难成大器,倒也没必要再行小人之举,得寸进尺。

    苏安皱了皱眉,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可苏某人不明白,世子分明有着杀人之力,为何独独要放任那姓杜的妖女离开!”

    她难道不是最该死的吗!

    苏安并非苏邪,自然猜不到陵天苏此刻心中的想法。

    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眸含着一抹深沉的笑意,打量满殿尸首片刻。

    苏邪嫣然一笑,款款走至陵天苏身侧,细腻如玉的纤长手掌覆在陵天苏的手背之上,取过他手中的那把离尘剑,在陵天苏凝视的目光下,她无言的将那把剑替他归入鞘中。

    陵天苏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办响,看到她眼瞳深处那簇深沉浓烈的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桃花眸顿时弯弯眯成月牙形状,浅浅梨涡都是那么的撩人。

    她踮起脚尖在陵天苏的下巴上轻轻地啃了一口:“行了,接下来都交给姐姐我吧。”

    被华丽无视的苏安有种强行被喂屎的痛楚。

    心中只能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心道叶家世子神通广大,想必是用了其他的某种法子救出了苏邪吧。

    毕竟叶家家规森严,对于合欢邪宗的抵触之心丝毫不弱于他苏家。

    这叶家世子再怎么风流,也不至于真的甘愿成为女人的采补鼎炉吧?

    剑不愿归鞘,是杀伐之心未止。

    苏安问他为何放任杜亦凝离去。

    这个自然是因为陵天苏清楚知晓今日之战尚未落下定局。

    苏邪真正的心病在于合欢宗,更在于那个杀死她生母的合欢老祖。

    合欢老祖闭关,寻常弟子自然是不得打扰。

    但身为合欢圣女的杜亦凝,在如此特殊关头,自然有着见到那位合欢老祖并且将他请出来的能力。

    合欢老祖一生采补无数,修炼双修之术的修行者,纵然根基不稳,但也走下了许多捷径,与寻常修行路子完全不同。

    谢无涯百年之前便已通元,再以百年时光采补沉压修为,其根基再怎么虚浮不定,对于现在的陵天苏与苏邪而言,都是十分棘手的存在。

    更遑论他极有可能有着陵天苏他们不知道的可怕底牌。

    陵天苏自然不放心苏邪一人独自面对这样的合欢老祖。

    不过……

    苏邪替他归剑的举动,已经充分的表明了她的决心。

    轰隆隆!

    一道绿色诡异的惊雷自天边炸起。

    杜亦凝果然没有让陵天苏失望。

    将那位合欢老祖给请了过来。

    一只枯瘦如柴的苍老手掌自黑夜中抬起,朝天一握,握住了天边那道即将散去的绿色惊雷。

    恐怖巨大的惊雷在他掌下乖乖缩小,形成一截方条长尺。

    尺长整整一米五,尺身勾勒出无数飞鸟云层的繁杂图案。

    若是细细观察,却是不难发现在那飞鸟云层之中,暗藏着无数衣衫半解姿态勾人的仕女美人图。

    陵天苏心中冷笑,果然不愧为合欢宗老祖,就连使用的武器都是这么的骚包令人作呕。

    苏邪盈盈一笑,夜色皎洁月光盛在那双妖治的桃花眸里熠熠生辉。

    她美丽笑容之下杀意丝毫不加以掩饰,嘴上却是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弟子恭迎老祖出关。”

    天空之上的绿袍老者眼眸深深一眯,毒蛇一般的目光落在苏邪身上,苍老两颊深深凹陷的面孔沉凝得快要滴出水来。

    老者缓缓角落在废墟大殿之中,目光森冷如地狱爬来的恶鬼:“若非你这孽畜闹出这番动静,本座何以至此提前出关。”

    山间不知触发了那道禁制,在一重又一重的玄光之中,山间迷雾大起。

    苏邪微微扬首,下颔尖尖,笑容甜蜜迷人:“这不是弟子想您老人家了吗?巴不得早些见到您。”

    谢无涯低头看着手中的乌魔尺,冷冷一笑道:“你是巴不得想见我早些死吧!”

    苏邪的目光流转至那只枯瘦手掌下的长尺之上。

第八百四十六章:杀人是个艺术活

    这是乌魔尺,合欢老祖的本命器,是以千名安魄境少女的尸骨以及心头血喂养合欢宗圈养的那只上古魔物,乌魔炼祭而成。

    后在乌魔完全炼化之后,再由合欢老祖亲手屠杀斩至,取下乌魔最为重要的那一道脊骨以天火煅烧成尺。

    万千戾气以及森魔之意缠绕形成的乌魔尺,诚然可与虚器媲美。

    这么多年来深得合欢老祖的重视与珍惜,从不轻易示人。

    若非真正的生死之战,或是起了必杀之心,在川芜山大多是无缘见到这把乌魔尺的。

    可想而知,此刻在那具苍老佝偻的身躯之下,正在酝酿着怎样的滔天怒火。

    谢无涯一张老脸如欲吃人的抬起,看向陵天苏。

    宛若一只饥饿老饕苦苦等待一场美食盛宴却因为不慎打了一个囤,竟然就这么从口边溜走,落到了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他养了多年的美食!

    就这么给人白白吃了去!

    他岂能不恨!

    “苏邪,本座是真的小瞧了你啊!”

    一字一句宛若从牙缝里挤出来,稀疏的眉毛根根倒立:“原来你一早便有破除风璇乐诅咒之法,只是一直不肯便宜本座!”

    “什么诅咒?”陵天苏眉头顿时竖起,看着苏邪。

    这小妖女怎么身上还有这种东西的吗?

    她为何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

    “咳……”苏邪面上的淡然笑意微微有些不自然,却是不敢迎上陵天苏的目光,似有些心虚。

    那彼生咒是她母亲以毕生修为以及轮魂设下的一道诅咒,岂是她有能力解开的。

    若是真这么好解,也不会叫合欢老祖苦恼了这么多年。

    诅咒从始至终都在。

    只是……

    “小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无涯目光如电,带着森然的恨与怨毒:“即便让你小子得了一个大便宜,可这同时也意味着诅咒已破,本座依旧可以……”

    怨毒的目光转变成了深深垂涎,谢无涯满面淫邪之意的不断打量着苏邪。

    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说道:“本座要折断你这不孝弟子的四肢捆在本座的床榻之上向当年的风璇乐一样凌辱至天明,你这孽畜反抗了这么多年,本座不会在继续容忍你了。”

    听到风璇乐这个名字,苏安反应最大,怒吼一声,也不顾自己被蛇毒麻痹的身体,拖着僵硬的双腿,五官扭曲地就要朝着合欢老祖冲杀过去。

    “好碍事。”陵天苏一个晃身,来自苏安身后将之劈晕随手仍在地上。

    “干得漂亮。”自家老爹被果断劈晕,换来的是苏邪赞许的目光。

    随即苏邪面容一肃,摸了摸心口处的冰凉,她目光幽然地看着这一片的山峦风景,峰石危孤。

    江南本该是好风景,可这一片山清水秀却宛若一只囚困她一生的择噬凶兽。

    要么……在这里沉沦成泥。

    要么……在这里化茧成蝶!

    夜色如水,凄月如霜。

    苏邪眉心星辰大亮,指间含刃,分明妖异的容颜在月光的辉映之下竟是给人一种别样

    清冷之感。

    她立在废墟大殿之中,四周充斥这荒芜与萧瑟,她是天地间唯一的风景。

    在旁人眼中,此刻只见两种对立分明的两种颜色。

    漆黑的发丝在风中轻舞,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之下淡淡升华。

    如此盛世美景,谢无涯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握着乌魔尺的手掌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人间尤物不能完全被他拥有!

    谢无涯清楚知晓在真正的战斗时分,切忌大喜大怒。

    可他心中极度不屑,不过依靠采补双修之术刚刚破镜通元,境界尚未巩固的苏邪如何能够是他这位一代宗师的对手。

    如洪波掀澜的怒火尚未来得及平复,便听得嗤的锋利切割之声。

    苍老浑浊的眼瞳骤然一缩。

    臂间衣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切割出一道锋利的口子,手臂微凉,紧接着便是温 湿的液体缓缓流淌,打湿衣衫。

    谢无涯勃然大怒,手中乌魔尺卷起狂风,犹如卷起一道怒龙,山间大地咔咔裂出恐怖惊痕,手骨相握之间隐隐炸出滚滚雷声。

    整座山巅之上的寒风在尺意的迸发之下被撕裂!

    那把乌魔长尺虽然看上去只有一米五长,简单一击却生生将整个大殿掀腾而起。

    立于荒芜殿中的少女身躯如此渺小,仿佛随意落下的一颗巨石或是殿中倒塌的佛像都能够将她倾覆埋没。

    劫脉覆魂尺!

    陵天苏眼神一动,及时将苏安抗在肩头护好,没想到谢无涯居然一出手就下如此杀招。

    通元巅峰,修为再怎么虚浮,果然也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更令人意外的是,谢无涯居然如同吴婴一般,主修雷法。

    合欢宗如此孱弱肉身,居然敢顶着雷劫修炼雷法?

    虽然苏邪不让陵天苏插手此战,可在谢无涯出现的那一瞬,陵天苏衣衫下的肌肉便一直紧绷难松。

    他极少见到苏邪真正的出手杀敌,苏邪手段颇多,陵天苏总觉着对于她而言,杀人是个艺术活,她杀人总是那般优雅从容,风轻云淡的带走弱者生命。

    在远古之地中,陵天苏却又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实力受到某种力量的限制。

    说到底,他始终不知通元的苏邪实力究竟能够达到何种层次,是否真正具备与谢无涯一战的能力。

    宛若变异的绿芒雷电夺去了山峰间的黑暗,刺目难视之下,谢无涯面色狰狞,畅快的想着在不久后,他便能够又多一名上绝禁裔。

    能够得到一个毫无反抗,只能够乖乖任由他施为的苏邪,他突然觉得即便今日合欢宗内的那些弟子甚至是杜亦凝死了都不大要紧。

    他兴奋地睁大双眸,试图从苏邪眼中看到一丝恐惧求饶的情绪。

    极目望去,谢无涯兴奋的目光骤然一凝。

    却是看到对面那双勾魂冰冷的桃花眸子缓缓睁开,那是一双堪破长久,辨明生死的冰冷双眼,其中似有诸天月光闪过。

    纤长如玉的指尖轻抹眉心,苍穹之上的半月化满,如水波荡出万千清辉,映照着永恒。

    指尖寒月刃飞舞成风,手中刃好似一把织衣梭,散落的月光清辉如同她掌控的锋利丝线。

    大殿之中的碎石乱尸皆被切割成为密集的粉末。

    绿芒雷电在瞬间被切解开来,化作比柳絮还要细绵轻飘的存在。

    远远看去,散去的绿色雷光犹如漫天流萤,苏邪单薄的声影立于风口出,衣袂飘飞,宽袖招展,在流萤与清月的映照下宛若妖仙。

    如此轻易化解绝强一击就连陵天苏都不禁动容。

    觉醒本命星辰的苏邪居然这般强大?!

