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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燎     我是半妖txt下载     我是半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一章:明日请你喝酒

    陵天苏倚在窗户外边看了两眼,甚为惊叹道:“我记得当初他们学习炼器知识的时候可是比死还难受,如今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这可就得对亏了世子殿下身边的那位黄侍骆姑娘了。”

    轻柔的女子之声从旁传来。

    陵天苏转目看去,只见几名女子正在别院之中打着井中清水,洗面漱口。

    而说话的则正是其中一名眉心贴有牡丹宫妆的萝衣女子,陵天苏记得她名为妃言。

    “轻衣?她这是又做了什么好事了?”陵天苏失笑问道。

    妃言闻言笑笑,以袖掩唇道:“在奴眼中看来,没有什么是骆姑娘一针解决不了的事情,世子殿下有所不知,您不在小庄园的这段日子里,骆姑娘对您的这份产业可是极为上心。

    昆仑奴们体质特殊,灵窍堵塞,可骆姑娘妙手回春,每人扎上一针,记忆力与领悟力倒也与常人无异,再加上昆仑奴们足够刻苦认真,学习炼器知识进展倒也极为让人惊叹。”

    陵天苏从未知晓骆轻衣原来在背后还做了这么多事,听妃言所说不过简单的扎上一针,但陵天苏也知晓绝不会如此简单。

    毕竟昆仑奴们的体质原因已经干扰了他们千百年,若是能够轻易解决,怕也不会沦为九州之上最为廉价的劳动力了。

    想必她也是损耗了很多个辛苦日夜,才会助他有此成果吧。

    他不得不承认骆轻衣在医道之术上有着惊世之才,可如今,医者却难自救……

    瘟毒这一事,虽然他从骆轻衣口中听到她说有应对之策,可他心中那块大石,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陵天苏看了一眼晨起的楚女们,比起过往只知歌唱练舞的她们,在经过了上次庄园一战后,变化也是极大。

    歌舞的功底依旧每日没有落下,只是她们却抽出了更多的时间来修炼以及……学医。

    正如陵天苏心中所想,骆轻衣在不言不语之中,为这个庄园做了很多事。

    比如说为昆仑奴们施针治疗,比如说整理医术典籍留给这些楚女们以供专研。

    她自然是猜出了陵天苏心中所图谋之事。

    明面上看似并未参与也未施以制止,但暗地里却还是默默地做了这么多事。

    初阳升起,小庄园又迎来了一名外来客者。

    外来客者是位模样年轻的普通男子,但他身后却背负一张漆黑剑匣,纵然剑匣密封,看不清其中藏剑是何模样。

    但陵天苏却已经认出了此人来自听雨轩,而且还是个老熟人。

    年轻男子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小庄园的竹门以外探头探脑。

    楚萱立马起身相迎,开了竹门不解问道:“阁下是……”

    还未能那人回答,陵天苏就冲着那人喊了一声:“小灯?”

    不错,此人正是牧子忧身边的那位掌灯少女。

    显来是她常驻于听雨轩中,模样也在京都大部分人的心中亦是有所熟悉,故而来此庄园明显是用了狐族幻术,改变了形态。

    楚萱满目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位陌生青年,心想这位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取一个如此小家子气的名字。

    只不过主人在家,又明显与此人熟络,楚萱也不好多加言语,下去准备茶点去了。

    小灯将身后剑匣取过,交到陵天苏面前,并用手掌可爱的拍了拍剑匣盒面,弯眸笑道:

    “这可是我家姑娘亲手为世子做的剑鞘,世子可要好好珍惜,而且距离宴会只有一日时光,世子想来在这几日也定是有所部署的吧?”

    拍盒子的动作很可爱,但是小灯盯着这一张五大三粗汉子的脸做起来就十分的违和了。

    陵天苏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还是将剑匣手下,然后取出一枚金果果递给她,说道:

    “干的不错,跑腿辛苦了,这几日想必她也十分繁忙,你也别在这里多加逗留了,她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你还是好好回去照应她吧。”

    喜滋滋的接过圣元金玉果的小灯虽然没有在此混到一份早餐与茶水,但她丝毫不觉得这位新姑爷有多小气。

    反而不如说,他对九公主的那份无时无刻的关怀之心她就十分满意。

    打发了小灯以后,陵天苏坐在庭院之中,推开剑匣,便看到离尘剑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锋利的剑刃藏于鞘中。

    剑鞘是由银与黑两种金属色调组合而成。

    漆黑金属鞘身刻有极为细致的纹理,鞘首与鞘尾以银色环扣套合。

    鞘首处的设计明显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与剑柄极为完美的贴合在一块。

    剑鞘不知是何等金属制作而成,看起来极富冷意,手指轻敲间还能够隐隐的回荡出清泉击石的清澈之音。

    陵天苏大为满意的将离尘剑取出,悬挂在腰间。

    低头看了看,挂了双刀还不够,如今又多了一把长剑,怎么看都有种拖家带口的感觉啊。

    不过比起跟他良久的凛冬与霜叶,陵天苏还是果断的选择将那双刀放置了空间戒中。

    毕竟对于菁霜刀诀他早已熟悉,暗金的力量他亦是能够完全掌控。

    而新得的剑,还需要他好好养剑。

    剩下来的一日时间看似短暂,但也足够陵天苏做很多事了。

    “我出去一趟。”

    陵天苏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便从清晨的庄园内离去。

    砰砰砰……

    息壤的古老街道,千篇一律的打铁之声。

    寒冬也无法让那铁铺之中的旺盛的炉火消减几分,在铁锤沉稳有力富有节奏的抡砸之下,棚内火星四溅。

    寒冷的天里,中年铁匠也不过穿着一条单裤。

    赤 裸着精壮的上半身只围了一个灰色简朴的围兜,仍耐不过棚内的高温,满头的辛苦汗水。

    陵天苏目光朝里看了两眼,却并未停驻下来脚步,正欲离去之时,胡铁匠铁钳与铁锤下的粗糙铁块却已然成了赤红的剑丕形态。

    他将烧红的剑丕投放至冷水水缸之中,嗤嗤响起,同时他也叫住了陵天苏。

    “世子殿下……”

    陵天苏停下脚步,侧目平静的看着他。

    胡铁匠一如既往的挂着憨厚的笑容,他挠了挠头,却是一眼也没有去看陵天苏腰间那把离尘。

    他摸了额角上的汗水,笑道:“好久没同世子殿下喝酒了,明日是个好日子,不如殿下请我喝酒吧?”

    陵天苏没有一口应承下来,他手掌压在离尘剑柄之上,轻轻抚摩:“我的酒,可不能白请。”

    胡铁匠笑着点头:“晓得,晓得,世子殿下请我喝完明日那场酒,老 胡我就舍了这金闪闪的棚子,随你搬一趟家好了。”

    陵天苏看着他的笑脸,问道:“在这打了这么多年的铁了,说走就走起未免不觉得有些可惜了吗?”

    胡铁匠面上的憨笑淡去了几分,他低头看着手中陈旧的铁锤,低声道:“人总有离去和开始的时候……”

    “好,那明日我请阁下喝酒。”

    陵天苏微微一笑,并朝着胡铁匠行了一礼,便离开了这条长街。

    砰砰砰的打铁之声不过间断了说话的功夫,又重新在这条街回响起来。

    但不论是陵天苏还是胡铁匠,都知晓这十年如一日的打铁之音,终是要停歇在这里的……

    陵天苏说出门一趟,可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更不知去做了什么。

    直至第二日清晨,他才安静的返回至庄园之中。

    而慕容衡与顾瑾炎还尚未从恒源商会回归,那一批灵药数量不少,光是拍卖想来也不仅仅是一日功夫能够简单结束的。

    等待陵天苏回归的是静立在长廊内的楚萱。

    “更衣。”陵天苏看了一眼楚萱,便往二楼卧房走去。

    既然今日听雨轩宴会是陛下主办,自然不可再着普通长袍去参与宴会了。

    在楚萱的侍奉下,陵天苏换上了久违的玄黑蟒袍。

第八百一十二章:开场

    陵天苏低首看着为自己整理衣袍的楚萱,问道:“宋赢死了。”

    楚萱整理的动作并未这四字而停滞,十分平静道:“嗯。”

    “宋家也灭了。”

    “嗯。”

    “你可恨?”

    楚萱终于止了动作,抬首看着陵天苏认真且道:“恨。”

    她一面笑一面哭:“我恨四年前的那场战争,我恨自己识人不明,我还恨自己无用,无法帮助公主反而陷她于危难之中。”

    说着她擦了一把眼泪,朝着陵天苏微微一笑,泪痕未干。

    “可我从未因为宋家之事而心生怨恨这里的每一个人,倒不如说,正因为宋赢时隔多年的到来才更让我认清了现状,这里很好,对于公主而言,是个极好的开端。”

    陵天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从楚萱的态度便可以看出,她全然已经从这件事中走了出来。

    出了阁楼,骆轻衣已经在庭院桃花树下等候,玄黄侍袍,怀中抱着承影。

    漆黑的秀发披散着,在晨风中轻舞飞扬,风声簌簌,可她却美得如此安静。

    可陵天苏却无从去欣赏这份清晨静好的美景,而是微微皱眉道:“你今日也要去?”

    骆轻衣点头:“非去不可。”

    陵天苏无奈的摇了摇首:“罢了,随你。”

    清晨,天未大亮,而东雀街尽头的那间听雨轩却是堂皇一片,足以照亮整条通幽长街。

    宾客入轩不断,繁花似锦似从长夜至清明从未消减过半分。

    陵天苏携着骆轻衣入了听雨轩,在白四全的带领之下,找到了自己的专座。

    陵天苏屁股刚落下,便感受到一阵凉飕飕的目光。

    他疑惑抬首,便看到在长长客座的最上方,他家爷爷竟是早早的到了,坐在那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陵天苏与骆轻衣二人。

    想来是他与骆轻衣私自逃离卧房的事给老人察觉后,怒火不小吧。

    只不过如今满堂宾客,纵然是叶沉浮也不好当众发作,只是那脸色憋得十分难看。

    陵天苏将手背挡在自己的嘴角便,小小声的对骆轻衣道:“你说待今日宴会结束以后,他老人家会不会在听雨轩门口堵我们?”

    骆轻衣亦是受不住叶沉浮那样的目光,微微转了视线,看着陵天苏的侧脸认真笃定道:“不用怀疑,肯定会。”

    与骆轻衣的简单交谈时分,各大家主学院院长等大人物接连而来入席。

    而那些大人物无不带着自家直系或是重要的小辈。

    陵天苏倒是瞧见不少当日在远古之地,即翼山内被他所救的那群年轻子弟们。

    大部分者则恭敬客套的朝他无声行礼,眼中再无万首试时,他妖兽身份曝光的那种喊打喊杀的敌意了。

    而小部分者,如贺家的贺珏,潇竹学院的孟子瑜,则是神情依旧冷漠。

    似不想与陵天苏有过多交集一般,就连简单的眼神交流也十分吝啬。

    对此,陵天苏也不甚在意。

    他所在意的是,迟迟未在此间宴会出现的陛下不知去了哪里。

    主坐之上,看着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盛装皇后,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陵天苏静赏此间宴会,坐看这筹光交错的富贵荣华背后的暗涌危机。

    比如说,在这暖色的温柔乡之中,扑鼻的果香熏香甚至是美人香……都无法掩盖得住赵家席坐之上那便传来的浓郁尸臭味,与此等宴会是如此格格不入。

    可对于参与宴会的贵人们来说,似是对于此种尸臭味道早已习以为常,嗅之不觉的模样。

    照常的谈笑风生,气氛和谐。

    当然,那尸臭味并不代表着赵家老祖就诚然是一具尸体了。

    据陵天苏所知,赵家老祖赵韫弼是修行功法有异,整日与尸体扎堆。

    沉寂这么多年,大家都以为他该与那些尸体们一同长眠的时候,他竟然又生生的从坟墓了爬了出来?

    倒也难怪这一身尸气浓重了。

    各大家族势力隔席而坐,而那些零散的单支势力,则是如陵天苏与骆轻衣这般,一个简单的单双人席面凑成。

    而最为扎眼的单人席面,则是那方北离使臣所坐之位了。

    今日他并未带随从在旁伺候,一人独坐,不品茶也不胡乱审视。

    而是静静的手中握着一枚乌黑铜镜,专注的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陵天苏看着他手中那枚乌黑铜镜,冷冷一笑,也未做声。

    生死道门的席坐,素来低调的星父王渊竟然也出现在此听雨轩中。

    他门下弟子英杰人物许睿封则在旁奉酒,话也不多,对于其他人的请酒搭讪也不过是客气礼仪一笑,也不多加攀谈。

    星父王渊则是端过许睿封斟满的酒杯,含笑朝着陵天苏这个方向做出一个礼敬的动作,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陵天苏亦是大大方方的端酒回敬。

    许睿封执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星父王渊,随即有些黯然的垂下了头。

    类似这样的一幕发生在这样的宴席之上极为普通常见。

    可这一幕发生在星父王渊的身上那可就大大不同。

    一时间,惊掉筷子酒杯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皆知,叶家世子边关一战,战出了不菲的军功战绩。

    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辈竟然能够让星父王渊这般另眼相看。

    顿时,有人紧张小声的交流着:“这王渊大人可是有什么晚辈侄女?也看中了世子?”

    “天呐?老夫今日参此宴会正是为了我家那闹腾的小女谋一份如意亲事,如今若是连王渊大人都插手其中,哪里还有我们的事?”

    “不慌不慌,我听说王渊大人孑然一身,并无晚辈子嗣,应该不是如此。”

    “那就是王渊大人看中了世子的资质,莫不是有意收入生死道门中去?

    这也难怪了,我可是记得当日万首试,就连剑神大人都指名道姓的要收世子为徒,王渊大人能够如此青睐有加,倒也难怪。”

    “可是生死道门之中不是出了一名许睿封了吗?”

    “许睿封?呵呵……”

    一声呵呵,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而坐在星父王渊身侧的许睿封头垂得更加的低了。

    “看了这么久……怎么也没瞧着陛下的人影?”陵天苏饮完了酒,突然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骆轻衣端起茶水看似无聊的品着,她眉角微掀道:“陛下一直都在。”

    陵天苏有左右张望了一阵,不解道:“一直都在?哪呢?”