    卧槽!这完全与那个只会求亲亲求抱抱的小妖女截然是两个面啊。

    看到这一幕的谢无涯惊得脑壳生疼,脑海之中的嗡嗡声响告知着他无法接受苏邪如此强大的现实。

    纵然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可谢无涯终究是合欢老祖。

    知晓在战斗时分不论有多么震惊意外,首要目的必须要先拿下对手,确保万无一失。

    凌厉的飞尺之声破开黑夜长空,陵天苏看到面色阴狠毒辣的谢无涯周身再度凝聚出了奔腾的电流。

    更为可怕的是他手中那道笔直长尺在空气中吞吐着雄厚的魔罗之意,张开吞噬巨口,萦绕碧绿雷腾,那一片的空间都生生被压得叠重爆炸开来!

    斑驳月影之中,苏邪浅浅一笑,没有梨涡,笑容很冷。

    寒月刃切出一抹端急的寒流,广袖飘招的身影翩然飞舞出一个凌厉的轨迹,身随影动。

    影子被斜斜拉长,手中寒刃击上那把长尺,迎上四方尺角的某一角。

    薄如蝉翼的刀锋竟是生生对着那一角咯嚓嚓如削掉一层木屑,飞溅出来的尺刃成一道道凄美的黑色木花。

    谢无涯强忍下心中心疼,面上极尽狠厉,握紧乌魔尺的手掌忽然张开继而又狠狠一握。

    飞溅而出的黑色木华瞬间碎裂成粉末。

    那粉末如同漆黑的尘,逆风废物而起,毫无征兆地朝着苏邪双目袭去。

    这一变故发生得极其之快,就连时刻警惕专注战局的陵天苏也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苏邪眼眸骤然凝得犀利,寒月刃去势不减,划出一道凌厉的寒月刃芒,在谢无涯那只握尺的手背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垂于宽袖之下的左手朝天一指,满月月华大盛,随着那一指点出,万千月华凝结出浩瀚一刀,笔直斩下。

    轰一声巨响,披靡的刀意将那无数万千黑色粉末镇得飞散。

    然而苏邪从急一击仍是慢了半拍,仍有两道细若微尘的黑点分别侵入她那双美丽的桃花眸中。

    一缕针点般打下的黑意落在了眼白之上,瞬间扩散成灾。

    “苏邪!!!”陵天苏的呼喊声裂九霄!

    苏邪只感觉有两根极长极细的针深深扎进头颅中来,痛楚的汗珠瞬间沁满额角,颅内裂痛,两道猩红的血线顺着她弧度完美的眼角淌下。

    血珠尚未滴落,那两道猩红的色彩竟然急速便黑,犹如剧毒猛烈。

    谢无涯低声冷笑,心道就此结束了……

    陵天苏浑身沸血滚涌,一步已经踏出。

    (ps:苏邪怎么可以这么帅。)

第八百四十七章:山中鬼棺

    “不要过来。”苏邪异样平静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峰。

    此刻的她已经闭上了那双惯来妖治好看的桃花眼,闭目眼角淌血的她纵然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可仍旧能够让陵天苏心口揪疼。

    她越是平静,便越是让人心里难受。

    谢无涯更是没有想到在薄弱双眼受到重创之下,苏邪竟然还能够面不改色的强忍下那非常人能够承受的剧烈疼楚。

    她甚至连血迹都不去擦拭一下,也都不去调转体内一丝元力去维护双眸,而是专心致志地将一身元力凝聚在寒月刃上,手速快若残影滑落,嗤的一下将谢无涯整个腹部划开。

    伤口极其之深,肠子哗啦啦地就这么留了出来。

    谢无涯亦是重伤,没想到废掉苏邪双眼的同时他自己竟然也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他的面色难看极致,面对视死如归抱着必杀之心的苏邪,谢无涯心中竟然升起头一回看清自己这名弟子的感觉。

    心中已然胆怯,忙与苏邪拉开一段长长的距离,确保安全后,才将自己的肠子又塞了回去,控制肌理,强行绷紧伤口,不再让肠子流出。

    苏邪眼中的鲜血越涌越多,看起来可怖极了。

    可她却是擦也不擦,面上还带有愉悦笑意:“陵陵不要随便出手哦,我等今天可是等了很久的啊……”

    陵天苏面色涨红,拳头死捏,只想一拳轰死那老淫贼一了百了。

    可看到苏邪那一样偏执的态度。

    他知晓,她很认真。

    没有听到陵天苏的回应,苏邪又笑了笑。

    “不用担心我,第一次见到苏天灵那小丫头的时候我便说了,我苏邪,不怕疼,更不怕死。”

    陵天苏仍旧没有说话。

    苏邪轻轻一笑,清美至极的秀颜上淌着两道血痕,映着这张笑脸别样凄丽动人,可她无谓亦无畏。

    指尖轻轻擦拭着寒月刃上的鲜血,这是仇人的鲜血。

    温度让人心情如此愉悦。

    她笑道:“老祖真是厉害啊,光是有了乌魔尺还不够,竟然背着弟子偷偷的养了蛊毒在尺中,哎呀呀,一时不查找了老祖的道呢。”

    腹部伤口的疼痛让谢无涯心情极为暴戾,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辈伤成至此。

    此女的威胁实在太大,必须尽早折断她的手脚!

    “哼!本座也没有想到,本该专心修研本宗至高功法璃幻的弟子,居然还有着这么多本座不知道的手段!”

    苏邪一面发出哎呀呀的笑声,一面又发动了下一轮的攻击。

    小巧的绣花靴上踏出一道月轮,与此同时,谢无涯身下亦是出现一道同样的月轮印记,仿佛将他气机锁死一般,不论逃向哪里,都无法避开下一道攻击。

    “老祖大人这话可就说得着实过分了些,您教弟子璃幻功法为的还不是方便自己吗?

    可是很遗憾啊,弟子修行璃幻更想方便我家的鼎炉小相公,人家比你俊,比你招人爱,活更你比好,所以啊……还是请老祖就此长眠,死了这份心吧。”

    惯来的调笑口吻充斥着冰冷的杀机。

    苏邪言语之中笑意十足,

    可她此刻染血的容颜之上却是幽寒冰冷,像极了一只从地狱爬上来复仇的鬼。

    眉心星辰大亮,收入衣襟之中的社稷山河图勾勒出一道道银边光芒,光芒凝聚成一座雄伟巨山,那座巨山神圣不容侵犯,好似来自天神域外的一座圣山。

    苏邪举起手中刀锋,天地骤然失色,处处冽风。

    她举起那座圣山,圣山之上捧起一轮满月。

    正面迎上那座山,那轮月的谢无涯浑身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的绝望,心中竟然再也生不起一丝战斗之意。

    这是……什么力量。

    ……

    ……

    远在不知何境的一片苍茫之中,紫袍男子斜云而卧,面朝着天际大海小眠,好不惬意。

    忽而,斜插入鬓的剑眉轻轻扬起,带着一抹诧异。

    年轻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口中轻咦一声:“本座所绘之图居然有人解开了?”

    随之那张放浪轻浮的英俊面容之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他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是本座的小灵儿觉醒了血脉吗?也不枉本座逗弄那小姑娘这么多年啊。”

    ……

    ……

    无形的巨山倾压而来,在这座圣山升明月的盛景之下,什么大道修行者,通元大境,皆如毫无修为的凡人一般。

    谢无涯面上血色尽失,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像一张死人脸。

    他接连后退不断,可脚下的月轮始终将他紧紧锁定。

    最先扛不住那可怕威压的是他腹部间的伤口。

    气机大散的他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肌理,肠子内脏似是从内部什么力量积压喷薄而出。

    苍老丑陋的面容之上染上死意。

    他竟然……真的要死在风璇乐的女儿手中!

    这难道就是宿命?

    不!

    绝不是!

    谢无涯苍白的面上回光返照般的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他整个人战栗起来,一身长发如针扎立起,面色怨毒没有去看苏邪。

    而是看向了观战的陵天苏,他强行咽下涌上喉咙的一口逆血,疯癫怒吼道:“你如此看重这个小鬼,本座今日临死偏不如你所愿,今日便拉这座川芜山上所有的人为本座陪葬!本座看你们还是去阴间缠绵快活去吧!啊哈哈哈!!!”

    说完,竟是不等那座巨山倾压而下,谢无涯反手一尺,绝情地没入胸膛之中。

    也不知他使用了何种手法,乌魔尺在吸食了他的鲜血以后,竟是寸寸粉裂成尘。

    化成漫天黑色蛊虫将谢无涯整个身躯覆盖,瞬间便蚕食殆尽,而后融入地底尘埃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欢老祖,就此陨落。

    皓月当空,寒蝉嘶鸣。

    绿尺雷芒在失了主人的元力加持之下光芒渐渐消失,转而天地清河,立于月光之中的苏邪身体微微一晃就被陵天苏及时扶住。

    “太乱来了。”

    陵天苏眉头紧锁,目光关切地看着苏邪染血的紧闭双眸,手掌冰凉地拂去她面颊上的乌浓鲜血,心情沉重。

    观这血色,明显有毒!

    怎么办?

    陵天苏一时无措。

    苏邪却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之中有着释然的苦涩。

    她用脸颊蹭了蹭陵天苏的掌心,声音低低道:“陵陵……谢无涯他死了吗?”

    陵天苏轻嗯一声:“你做得很好,谢无涯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尸骨无存,先别说话,让我看看你眼睛的伤势。”

    苏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正欲说话……

    轰隆隆!!!

    整个山巅崛起而晃动,仿佛有着什么厄灾魔兽觉醒复苏。

    一时之间,厉鬼哀嚎之声遍野皆是,几乎刺破骨膜,大地龟裂,涌出凶狂腥臭的腐臭浓烈,煞气冲天!

    在深沉黑暗的裂缝之中,有着万千类似于魔鬼的吼叫声,竭力嘶嚎着,咆哮着。

    苏邪面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遍体寒凉,嗓音生涩:“血祭……煞九幽?”

    川芜山,坐落于山清水秀的风景宝地。

    可无人知晓,在这秀清山水之地里,却是埋骨无数,葬怨无数!

    这是一座皑皑骨山所化,是合欢宗初始创作魔修煞九幽的归湮之地。

    万千恶灵为她陪葬,整个川芜山皆是她的坟冢。

    而谢无涯却以肉身灵魂为祭,毒蛊为引,喂养恶灵邪怨。

    一旦苏醒!

    整个江南皆会在煞九幽的魔念之下化作一片人间地狱!

    在煞气如泉涌出的那一瞬,陵天苏与苏邪乃至整座川芜山上所有的人一身气机皆被一个邪恶的力量锁定。

    无处可逃!

    陵天苏双眸大睁,面色极其难看。

    在一只只没有皮肉萦绕着无数碧绿磷火的白骨手爪之上,被缓缓托起出一道巨大的棺椁,就这么出现在了残破宫殿之前。

    纵然苏邪目不能视,却也能够感受到那不绝如缕的魔息扑面而来。

    就连昏迷过去的苏安都生生被惊醒,目光骇然!

    陵天苏面无表情地握紧手中离尘剑:“原来那老东西还留了这么一手,难怪口口声声的要人为他陪葬了。”

    似是感受到陵天苏的战意,了解合欢宗秘事的苏邪面色大变。

    她豁然探出一只冰凉的小手抓紧他的衣袖,全然不复方才对战谢无涯的从容。

    竟是带着一丝颤音:“不……不行,那是千年魔修煞九幽,不死不朽的存在,肉身长存不灭,她是九州大陆厉古以来第一名长幽之境,在整个人间无人能够将她杀死,我们……绝不是其对手!”

    陵天苏深深凝眉,看着那座被整整百道巨大锁链镇压的棺椁。

    他沉声道:“棺中并无任何生机,明显已化邪灵,若是无人能够将之杀死,她又岂会是如今这副亡灵之态?”

    “因为煞九幽是死于天道轮劫之中,她纵然破境失败,可死后的残躯一直归湮于川芜山中,后阴差阳错谢无涯获得合欢宗传承,一直以鲜血供奉此棺,虽然无法彻底复活,却也成为了天地间可怕的邪魔亡灵。”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只死去多年的亡灵还有着长幽境的实力。

    紧捏着陵天苏衣袖的那根手指都在开始颤抖,他从未见过这样惊惧的苏邪。

第八百四十八章:引血

    她紧紧咬唇,不由分说的凝出万千花瓣,连同着陵天苏一身气机隐与天地之间,正是合欢宗秘技遮掩天机术以及飞花逐流。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可当他们二人的身躯即将隐没时分,一抹煞气在那闭合的巨大棺椁轻轻震荡而出,席卷千里!

    山间参天古树横摧尽毁!

    无尽的白骨尸山缓缓从大地深处爬出。

    苏邪闷哼一声,刚隐去天机的力量骤然涣散,无处可逃的绝望!

    光是震荡出的一抹煞气便将苏邪逼至如此地步。

    陵天苏清楚知晓,即便自己此刻显出凤翼,也绝然无法安然离开此地。

    谢无涯竟然召唤出了这么一个鬼东西!

    咔!

    一声铁链绷断之声。

    吸食了谢无涯身躯的那群蛊虫有着独特的力量,密密麻麻地爬满一根巨大铁链,眨眼功夫竟然就将那根锁链腐蚀殆尽。

    巨大的棺盖缓缓倾斜而出,一只惨绿的眼瞳在魔气森森肆意的棺中睁开。

    一睁眼,天地间的气息全部都乱了。

    无数元力在天地间凝聚继而疯狂破碎,天上的那轮满月都被染上一层阴森碧绿,苍穹一片深邃深黑!

    看到那只睁开眼睛的主人,陵天苏终于知晓苏邪为何如此恐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她那张清秀容颜。

    然后笑着抬首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微微沙哑说道:“本来还想替你好好看看眼睛伤势的,不过还是得看你自己的了。”

    苏邪正茫然间。

    忽然,落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手掌吞吐雷芒,毫无杀意,却又一股难以抗拒的雷力沿着她的天灵盖瞬间麻痹全身,竟然再也无法动弹。

    这正是陵天苏多次向即墨兰泽使用的无色缚。

    苏邪对陵天苏毫无防备,根本料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对她出手。

    心中顿时覆盖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柔软的舌头已经在雷力之下僵硬,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痉挛着手指死死无力地捏着陵天苏的袖子。

    陵天苏却是忽然一个探身,在她脸蛋上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将她向后一推,推入苏安怀中。

    苏安忙接过苏邪身体,正欲怒目相对,便听到陵天苏冰冷的声音响起:

    “为人父,可你亏欠了她这么多年,今日,即便是死,我也要你好好护着她!听见了吗,苏安!”

    严厉的语气让苏安怔住。

    在这僵凝的气氛之下,陵天苏转过身去,腰间离尘剑应声出鞘,剑锋所向却是朝着自己的胸膛。

    毫不犹豫!

    贯穿胸膛!

    飞溅而出的几滴温热血珠洒在苏邪悚然色变的面颊之上。

    她抬起的那只手掌骨节凸起分明,分明双瞳刺痛难当,无法视物。

    可她仍是固执的睁开双瞳,任由鲜血狂涌,看着前方黑暗,却看不见他……

    赤红的血珠沿着剑锋淌下,却是汇聚成为一道道煌煌雷焰。

    陵天苏反手抽出离尘剑,森冷的剑身带出狂涌喷薄的鲜血,鲜血如一道金色火浪,迎风之上,不知死活地朝着那座巨大棺椁覆盖而去。

    看着

    这样的陵天苏,苏安颤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手臂一阵尖锐刺痛,低头一看,却是苏邪一只手掌死死扼住了他的手臂,修得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肤之中,可她面上神情却是惶恐的,不安的。

    她咬破舌尖,唇齿染血勉强开口,似是乞饶:“不管……他……此刻正在……做什么……拦……下……他……”

    苏安面色酸楚复杂的看着怀中少女。

    原以为会在水牢极刑之中看到她这样的目光,可换来的是一日比一日淡漠疏凉的目光。

    她不怕疼,不怕死,不怕抽骨拨筋,不怕毒虫蚀骨,就连双目具毁的时候的她依旧能够没心没肺的笑着。

    此刻……她却对她生平最恨的人,露出现在这般乞求的姿态来。

    苏安知晓,此刻若想缓和他们父女之间最后一层薄脆的关系,理应随她之愿。

    他缓缓抬手,似是想替她擦拭去面色的乌血,可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了回去。

    苏安一言不发,没有回应苏邪的请求。

    他抱起苏邪,开始疯狂地朝着山下跑去。

    苏邪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因为害怕,因为惶恐,更因为愤怒。

    指甲在他肌肉之中越嵌越深,她字字泣血:“苏安……不要!让我!恨你!”

    苏安终于回应:“你本该恨我的,可我……不能让你死。哪怕日后你杀了我。”

    金色的火光将陵天苏棱角分明的侧颜照亮,浑身血液疯狂祭出,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会死!

    我不会死!

    我不会死!!!

    昊天心经运转至了极致!浑身血浆沸腾,然后被凤凰灵火疯狂点燃,混沌雷霜散发着煌煌天威,一同融入那血火之中,霹雳闪烁。

    声势犹如新的天火劫罚降临!

    焰点汹涌之下,一声暴怒的咆哮之声扩散千里,将身下的骨山根根震断!

    陵天苏的行为似乎触怒了棺椁之中的主人。

    百根锁链轰然崩毁。

    死去的魔物并未复苏,却在一种极为邪恶的力量驱使之下,她爬出了棺椁,化作一条参天骨龙。

    骨架眼眶之中碧火幽幽,邪气蛰伏着煞戾,带有无上杀机死死盯着陵天苏。

    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生物,陵天苏一面栗然,一面战意沸腾。

    百根漆黑锁链瞬时应召而起,其中金色古老符文大量,化作万千火符遍布整个锁链。

    连绵起伏的云层一重拨开一重,悬立于九重天更加遥远的那颗极北鲲星与之辉映。

    离尘剑尖凝出燎原星火,散发出的烁烁金炎犹如天域圣火,云层下的繁星光芒骤灭,尽数星光皆被那颗鲲星的光芒所替代。

    陵天苏那双被星火映得金灿灿的双眸清凉无影,直视前方,神色凛然。

    一身妖血沸腾,在剑意的指印之下疯狂涌出体外。

    面对一个堪比长幽境的邪魔亡灵,陵天苏一出手就必须毫无保留,元力犹如绝地的河水毫不吝啬的奔腾狂涌。

    丹田气海宣泄不止,严重负荷的倾力一击一击胸膛恐怖崩裂的沉重伤势,竟是让他隐隐有着跌境的征兆。

    体态足以遮

    天盘旋的亡灵骨龙厉天长啸,尖锐龙吟破裂九霄。

    一对碧绿龙目之中的阴焰暴涨千丈,翻涌而出,整座川芜山很快便大片大片的燃了起来。

    幽绿的火焰犹如地狱来的鬼火,衬得川芜好似人间鬼狱。

    陵天苏死死咬牙,更多的血水顺着唇角淌出,却是丝毫不给对方更多的反应时间。

    因为他无法保证苏邪在苏安的保护之下是否能够远离这场攻击的波及范围。

    双脚之下,金色雷霆气机爆裂炸响!

    长靴都在即将失控的狂暴力量之下炸成灰烬,陵天苏爆发出生平以来最快的速度竟是比手中的火,天际的光,脚下的雷快要快!

    骨龙仰天长啸的动作刚起,眼前便多了一个渺小、浑身是血的人影。

    雪亮的剑锋越过星光灿烂,遍天圣火,嗤地一声……插在骨龙眉心所在。

    本命道兵与陵天苏心意相通,剑尖没入一寸,再难突破。

    陵天苏唇齿血红,就在他低咳一声的功夫里,身后的被自己一身精纯妖血点燃的焰电火浪瞬息狂涌至他手中离尘剑上。

    轰!

    金色的星光焰火带着贯穿苍穹之势,轰然一声,剑身深深没入剑柄。

    在巨骨的遮掩之下,不见三尺长的离尘剑身,唯见一道金色巨大神剑光影在破碎的封棺锁链之中与符文融合而立。

    “吼吼!!!!!”

    亡灵骨龙眼瞳之中的幽绿火焰开始被金色的剑火之意吞噬重新封印,恐怖的龙躯之中爆发出恐怖痛苦的鸣吼之声。

    在山中疾驰奔跑的苏安很快便被焚烧席卷着的碧色幽火追上。

    他冷汗沁沁,余光扫过身后的野草巨树不过是被绿火舐到一角,便瞬间焚为毫无生机的灰白残烬。

    他知晓,若他沾染到一点……必死无疑!

    体内蛇毒肆意而蔓延,四肢僵硬而沉痛,骨头摩擦之间都发出痛苦的叫嚣之声。

    苏安死死咬牙,身后绝望的温度越来越近。

    苏邪面色惨白,那一声声的怒吼悲鸣就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的砸在她的心头。

    她简直无法想象,他究竟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才会让骨龙发出如此惨烈的吼叫之声。

    十指冰冷拽紧,她抿紧颤抖的嘴唇,一时之间觉得身体好冷。

    眼睛……好痛。

    绿火如同毒蛇一般迅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即将燃追至苏安的衣摆之处。

    咔嚓!

    一颗琉璃色的珠子飞驰而来,在空中自行破裂,裂缝之中肆意出惊人的寒流。

    琉璃珠瞬间被火光吞没,继而化作一道巨大的冰墙,横立阻拦那疯狂舔舐而来的恐怖毒火。

    “爹!!!”少女厉锐而颤抖的呼唤声划破夜空。

    琉璃寒珠正是刀越宗护身至宝之一。

    看着急奔而来的苏天灵,苏安双腿一软,嘴唇乌青,狠狠跪倒在地上,再难爬起。

    苏天灵顿时面色大变,惨白着一张小脸,脚下速度更快,身后还跟着一名浑身黑衣的赫连。

    “爹!苏邪姐姐?你们这是……”苏天灵心中又急又忧,刚来到苏安面前,只觉前方寒芒一闪,清清冷冷的光辉之中,有残月降临。

第八百四十九章:寻一片净土

    凄清的冷光落在苏邪身上,宽大白袍之下的瘦弱娇躯一阵霹雳闪烁,无色缚的雷符终于被她强行解开。

    苏邪眼耳同时溢血,妖治的鲜血染红莹玉般的耳垂,竟是别样凄楚。

    苏天灵还来不及关切地问候一句,便见苏邪染血的面容饱含杀机煞气。

    清秀的眉目因为恨意而扭曲狂乱,她毫不留情一掌狠狠印在苏安的胸膛之上。

    嘭的一身巨响,苏安口鼻喷血,毫无招架能力,整个人狠狠撞在身后的冰墙之上,而后颓然滑落。

    “我说过……我真的——会杀了你!”