    骆轻衣用眼神指了指叶家席面那边。

    陵天苏望了两眼,只见众多叶家军以叶沉浮为首,影子藏于影中,其余几名军侍首领也是长相极为陌生的。

    而在人群席坐之中,陵天苏目光一闪,还真看到一名中年男子。

    他头带纶巾,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打扮,手中握着一枚折扇,气息内敛到了一种低调的程度。

    若非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出来这位打扮低调的男人竟然就是堂堂的大晋之主。

    陵天苏有些无语,暗道陛下您在玩啥呢?

    扔下自己的皇后跑叶家阵容里头去喝酒,也亏您做得出来。

    陵天苏目光玩味的看了一眼主坐上面色渐渐发黑的赵姓皇后。

    心想今日天子准备的一场戏,怕是会让人十分惊喜吧。

    ……

    ……

    “九公主,人……已经带过来了。”

    此刻,牧子忧并非身处听雨轩四层楼的雅间之中。

    她手中把玩着代表听雨轩暗门势力的刻章,低垂着眼眸平静看着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喘气的独眼男子。

    美丽的眼眸折射出冷冷的清光,她薄唇微启,语气淡淡:“狐崇……对于他而言,怕还真是一个故人啊。”

第八百一十三章:权符

    狐崇浑身上下打满了禁制,趴在地上丝毫不得动弹,眼神深深恐惧,再无当初半分对眼前女子的灼热爱意。

    因为他心中清楚知晓,自己落到了她的手中,接下来将会迎接怎样的可怕结局。

    少女小灯亦是目光如电的冷冷扫视着地上男子,没有说话。

    狐崇感受到了少女小灯森冷的杀意,浑身一颤,慌忙大叫道:

    “你……你们不能杀我?我已经归附北族,是北族最忠诚的子民,你身为北族少主,怎能不问原由的杀死自己的子民?!”

    牧子忧眼睛眨眨,手中刻章轻轻的抵在她的雪白下巴上。

    她轻笑道:“没有不问原由啊,你心中应该十分清楚,我是为了他杀你的,平日里你在北疆之中如何,我看不见你,也不想管你。

    可如今这里是永安城,你出现在这里,心中打的鬼主意,就足以让你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着她一脸平静的说出残忍弑杀的话,狐崇身体就不住的发抖。

    他睁着大而惊恐的眼眸,语气如哀求一般的试图或许最后一丝怜悯。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当年惊鸿一面,我便一颗心紧紧的系在了你的身上,如今你为了一个半妖杂种,不惜杀我判族,值得吗?”

    牧子忧尚未答话,小灯就先嗤的笑出了声,她抬首看了一眼牧子忧,道:“九公主,这个人的声音好吵好让人心烦,我可以让他现在就闭嘴吗?”

    牧子忧懒懒的倚靠在美人椅上,看其模样显然没有因为狐崇的一番话产生丝毫动容之心。

    “在你抓到这家伙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让他闭嘴了,还将他带到这来污人耳朵做什么?”

    得了命令的小灯面上挂着天真的笑容,腰间匕首出鞘,寒芒刃闪,就已直接将他咽喉贯穿,钉在了地面之上。

    而此刻的狐崇尚未死绝,睁着不甘而恐惧的眼神,口中发出呃呃不明意义的音节。

    而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牧子忧的声音幽幽响起:

    “为一人,叛一族,于你们而言是极为不理智的事情,可于我而言,却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狐崇眼眸大张,随即很快又无力的垂下,无了半分生息。

    牧子忧低首抚了抚心口处碎裂的寻风珠,笑容微涩:

    “两年前,此珠碎裂,我花费了两年光景,日夜蕴养此珠尚且不能恢复如初,落得一个支离破碎的下场,不过我终究是好运的,寻回了一个完成的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朝露般的眼眸在一瞬凝结成冰冷的寒霜,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冷冷说道:

    “我还会给你们半分机会将他弄碎不成?!”

    看着这样的牧子忧,少女小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九公主,宴会马上开始了,陵少爷他……也已经来了。”

    “嗯……”

    ……

    ……

    “这是陛下主办的宴会,陛下留臣妾一人,这是想让臣妾一人操持局面不成?”

    皇后隐含怒火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宴会的和谐,看着席面之上,与叶家一种谈笑风生的天子,她终是忍耐不住了。

    而皇后的一席话,无疑是捅破了天子伪装的那层窗户纸。

    众人视线皆落在了文士打扮的天子身上,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天子纸扇轻摇,似笑非笑的看着孤零零一人而坐的皇后,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意。

    “皇后素来不是喜做那喧宾夺主之事,后宫之事皇后要管,朝堂之事皇后要管,如今就连战事皇后也要管,趁着今日这么个大好日子,朕所举办的宴会倒也不如一并随了皇后愿,也交予皇后来主办好了。”

    原本一度安静的宴会此刻更是静出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朝臣贵人们心中无不震惊,心想感情陛下您今日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是准备向您这皇后开刀啊!

    妆容得体,服饰华贵的皇后瞬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好像因为天子这一番话,成了一个穿着华贵衣衫,套着尊贵身份的猴子,而台下众人则是负责看戏的宾客。

    在场的人无比清楚,今日,这对大晋最为尊贵的夫妻,怕是走到头了……

    身坐皇子公主席面的大皇子秦光与公主秦怜儿分别身体狠狠一晃,面色苍白了起来。

    而皇后仍强自镇定,纵然衣袖下尖锐的指甲因为紧紧握拳而刺破掌心,可她仍是勉力的挤出一个冷硬的笑容:

    “陛下这是说得哪里话,这既是陛下主张的宴会,自然是有重大之事要宣布,臣妾一介后宫妇人,哪里知晓这些。”

    令人意外的是,天子并未就此一直为难皇后,而是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袍。

    他一步步沉稳的走上主席皇后的方向,他嘴角吮着毫无温度的笑意,道:

    “不不不,皇后并非不知晓,而是总想去探知一些不该知晓的东西,而朕的圣意,呵呵……皇后素来性子孤傲,想来是不屑揣摩的。”

    皇后身体微晃,目送着天子在她身侧坐下,没有再说话。

    而是低首为其添酒,低垂着的眉眼划过深深的怨毒欲强烈的隐忍。

    天子端起酒杯,面相满堂宾客,朗笑道:“今日在听雨轩举办宴会,朕的确是准备宣布一件大事。”

    顾家家主顾享面上一阵意味深长,亦是端起酒杯率先回应道:“哦?不知陛下有何大事要宣布?臣等洗耳恭听。”

    天子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今日在北离使臣的见证之下,朕想说……在朕的帝国之中,左有罗生,右有天阙,正有生死三大助力,为朕匡扶天下!

    可众爱卿没有所不知,除此以外,在你们所站的这片脚下,这座听雨轩,却也是大晋不可割舍的存在。”

    说着,天子从衣袖中取出一道古铜印。

    在他取出古铜印的瞬间,席面之中,绝大多数者,包括一只低头面无表情喝酒的叶公皆同时眼瞳紧紧一缩。

    那是权符,唯有天子直系势力才配拥有的权符。

    千古以来,就连他方才口中所说的三股势力,罗生、天阙、生死,都不曾拥有的权符。

    可今日,天子却当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大有当众赐下权符的意思。

    要知道,手执此权符者,就连宫廷皇家禁卫军黑甲军都可轻易调动。

    这无上的权利,竟然就赐给了一家青楼?

    纵然大家都知晓这听雨轩并非简单的青楼,背后自是又天子这大东家暗自支撑。

    可在怎么特殊不简单,也不足以让天子信任到赐下权符的地步吧?

    “这……”

    席面之上的气氛陡然一边,哪里还有宴会的筹光交错,紧张得好似在那朝堂上朝商议一般。

    顿时便有人出声欲劝陛下三思。

    但天子微微抬首,道:“朕意已决。”

    说着,他便将刘妈妈给召了上来。

    刘妈妈在满堂文武百官大人物的目光下,紧张得双腿直颤,弯腰低首无不恭敬的迎了上去,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那道权符。

    她此刻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开了青楼这么多年,她甚至在年轻的时候都有将听雨轩开创出无数分楼,遍布九州这等雄心壮志。

    却不曾想分楼还未遍布九州,这听雨轩就成了权贵势力之中最顶级之一。

    她摇摇晃晃的退了下去,宛若置身梦境之中。

    圣意既出,覆水难收。

    看到这一幕,谁又好出声让天子收回成命。

    “好了。”

    天子含笑重新坐回席位上,他双手交叠懒懒托腮,眼角含笑道:

    “如今国事也说完了,不如来谈谈家事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宴席对岸的陵天苏,又看了一眼叶家席坐之上低垂眼帘毫无表情的也沉浮。

    他不由低声笑了笑,心想这陛下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啊……

第八百一十四章:人间有一种联姻叫入赘

    “三个月前,北离使臣来此永安皇城,意为和亲,只是南北两国之间的战争朕不能无视,更不能因为联姻而故作不提,这点使臣大人可有看法?”

    天子一脸微笑的看着一人独坐的北离使臣。

    南宫烨眸色淡而疏离,微微颔首。

    “下臣并无任何看法,只是希望能够尽快促成两国交好。”

    “可笑!若想两国交好岂不容易?让你那北离君主收起那份吞并九州的狼子野心,停止挑拨战乱不是最快捷最简便之道!有何必走那弯道子,前来和亲!”

    顿时,朝臣之中有人愤起不满,毫不给情面的回怼说道。

    而南宫烨却宛若没有听到一般,低首继续把玩着手中黑镜。

    天子呵呵一笑,笑容温煦儒雅,只是那目光流转至那黑镜上时,却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冷芒。

    随即他含笑说道:“和亲之事已经僵持数月,看使臣的意思,似乎丝毫不急。”

    南宫烨轻笑一声,笑容仍是冷硬不见任何诚意:“下臣为何要急,急的应该是陛下再是。”

    他手指看似无意的轻轻点了点手中黑镜镜面,嘴角弧度愈发诡异深沉。

    不明就里的人只当这北离使臣过于狂妄,对于他北离战事十分自信而来的嚣张。

    但是台上的天子以及台下的陵天苏却十分清楚,他所指的是有《社稷山河图》在手,他自然是丝毫不慌的。

    反倒是天子,才是最该着急的。

    天子面上笑容不变:“亲事不成,朕看着使臣身穿北离官袍出现在朕的国土之中也十分让人心生不快啊……”

    如此言语,顿时让众人心有所慌动。

    怎么听陛下这语气,竟是要妥协下嫁公主了?

    原本脸色就不是怎么好看的秦怜儿差点哭出声来。

    曾经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金枝玉叶,如今就跟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似的。

    南宫烨放下手中黑镜,却未去看主坐之上的天子,态度很是轻漫:“时隔今日,我北离联姻的诚心依旧不变。”

    “如此……”天子微微一笑,道:“那便联姻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破了三个月的坚决态度,好似妥协一般。

    不说朝臣震惊,就连南宫烨亦是手指微微一颤,极其不解。

    唯有陵天苏,端着茶水忍着笑。

    以这位天子的性子,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口中的联姻……怕不仅仅只是联姻,逼婚还差不多。

    这回南宫烨终于不再态度轻慢,他起身朝着天子方向行礼道:

    “那下臣就多谢陛下成全,不知良日定在何日,下臣好修书一封回禀陛下,让北离那方也好做准……”

    话尚且还未说完,就被天子含笑抬手打断:“良日总说择日不如撞日,朕看今日就很不错。”

    南宫烨又是一愣。

    “今日?”

    他皱起眉头,不悦道:“只有女方的婚事如何能成,陛下这怕不是喝多了?”

    莫说他懵,就连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懵住了。

    唯有陵天苏与叶家席面的一众人,依旧神色不变,慢条斯理的饮酒吃菜。

    天子微笑道:“如今佳偶皆在一方,离国太子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离国太子?!”

    顿时,席面轰动起来,就像沸腾水一般。

    “这北离使臣莫不是离国太子?”

    “啧啧,可真是有够目中无人的啊,两国交战之际,居然派一国之东宫亲赴我大晋!”

    南宫烨没有因为暴露身份而又半分张皇失措。

    在他攻打庄园的那一瞬他就知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到了这位天子的耳中。

    只是他有些不解,为何他会当众在这个时候点破他的身份?

    难不成是想将他击杀留在此处?

    狂妄?

    难不成他忘了大晋最为至关重要的《社稷山河图》还在他的手中了吗?

    “现在南宫烨心中一定才胡乱猜忌,以为天子一定是起了杀心想要将他留在这里。”

    陵天苏往骆轻衣的碗中夹着菜,眯眼笑道。

    骆轻衣满脸疑惑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陵天苏又道:“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陛下是想将他永远的留在这里,但不是以死亡的方式。”

    骆轻衣咬着一颗娃娃菜,十分乖巧配合的问道:“那是为何?”

    陵天苏挑了挑眉,小声对她说道:“在人间啊……有一种亲事,那叫入赘。”

    骆轻衣顿时哑然,看了一眼南宫烨那沉着尚未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脸,顿时失笑道:“那这也太坏了吧。”

    陵天苏耸了耸肩,道:“是他们提出来的联姻,那联姻是何等方式,如何进行,谁倒贴谁……那可就不是他们说得算了。”

    原本面色臭臭的叶沉浮,无意之中瞥到陵天苏这个方向。

    将他与骆轻衣这和谐对话的一幕尽收眼底,顿时耐不住喜意上扬。

    心中想着,孩子嘛,果然还是不能逼得太紧,还是随他们去折腾吧?

    陵天苏正说得起劲,忽然脸颊一阵轻挠般的瘙痒。

    他抬手疑惑一抓,便抓着一条柔软自天花板上垂落而下的彩带。

    他疑惑的将彩带打了一个高高的结,不让它这般碍事。

    “真奇怪,我发现人长得帅被调戏是不分人或物的,轻衣我跟你说,我来过听雨轩好几次,都经常被这里的彩带调戏。”

    打趣的一句话本是想逗她一乐。

    不曾想骆轻衣抬首打量了那令人眼熟的彩带一两眼后,默默的收回视线。

    她看着陵天苏的脸庞煞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世子殿下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陵天苏被她这态度呛得不轻,哭笑不得道:“什么自知之明啊?我开个玩笑。”

    骆轻衣板着脸:“自知自己招蜂引蝶,还不算无可救药。”

    陵天苏捂脸无奈。

    “不错,下臣正是离国太子,陛下以为又当如何?”南宫烨沉着脸说道。

    天子却是十分满意般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问道:“那离国太子可是看中了朕的怜儿公主。”

    “不错。”

    突如其来的幸福有些让秦怜儿不知所措。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南宫烨,又十分惋惜的看了一眼与骆轻衣有说有笑的陵天苏。

    暗道这位世子殿下于她而言是不可能了,不过退而求次,能够嫁得南宫烨这般相貌的夫郎似乎也极为不错的样子。

    天子哈哈一笑,大手一张,道:“这门亲事朕准了,婚礼一切从简,就在今日举行,刘妈妈,朕让你准备的新郎新娘服饰可以拿出来了,真是开心,从今日起,朕的大晋就多了一位得力驸马。”

    如此简单到了荒唐的婚事,竟然出自天子之口。

    这位怜儿公主得是多么不得痛,看着模样,显然是想婚礼都在这听雨轩举行了,就连花轿都懒得去迎了。

    话说一国公主与一国东宫太子的婚礼,就在青楼之中举行,千古以来还是头一次吧。

    众人在震惊与恍惚之中尚未缓过劲来,又听得驸马二字,顿时理解了圣意,噗嗤声顿时接连响起。

    他们算是听出来这位陛下的意图了。

    竟然反将一军,以联姻为由,损一位公主,将敌国东宫就这样拘禁在永安城之中。

    你要联姻?

    好好好……

    我们答应你。

    不过条件自是你得入赘。

    一国太子入赘他国,想想都是令人觉得十分愉快的一件事。

    席面之上,大部分的官员笑得是东倒西歪。

    就连极为一本正经的院长亦是忍俊不禁,乐得不轻。

    骆轻衣看了陵天苏一眼:“还真是叫殿下说准了。”

    南宫烨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而秦怜儿则是双目放光的看着南宫烨,自是高兴,她既得了俊朗不凡的夫君,又不用远嫁他国,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在她的地盘上,先老实个几年,再养面首都不是什么难事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天子赐婚

    “陛下这是在跟下臣开玩笑?”南宫烨语气低沉得危险,目光几欲噬人。

    天子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微笑挂在脸上。

    “朕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婚服,是朕早些日子就派人做好的,当然了使臣若是不接受也无妨,因为朕从来就没打算过问你的意思,正如你出大晋联姻,也从未问过朕的意思是一个道理。”

    微笑背后则是深沉的君威。

    君威不可触犯,南宫烨自是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纵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对于此刻,在那星父王渊以及众多叶家军面前,他也不得不隐忍下来。

    只能满目阴沉的回坐下去,静等时机。

    只是他的时机,一直都在陵天苏的身上。

    故而在他坐下去的那一瞬,陵天苏感受到了来自这位北离太子阴沉的视线。

    陵天苏心中一声冷笑,暗道今日果然也是为他准备了不少的戏。

    天子目光一转,看向陵天苏这方,含笑的嘴角不再是看南宫烨那般的假笑,而是真切的温和看晚辈的笑意。

    陵天苏顿时头皮一麻。

    心想不会又是逼婚吧?

    “朕的怜儿公主婚事已有着落,而身为皇姐的紫?c公主自然不能够厚此薄彼了,陵儿你觉得呢?”

    众臣皆倒,心道陛下您这一声陵儿都叫出来了,还一本正经的问人家如何。

    我们也是呵呵了,真是半分机会也不留人啊。

    陵天苏如何看不出来他的意思,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他便听得公主席坐之上,一直久不做声的秦紫?c终于开口道:

    “父皇,儿臣不愿。”

    天子微微皱眉,却没有看她,而是目光死死的盯着陵天苏笑道:“朕并未问?c儿你的意愿,朕问的是世子。”

    陵天苏忙接过话语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以公主意愿为主。”

    天子笑容敛去,目光微沉的看着陵天苏,低声道:“朕若是下旨赐婚,你可接受。”

    陵天苏遥看公主席面之上的秦紫?c,心情微微复杂。

    秦紫?c于他而言,并非毫无交情的路人,天子却如此当众态度强硬的赐下婚约,陵天苏倒是不怕拒旨抗婚。

    只是牧子忧曾与他明说,秦紫?c对他有意。

    若是她这各大家族以及文武百官的面,想也不想的断然拒绝,未免有些伤人。

    谁知在陵天苏看向秦紫?c的同时,秦紫?c亦是看向了他。

    淡如弱水的眼眸古波无澜,平静得惊不起一丝涟漪,她朝着陵天苏微微颔首,却未再多言。

    陵天苏读懂了那样的眼神,心想这姑娘性子还真是淡然得出奇啊。

    纵然她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陵天苏总不能将她一人推至风口浪尖吧。

    “陛下赐婚,臣自当是欣喜万分,紫?c公主性子柔顺温和,淡雅如竹,臣亦是颇具好感。

    只是感情一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臣在与紫?c公主相遇之前,便已经有了意中人,故而陛下这场赐婚,想必只能成为一件憾事了。”

    没有态度坚决的直接拒绝,更是当众之言对秦紫?c心生好感,但又委婉的暗示仅仅只有好感是不够的。

    如此言语倒也不会叫秦紫?c太过于尴尬。

    而天子低沉的目光亦是有所缓和。

    他陷入短暂的沉吟后,揉了揉额角说道:“陵儿你在归京时分,被堵于城门之口,朕亦是听说在当日你便择选了一名世子妃带回家中。

    朕本以为是陵儿你当日被堵得心烦,便随意拉了一名家中下属为逃遁之由,今日一看……”

    天子目光微斜,看着与陵天苏并肩而坐的骆轻衣,自嘲一笑:“原来流言皆属实。”

    陵天苏身边有位黄侍女子随身侍奉在京城之中并非什么秘事。

    只是平日里这位世子殿下不论是逛青楼还是参与拍卖大会,他身边的黄侍虽然如影随形,但从不越轨,向来都是静静的立在世子身后,安静守护。

    但在传出世子定下世子妃谣言不过短短三日。

    他便带着这位黄侍女子参与天子宴席,更是同席而坐,并未将之当成属下看待半分。

    如此变化,落在有心人眼中,却不难不多想。

    而天子,便是那有心人。

    但陵天苏其实今日压根就没想将骆轻衣带来,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只是她执意跟来至此,而陵天苏念及她身中瘟毒,身体自然是多有不适。

    哪里还会去管那么多规矩,拉着她就让她跟着自己坐了下来。

    却不曾想,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细节竟然引来了一大帮子人的误会。

    不过陵天苏也并未出言解释,只当是误打误撞,将错就错的暂时缓解了这场逼婚危机。

    秦紫?c是天子最疼爱的女儿,纵然他再怎么想促成这桩婚事,但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沦为他人的妾室。

    索性将此事赞搁,并未在继续苦苦相逼。

    秦紫?c低头玩着手中的刻刀笔,态度淡然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好似方才被她人拒婚的不过是她身边的哪个不甚相熟的姐姐。

    不过……

    她一只手把玩转动着刻刀笔,另一只手则是悄然的抚上了心头。

    隔着衣衫,那里静静的安放着一张便阀,虽字迹一样,却非当初小鱼儿亲手写的那张。

    她不动声色的低着头,谁也没有看到她眼眸之中的水波涟漪……有着一丝微喜之意。

    衣衫之下是跳动微微加速的频率。

    他说……他对她颇具好感?

    纵然无从证实此言真假。

    甚至明明知晓他不过是择中的两全之策。

    可这句话亲自从他口中说出来,她仍是觉得很开心。

    “天子赐婚,自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只是陛下此举未免有些不妥。”

    分明天子秦步都打消了赐婚念头,可席面之中仍有不会看事者不甘寂寞的出来搞事。

    而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久不发声的赵家老祖赵韫弼。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就像是被磨刀石狠狠磨砺过一番,听得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天子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赵韫弼。

    他虽口中叫着陛下,可其实面上并无多大尊敬之意。

    眉眼之中的冷漠就仿佛在跟一只较为突出的蝼蚁说话。

    毕竟对于这位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而言,他所侍奉的君主已非一代两世,自然不会将这位年轻的小辈帝王过于放在眼中。

    “此事已过,朕已不提,赵卿又何必再起争执。”天子淡淡说道。

    赵韫弼呵呵冷笑一声,一双幽黄浑浊的眼瞳之中,甚至可以看到两条古怪的尸虫在他眼中扭动蠕出,再又缓缓缩回,看得让不少人头皮发麻。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心中有事,此事尚且暂时作罢可不代表着日后依然作罢,叶家小子且不说有没有资格成为大晋驸马,在老夫眼中看来,他甚至连身穿蟒袍的资格都没有!”

    赵韫弼眼瞳之中的尸虫骤然探出,犹如两条笔直的利剑一般,紧紧绷直在他的眼瞳前方,遥遥直指陵天苏那个方向。

    而那两条狰狞恶心的尸虫则是不断口吐着鲜红的蠕舌,喷吐出腥臭的尸臭味道。

    浓郁了几倍不止的恶心味道顿时让席坐之上不少人绿着脸色放下了筷子。

    陵天苏目光紧锁那两只尸虫,藏于桌案之下的手掌轻轻捏了捏骆轻衣的衣摆,以示确认。

    而他面上却是挂着笑容说道:“这话说得可真是不在理,您老人家从坟墓堆中爬出来管活人的闲事也就罢了,如今还想管本世子穿什么衣服,是不是有些吃饱了撑的。”

    如此放肆无礼的态度顿时引来一众赵家子弟的愤怒与不满。

    “放肆!”

    “大胆!”

    “无知稚子!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陵天苏感受到自己的衣摆也被轻轻的扯了扯。

    传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尸瘟毒果然就藏在那老不死的眼瞳尸虫之中。

第八百一十六章:为妖

    赵韫弼眼瞳之中的尸虫没有在继续崩得笔直,而是在他眼眶之中狂舞。

    他缓缓说道:“在座诸位都应知晓,万首试时,这小子为妖身份公诸于世,纵然他的生父当真是叶无修,可他的母亲却是一只狐妖,如此一只半妖杂种也想过问我大晋朝堂之事,岂不是可笑至极!”

    陵天苏眼眸深眯间,叶家席坐之中的气氛也瞬间变得极为危险。

    而两方都尚未发话之际,一道不满的声音却是从另一间席坐上传来:

    “善恶是非,并不是以种族来区分,妖并非就代表了邪恶,而人却非全然正义,世子即可为妖亦可为人,是人是妖并非阁下一人说了算,世子是否配的上这一身蟒袍也非阁下三言两语能够定义。”

    发言之人,则是当日即翼山一别的星野学院学子云琼。

    “不错,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间规矩,什么人啊妖的,我不在乎,我只知晓在远古之地,白玉洞府那群狗 娘养的,暗害我赫连家一干人等。

    是世子与那凤陨宫的姑娘救了我们,我赫连乾便是知晓,我欠他一命,若是谁找他的不痛快,那就是找我的不痛快。”

    “妖又如何?你赵家子孙后代那么多,如今战乱四起,也没见着你赵家儿郎有哪几个征战杀手立下战功。

    反倒是你口中的这位‘妖’,逼退九万北离大军,力斩北离刀客王川,可您老人家倒好,刚爬出坟墓就不得消停,找人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北离那方派来的,故意勾起我大晋内部争端的呢。”

    胡家胡青也开口说话了。

    赵家与北离使臣有所勾结的事情,不过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赵家自是持有深深的敌意。

    今日他赵家不开口还好,若是自作愚蠢的开口找事,自然就会成为一众人的头号目标。

    而胡青之弟胡橙,则是惨死北离人之手,这份恨意自是无法磨灭消失的。

    潇竹学院院长高松羊侧目望了一眼低头喝酒的学生孟子愉。

    他颇为意外道:“老夫记得当日在即翼山中,这位世子也救了子愉你一命,如今怎么见你一语不发。”

    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僵。

    孟子愉很快就放下手中酒杯,朝着老师拱手行礼道:

    “世子救我一命,于私……我的确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但是于公,他为妖的确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牵扯国家大事,学生自然得谨言慎行,因为学生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潇竹学院,自是不可如赫连乾那般无拘无束。”

    高松羊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欣慰道:“你这孩子能有如此觉悟自是不错,只是老夫还需得劝你一句,身在朝堂,牵扯得太多,自会有所顾虑,但莫要忘了当初修行初心。”

    孟子愉眼神迷茫一瞬。

    初心?

    “若他只是半妖身份,老夫自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此子心思不正,其性邪恶残忍,身份诡异成谜,只怕对我大晋危害重重,还是尽早除去为妙。”赵韫弼神情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众人再怒,正欲发作……

    “大家先别急着动怒,如此争休下去也实在是耗时间,本世子今日来听雨轩还有很重要的事未完成,既然他要说,不如就让他一次性说完,毕竟他嘴巴里的尸臭味实在是太难闻了,让他早些说完闭嘴免得影响大家饮酒心情。”

    陵天苏却是摆手打断,一副静静看他表演的模样。

    赵韫弼眯了眯眸子,冷笑道:“三日前,世子携手顾家顾瑾炎做的那件事情心中不会没数吧?”

    陵天苏哈哈一笑:“你这是要为那两个小家族出头?真是可笑。”

    唯有权衡利弊的时候,那些无耻狠毒之人才会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站在正者一方的模样。

    赵韫弼淡淡道:“看来世子是承认一夜之间屠杀汪、宋两家了?”

    “什么?汪宋两家灭门惨案,竟是世子所为?”

    “我自是听说过汪宋两家开罪过世子,但罪不及妻儿家人吧?何以手段如此残忍?”

    身为看客的不少朝臣们纷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陵天苏。

    云琼微微皱眉,却未说话。

    反倒是一只并未做言语的潘白,深深的看了一眼陵天苏,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赫连乾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他屠过的家族也不计其数,自也觉得没有什么。

    他咧了咧嘴道:“两个蝼蚁般的家族,杀了不就杀了。”

    赵韫弼诡异一笑,仿佛就是等他这句话说出口一般。

    纵然此话不是陵天苏说出来的,但也达到了他心中想要的效果。

    若是陵天苏一直顽劣混账,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劣事斑驳之中的其中一笔,不甚起眼。

    可一旦当他的形象光辉浩大起来,在做一些血腥之事,那可恶的程度便会一定的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家族虽小,势力虽弱,可依旧是我大晋子民,小子你这番行事,倒是全然没有顾忌我大晋国法半分,果然妖邪之物,行事乖张不受规矩束缚。”

    陵天苏低笑两声,看着赵韫弼继续道:“你要说的话远远不止这些,我不打断你,你继续。”

    赵韫弼冷冷昂首说道:“将人给我带上来!”

    陵天苏眉梢一挑,心道还真是有意思了,看这模样,显然是抓了一位不得了的人。

    谁知,赵家一名下属慌忙小跑上来,赵韫弼耳侧附耳小声了片刻。

    眼瞳之中的尸虫似是受到主人的情绪影响,顿时狂扭一通。

    赵韫弼那张死人脸顿时戾气横声,看着那名下属冷声道:“竟然被人劫走了?!何人动的手?”