    苏邪眉眼冷得到了极致,一双本就漆黑的双眸在蛊毒的侵蚀之下将整个眼瞳都扩散成了黑夜的深邃之色,看起来尽显妖戾。

    “爹!!!”

    苏天灵痛呼一声,赶紧过去查看苏安伤势,手足无措地取出疗伤解毒丹药喂入他的口中。

    苏安本就伤毒严重,苏邪这一掌更是将他往死亡的边缘拉近了几分,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子颓然的死灰之意。

    苏天灵着实被这样的苏安给吓到了,豆大的泪珠子疯狂淌落,凄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赫连面色愈发阴沉可怖。

    他向前踏出一步,杀机已然锁定苏邪。

    苏邪却是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她忽然拽紧心口,隔着衣衫感受着心口深藏之物的温度,空洞漆黑的眼瞳之中不自觉流露出诚惶诚恐的无助。

    她转身破冰,毅然决然地踏入遍野绿色阴毒狱火之中。

    她一步一步,看不清道路,看不到毒火舔舐肌肤的残忍,朝着山巅方向,笨拙地奔去。

    看着没入火光的背影,赫连怔憧呆住,一时无言。

    苏安咳血不断,颤抖着手掌朝着那个背影探去:“快……拦住她!”

    当然没有人能够拦得住苏邪。

    且不说他们三人之中,无一人通元,光是那碧色毒火都无法沾染一分,又如何阻拦。

    苏天灵吸了吸鼻子,对于苏邪的狠手心中颇为怨恨,她边哭边道:“我以后再也不喊她姐姐了!”

    苏安彻底扛不住伤势爆发,晕死过去。

    野火肆虐,满山遍野,在风与火纵横着的川芜山内,火如毒,风如刀,灼裂腐骨。

    白色孤影虽然跌跌撞撞、形单影只,但在山道之间前进的速度却是绝然不慢。

    凭着熟悉的记忆苏邪朝着骨龙咆哮哀嚎的那个方向行驶而去。

    毒烈的猛火将她肌肤灼伤,猩烈的气味涌入口鼻之中,沉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分明蚀骨灼心,可苏邪却偏偏感到有某种不祥的寒气渗透至骨髓之中。

    这种感觉令她极其不安。

    终于,她越过重重火海,身体又沉又灼,山中的邪风如刀,一寸一寸的凌迟着她的筋骨血肉。

    天地之间,唯一能够苦苦护住她的,只有身后那一轮愈发稀薄的残月虚影。

    待到残月消散,眉心星辰之光黯淡,她的身体便会在这烈火邪风之中回归虚无。

    双瞳之下的血迹早在恐怖的高温之中焚成两道凄丽的血痂。

    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固执着睁着被黑意代替的双瞳

    黑血泊泊流出,她死死咬唇,生生勒出一道血痕。

    然而还未等她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前方巨大的空间里,在骨龙凄惨不甘到了极致的狰狞咆哮之中,一道足以席卷震撼整个江南烟雨地带的恐怖力量在骨龙眉心爆开。

    那股力量犹如积压在万丈深海中的火山轰然爆发,将天空之上的乌云生生震得寸缕不留,玉宇澄清的星夜苍穹无比纯净。

    分明是可怖气流碎尽,在代表死亡的寂灭声响之后,却是春风温煦,暖炎净化整座火山。

    代表着圣洁与神明的金色炎炎将碧色阴火完全净化。

    苏邪身后残月虚影稳定,可在这一刻,她的心却是乱到了极致。

    纵然目不能视,可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孤注一掷的一剑风采。

    苍白的手掌一下拽紧了胸口,一道轻轻的声音,如同微风吹动杨柳伴随着温琮的火光与暖风飘荡而下。

    语态竟是调侃从容:“小妖女,你要记得,除了我可就不能再采补其他人了。”

    若是换做以往,苏邪定能够从容反击,勾指调戏。

    可现在……她遍体寒凉!

    被焚破的宽袖长袍在风火之中猎猎作响,两道如萤火般的金色火光温柔的坠入她那双桃花眸中,点燃了双眼之中的黑夜,灼无了伤势之中的蛊毒。

    双目温热,光明尽来。

    漫天火光,血影斑驳,苏邪看到少年七窍流血却在含笑的双眸之中不见任何悲凉,其中含着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辉。

    以他为中心的金色火焰最为强烈,强烈到已经失去了控制,不分敌我的先是将那具遮天庞大的骨龙焚烧成灰。

    再然后……少年在火光中吞灭,最后快要消失的那张脸展颜一笑,无声的似是又说了一句什么。

    不要哭……

    尘归尘,土归土。

    化作残烬的衣角被夜风撕扯着,萧飒离去。

    一声轻嗤,离尘剑坠落,斜斜插入大地之上。

    剑身光泽黯淡,布上一层层青色锈迹,被主人赐名‘离尘’二字很快便被锈迹吞噬消失,就成了铁铺之中原有烧火棍的模样。

    苏邪心中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随着锈迹游走而慢慢地黑沉下去。

    天地无声,安宁而静谧。

    那时水牢之中,他问她若是继承烛阴之瞳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她是否也会提出如此要求来?

    她看他,只是寻常双修鼎炉,还是较为特殊的存在?

    苏邪不是没有看懂他目光之中的含义。

    可她是如何回答的?

    以轻佻玩笑的口吻,遮掩了心湖颤动的真相。

    其实真正的答案,她想告诉他的。

    只是高高建立多年的心墙铸造成铁一般的坚硬,孤独受伤之时,她会下意识地抵触这个世界。

    像一只孤兽,暗自警惕这世间的人与事。

    多年的习惯,让她张口成谎,逃避真实的内心。

    火光散去,夜风大起。

    清寒似水的月华照在她血色淡泊的脸上,她呆呆地看着插在地上的那把剑,眼神刺痛。

    她忽然,喉间发出一道犹如幼兽悲

    鸣哽咽的声音。

    整个人跄踉一下,跪坐在地,失魂落魄。

    时空好似在这一瞬交汇重逢,幼年遥远最深的记忆光景如同海中被冲起的浮沙,愈发清明。

    那一年,她十岁,正是命如纸薄的年岁里,那扇关了她整整十年的暗门终是开启,她看到了绝望一幕。

    合欢宗,专修采补双修一道,宗门之中更是设有一道死禁规矩。

    凡是门中弟子,欢愉采补可以,但绝不可诞下子嗣。

    因为合欢宗功法特殊,一旦产子,多年修行道行必然大大受阻,修行资质以及进展皆难成就。

    对于贪欲似海的谢无涯而言,门中弟子皆为他一人鼎炉,若是因产子而导致鼎炉不良,他自然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说历来总有弟子贪欢而动情,试图挑战那禁忌。

    可在谢无涯的雷霆手段残忍镇压之下,见过鲜血残酷的合欢宗弟子,再无人敢犯。

    直至风璇乐……

    那时候,瘦骨伶仃的苏邪看着母亲冰冷的尸体,容颜枯老苍瘦,被折磨一生的风璇乐就此了却残生。

    苏邪接替了母亲的命运。

    在那残酷之地,谢无涯甚至连一张裹尸的席子都不肯施舍。

    苏邪在密室之中翻找不断,找到两件最新她最喜欢的衣服将母亲的尸体小心包裹着。

    然后固执倔强着,用年幼瘦小的身躯背着母亲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她知道,母亲厌极了这个鬼地方!

    她的一生毁在这里,锁在这里。

    那么……在她归去之后,至少也要为她寻一处净土。

    川芜山虽说是个山清水秀的宝地,可山却生得极高极陡,毫无修为的苏邪又带着一具成年人的尸体想要从山巅离至山外,是何等的艰辛酸楚。

    合欢老祖并未施以任何帮助,目光戏谑,就像是欣赏着自家院子里饲养的家畜,玩弄着,讥讽着,冷笑着。

    一座山,苏邪却是整整走了十日。

    那年正值盛夏,除去山中毒虫蛇蚁,苏邪遍体鳞伤她可以习惯性地舔舔血口伤痕继续前行,肚子饿了就挖来树根树皮果腹。

    整整十日,她经历了大雨滂沱的清洗,烈阳的高温暴晒,荆棘草锋的割伤。

    一双草鞋早已磨穿,年幼的双脚被石子割破,鲜血淋漓地在山间留下血色的小脚印。

    这些苦难皆不能够将她打压。

    真正令她绝望崩溃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的尸身,在盛夏高温季节里,一点点的腐烂发出恶臭。

    看着曾经容颜绝丽,风采迷人的母亲,在她身后腐朽烂掉,那样的痛在她心中诞下了不可磨灭的梦魇。

    她觉得,自己或许就不该出生。

    真是蠢透了,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求活。

    若是放弃挣扎,就那样在虚弱之中,腐烂在无人知晓的密室之中,自己或许就不用受这样的身心折磨了。

    炎炎夏日,腐肉萦绕着食尸虫蝇,她浑身上下,再无半分鲜活之气。

    她的双眸黑沉无光,眼神如死了一般,麻木地寻了一棵桃树,用自己破裂的十指开始刨坑,就像是一只无人收留的丧家之犬。

第八百五十章:那年桃花开

    那时候的苏邪并不知晓这片桃林,偏偏归属于水月洞湖的李家。

    李家那年出了一个刁蛮小姐,知道了居然有人敢将泛着恶臭的脏尸污染自己的桃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集合了下人,拿起小马鞭赶了过去。

    坑还没刨开,苏邪就被抽得奄奄一息,她侧躺在坑庞,看着桃花盛开,诚然一副盛世美景。

    可这一幕却嘲讽极了。

    半是天堂,半是地狱。

    可为什么……偏偏要她身处于地狱之中。

    她的世界,是血一样的颜色。

    年轻的李家小姐双手怀抱,手中还握着那根皮鞭,皮鞭之上血迹斑驳。

    那是苏邪的血。

    李家小姐说:“肮脏下贱之人,就该腐朽在肮脏的泥土之中,我这般干净的人,养的树!种的土!都极为干净的,不是你这样的脏东西能够污践的!”

    是啊,她穿着华美的衣服,梳着秀美的发髻,描着淡雅的眉妆,腰间挂着的杜衡香囊是那么的香气扑鼻,是那么的干净不容玷污。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经历了一场大雨淋漓,满身泥泞尸臭狼狈,从骨子里都透着脏污的气息。

    若非她此刻喘着气,旁人简直就要将她与一旁尸体归为一类了。

    那些身着华贵的少年少女们,目光嫌恶,不愿触碰她们。

    于是有人拾起了火把,试图将地上尸体一把火烧个干净。

    那时的苏邪双目登时红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弹起像一只濒死而暴走的疯兽,撕咬着,狂抓着,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

    尖锐无人帮她修剪的指甲在抓下他人血肉的时候同时也被翻卷开来,指肉泞烂。

    那群人被她这股子狠劲吓退。

    她颓废笑着,血水混着泪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那时她十日以来,第一次哭。

    仿佛就此打开了什么开关,她终是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呼喊风璇乐,声嘶力竭,苦哑嗓子:“娘!娘!为什么爹爹他不来找我们,为什么爹爹不要你,为什么我最喜欢的衣服会成为你的裹尸布!”