    那名下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惊恐道:“属……属下不知,来人身法太快……”

    “废物!”

    赵韫弼低骂一声,随即转头阴恻恻的看着陵天苏,笑容森然得像一只厉鬼:“世子殿下当真是好手段啊……”

    这回陵天苏倒是愣住了,因为他真不知发生了什么,这老头子怎么神神叨叨的一个人在那表演?

    “也罢,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证罢了,想必在坐诸位都有所得知,数月以前,正是世子自远古之地回归之日。

    在北离的军帐之中,又多出了一股强有力的盟军势力,而那势力并非来自各国他方,而是北疆妖土之中的北狐一族,而巧的是……世子的母亲也是狐妖。”

    赵韫弼低声一笑,继续道:“当然,这些世子自然会有千百个理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是诸位有没有想过,世子如今年岁几何,他真以为他是第二个吴婴不成?

    九万北离大军,甚至加上北离那位公子异相助,他都能够全身而退,大胜而归,这其中当真没有半分猫腻?”

    一袭明理清晰的言语,终于让众人表情有所松动怀疑。

    这一切,只因陵天苏的战功过于震撼,千古以来,能人辈出,但也无人能够做到像他这般……

    难不成,这位为妖世子真与母族有所勾结,联合北境试图吞并九州?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野心是有多么的可怕。

    孟子愉嘴角微微上扬,杯中酒也不再苦涩,他将饮尽的酒杯轻轻放在桌面之上,侧首看着院长高松羊。

    他轻声笑道:“老师你看,事态变幻总是让人始料不及的,不经思考的冲动话语,总是会让人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口中的后果,正是方才为陵天苏说话的云琼等人,亦是陷入了旁人的猜忌眼神之中。

    而更可笑的是,那些猜忌的眼神里,居然还包含了当日被陵天苏所救的那群人。

第八百一十七章:罪名

    当然,自恃严守君子之道的孟子愉自然不会参与其中,但是此刻他美好的心情却怎么也阻挡不住。

    高松羊暗自感叹还是自己这学子目光长远,稳重大气。

    潇竹学院与星野学院素来并肩齐名,故而在重大宴会之中,席面之间也是并排而立,且过道不会相隔太远。

    而孟子愉自恃一番冷静分析言语自然是清晰的落到了潘白的耳中。

    对面昔日同窗,潘白亦是抱之一个微笑,做出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孟兄目光之长远,心思之冷静,潘白自愧不如,只是方才世子殿下遭人言语攻击,被他施恩得救者皆纷纷出言维护,孟兄不言不语的确冷静得让人意外。

    如今世子身份遭人怀疑,更是被人恶意针对,这会儿孟兄就毫不吝啬言语的暗中踩上一脚,这莫不是见不得人好,反而见人遭殃心中更为畅快些?”

    孟子愉面色当即一沉,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多加做声,似是不屑与之争论。

    而高松羊如何能够忍受爱徒被人如此羞辱,当即眼眸眯如利刃,冷冷扫视过去,沉声道:

    “肤浅之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年老夫看你这孩子,虽然勤奋不足,倒也算是实诚,虽择优选了子愉这个孩子,但心中于你还是颇为遗憾,今日一见,反而更加坚定了当初之选,且憾事一扫而空!”

    潘白举起酒杯,也不做饮,他放下酒杯淡淡一笑:“您是长辈,学生不与您争论。”

    那真正淡然的态度倒还真叫高松羊有种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的感觉。

    而潘白身侧的星野学院院长庚宗,则是身出一只苍老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赞赏道:“好孩子。”

    听得赵韫弼一番连珠般的质问,陵天苏并未急着解释开脱,而是抬首看了一眼主席之上的天子。

    天子看他的目光依旧温醇,如看待一个晚辈一般。

    但陵天苏知晓,他的眼神终是有了一丝松动。

    帝王猜忌之心,并非因为哪个贤德悯厚的君王而消失不见,只是将之藏得更深了。

    那份猜忌一旦从深处挖掘出来,将再难以埋藏下去。

    只是对于陵天苏而言,不论是君王的猜忌,还是群臣各方势力的敌意,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在今日,将赵家连根崛起,让这位从尸堆坟墓里爬出来的赵家恶鬼重新尘归于尘。

    还有便是……那位重创即墨蛛阴的冥主,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威胁。

    潘白看了两眼与自己同席而坐的云琼师兄,见他终是顶不住那重重压力,亦是闭口不言。

    他无奈的摇了摇首,继而缓缓起身,走至众人乃至陛下面前,微笑道:“赵老大人这番话说得井井有条,看似十分在理,不过……”

    他眼眸一眯,温和的眸子闪出几抹犀利来:“那也仅仅只是看似罢了。”

    赵韫弼眼瞳中的尸虫扭转,转向潘白方向,森冷的双瞳渐渐散开一股浓烈杀意,他森然一笑,道:“小子好胆魄。”

    “过奖,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潘白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静坐不语的南宫烨,说道:“北离使臣出使我大晋,意图联姻,看似看中的是我大晋公主,实则你所看中的无非是皇后赵家之女,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近日以来,赵家行事大家也看在眼底,且不先说世子为妖如何,灭族如何,勾结如何,而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铁板钉钉的事实却是……”

    潘白面容含笑,目光微转间,重新落到了席面之上:“赵家与北离勾结,意图北上叛国这一点毋庸置疑!”

    随着他尾音落下,赵韫弼冷笑连连,眼瞳之中的一只尸虫嘶鸣一声,竟是直接划破空间,速度快到让人无从反应朝着潘白直奔而去。

    陵天苏手指轻敲,正欲抬起,不过前方空间一阵涌动,一道无形剑意破风而去,直接将刚掠出眼瞳的那条尸虫直接斜斜钉死在了地板之上。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王渊那方,只见星父大人王渊摊了摊手掌,说道:

    “方才赵家这位说了,不可随意屠杀我大晋子民,而潘公子乃星野学院学子,身负功名,如何又能够轻易下此杀手?”

    赵家家主赵洗笔冷眸说道:“此子污蔑我赵家,理应当诛!”

    王渊显然都懒得去过多的争吵,他呵呵一笑:“想打架就打架,想杀人就杀人好了,实力为尊,何必扯那么多虚伪的理由,瞧瞧人家小世子,杀人灭族做得多干净利落,有像你们这般东拉西扯的吗?”

    一番无厘头的话语顿时让不少人心中无语至极。

    感情合着您老人家还是十分支持别人杀人灭族的是吧?

    赵韫弼眼眸闪烁,又一条新的尸虫从他那空洞的眼瞳之中延伸而出。

    他淡淡说道:“诸位或许还有所不知,你们这位世子殿下身边的世子妃钦定人选,早在一个月前,偷偷潜入大理寺监牢,毒死了那位来自灵界的符师,如今大晋的敌人可远远不仅仅于那九州,还有着其他界域的强敌。”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

    灵界符师丧命于大理寺并非什么秘事,只是死因却是被人强压下来。

    后来,灵界隐世宫中来人,逼迫大晋交出世子,圣上态度坚决不应。

    原来此事……竟是世子有意在从中挑拨的吗?

    陵天苏低声一笑,转头看了一眼骆轻衣,笑道:“今日还真是看了好大一出戏。”

    骆轻衣看着地上被钉死冷头的腥臭尸虫,微微摇首,也并未多加解释。

    “陛下……”贺家家主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天子,最终还是沉声道:“今日之事,兹事体大,还望陛下尽早定夺。”

    贺家最先发言早在陵天苏的意料之中,故而他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端着酒杯,目光扫视在各大家主身上,静静等候着那圈中人的行动。

    其实说是等候,不过也是做最后一步的确认罢了。

    天子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不做言语的骆轻衣,眼底划过一丝连陵天苏都看不懂的愧疚之意。

    最终,他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抬首看着众人高声道:“今日赵韫弼所言,不过是他的猜测之想,并无实质证据,故罪不足以成立。”

    “那屠杀汪、宋两家的罪责也不成立吗?”贺家家主连忙逼问道。

    “邦邦邦!!!”

    敲打着桌面的声音不耐烦的想了起来,只见顾家家主顾享眉目深沉道:“宋家是我儿一人屠灭,怎么?贺家老儿这也是想拉我儿下水了?”

    贺家家主神情一僵,有些微恼道:“老夫再说叶家的事,与你顾家何关?”

    顾享冷笑不语,只是态度决定了一切。

    陵天苏亦是有些不耐了,看着赵韫弼眼瞳之中的两条尸虫。

    他定定的看着赵韫弼,冷笑道:“说了这么多,我就一句不认,你又能奈我何?”

    赫连霸冷笑一声:“小子当真是狂妄无边了,陛下,臣请命……此子不可留!”

    陵天苏呵呵一笑,踱步至赵家席面之前,双臂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一种赵家人。

    “说我杀人,可我杀的人哪有你多?说我叛国,又哪里有你们叛得潇洒利落,说我挑拨内乱……”

    陵天苏一脚碾碎地上尸虫,笑容嘲弄:“那符师之死,因何而死,而轻衣又为何夜探大理寺,这些……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潘白眼神一动:“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陵天苏转身朝着潘白拱手行礼道:“今日多谢阁下出言相助。”

第八百一十八章:我要杀人

    潘白微微一笑,摆手道:“无妨,世子是顾少的朋友自然也就是在下的朋友,世子心好,有意支开顾少这点,潘白心中明白,顾少也明白。

    顾少自是知晓世子心中所忧,便也随了世子之意,并未来此,只是他曾交代过在下,他不在的话,论吵架,世子一个人定是吵不赢一群不要脸的人,便嘱咐在下定要帮衬一二。”

    好家伙,这‘一群不要脸的人’可算是得罪死了一大帮子人。

    可于潘白而言,这并不重要。

    陵天苏哈哈大笑,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不离开此间宴席吗?”

    潘白微微摇首,道:“我是晋人,并未看到结局,自是不甘离开。”

    一番对话,更是将潘白也坐实了与陵天苏为伍的事实。

    倒是星野学院的院长,看待潘白的眼神始终如一。

    终于,天子抬首看了一眼天色,眼底划过一丝忧虑,终究是按捺不住的开口了。

    “叶陵,通敌叛国此罪尚且不明,朕先且不过问,只是杀人一事……可是为真?”

    陵天苏道:“是真。”

    “可认罪?”

    “不认。”陵天苏斩钉截铁道。

    “如此,你待如何?”天子语气依旧温和,但已经遮掩不住他温和之下的急躁。

    陵天苏道:“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他还没有来,既然陛下等不及了,那我也不继续等了。”

    他目光微转,扫向赵家一众,眯起狭长的眼眸,眼神极冷:“陛下问我待如何,现在,我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他薄唇微启,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的说道:“我 要 杀 人!”

    眼神是噬人的寒芒,腰间离尘嗡然颤动,几欲挣脱出鞘。

    赵韫弼呵笑一声,看着陵天苏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无知小儿一般。

    “你选择了一个最为愚蠢的办法。”

    陵天苏不顾腰间疯狂颤动的离尘,眼神冰冷的看着国丈赵玄极,冷笑道:“国丈可记得当日自己被冥族所伤,是我救的你?”

    赵玄极心想这小子该不会如此天真可笑吧?

    陵天苏一番话自是引来四周鄙夷视线与唾弃之声。

    “呵……世子这是想携恩压人?可笑,真是可笑!世子这莫不是忘了,当日老夫求世子施以援手之时,世子生生将老夫晾至几乎差点见了阎王爷,后是以昂贵代价才求得世子出手相救,如今再来说这些,会不会太幼稚了。”

    陵天苏道:“不幼稚,当然不幼稚了,那些所谓的代价,虽然昂贵,但国丈大人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的性命高过这些代价,所以甘愿交换不是吗?

    只不过当初国丈大人修为不过安魄,这短短一年光景里,竟然能够从重伤之中修复过来,还得以突破通元,当真是令人可喜可贺啊。”

    天子眼眸骤然一冷。

    而有人这是惊讶不已:“什么?国丈大人竟是通元了?何以赵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递出来,这也太低调了吧?”

    有人应道:“通元……我记得星父大人曾与国丈大人占卜过一卦,我记得卦象上说,国丈大人终身不可通元,否则必遭逢大难……如今怎会?”

    陵天苏笑着接话道:“不错,不可通元,所以国丈大人,很抱歉,你违背了天命,你的命数将在今日,断绝与此!”

    随着他话音落下,赵玄极心中愈发不妙,忽然浑身大震。

    他双目瞪圆,眼球满是血丝,模样看着着实狰狞可怕,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突然向前倾栽而去,就此无了生息。

    堂内,鸦雀无声……

    这不是刚刚还在说您老人家成功破境通元来着的吗?

    您老人家怎么也不跟我们分享分享您破境的喜悦,就直接玩完嗝屁了呢。

    这世子刚刚才说自己要杀人,您就这般自觉的没了生息。

    可……人家这还没正式出手吧……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丢人的一位通元吧?

    “父亲!!!”凄厉尖锐的声音从皇后席坐上传来。

    陵天苏转目望过去的瞬间,正好对上皇后那悲愤欲绝恨意滔天的怨毒眼神。

    那位皇后正抓起身子正欲朝他扑奔而来。

    然后陵天苏以及众人就看到离她做得最近的天子手刀抬起,然后落下。

    大吼大叫的皇后眼皮一番,就倒了下去。

    一切,安静……

    天子轻咳一声,道:“太吵。”

    众人心想,是挺吵的……

    不过这当着文武百官,星父大人的面,天子一掌劈晕皇后,有史以来……您貌似还是第一个。

    赵韫弼眼神无比危险,目光像毒蛇看待猎物一样,死死盯着陵天苏:“小子……你是如何做到的?”

    陵天苏自然不会说,在当初为赵玄极治疗伤势的时候,他悄然的留了一抹帝子剑丝在他的心口之中。

    纵然他成功破境通元,生死不过也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罢了。

    “我方才说了,我要杀人。”陵天苏淡淡说道。

    赵韫弼低垂着眼眸,而那两道尸虫也并未随着垂掉下去,依旧富有活力的在那狂扭蠕动,更是不断的喷吐着浓烈的尸气。

    良久的对话终于让宴席之中,布满了挥之不去的尸臭味道。

    众人更是难耐掩鼻。

    “好……很好!”他语气森然,桀桀一笑:“小子你倒是给老夫很好的一个杀人理由了。”

    没有再多的废话,满堂灯火震荡摇曳!

    一股宛若来自九幽地狱的阴冷至寒气息自赵韫弼体内传递而出。

    他的面庞已经看不到丝毫活人的气色,面色白的诡异,如同蜡人像一般。

    兹啦一声,他右手手臂衣袍尽数被剑气撕裂,而那剑气则是源自他右手凭空多出的一把黑灰气流交错的长剑。

    他手中的剑并非如寻常之剑那般笔直的剑刃,而是蜿蜒不规则的扭曲而立,宛若一只攀爬的毒虫一般,而剑柄尾端则是以一张狰狞虫口收尾,看起来诡异至极。

    黑白交织的气劲剑气将空间切割成锋利一片,剑气熊熊燃烧出黑色的火焰,那火焰扑发着浓烈的阴鬼嘶嚎声,明显非凡间之火。

    陵天苏眉目一冷:“尸火?”

    尸火,乃是炼尸道者,在尸魔体内用以尸油炼化吞噬的异种火。

    尸魔乃是死后怨念过身,灵化怨气不得超生,在人间作乱荡漾千年,吸收各方坟地阴气得以成魔的存在。

    而提炼尸油炼制尸火,手段确实极为残忍。

    是将尸魔灵魂拘禁生生困在不腐的肉身之中,用以烈火焚烧提炼。

    在七七四十九日以后,尸火自然形成,可收为己用,威力极强,沾则必染尸毒,且燃烧速度比起寻常火焰迅猛数倍不止。

    而由一位通元境强者所施展而出的剑气化尸火,自然威力更加不同寻常。

    见那熊熊黑火在切割开的空间之中分道燃烧,堂内众人多数着皆面色微微发白,那森然的邪气,让他们有种置身鬼域之感。

    赵韫弼举剑锋挑,漆黑的尸火逆旋而起,生生被一剑挑出一具熊熊黑火魔物骷髅。

    瞬息无声的就来到陵天苏的身前,浓臭的烧灼味道宛若刚刚焚烧了一具腐烂的尸体那般恶心。

    阴火铺面,陵天苏抬掌对轰而去,掌心亦是燃着鬼气森森的幽冥劫火。

    而幽蓝之色深沉的火焰不过点亮瞬息,便被那漆黑火焰尽数吞噬殆尽。

    陵天苏顿时心口一痛,有种什么东西正在被强硬抽离一般。

    那寄生在他心房一层的幽冥劫火,竟是在这一刻,疯狂的被那漆黑尸火影响吸收。

    常年寄生一物,早已与陵天苏身体融为一体,这把强行吞噬,正如同生生在他心口挖下一块血淋淋的血肉一般疼。

第八百一十九章:肆无忌惮的杀人

    陵天苏交手瞬间,便以知晓自己落了下风,那尸火优于幽冥劫火,有着极为可怕的压制力量。

    不过是掌火交接,整个手掌已然麻痛。

    这种痛感十分诡异,似是侵入骨髓,却又痛得不那般激烈。

    不敢有丝毫迟疑,脚踏游龙虚步,身体急撤收掌,手掌脱离了那黑色骷髅尸火,掌心已然一片暗黑。

    赵韫弼哪里会给他逃跑机会,又再度接连斩出三道阴火骷髅。

    将陵天苏前后左右的退路尽数堵死,他眯着眼眸,尸虫狂舞,似是十分愉悦看到陵天苏被寸寸逼死其中的模样。

    他自恃在整个大晋之中,除去剑神刑荆能够让他畏惧一二。

    在此就连星父王渊也不过与他同等境界,但论生死战斗,他自认为他比星父王渊更甚一层楼。

    而如今对付一个区区刚入通元境的小鬼,自是手到擒来。

    一直深沉不动的叶沉浮终于下令。

    他微微侧首,眼眸冷芒闪烁:“千杀。”

    一直低头品酒的男子放下酒杯,正是杀侍军首领,云千杀。

    他眉目冷沉,眉宇一个简单的低蹙动作就极为轻易的酝酿出可怖的杀气。

    眸光之中,似有星火四溅,森罗魔意。

    只不过一个眼神抬去,竟是将那四道阴火骷髅直接震散一道。

    他目光冷冽而转,然尚未完全转去,只听得一阵剑声清鸣,离尘光寒,剑意扫荡之下,其余三道阴火瞬消而去。

    全场震惊!

    就连云千杀那睨了一般的目光都生生僵住,那副生硬面庞配上斜僵一半的面容,看着却是有着几分搞笑。

    倒吸凉气的声音本该不大,可堂内宾客实在太多,一时间倒吸凉气的声音分外明显。

    “嘶~虽然早就听闻叶家世子自远古一行安全回归人间,实力已达通元境,直追太子吴婴。

    可那赵家老祖赵韫弼可是活了上千年的人物,实力早已瞰登通元巅峰,他竟然能一剑斩灭三道尸火,简直可怕!”

    “难不成人与妖的结合物,天赋竟然如此妖孽通天,若在给几年光景给此子发展,恐怕这人间不难再出第二个剑神大人了吧?”

    “能够出第二个剑神,于人间而言自是幸事,可方才听赵韫弼一番言语,此子野心勃勃,若真叫他成长起来,怕是人间大乱啊,是非我大晋之福。”

    “不对不对,你们仔细看世子手中的那把剑!”

    顿时,惊呼声乍起:“虚……虚器!”

    “什么?!竟是一把虚器,难怪他能够一剑斩灭通元巅峰的攻击!叶家好大的手笔,要知道九州最有钱的顾家传承之剑也不过一把灵器炎鳞而。”

    叶沉浮不解且震惊的看着陵天苏手中那把出鞘的离尘剑。

    赵韫弼阴沉紧皱的眉头在看清那把剑的品质时也随之微微舒展几分,他似是不屑冷笑。

    “我当世子何以如此狂妄,原来不过是仗着虚器逞能,不过世子当真以为你与老夫之间的差距是依靠一把剑就能够弥补的吗?”

    他目光落至陵天苏那发黑的手掌之上,眼神残酷,有种阴谋得逞的快感。

    随即低沉沉一笑,道:“老夫闭生死之关,与世长辞,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不知后世小辈势力之中,竟然能人辈出到了这般地步,叶家通元军侍么……”

    云千杀一眼瞬灭尸火无踪,明眼人都能够看出,这位杀侍军首领与赵韫弼实力相差无几。

    稳坐主席的天子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叶沉浮。

    看其神情,显然亦是不知晓叶家军侍之中,出了通元强者。

    赵韫弼没有在继续攻击陵天苏,执剑哈哈大笑。

    “好一个叶家,据说叶家藏有十大军侍之力,如今不过一个杀侍首领便可与老夫旗鼓相当,陛下难道就不好奇……叶家之中,究竟藏有几名通元吗?”

    十分明显的挑拨意图,但却十分有效的命中要害。

    叶家常年位于九大世家之首,就连皇室秦家也不得不屈尊在叶家之下,功高震主,圣心必然荡漾。

    纵然当今圣上是叶家一手扶持登基,与叶家竭力交好。

    但身为帝王,自然绝非天真之人,亦是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

    天子仁德,不代表他心思不够深沉,而往往正是因为这份宽仁仁义,才尽显他帝王之心的本质。

    大晋人人皆知,叶沉浮身为叶家之主,修为不过安魄。

    自然亦是下意识的认为他手底下能人异士虽多,但既然能够甘心为他驱使,想必修为定然不会比这位家主还要强大。

    这是千百年来主与仆之间不变的定律。

    而如今……叶公手下的杀侍统领,竟然实力能够与星父比肩。

    且自今日以来,从未透露过半分实力信息。

    这是不是意味着……叶家亦是有所图谋。

    念及此处,众臣不禁心生惶恐之意。

    毕竟若有异变,叶家的变动绝对是比起赵家异变所带来的后果要可怕数倍不止!

    赵韫弼的一袭话,自然是成功的勾起了不少人的恐惧与怀疑。

    今日这场宴会本是联合众家实力一同打压赵家的。

    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是让叶家在众人心中的威胁更甚于赵家!

    天子并未说话,甚至连眼底的温和都并未因为赵韫弼的一袭话而有所改变半分,只是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叶沉浮那边。

    “轻衣,你先过去爷爷那边。”

    陵天苏微微侧首说道,对于此刻愈发不妙的处境,他却是十分的满意。

    骆轻衣听到陵天苏突然开口,神色一动,迟疑不过一瞬,便起身乖乖走至叶沉浮那个方向。

    陵天苏目朝赵家,手中长剑指向过去,冷冷一笑道:“要战就战,哪那么多的废话!”

    天子目光微凝,席上顿时有人小声窃窃私语:“为何世子一句反驳解释之语都不多说?为何这态度……好似默认一般。”

    “不仅仅是世子,而叶公也……”

    “你傻啊,那可是叶公啊,他怎么可能行那叛逆之事,不可胡言!”

    “叶公自是不可能的,但世子身份成谜,母族极有可能是北离阵容,他叛大晋的概率……不是没有啊。”

    “不错,你看世子那狂妄无边的态度,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屑为之,一心只想杀人战斗,他这是想在绝境之下杀一个赚一个吗?”

    “可怕,此子心藏杀戮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境地了吗?他是有多痛恨我晋人。”

    言至最后,更是可笑的将赵家人归纳至了晋人自己人一方。

    陵天苏笑着摇了摇首,他忽然高声说道:“如今我要杀人,我是叛贼,星父大人可会护我?”

    没有问天子,而是直接问的星父王渊。

    看似可笑的寻求帮助问话,让星父大人失笑摇首。

    众人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道星父大人纵然崇尚剑神,却也没有到全然失去理智的地步。

    许睿封神色不解的看着王渊托腮好似看戏一般的看着席下,眼中并无过多波澜。

    他低声问道:“大人今日不打算插手叶、赵两家相斗?”

    还未等到星父王渊的回答,余光便见几道剑光闪掠而过。

    那剑虽然并非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但终是让人始料未及,且杀意极浓。

    片刻的功夫,赵家席面之中就已经倒下了一大片的人。

    而出剑者,陵天苏仍好整似暇的站在原地,手中撩起几道漂亮的剑花,神情极其平淡的将剑上鲜血抖落。

    赵韫弼的脸色已经不是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

    星父王渊低声一笑,这才缓缓回答许睿封的话道:“这小子不愿我插手,我又何必多这个事,他想当一个肆无忌惮的恶者,来肆无忌惮的杀赵家人,我何不成全他。”

第八百二十章:他是卢惊野

    许睿封张了张唇,脑袋一片空白,喃喃道:“听大人的意思,不觉得世子有任何过错?”

    如此弑杀叛逆之人,星父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宽恕了?

    “过错?”星父王渊微微挑眉,大有深意的侧首看了一眼许睿封。

    他含笑道:“若是有一天,你能够杀人像他这般杀得漂亮,生死道门倒也可以放心的叫到你的手中了。”

    宛若一记惊雷轰在许睿封心中,将他轰得浑浑噩噩,不得方向,只能够下意识的看在那方屈指轻弹剑锋的少年。

    一时间,竟是觉得他在风尖浪口之时,还能够无所顾忌的大胆杀人,无比的少年风发。

    “我说了,今日我的目的很简单,诸位觉得我是恶,是叛,是邪,那就姑且这般认为好了,毕竟杀人见血也不是什么好事,而赵家赵韫弼……”

    陵天苏含笑的目光微微一转,低笑两声道:“你如今大义凛然站在立法制度之上,说我屠杀大晋子民是为恶,那如今这席面上所做着的皆为大晋子民……”

    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恶者能够肆无忌惮的杀你赵家。

    而你赵家要假仁假义的站在道德层面上来欺压他人,自然不可随意屠杀此地的大晋之人。

    赵韫弼怎么也没能够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能够无耻妖孽到这番地步。

    难怪方才他会让那黄侍骆轻衣站到叶家背后去,感情是怕他以她暗杀灵界符师为由向她下杀手。

    而他……则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为恶一方,肆意屠杀他赵家子弟。

    “小子……你要明白,你现在这个做法可是将你自己往死路上逼啊……”赵韫弼眼神噬人,身体虚晃间,带出一道残影。

    凌厉至极的风狂扑而来,而陵天苏所立的地面,瞬间变得无比粘稠滚烫,嗤嗤的尸火从地底蔓延而出,朝着他吞噬而去。

    陵天苏不急不缓,离尘剑尖朝下,插入大地之中,嗡的一声,湛蓝的透水之光,宛若瀑布之泉应天降来,生生将那尸火扑熄。

    赵韫弼手中的剑黑白之意更甚,剑锋轻扫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听雨轩内的大地顿时分裂开来。

    “化火为骨!”

    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后的骨灰会洒落大地,再被新的尘埃所掩埋。

    而大晋曾经的历史,正是无数埋骨之地。

    深深沟壑,爬出无数燃着黑色尸火的尸骨,弥散这极为邪恶的气息。

    一步步踩踏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道鬼火脚印。

    这极为惊恐的一面,让席面之中不少年轻一辈以及公主皇子们纷纷忍不住尖叫出声。

    而天子的目光,亦是忧心忡忡。

    随着赵韫弼剑锋急指而去,那无数尸山火骨朝着陵天苏狂涌而去,似要将他那单薄身影直接淹没一般。

    陵天苏不急不缓,嘴唇微勾:“小皇叔,我若是被人打死了,可就没人给你治病啦。”

    无人知道陵天苏这一声小皇叔是在叫谁。

    但是他们却清晰的看到,自陵天苏的头顶上方,有着一道黑色的冰,在以极快的速度凝结成型。

    “那是什么?!”有人哑着问道。

    有人亦是颤抖着声音道:“那冰中,有人脸……”

    凝聚成厚如墙的黑色玄冰,平滑的冰面之上咔咔的蔓延出无数尖锐的棱端,簌簌簌!

    如急骤狂雨而坠,尖锐的冰棱噗噗的落下,阴寒的气息甚至将那尸火骨堆中的浓郁尸臭都冻压几分。

    无差别般的攻击甚至丝毫不顾及下方还有一个陵天苏。

    尖锐的黑色冰棱急骤狂扑在骨堆尸火之中,并未出现幽冥劫火被吞噬的场景。

    而是咔咔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将那黑色的火焰尽数冻结在黑色的玄冰之中。

    陵天苏拔剑抬手,叮叮叮清脆急响之下,将他头顶坠来的冰棱尽数击落。

    不多时,手腕变得无比沉重,轻薄的剑锋之上,更是凝结有厚厚的黑色寒冰。

    寒冰之中阴气极盛弥漫,萦萦环绕在剑身上的黑色阴气难以用元力将之消散。

    而从地底深处爬出的尸骨动作一下子僵缓下来,骨部关节都冻上了厚厚的黑冰,难以在踏出一步。

    赵韫弼眼神阴翳,抬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再在黑冰悬空而立的那位青年,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还真是命大!”