    “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明明生得那么好看,这样躺着!烂着!一点也不好看!”

    “我真的没有力气……再挖坑了。”字字泣血,哭嚎出来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裹着一股子血气甜腥。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哭着哭着随时有可能呕出一口鲜血来。

    在含糊不清的哭咽之中,她抓起一把泥土,咽下。

    心中最后一抹余烬火光也终究淡灭,苍白尚且沾者污泥的唇喃喃起伏:“吃饱了才有力气,因为我……还是得埋了你啊。”

    然后她伸出残破的十指,不顾本已血卷了的皮肉再次被尖锐的石子割伤,她继续机械地挖着坑。

    将风璇乐安放至坑中,苏邪没有急着埋土。

    她像一个迷路彷徨的孩子,茫然地、深深地看着母亲的脸很久。

    她吸了吸鼻子,也跟着跳下了坑中,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母亲的肩膀,深深凝视她的侧脸:“娘,你抱抱我吧?求求你……”

    然后她抓着母亲的一只手臂,环在自己的身上,做出一个被人拥抱入怀的姿势。

    她笑了,笑得极其悲凉。

    苏邪在不含任何期待中带着不幸诞生,从一个暗无天日的十年间堕入到了一个更加漆黑绝望的世界里。

    转眼之间,她褪去稚嫩幼小的身体,不再是那个暗室之中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小女孩。

    也不再是那颗桃花树下一身脏污尸臭,几乎与母亲的尸体一同腐烂在土里的那块烂泥。

    她变得风光无限,杀权在握。

    她可轻易另天下男儿枭雄人物皆拜倒在她的裙下,兵不血刃,手不染血,便可让人心甘情愿的奉上自己的性命。

    当年在桃花树下有多绝望,立在川芜山巅之上俯瞰众生的苏邪野心就有多大。

    她要在这一片脏污地狱,创下自己的天下,她要用那老狗的命血祭她阿娘!

    她要那些曾经折辱过阿娘的人,面朝下匍匐在尘埃里,跪拜那颗桃花树下的孤冢!

    她会将她想要的力量,权柄,以及**,尽数捏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她要向那些人证明,一个暗室之中瘦骨嶙峋的脏污幼兽,也可以露出尖牙利爪,再用最温文尔雅的姿态,将强大不可撼动的敌人一口吞下!

    可现在……

    她立在这漫山荒火之中,看着那个狐狸少年身影彻底被火光吞灭,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就仿佛一把火……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的存再从这个人间抹掉。

    她开始心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第一反应并非悲恸。

    不过是死了一个鼎炉,有什么可悲伤的。

    只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动摇与惊疑。

    奇怪,她一直以来,真正执着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着?

    她摊开手掌,低头凝视良久。

    为何她分明很努力很努力了,现在手掌之中还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握不住呢?

    ……

    ……

    越国皇宫,萧煌夜静。

    整座宫殿如它的主人一般,就像是一只沉眠而压抑的绝世凶兽,在夜晚之中阖着眼给人一种黑沉沉的森然威压感,远远望去颇有黑云压境之势。

    皇子吴璋神情踌蹴复杂地立于承君殿殿门之前,透过琉璃窗能够看到殿内明灯煌煌,亮的通彻。

    在皇宫之中,承君殿内的灯火一夜不息是常态,因为这座大殿的主人也是整个越国的主儿。

    纵然那位并未真正的举行继承大典,纵然那位弑父杀兄,凶名在外,无人会喜欢这位新的君主性格,但这些也无法改变他是大越之主的事实。

    因为对于每一代皇子而言,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落在那位眼中,无非就是一把金子打造而成较为贵重的椅子罢了。

    吴璋从这个弟弟眼中,看不到任何对皇位垂涎的**与贪婪,亦或者说,他从那双暗沉似海的血眸之中看不到任何东西。

    根据坊间传言,以及暗子回报的那个消息,吴璋只会觉得可笑至极。

    一个来自鬼狱三途河极邪极恶的存在,以人肉身精魄为食,究极

    邪道的一只恶鬼,怎会对大晋的那位司运大人动情,还与叶家世子行那争风吃醋的幼稚手段。

    若这些消息为真,他这‘弟弟’,恐怕也没那么难对付了。

    因为对于吴璋而言,能够撑起一国命脉的怪物,他无懈可击,毫无弱点。

    但凡他能够流露出一丝弱点,吴璋相信,那个弱点必定会成为他的致命伤!

    想到这里,皇子吴璋面上露出一个苦涩无奈的笑容,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他推门而入。

    在这座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打造得极为广阔奢华的大殿陈设却是极少。

    四扇山河祥云屏风,而吴婴则是坐于屏风前的案座之上,单手执着一杆银色长枪,轻轻擦拭锋利枪头。

    俊美的侧颜映着明黄的灯火,勾勒出来的完美轮廓近乎魔神,美丽而不祥,让人一眼看去,不禁会联想起三途河畔上生长的血色彼岸花。

    一张看了近乎十年仍会觉得心惊胆寒的脸,今日不知为何,似乎因为她这几日极为反常的穿了一身白衣而非黑衣看着竟是觉得难得温和亲近几分。

    尤其是当那双暗红的血色眸子视线落定在那杆长枪之上时,不经意间会流转出让人不可捉摸的流光溢彩,更是让吴璋有种另类惊悚的感觉。

    “皇兄今夜来找我,何事?”能够将兄弟之间的称呼唤得如陌路生人一般疏离冰冷,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吴婴一人了。

    吴璋定了定神,看着那张灯火下的侧颜,心道方才种种果然是错觉。

    过了片刻,他踌蹴说道:“根据南方探子来报,大晋发生内乱,天子下令封锁皇城,九大世家赵家策反北离,就连当朝皇后都随家族北迁,一场大战之后,散播瘟毒为祸皇城,更有国师占卜推演,定出结论,大晋气运不再绵长,国本衰竭,气引渡北流,已经初显亡国之象。”

    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吴婴放下手中的帕子,淡淡地掀起那双血色的眸子说道:“这些事……何须皇兄亲自来报?”

    既然吴璋能够查到的消息,多日以来一直关注南方那个人消息的她,自然是只晓得比他更为清楚彻底永安城发生的一切。

    如今就在他这张桌案之下,暗信无数,事无巨细。

    不过是一道淡淡的视线,就令吴璋背脊生出一层冷汗,有种被魔鬼凝视的可怕错觉。

    他咬了咬牙身体微微颤抖说道:“皇弟此言有理,只是皇兄想说的是,多年以来,我吴越结盟于大晋,每年供奉无数,不论是在军事方面还是两国交邦发展方面,素来是无所不依。

    远的不说,就说前年我吴越新培养出来的一批汗血战马,自己一匹不留,尽数上供,两国之间皆为九州内鼎盛大国,何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吴婴的声音冷冷打断:“皇兄这一言之词可真是委实可笑幼稚了些,这么多年,若无贡献,你觉得越国何以来的庇佑?战马?呵……”

    暗沉的眸子里闪出几抹讥讽的光:“恐怕也之后皇兄你这般厚的脸皮才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吧?那一匹战马之中,究竟掺了多少幼马,多少民马,这点皇兄想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

第八百五十一章:玉碎,魂碎,梦碎

    吴璋面色骤然惨白,扑通一声竟是朝着自己这位皇弟跪下,正欲辩解几句,便被吴婴声音再次打断道:“皇兄是想带我去北御棋府的后院观赏观赏不成?”

    吴璋心中咯噔一声,面色绝望。

    他竟然连北御棋府这个名字都念了出来?

    吴婴眯起眼眸,看着朝他跪伏的兄长,血眸之中的光影不再流动,凝视人的目光分外的冷!

    “皇兄今日来意我知晓是为何,只是皇兄真的以为舍南而取北,便能换的一世安宁?”

    吴璋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北离当属虎狼之国,意图吞并九州,纵然皇兄此刻愿与北离结盟,虽说可以换的你心中想要的王权富贵,但终究这王权富贵不过转瞬云烟,此举与饮鸩止渴无异。”

    吴璋面上的冷汗颗颗滴落在铺在地上的名贵毛毯之中。

    他不知为何平日里素来不屑与他交流的弟弟今日怎会突然有如此‘雅兴’来教育他。

    他将头颅匍匐得更低,一副为人臣子的乖巧谨慎模样说道:

    “皇弟说得极是,是皇兄有欠考虑,只是……大晋光景实属不及从前,再谈合作之事,恐怕唯有拖垮我吴越。”

    “拖垮?”吴婴眉峰微挑,窗外不知何故引出一道旱天惊雷。

    她语气犹带笑意,极难得的透着一股子耐心意味说道:“皇兄可要明白一点,吴越究竟是谁的吴越?”

    如此大逆不道的问话,自越国开国以来,也唯有吴婴一人敢这般发问自己的兄长。

    而这位兄长也着实勇敢,不过咬了咬牙,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皇弟您的吴越。”

    虽然语气中肯,却仍然能够听出其中隐含不甘的情绪。

    “不错。”血眸微凝,吴婴却用一种那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口吻说道:“是我的吴越,若论拖垮……真正意义上,被拖着的那个人只会是我,可是兄长大人……”

    吴婴忽展颜一笑,笑容颇为森冷苍白。

    纤长的手指尖里突然夹着一枚乌黑的鬼草,草名鬼泣:“一直以来,真正拖着我想要将我拖入那无间地狱永世镇压的人……不一直都是你吗?”

    吴璋竟是被那一株草骇得嗑首不断:“误……误会……”

    吴婴随手将指尖的那株草震得粉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今日心情好,所以滚吧。”

    吴婴让他滚,他就绝不敢挺直自己的腰板,连滚带爬地就要滚到门口。

    就在这时,吴婴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了抚腰间的那枚玉壶,忽然说道:“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

    滚爬的姿势骤然僵住,吴璋背脊崩得紧紧,没有说话。

    历代以来,皇位争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绝对优势之下,斩草除根是最明智之举。

    当年,在那个血色皇城的夜晚里,一把血歌剑几乎饮饱整个越国皇室的鲜血。

    她弑父,杀兄,不分男女老幼的一夜屠杀清。

    虽说手段极其残忍暴戾,却不得不承认,她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手段将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连根挖出了那颗深藏皇室宫伟里的毒瘤。

    虽然伤口深可见骨,难以

    修复,却也不再毒深跗骨,慢慢蚕食。

    虽然吴璋并非在蚕食一众之中,但对于吴婴而言,他亦是一根能够扎到手的野根。

    除之不过举手投足之间的事。

    可是她没有,而是留下了他。

    直至今日,她才问他是否知晓原因。

    可他……是当真不曾知晓。

    “或许……”

    “对于你们而言,皇位王权毕生所求。”

    吴婴的声音透着淡淡不屑:“可对于我而言,不过是把烂椅子,你既是知晓用鬼泣草来对付我,就应知晓我薄亲离情,人世间所谓的血亲二字根本无法束缚我的杀心,可是……”

    说到这里,吴婴轻轻一笑,在吴璋转瞬偷看他脸色之际,竟是捕捉到这一缕真实的笑意,不由呆愣住。

    原来吴婴笑起来也可以这般好看的吗?