    挺得这句话的即墨蛛阴眼神微沉,心中愈发笃定那伤他算计他的人,正欲这人家大晋的赵家有着密切关联。

    不过即墨蛛阴这一强大战力的出现,非但没有给赵韫弼带来压力,反而让他心情更加愉悦一分。

    这回都不用他出言继续搅 弄挑拨,便已经有人先行惊呼出声:

    “白玉洞府卢惊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永安皇城之中,他不是死在了远古之地中吗?!”

    当日万首试,在座几乎每一位都到场关试,而一战成名的卢惊野容貌,自然也深深印刻在了众人的心目之中。

    全然以为这位北离白玉洞府的年轻弟子在一鸣惊人以后,会名震四方。

    却不曾想作茧自缚,与他那师兄陆离,在远古之地设下阴谋诡计,试图将大晋修行者们一网打尽。

    后死与围攻自爆之中。

    而下令诛杀卢惊野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家世子叶陵!

    可如今形势反转,卢惊野不紧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这永安皇城的地境之中,更是立场坚定的出手帮助叶家世子。

    如此变化,就连天子的脸色也不由为之微变,疑心顿起。

    凌空立于黑冰之上的即墨蛛阴宛若未觉下方那一声声惊呼卢惊野那个名字,他面无表情的打了一个响指。

    咔咔咔……

    凝结在骨尸关节部位的黑冰瞬间蔓延,且冰延出无数细若牛毛的冰针,直接刺穿骨身。

    一阵乱搅之下,噗噗噗的直接炸裂开来,化作一地的寒霜碎冰与碎骨。

    而那黑色火焰也在碎冰之后湮灭。

    陵天苏手中离尘剑锋上的厚冰亦是狠狠一震,震得四散开来,化作黑色的尘碾冰晶。

    剑锋轻颤,手掌震疼,陵天苏忍不住抱怨一句:“对我就不能下手轻一些吗?这把剑我可是新得来的,震坏了可怎么办。”

    即墨蛛阴嗤笑一声:“虚器若是这么容易坏那便不是虚器了。”

    看得二人如此熟络的对话,不少人包括天子,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一分。

    而一直坚定立场的赫连乾与云琼也不由神情一滞,看向陵天苏的面容一阵变幻莫测。

    胡家胡青恨意怒火交加的目光死死缩在即墨蛛阴的脸上,浑身难以扼制的剧烈颤抖着。

    这时,再无一人为陵天苏说话。

    潘白则是大有深意的看了陵天苏一眼,清澈明亮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与变化。

    “叶陵……”天子缓而低沉的开口,温和的目光已然不复,染上一丝猜忌的神色落在秦紫?c眼底却是极为刺眼。

    又出现了……

    帝王那无情的眼神。

    当年,同样的目光落在母妃身上后,母妃便被打入冷宫,重病缠身,冻死在那凄凉冷宫的最后一个夜晚,她也不曾见到她心中想见之人。

    如今……他最宠爱的后辈,心中最理想的驸马,终究还是成为了帝王心中异心之人了吗?

    陵天苏目光看向天子,神色不动的应道:“我在。”

    称呼上的悄然变化,非臣而我。

    天子微微蹙眉,袖中拳头微紧,却没有发作,依旧平静问道:“你身前上方那人是谁?”

    卢惊野的长相天子不会不知道,但他要亲耳听到陵天苏的回答。

    陵天苏抬首看了一眼眉宇阴森低沉的即墨蛛阴,转而一笑道:“白玉洞府,卢惊野。”

    这个回答让天子的面容已经绷不住的沉了下来,目光冷冰冰的说道:“他可是随你入京而来。”

    陵天苏道:“是。”

第八百二十一章:雪中的那对母子

    天子没有再继续发问,而是沉痛的闭上双眸,不再言语。

    陵天苏剑锋一斩,隔空而去,剑气消失在空气之中。

    下一瞬,凛冽的攻击便出现在了诸多赵家子弟身后,横扫而过。

    拦腰被斩的尸体极为残忍的东倒西歪,悬挂在美食席坐之上。

    顿时,赵家一片悲惨哭声……

    通元境,可自行设下领域空间,更可短距离的扭转空间距离。

    陵天苏这一手隔空杀人,虽不说做得有多漂亮,但对于虐杀弱者而言,却是极为残忍的。

    而此刻赵韫弼,阴狠的目光投向叶家方向,握剑的手狠狠的紧了紧。

    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强忍着那怒火杀机也如陵天苏那般,虐杀他叶家子弟。

    可此刻形势对于他而言,过于优胜,不可轻易妄动。

    好不容易以叶陵为突破口,将叶家推至反叛的境地,若他无法强忍心中杀机,滥杀一气的话。

    台上那位天子,定然也会抓紧时机,第一时间将他定位成如叶陵般的存在。

    他虽不惧如此,但若是几大世家联合星父王渊,事情也会变得极为棘手。

    好在叶陵所杀之人不过赵家一些年轻弱小子弟,赵韫弼心中自有取舍。

    他只需……将叶家这个小辈麻烦尽快解决如此便可!

    ……

    甚至无需多审,事实真相已经摆在众人的面前。

    贺家家主贺洋忙侧首跨过席桌,恭敬行礼沉声道:“叶陵其心昭昭,狼子野心!不可再任由他继续滥杀,臣请命!诛杀此子。”

    不出意外的,贺家出面了……

    陵天苏视线扫过,看着几大世家家主,以及那些重要学院院长。

    虽多数都如贺洋那般愤慨,但仍是心中多有忌惮那方沉沉而坐的叶家军,并未仓皇行动。

    忽然,一座铁塔般的身躯站了起来,浑身萦绕着深沉如血海般的肃杀。

    那杀意……粘稠得让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赫连霸?!

    陵天苏微微挑眉,看着赫连霸身下血影张扬如魔,一步步沉稳踏出,带着无上杀意。

    他亦是学着贺洋的动作,朝着天子行礼道:“臣请命!诛杀叶陵!”

    天子缓缓睁眸,在秦紫?c专注的目光之下,他目不斜视,语调冰冷道:“准!”

    ……

    ……

    永安城的天,不知何时,又落下了连绵大雪。

    雪花密密地飘着,像织成了一面白网,天地间融成了一体。

    冬日里的行人脚步总是因为寒冷而仓促的。

    积雪中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所覆盖,长长一条长宁街在无往来行人的时候,洁白一片,安静至极。

    赫连面无表情的抱着怀中冻着蜷缩成一条的鳄蛤兽蹲在长宁街尽头那座古雅府邸门口,模样看起来有些乖,又有些委屈。

    满是厚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戳着厚厚的雪地,戳出道道指洞,低着脑袋陷入不解。

    在他的印象之中,苏天灵一只都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小姑娘。

    纵然那日在小阁楼中,她知晓了他与古韶华之间发生的事,她十分生气的离开。

    可时隔一年的相见,他壮着胆子来苏宅找她的时候,她面上灿烂的笑容是真的因为见到他很开心。

    而他也精心为她准备了她喜欢的妖宠。

    可是他十分不解,就连他那师妹都说了这鳄蛤兽甚是可爱,她没有理由不喜欢的啊?

    但事实偏偏就是她面上开心的笑容在看到他怀里鳄蛤兽的时候猛的僵住,然后脸色瞬间变得比雪还要惨白,捂着鼻子离他飞远。

    甚至在听到赫连看似生硬实则紧张笨拙的说要将这鳄蛤兽送给她当生辰礼物的时候……

    他便已经看到小姑娘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整个都扭曲了。

    最后……

    他就被轰出了门外。

    毫不留情的……

    满腔的热切仿佛在这个瞬间被淋了个干干净净。

    剩下的只有比那风雪还寒的冷漠、凄清、又惆怅。

    鳄蛤兽喉咙里咕噜一声,似是感觉到了自己被那个漂亮小姑娘遗弃了,神情甚是颓废,身体还冷巴巴的。

    不过赫连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毕竟今日是她的生辰,纵然惹得她不开心了,她不愿见自己,但总是无事,不如守在这里好了。

    正无聊的数着落下的雪花。

    咯吱咯吱,脚踩着雪地的酥软声音出现在了这寂静的长宁街巷之中。

    赫连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街巷之中,对面那对手牵着手,一高一矮的身影。

    恰好此时,一片冰寒的雪花落在了他黑长的睫毛上,冰冷的温度让他的眸子极尽漠然。

    似是被这样的目光刺痛一瞬,那一高一矮的两人身体同时微微一颤。

    脚步顿了办响,好一片刻后,那牵着孩子的女人才挤出一个极为害怕又牵强的笑容,继续朝他一步步走来。

    “咕噜噜……”

    赫连并无任何动作,双眸空洞漠然的好似看着陌生人。

    倒是他怀中的鳄蛤兽,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不复方才那种委屈巴巴之感,而是充满了威胁与凶厉。

    顿时小男儿被吓的嘴巴一瘪,被那凶神恶煞的鳄蛤兽生生吓得抽泣起来。

    女子无奈的停下脚步,蹲下身子连番好一阵哄。

    这一幕让赫连的目光愈发寒凉冷漠。

    也不知那女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男孩哭声渐止,怯生生地在女子身后探出半张脑袋,睁着一双水汪汪乌黑大眼睛不断的打量着蹲在人家门口的赫连。

    男孩觉得他这个血亲哥哥当真是落魄得没话说。

    活像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蹲在大宅门口,等待着他人的施舍与怜悯。

    慧三娘终是缓步来到赫连的身前。

    故作平静的双眸内含着的惊恐意味怎么也遮掩不住。

    微微颤抖着手将遮雪的伞递进前方几分,替赫连遮掩住了头顶上方的风雪。

    伞只有一把,递了一半过去,她身后的男孩便不得不身沐漫天飞雪之中。

    他顿时有些不满的撅起了嘴巴,看着赫连的目光都隐隐带着小小敌意,认为这个家伙分走了属于自己的母爱。

    可笑整整十九年的冷漠疏远,却因为一把伞,让这男孩心生妒意。

    赫连自是丝毫不会将那把伞放入眼中,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抬间,睫毛上的雪花被颤落。

    他的目光依旧冷冽,冷酷得近乎无情的吐出两字:“有事?”

    慧娘面容一僵,面上笑容要多生硬有多生硬,像是带着一个外表假笑,内里恐惧不安的面具。

    她扯了扯嘴角,道:“赫……赫连,你……还记得我吗?”

    赫连冰冷的眼眸划过一丝讥嘲:“赫连霸身边的女人。”

    与他而言,她只是赫连霸的女人,除此以外,并无其他特殊意义。

    慧三娘依旧保持着那假笑的面容,努力让自己面上的神情变得柔和下来:“赫连,我是你的娘亲。”

    听到娘亲二字,赫连眼底骤然升腾起一股戾气,冷漠冰冷的面容瞬间被打破。

    他豁然起身,反应极大的背过身子,撑着墙壁一阵狂呕。

    呕得撕心裂肺,仿佛吃下了一条极为恶心的虫子,不将胃部里的所有东西吐得干干净净誓不罢休的模样。

    慧三娘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伞都撑不住了直接从她手掌之中滑落,跌入雪中。

    她抱着身后男孩连退三步,目光惊惧。

    生怕赫连脚下那只恐怖丑陋的凶兽突然暴起咬人。

    赫连吐得脸色苍白,好似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他面无表情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用余光睨着雪地中的母子二人,冷声道:“这是我有史以来听过最令人恶心的一句话!”

    慧三娘面色僵白,踉跄一下几乎栽倒。

    她自是知晓赫连于她不会有太多的亲情可言。

    但从未想过他会因为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而反应如此过激。

第八百二十二章:恨,不讨喜

    此时此刻,她只想抱着孩子转身离开这里。

    但赫连霸下的死命令就如同悬在他们母子二人脖颈上的一把刀一样致命。

    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赫连……我知晓你恼我当初弃你不顾,但我当初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赫连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鳄蛤兽在雪地之中打了一个滚,咕噜噜的声音愈发低沉危险,后背之上的疙瘩脓液疯狂分泌成道道利箭形态!

    这一幕看得慧三娘与小俊头皮发麻得紧。

    她索性跪在雪地之中,怀中抱着小俊,两行凄寒清泪不断的从眼眸中淌出,忙道:

    “看到了吗?这是你的弟弟,他叫小俊,再过几年,他便能有你一样高了。”

    赫连低头看着冻得鼻涕直流,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而瑟瑟发抖的男孩,目光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慧三娘低着头,喃喃道:“为娘记得的,记得你今年已经满了十九,为娘知晓当初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看在为娘生下你的份上,能不能答应为娘一个简单的请求。”

    听着那一声声‘为娘’的自称,赫连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慧三娘双目朦胧,终于鼓足勇气般的缓缓抬起了手,似要去扯赫连的衣角。

    她哑着嗓子,可怜弱小得好似风中即将凋零的一朵小白花,声音哽咽,明显进入角色状态的说道:

    “赫连……这么多年了,为娘从未亲手给你做过一顿饭,今日等你爹爹从宴席归来,你也回家吧,娘亲手做一顿晚饭给你吃,好吗?”

    正当她手指颤巍巍即将触碰到赫连衣角的时候……

    咯吱……

    苏家大门缓缓被一只白净的少女小手打开。

    赫连那一直僵冷如冰的脸色听到大门开启的动作,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冷如长夜极冰的眸子也恢复了一丝人气儿,他转身看去。

    只见高大微开的古漆大门门缝之中,探出一个美丽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洁白华贵的貂绒裘,乌黑的秀发盘着精致的双平簪,小脑袋后面还自然垂下两缕小辫,看着既清新又不失可爱。

    只不过她小脸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想来是此地风雪过于寒冷。

    “赫连。”

    她语调柔柔软糯的唤着他的名字,不由令赫连双目微敛,冷意散去几分,全然没有了慧三娘喊他名字时的冷漠。

    而他脚下的鳄蛤兽咕噜声调一转,亦是全然没有了半分戾气,背后上脓液形成的利箭也随着软塌下来。

    慧三娘心头骤然一松,偷偷的打量了这位苏家小姐一眼。

    暗自盘算着这小姑娘看着极好说话的样子,而赫连对她更是难得的没有半分敌意。

    若是能够利用她的同情之心,让其帮忙劝说赫连,说不定今日这事儿就成了。

    “姑娘……”慧三娘顿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正欲开口说话。

    谁知苏天灵眼眸弯弯含笑看着她,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影:“这位夫人是不是看我极好说话的样子?”