    还未等他从震惊匪夷之中缓过神来,便听得她继续说道:“我却是真实感激能够诞生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一个人间。”

    因为这个人间里,有她相见之人,想触碰之人。

    “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守在这里,至于王位,并非我之所求,总得留一个人来继承。”

    一个让他诞生的地方,总是不能叫人就这么毁了去。

    纵然不能流芳百世,但至少也要尽她所能,延绵至它该延绵的时候。

    一句让人费解难懂的话,让吴璋深深困惑。

    但困惑之余,更多的是兴奋与惊喜,面上涨红着狂喜的神色,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滚出承君殿,是这般的心甘情愿。

    “嘭!”

    一道声响自远方天际传来。

    吴婴止了手中护养武器的动作,眼神微转。

    正欲起身之际,一名年轻太监便从屏风后执礼迎出,极有眼力见的来至窗旁将两扇琉璃色的窗户推开。

    “今夜是拜神节,宫外的百姓皆点灯烟花庆典。”年轻太监虽然动作从容,但根本不敢去看吴婴的脸。

    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自骨子里的敬慕。

    吴婴微微侧首,看着夜幕之中盛放的烟花,宛若黑夜苍穹之中开满了银花火树。

    看着看着……

    她一时失神,血眸宁和。

    观赏着分明不过民间最常见的美景。

    可这一刻,她终于理解那个人,为何会宁归凡尘,也不愿为神祗了。

    在年轻太监满怀憧憬与紧张的等待之下,吴婴锋利常抿的唇角似有微无地正欲勾出一个弧度。

    “嘭!”

    又是一声璀璨炸响,天空之上朵朵烟花砰然碎裂,散成五光十色的盛景。

    然而辉煌流溢不过一瞬,便垂然淡散而去,就像是一个岁月惊煌的生命,在漫天流萤火光之中孤独的逝去。

    烟花虽美,转瞬即逝。

    灿烂一瞬,却是难得永恒。

    尚扬未扬嘴角里的笑意被冻结,腰间玉壶之中的那一缕缕精魄光辉在瞬间里,正如那烟花一般,消散在永恒之中。

    整个世界在吴婴那双血色眼眸之中天旋地转,骤失光明!

    一声声烟花炸裂的声音犹在持续,一朵朵璀璨的光在寂灭之中盛开,却不再是她想要。

    光影斑驳之间,映着满城烟火的那双眼睛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嗜血!越来越阴厉!

    越来越……失控!

    在年轻太监惊骇的瞳孔之中,倒影出吴婴那张代表着俊美不祥的脸在疯魔与扭曲之间变幻不定。

    轰!!!

    天雷破空,紫电破夜。

    绝望震怒的雷光将满城烟火的光华尽数震碎。

    紫色神雷带有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坠下,在一片气机狂乱之中,整座承君殿寸寸瓦解崩毁。

    殿外看守的守卫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皆被雷光吞没,衣物兵刃寸缕不留。

    运势极好的吴璋前脚刚踏出承君殿的波及范围,后脚那座不容侵犯的大殿就在雷光之中轰塌毁去。

    他瞪大双眸,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之中震得跳出来,用一种惊骇绝伦的目光看着身后那片废墟。

    在那一片废墟之中,再难寻出一块完整的砖瓦来。

    年轻太监不知为何,丝毫无损,双目茫然呆呆地看着前方像一个无助孩子一般坐在地上的吴婴。

    她双眸猩红,一身洁白衣裳在她沸腾漆黑的散乱气机之下染出一片深渊之色。

    她伸出双手无措地看着一片狼藉之中,碎成一地的玉壶碎片,其中淡去的精魄失去本有的光芒,如萤火之中在夏日之中失去最后的生命一般。

    吴璋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反常的吴婴,赶紧提着衣摆冲了过去:“皇弟这是怎么了?”

    年轻太监反应过来,忙赶在吴璋接近之前便将他给拦了下来,恭敬行礼道:“璋皇子不必过于忧心,方才太子殿下练功一时出了岔子,故而引来雷劫。”

    吴璋皱眉看着这名年轻太监:“可我皇弟他这副样子……”

    “璋皇子。”年轻太监微微一笑,虽然举止毕恭毕敬,可神态却是有着寻常太监不曾拥有的从容与睿智。

    “如今夜色已深,承君殿的守卫不幸牺牲,且承君殿毁于一旦,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劳烦璋皇子来处理,明日想必杂事极多,还请璋皇子早些回去休息。”

    吴璋面色一阵阴晴不定,却又忌惮于眼前这位是吴婴身边炙手可热的当前红人,实在不好得罪。

    只好一甩宽袖,就此愤愤离去。

    “太子殿下……”年轻太监返回之吴婴身旁,面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深深担忧,他语气温和恭敬:“究竟发生了何事?”

    吴婴面色苍白至极,双手无助地在空气里虚抓着什么,试图捞会那些苦守多年突然消失的东西,口中喃喃着:“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

    那一年,归湮于三途河鬼婴树下的那个神,上至诸天神佛,下至黄泉恶鬼,再无人知晓那具消散的残破归于何方。

    除了她……

    知晓那个金蝉脱壳,新创下的灵魂在哪里。

    七界之中,这个秘密,唯有她一人知晓。

    可就在不久的刚才。

    她的这个秘密……碎了。

    碎得她也不知道将去何方找到他了。

第八百五十二章:三恶换三生

    年轻太监明显感觉到吴婴体内此刻即将暴走失控的气息。

    他并不知晓她心中的秘密,所以开始惶恐不安。

    可这位年轻太监也绝非寻常人物,在不安与惶恐之中,他仍旧能够极快的冷静下来。

    忙说道:“太子殿下,还请您冷静,您要奴才去寻的那朵花……奴才给您寻来了。”

    猩红眼瞳之中的疯狂顿时有所稳定,吴婴仿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抬起头来,睁着那双除了猩红血芒什么也看不到的眸子盯着他,如同黑夜下的绝望恶鬼,渗人得紧。

    年轻太监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与犹豫。

    但在那双即将崩坏的血眸凝视之下他最终还是死死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水晶制作而成的方正盒子。

    盒子封口之处,竟是以黑色符纸以及凌乱狂草的猩红符文密封完好。

    在那黑符之中,铺面而来的深深天地符力让人心惊不已。

    透明水晶盒中存放着红色的泥土,就像是常年浸着鲜血一样的颜色,看起来诡异之际。

    在那红色泥土之中,种着一朵花。

    一朵三色花,上黑下白,中间则是黑白两色融合,揉杂出一种混沌之色。

    在递出水晶盒的瞬间,年轻太监面色复杂道:“太子殿下……要知道,一旦种上三生三恶之花,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吴婴如获珍宝,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盒子捧在怀中,一双低垂的睫羽在废墟夜风之中簌簌发抖。

    她的声音极轻:“从我离开那颗树之日起,便知晓再也不会回头了。”

    咔嚓!

    水晶盒子在她怀中砰然碎裂,水晶碎片与血红色的细沙在强行破开符力封印的力量之下,炸散四落在吴婴漆黑如渊的衣摆之上。

    她双手交叠,执着那朵三色花,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手背,姿态近乎虔诚:“以我三恶,换你三生,愿我这一次……还能够找得到你。”

    轻呢完这一句话,在年轻太监面色不忍之下,她一意孤行地将手中那朵三色之花贴近自己的心口之处。

    花根沾染着漆黑的衣物,顿时根部如同活过来的利刃,刺穿衣物与肌肤,在吴婴面上血色疯狂褪去的瞬间里,那朵花酒已经深深的种在了她的心间。

    直至三生三恶之花盛放,便是结下灵魂果实之日。

    年轻太监赶忙取下腰间一枚血色玉佩,一把捏碎,玉佩之中一缕色泽灰淡的残灵被那朵花吸入其中。

    很快,血玉葫芦之中消散的缕缕灵魂又在天地之间重聚,亮了起来。

    吴婴艰难起身,面色带有褪去不的深深憔悴,但是她此刻眼眸之中,却含着光,含着火。

    她露出一个失而复得地笑容:“还在……还在……”

    伸出苍白瘦弱的手掌,将那一缕缕无处安放的残灵尽数拢于心口处的那多三色花中,小心翼翼地将之珍藏至三色之中最为洁白干净的一角。

    远方的烟花之火已然快要落幕。

    光影交错下,吴婴那张脸上的笑影渐渐隐没之最深的阴影处,直至嘴角沉出一个隐隐的落寞弧度。

    她最终缓缓闭上眼眸,说道:“下去以后,告诉吴璋,就说他的建议,我纳了。”

    年轻太监张了张唇,心中一时无力,仍旧什么也说不出口。

    ……

    ……

    无名山谷,隔着重重云海,在那道紫电雷鸣轰闪过后,这片山谷也落下了滂沱大雨。

    山谷之中的少年少女们纵然躲在树下仍旧免不了沦为落汤鸡的下场,个个面色相继。

    最倒霉的正是星将天吴之子澄风。

    此时此刻当以他情况最为虚弱糟糕,当日一时意气风发地毁山毁谷,最终被那个可怕的女人生生活捉至此用以搬山。

    而他所搬之山,在那个女人的要求之下,竟然极其过分的不许动这凡间的一山一石!

    这可真是为难死神了!

    以他如今的神力修为,还远不达虚空造物的境界。

    可在那女人的淫威之下,他又不敢什么都不做。

    就怕突然天上降下一滴雨洞穿他的头颅神海,从此英灵魂归星海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想他堂堂一名掌雨之神,英明一世,最后落得死在一滴雨水的下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澄风毅然决然的选择燃烧自己的本命星,施展填海搬山神术,用以满足那个冷血女人的要求了。

    填海,自然填的不是普通的海,而是他的神识之海。

    搬山,自然搬的就是他所居住的神圣国度,九重天之上属于自己居住的小圣山。

    以神术将小圣山一角挪移至自己的神海之中,再以大神通一石一土的凭空显现至此间山谷中来。

    人间出圣山,多日之功,经过澄风废寝忘食的努力,他终于搬出了一座小山来。

    可那个女人目空一切,根本看不到自己做的种种努力。

    就在今日,居然还如此过分,招来大雨滂沱来洗礼他这疲倦之身。

    心想着人在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

    澄风一忍再忍,干活效率愈发低下。

    终于,在那急流般的雨狠狠砸在身上生疼无比,整个神魂都一再动荡不堪。

    这位天吴之子终于忍无可忍,气得狠狠抹了脸上一把冰冷的雨水。

    眉心的星辰黯淡无光,面色亏空之际,转身极目,便要锁定那道绯红色的身影准备破口大骂,表示自己就要尥蹶子不干了!

    可这一眼望去,澄风彻底呆愣住了。

    ……

    ……

    茫茫雨幕之中,那道绯红色的身影遍体湿透,她没有撑伞,任由大雨打湿自己的黑发红衣。

    她侧仰脸,双眸之中睁开两轮深渊之色,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原本贴身携带着的那把红梅白纸扇不在她的手中或是腰间。

    而是完全撑开斜落在湿泞的脚边地上,雨水在伞面之上飞溅出一颗颗凄清凉景。

    画面竟是说不出的哀婉萧瑟。

    ……

    ……

    苍茫雪山,绵绵长长,放眼望去,之间云浮瑶玉色,皓首碧穹巍。

    山中北河的浅水

    已冻成坚实的冰,古树脱去了余留的残叶,剩着结成冰的灰色的枝,天气阴冷,寒风凛冽。

    在这座浩瀚连绵的雪山之中,一只浑身染血,浑身上下严重灼伤的小狐在厚厚积雪之中做垂死挣扎。

    一双兽瞳虚弱得几乎快要睁不开,狐狸毛发之间的脏污黑血在白色积雪之间留下一道道醒目的痕迹。

    这只小狐四肢似乎被某种力量折断,无力的垂塌在地上。

    饶是如此,它依旧没有放弃生存,仍旧一点一点,向前努力爬去。

    因为在小狐狸的前方,绝崖积雪之上,生长着一株红如炎火的果实。

    在皑皑白雪之中,散发这果浆浓香以及勃勃生命之力。

    寒风如刃,呼啸而过,如同一把把刀子刮在小狐身上。

    将它原本惨烈的身体伤口掀割出更为恐怖的道道血口。

    尚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涌出更多鲜红的血,在白雪之中流出凄丽的颜色,很快又冻结成冰。

    风雪之中,有着即将凋零的生命在挣扎求活。

    这只小狐自然便是陨落在川芜山上的陵天苏。

    前所未有的沉重、破坏性的伤势摧毁了他的一切生机以及**,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当然,这与他修行以来,所获机缘息息相关。

    体内深藏已久的红樱绿果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从而造成了陵天苏生命力远超于世间绝大部分的生灵。

    后又同时点燃体内多枚属性种子,雷种尚且不提,象征着破坏性的力量。

    而较为温和的水种与木种,相辅相成,在红樱绿果的药性爆发之下,姑且暂时护住了他的一缕魂魄。

    天生一,一生水,水生万物,万物终归于水,水既是生,亦是死。

    木,冒地而生,东方之行,上为叶,下为根,春则为生。

    水可生木,木又生火,火为生命之火,薪火传承,生生不息。

    在陵天苏以自身为引,鲜血为咒,更是以封剑的代价施展出燃血一剑,那一剑比光还快,比火还灼。

    无根的灵魂在天地之间游荡,无处可归,却也未就此归湮灰飞。

    因为在他即将消散的前一瞬,隔着千里之遥的某方,霎时灵魂颤动仿佛与着某种力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那股力量如温泉呵护,护养着他来到了另一方天地之中。

    可一次死亡,陵天苏并非什么代价也没有付出。

    至少此刻他被打回妖体形态,灵魂剧烈动荡之下,记忆更是发生了极大的错乱,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以一种妖兽的求生本能而活。

    在他用尽全身力气再度向前艰难爬出一个短短的距离。

    他终于离那道赤红的果实只有一寸之遥,只要他抬起脑袋,便可咬下那颗能够救他性命的果子。

    可就在这时,一只干净洁白的素手动作更快的摘下了那枚赤红色的果子。

    在陵天苏双目绝望之中,那素手主人轻咦一声,低头看着雪地里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家伙。

    她面上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哪里来的一只受伤如此严重的小狐狸,真可怜。”

第八百五十三章:裴青云

    雪崖之上,那是一个身穿纯白道袍的女子,她头带凤凰金色礼冠,除此之外,腰间配剑,再无其他配饰。

    她满脸喜意的先是将那枚果子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布制小囊之中,然后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狐。

    似是一时之间大发善心,将之抱起微微查看了它身上的伤势,说道:“你这是被自己的娘亲给抛弃了吗?居然伤得这么重,腿都断了。”

    说着,摸了摸它脑袋上被血凝住的毛发,然后笑道:“若不是我,今日你怕是就要冻死在这雪山之中了,不怕不怕,待我回山以后,便给你治伤。”

    说完,她将浑身染血的小狐塞入自己宽大的道袍衣襟之中。

    虽然说,柔软胸口处的温度暂时替陵天苏驱散了身体上的寒意。

    可体内沉重的伤势让他的生命飞速流逝,他相信,自己未必就能够撑到她回山为他治疗的时候。

    除非她将那枚果子给他吃下。

    可是那果子珍贵异常,一名修行者又怎会为了一只小狐就浪费如此异果。

    “裴师姐还请留步。”

    就在这时,几名男子踏雪而至,面上虽然挂笑,可眼底却是隐含不善冷意。

    裴青云面上笑容顿时一僵,神色微冷地朝着那几名胸前挂镜的年轻男子看去。

    不由皱眉说道:“原来是隐世宫的李秋兄,实在不好意思,现下已经到了我山长老授课时分,身为弟子自当不可误了时辰,还请李秋兄见谅,有什么事还是下次见面再说吧。”

    那名叫李秋的为首男子年纪莫约二十三四,生得模样倒是平平无奇,可是双眸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阴冷之意,明显便知此人绝非简单人物。

    他抬首看了一眼天色,也懒得去做足那面子功夫,半眯着眸子,联合身后无名同门弟子,以气机锁死去路。

    面上挂着冷笑:“裴师姐,那株往生果我们隐世宫在雪山之中可是辛苦找了好些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就想一人独吞私自带走,未免有些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吧?”

    裴青云秀眉微蹙,面上已经微染浅浅寒霜:“李秋兄此言过了,众所周知,岷归山属我凤陨宫地界管辖范围,虽说两宫之间时代交好,宫主大人她亦是允许你们隐世宫弟子在此间雪山之中历练寻宝,但……”

    女子眼眸一冷,微微斜视那几人,道:“李秋兄等人想杀人夺宝,可就是犯了我凤陨宫的死忌!”

    裴青云年少时就被凤陨宫内的传功长老看中资质,收入门下,虽说修行二十余载,并未有幸成为亲传弟子,但经过自己日以继夜的勤勉修行,也终是成为一名内门弟子。

    而李秋等人,虽说也是出自与凤陨宫势力相当的灵界三大超绝宗门之一,但毕竟也堪堪只是一个入门时间比她晚的外门弟子。

    若论真正的尊崇地位,李秋这一行十余人,怕是还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更遑论这般态度强硬,强取豪夺的作为更是令人不喜。

    正如裴青云所言,两代交好是真。

    可经过千万年的星辰更替,宫主一代换一代。

    五十年前隐世宫宫主突然暴毙而亡,竟是由其宫中门下一位名不经传的年轻外门弟子继承道统。

    新任宫主虽说行事作风还称不上背道而驰,但不论是心性还是品性都远不及上一任老宫主之风范。

    灵界三大宗门势力,原是以隐世宫为首,凤陨宫为此,后者再是以彼岸阁垫后。

    可武寒醒为人,想必是惯来久居卑位,早已形成了一副长袖善舞,四处逢迎之人。

    对于境界修为高他甚远的凤陨宫宫主与彼岸阁阁主,态度更为放低到了一种过分谦卑的地步。

    虽后继承大统,贵为宫主之首,可身上多少沾染了一些阿谀气质。

    凤陨宫宫主碍于情面,虽说面上不动声色,可实际上宫门内的多数弟子都知晓,她们这位宫主对武寒醒实则并无多大交好之意。

    若非隐小师姐功法特殊,常年遭受反噬之苦,宫主想着通过两宫联姻,获得其宫门上古遗法《九清离寒篇》,怕是连面上假意迎合都懒得奉欠。

    两宫之间的关系就这么不近不远地维持着。

    双方间的弟子虽然会偶起冲突摩擦,却也是常态小事,若要真论两宫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开始摆在明面上僵硬起来的……

    那就是数月之前,武宫主亲自前覆凤陨宫为其子求亲,并奉上百座灵山,千只仙禽古兽,百家墟境遗址,以及《九清离寒篇》为聘,意图求娶凤陨宫宫主亲传弟子隐司倾。

    就在武寒醒自信满满的口绽莲花,甚至连冷若冰霜的宫主都即将说服动摇之际。

    她们的隐小师姐回归了。

    最后落得了一个连人带聘礼都一同礼貌散至山下。

    所说态度并无驱散轻慢之意,可其含义却也相差无几了。

    堂堂一宫之主,亲自下聘,却是落得一个无脸而归。

    就连他们引以为傲的宫门至宝《九清离寒篇》最后也落得一个不屑多看一眼的地步。

    宫主武寒醒面上至此无光,连带着手底下的万千弟子们也同仇敌忾,一起敌视凤陨宫门人来。

    但敌视归敌视,像今天这般毫无道理明晃晃地直接出言抢夺,一出场尚未对话之前便已经大大方方好不遮掩一身杀气凛然,裴青云还是头一次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说心中多有不满,可多年以来的经验让裴青云暗自警惕。

    “哈?!”李秋哈笑一声,面上浓浓讥诮与不屑:

    “凤陨宫地界?裴师姐莫不是忘了,这岷归雪山原是我隐世宫所有,不过是贵宫以强蛮手段占山归于己用,早在十年前,这山中的一草一木可皆为我隐世宫之物。”

    听了这话的裴青云顿时怒极反笑,侧过半张脸冷冷地看着身后一众气势不善之人:“今日得见,才知原来隐世宫出人的人皆是一些厚颜无耻、欺名盗世之辈!”

    不同于凤陨宫,隐世宫专修冰寒属性的精纯功法,以至于其宗门之下,被其所

    管辖的大小灵山有万千,其中皆以巍峨大雪山居多。

    而这座岷归雪山正是其中蕴养天地元气最为浓郁的灵山之一,其中灵石无数,足以经得起一个宗门大势力的百年挖掘与开发,更不论山中种种稀珍灵药与异宝。

    只是十年前,隐世宫少宫主武华生与彼岸阁内门大师兄争夺一名倾城名妓,因争风吃醋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最后技不如人,落得一身重伤危垂,丹田气海都被人强行废去,难以修行。

    那时,唯有凤陨宫内至宝灵火精息才有望重新汇聚他废去的丹田气海。

    武寒醒虽说妻妾无数,但苦于家有悍妇,一生只有武华生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掌中宝,心头肉。

    于是隐世宫便以这座岷归雪山交换那枚灵火精息。

    岷归雪山纵然是个大手笔,可论真正价值,能够修补人体修行气海,开辟出新脉传承修行之路的灵火精息更是价值连城,且这座城,堪比灵界一大仙极雄城。

    当时的宫主本不愿交换,但耐不过对方苦苦求磨,又念及两宫交情,便也就此换了去。

    裴青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毕生之年里,居然还能够从隐世宫弟子口中听到这么一句无耻之言。

    生气至于更多的是费解。

    隐世宫……这是哪里来的底气要与她们凤陨宫直接撕破脸皮?

    李秋哈笑一声,目光阴骘说道:“既然裴师姐非要一人独占往生果,那就别怪做师弟的我不客气了!”