    古怪的发问一时打断了慧三娘的思路,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从何开口。

    苏天灵眼眸眯得更弯了,像是一对小月牙一般可爱,看得不禁连慧三娘身后的小俊都呆了几呆。

    她又道:“可是夫人猜错了,我不好说话,很不好说话,赫连虽然为人抠门抠得一副吃不起饭的样子,但也不差你府中那一顿饭。

    你说让他回家,可赫连府从来都不是他的家,赫连想要的你从来都不知道,也给不起。而我……”

    说到这里,苏天灵挺了挺自己那发育尚且青涩的小胸脯,哼了一声:“能够给他的是你也给不起的。”

    说完,也不去看慧三娘是何等脸色,苏天灵小手一探,就抓过赫连的手掌返回宅中。

    鳄蛤兽则是慢吞吞的在雪地里打了一个滚,正欲跟上。

    谁知咯吱一声,厚重的大门先它一步的合上,将它与那母子二人皆隔绝在外。

    咕噜噜委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赫连握着她柔软冰凉的小手不解。

    待在苏宅之中,不应该如此才是。

    难不成……

    赫连目光一软,看着苏天灵的侧颜顿时有所明悟。

    原来她狠心将自己赶出门外以后,其实并未走远。

    他傻傻的蹲在门外守着她。

    而她……

    亦是傻傻的坐在门的另一边,痴痴地陪着他。

    难怪她小脸鼻尖都冻得通红通红的。

    所以她才会及时的出现,将他带离了那个女人的视线意外。

    两人咯吱咯吱的踩着积雪。

    苏天灵胸膛微微起伏,小脸愤愤看着有些生气。

    她忽然转过身,咚的一声闷响,额头撞在赫连冷硬的胸膛之上。

    撞得不轻,却也没见她痛呼出声,她捂着额头随便的揉了揉。

    然后愤愤的垂下手臂,睁着一双清亮干净的眼眸看着赫连。

    “赫连,你很生气吧?”

    看着她这气鼓鼓的模样,原本恶心郁结的心情顿时席卷而空。

    赫连难得的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老实点头道:“嗯,很生气。”

    苏天灵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小声道:“你恨她吗?”

    赫连想了一回才回答这个问题:“恨。”

    苏天灵吸了吸鼻子,又道:“你恨她,但是其实并不讨厌她的对吧,其实还是很想让她多看你两眼的。

    只不过,她看你的目光充满了恐惧,那不是母亲的目光,更不是看待寻常人的目光。”

    赫连揉着她脑袋的手微微一僵,敛眸办响后他才缓缓说道:

    “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称呼,让人真的很恶心,她既然讨厌我、怕我,那就离我远远的,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就好。

    至少……那样的眼神是真实的,而不是这种强忍着恐惧与厌恶硬生生的逼近我,假意维持那副虚薄的血亲关系。”

    赫连眸光黯淡不过一瞬,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他看着苏天灵沮丧的模样,嘴角很自然的露出一个微笑:“我以为,在这世上没有人会关注一个狼口下长大的阴沉孩子,但是在现实中,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这般了解我。”

    苏天灵被冻红的红扑扑的小脸红意更深一分,她握紧赫连的手一直未松开。

    转身又继续带着他朝里走去说道:“你进屋洗个澡,换个衣服。”

    赫连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紧张道:“为……为什么要洗澡?”

    苏天灵捏着鼻子,故作嫌弃道:“那带来的那只癞蛤蟆兽太臭了,你抱了它,一身的味儿,得去洗干净,过会儿我要抱抱你,安慰你一下。”

    明白自己想歪的赫连洒然失笑,也没在多说什么,而是乖巧的跟在她身后。

    苏天灵带着他跨过台阶,走至了长廊中,苏宅很大,距离她的闺房还甚有一段距离。

    她便又找开话题道:“听说今天天子设宴了,陵陵也去了。”

    赫连点了点头:“嗯。”

    “你为什么不去呢?听说陛下这次想接着机会彻底扳倒赵家呢?”

    赫连道:“今日你生辰。”

    苏天灵顿时两眸弯弯亮,喜不胜收。

    “今日我爹爹不在家,赫连你可以多待一会儿陪陪我呢。”

    握着苏天灵小手的手掌微微一紧。

    苏天灵感觉到了,突然回首,脚步不停,却板着小脸道:“你可别想趁着我爹爹不在的时候,做什么坏坏的事。”

    赫连道:“不做坏坏的事,我买了瓜子,剥瓜子给你吃可好?”

    “好……”

    ……

    ……

    天子一字准意,让贺洋与赫连霸同时加入了战场之中。

    陵天苏双脚刚被两道血色影子缠绕而上,血影刚凝聚成两道尖锐的菱端,正欲刺川陵天苏的靴子一脚腕。

    霎时间,在陵天苏与赫连霸所隔距离间的地面,掀起了一片微尘。

    微尘盘旋在可见的气旋风旋之中,看着极轻极薄,但很快便形成一道方方正正的空间。

    四条笔直由微尘与风形成的直线,就像四道很长的利剑,收尾折接,将陵天苏圈护在其中。

第八百二十二章:昆仑之北有水

    而那浅薄的微尘咔的一声,便极其轻易的切断了那两道无形态的血影,刚缠绕至陵天苏脚腕上的血影顿时支离破碎。

    赫连霸目光一凝,却并无多大怒意,一双虎目之中早已被狂热的战意所代替。

    看着这样的目光,陵天苏不由摇了摇首,也没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叶家席面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

    那人的打扮很是奇怪,身穿玄黑剑袍,胸口衣襟之上镶着一把银色小剑别针配饰,而在小剑配饰一旁,则是绣有叶家专属叶纹。

    标志性的叶家剑侍袍服,只是这男子气息沉而内敛,面上更是覆有一张将五官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柳木面具。

    面具之上只是简单的在双眼部位挖了两个洞。

    而面具洞下,不是两双明亮的眼睛,而是一片深沉的黑。

    此人似乎不愿露脸,甚至连眼睛都藏于黑暗玄机之中。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深藏于鞘的剑,一把不知是何模样的剑。

    “此人是谁,为何能够一击将赫连将军的成名绝技血影神功轻易击毁?”

    “不知啊,看那服饰,应该是叶家的人,不过此人的剑意无声却也凛然,怕是剑道修为极为不菲。”

    胡家家主微微眯眸打量片刻,轻呵一声:“何止是不菲,此人分明身怀绝技,又是一位叶家通元,当真是能人辈出啊。”

    一连皆一连的通元强者像是大白菜似的从叶家中蹦出来,无疑是更加坚定了众人心中对叶家的猜忌。

    就连许睿封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偏首看着星父王渊小声道:

    “此人气息沉稳而强大,弟子观其内象,简直就像是伫立在深沉浩瀚大海之中的一把万古利剑,锋芒大成,不朽不锈。

    此人……有着极为不凡剑心通元,如此人物,为何在今日之前,却是籍籍无名之辈。”

    星父王渊撑着下巴笑道:“并非籍籍无名,只是剑侍之首身份过于特殊,故而常年不在世人眼前出现,为人也十分低调,倒也让外界那些人只知剑侍首领,却不知剑侍首领模样如何,姓名如何?”

    许睿封又问:“大人的意思说他就是剑侍首领?那他是何姓名?”

    对于许睿封而言,外界之人不知晓的事情不代表星父王渊不知。

    在他的心目中,星父王渊正是那无所不能的存在,定然能够给出答案。

    果然……

    “怀墨,正是他的名字。”

    星父王渊微微一笑,目光大有深意的看着那名脸覆柳木面具的男子。

    贺洋尚未出手,面皮就已经微微抽动,目光不善的朝叶沉浮看去,厉声道:“叶家这是要插手?!”

    叶沉浮冷笑道:“你们要杀吾孙,难不成还要老夫拍手鼓舞振威不成?!”

    说这话时,叶沉浮并未去看主席之上的天子。

    贺洋神情一滞,也是知晓纵然叶家世子身上不论挂有多少不堪罪名,叶沉浮对于这唯一的独孙自是全力相互。

    顿时也不再继续相争,冷笑一声后,杀机凛然道:“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叶家,究竟可以拿的出多少通元境出来。”

    “何需其他,我一人足矣败你二人。”

    剑侍怀墨声音低沉年轻,可一字一顿的字句从面具下吐露而出,给人一种嗡然锐利剑鸣之感,刺痛识海。

    贺洋眼眸一沉。

    “正合我意!”

    赫连霸哈哈大笑,炯炯有神的虎目圆瞪,难抑其中兴奋火热的战意。

    蒲扇大的宽厚手掌虚握之间,掌心顿时传出一阵爆响,血色光团自他脚下鲜红血影之中如血逆流而起。

    他紧握光团,自其中抽离出一把血红霸刀,正是他体内觉醒的本命霸血刀。

    他目光森然的看着被尘埃凝结成剑气墙护在其中的陵天苏,咧嘴一笑,道:

    “本将军杀他,你要护他!今日且看看究竟是杀强于护,还是护强于杀!”

    阔大狂蛮的霸血刀直接撕开一片空间!

    在赫连霸那张狞笑的面容之下,血色的影子犹如蛰伏在地面的妖魔鬼怪般,漫天席地的携着狂暴的刀意轰斩过去。

    渺小的尘埃顿散。

    却不是在赫连霸的攻击下被强行摧毁散去。

    而是那方静静伫立着的剑侍男子缓缓抬起的手掌,是他主动散去防御。

    因为他要反击。

    他的那只手掌有着极为明显的剑茧,掌纹比起寻常之人的手掌要分明许多。

    随着他手掌完全转面朝上,每一道掌纹之中都裂出一道透明无形剑意。

    他掌心无剑,却握着无数剑意,凛然上升。

    “去!”

    声音轻轻从面具之下响起,剑锋微颤之声,一道渺小而强大的无形剑意嗖的一声掠出一道惊鸿,笔直斩中那磅礴血影之中。

    一个极尽简单的自语,无比简单的攻势。

    便将无数霸血刀意尽碎!

    血影大破!

    “虽然你那凛冽无双渴求与我一战的战意十分纯粹,但十分抱歉,我与世子殿下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有时间与你切磋,所以还请将军……就此败下。”

    剑侍男子语气淡淡不显狂傲,但话中内容却是无比的狂傲。

    他掌纹一亮,宛若被星光点燃一般,透明的剑意燃烧出炽烈的火焰。

    他举止随意淡然,翻掌拍出。

    那裹挟着火焰的剑意暴涨,炽烈的火光如同岩浆一般翻涌恐怖,直接将赫连霸的身影吞没。

    良久,其中并未传出任何尸体焦臭,一把阔大的霸血刀滋滋的冒着热浪,刀身斑驳满是剑痕的从火光中跌落。

    紧接着,剑意归散,铁塔般的身影轰然倒塌,彻底昏死过去。

    如此短暂交手,甚至五息时间都不到,一代铁血将军就如此败落的干净利落。

    陵天苏目光平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赫连霸。

    在方才的战斗中,陵天苏已经看出赫连霸在边境战场回归之后,便已经成功破境通元。

    只是他体内暗伤随着他修为的晋升,非但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且刚步入通元境的赫连霸,又一身的伤,莫说气息境界稳固浩瀚如渊的剑侍了。

    若让陵天苏出剑,怕也能够轻易让赫连霸落败至此。

    剑侍男子掌心向上,便可掌纹化剑。

    而他此刻手掌默然翻下间,便见他从筹光交错的光影之中,抽出一把剑。

    那把剑薄如蝉翼,透明如水,握在他手中宛若握着一把无形的水光合成之剑。

    在水与光的交融之际,可隐隐见到此剑剑名在剑中一闪而过。

    “弱水剑!”

    席间人群之中,有人惊呼出声,认出此剑。

    陵天苏神色亦是微动。

    神界有山名昆仑,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汇于天河星海,其名为弱水。

    弱水为神界之物,与这九州凡尘,有着天地界域之隔。

    除了神族,谁也无法将天河之中的弱水带入人间。

    而此刻,这位剑侍男子手中所握之剑,却是真真切切的弱水之剑。

    深寒冰冷的剑气,以剑侍男子为中央开始扩散。

    剑气虽然森冷却又诡异的给人一种女子素手温柔之感,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卸下心中防备。

    贺洋只觉面颊轻柔,仿佛被心爱之人深情抬手抚上面颊,不觉有些心生依赖那道剑意。

    可那毫无防备的依赖之心不过短短一瞬,便被深深的恐怖所代替。

    贺洋瞪大双目,惊恐未散。

    脸颊竟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割得鲜血淋漓,深可见骨却犹不自知疼痛。

    他低吼一声,周身元力玄光猛然荡漾,好似沾染了什么极为可怕的毒蛇一般,将附在自己脸颊上的那道剑气深深震散。

    可终究还是反应不及,那如水如光的剑气仍有小半渗入伤口之中,嗤的一声……

    竟是直接从内部破坏血肉,直接生生割下他小半张脸颊来。

第八百二十四章:锣响

    这时,疼痛才后知后觉的蔓延开来。

    贺洋捂着脸颊惨叫一声,鲜血不住的从他指缝之中蜿蜒渗透。

    众人面面相觊,暗道这叶家剑侍怎么对这贺洋比起赫连霸下手要残忍了这么多。

    贺洋面色怨毒抬首,脸皮之下的唇齿都无法遮掩,森然凄惨而露。

    眼看着更多磅礴如大江大河一般的剑气朝他致命袭来。

    他狠狠磨牙,心中势必要亲手摧毁叶家。

    眉心顿鼓起一个蓝色肉瘤,诡异难看,肉瘤不安的涌动,不多时竟是直接破皮而出。

    随着贺洋一声难以抑制的利啸声,眉心血顿炸裂喷溅,肉瘤开合,宛若活物一般的伸出一只深蓝得发紫的舌头。

    那舌头极长,乱卷之下,竟是将贺洋眉心炸渐出来的鲜血尽数卷入舌苔之中,吞食了个干净。

    随即那深蓝发紫的舌体笔直如长剑一般,全然不复方才之柔软,将弱水剑气尽数劈灭。

    “嘶……这是什么功法?从未听说过贺家家主修行过如此诡异恶心的功法啊。”

    当下,顿时有人惊声连连。

    陵天苏眉峰一动,看着那蓝色肉瘤开合不断,顿时更加落实了心中所想,只是赫连霸他仍心存怀疑。

    比起他与赵家勾结,迫切的取他性命。

    在陵天苏眼中看来,赫连霸的行为更像是在挑衅,挑衅叶家高手渴望与之一战。

    但若是赫连家并非依附赵家的那名世家,那究竟会是哪一家呢?