    裴青云目光淡淡不屑,手压凤剑,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自她体内散发而出,漫天飘雪寒意,竟是一时之间难尽她身三尺之围。

    “你若执意找死,我不介意送诸位就此上路。”

    所说去路被那十几名弟子的气机尽数锁死,可裴青云丝毫不以为意。

    与她而言,不过是几只可笑的螳螂叫嚣拦住去路,只需用鞋底碾压而过,便可轻松过境。

    为首男子李秋面容阴肃下来,尤其是看到对面那名女子眸光之中散发出来的淡淡不屑意味,双目顿时比寒霜还冷,杀意腾然。

    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十几人的眸子里散发出惊人的亮度,似是极为兴奋的想要证明着什么。

    众人以卧塔之势而站,依次立于李秋身后,随着有他们没人右手握拳,狠击胸膛,脖颈之间的古铜小镜顿时流溢出比雪还白,比光还亮的异彩光辉。

    光辉折射成一道细长锋利的光影,切开漫天飞雪,横竖而折,被那光束擦扫而过的雪花在蓬然无声直接被震成比粉尘还要细若的粒子。

    数十道镜影光束在扭折直接归一如至李秋手中出鞘长剑内,那把刃如冷霜的三尺长剑骤然亮出北斗七星之芒。

    李秋面上露出一个残戾深重的笑容,目光之中含有烈火熊熊:“还请师姐接剑!”

    裴青云冷哼一声,不屑道:“聚集一众的蝼蚁之力终究只是蝼蚁,如何能够撼动巨木。”

    (ps:解释一下,这个新人物不是新女主,只是一个路人。)

第八百五十四章:冰火同修

    她根本不屑拔剑迎击,单手抬起打出一道手印,那道手印虽然看起来线条简明,薄薄如纸,可一个安魄巅峰境随手凝出的一道手印,任是千钧破金之力也无法穿透一分。

    她信心十足。

    七星剑芒横扫而出,雪山之上的鹅毛绵雪席卷至千里高空之外,冰冷的剑光以并非凛然笔直,而是如曲径通幽一般折射出万千的光,朝着裴青云袭来。

    在李秋一阵狞笑之中,裴青云面色一变,便见掌心之前的那一道手印瞬间破灭。

    她反应极快,在深深雪地之中连连留下三道仓促脚印。

    手掌翩若惊鸿连影,继而又打出数十道法手印,可换来的是轮回重现一般凝结又幻灭,仿佛璀璨绽放一瞬的银树花火。

    最终,她避无可避,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她终究不是通元之境,无法御空飞行,落下便是粉身碎骨。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时之间芳心大乱,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被一群外门弟子欺压至此的地步。

    心中震惊狂乱!

    一群凝魂境的小辈,那李秋也不过今年刚刚突破安魄之境,何以……一剑合击之威如此恐怖。

    裴青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时哪里还顾得上内门弟子的风度与颜面。

    腰间凤剑应声出鞘。

    在那只印法不断的手掌在剑光之中乍现出深可见骨的伤势,她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来应对。

    光火之剑在体内元力释放瞬间剑意高涨到了极致。

    这一片的雪山厚雪融积,常年积雪深处的凝而坚固的深冰震撼开裂。

    这是凤陨宫内门弟子专门配有的宫门佩剑,阶级为上品灵器,坚不可摧,锐不可挡!

    被灵火包裹犹如沐浴日炎光辉的凤剑犹如天地之间的一把神圣之剑,果然未负盛名。

    剑火大成,将那奔涌袭来的一剑之光尽数焚融殆尽。

    然而裴青云心中并未得到任何的欢喜得意,被一个安魄初境以及一群凝魂弱鸡逼出自己的宫门佩剑,实在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极度烦躁之下,她真正的动了一丝杀意。

    凤陨宫之名,绝不能辱没在她手中。

    她执剑与顶,剑气冲天而起,在众人上方凝聚出一团剑气旋涡。

    旋涡之中的剑气力量在裴青云的心念执剑可随时点燃爆发,其中蕴含力量,足以引起大雪崩塌。

    令她意外的是,不说对面那个姿态横戾的李秋,就连他身后的一众凝魂弟子们看到这一剑之威,眼神也只是越来越亮,竟是丝毫不退。

    那眼神就仿佛在说……她如今表现的有多么强大,等待他们将之打倒摧毁之时,便会极度荣煌与兴奋。

    这古怪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不过一瞬,那一群隐世宫弟子一阵仰天狂啸,贴于胸口的那个拳头猛然抬起,再度狠狠砸下!

    每个人的眼眸之中散发着狂热的光。

    在骨骼碎裂,胸膛塌陷的沉重伤势之下,古铜小镜之中爆发出来的光辉再度盛涨,折射出来的细长光线顿时粗大如蟒。

    吸收了那数十道镜光力量的长剑挥剑斩下,其中爆

    发的冷辉之光竟是足以与灵气凤剑争锋。

    其锐势节节攀登,在两剑激烈相击,四目豁然相对之下,李秋畅意一笑,手中剑意竟是生生将对面凤剑之辉压制下去。

    七星折射,剑气旋涡无声消停。

    滋啦啦!!

    不过寻常玄器的剑锋在凤火剑剑锋之上擦出一道恐怖火花。

    崩!!!

    一声剑身悲鸣。

    凤剑竟是……应声而折。

    在一声声嘲讽狂笑之中,裴青云面色苍白如纸,周身防御竟是大破,噗的一声喷出好大一口血,气息被压制而紊乱。

    终于……她渐渐理解了,前方看似螳臂当车的螳螂,实则他们手中的螳镰,足以摧折巨树。

    “你……”裴青云手握残剑,目光沉痛而不可置信,喉咙深处滚出一字却带有浓浓的血腥之气。

    最后的傲性使得她强行咽下那一口逆血,青白着脸心中不甘而震惊。

    “裴师姐久居高位,自是不肯多看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一眼,不过……”

    战局已定,李秋邪气一笑,目光得意而畅快:“堂堂内门弟子被外门弟子打败的滋味,可好受?”

    “哈哈哈,还不乖乖献上往生果。”身后一众弟子顿时有人附和出声。

    “没有能力,就不要妄想获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呵呵,凤陨宫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罢了。”

    裴青云苍凉的眸光骤然转寒!

    她绝不允许他人如此轻辱凤陨之名!

    唇齿染血,声音厉然:“你们找死!”

    李秋耐心尽失:“找死的是师姐你!”散去七星光辉的长剑再度翩舞,直取对方心脏要害。

    此刻的裴青云气机紊乱,防御大破,纵然是光势渐冷一剑,她也难以避开。

    人之将死,她终于想起怀中那只颓死小兽,心中一时苦涩想到。

    早知如此会让往生果落入这么一群人手中,倒不如事先便喂给那只受伤严重的小狐,能够救下一命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她有私心,不舍如此罢了。

    双眸认命闭上,修行者的一生,大抵如此。

    他强我弱,陨生于剑,这便是修行世界的残酷,也是修行者的命运。

    生死须臾,不过一瞬。

    天地之间被席卷而飞的落雪再度归回飘落。

    李秋手中剑锋似是惊疑一颤。

    他的剑意未散,大雪怎会回归?

    昏沉的天地间有着一道清丽凤戾长鸣撕裂苍穹,更古狭长的火线自苍穹另一端划破长空而来。

    一双招展翱翔的火翼点燃了舒卷自如的长空与白云,在这片大雪连绵的天里,仿佛将整片天云都焚烧热烈。

    一滴火焰自苍穹坠下,无声滴在李秋笔直前进的那把剑上。

    分明是炽烈无双的火,可在火焰落下瞬间,整个剑身竟是咔咔冻结出一层寒霜,寒霜之中容着金色炎炎。

    竟是冰火同修之术。

    李秋豁然大惊,弃剑快速像后滑翔数丈之远,看着在冰火两重爆发力量之下寸裂溶解的长剑,他惊撼交加,愈发为自己既是弃剑的举动感到

    明智。

    他额前满是冷汗,冰冷的额头感受这吹拂额前刘海的温暖之风。

    在这片极寒雪山之中,吹出来的风……竟然是暖的!

    浩渺穹苍之下,白衣女子乘凤而立,腰间青色玉笛藏剑,未显锋芒。

    青墨色长发在凤火之中轻舞,一身仙气浑然,洁白衣尾处绣有的金色凤凰随着衣袂猎猎似是要挣脱白衣束缚,展翅翱翔。

    美眸清澈淡漠,眉眼更显冷清。

    她嘴角勾出一抹清冷孤绝的锋利弧度,似天边即将散去的白云虚无缈薄,又如宁静雪山天池一般无波无澜。

    一袭白衣沐浴着神圣凤火,一身清绝出尘气质,更显得她好似沙漠炽阳之下透彻极寒的一枚冰,冷得绝然,美得干净。

    一双凤眸眯得狭长,她幽幽开口,嗓音雅致如泉涧山乐清冷淡漠:“谁敢欺我凤陨。”

    整座岷归雪山都被那道火光找暖,山中每一片角落都不再负有极寒之意,暖色余风席卷在每个人的身上。

    裴青云那张雪白的面色渐渐恢复血色,心头火热。

    可隐世宫那边的一众弟子,却是在那清冷雅极的女子目光注视之下,遍体寒凉,如坠冰域。

    看到那名玉笛白衣女子的到来,李秋心中极为清楚,自己这一行人,断然再无活着离去的理由了。

    袖下拳头紧握,他死死咬牙!

    她怎么会好巧不死的出现在这里。

    清冷眸光再转,落在一身狼狈的同门师妹身上,隐司倾面色神情不见一丝变化,淡淡说道:“竟是被一群宵小之徒逼迫至此。”

    裴青云大感惭愧,随忙低头。

    人群之中,顿时有人不满开口:“隐……隐师姐喝出此言,你我同为两宫门人,怎可以宵小之名妄言!”

    “妄言?”隐司倾眼神一扫。

    她微微抬首时不经意显露出的下颔线条削尖而优美,被火光应衬的容颜看起来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薄唇微勾,不见任何笑意缓缓说道:“上行下效,武宫主自身品行不端,门下弟子影姿有如何能正?十年前,你们少宫主残着身躯入我凤陨山门,后完整返回隐世,这座山便归于我凤陨名下,给你隐世弟子历练那是施舍,不是纵容。”

    “施舍?隐师姐是何以来的胆量说这种话。”李秋浑身直颤,是怒也是吓。

    隐司倾眉尖一蹙,漫漫风雪之中,她微勾的唇缓缓沉下,袖间的两根细细指尖轻捻。

    “凤陨宫可以向你们施加恩舍,要知道……在收回这些恩舍的同时,你们执剑立在这座山中,手中剑锋指向凤陨门人,我们也可以就此……”

    “收了你们的命。”

    在那淡漠如水,清雅如冰的声音落定。

    李秋那把散爆而开的一抹燃着冰屑与火光的残灰在风中轻扬而起,掠过无数雪花却不损分毫。

    最后落在李秋眉心中央,落下一点朱砂妖红。

    李秋就此倒在雪地之中,体温被大雪夺去,就此毫无生机。

    在一片鸦雀无声里,腰间那枚青玉霜笛不知何时落在了她那双细腻冷白的指尖把玩打转。

    (ps:好了,北北决定玩一个养成的小游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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