    还未有多余时间给陵天苏思考,赵韫弼却已经急不可耐的朝他发动起了攻击,意图取他性命。

    如今能够护他的通元剑侍暂时被开启冥种之力的贺洋阻拦下来。

    赵韫弼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

    仅仅一个呼吸间,陵天苏周身已然浮现出一股道元气场。

    而四面八方,气场如镜,无数只同样的枯瘦如尸骨的手掌不留一丝余地的将他狠狠抓来。

    而那无数只枯瘦布满浓郁黑色尸气的手掌尚未来得及触及陵天苏的衣角,他身上便荡溢起了一抹淡淡的血红之气。

    “生死易位!”

    血红之气逆卷升腾,带着陵天苏的身体瞬间见隐入了空间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云千杀满身戾气的出现在了方才陵天苏所站方位之中。

    而陵天苏则是无比安全的身处战斗攻击范围以外。

    赵韫弼的身形已经完全不见,而是隐于他所设下的道元空间之中,与云千杀战了起来。

    二人所处空间不足外人所见,却能够清晰所见另一片属于通元境的战斗空间内,传出一阵阵轰鸣爆响,以及鲜血喷溅之声。

    紧接着,赵韫弼盛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恶鬼之音诡异的在耳侧盘旋。

    “你真以为你们叶家能够护住这小子吗?他已经中了我的尸毒,纵然你们死死相护,也不过片刻之功!”

    他话所指,自然便是陵天苏一开始与他交手对战时,掌心所染那尸火化骨之毒。

    叶沉浮当即眉目就沉了下来,冷冷下命道:“千杀,活捉此人!”

    陵天苏心中一声嗤笑,他低头看着掌心逐渐消散的黑意,不以为意。

    他体内鲜血,内含混沌雷霜,又有红樱绿果之神效,自是不惧这区区尸毒。

    目光微转之下,那方手持弱水剑的剑侍男子也与贺洋缠斗到了一块。

    再无人能够管至于他,陵天苏冲着赵家人群那方吹了一个口哨,露出一个笑容:“这下好了,在无人能够组我杀人了。”

    赵家席面乱成一团,惊恐的朝外奔逃而去。

    而速度再快又如何能够快得过陵天苏。

    身形虚晃,乘着剑光与血光,赵家子弟的人头就跟茶市场随处可见的瓜果一般滚落在地。

    南宫烨面容沉沉,看了一眼面色难看但始终不做阻止的天子,他豁然起身。

    顿时,陵天苏身前忽然悬立而起的一面巨大黑镜拦住了他与手中尚且滴落鲜血的剑。

    黑镜之中,浮现出一张与南宫烨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镜中那张脸的嘴唇,别样猩红如血:“你杀够了吗?!”

    他一直苦苦留在大晋,自是为了将这群赵家子弟带回北离,岂容他这般虐杀殆尽。

    陵天苏眸子迎上那宛若自深渊之中浮现而出的面容,视线顿时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

    他自是知晓这定是镜渊魔的诡异手段。

    可在那黑色镜面之中,除去那张面容,他更是隐隐约约的看到有着延绵如龙的山河倒影。

    他心中顿时一惊。

    原来他将那《社稷山河图》藏于自己的本体魔镜之中。

    而此刻的他竟然能够动用神图之中的山河大势镇压于他,显然是已经着手解析《社稷山河图》且小有成就了。

    陵天苏心中一凛,正欲想办法破镜取图,目光忽被一阵红芒扫过。

    只见镜中的南宫烨口含红珠,甚至不惜代价的用那尖锐的牙齿将红珠咬出一道裂痕。

    裂痕之中,顿时弥散出镇压道法之力,再用以配合镜中的山河之势,竟是生生让陵天苏失去了一瞬对身体的掌控之力。

    无人能够察觉到此刻陵天苏深处一种怎样的危机。

    因为时间过于短暂,纵然陵天苏在一瞬间便睁开那山河镇压镜中势。

    可在这一瞬里,就足以让一名通元境的修行者偷袭得手。

    一把剑,在众人目光之中折射出冰冷的七星光彩。

    剑锋破开了一切,直直点在陵天苏的身后脖颈之间。

    这一剑,唯有通元境能够捕捉道其游走轨迹。

    纵使立于宴席上方的即墨蛛阴能够捕捉此剑是从何方发起偷袭,出自何人之手。

    但是这一剑能够看出出剑者必杀的决心,在一瞬里,竟是将自己毕生的功力尽数融于这一剑之中,只为追求一个快字。

    混乱的战斗场面之中,纵然是即墨蛛阴看到了此剑,却也拦截不得。

    镜中的南宫烨自是看到那一抹充满杀机的剑尖,他朝着陵天苏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纵然今日这小子百般猖狂,仗着身后多名通元相护就如此肆无忌惮,真当他没有手段取他性命不成!

    绝命一击之下,就连南宫烨都自认为自己一身诡异脱身手段都不一定能够在这一剑活下来的时候,陵天苏却忽然笑了。

    兹啦……

    细弱的电芒自陵天苏后颈肌肤毛孔之中渗透而出,温柔主动的缠上那剑锋以后并迅速的环绕其上。

    一道道细弱的雷丝蔓延而上的速度丝毫不必来着出剑速度慢上多少。

    亦是快得让人无从察觉。

    就在这时……

    铛!

    一声古老破锣声震天响起,响彻整个永安城,极其刺耳难听。

    虽然未达震破耳膜这等效果,但在这破锣声响起的时候,即将点在陵天苏脖颈上的那把剑。

    咔咔咔……

    尽是蔓延出极为恐怖的裂痕。

    最终,剑锋点中,却再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灵器的震毁瞬间,直接与那通元一剑中和抵消,而那蜿蜒而上不易察觉的雷丝亦是随着长剑寸寸断裂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陵天苏眼神略显无奈,心想今日这场花酒怕是请得不容易。

    而他……亦是喝得也不容易了吧。

    陵天苏抬脚落下,直直踏在那黑镜之中的那张面颊之上。

    虽然有镜面阻拦,但那一脚所包含的力量仍是隔着镜面将南宫烨那张脸颊生生踏得变形。

    一脚登飞那扇大黑镜以后,陵天苏缓缓侧身,不去看身后那人长相,却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外。

    如今天光已然大亮,漫天飞雪极为明亮的在东雀街上飘舞。

    一名衣衫质简的中年男子,左手提着一个破锣,右手握着一个青铜铁锤。

    那一声响彻永安城的声音正是源自这两样东西。

第八百二十五章:他得死在我后面

    待看清此人长相,秦紫?c则是柔柔起身,朝着那名中年男子行了一礼,却并未说话。

    此人正是闪闪金棚的主人,胡铁匠。

    他面上依旧挂着铁憨憨的笑容,笑容并未因为陵天苏身后那人惨淡得发白面色而改变半分。

    陵天苏抬起手中剑,取出一张锦帕将剑锋上赵家人的鲜血擦拭干净。

    他冲那名中年汉子笑了笑:“既然想着他人的请酒喝,怎么也不早找些。”

    胡铁匠笑了笑,道:“老 胡我一直蹲在门口,这人太多了,拘束。”

    陵天苏定定的看着他道:“可你还是进来了。”

    这番对话不禁让席间众人一头雾水。

    他们纵然是看出阻止那致命一剑的是这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手笔。

    不过叶家世子怎么非但不感激,反而语气之中隐隐包含着一丝不满的意味?

    不过……更让他们疑惑的是。

    身为胡家家主的你,原是不动声色的和大家伙一同看戏,怎么说出手就出手,还是下如此狠手。

    而那一剑,快到没有人能够捕捉到,明显绝非安魄境能够施展而出。

    感情您老人家也是不声不响的破境准备一鸣惊人啊。

    胡铁匠将手中那枚满是油垢的破锣挂在腰间,手里依旧稳稳握着那个铁锤。

    他用左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容颇为不好意思,很是腼腆的说道:

    “毕竟是我家弟弟,还望世子能够手下留情。”

    如此言语,就连叶沉浮也不禁眼露惊色。

    原本方才那致命一剑,叶沉浮并未看见,只是当事落尘埃之时,他才察觉到有人杀他孙儿,心中震怒之余又对来着震碎一剑的感激。

    而如今这感激又化作了疑惑。

    怎么听此人的话,碎那一剑,竟不是为了救他孙儿,而是为了护那胡家家主?

    陵天苏表示理解般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胡家的事,就交于前辈来解决好了。”

    在陵天苏面前,胡铁匠却丝毫没有身为前辈高人的自觉,嗯嗯的乖巧连连点头,笑得像个傻憨憨。

    “晓得晓得,定不会叫世子殿下为难的。”

    陵天苏也不知为何这胡铁匠对他态度会如此谦卑。

    撇开他通元境的大修行者身份而言,他亦是数一数二的练器大师,更是一国公主之师,怎么看都没理由在他面前这般低下姿态。

    不过他能够解决胡家这个麻烦,倒也省事。

    “大……大哥。”

    胡家家主手里握着仅剩一截的剑柄,双目怔怔的看着胡铁匠,目光挣扎,嗓音沙哑。

    “什么?此人竟是胡家家主兄长。”

    “胡不器!此人正是胡不器!大晋有名的道级炼器师,他失踪多年,怎么突然出现至此,还与胡大人为敌的样子?”

    “什么失踪多年啊,我认得此人,市井之中,那间金子打造的铁铺便是此人操持,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永安。”

    “为何如此人物甘心做一名普通的铁匠?可怕……”

    一声简单的称呼,自是让胡铁匠的身份呼之欲出。

    胡家家主低首看着脚边散落的长剑碎片,眼神落寞。

    “这把剑,还是大哥你锻造出的第一把灵器,后赠予了我……”

    胡不器仿佛没有看懂弟弟那落寞的眼神,依旧笑容憨憨,扬了扬手中的铁锤。

    “我打造出来的每一把兵刃,都是由这钟皇锤锻造出来的,自然一锤落定之下,又可重新回归至废铁状态。”

    胡家家主道:“大哥一定要与我作对吗?”

    胡不器手中锤子隔空抬起复而落下。

    胡家家主所站立的空间顿时犹如一座山锤砸下一般,脚下地面轰然塌陷。

    而胡家家主浑身骨骼咯吱作响,暴起的肌肉直接将衣衫炸裂开来。

    好似承受不住那恐怖锤势一般,整张脸都变得无比狰狞涨红起来。

    胡不器依然在笑,可不知何时,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目光,却是漠然到了极致不含任何笑意。

    他就站在那里,手中锤子如同打桩子一般,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而没抬起落下的一个动作后,他都会问上一句:“知道错了吗?”

    与此同时,便可见胡家家主在他落锤的动作,双手双脚依次炸裂成粉末,竟是在自己兄长面前,毫无还手的能力。

    “爹!”胡青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冲出,就要朝着胡铁匠这个方向扑来,双目赤红道:“大伯,为何如此对待我爹!”

    胡铁匠目光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取下腰间那破锣,迎头就朝他盖了过去:“这没你的事儿。”

    甚至有些地方破损贯穿满是洞痕的破锣,霎时间涨至巨大。

    直接将胡青身影笼罩其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半分衣角,甚至连一丝声音都传不出来。

    胡家家主眼角已经开始疯狂的涌着鲜血,他死死咬牙道:“此事与青儿无关,你莫要动他!”

    胡铁匠面上的憨笑在他四肢炸裂以后便已经全然消失。

    他目光深沉道:“方才我便说了,今日没他的事,我要找的……是你的麻烦。”

    “大哥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置你于死地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接受了不该接受的东西,身为兄长,我不能让胡家就此覆灭在你的手中。”

    胡铁匠似是无情又似是沉痛的缓缓闭上双眼,手中铁锤已然举至了头顶最高处。

    胡家家主此刻已经全然成了一副人彘模样,瘫倒在地无从反抗。

    纵然同为通元,但通元与通元之间,也有着像他们兄弟二人这般隔山差海的实力距离。

    帝王举办的宴会在叠血不断的情况下,变得愈发的残忍与血腥。

    而陵天苏则是不紧不慢的继续屠杀着赵家人。

    他的剑锋已经来到了赵家新任的年轻家主面前。

    以陵天苏如今的修为,又如何看不出来此刻深藏在赵洗笔体内的冥种已经多有些时日了,他自然也是必杀之人。

    赵洗笔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在通元的气势与威压之下,他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不断狼狈的向后倒撤而去。

    陵天苏不断往前送着的剑锋忽然一滞,但并未停下。

    浓郁的黑死之气在陵天苏神情凝聚成型,那位与赵家家主拜过堂却有名无实年轻女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苍白的手掌死死扼住离尘剑的剑锋,不顾那锋芒之上的剑气将她手掌割得血肉横飞。

    不多时便只剩一双白骨卡着剑锋,但依旧不能够将离尘剑完全停下来。

    虚器的威力切割开一具安魄境的肉身与白骨极为轻易。

    掌骨被剑锋轻易插穿,女子空洞毫无情感的眸子不带一丝波澜,更看不到一点痛楚。

    她半跪在地上的身躯很快挺直抬起,竟是主动以胸口迎上剑尖。

    没有任何意外的,剑锋没入她的胸口之中。

    陵天苏眉梢微挑,剑锋顿住没有继续用力。

    他看着女子那双黑白分明却空洞的双眸,感受着她体内的功法死人经在疯狂运转试图至于这她体内的创伤。

    陵天苏眼眸微冷,道:“那日围攻小庄园,协助南宫烨伤了轻衣的人,是你?”

    鲜血从女子苍白的唇角滴落,她抬首迎上陵天苏的目光,冷冷说道:“是又如何?”

    陵天苏呵笑一声,没有因为她是女人便继续手下留情。

    离尘剑继续递进,而她身后便是赵洗笔。

    女子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出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一把死死的扣住陵天苏握剑的手。

    她猛然起身,逼近陵天苏,周身的死荒之意不在继续治疗自己的伤口,而是朝着陵天苏疯狂笼罩而去。

    四目相对之下,她冷冷说道:“你们主仆二人已经相继杀了赵家两名家主,纵然第三名家主也会死在你叶陵的手中,我亦会让他死在我的尸骨之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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